《背刺全族后,我成了换骨邪尊》 第一章血祭 夜,无尽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渗人的寒气几乎连残月的光芒都盖住。浓郁的夜雾笼罩着九鼎山,姜朔像是等待审判的罪犯呆在赤云寨里,紧张的坐立不安。 “我在族里生活了十八年,也没有看见其他族人举办成年仪式,难道因为我身份的缘故所以特殊对待?”族人在房间外紧锣密鼓的活动着,嘈杂的声音传进姜朔的耳朵里让他更加的忐忑不安。他是赤云寨的少主,从小备受族人宠爱,“听这动静未免也太大张旗鼓了。算了算了,想这么多做什么,他们总不会害我的。” “姜朔,仪式都准备好了,大长老让我喊你过去。”门外突然响起的呼喊打断了姜朔的胡思乱想。姜朔轻轻的晃了晃脑袋,驱离杂乱的思绪,起身把门打开,门外站着一名和他个头差不多的少年。 姜生和姜朔年龄相仿,两个人从小光屁股在一起长大,是姜朔最好的玩伴。寨子中的生活十分刻苦,经常风餐沐雨草行露宿,但他的皮肤却非常白,让寨子里的很多姑娘都十分羡慕。 一开门,姜生就兴奋的拉过姜朔的胳膊,脸凑到跟前笑着道:“你还记得咱小时候想潜进去的禁地吗?这次你的成年仪式就在那里举办,想不到你的待遇这么高,要知道好多族人都从来没进过禁地呢,到时候得了什么好处可不要忘了我啊。” “瞧你没出息的样子,快收收你的口水。咱结拜的时候,不是立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放心,少不了你的。”姜朔颇有大哥气派的拍拍胸脯,转眼间却收敛起了笑脸,一股无形的阴霾蒙住他的内心,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嘿嘿,那就好。”姜生贪婪的眼睛变成了弯弯的月牙,一脸幻想的痴样。半晌才回过神来,赶紧咳嗽两声挺直了胸膛,一把拉住姜朔,一本正经的道,“别让大家都等急了,我们快过去吧。” 姜朔白了他一眼,被对方连拖带拽的扯出了屋子。一路上,赤云寨的族人纷纷赶往禁地,他们神情肃穆,气氛有些压抑,姜生却只注意到仪式的盛大,不断的感慨着世道不公,投错了胎。 禁地位于九鼎山颠,通过一条蜿蜒曲折的石阶与半山腰的寨子相连。族人们手持着火把,构成的一条巨龙仿佛要冲破云霄。快到禁地时,路边立着一块横竖均超过一丈的巨骨。姜朔一直很好奇什么动物拥有如此大的骨骼,而且长年累月的经受风吹雨打却没有一丝磨损。 挡在禁地入口处的石头已经被移开,姜朔两个人与其他族人一起进入从未踏足过的区域。出人意料的是,与想象中的神秘不同,禁地只是一片光秃秃的土地。族人临时搭建起一座巨大的石台,石台前面用无数根圆木层层堆出一座火坛,这一切让姜生大失所望:“原来这里什么都没有,白瞎了我来之前还带着那么大的期望了。” 姜朔也很错愕,他仔细观察了片刻,瞳孔猛的一缩——林木蓊郁的九鼎山像受到一股无形的墙的阻隔,花草丝毫渗入不到这里面,本该不绝于耳的兽吼禽鸣同样销声匿迹。假如没有四周忙碌的族人,这里就是一块彻头彻尾的死地,没有任何的生命。 “快看,那不是我们的祖旗吗?”朝着姜生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六名族人抬着一块厚重的布匹缓缓走过来。他们一步步攀登上石台,把祖旗挂在上面的粗木上。祖旗展开,上面不知用什么写下一个大大的“九”字,走势刚劲威严,干枯古老的笔划泛着岁月的痕迹。姜生震惊的眨巴眨巴眼,快步走到其中一名中年男子的跟前,奇怪的问道:“爹,祖旗放在祭台里从来没有移动过,这次怎么……” “这都是大长老的意思,你问我我也不清楚。”姜松正值壮年,为人耿直又有一身不错的武术功法,因此在寨子里颇具威望。回答完,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了姜朔一眼,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姜朔心底泛起一丝狐疑,刚想去问,嘈杂的族人忽然安静下来,围绕着石台火坛站好,中间留出一条通道。 没问出答案的姜生也走回来扯了扯姜朔的衣角,朝石台方向努了努嘴。只见大长老姜怀一穿着刻满百兽图腾的长袍,拿着黢黑的骨杖,表情凝重的穿过人群。姜朔是由大长老一手抚养长大,给自己的印象一直十分慈祥,但现在对方的气息却让姜朔非常陌生。 大长老背对着祖旗,缓缓扬起手中的骨杖,双眼微微闭起,嘴里缓慢的吟唱。赤云寨的族人往火坛里倒入动物的油脂,火势窜向夜空,卷起腾腾的黑烟。火光映照在大长老皱褶纵横的老脸上,泛出莹莹光泽。 其他人单膝跪地头颅微垂,脸上流露出虔诚的神色。噼里啪啦的木材燃烧声与吟诵声混在一起,整片禁地仿佛穿越过时光,回到刀耕火种的遥远时代。远古吟诵神秘莫测,祖旗迎风猎猎作响,在火焰升腾到最旺盛的时刻,大长老猛的睁开双眼,目光炯炯有神的扫过赤云寨的族人。掠过姜朔的时候,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降临到姜朔的双肩上,沉甸甸的。 “盘古开天辟地,身化寰宇,气势长存,运转自然。天地间所有皆在体系之内,外在易改,内中难变,然先祖另辟捷径,逆天改命,只为守护因果,无意僭越。”大长老哑着嗓音呼喊,手指指向身前的空地,同时视线一扫左右。包括姜松在内的族内八名壮年手持泥铲走出,在大长老所指的方向挖。 “这是挖什么呢?”姜生对姜朔窃窃私语,姜朔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眼睁睁的看着那边,坑挖的越深,他心中古怪的感觉就越强烈,仿佛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要顺着毛孔喷出去。 “铛!”泥铲碰到一件硬物,传出清脆的响声。姜松跳下坑去,不一会儿手里捧着一块兽皮包裹着的东西走出来。 他把东西交给大长老。大长老打了开来,里面是一截一寸长的棍状物什,晶莹剔透泛着血光。在这件物什出现的刹那,笼罩在大家心头的那股压抑瞬间消失,连寒冷的夜风都染上了一丝温热,禁地突然恢复了生机。姜朔的瞳孔一阵阵收缩,心脏砰砰的跳个不停,血脉都沸腾起来。他忽然想起之前大长老每月时不时要取自己的一点血,脑海中猛的浮现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个东西该不会是用那些血喂养的吧? 正在愣神的时候,身旁的姜生忽然推了推自己,姜朔这才注意到大长老在朝自己招手。姜生木讷的挪动着脚步,姜生却是一个劲的微笑鼓励。谁都感觉得到那土里刨出的东西相当贵重,大长老一定是要赏赐给姜朔。 大长老把骨杖放到一旁,抚摸着姜生的头发。姜朔抬起头想问些什么,却看到大长老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朔儿,把左手交给我。” 姜朔犹豫了片刻,出于对大长老的信任,还是把手伸出去。 大长老的眼睛里突然爆射出一道精芒,匕首瞄准姜朔的左手小指砍去! “大长老你……你做什么?”姜朔吓了一大跳,拼命的抽回了手,终究是慢了稍许,小指被匕首划出一道伤口。 伤口深可见骨,大长老是真的想要自己的手指! 姜生的脸一下子变的霎白,他以为姜朔会得到莫大的好处,哪里想到他会遭遇这么大的凶险? “朔儿,相信大长老,我这是为了你好!”大长老的话却让姜朔的头摇的像波浪鼓,他右手攥住自己的伤口,身体本能促使他快速后退出去,目光却谨慎着盯着大长老。 大长老凝视了姜朔片刻,欲要解释的样子但最终咬了咬牙坚定的道:“这件事由不得你。” 说完,他朝左右猛一挥手,立即有族人上来,把姜朔团团围住,把他逼了回去。见他依然不肯就范,大长老叹了一口气:“朔儿,总有一天你自然会知道我的良苦用心的。” 族人很快把姜朔死死的禁锢住,强硬的扳住他的左手手掌,递到大长老的面前。姜朔拼命的想要挣脱,又哪里是身强力壮的族人的对手?眼看着匕首离自己的手指越来越近,姜朔甚至已经清晰的感觉到那冰凉的触感,任人鱼肉的他忍不住破口大骂:“把我放开!你们要我的手指,这算什么好?放开我,放开!” 姜朔情绪越来越激动,使劲浑身解数欲要挣脱,然而慌乱的挣扎中,他一个不小心却踹到大长老的手臂,随之那截细棍掉落在地上,沾染上许多泥土。 大长老大惊失色,急忙忙的蹲下捧起细棍,起身后反手就甩给姜朔一巴掌,怒斥道:“你……胡闹!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姜朔呆若木鸡,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长老。他静静的看着大长老慌乱擦拭细棍的紧张模样,忽然冷笑了出来,问道:“难道这东西比我还重要吗?” “重要?这东西可关系到我们整族的生死存亡!”上上下下的检查一番,大长老发现细棍并没有损坏,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我好像有些懂了,以前你就跟我说过祭骨的事,莫非你是想拿我?”姜朔的笑容十分的苦涩,随即绷起一张脸,直视大长老的双眼,一字一顿的问道,“有件事我早就感到很可疑了——从小到大每当我问及我父亲,你总是言辞闪烁含糊其词,你说他是被仇人害了,可我怎么没见你们去报仇?难道传闻是真的?” 像是触碰到敏感的地带,大长老胸口大幅度的起伏着。他没有面对姜朔咄咄逼人的眼神,而是对左右命令道:“摁住他,不要错过了时间!” “轰!”就在这时,火坛整个坍塌下来,砸向大长老一行人,绽放出一团又一团的大大火花。抓住姜朔的族人纷纷躲避,姜朔狼狈的逃到一旁时也有些发懵。 “姜朔,你还不快跑!”一声大喊如同当头棒喝惊醒姜朔,姜朔这才反应过来,趁着大家还在混乱的时刻立即从石梯往外逃去。 一时间的反应不及,没有人能追上姜朔,此时他却突然停了脚步,猛然意识到什么忙回过头看去,发现姜生正抱着一根燃着火焰的木棍和试图追击的族人周旋着,感激之际更多的是担忧,大长老的严厉可不是开玩笑,就怕姜生要遭罪了。 虽生起返回救人的念头,但就这停留的小片刻,大长老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快点抓住他,死也不能叫他离开赤云寨。” 此话一出姜朔心中已生的愤意顿时火起,早有传闻大长老陷害了自己的父亲为的前人传承的某种宝物,如今看来想必是真的,虽不知挖出来的那究竟是什么,但竟要用堂堂少寨主去献祭,今日不跑小命定然呜呼,可是姜生怎么办? “别管我,快点逃,放心我父亲会保护我的!” 本是犹豫地心,忽然间随着姜生的一嗓子,姜朔这才狠咬牙微微点了点下巴,头也不回的猛朝山下逃去,一路都在拼命,脑子里却乱个不停最终转为叹声苦笑。 “什么我若死天下亡,我就知道都是忽悠娃娃的鬼话,老子又不是什么太子爷,一群仁面狼心的家伙!” 第二章守山凶兽 时正破晓,轻纱似的氤氲雾气笼罩着连绵起伏的山脉,微芒穿过婆娑扶疏的枝叶烙下斑驳的光点,一名少年腰间缠着粗麻编制的绳索,正在郁郁葱葱的茂林中间快步的穿梭。 少年稍微显的有些憔悴,凌乱的刘海半掩住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正是昨天从成年仪式中逃出来的姜朔。 “快到了……”姜朔呼出一口浊气,抬起手擦拭掉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循着自己之前留下的记号游走在盘根错节的林木迷宫中。赤云寨的族人不允许外出,在寨子中长大的姜朔对于陌生的外界保持着强烈的好奇心,他不止一次的尝试走出寨子,每一次的尝试,他都会在沿途刻下记号。这些记号派上用场,在进入树林后,墨守成规的族人渐渐的被姜朔甩脱。 在攀上一道较高的山坡后,瞬间,曦光刺破层层叠叠的山雾绽放出逶迤的美景,习习凉风挟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拂落在他的脸庞。姜朔绷直了身体极目远眺,入眼处的远方,天空和树海由虚无缥缈的云雾连接在一起,如同巨大的蜃景充满着无数的未知。万木峥嵘的林海与绵延千里的山脉,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迷茫。 山坡的另一面极其陡峭,姜朔松开盘在腰间的麻绳,一端绑系在靠近悬崖边缘的古树树腰上,另一端系在自己的身体上。然后双脚叉开,由手掌抓着绳子控制速度,小心翼翼的向下方溜去。 此时的姜朔就像是一只敏捷的猿猴,在凹凸不平的嶙峋怪石间跳跃。在他的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雾渊,而他唯一的依仗只有手中那细细的麻绳。 姜朔正万分谨慎的观察挑选着自己的落脚点,突然,一阵诡异的劲风横吹过来。禽唳响起,一股难以抗御的巨力把姜朔推离了崖壁,麻绳像摇晃的秋千拽着他的身体,“砰”的一声重重拍在坚硬的石壁上。尖锐的岩石像锋利的匕首,划破他的小腿,鲜血汩汩流出来。他被撞的七荤八素,脑袋中嗡嗡鸣响,只感觉天旋地转仿佛一切都在扭曲。 “怎么回事?”姜朔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一只巨鹏张开两条翅膀翱翔,掀起狂暴飓风的同时,投下了遮天蔽日的阴影,“大长老说的守护凶兽,居然是真的!” 这时,巨鹏忽然低头看了姜朔一眼,圆滚滚的眼睛喷射出锐利的凶光,随即在空中盘旋一圈,对准姜朔直直的俯冲下来。凛冽的狂风把姜朔死死摁在崖壁上动弹不得,留给他的似乎只剩下坐以待毙这一条路。 眨眼间,巨鹏已经冲到跟前,铁勾似的尖喙足能够在姜朔的身体上啄出一个血窟窿。间不容发之时,姜朔猛的松开手,身体下坠数尺。“铛”的一声轻响,鹏喙啄在石壁上,激起片片岩渣。一击落空的巨鹏恼羞成怒,发出一道刺耳的叫声,扶摇直上,随即掉转方向,来势汹汹的抓向姜朔。鹏爪在日光下泛着青色的寒光,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从四面八方围剿向姜朔。 “孽禽,老虎不发威你还真当我好欺负了?”姜朔咬了咬牙,双腿弯曲猛的一蹬地面,瞅准巨鹏的来势,逆风冲了出去。巨鹏想不到这样一个渺小的人类竟如此胆大,动作在短暂的迟滞后,变的更加的狂暴,张开的巨爪仿佛想直接把姜朔碎尸万段。 姜朔临危不乱,在双方即将短兵相接时用力的扭动身体,险之又险的避让过去。他的脸颊被风刀切割开一条伤口,但也成功的靠近到巨鹏的下腹柔软处。姜朔的眼睛闪过一缕精芒,拇指和中指相扣,一道金色的轮盘凭空浮现,绕着手掌缓慢的旋转。紧接着姜朔出手,瞄准的并不是巨鹏的肚子,而是对方翅膀和胸脯的连接处。 “啪”,轮盘破碎,化作一道道繁复臃肿的字符,渗进巨鹏的身体里面。巨鹏受到巨大的打击,发出痛苦的哀嚎,翅膀突兀的停止扇动,身体剧烈倾斜。姜朔顺势抱住巨鹏的脖颈,任由密密麻麻的风刀子切割着他的脸。周围的景色迅速的上升,终于随着眼前一黑,姜朔的耳边传来一声闷响,与此同时,剧烈的冲击让姜朔的五脏六腑翻了个个,咸咸的液体上涌进了嘴巴里。接下来,姜朔身不由己的朝下滚动,泥土混杂着植物的根茎不断的填充着他的口鼻,骨骼与岩石碰撞发出连串的脆响。一路跌跌撞撞的磕碰后,“扑”的响声,姜朔一头扎进潭水里。瞬间,冰凉刺骨的寒意向里包裹,并且疯狂侵蚀着他的热量和意志。 “咳、咳——”姜朔被呛的吐出一口血水,迅速的溶入潭水中,浑浊的灵台随之一明。恢复了几丝精神的他拖着遍体鳞伤的躯体,四肢奋力的划动,浮向水面。在头露出水面的那一刻,并不强烈的日光险些刺瞎他的眼睛。姜朔一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这是一处贴着崖壁的幽潭,周围没有溪流瀑布相连,想来它的水源是地下暗河。在上方,巨鹏的尸体落在横出山崖的古木上,被乱长的枝干穿成了筛子。 “如果不是巨鹏在下面,化解了大部分的攻击,估计叉在树上的就是我了。”姜朔一阵后怕,游到岸边刚爬上岸,迈出的右脚却悬在半空。 崖底的雾气和水潭的湿气混合在一起,为树林蒙上一层神秘的白纱。在雾蒙蒙的林间,一对对猩红的光点若隐若现,随着画面清晰,居然是一匹匹恶狼。 不寒而栗的感觉让姜朔的后背涌冒出大片大片的冷汗,连温暖的阳光都无法消除这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没有留给姜朔太多的时间绝望,下一秒,一匹匹恶狼嘴里喷吐着腥气,像离弦的弓箭冲过来,远处的狼嚎犹如死亡的号角萦绕在姜朔的耳畔。 “就算是死,我也要拉几个垫背的。”愤懑不已的姜朔对着地面狠狠啐了一口,吐出一句粗语,打算进行殊死的背水一战。最快的恶狼已经扑到跟前,大张的嘴巴露出沾着血丝的尖锐狼牙,喷吐出浓烈的腥臭。姜朔右脚向后一踏,一记立掌迎风拍出,精准的拍中恶狼的额头。“咔”,恶狼的脖子一梗,呈九十度弯曲着。 又有三匹恶狼同时扑过来,姜朔双拳齐出,逼退其中的两匹,仍然被最后一匹兜咬住脚踝,瞬间被拽倒在地面上。狼的群体性很强,瞬间又有两个同伴咬向姜朔的喉咙。姜朔双臂交叉死死的护住,狼牙深深的嵌进他的小臂,鲜血流淌在他的脸上,为世界抹上一层鲜艳的红色。 热腾腾的鲜血激起了姜朔的血性,被束缚住手臂的他什么都不顾,张开嘴巴咬向狼的前爪。“嘶啦——”发狠的情况下,姜朔竟生生的咬下狼的肉皮,裸露出里面的骨骼。只见狼的小腿骨骼明显大了整整一圈,粗壮的程度更像老虎和狮子,而非本身。 “这个是……”似曾相识的场景撞动姜朔的神经,他手探入怀里,费劲的掏出一枚兽皮缝制的袋囊。他把袋囊塞进狼的嘴里,用力的一撕,袋囊挂在狼牙上被扯烂,露出里面的东西。 薄如蝉翼的纸帛打开,一枚惨白的物什跌出来,和岩石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那是一枚骨头,长愈半寸,呈狭长的锥形,像是某种野兽的獠牙。最神奇的是,骨头表面有一环一环的分割线,像是蚯蚓似的分成了段。每一段的颜色都略微不同,像各自从不同动物上截取的部分骨骼,生生拼凑出来似的。 在阳光的照耀下,骨头散放出微弱而柔和的光芒,却蕴含着一股玄妙的气息。在骨头露出的刹那,凶神恶煞的群狼动作忽然停滞,眼睛轻轻的耸成了三角,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呜——” 在树林的远处,忽然传来一声传透力极强的悠悠狼嚎。群狼们竖起耳朵,彼此低号着交流一番,扔下了姜朔有秩序的撤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薄薄的晨雾里。 姜朔怔然的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直到狼群全部走掉,才眨巴眨巴眼,收起了惊掉的下巴。 这枚骨头是姜朔的父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姜朔一直贴身保管。他只把它当作对父亲的一种缅怀,却没想到在关键时刻还能救他一命。细细打量了半天,姜朔也没有挖掘出更多的信息,甚至就连刚才是不是它在起效果,姜朔都不能完全确定。 “也许这是父亲的在天之灵,保护我的安危吧。”姜朔把骨头小心的收起,抬起头看着天空,内心不禁泛起一丝酸楚。他想起昨天仪式上那熟悉且陌生的族人,一个诺大的谜团在他的心底扎了根。 “不知道姜生怎么样了,他父亲在寨子里颇具威望,应该不会有事吧。”姜朔为对方默默祈祷,随即摇了摇头,压抑下快要炸锅的思绪。刚刚站起身,一道粗鲁的暴喝突兀的响起:“你是什么人,给我站住!” 第三章外人 姜朔转过身,见到一群青布长衣的男子,腰间均佩长剑。为首之人生的一张方脸,正冲自己喝道。 “有什么事吗?”姜朔首次遇到赤云寨外的人,保持着应有的谨慎。 “你知不知道这山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方脸男子问道。他见姜朔遍体鳞伤,想必是遇到了树林里的野兽。说也奇怪,这里的野兽异常的凶猛,来时的路上,他们也有几名兄弟受伤。 姜朔一下子绷紧心弦,赤云寨有一条祖训——绝不能向外人透漏寨子的所在地。外围布置的种种凶兽,虽是防止族人外出,何尝不是阻止外人的进入? 他曾数次追问,自己无法出去,这条祖训的意义何在?大长老只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重复死板的教条,导致祖训像血脉般融入姜朔的体内,一旦稍微触及毫厘,都会深深刺激着他的神经。 “不知道。”姜朔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转身即走。 “嗯?”姜朔的举动引起方脸男子的怀疑,他挑起一边的眉尾,威胁的喝道,“我话还没问完,你给我站住。” 对方语气像在居高临下的质问,让他很反感,姜朔置若罔闻,自顾自的往前走。 “哼,不知好歹。”方脸男子大手一挥,身旁的手下纷纷窜出,大踏步追了上去。 “如果你不想受罪,最好不要反抗。”一名敌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姜朔的身后,探出一只手来抓他的肩膀。姜朔双脚分立,腰身拧动,让开敌人的手掌,随即膝盖往前一顶,撞中敌人柔软的小腹处。敌人吃痛惨叫,双手捂着肚子佝偻着身体,像是一只离了水的虾米,止不住的颤抖着。 见到这一幕,姜朔的眼睛微微眯起,非常的奇怪。在赤云寨生活时,他曾经与族人切磋交流,这种程度的撞击不痛不痒,哪里有如此大的反应? 其他敌人齐刷刷的变了脸色,抽出腰间的佩剑,怒火中烧的对着姜朔扑过来。 姜朔一直与猎物们打交道,敌人的一招一式清清楚楚的呈现在眼前,像是在放慢动作。在赤云寨打猎时,遇到敏捷凶猛的猎物,族人们会分工配合,一点点把它围困在一个圈套里,再派遣好手进入围剿。为了防止猎物的困兽之斗带来足以避免的伤害,族人们都会学习一套在小范围空间里辗转腾挪的身法。此时姜朔施展出来身法,敌人连他的影子都碰不到,被耍的团团转。姜朔不时打出的一两道攻击,蛮横的力道下让敌人难以承受,一时间被打的东倒西歪,哀嚎连连。 “滚开,我不想伤害你们。”姜朔游刃有余的穿梭在敌群当中,震开上前的两名敌人,打算夺路而走。 “大言不惭,不过打败几个不入流的弟子,莫非你还真以为我玄明派无人?”同门的糟糕表现让方脸男子颜面无光,他左手一攥剑柄,长剑出鞘,剑柄朝前激射向姜朔背心。 后背警兆骤生,姜朔转身过来,左右掌叠在一起,迎向剑柄。“扑”,闷响传出,长剑在空中打着旋儿倒卷而回。姜朔被震的连退数步,手掌隐隐作痛,不禁诧异敌人的实力,暗道自己刚才倒是太过天真,小看外面的人了。 方脸男子冷哼了一声,单脚踏地一跃而起,顺势接过半空中的长剑,手腕一扭,剑锋掠空而至,发出森然的寒光。姜朔脚步疾转,险险避了开来。方脸男子嘴角噙起轻蔑的笑意,剑锋陡然转了方向,平削而去。剑的走势既快又诡异,饶是姜朔身手敏捷,还是被削去几丝鬓角的黑发。方脸男子乘胜追击,一波又一波的攻击浪潮压迫下,姜朔越来越难捱,瞬间被压制住。 在战斗愈发焦灼时,又有一拨人听到动静赶过来。 来人同样身着青衣,众人中间簇拥着一名青年。他前襟系带着一枚玉质纽扣,腰间佩着一把剑鞘雪白的长剑。有人想上前帮忙,却被他张手拦下。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战中央的姜朔,像在思索着什么,波澜不惊的眼波犹如深不可测的幽潭。 姜朔刚刚与巨雕和狼群战罢,筋疲力尽不说,还落下一身伤势。手无寸铁的他又疼又乏,每一次举手抬足都是痛苦的煎熬,动作逐渐滞慢,已经颇为狼狈,险象环生。 此刻,面对刺来的一剑,姜朔刚想闪,大腿的伤口突然传来刺骨的疼痛,动作不由的顿了下,“嘶啦”一声,衣衫破碎,姜朔胸前留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乖乖告诉我想知道的东西,又何必受这份折磨?”方脸男子得意的笑着,随即大胆的侵身挺进,剑锋长驱直入,直取姜朔咽喉要害。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剑,背后却有诸般后续变化,犹如一张无形的巨网,把姜朔笼罩当中,教其插翅难飞。 姜朔双眼迸射出一道精光,迎着剑锋不退反进,同时探出一只手,闪闪金光萦绕在他的掌心。方脸男子惊讶于姜朔的招式,动作慢了半拍。下一刻,姜朔手掌按到敌人手肘,“啪”,微弱的金光迅速跳动了下,随即消失无踪。仿佛有一股诡异的力量渗入,方脸男子瞳孔猛的放大,露出骇然的神色——自己小臂以下像被生生砍去失去知觉,明明亲眼看着长在身上却动弹不得,不是自己身体一部分般。 “滚开罢!”姜朔双掌一齐拍出,按到敌人的胸口,方脸男子被震的倒飞出去,后背重重的撞到树干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这时,不远处佩剑青年那平静的眼波,像被投进一枚巨大的石块激起一圈圈波纹。他的双眉一下子收紧,不可置信的盯着姜朔,压低了嗓音吐出来三个字:“封骨术。”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十分的激动,语调止不住的轻微颤抖着。 “可恶,混帐,今天不杀了你,我就不叫杨俊!”另一边,被姜朔击飞的杨俊暴跳如雷,吐出一连串粗语。他把剑换到左手,大喝一声杀向姜朔,刹那间银蛇乱舞,杀意弥漫,漫天的剑光裹挟着凌厉的杀机,排山倒海般滚滚前进。在狂暴如斯的杀招下,无从近身的姜朔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只有毁灭一途。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光从斜地里插将进来,亘在杨俊和姜朔中间。 杨俊大吃一惊,盛怒之下根本来不及收招。下一秒,惊涛骇浪般的剑影冲到青年的跟前,似要将他整个吞噬。 只见青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握住剑柄的手掌猛的用力,剑出鞘,似蛟龙似游蛇,细如绢丝的光影闪烁,把杨俊剑中的杀意悉数剥离。 铮! 两剑相撞,青年的剑安如磐石,把对方的剑直接震飞。长剑划破空气,深深的扎中树木,竟把大腿粗细的树干刺穿。杨俊左手手腕生疼,虎口已被震出血丝。 “杨俊无意冒犯,还请少主见谅。”杨俊连忙对着青年半跪,惶恐的请罪道。他刚才吓了一跳,若是不小心伤了少主一根毫毛,回去门主还不得剥了他的皮。 “起来吧,你的剑,还伤不了我。”少主的视线挪移到杨俊受伤的右小臂处,眯起了双眼,“你的伤怎么样?” 杨俊受宠若惊,他试探着自己的右手,虽然仍有阻滞感,但已能正常活动,料想已无大碍,当下如实汇报。 少主思索了下,转过身来,慢慢走向另一边的姜朔。见状杨俊隐隐有些期待,暗道少主还不知如何对待这冲撞玄明派的小鬼了。只见少主走到姜朔跟前,双手抬到胸前向外一拱道:“适才我师兄多有得罪,还望小兄弟多多包涵。” 这一幕让杨俊大跌眼镜,一脸警惕的姜朔也很错愕,怔了半晌才摆摆手道:“无妨。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姜朔扭头就要走,却被少主叫住:“还请稍等。在下玄明派少主陈镇天,还未请教……” 姜朔念他毕竟刚才救了自己一命,回了一礼,道:“我叫姜朔。” “原来是姜朔姜兄弟。”陈镇天善意的一笑,“姜兄,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实话实说,我那杨俊杨师兄,在玄明派的武功也算中等偏上,却被姜兄一招击退,不知姜兄师出哪家名门呢?” 问完,他的眼底闪过一缕精芒,死死盯着姜朔,仿佛要把姜朔看透。 “武功?”姜朔摇了摇头,平静的答复道,“我这些把式乃是家传,只是些防身的手段罢了,难登大雅之堂。” 在与这些武林人士交手时,姜朔已经感觉到自己功法的特殊之处。他犹记得自己学习时首先就要背诵人体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骨骼,练习晦涩难懂的行气功法,精准打击,封骨禁行。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掩盖,既然决定隐瞒赤云寨的存在,那与赤云寨有关的信息也丝毫不能透露。 陈镇天的眉头皱了皱,这个回答显然没有让他感到满意。 “我尚有要事要忙,陈兄,就此别过。”等了半天等不到对方的回应,姜朔再次告辞,决定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注视着姜朔渐行渐远的背影,陈镇天手指轻轻的搭落到剑柄上,眼中涌冒出丝丝的寒意。 第四章玄明金令 最终,陈镇天双眼中的寒意渐渐消退掉,紧握剑柄的手掌随之松开:“姜兄,请等等。” 姜朔转过身,眉宇间缀着一抹不耐烦的躁意,拳头不由自主的握紧。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让他分外的警惕。 陈镇天迈步走到姜朔的面前:“这树林里有很多野兽,危机四伏,看你的样子,想必也是在它们身上受了不少的苦头。不如和我们一起走如何,至少人多势众,彼此间还有一个照应。” “多谢陈兄的好意,我误闯入这树林中,还要出去寻找我的村子。”看他们的样子是想继续深入,姜朔委婉的拒绝陈镇天的邀约,回答的滴水不露。 闻言,杨俊跳将出来嘲讽道:“少主亲自招揽竟还不领情,真是一个乡巴佬,你是不知道武林中有多少人争破脑袋,想加入我玄明派呢!”他在玄明派也算一号人物,被无名小卒打败,好比阴沟里翻船,难免会耿耿于怀。 “杨师兄!”陈镇天偏过头厉声喝止,杨俊悻悻的退了回去,看向姜朔的眼神中依然冷漠。 “人各有志,既然姜兄不愿意,陈某自然不会强求。”陈镇天把手抬起,指向姜朔的背后,“顺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就可以走出这片树林了,出去最近的城池乃是榆林。看你一身伤势,建议小兄弟可以去榆林百花门求诊,以免落下隐患。另外……” 陈镇天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递过去:“这是玄明金令,姜兄好生保管。假如以后有什么难处,姜兄大可持此令到玄明派找我。” 见到这一幕,包括杨俊在内的所有玄明派弟子神色微变。姜朔接过放在掌心细细打量,那是一枚菱形令牌,通体呈金色,中间刻着一个“明”字。看他人的反应,这玄明金令明显贵重非凡,姜朔迟疑了下,小心翼翼的收好,稍微减轻了对陈镇天的敌意。 接下来,陈镇天又从同门手里要来水袋与干粮,交给姜朔:“你会用得着的。” 做完这一切,陈镇天没有多做耽搁,挥了挥手聚集过来玄明派弟子,向树林深处扎去。 等对方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姜朔站在原地皱着眉,想不通这萍水相逢的陈镇天,为何对自己如此好。 “虽然这九鼎山内,值得外人兴师动众的只有赤云寨,但他们寻找赤云寨的初衷并非就是坏的,莫非当真是我错怪了他?”姜朔晃了晃脑袋扫除思绪,把干粮和水袋收好,返回到水潭旁边。 直到现在,姜朔才觅得时机检查自身的伤势。巨雕和恶狼,以及杨俊在他身上留下数不清的伤口,其中几处触目惊心,好在没有伤到骨头。赤云寨每个人都是从野兽群里摸爬滚打成长起来,姜朔也不例外。久病成良医,这种外伤处理的多了,姜朔已经颇有几分驾轻就熟的味道。他取来潭水,简单清洗下伤口,随即弯着腰在附近的草从里搜索着什么,忽然眼前一亮:“找到了。” 在他面前,是一丛看似稀松平常的植物,叶呈长椭圆心形,蓇葖果长披针形。常人见到,只怕把它当作平淡无奇的野草忽略掉,姜朔却认识这是消炎止血的良药——白首乌。姜朔采摘下大量的果子剥开,取出内里白色绢质的种毛,均匀涂抹在自己的患处。 姜朔受的伤太多,很快这一团白首乌就采摘干净,他不得不再去找。 才艰难起身,刚刚跨出一步,姜朔突然感觉到脚底传来一丝异样。他低头一看,视线随即被那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帛勾住。 纸帛是刚才姜朔掏出百段骨时,从袋囊里一起掉出来的。纸帛十分坚韧,有一次不小心掉进篝火里,也没有被烧坏,姜朔一直以为它是用来包裹保护其中的骨头的。但是现在的纸帛却有些不同——在刚才和恶狼的搏斗过程中,鲜血溅染到纸帛上面。那被红色沾染的部分,本就纤薄的纸帛透明的好像一触即破,有一条条深色的脉络浮现。 鲜血只是染湿了纸帛的一角,深色的脉络并不全。好奇的姜朔把纸帛在一块石头上平摊放好,从衣服上撕下一块破烂的衣角,蘸了蘸散乱一地的血渍,均匀的抹在上面。结果有的地方清晰,有的地方模糊,效果十分的差。 “难道说只有人血才管用?”姜朔注意到了差别,随即自嘲似的无奈一笑,现在他最不缺的就是人血了。 姜朔说做就做,挤压自己的伤口,让鲜血滴落到纸帛上。和他料想的差不多,鲜血渗入到纸帛后,冥冥中受到某种吸引,缓慢而有规则的移动着,聚拢成一条又一条的脉络,构建出各种各样繁复的纹路。 “这是……”在纸帛的最上方,姜朔看到了一个“九”字,这刻在祖旗上的图腾他再熟悉不过。 令姜朔奇怪的是,和九字并列的位置,还有一个“一”字。除了认识这个字外,对于与其有关的一切,姜朔一无所知。 “九”和“一”的下面,是层层叠叠抽象的古画,姜朔只能大致看出来其中几幅图案。 第一幅有一个人和一只兽,不是以普通的手法描绘,而是分割成一截截的小段,就像是用小树枝拼凑出似的,一根腿部的兽骨颜色明显要深上许多。第二幅时,那不同的兽骨被剔除下来,埋进人兽中间的地面下。第三幅,兽骨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人身上。 三幅图构成一条完整的流程线,像在阐述着一个远古的仪式。看着看着,姜朔眉头越皱越紧,意识到这纸帛的重要性。 上面记载的,赫然是赤云寨独有的疗伤手段——换骨! 世人只知骨生而定论,遇大事也只折、损、耗,实则世上有一职业,可将骨骼置换,起死回骸,回春续命。 名曰——换骨师! 这些,都是姜朔依仗少主的身份,偷偷溜进赤云寨的祭坛,翻阅古籍得知。但是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族人为谁换过骨,甚至连相关讯息都不曾听闻。由于赤云寨中明确规定不准进入祭坛,姜朔不敢询问大长老,只能默默的憋在心里,对换骨只是一知半解。 “原来那群狼的骨骼异样,居然是因为换了骨,它们变的特别凶猛会不会也和换骨有关系?”姜朔摇了摇头,没有多想。视线继续下移,纸帛的下半张铺满密密麻麻的字。与其说是字,倒不如说是符号,寥寥简单几笔,毫无规律可循,就像随意泼墨洒下的斑点,又像池塘里密集游动的蝌蚪。 姜朔把纸帛正过来倒过去,仍然看不透其中蕴含,或者说是表达的什么,只好放弃。 “父亲把这石头还有这块纸帛留给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姜朔把两样物品小心收好,寻来草药把伤口处理好,又吃了一部分干粮补充体力,等恢复的七七八八,才继续踏上了征程。 太阳渐渐的高升,温暖的日光搅散弥漫的湿气,残留的薄雾萦绕在苍翠欲滴的枝叶间平添了几分梦幻,不知名的鲜艳花儿被绿草点缀露出可爱的笑脸,随风摇曳的同时散发出教人心旷神怡的清香,仿佛每一个角落里都充斥着美好。姜朔的心情颇为复杂,他的确无数次幻想走出赤云寨,但没料到是这种方式。赤云寨毕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难免会舍不得。 九鼎山比姜朔想象中要大得多,一直到第三日的头上,随着脚下的地势越来越缓,他才成功的走出这片广袤的森林。 一望无际的平原呈现在他的面前,炎炎烈日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撕成了一片一片的黄褐色的龟裂。炽烈的热浪摩擦着姜朔的脸庞,仿佛瞬间蒸干了身体里的水分,涌冒出的汗珠来不及滴落已经化为缕缕焦烟。 “想不到九鼎山山清水秀,外面的世界却如此恶劣。”在赤云寨时,大长老教姜朔识文断字,学习古籍。他了解华夏的地大物博,只当这是不同的地形之一,并没有想的太多,直接闯进这蒸笼一般的天地中。 在走了两天后,他领教到自己鲁莽的恶果——四周仍然是火焰山一样的环境,炎热的气温加剧了体力的消耗,茫茫天地似乎只剩下自己孤独一人。 最主要的是,干粮已见了底。 天无绝人之路,没多久姜朔遇到过一处树林,他侥幸挖到几株野草的泥根得以稍微果腹。耐旱的杨木不是被晒死的——它们的树皮被剥的干干净净,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牙齿和指甲的痕迹,这一发现让姜朔的眉头忍不住皱起来。 姜朔接下来发现了焦枯的农田、荒废的村庄,然后就遇到了路边的尸体——尽管之前的种种征兆已经让姜朔提前预测到这个,但真正见到尸体时,他仍然难掩吃惊。 那是一具男尸,黄土覆盖住他深陷的眼窝,皱巴巴的皮肤紧紧的贴着骨头,只有筋脉撑起一道道的山脊,完全就像是一具骷髅。他的躯干诡异的扭曲着,两只手死死抓住喉咙,嘴巴张到了极限。手腕粗细的喉咙处有一处凸起,透过皮肤可以看出那灰黄的硬疙瘩。那决非是什么植物,而是纯粹的泥土。他定是饿的急了,才往嘴里塞进了一把土,最后生生的噎死。仅仅是看到干瘪尸体的形状,姜朔就能想到他临死前承受的痛苦,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赤云寨讲究入土为安,人死后埋入土中,死者方得安息,生者方觉心安。姜朔实在是不忍心见他曝尸荒野,找到一处浅坑把对方草草的掩埋。后来路途里尸体越来越多,前期他仍然坚持将每一具尸体土葬,后来他连搬动尸体的力气都没有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情况下只能放弃。 本该为了活命的赶路,逐渐变成行尸走肉般的惯性,甚至都懒得去计算流逝的岁月。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煎熬,炎热、饥饿、干渴、困倦,无时不刻的在侵蚀着姜朔的生命。到了后来,他甚至连睡觉都不敢了,生怕双眼一闭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就在姜朔的精神处在崩溃的边缘时,他看到了大批大批的灾民,以及远处那崇墉百雉的城池。 第五章李自成 城门敞开着,前面堆满了拒马,交叉的木柱上镶嵌进刃刺,打磨的明亮而锋利。拒马旁边,有一队身着布面甲的士兵,约有十来人,手持着长枪分列两侧。大约有百十名灾民三五成群的散布在城门前的空地上,呆滞的眼神时不时朝这边望一眼,似在期盼着什么。更多的灾民聚集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整座山由于采矿布满大大小小的窑洞,里面挤满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灾民,躲避着酷日的暴晒。 “这位大伯,此地可是榆林?”姜朔走到窝在阴凉处的灾民旁问道。 灾民抬起埋在破烂衣领中的脑袋,蒙上一层灰尘的浑浊眼睛看向姜朔,张开爆起干皮的嘴唇,有气无力的道:“就是这。” 姜朔心生恻隐之心,不忍再去看,抛下灾民径直向城门方向走过去。走到跟前,姜朔侧过身,打算从拒马的缝隙中间钻过去,却被士兵眼疾手快的拦下:“滚回去,这榆林城不是你们这些灾民能进的。” “我不是灾民。”姜朔理直气壮的道。经历了艰苦的长途跋涉,姜朔沾满泥尘的头发像杂草干硬的堆在头皮上,浑身上下脏的可以,但他从不把自己当作灾民。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灾民,那你在这榆林城内,可有固定的住所?”士兵仰起下巴,一幅看穿姜朔诡辩伎俩的模样,流露出不耐烦的情绪。 姜朔怔了怔,随即问道:“姑且把我算做灾民,你又是谁,凭什么不让我进城,难道说这城是你的不成?” 士兵们被问的一愣,回过神来不禁发怒道:“我们的背后是朝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脚底下踩的这块土地,头顶上顶的这片天空,甚至包括你我在内,都是属于朝廷的,何况是这区区的榆林城?” “朝廷?王土?”在赤云寨时,姜朔所学主要为仁义礼智信等为人处世道理,对于朝代虽有涉猎,但由于环境闭塞,大长老的解释始终不能让他理解。 “少在这里装疯卖傻,快给我滚!”失去耐性的士兵揪住姜朔的后领,手掌猛的用力,就要把他甩出去。却想不到姜朔的脚像生了根,完全掀不动。 察觉到姜朔反抗的举动,其他的士兵纷纷围上来,手里的兵器明晃晃的,闪烁着渗人的寒光。 “各位兵大哥,还请手下留情。”这时,一名青年从城外快步走过来。青年挡在中间,随即把为首的士兵拽到一旁,从怀里掏出一串钱币,偷偷的塞进对方的掌心里,“兵大哥,刚才那是我的弟弟,小时候磕了脑子有些傻,路上和我走丢了才搞的这么狼狈。我们可不是什么灾民,而是特地来榆林做生意的。” 士兵掂了掂钱币,表现的十分为难:“你也懂的,这些灾民龙蛇混杂,放入城中难免发生盗抢之事,影响治安。” “那是那是,倒是辛苦各位兵大哥守卫城门了。”青年弯着腰身,又塞了一些钱币过去,小声的道,“就当李某请诸位喝些茶水解解暑。” 士兵一直扳着的脸,终于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下次注意些,不要让你弟弟这幅样子在外面乱逛,其他人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 说完,他朝后挥了挥手,他的同伴们收起兵器闪到两旁,让出中间的道路。 青年一边点头哈腰的附和着,一边拽着姜朔进了城。 灾荒对榆林城内,同样造成一定的影响。街道两旁的店铺生意冷清,屈指可数的摊贩藏在檐下懒的吆喝,偶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走动,低着头只顾匆匆的赶路,一句话都不说,诺大的城池安静的可怕。只是相较城外的灾民,他们不论服装还是气色都算不错,数丈高的城墙把百姓分隔成迥异的两个世界。 直到被青年连拖带拽的扯进城,姜朔仍然稀里糊涂的发懵:“你是谁,为什么帮我?” “我叫李自成。至于为什么帮你……”李自成八面玲珑的表情忽然阴沉下来,苦笑道,“天下灾民千万,能帮一个是一个吧。” 那笑容里满是无能为力的苦涩,没有半分的矫饰伪行,这引起了姜朔的共鸣。回想刚才的经历,他不禁摇头叹道:“这一路上,我看到整片山的树林都被剥了一层皮,泥土覆盖下的草根被挖了个干净,外面已经没有可以活命的东西了。这些灾民被迫背井离乡,俨然把这榆林城当作了寄托,到头来却被无情的阻隔在外。所谓朝廷的区区一纸禁入令,就踩碎他们唯一的生机,这又是何等的残忍?” 李自成深深的看了姜朔一眼,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忍不住轻声的附和:“谁说不是呢,朝廷生杀予夺,做出这种决定,百姓又能如何?” “如今野无青草,村无吠犬,百姓们流离失所,何尝没有朝廷的错?”姜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忍不住脱口而出。 李自成全身一颤,看向姜朔的眼神既震惊又错愕。反应过来后,他立即把姜朔拉到身旁,食指竖在嘴巴前示意禁声,悄悄回头观察,见城门口的官兵没有听到,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可千万不要再说了。” 见到对方的表现,姜朔隐约明白朝廷的地位高高在上,百姓十分的敬畏。 片刻后李自成才松开姜朔,颇感兴趣的看着他:“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姜朔的话虽然大胆,但何尝不是李自成脑海中一直闪过的念头?这让他感到惺惺相惜,忍不住想要结交。 姜朔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李自成大方的拍拍姜朔的肩膀,高兴的说道:“姜兄弟,我还要抓紧时间去百花门,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去百花门找我。我这里还有一些钱,你拿去换一身衣服,记住,在城里可不能太招摇,被逮到我也救不了你。” 说着,李自成掏出几枚钱币交给姜朔,挥挥手告别转身就要走。 “李兄,请稍等。”姜朔想起陈镇天对自己说的话,叫住李自成,“我也要去百花门,正好顺路,不知李兄是否介意带我前去?” “你也去百花门?”李自成挑了挑眉毛,想不到竟这么巧合,“你去做什么?” “身上有些伤势尚未恢复的彻底,于是想去那里诊治下。”姜朔如实答道。 “那真是太好了,走,我带你去。”李自成冲姜朔招了招手。路途中,李自成特意带姜朔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两人转过三条街,只见一处宏伟的深宅大院,坐落在街道一旁。青瓦白墙,富丽堂皇,在低矮的民宅里突兀的高耸。与他处的冷清不同,院门前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看他们的穿着仪态差别很大,像从全国各地赶来,男女老少,三教六流都有。 “看来还没有结束,不枉我从米脂赶过来。”李自成抬起胳膊,擦拭掉额头的汗水,心中的一缕紧张也化解掉。 姜朔首次同时见到这么多人,不禁诧异的喃喃自语:“这……这百花门究竟是什么地方?” “百花门原本由一群江湖游医组成的,近些年来由于全国灾荒,疫病横生,所以朝廷给予百花门强大的支持。百花门在各地办了分帮,主要是免费为老百姓看病,因此深得百姓崇敬。它在外救死扶伤,声望很高,吸引了大量的名医和心系苍生的高手。虽然它不参与武林争锋,但江湖人士在潜意识里,早把它当作一个名门正派。”李自成简单的解释道,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向往之情。 “李兄,那你来这百花门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拜师啦,学得一手好医术,用来拯救天下黎民百姓。我听说榆林百花门招收弟子,立即就赶了过来。”李自成憧憬着,话锋一转,邀请道,“姜兄弟,你与我如此投缘,不如和我一起拜入百花门如何?” 姜朔仔细考虑了下,点点头答应下来。他初到外界,亟需一个身份。百花门的宗旨很合他的心意,何况又有李自成作伴,他没理由不同意。 见姜朔答应下来,李自成立即拉着他往院门里挤。 院子里的人更多,看的姜朔暗暗吃惊:“这些人都是为了学医济世吗?” “这……”李自成顿了顿,才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其中有不少人是出身富足,只是想借着百花门这个踏板,和朝廷扯上关系。” 姜朔暗道一句原来如此,身体已被李自成拉着,挤到了最前面。 在大殿前的台阶下,一张张方桌拼起长长的一条,上面摆放着十株草药,选拔的规则就是一一写下它们的名字,认得其中五株方能过关。 一位白须老者倚躺在殿前的藤椅上,缓缓的摇动着纸扇,偶尔撑起眼皮瞅一眼,又恢复了闭目养神的懒散模样。 李自成抢来纸和笔,凑到一株株草药前大眼瞪小眼,抓耳挠腮,吭哧瘪肚半天,急的满头大汗才勉强写上几个名字。 “这也太难了吧,唉,还是我想的太天真了,咱俩可能连这选拔都过不去。”李自成愁眉苦脸的抬头去寻姜朔,只见姜朔的纸上写满了字,正交到那摞了一层的白纸上,“就算你不会,也不能自暴自弃,胡诌几个名字交上去啊?” 第六章投师百花 李自成艰难挤过去想拦下姜朔,终究慢了一步。他顺势伸出手,想要抽回姜朔交上的答卷,指尖刚刚沾到,窝在藤椅上的老头儿猛的睁开眼,纸扇刷的一下合上,蜻蜓点水般砸中李自成的手背。 李自成吃痛,悻悻的缩回了手,一脸埋怨的看向姜朔:“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实在没有把握,也可以参考一下其他人的答案。” “这十株草药非常的普通,我都知道它们的名字。”姜朔胸有成竹的道。 闻名江湖的百花门,以这十株草药为题目自有他的道理。十株草药并非相当的珍贵和罕见,但药性差别很大,足以排除仅翻过几本典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与试者。因此,整个院子中的人大部分绞尽脑汁,愁容满面。听到姜朔的话,他们纷纷侧目,暗道是谁如此嚣张,竟如此大言不惭。 若非李自成对姜朔的性格有一定的了解,只怕也要认为他在信口开河。 他悄悄拽了拽姜朔的衣袖,压低了嗓音道:“你真有把握?” “差不太多吧。”姜朔不敢把话说的太满,毕竟他不能确定对一种草药,赤云寨和外界是否是同一种叫法。 “那你帮我检查一下。” 接过李自成的答卷,匆匆扫了一眼,姜朔便知道他来时的确做过功课,但是临阵磨枪,基础并不扎实:“第三株草药是白附子而非天南星,两者块茎呈扁圆形,表面黄白色或淡棕色,普通人常常混淆。但注意观察就能了解,白附子块茎粗糙,项端有茎痕。至于天南星,则是块茎光滑,顶端有凹陷茎痕……” 姜朔为其一一更正,随即将答卷交上去。他侃侃而谈的模样,教李自成大为吃惊,暗道怎么这治病的,比自己这来学医的还要厉害。听到最后,他忍不住甘拜下风,对姜朔竖起大拇指。 姜朔颇难为情的摸摸鼻子,谦逊的道:“这些我小时候在书上看到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赤云寨里,除了几部讲述道理的古籍外,其他全部是医书。贪玩是孩童的心性,起初,对于佶屈聱牙的医药典籍,姜朔看都不看。虽然赤云寨风景秀丽,山山水水的,但是看多的也会腻烦。后来玩腻的姜朔百无聊赖,闲来无事就翻阅医书,从小到大在长期的耳濡目染下,脑子里倒存贮了大量的医药知识。 本是自谦的话语,传到其他与试者的耳朵里,却格外的刺耳。 自己冥思苦想但无从解答的问题,到你嘴里却不值一提,岂不是赤裸裸的羞辱? “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这位小兄弟,我看你年纪轻轻却夸夸其谈不符实际,岂不是夜郎自大?”一名青年走到人前。他前襟系着碧玉雕成的七事,手执一把山水折扇,气质出众,明显出身不凡。 “这不是陈知县家的公子吗?”、“他也想拜入这百花门?”…… 陈公子一出现,瞬间吸引全场的视线。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甚至有人眼波闪烁,动了趁此机会巴结的心思。 陈公子把自己的答卷交上,稍微扬起下巴,俯视着姜朔,居高临下的高傲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 姜朔没有畏惧,直直的盯着对方,自己无意之言却招致刻意针对,明明是对方的心理扭曲。 “怎么,我说的不对?”陈公子眉尾略微的一扬,隐隐带着不满的怒意。 “自然不对,我的话句句属实,并无夸大之处。”姜朔的言语直接,吓的李自成连忙拉扯两下他的衣角,姜朔却毫不理会。 “你的意思,是嫌我没资格评价你?”陈公子肩膀耸动,饶有兴致的笑了笑,自信的道,“你我的答卷都交了上去,不如等成绩下来比一比,看看我有没有资格?” 李自成刚想拦,姜朔就答应下来:“没问题。” 虽然他对药理知识并不精通,但对这十株草药,还是认得清的。 “哼,不自量力。”陈公子轻轻的哼了下,走到了一旁较宽敞的街角。那里,已有仆人为他搬来椅子,搭起凉棚。 窝在藤椅上的老者睁开了左眼,视线在姜朔和陈公子身上瞄了一眼,暗道真是有意思。 不一会儿,一名中年男子从大殿里走出来,他走到老者身前鞠了一躬:“辛苦扁老监督了。”随即走到桌前,扬声喊道:“三柱香时间已到,答卷到此截至。” 人群中顿时传出一阵嘈杂的吵乱声,不少人只顾着苦苦钻研答案,却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他们不顾三七二十一,拿着尚未填满的答卷挤到前面,有成绩总是好的,但由于过时,皆被对方拒之门外。 “这百花门招收弟子的规矩倒是严格。”姜朔轻声说道。 李自成浅浅的“嗯”了下,见识到这种作风,他增添了对百花门的信心。 为了保证公平,中年男子搬来椅子,就在大庭广众下审阅答卷。“孙道明,七道正确,可留下。周白,六道正确,可留下……” 中年男子的喊声不够响亮,却足够清晰。除了这些合格的人,更多的答卷被扔到一旁,那代表着淘汰。不少人记得自己答卷的位置,眼睁睁看着答卷被抛弃,不由的垂头丧气,神色黯然。 陈公子交答卷的顺序靠后,放到了上面,不一会儿,中年男子就喊到他的名字。 “陈智青……”喊出名字时,中年男子顿了一下,抬起头来找到陈智青,对着他点头致意。陈智青身为知县之子,他又怎么会不识得? 中年男子视线下移,等看到陈智青的答案间,不禁面露喜色,赞赏道:“不愧是陈公子,十道之中对了九道。这地骨皮与五加皮,表面均呈灰褐色或棕黄色,有不规则的纵裂纹,极其的相似,陈公子一时不察错认,也属情理之中。” 他刻意为陈智青解释一番,颇有讨好之意。 陈智青聆听到成绩,眉头微微一皱,居然出现了失误。不过在之前最优秀的人仅仅对了七道,他这个成绩足够傲人,至于姜朔,依他的年纪,又能强到哪里去,只怕连合格线都过不了。 成绩在一一的公布着,直到对方喊出李自成的名字。 “嗯?”中年男子的眉毛微微一扬,“居然十株都对了?” “李自成在哪?”中年男子唤道,他深知满分意味着什么。这次题目的挑选是在医药典籍中随机抽取,各种冷门生僻的草药都有,若非他提前知晓答案,连他都无法全部答对。 李自成收获了意外之喜,忙站出来朝中年男子行礼。 见他生的浓眉大眼,相貌端正,中年男子心下喜欢的紧,冲他点了点头。 陈智青也认出和姜朔同行的李自成,心底不由的一沉。藤椅上的老者闻言呵呵一笑,李自成的答卷由姜朔改动,姜朔的成绩已不言而喻。 果不其然,紧接着便是姜朔的答卷,同样是满分。 整个院子中的人一片哗然,视线一时间汇聚到陈智青的身上。 姜朔露出浅浅一抹笑容,头转向了陈智青。 陈智青握着纸扇的手掌僵硬,脸上红一片白一片,异样的眼神就像是一柄柄利剑扎到他的身上,让他格外的难堪。 在陈智青和姜朔制定赌约时中年男子并未在场,被他们这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只当是对连续两个满分的惊讶并未多想。他喊出姜朔认识一下后,便要继续宣布下一个人的成绩。 “等等!怎么可能两个人都得满分,而且两份答卷还紧紧挨着,这里面一定有猫腻!”陈智青忽然喊道,丢尽了颜面的他,不禁恼羞成怒。 经陈智青提醒,中年男子才感觉到有些不对。 他把两份答卷重新拿起来对比一下,答案一模一样不说,连字迹都有几处相同。在李自成的答卷上,还有涂抹更改的痕迹:“李自成,这份答卷,可是你自己所写?” “这……”李自成暗道一句糟糕,却是诚实的答道,“在答题的过程中,的确有朋友帮忙。” “好啊,你竟敢作弊,你……”中年男子眉毛竖立,刚要发火,姜朔忽然站出来,打断他的话,“前辈,是晚辈不知道贵门招收弟子的规矩,才自作主张替李兄更改。即使按不改前的答案,李兄答对的草药也有五株,在及格线之上,还望前辈明察。” “哦?”中年男子重新审视,未更改的答案的确超过半数。 他神色一下子缓和下来,毕竟两人成绩不俗,若是一竿子打死,只怕连他都要受上头的怪罪。 正当他打算网开一面时,陈智青再次开口:“不以规矩,不成方圆,这两人当众作弊,置百花门尊严于不顾,还望赵志前辈公正处置。” 赵志诧异的看向陈智青,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哪里还不知道陈智青是刻意针对姜朔? 他缓和的神情再次绷起,怒道:“百花门从不招收品行不端之人,你们两个,走罢。” 虽不了解两人恩怨,但一边是知县之子,一边是略有天赋的无名小辈,赵志很清楚该如何选择。 第七章虞姑娘 姜朔与李自成对视一眼,眉毛同时一皱。若非有陈智青干预,他们十有八九会成功加入百花门。但这事怪不得别人,谁让自己一时不察,落下了把柄。 陈智青趾高气扬的扬起头,目送着败者的退场。 “你以为这样就能挽回颜面了吗,那场赌局,你终归还是输了——你,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临走前,姜朔把头转向陈智青,平静的道。 陈智青神色一变,冷冷的道:“亏你拿着依靠作弊得来的成绩四处炫耀,真是不知廉耻。” 作弊的事实是真,但陈智青的话却毫无道理。在场的众人细细一琢磨就明白,不管谁抄谁的,总有一个满分的成绩,而种种迹象表明获得满分的正是姜朔。 “不必和他讨论,我们走。”李自成拽着姜朔便走,倘若百花门是这种颠倒黑白的门派,那不加入也罢。 “两位年轻人,请等一等。”在两人转过身即将离开时,一道声音忽然传出来,大家视线齐刷刷落向藤椅上的老者。赵志吃了一惊,凑到老者的身边,惶恐的询问道:“扁老……” “我们豫陕一地正值灾荒,大夫稀缺,从头培养费时费力不说,怕是难解燃眉之急。我看这两个年轻人资质不错,赵志,不如就将他们留下吧。”虽然是问句,但扁老的话更像是一道命令。 “可是扁老,咱们这百花门的规矩……” “那……”扁老思索了一阵,却是越过赵志,直接问姜朔,“小家伙,让你们两个暂时在百花门里打下手如何?” 这句话已是变向的包庇,近水楼台先得月,时间一长,只要表现出色,自然有机会成为正式的百花门弟子。 众人纷纷眼红,姜朔和李自成眼神交流一番,终是盛情难却,没有辜负扁老的一番美意,点点头答应下来。 一直推波助澜的陈智青反倒被晾在一旁,他看向赵志,赵志苦着一张脸无奈耸肩,示意自己也没办法。陈智青郁闷的“啧”了一声,忍不住对扁老投以怨恨的眼神。有所觉察的扁老同时看过去,四目相对,陈智青只感觉两道精芒灼的自己眼睛生疼。他慌忙偏过了头,却已惊出了一身冷汗,心脏砰砰的狂跳了不停,想不到百花门内卧虎藏龙,这扁老竟如此的深不可测。 闹剧结束,成绩继续宣布。参加选拔的人合格的只有十之一二,也有姜朔、李自成这样的例外。 “赵志,把他们归于你与其他三位同门师兄弟门下吧。至于这两个人……”扁老看向姜朔和李自成,思索了片刻,道,“听说你四师弟冯恩手底下新来一个姓虞的小丫头,就让他们去她手底下打杂吧。” “是,一切谨听扁老的吩咐。”赵志双手一拱,恭敬的说道,偷偷的瞄了姜朔一眼,眼神怨毒。他本想借此机会在陈智青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反而弄巧成拙,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这个不知好歹的姜朔。 接下来,没实力留下来的黯然离开,百花门的院子里,只剩下约莫二十人。 赵志把陈智青安排到自己的门下以便教导,其他人随机分配,对姜朔李自成则是管也没管,只告诉他们去后院找虞姑娘。 “姜兄,刚才真是太解气了,你看没看到那陈智青的脸色,气的脸都黑了。”去后院的路上,李自成开心的道,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这种事情你尽量要避免,陈智青毕竟与朝廷有关系,咱们能不招惹就招惹。” “嗯。”姜朔随口说道。 李自成颇为无语,只感觉姜朔对朝廷没有半分的畏惧,这种性子迟早要吃大亏:“我说,你该不会连年号都不知道吧?” “年号又是什么?” 李自成自讨没趣的摇了摇头,一字一句的为姜朔解释:“现在是崇祯年间,国号大明。你在城门遇到的那些士兵,还有这榆林城的知县陈智青的父亲,都是朝廷的执法者。招惹他们,就等于招惹朝廷,这么一股强大的力量,想捏死咱们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的简单,不得不小心。” 姜朔眯起了双眼,把这些信息暗暗记在心里,却仍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在赤云寨时,姜朔通过古籍对华夏历史有一定的了解。对于“大明”这两个字,姜朔认识的不多,只是大致知道这是一个和夏商周差不多的朝代。 他知道李自成是为自己好,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两人走到后院,李自成拦下一名弟子道:“这位小哥,请问你知不知道一位姓虞的姑娘?” “虞?你们该不会是找虞羽寒吧?”弟子睁大了眼睛,显的十分吃惊,“你们找她做什么?” “是扁老让我们去找她的,扁老说她是冯恩前辈的弟子。” 听到这句话,那名弟子竟不由自主的退回一步,表情十分的诡异,上下打量着两个人。半顷,他才手指向一旁的院门,回答道:“从这个门口出去往左转,穿过两个院子,最角落的那个就是了。”说完,竟像十分避讳似的,匆匆的溜掉,一刻也不敢多呆。 弟子的反应让姜朔和李自成面面相觑,不禁惴惴不安,产生一丝不好的预感。 顺着弟子指引的方向寻过去,路途中的人影越来越少,两人最终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 小院地面上铺就的砖石都被拆掉,只留下中间窄窄的一条供人通行,裸露的土壤上栽满了各式各样的植物药材。 走过狭窄的小路,两人身前是一处简单的房屋,阶上落满了灰尘,久未打扫的样子。崭新的房门和旁边的旧墙格格不入,正虚掩着露出来一条缝隙,烟雾混着浓郁的药香从里面飘出来,两人咽了下口水,慢慢的走上去。 “滚开,什么忙都帮不上!” 手还没摸上房门,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娇叱。紧跟着,房门被撞个稀巴烂,一道身影翻滚着飞了出来。 姜朔和李自成反应迅速,合力接住了对方,看服饰原来是一名百花门的弟子。对方的脸像窗户纸一样白,吓的不轻,连道谢都忘记,推开两个人一溜烟的逃了。 “李……李兄,你怎么看?”姜朔目瞪口呆,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唯独房门这么新了,因为经常换。 “我……还是跑着看吧。”前车之鉴摆在眼前,傻子才会往火坑里跳,李自成掉头就往外溜。 “诶,李兄,等等我。”姜朔暗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撤为妙。 “站住,你们两个是什么人?”刚刚转过身,背后就传来一声暴喝。 姜朔和李自成暗道还是逃得慢了,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苦着一张脸慢慢转过头。 和想象中的母老虎大相径庭,阶前站着一名女子,准确的说是一名少女——生的一张鹅蛋小脸,眉似新月,清眸流盼,芳龄不过十六七,偏偏脸庞始终缀着一缕忧怨的躁意。 “我们是新加入百花门的,扁老让我们来帮忙。”姜朔硬着头皮回答道。 “哦?”虞羽寒的眼前一亮,快步走下来,围绕着两个人打量着,“真是扁老让你们来的?” “不错。”姜朔被盯的有些发毛。 “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把你们的手臂伸出来。”虞羽寒的语气猛的加快,倒有七八分的恐吓在里面。 两人吓的一哆嗦,连忙把手伸出来,把袖子拉了上去。 “嗯?”看到姜朔伤痕累累的手臂,虞羽寒怔了怔,目露诧异。单单看野兽嘶咬而生的伤口,虞羽寒就能想到当时他遇到的凶险。 “你拿这药去敷一下吧,对你伤口的痊愈会有好处的。”虞羽寒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递过去,视线又移向另一边的李自成。 接过药瓶后姜朔暗道虞羽寒并非想象的那么坏,却见对方从腰间猛的掏出一把匕首,寒光闪过,在李自成的手臂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你做什么?”李自成想要抽回手臂,却被虞羽寒眼疾手快的抓住,随即另一只手掏出一包药面,倒在李自成的伤口上。 “啊——”瞬间,李自成疼的满头大汗,身体剧烈的颤抖着,整条手臂爆起一根根的青筋。 虞羽寒只是站在一边,静静的观察着李自成的反应。片刻后,她再次拉起十分李自成的手,双眼中的光芒瞬间暗淡掉。 “还是不行。”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撂下一包药散,转头往屋里走去,“回去泡两次,你胳膊就没事了。” 姜朔扶住李自成,生气的看向虞羽寒:“就算你为了攻克疑难杂症,也不必用活人试药吧!” 自古以来,就有医者为了寻求自身突破,以活体试药。且不论成功与否,单单是他们这种行为,就违背了伦理。 “你懂什么,如果不是没有时间,我又怎么出此下策。”虞羽寒头也没回,径直返回屋里。 医者本该救死扶伤,打着救人旗号先害人,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理论?姜朔咬着牙,搀扶着李自成就要走,这时,从屋里忽然飞出一件布匹包裹的物体。 李自成顺手接过,拽着布匹用力的一抖,里面的东西滚落到地上,赫然是一截人的小臂。皱巴巴的肌肤灰白,散发着腐臭的异味,让人闻之作呕。 “这什么鬼东西?”李自成吓了一跳,就要用脚把小臂踢开。 “等等,不要碰!”姜朔拦住李自成,看着小臂表面那隐隐约约的块状红斑,双眼不由的一紧,“这……这是疫病!” 第八章瘟疫 姜朔和李自成进入屋中时,虞羽寒正埋首于厚厚的医学典籍中,头都没有抬:“刚刚给你朋友用的药,只是针对外伤的消毒法子,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危险。放心,我用药自有分寸。” 根据刚才尸体手臂上的斑点推断,死者感染疫病后,身体出现了水疱。死者盲目的挤破导致病情恶化,加剧了死亡的进程。而刺激性的消毒手段,对于杜绝感染,防止搔破非常有效。 “你身为大夫,应该明白疫病的危害性,你究竟什么时候发现疫病这个征兆的?”姜朔问道,疫病一事非同小可,他不得不慎重。 “这具尸体,是我从京师赶到这里的途中发现了,距今已有一段时日。”姜朔去而复返,不像其他人见到尸体残肢就逃,这让虞羽寒对他的态度软化了些。 姜朔的眉毛皱起:“那聚集在咱们城外的灾民……” “至少我来的时候还没发现,不过疫病猛于虎,传到榆林只是早晚的事,由不得我们有半分侥幸心理。”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禀告知县?”李自成急切的道,灾荒加上疫病好比雪上加霜,简直没给灾民们留一条活路。 “我刚才已经说了,榆林尚未发现疫病,无凭无据,他凭什么信我?”说完,似乎一直找不到有用的信息,烦躁的虞羽寒把桌上的书籍一推,哗啦啦的掉了一地。她站起身,随手背起脚下的包袱,对姜朔他们道,“你们两个,搭着那边的筐,走,我们去城外。” 姜朔和李自成回头一看,发现门旁摆放着两只半人高的麻筐,上面盖着一块薄薄的棉布。掀开棉布,里面装着一大筐的面饼,冒着诱人的香气,惹的人食指大动。两个人对视一眼,隐约猜测到这面饼的用途,对虞羽寒的印象进一步改观。虽然麻筐笨重,但想到忍受饥饿的灾民们,两个人咬咬牙,或扛或背着麻筐,往城外走去。 几个人再次遇到守卫城门的士兵。外面治安十分的混乱,很少有居民出城,即便有也要登记。但士兵见到虞羽寒时,挥了挥手示意她过去,看来虞羽寒不止一次做过类似的事情,士兵对她已经熟悉。 随着虞羽寒的出现,围聚在城门旁的灾民喉结上下移动,视线冒出精光。 一直走到山坡前,虞羽寒才吩咐道:“行了,把这两个筐放到这里吧。” 两人把筐放下,姜朔好奇的问道:“不必去招呼灾民他们吗?”话音刚落,一阵阵难以形容的怪叫由远及近传过来。姜朔扭过头一看,看到令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的场景——黑压压的灾民们连滚带爬的扑过来,犹如猛进的群狼,很多人摔倒后就被后来者活活的踩踏。矿山上的窑洞展现出惊人的容量,喷吐出的洪流覆盖了整整一面山坡,不知痛苦还是兴奋的诡异呜号充斥着整片空间。 眨眼间灾民们就扑到了跟前,姜朔和李自成吓的默默退后几步。 “大家慢慢拿,不要着急……”虞羽寒尽力的维持着秩序,但一个人的声音瞬间就被淹没在嘈杂的声浪里。 一张张枯骨似的肮脏手掌抓向筐里的面饼,第一件事就是往嘴里塞。饿的没力气的,跪着爬着哪怕是生生拖着也要靠近。狼吞虎咽的声音啃噬着每个人的神经,有些灾民没怎么咀嚼就整个往下咽,噎在喉咙里面一口气上不来。躁乱的人流让虞羽寒他们很难接近,等到千辛万苦的挤进去时,对方眼珠快要蹦出眼眶,脸色紫的像烂掉的茄子,竟然活活的憋死。 筐子被撕扯的烂掉,面饼散落的一地都是,有些人抓饼时抓到了土块,浑不在乎似的吃下肚子里,满嘴都是灰黄色。弱势的女人孩子因为抢不到急的嚎啕大哭着,更有好多人为了抢面饼而大打出手。他们出手已经懒得分轻重,被抢走了一张面饼,可能就是抢走了自己的命。哭喊声在鲜血的渲染下格外的凄厉,目睹一切的姜朔整个后背一阵阵发凉,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不远处,冷眼看到整个过程的士兵们发出一阵阵的冷笑。对于没有经历过饥饿的他们而言,这灾民的表现像极了家里饲养的牲畜:“这京城来的小姑娘怎么如此傻,这大旱大荒的年头,半个大明都在闹饥荒,你一个人救,又救得过来吗?” 冲击眼球的惨烈让姜朔感觉到这段时光格外的漫长,实际上没用多长时间面饼就被瓜分的一干二净,灾民们也默默的垂着头赶回荒山,动作缓慢神情呆滞,和刚才的“矫健身手”简直是云泥之别。姜朔面前的空地上一片狼藉,盛面饼的麻筐早被翻的稀巴烂,甚至还留下了十余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唯一没剩下的就是面饼,哪怕是落在地上的小小一粒面渣,也被人连带着一把土抓起来塞进嘴里吃掉了。 士兵们说的没错,虞羽寒准备的面饼很多,但在数目庞大的灾民面前还不够多。有很多灾民根本没抢到面饼,没有食物充饥的他们力气会更小,下一次抢成面饼的成功率随之更小,姜朔不得不承认这残酷的恶性循环。 一些灾民走掉,还有一些灾民停站在原地。他们面向虞羽寒,眼里含着泪,终究难以用言语表达这么大的恩德,最后只是深深的鞠了一躬,慢慢的散去。 虞羽寒神情悲切,迈步往山坡上走过去。刚走了几步,敏锐的直觉让她的头偏向另一边,随即看到一名男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喉结上下蠕动着,疯狂的咽着唾沫。 虞羽寒的动作一滞,男子已经大踏步冲过来,结咖的手掌抓向虞羽寒胯旁的医药箱。虞羽寒没有动,姜朔和李自成也吓了一跳,不知该怎么办。然而,还没等到男子冲到跟前,斜地里踹出来的一脚,直接把他踹翻,在地上滚了好几个跟头。 “虞大夫,你没有事吧?”大山般的身影挡在虞羽寒的身前,关切的询问道。 那男子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撑着地,从地上慢慢的挪动到了一边,连头都不敢抬。 虞羽寒看了那男子一眼,轻叹一口气,道:“无妨,陈汉,带我们进去吧。” “好的虞大夫。”陈汉领着姜朔一行人钻进一个窑洞,里面四通八达,空间很大,泥汗的馊臭和排泄物的味道十分的呛鼻。几人七拐八转的来到一处独立的洞穴,里面有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非常的拥挤,对着虞羽寒点头致意。洞穴里只有头顶上方那个小小的方形窗口透光,十分的昏暗。好在明面上没有大滩小滩的秽便,这让姜朔紧皱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 “虞大夫,你来看看我家二蛋儿吧。”有妇人开口道,虞羽寒二话没说就跟她走。到达目的地时,已围着三三两两的人,姜朔挤了进去,看到一名灾民在地上不断的打滚。他皮肤浮肿的发红发紫,一个又一个的脓包像是连绵不绝的丘陵遍布了全身,手指轻轻一碰就淌出黄色的脓水。他两只手在身体上下不断的乱抓着,越痒越抓,越抓越痒,破掉的伤口在地上磨出了血,惨不忍睹。 围观灾民的眼神有些麻木。灾民堆积在小小的一处空间,本就又脏又乱,死去的尸体得不到及时的清理,得病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陈汉,帮我按住他!” 短促有力的声音传出来,虞羽寒一脚踩住灾民的肩膀,从药箱里掏出一块破布塞进对方的嘴里,拿着锋利的小刀对准一个脓包割开,用力的一挤。“嗤”,浓浓的黄水喷出来,吓的其他灾民齐齐向后跳了一步。直到流出了血虞羽寒才停手,转头割开另一处脓包。灾民嘴里塞着破布发出“唔唔”的响声,憋的眼泪都呛了出来。伴随着虞羽寒切开的脓包越来越多,灾民的反应越来越小,最后似乎是累了,只剩下不停的喘息。 挤出最后一个脓包,虞羽寒呼出一口气。整个过程里,虞羽寒手法娴熟,没有半分嫌弃的模样。灾民只感觉瘙痒大幅减轻,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摸,却被她制止:“千万不要用手碰伤口,这几天睡觉用布垫好,很快就会痊愈的。” 这时,又有人小心翼翼的问道:“虞大夫,我家老母昨天摔断了腿,能不能请您去看一看?” “走。”虞羽寒做事雷厉风行,没走出两步,扭过头对姜朔二人道,“你们两个像木头杵在那做什么,愿意帮忙就留下,不愿帮忙就走,省的在我跟前碍眼。” 经虞羽寒一训斥,两人才反应过来,挽起袖子加入医治灾民的队伍。 灾民们大多是皮肉伤和皮肤病,偶有寒热疾病,姜朔也能根据自己所学加以医治。李自成则在旁边打打下手,一边帮忙一边学习。 三个人从早忙到晚,前来求诊的灾民络绎不绝,还是陈汉担心虞羽寒的身体,一一婉拒。 “今晚我们就在这里睡吧。”虞羽寒的话让姜朔二人皱了皱眉头,他们从未在如此肮脏混乱的环境睡觉。但想到虞羽寒一个女孩子都能做到,便不再顾忌。 夜晚是最难捱的,没有一丁点食物填充的肠子,发不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而是那种肉皮纠结摩擦的吱吱怪音。呼噜、呓语声此起彼伏,姜朔好不容易睡着,没多久就被虞羽寒早早推醒:“别睡觉了,开始干活了。” 接下来几天,姜朔陪着虞羽寒一直呆在窑洞里为灾民诊治疾病。 虞羽寒任劳任怨,没有半分的不满,连姜朔都不得不钦佩她的境界。在不断的实践中,李自成的医术也增长的很多,已经能处理普通的外伤。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四天的早晨。 这一天,筋疲力尽的姜朔,被虞羽寒生生的扒开眼皮。 在他的面前,是一名裸露着小臂的灾民,以及满脸凝重的虞羽寒。 等看到灾民小臂上那块块红斑时,姜朔一个激灵,睡意一下子消失。他不敢确定,转过头,质询的眼神看虞羽寒。 “走,回城!”虞羽寒带着姜朔、李自成回城,远远就看到城门前多了一倍的士兵。虞羽寒没有想太多,埋头就往里闯,刚到跟前却被拦下来:“不准进。” 第九章绝境 姜朔三人在窑洞呆了数日,衣服不曾换洗,如今蓬头垢面,十分狼狈。姜朔以为对方没认出来,解释道:“这是百花门的虞姑娘,让我们进去。” 士兵斜了虞羽寒一眼,抵在众人胸前的兵器并没有撤回:“上头有令,这几日不准任何人进出榆林。” “把路让开,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知县。”虞羽寒的脸色一沉,向前跨出一步,语气隐隐涌冒怒气。 “这不是我的师姐吗?”这时,一道轻佻的声音传来,陈智青跨在马背上,领着一队士兵从城门里,慢悠悠的走出来。他虽是对陈智青说话,眼睛却死死盯着姜朔。在入门之日,姜朔让他当众难堪,这个仇他可是一直记在心里。 “陈智青,你我既为同门,就让他们放我进去。”虞羽寒根本不了解姜朔与陈智青的恩怨。 “虞师姐,这可不是我不帮忙。问题是,我的父亲才是这榆林的知县,我什么都不是,又怎么指使的动他们?”陈智青笑眯眯的道。 这话假的可以,榆林上下谁不知道知县陈秉添只这一个独子,对他格外宠溺,这些底层的士兵哪里敢不听他的话? “你可想过你这样做的后果?”虞羽寒脸色阴沉的厉害,嗓音低沉,更像是威胁。 “后果?呵呵,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懒得与你们在这儿浪费时间。”陈智青嘲笑的摇了摇头,榆林城中他爹老大他老二,自己心情好喊她一声师姐,她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说完,陈智青大手一挥,身后的士兵纷纷冲出来,对着城墙墙角处最近的灾民走过去。 “都给我站起来,快滚!” 没有任何交流,士兵直接大打出手,蹬踹着、推搡着,粗鲁的驱赶着灾民。 终日饱食的他们和忍饥受饿的灾民力气相差十分悬殊,灾民本能的反抗就是以卵击石,一个个抱头鼠窜。有些灾民跑的稍慢了些,士兵追上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皮鞭,抽的灾民抱着脑袋一个劲的求饶。 姜朔愣住了,随即熊熊的怒火涌入胸腔,他大声喝道:“陈智青,你这是做什么,他们只是在这里呆着,哪里碍着你了?” “这几天有大人物要来榆林,这一群刁民素质低下,到时难免会闹出乱子。”陈智青轻描淡写的道。 “榆林方圆数十里赤日炎炎,土地焦枯,你想把他们赶到哪里去?”姜朔喝道。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陈智青摊开子双手,灾民的死活跟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虞羽寒咬着牙关,盯着陈智青,掉头朝正鞭打灾民的士兵走去:“给我住手!” “你算老几,敢命令……啊!”话还没说完,虞羽寒猛的抓住鞭子,用力一拽,士兵飞过来摔了一个狗吃屎,让李自成大呼过瘾,“打得好!”附近的士兵见状,一边大声喝斥着一边上前帮忙。李自成与姜朔也没闲着,纷纷加入战团。 见两人功夫不俗,数名敌人都傍不得身,虞羽寒目露诧异,暗道还真是小瞧了他。在三个人的保护下,灾民在仓皇的逃窜着。 “你们是想造反吗?”陈智青正愁没有机会报复,当即下达命令,令更多的人冲上前。 “陈智青!你刚才还口口声声说指使不动士兵,现在又算什么?”士兵毕竟是朝廷的人,姜朔不敢下死手,一时间压力骤增。 “哼,你们殴打官兵,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有这功夫先管管自己吧!”陈智青疯狂的下达命令,这次一定要让姜朔尝尝苦头。 “虞师姐,帮忙!”眼看灾民逃的差不多,姜朔等人反而陷入重重的包围网。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被活活耗死。 “好!”虞羽寒会意,和李自成并到一处,疯狂的扫荡着前赴后继的敌人,把严密的包围网硬生生的撕开一个口子。 “混账,你们这群废物,别让他们跑掉!”眼见形势不对,陈智青激动的大呼小叫。在他的呼喊下,大批的有生力量汇聚到外围。这时,却见姜朔朝外虚晃一枪,掉转过头对准陈智青直的冲过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士兵反应不及,姜朔一路势如破竹,眨眼间已冲到陈智青面前。姜朔一跃而起,右手屈成虎爪,抓向陈智青面门。 适才还得意洋洋的陈智青吓的魂飞魄散,脸像被泼了油彩似的变的一搭青儿一搭黄儿,身体像筛糠一样哆嗦着。他想要逃,却忘记在马背上,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姜朔顺势骑了上去,手掌攀上他的喉咙:“都给我住手!” 士兵们回头一看,生怕陈智青发生意外,悉数停手。 姜朔挟持着陈智青,与虞羽寒和李自成会合,轻声问道:“虞师姐,现在怎么办?” “走,进城。”虞羽寒思索了下道,迈开步伐往城门里走去。 越来越多的士兵赶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碍于陈智青在他们手上不敢轻举妄动,反而像是护送般一直来到县衙的门口。 知县陈秉添正往外赶,一出大门就看到身处险境的儿子,不由的吓了一跳:“大胆刁民,竟敢挟持本官儿子,意欲何为?” 虞羽寒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双手抱拳上身微躬,朗声道:“陈知县,城外已经冒出瘟疫的苗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必须在萌芽阶段加以断绝。” “什么,瘟疫?”围观的居民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议论纷纷,恐慌的情绪蔓延开来。 “什么瘟疫,现在正值大荒大旱之年,百姓饥苦,民不聊生,你却还在这里妖言惑众,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乱?瘟疫乃是天灾,你连天灾都能预言,你说本官是信也不信?”陈知县的眼珠左右转动,拖延着时间。 “瘟疫一事非同小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此次前来,羽寒只希望大人一句话:准许百花门外出看病,以遏止瘟疫蔓延。”虞羽寒抬起头,目光平视陈知县,慷慨激昂的道。 “胡闹,正值灾年,城中不适患病的百姓日渐增加,大夫们本就食不暇饱,寝不遑安,岂能因你片面之词遣出城外?”陈秉添一甩袖口,怒道,“快将我家青儿放开,本官念你们也算是体恤民情,一时糊涂,保证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 虞羽寒烦躁的“啧”了下,想不到这陈秉添竟如此迂腐,冥顽不灵。如今只能依靠自己,留下陈智青也没意义,姜朔松开扣在陈智青喉咙上的手,一把将人推出去。 陈智青脸色憋的发紫,剧烈的咳嗽两声,连滚带爬的躲到他父亲的身后。 虞羽寒转身欲走,这时,陈秉添忽然变了脸色:“来人呐,把他们拿下!” 虞羽寒吃了一惊,趁着敌人尚未摆好阵势的空当,迅速的突出去。眼看就要夺路而逃,三人头顶忽然响起一道惊雷般的怒喝:“哪里逃!” 喝声震耳欲聋,紧跟着,一道如山般的巨大身影落在前方,双掌齐出拍击而出。顿时,一股犹如排山倒海般的大力,把三人生生的震回去。 “燕捕快,把他们拿下!”陈秉添毫不留情的下令道,连自己的儿子都敢动,真是太岁头上动土。 “好强!”三人彼此对视一眼,还是虞羽寒当机立断,立即迎了上去,“我拖住他,你们去百花门找冯恩,他自会处理此事。” “虞师姐,让我去!”又有一道声音响起,却是李自成越过虞羽寒,抢先一步与燕捕快交上手。这几日的相处,他深知虞羽寒对灾民的感情,而且她的医术也远远在自己之上。虞羽寒逃出去,比自己的价值要大得多。 虞羽寒愣了下,双眼一紧,与姜朔向旁边突围。再耽搁下去,恐怕三个人都要栽到这里。 李自成只学过几招粗浅功夫,刚一交手,就被燕捕快捕捉到一个空当,一拳打中胸口,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燕捕快想要去追,却被李自成死死抱住一条腿。等他费尽力气挣开李自成的纠缠时,抬头一看,虞羽寒和姜朔早已逃了。想起刚才虞羽寒说的话,他立即率众直奔百花门。 虞羽寒径直奔向百花门,朝廷这条路走不通,只能走江湖路子,以解决瘟疫的燃眉之急。 虞羽寒一路奔向百花门,推开门就喊:“冯恩师……” 话到一半就停下,只见院子中的赵志抬起头,看向门口这边。 “赵师父,你有没有看到冯师父?”虞羽寒问道。 赵志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到虞羽寒身旁的姜朔,微笑着问道:“你找他有什么事?” “虞姑娘,时间紧迫!”在选拔时见识到赵志的为人,姜朔提醒道。 懒得和赵志解释,虞羽寒绕开他就往里闯,谁知却被赵志一把拦住:“我在问你话,你理也不理,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虞姑娘,陈智青就拜在他的门下。”姜朔一句话,顿时让虞羽寒恍然大悟。 “让开!”虞羽寒想挣脱对方,不料赵志却一把抓住虞羽寒的胳膊。听到姜朔的话,他哪里还猜不到只怕这两人心里有鬼。 这时,百花门外隐隐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夹杂着一声声的呼喊。虞羽寒神色焦急,再耽搁下去,估计见不到冯恩,就要被抓回去了。 她对准赵志胸口打出一拳,却被赵志轻松化解。姜朔低吼一声,扣向赵志的肩膀,想逼他松手。赵志身体一侧,另一只手沿着姜朔手腕挪动,用力一扳,把两人一起擒拿。 耳听着门外的嘈杂声越来越近,虞羽寒见状大急:“你可知道我是谁?” “就算你天赋出众,从京师而来,但毕竟是我的后生。身为长辈,替你的老师教训一下你又能如何?”赵志正暗自得意时,脑后警兆骤生。他猛的回头,只见一个捣药的陶罐,对准自己飞过来。陶罐力量极大,赵志不敢怠慢,双只手掌叠到一处,把陶罐推开。饶是如此,他仍连退了两步,转身去寻时,虞羽寒和姜朔早没了踪迹。 第十章以毒攻毒 身为一城之主的陈秉添在榆林城只手遮天,虞羽寒与姜朔干脆闯出了城。 城外,在士兵的驱赶下,已几乎看不到灾民的踪迹。两人逃到窑洞中,才发现大部分的灾民都躲藏在里面,窑洞里一时人满为患。 “这里距离榆林城并不远,士兵却不闻不问。说什么怕影响治安,多半是大人物下来巡视,怕看见大批大批的灾民,影响政绩罢了。”虞羽寒气愤不已,“走,我们去看看那感染疫病的人。” 感染疫病的是一名年过半百的男子,他蜷缩着四肢窝在窑洞的一角,眼珠浑浊,意志消沉。在进城前,虞羽寒已吩咐其他灾民不准靠近他。若非条件不允许,他单独呆在一间窑洞才最为理想。不远处的灾民,木讷的看向这边。尽管虞羽寒声明了疫病的危害,但对于一只脚已踏进鬼门关的他们而言,并非那么可怕。 姜朔上前,小心的掀开男子的袖口。病情进一步恶化,小臂上的红色斑块变为丘疹,隐隐有发脓的迹象:“虞姑娘,你有什么头绪没有?” “在汉代葛洪的《肘后方》中记载过这种痘疹,可惜并没有有效的防治方法。唯一了解的信息是,它的传染性极强,哪怕不直接接触,也有感染的可能。”虞羽寒的眉头皱起来,死死盯着患病的灾民,“在京师时,我就专门研究这种疫病,只知道祛火败毒,精心照料,患者才有一定的机率活下来。这有关个人的体质,却并非我医术的突破。而当前的问题是,我们现在草药、人手严重不足。这么一大批灾民,根本照顾不过来。” “必须想办法通知百花门。”姜朔的眉宇间忽然染上一抹忧愁,“也不知道李自成他怎么样了。” “这个你放心,再怎么样,他也是百花门的人。受点苦头在所难免,但性命无忧。至于百花门方面……”虞羽寒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陈秉添不惜驱赶灾民,激起民愤,也要确保万无一失,可以预想当下榆林城定然戒备森严,现在潜入榆林城难于登天。唯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等到这阵风头过去再想办法。我长时间不回去,百花门方面一定会有动作的。” 虞羽寒表现出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睿智,说着说着,她摆了摆手道:“谈这些还太早,当务之急,还是把眼前的事情办好。” 戾气通过口鼻侵犯体内,驱除戾气,以内服药最为有效。但是虞羽寒药箱的容量有限,没有熬药的工具,甚至连干净的水都稀缺,两个人空有一身医术,却面临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境。没有办法,他们只能通过药物外敷和按摩的方式,尽量缓解病人的痛苦。 翌日,姜朔唤醒小憩的虞羽寒,表情严肃。虞羽寒顿时了然,尽管竭尽全力做出了努力,病人还是不可避免的去了。 而疫病,并没有随着病人的死去而消失。 第三日,姜朔在检查的过程中,发现了新感染的病人。第四日,病人数量增加到四名。第五日,十名…… 疫病愈演愈烈,姜朔和虞羽寒忙的焦头烂额,病人数量呈倍增加着,每一天都有病人痛苦的死去。 在这期间,虞羽寒始终没有放弃治愈疫病的希望,她根据所学的知识,尝试了各种各样的组合,却是全部失败。 药物用尽,虞羽寒和姜朔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眼睁睁看着病人一个一个的死去。 疫病犹如汹涌澎湃的滔天洪流,两个人构成的人墙,显的是那般的渺小和卑微。 然后,和虞羽寒关系不错的陈汉也感染了疫病。由于长期跟在虞羽寒身边帮忙,他一感染,病情就十分的严重。 这一日,陈汉犯了病,整个人像是滚烫的火球,四肢剧烈的抽动,两只眼睛翻白,嘴角沁出白沫。虞羽寒和姜朔一左一右,姜朔解松病人的衣领腰带,撬开他的牙齿,往他的嘴里塞进一块包裹着木棍的破布,以免咬伤舌头。虞羽寒掏出贴身的银针,依次刺入百会、合谷、内关等穴位,不一会儿,陈汉的惊厥停止。 虞羽寒取出银针,检查了番陈汉的身体,随即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呼吸起伏不稳,却主要因为刚才用力过度,现在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在疫病的高死亡率面前,陈汉无疑是非常幸运的——他成功痊愈,体表的脓疱疹也逐渐干缩结成厚痂,脱落后遗留下斑痕。 痊愈后的陈汉,仍然尽心尽力,围绕着患病的灾民们忙前忙后。虞羽寒不止一次对他强调疫病的危害,偏偏陈汉极为固执,仍然奋战在第一线。一些搬运尸体的脏活,陈汉主动承担,和患者接触的距离与次数,远甚于虞羽寒和姜朔。但他却再未感染痘疹,这引起了虞羽寒的注意。她找到之前感染痘疹然后痊愈的灾民,发现他们与陈汉类似,没有一例再次感染。她当即叫过来姜朔,询问道:“当初为什么你第一眼就认识这种疫病?” “我在书上读到过,另外,我小时候也得过。”姜朔如实以告,他只记得小时候大长老给你端来一碗药喝下,第二天自己就得了痘疹。只不过那时的痘疹并不严重,大长老似乎对应付这种病也很有经验,没有一个月就自动痊愈了。 “果然是这样。”这与自己的猜测符合,虞羽寒随即告诉了姜朔自己的发现。 “以毒制毒!”姜朔的眼前一亮,不得不佩服虞羽寒在医道上的天赋,随即脑海中也生出疑惑:“可是,即使找出这种规律又怎么样呢?我们无从掌握感染的轻重,份量上哪怕多了毫厘,救人也有可能变成害人。” “这个,我早有想法。”虞羽寒语调忽然压的很沉,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姜朔盯着他,大脑猛的一震。虽然得病的灾民很多,但是依虞羽寒的个性,绝不会拿他们试验。自己已经得过,唯一的可能便是…… 想到这里,姜朔大声的道:“不行,这太危险了!” “趁着现在疫病现在还没全面爆发,我们还有机会,你很清楚,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虞羽寒眼神坚决,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 姜朔整个人像木头杵在原地,想不到虞羽寒竟会为不相干的灾民做到这个份上,内心不禁感觉到深深的震撼。 虞羽寒说的没错,在他们的努力下,疫病没有全面爆发。但是,他们只能尽力的拖延,治标不治本,爆发只是一个时间问题,除非有奇迹的发生。 而虞羽寒,正计划缔造奇迹。 “好吧。”姜朔重重的点头,在一刹那,只感觉肩膀背上一个重担,沉甸甸的。 经过商量,两个人最终决定将病人的痘痂研磨细碎,再吸入鼻内。陈汉手掌颤抖着,把研细的痂粉交给虞羽寒。 虞羽寒深呼吸一口气,将指甲肚分量的痂粉吸进去,看着身旁一脸凝重的陈汉与姜朔,冷静的道:“不会这么快感染的,你们不必管我,去照顾其他灾民吧。” 在虞羽寒的再三驱赶下,姜朔和陈汉才离开。 第二日,虞羽寒成功感染上痘疹。 糟糕的是,所有人都低估了痘疹的威力——虞羽寒开始头痛发烧,四肢乏力,皮肤冒出一个个脓疱。后来,她的身体发生严重的毒血症状,体温急剧升高时四肢痉挛抽搐,有时一天会昏迷两三次。 她的状态每况愈下,眼睛染上浓浓的黑眼圈,发丝凌乱,十分的憔悴,看的姜朔很是心疼。 终于,在一次濒临死亡的惊厥过后,神志不清的虞羽寒也丧失了痊愈的信心:“姜朔,你去城里找冯恩,我有些话,想让他转达给我的亲人。”片刻后却是一把拽住姜朔的胳膊,摇头道:“不,你不能去,榆林城太危险了。” “好,我不去我不去。”姜朔拍着虞羽寒的手掌,眼眶隐隐有些湿润。 不一会儿,饱受病痛折磨的虞羽寒疲劳的睡去,姜朔嘱咐陈汉照顾好虞羽寒,准备进入榆林城。 短短几日相处,姜朔对虞羽寒的为人,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极有可能是虞羽寒的遗言,姜朔在心底暗暗发誓,哪怕是死也要帮她完成。 姜朔走出窑洞,躲在一棵枯树后,向城门方向望去。 负责守卫的士兵再次增加,这让姜朔的眉头一皱:“看来榆林城的守卫更加森严了,百花门一直没有消息,很可能是被拦在这里。” 观察了片刻,始终没有找到破绽,想到朝不保夕的虞羽寒,姜朔咬了咬牙,从枯树后闪出,大踏步朝城门方向走去。 “不得不硬闯了,到时一心突围,以自己的身法,应该有一丝机会。”姜朔刚走出一段距离,城门前的士兵突然动了。只见他们一个个单膝下跪,像在对谁行礼。 疑惑的姜朔抬起头看向里面,只见城门里众人簇拥着一个华丽的马车,缓慢的走出来。 在姜朔好奇是谁有这么大的排场时,已有士兵发现了他,顿时一阵骚乱。 “什么人!” “护驾,快护驾!” 士兵们大喊大叫着冲过来,姜朔拳头一攥,事到如今,唯有奋力一搏。 第十一章姬妃 士兵手执长枪,径直扎向姜朔胸口。轿中之人身份尊贵,倘若惊扰半分,那可是掉脑袋的罪过。 姜朔侧身抬手,一只手牢牢抓住枪尖,另一只手的小臂往上一格,“咔”,枪杆断折成了两段。下一秒,姜朔手持断枪,倒扎进士兵的肩膀,顿时鲜血淋漓。士兵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捂着肩膀摔倒在地,转眼间被扑上来的同伴淹没。姜朔低吼一声,一掌拍退最前的士兵,纵身一跃,跳入莽莽的战斗洪流当中。 混战片刻,姜朔眉头皱紧,他忽然发现这些人不论武功还是素质,都要远远强于他之前接触过的榆林士兵——士兵们发现姜朔武功的不俗,稳住了阵形,呈一圈环绕着姜朔。他们不着急进攻,而是要活活困死姜朔。姜朔的力量与灵活无从发挥,每当他瞄准一个方向突围,尚未前进几步,背后就冒出诸多危机。等他分神将危机一一化解,好不容易撕扯开的一处缺口,已经被敌人填满。 数次尝试全部无功而返,姜朔产生一种被愚弄的感觉,想到命在旦夕的虞羽寒,不由的心急如焚。 “再这样耗下去,我绝对会脱力被擒!” 姜朔手捻金色光华,拳出如电,转瞬印到敌人胸口。 啪!金轮破碎,敌人的双眼凝固,仿佛胸腔被塞进一团团灰泥,发闷发滞,随即直直的往后倒去。 金光闪烁,在人群中间跳跃,敌人稍沾即败,眨眼之间,姜朔身周的七八名敌人,悉数倒在地上。点穴以指戳穴位,取的是筋脉肌体关节处,使其麻木酸软、疼痛难忍,而姜朔的攻击,却直接作用于根骨之上,仿佛支撑身体的骨头被生生摘除掉。再加上诡异金光,让见多识广的士兵十分忌惮,不由自主的拉远距离,心中惊疑不定:“这究竟是什么妖法?” 阵形随之松散,姜朔觅得一丝机会,生生突进了数丈之远。 “阻止他,千万不能让他靠近姬妃!”将军模样的男子大声喝道。他身披轻甲,相貌堂堂,一直守护在马车旁边,不敢轻易的离开。 经他一喊,士兵们一个个抖擞精神,重整旗鼓围了上去。然而姜朔会使妖法的形象已根深蒂固,士兵心中打起退堂鼓,硬着头皮上前却出工不出力。经过疯狂的冲击,姜朔距离城门越来越近。 将军手掌摸到刀柄上,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神情凝重。 这时,几根细如葱白的纤纤玉指,掀开车厢布帘的一角,随即空谷幽兰般的声音传来:“蒙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蒙将军全身一颤,连忙凑到马车前拱手请罪:“不过是一个刁民而已,是蒙某失职,惊扰了姬妃娘娘。” “哦?”布帘的一角掀开,浮现姬妃白纱遮掩的脸庞,朦胧间的激丹红唇、秀美琼鼻,衬托出她的绝美娇颜。那盈盈秋水的双瞳,在看到姜朔时微微一滞,眼底有抹涟漪一闪即逝。然后,雪白的玉臂缩了回去,“蒙雄。” “末将在。”蒙雄肃然应道,自始至终,连头都不敢抬起分毫。谁不知道,当今天子独宠姬妃,蒙雄恪守规矩,不敢逾越半分。 “把他抓过来,我有些事要问他。” 蒙雄心泛狐疑,暗道莫非姬妃与这刁民相识?细一琢磨又不可能,双方气质出身云泥之别,根本联系不到一起。 “末将遵命。”蒙雄缓慢的抬起脚,一步一步,向姜朔走过去。 围剿姜朔的士兵面露诧色,纷纷向两旁闪开,让出一条道路。 看着畏首畏尾的手下,蒙雄冷哼一声,走到姜朔身前,右手五指箕张,抓向姜朔的肩膀。 姜朔惊觉背后的一股无形压力,迫的他呼吸困难,仓皇间转过头,蒙雄手掌已抵至面前。敌人看似随意的一抓,手掌的劲力笼罩这丈许之地,方圆内仿佛有张无形巨网把姜朔团团包住。莫说左躲右闪,便是纵跃后退,都避不开这一掌。姜朔咬了咬牙,掌带金轮拍击而出,不得不强强对碰。 双掌相碰,蒙雄神色不变,五指猛的一扣,“啪”,金光犹如琉璃般破碎,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好强的武功!” 姜朔大吃一惊,手掌已被蒙雄死死的制住,半分挣脱不得。情急之下他拍出另一掌,在即将击中蒙雄面门时,蒙雄右手猛的一拧。刺骨的疼痛从手腕传来,姜朔惨叫一声,为了防止手腕被生生的折断,不得不背转过身,攻击也半途而废。蒙雄顺势一掌拍上他的右肩,姜朔只感觉半边身子一阵酥麻,完全没有了知觉。 蒙雄提着姜朔,回到马车前:“姬妃娘娘,人已带到。” 姬妃没有掀开布帘,而是在车厢内直接问道:“你从哪里来?刚才的武功又是谁教你的?” “又是因为我的功法……”姜朔的心弦一下子绷紧,“莫非,她也知道赤云寨的存在?” “本宫在问你话,你没有听到吗?”宛若天籁的声音响起,带着淡淡的威胁意味,“既然你选择沉默,那应该清楚本宫问的究竟是什么。本宫没有什么耐性,所以只给你一次机会回答。” “我……”姜朔思索了下,还是决定隐瞒赤云寨一事,“我听不情你在说什么。我只是附近的灾民,想要进城治病救人。至于我的武功,则是家传的防身之术。” 外界的人对赤云寨表现的越在乎,就代表赤云寨这个秘密就越重要。 “原来是这样啊……”她最后一个字尾音拖的极长,像是在认真考虑着什么。 “蒙将军,把他杀了吧。”轻飘飘的话继续传出来,仿佛在诉说柴米油盐般的平常事。 姜朔全身一震,万万想不到自己一句谎话,得到的却是这种结局。 “娘娘,这……”蒙雄吃了一惊,还以为听错了,“回禀娘娘,看对方的样子倒像想进城,而非刻意冲撞娘娘。如此就要杀掉,是不是太……太严重了些?” “莫非要等他杀到本宫面前,才能定他的罪?”姬妃的语气平淡,没有任何起伏,“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做。等你解决完,和皇上一起走吧。本宫的安全不要紧,皇上才是千金之躯,半分闪失不得。” 蒙雄何尝不知姬妃刻意提起皇上,其实是在敲打自己。他扭过头看了姜朔一眼,只能低头领命:“末将遵命。” “蒙将军办事,本宫放心。”随即姬妃嘱咐一句车夫,车夫一扯缰绳,驾着马车绕过混乱的士兵,奔远方而去。 有一队士兵随行而去,只剩下少数看守城门的士兵,以及蒙雄和姜朔。 “上面的命令,我不得不从。”蒙雄叹了口气,高高抬起手掌,扬在姜朔的头顶上方。 “等等。”姜朔深知依蒙雄的实力,想杀自己易如反掌,但有件事必须要做,“我死就死了,但我希望你能帮我个忙,那对你而言仅仅是举手之劳。” “何事?”蒙雄的动作一顿。 他本是朝廷大将,却被一个妇人指手画脚,乃至滥杀无辜,这让他郁闷之余,感觉有些对不住姜朔。 “只是希望将军能去百花门通知冯恩老师,告诉他虞羽寒正在城外窑洞中,已感染痘疹。”姜朔缓慢的说道。 “我记下了。”蒙雄答道。 姜朔点了点头,随即微微的闭上双眼,迎接死亡的降临。 尽管只是短暂的相处,但他相信蒙雄的为人,既然答应一定会做到。令他奇怪的是,他从未想到自己面对死亡时,会如此的坦然和平静。 蒙雄盯着他,倒有些佩服他的性格,可惜姬妃之令却不得不从。他内力贯注到掌心,计划给姜朔一个痛快,以免他遭受太多的痛苦。 手掌即将拍下,突然,一名蒙面男子从斜地里插出来,一记势大力沉的重掌,拍向蒙雄身侧。蒙面男子隐藏的极深,蒙雄之前没有觉察,危急时刻,他只能转身拍出一掌。掌心相对,蒙雄只感觉对方毫无力量可言,脑中一个激灵:“糟糕,其中有诈!” 强劲掌风之下,蒙面男子被震的狂退数丈,却事先拽住了姜朔,把他拉离了死地。 “太大意了!”为了救人不惜受自己一掌,看来是早就想出的对策。蒙雄双眼一紧,刚要去追,眼前忽然闪过几丝亮点,定睛一看,居然是三枚银针。银针纤小,细不可闻,若非蒙雄武功高强,只怕便要中招,眼睛都要当场瞎掉。 蒙面男子与姜朔距离已有十丈,倘若再耽搁几分,被他们逃入城内,到时想在密集房屋中找到一个人,不啻于大海捞针。 蒙雄不退反进,掷出腰间长刀,银针“铛铛”钉在刀身之上,却是蚍蜉撼树。长刀划破长空,直指蒙面男子背心。 “你先走,我自能脱身。”蒙面男子把姜朔推了出去,脚步一扭,双掌拍击到刀身之上。刀身倒旋飞出,下一刻,紧随而至的蒙雄一把抓住刀柄,一招力劈华山,劈向蒙面男子头顶。蒙面男子自知不敌,一个急转身让过去,双方瞬间交战到一起。 出于担心姜朔想上前帮忙,却被蒙面男子制止,姜朔暗道留下来只怕会成为累赘连累对方,转身便逃。 蒙雄脸色阴沉,一掌震开蒙面男子,计划夺路去追。只见这时,黑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洒开,顺风的情况下悉数扑到蒙雄的脸上。 蒙雄只感觉脑袋有一阵轻微的晕眩,心里一惊,立即退了过去。等挥手驱散药粉,姜朔与蒙面男子早已不知去向。 他眉头皱起,望向榆林城方向,口中呢喃:“百花门……” 第十二章逆天印 死里逃生的姜朔,终究放不下搭救自己一命的蒙面男子。他猫在一旁偷偷观察,等对方安全逃走这才离开。 “我在榆林认识的人并不多,是谁好心出手?”姜朔隐约感觉到刚才的声音有些耳熟,仓促间却来不及细想。 在蒙雄的命令下,城里的士兵们,也加入了搜寻姜朔的行列。 面对密集的搜索,姜朔犹如过街老鼠,一路东躲西藏,才来到百花门的门口。他藏在墙角处刚要出去,街对面走过来一道伟岸的身影,正是蒙雄。姜朔吃了一惊,四周搜寻了一阵,看到一大户人家门前,停着一辆马车,慌不择路的钻入车厢。里面铺着绵软的布垫,披挂丝绸帘幕,竟是华贵非常。 没等到蒙雄从百花门出来,反而等到小解归来的车夫。 姜朔心急如焚,自己每拖一分,虞羽寒的生机就削减一分。 虽然他拜托了蒙雄报信,但对方这样做的前提是自己被杀。道理很简单,倘若蒙雄通知冯恩,姜朔就没有返回百花门的必要,蒙雄守株待兔的计划势必落空。 在姜朔内心经过挣扎,决定冒着打草惊蛇的风险冲出去时,车厢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姜朔产生一丝不好的预感,好在车厢足够大,分里外两间。姜朔刚刚躲入里间,众人嘈杂的议论声,逐渐的清晰起来。 “朱公子,陈先生与下官说的如出一辙,这榆林周边虽闹旱灾,但朝廷物资调配得当,及时开仓赈济,安抚民情,何来‘人相食’之说?至于疫病、民变,更是无稽之谈,定是朝中同僚恶意中伤下官。唉,只恨下官终究只是一人之力,分身乏术,不能照顾周全,难免会有一二平民吃不饱饭。” “这是……陈秉添?”姜朔心中暗骂这狗官真会胡说八道,同时也很好奇这朱公子究竟是谁,竟让陈秉添如此低声下气。 “陈知县你费心了。”字正腔圆的声音响起,明朗的犹如春日的朝阳。 随即,幕帘掀开,姜朔看见一道影影绰绰的人影钻入车厢中。马车旁,陈秉添和另一人一起拜别,想必是他口中的陈先生。 “走吧。”那人影轻轻道了一句,车夫驾着马车,向前方走去。 马车与百花门越来越远,姜朔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碍于陈秉添在场,姜朔不敢有半分的风吹草动。等马车转过街角,姜朔忍不住从里间探身出来,捂住那人的嘴巴:“不要乱动,把马车拐到前面那条胡同里放我下来,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一开始对方全身颤抖,又惊又惧,下意识的进行挣扎,腿不小心撞到车厢边,发出一声脆响,这引起车夫的注意:“朱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对方不回应难免会让车夫起疑,姜朔扳过他的肩膀,对他做出禁声的手势,对方想了想点头答应。 姜朔小心的松开手掌,对方倒是镇静,深呼吸一口气,对着外面喊道:“无妨,前面有条胡同,把马车停到那里。” 见对方如此配合,姜朔松了口气,动作随之松懈许多。 在没见到人时,根据陈秉添的态度,姜朔猜测对方至少也要年过不惑。但实际上,对方年龄与自己相仿,十分的年轻,这大大出乎姜朔的意料。 姜朔只看了对方一眼就不再理会,静静等待着马车停下。 这时,对方忽然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指着姜朔的胸口道:“你这闪闪发光的是什么?” “嗯?”姜朔低头一看,胸前果然有光隔着衣物散放,赫然是父亲留给自己的遗物百段骨,“它上次发光是在九鼎山遇到换过骨的恶狼,莫非……” 姜朔猛的抬起头,死死盯着眼前的青年,模样有些恐怖,让青年满腹疑惑:“怎……怎么了?” “你介不介意让我检查下你的身体?”想到对方很有可能与父亲有关系,姜朔一下子变的很紧张。 “……”青年愣住了,睁大了双眼,这个请求未免太过怪异。 “得罪了。”另一边,姜朔只当青年默认,直接扑上去拽对方的胳膊,另一只手沿着手腕、手肘、肩膀一线往上摸。 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敢对自己如此无礼,在极度震惊下青年大脑一片空白,短暂愣神后,青年不由的怒喝道:“放肆,你可知……唔!”话还没有说完,却被姜朔一把捂住了嘴。姜朔力气极大,青年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宰割。突然,姜朔动作猛的定格,一只手抓着青年的后衣领,眼神直勾勾盯着他的脖颈之后。 “朱公子?朱公子?”听到动静的车夫再次担心的唤道。 青年盯着姜朔眯起双眼,他的表情绝非弄虚作假。青年心头一动,对车外道:“没事。” “少爷,已经到了。” “先在这里等等吧。”青年看向姜朔,顿了顿,轻声询问道,“在我的脖颈后,打降生就有一块胎记,你不必如此大惊小怪吧?” “换骨改命,烙逆天印……”姜朔回忆在祭坛时所读典籍的内容,轻轻呢喃出声,随即直视着青年,一字一顿的道,“这并非是什么胎记,而是——逆天印!” “逆天印?”青年从未听过这个词。 “不错,就是逆天印。它不是降生就有,而是你小时候换骨时留下的印记。至于换骨的原因,也许是改命,也许是续命,具体我就不清楚了。”见到逆天印,姜朔可以百分百的确定对方换过骨。这是姜朔第一次遇到换过骨的人类,连他自己都恍如置身梦境。 “这……”姜朔的话完全打破青年的世界观,他拂袖怒斥道,“荒唐,真是荒唐,原来你是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枉朕一路包庇你!” “我这枚骨石,只有遇到换骨之人时才会发光,这就是很好的证据。”姜朔掏出百段骨展示给对方,他太震惊于自己的发现,以至于对方说漏了嘴都没发现,“我只想知道,是谁替你换的骨?” “一派胡言,什么换骨不换骨,我从不知情!”青年的情绪已稳定许多,自己躯体尊贵,怎么可能夹着其他的骨头? 姜朔心里一沉,起初青年剧烈反应时,他就猜测对方可能对换骨一无所知,现在才死了心:“我叫姜朔,日后如果你想起什么,可以来找我。我还有要事去百花门,就先走了。” “等等。”青年叫住姜朔,他忽然想起自己身上的一桩奇事——自己五岁之前的记忆全部缺失,“换骨有没有可能损害人的记忆?” 姜朔点点头:“换骨足可反排命格,覆立乾坤,何况小小的抹销记忆。” 青年凝视着姜朔陷入沉思。姜朔与他萍水相逢,又不知其身份,并没有骗他的动机。但仅凭着三言两语,就让他相信这样耸人听闻之事,却又不可能。 “原来如此。”青年已完全冷静下来,对姜朔道,“我叫朱明,是我把你带离百花门,作为弥补,由我载你回去如何?” 姜朔本想婉拒,随即转念一想,正好借马车的掩护靠近百门花,于是答应下来。 在姜朔的指引下,马车停在后门处。姜朔掀开窗口上的布帘向外看,看到了两三名士兵,不由的眉头一皱。 “你是为了躲人才会藏进我的马车里吧?”朱明问道。 “我刚才强闯城门,这才导致被他们追杀。”顺着姜朔所指的方向,朱明看到门口的士兵,疑惑的问,“强闯城门,据我所知,城门并没有被封锁啊?” 经朱明这么一提,姜朔才想起刚才陈秉添的话,鄙夷的道:“你这是从陈秉添嘴里听到的吧?呵,那你可知道,我强闯城门,就是为了通知百花门去救得了疫病的朋友。不仅仅是我朋友,还有好多灾民都得了疫病。” 朱明的表情一僵,这和陈秉添说的简直是天壤之别:“我可不只是听说,而是亲眼看到。我这一路走来,陕豫一地虽然大旱,但灾民并没有多少。” “陈秉添从不允许灾民进城,就在数天前,还下令把榆林附近的灾民都赶走,任其自生自灭。瘟疫一事,我早就汇报给他,他连验证都不验证,反而说我妖言惑众。在他的心里,巴不得发生瘟疫,灾民死个干干净净,省的影响他的政绩。你最好分辨清楚,那些是真的你亲眼看到,还是陈秉添想让你看到的?”懒的与朱明多费唇舌,姜朔转身就要下马车闯进百花门,“你可以去城外西北山坡窑洞里看看,便能知道我说的话是真是假!” 朱明呆若木鸡,眼见姜朔要下马车,忽然想到什么,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扔过去:“把它交给蒙雄,他自然知道怎么回事。” 姜朔愣住,他哪里知道早有士兵汇报给朱明,蒙雄并未随姬妃离开,而是留在了榆林城? 顾不得考虑其他,姜朔跳下马车,朱明刚想差遣车夫赶往城外,无意间扫到姜朔的脑后,视线顿时一凝:“这……” 第十三章终回百花门 朱明差遣车夫载自己去城外,以验证姜朔所说的真假。 姜朔刚刚下了马车,盯哨的士兵就发现了他,立即围了上来。时间紧迫,姜朔快刀斩乱麻,三下五除二的解决掉敌人,刚要闯进去,抬头一看,已有一道人影站在阶前,冷笑着等候多时。 “赵志,你还是想要阻止我?”姜朔死死盯着来者不善的赵志。 赵志双手环在胸前,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容:“姜朔,你挟持陈公子,已遭全城通缉,不知悔改不说,反而变本加厉,招惹上蒙将军。幸亏我当初精明,一眼看出你的狂妄无知,没有把你正式收为百花门弟子,否则依你任性妄为的个性,只怕百花门都要遭受你的连累。你最好不要反抗,乖乖跟我去认罪,否则……呵呵,我不介意亲自出手,代表百花门清理门户。” “这里没有其他人,不必惺惺作态。说的大义凛然,归根结底,还不是贪慕权势,想要巴结陈智青?亏你为人师表,却不顾廉耻,做出如此下作之事,三番五次针对我,甚至连虞姑娘也不放过。呵,像你这样的人渣,居然还舔着脸跑到我面前侃侃而谈,这些话听了连我的耳朵都会受到侮辱。”姜朔言辞犀利,既然这堵墙绕不过去,那唯有推翻它,“把路让开!” 赵志神情难堪,甩袖怒喝道:“冥顽不灵,我看你是找死!” “废话少说,来罢。”姜朔双拳一错,脚掌蹬地,犹如离弦的羽箭径直冲向赵志。 之前耽误的时间太多,不能再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哼!想死,我成全你!”赵志怒喝一声,迎面拍出一掌,掌风凌厉,风势呼呼作响。他与姜朔本无深仇大恨,偏偏姜朔为人太过固执,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让他尊严受损。 姜朔双眸一凝,在双方即将接触时,生生的收住了进势。他的双脚像是生了根,以双脚为轴,身体借助惯性从赵志的腋下钻过,一记重拳轰向赵志下肋。赵志一愣,想不到姜朔的身法,居然灵活到如此程度。他弯腰缩腹手臂夹起,护住柔软的下肋处,硬生生的接下姜朔的攻击,同时提膝上顶,一下子撞到姜朔小腹处。犹如被一根结实的铁棍抡圆了砸中,姜朔身体横飞出去,在空中旋转了一圈才勉强稳住重心,只感觉伤处疼痛难忍,腹脏都剧烈的翻腾起来。他手捂着小腹看向对方,想不到这赵志人品差劲,武功却是相当出色,看来上次阻拦自己一行人时,还是看在虞羽寒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 “就凭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想打倒我,真是可笑!” 赵志抖了抖自己的胳膊,姜朔除了身法不俗外也有一身蛮力,打的他手臂一阵发麻。他神色阴沉,大踏步走出来,探出一记虎爪抓向姜朔。姜朔抬起右臂格挡,对方的手像泥鳅般错开自己的力量,攀附到手腕上。姜朔吃了一惊,若是关节处被人拿住,只怕当场就要输掉。赵志的手掌如蛆附骨难以甩脱,姜朔当机立断,拳脚并用使尽浑身解数,攻击犹如暴风雨般猛烈,试图以玉石俱焚的方法,逼迫对方松手。赵志嘴角微微上扬,并未手忙脚乱,而是一招一式化解掉,看似身处险境,实则毫发无损。姜朔只感觉对方长出数只手来,迷迷糊糊看不真切,而自己的力量就像作用到棉花团中,没有起任何的作用。战到最后,对方的手掌反而像铁钳般越箍越紧。 “给我跪下!”赵志用力扭动姜朔的手腕,关节摩擦发出渗人的细响。 “啊——”姜朔惨叫一声,在极力的抵抗,已痛的全身颤抖,满头大汗。 “倒有几分骨气,我看你能撑到什么地步。”赵志再次加大力量,姜朔的手腕已到极限。起初姜朔还能还击几下,此刻却受制于被擒拿的手腕,痛的连话都说不出来,更别提攻击了。 姜朔毕竟是扁老引进百花门的,赵志并不敢做的太过。他原本只想折磨教训一下姜朔,让其开口求饶,但是姜朔却表现出顽强的意志,咬紧牙关拼命反抗,哪里有半分服气的模样?这无疑激起了赵志的火气。 “你会为你的固执付出代价,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赵志咬牙切齿的道,打算彻底折断姜朔的手腕。 就在这时,姜朔突然动了,不是投降,而是逆着赵志用力的方向,自己先发了狠。 “咔!” 关节错位的声音响起,姜朔的手掌与小臂,弯曲成诡异的角度,已然脱臼。 “这……”赵志睁大了双眼,一时间呆若木鸡。 把自己手腕扭脱臼,这是何等的自虐,又需要何等的勇气? 得益于这令人意想不到的行为,姜朔成功摆脱赵志的束缚。下一秒,他忍着疼痛,手捻金光,转身拍向赵志的胸口。 “……!”赵志大吃一惊,仓促间想要格挡,但两人距离实在太近,他又因为震惊反应慢了半拍,手掌瞬息而至,赵志只能运起真气硬抗下这一击。 结实的闷响传出,赵志毕竟内力不及蒙雄,攻击又是出其不意,姜朔的掌力倒有三成轰入他的体内。 瞬间,赵志只感觉一股诡异的力量渗入,由伤处迅速弥漫到四肢百骸,像在全部骨骼表面缠绕上一层一层的绳索,阻塞着他的行动。 甚至赵志产生一种自己变成木头人的错觉。 “这是什么诡异的功法?” 赵志极度的震惊,调动真气冲击身体窍穴,把这股力量迅速的驱逐到体外。 确定自己安然无恙时,赵志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而姜朔早已趁着这个机会,逃入了百花门当中。 赵志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压下内心的恐慌。虽然刚才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如果姜朔想,足够取了他的性命。幸好姜朔着急报信,自己才逃过一劫。 “好狠的家伙!”姜朔能在赵志手底下逃脱,虽有赵志轻敌的缘故,但最大的转机,还是姜朔忍痛折断自己手腕,“拥有这份心性绝非常人,但不管你是谁,惹毛我都必须得到教训!” 赵志的脸上阴云密布,走进了百花门内。 他知道姜朔是要找去冯恩,但莫说冯恩,就是整个百花门,也挡不住蒙雄要人。 蒙雄,可是御前第一大将! 姜朔快步窜入百花门内,但他并不知道冯恩在何处。百花门占地极广,房屋众多,一间一间寻找,只怕要找到猴年马月。姜朔一边走一边思索办法,恰好碰到一名弟子,立即抓住他问道:“你可知道冯恩冯师父在哪里?” “冯师父?他被陈知县调去邻县治病了。” “什么?”姜朔吃了一惊,抓住对方的手加大了力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已出去七八天了,估计快回来了吧。”弟子低下头,看着姜朔受伤的左手,“你是来找冯师父治病的吧,你这伤势虽然严重,但我百花门内其他师父也能治的,不一定非得等他。” “七八天……”姜朔眼珠在眼眶里转来转去,这正是当初自己和虞羽寒告知陈秉添疫病的时间。这几日正赶上大人物下来视察,想必是陈秉添做贼心虚,担心东窗事发才故意把冯恩差遣出去。 弟子见姜朔一个劲的自言自语,像得了魔怔,摇着头走掉。 “冯恩不在百花门内,这下该怎么办?”姜朔眉中间挤成一个深深的“川”字,突然眼前一亮,“对了!” 他想到选拔时遇到的扁老,两人虽只有一面之缘,但扁老给姜朔的印象极好。 “这是唯一的希望了……”打定主意,姜朔从后院绕到大殿。刚走出门口,他就看到了坐在太师椅上的扁老,还来不及庆幸,紧跟着,站在扁老对面的蒙雄也印入了他的眼帘。 和见面时的懒散悠哉不同,此时扁老端坐在太师椅上,身边还站着一行百花门弟子,不怒而威。而蒙雄则是站在大殿门口处,神情依然冷酷严肃,殿外的院子内有一队士兵。 姜朔一出现,正在对峙的双方同时转过头,露出截然不同的神色。 扁老脸色一沉,眼神略带埋怨,似乎在责怪姜朔就这么傻傻的回来。 蒙雄则是双眼一紧,直接走向姜朔。 “蒙将军,他可是百花门弟子。”扁老的话浅尝辄止,毕竟蒙雄代表的是什么,他很清楚。 “若有可能,我也不愿杀他,但是,姬妃的命令不可违。”留下一句话,蒙雄继续走向姜朔。 听到姬妃的名字,扁老脸色更加的阴沉,张了张嘴,却又想不到说什么。 “扁老,不必替我求情了。”事到如今,唯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姜朔迎着蒙雄走过去,从怀里掏出玉佩递过去,“有人让我把它交给你。” “嗯?”扁老露出好奇的神色,玉佩虽然玲珑剔透,价值不菲,但蒙雄可不是贪图钱财之人。除非玉佩背后代表的是某个人,能影响蒙雄的是有,可姜朔又怎么会遇到? 正在扁老暗自叹息姜朔病急乱投医时,岂料蒙雄在见到玉佩的刹那,全身猛的一震,露出敬畏的神色。 他接过玉佩,又抬头看看姜朔,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道:“这玉佩的主人现在在何处?”语气已十分缓和。 “可能去了城外西北山坡处。”姜朔道。 “我们走。”蒙雄一挥手,领着士兵走掉。 直到蒙雄的身影消失,姜朔还在发呆。他可是见过蒙雄的实力,单单这枚玉佩便能让对方如此敬畏,让他更加好奇朱明的身份。 扁老眨了眨眼,松了一口气,随即转过头,疑惑的问:“这枚玉佩你是从何而……” “罪犯姜朔,还不快出来认罪伏法!” 扁老的话还未问完,百花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第十四章一波三折 话音落下,大量士兵涌进了百花门。 扁老的眉头皱起,小而睿智的双眼染上一丝惑意,以为是蒙雄去而复返。 这时,只见在士兵的身后,一道人影手持折扇,缓缓迈步走进来。 看到那个人的刹那,扁老的双眼眯起,微怒道:“陈智青,你率领这些士兵,包围百花门是何意?” 陈智青站在阶下倒执折扇,对着扁老轻轻的一躬身,道:“扁老此言差矣,智青身为百花门弟子,又怎么会针对百花门?我此次率士兵前来,主要是为了逮捕朝廷通缉的要犯。” 他慢慢转过头,看了姜朔一眼,然后接着说道:“公是公,私是私,虽然我身份特殊,但必须要秉公处理,毕竟此事攸关大明法律。至于这罪犯呆在咱们百花门,只是一个巧合,还望扁老莫要误会。” 最后一句话,择清了百花门与姜朔的关系,以免连累百花门,但也是提醒扁老,最好不要插手。 扁老身在百花门,对于榆林城内的事情,却是一清二楚,他何尝不知道陈智青所说的确属实? 他坚毅的神情松动,看看姜朔,又看看阶下理直气壮的陈智青,一时间陷入左右为难当中。 “扁老,多谢在城外时,您出手相救。若非是您,只怕我早已死在蒙雄的手中,根本活不到现在。”姜朔忽然对扁老一鞠躬,无比真挚的道。 姜朔在榆林城里,见到的人都屈指可数,他思前想后,结合那熟悉的音色,才推测那蒙面男子便是扁老。 “嗯?”扁老一怔,却是一抚胡须,默认下来。 姜朔的天赋让他极其赏识,性格也招他喜欢,所以扁老才会安排姜朔与虞羽寒结识。 以前虞羽寒也曾出城去救灾民,但从未呆过这么久,心中起疑的扁老前进调查,才得知虞羽寒三人去县衙找陈秉添一事。 扁老本想出城去调查,可那时榆林城的守卫整整提升了一个档次,即使是他都无法偷偷的潜出城。没有办法,他只能潜伏在城门附近,方便第一时间得到相关消息,于是便有了救姜朔一事。 他听到姜朔与蒙雄的对话,可惜冯恩不在城内,他便想回百花门召集人手去救虞羽寒。刚准备妥当想要出门,就被蒙雄堵了回来,由于担心姜朔的安危,便一直留到了现在。 “扁老,此事与百花门无关,是我一人的过错,还请您不要插手。”说完这句话,姜朔直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陈智青,眼神里是浓浓的鄙视,“我真是想不到,仅仅是弟子选拔时的小小摩擦,你竟会记恨到这种程度。当初,是我发现了疫病,并怂恿虞羽寒和李自成去通知知县的。此事由我一人承担,与他二人无关。” 虞羽寒毕竟是百花门的正式弟子,李自成也没太招惹自己,陈智青眯起双眼思索了下,笑着道:“只要你乖乖的束手就擒,我自然会放过他们。” “好。”姜朔大叫一声,迈步走到了大殿门外,正视院子中的数十敌人,“我就站在这里,想抓我的,来吧。” 一句话掷地有声,姜朔犹如一尊神明般顶天立地,视死如归的气魄深深震撼着在场的众人。 士兵们没少在姜朔手底下吃苦头,更知道他会一种妖法,一时间惊疑不定,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愿当第一个出去的人。 至于陈智青,当初更是被姜朔挟持,逛了大半个榆林城。他对姜朔恨之入骨,却也打心底惧怕。姜朔这一声喊,他反而后退了一步,躲到了士兵后面:“你、你自己走下来。” 姜朔冷冷的扫视着底下人一圈,对方胆小如鼠的畏缩姿态让他感到很可笑。 “扁老,不要忘记虞姑娘还在城外感染了疫病。”提醒了一句,姜朔缓缓抬脚,踏到了下面的一级阶梯。是祸躲不过,若主动承担灾祸能保两位朋友平安,姜朔自然要如此做。 看来姜朔是真的放弃了抵抗,陈智青一直悬着的心渐渐放下来,催促着众手下上前抓人。 “我早说过,你根本没资格跟我斗,这事怪不得别人,谁让你不知好歹,招惹上了本公子呢?”士兵很快的围了上去,看着身陷囹圄的姜朔,陈智青十分的得意。然后,他冲士兵一摆手,下令道,“带他走!” “都给我住手!”就在士兵的手掌即将碰到姜朔身体时,一道中气十足的洪钟之音,从众人的头顶炸开。 陈智青一个趔趄,站稳后惊慌的抬起头,扁老不知何时的站了起来,佝偻的身躯绷的笔直,犹如耸立的巍峨高山般让人不可侵视。 “扁老,你这是什么意思?”陈智青心底一沉,担心扁老出尔反尔。 “今天,谁也不能把姜朔带走!”扁老斩钉截铁的道。 姜朔全身一震,一股暖流席卷全身,诧异的抬起头,恰好扁老看向自己,对方的眼神里满是鼓励与安慰,让姜朔眼眶不由自主的湿润掉。 担心的猜想成真,陈智青一脸不可置信:“他可是我父亲点名要抓的罪犯,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扁老神情坚定,“但是,你们仍然不能带走姜朔。” “哈……哈哈……”姜朔屡次当众羞辱自己,眼看到嘴的鸭子要飞掉,陈智青变的歇斯底里,“如果说,我今天非要带他走呢?” “不要忘记,这里可是百花门。”扁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使了一个眼神,身后的百花门弟子冲进院子里,分散在士兵的四周。 人数虽然不多,但百花门毕竟是武林门派,个人实力要远远强于普通士兵,双方倘若真的交手,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百花门那又如何?给我上,把罪犯拿下!”陈智青疯狂的大叫,他不信扁老真敢与朝廷对抗。 扁老双眼眯起,大手挥下:“动手!” “我看谁敢动!” 百花门弟子刚要动,又有一道声音传来,却是赵志终于找到这里。 只见赵志扫了姜朔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寒意,迈步走到扁老面前:“扁老,您是长辈,我一直对您敬仰有加。但此事您这样做,却是把百花门置于危险境地。” “赵志!”扁老的脸色阴沉,“弟子选拔时我也在场,你想公报私仇,以为我不知道吗?” “姜朔的头像早已贴满榆林的大街小巷,他的的确确是一名罪犯。如今,扁老您为了一个外人,竟公然反抗朝廷,未免对百花门太不负责了吧。”没有与扁老纠缠下去,赵志转过身,对百花门弟子道,“门主闭关前,曾下令百花门听我与冯恩师兄等四位师兄弟号令。扁老虽然资历深,辈分高,但你们不必听命于他。况且,你们仔细想想你们的对手,可是朝廷的士兵。这个罪过说轻了是妨碍办公,重了便是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四个字说出口,众百花门弟子一齐变了脸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已萌生退缩之意。 “你……”扁老本就不占理,顿时被驳的哑口无言,只是没想到平时对自己恭敬有加的赵志,此时竟是这种嘴脸。 “扁老,赵志虽有冒犯之处,但却是为我百花门前途着想。这小子会使某种妖法,兴许是迷了您的心智,还望扁老能够悬崖勒马。”赵志面对扁老弯下腰赔礼,同时暗暗的对陈智青使了一个眼色。 陈智青会意,推搡着身边的士兵,士兵们立即控制住姜朔。 见到这一幕,扁老眉头皱的更紧。 以他一人之力,原本可以带着姜朔杀出重围,可惜在极度气愤下不小心忽略了此事,此时发现已为时已晚——姜朔已落入士兵手里,如果鲁莽动手,陈智青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扁老,您的恩情姜朔铭记于心,如果有机会必将报答。”姜朔何尝看不出当前的形势,说完,他主动跟着士兵往门口走去。 扁老呆呆的站在原地,想动却不能动,浓浓的无力感充斥着他的内心,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看着底下个个精英的百花门弟子,这些曾经他引以为傲的东西,如今却是格外的厌恶。 看到士兵们押着姜朔已到门口,陈智青浑身舒畅无比,这场一波三折的较量,还是以他的胜利告终:“扁老,弟子就此告辞了。” 扁老咬着牙,只是冷冷的盯着陈智青,跟他说一句话都是耻辱。 他身边的赵志瞄了一眼扁老,获胜的喜悦让他有些飘飘然:“扁老,还好姜朔没有成为正式弟子,不然咱们百花门的脸都要被他丢尽了。” “滚!”扁老留下一个字,掉头就走。 赵志的表情定格,略感难堪的缩回了手,他似乎低估了姜朔在扁老心目中的分量。 扁老转过身刚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的骚乱。他好奇的回头一看,只见押着姜朔的士兵们在门口停了下来。 门外,站着一道俊逸的身影。 扁老的双眼一凝:“冯恩!” 而在冯恩的旁边,弟子还搀扶着一道倩影,赫然是虞羽寒。 第十五章百花门的力量 虞羽寒肤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原本清亮的眸眼冒出血丝,消瘦的脸颊刻满了憔悴,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弱不胜衣的她吹倒。 “姜朔?”虞羽寒张开爆起干皮的嘴唇,吃惊的唤道。 “虞姑娘!”姜朔想上前察看虞羽寒的病情,手脚上忽然传来阻滞的力道,这才想起自己被士兵抓住。 看到姜朔身边的士兵,虞羽寒顿时明白了状况,当即怒喝道:“把他放开!” “呵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刚才还在想去哪里找你,没想到你自己倒先送上了门来!”陈智青开心的笑着,示意士兵前去拿人。 “陈智青,你不是答应捉住我,就会放过他们的吗?”姜朔见状大怒,一边奋力的挣扎着一边大喊。 “我是答应了你,但她当前的身份仍然是要犯,如今面对面碰到,总不能让我假装看不到吧?”陈智青轻笑着道,“放心,等把你们带回县衙调查清楚,倘若她是清白的,我自会放了她。” “你……”姜朔勃然大怒,碍于虞羽寒的身份,陈智青兴许的确会放人,但在这之前难免要受不少苦头。 人都已经落在对方的手里,清不清白还不就是陈智青一句话的事? 姜朔再厉害,困于牢笼手脚被制,也不能拿自己如何。陈智青冷哼了下,随即大手一挥,一股士兵从队伍里分出来走向虞羽寒。这时,一道身影站出来,挡在了虞羽寒的身前。 “且慢。”冯恩右手掌心向下轻轻的前探。 他身材修长,着一袭纯白衣衫,嘴唇削薄轻抿,剑眉斜飞英挺,更显的气宇轩昂。 仅是轻轻一句话,却似蕴含莫名的力量,教士兵们内心震荡,齐刷刷的停住动作。 “冯师父,您虽是百花门大师兄,但此事事关朝廷缉拿要犯,弟子奉劝您最好不要插手。”先是扁老,又是冯恩,陈智青暗道百花门的人怎的如此顽固不化。 冯恩深邃的黑眸淡淡的扫了一眼陈智青,头微微的偏向另一边,衬的侧脸轮廓更加棱角分明:“羽寒,这人便是你口中的姜朔?” “是的。”虞羽寒点点头。 冯恩把头转向姜朔,细细打量一番,平静的脸上勾起一抹微笑,露出赞赏的表情。 姜朔愣了下,只感觉冯恩的眼神格外亲切,让他的心底升腾起一股暖意。 “冯师父,弟子在对你说话。”陈智青稍稍提高了音量道。对方的无视让他眉尾上扬,感觉到有些不满。 冯恩视线从姜朔身上缓慢移动,轻轻的掠过陈智青,停留在对方身旁的一道身影上:“燕捕快。” “是。”燕捕快愣了下,他随陈智青前来,原本轮不到他说话。 “你带着他们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大可让陈知县来找我。姜朔,还有陈智青,先留在我们百花门吧。”冯恩轻描淡写的道,像在述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仅仅是因为冯恩的身份,更是因为这句话流露出的内容。 “冯师父,这……这不妥吧?”燕捕快吓了一跳,不知该如何做主。 “有何不妥?” “这……姜朔乃是陈大人要逮捕的要犯,陈公子更是身份特殊……”燕捕快算是半个武林中人,知道冯恩的实力,解释起来竟有些底气不足。 “要犯?据我所知,姜朔只不过挟持了陈智青,如今陈智青安然无恙,我冯恩想保一个人,相信陈知县还是会卖我一个面子的。至于陈智青本人……”冯恩心平气和的道,“他既拜入我师弟赵志门下,便是我百花门的弟子。他品行恶劣做出陷害同门一事,身为百花门大师兄的我,让他留下接受惩罚,也是理所应当的。” 冯恩当众说要惩罚陈智青,这让燕捕快大吃一惊。 燕捕快还未想好措辞,另一道声音从旁边传出来,却是赵志:“大师兄,这些时日陈智青一直由我教导,并未做出任何出格之事,至于品行恶劣陷害同门,我也未曾听说。” “赵志,你是想包庇他吗?”冯恩开门见山的问道,为这件事已下了定论。 赵志皱了皱眉头,看向陈智青一眼,神情间闪过一丝犹豫。 踌躇片刻,赵志却是转过身,面向冯恩微微垂首:“大师兄,我刚才所说句句属实,包庇之说何从谈起?不管如何,姜朔挟持陈智青是真的,冲撞陈知县也是真的,陈智青率兵带抓姜朔天经地义。” “陈智青带人赶走灾民,任其自生自灭,也是天经地义吗?”冯恩的话让赵志表情微微一滞,随即却再次说道,“这是朝廷的命令,陈智青也只是奉命行事。” “百花门宗旨,便是心系苍生,救死扶伤,而你却眼睁睁看着灾民惨遭驱逐,活活饿病而死吗?赵志,你之前就阻拦虞羽寒犯下大错,想不到如今仍然冥顽不灵。”冯恩看向赵志,流露出惋惜的神色,“从今日起,你不再是百花门四大老师,你自己走吧。” “……!”如同晴天霹雳般,赵志整个人愣在当场,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 直到刚才,他还只当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涉事的虞羽寒前来榆林不久,姜朔和李自成更是连百花门正式弟子都算不上,而另一边,陈智青乃是知县之子,如此一目了然的抉择,赵志认为自己没有做错,所以才会出言袒护。 他哪里想到,仅仅因为这么简单几句话,自己却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燕捕快,你该走了。”没有理会愣神的赵志,冯恩继续道。 然后,像一切已盖棺论定般,径直走过去把姜朔带出。整个过程中,士兵们竟震慑于冯恩的气场,只是呆愣愣的看着,莫说阻止,连靠近竟都不敢。 “哈、哈哈,真是可笑,冯恩,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这时,赵志突然大叫出声。他五官扭曲到变形,脸上凸起一根根青色的血管,癫狂的道,“我为百花门尽心尽力数十载,现如今你竟想用一句话把我逐出师门,呵呵,冯恩啊冯恩,你仅仅是我的大师兄,而非百花门的门主!” “门主闭关前,交代过所有的事情由我做主,难道你忘记了?” “如此大事,却由你一句话决定,我不服!”赵志自诩在百花门劳苦功高,若是犯了门规倒也罢了,仅因这等小事被逐出,自然心怀不满。更何况下达命令的并非门主,而是与自己相同辈分的冯恩。 “你还是搞不清楚你错在哪里,像你这种人继续留在百花门,只会让师门蒙羞。”冯恩毫不留情的道,“而且,你招惹到了你招惹不起的人!” “招惹不起的人?”赵志心头一动,视线掠过姜朔,落到虞羽寒身上,“难道你是在说这个小丫头吗?我呕心沥血这么多年,竟比不上她?” 冯恩摇头不语,就要带着姜朔进门。话都说到这份上,对方还不理解,已经没有必要再解释下去。 “站住!”赵志气急败坏之下,竟对准冯恩背心,径直拍出一掌。 “小心!”姜朔见识过赵志的武功,见这一掌来势凌厉,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却见冯恩眉头微微一紧,不慌不忙的转身,迎面拍出一掌。两掌相对,冯恩手肘被压的微曲,竟落于下风。姜朔大呼不好,抬头看去,占据上风的赵志反倒是一脸惊恐。正纳闷时,冯恩撤肩含胸,手肘弯曲,竟是把冯恩整个人拉到近在咫尺的距离。这时,冯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手腕一转,勾住赵志的手掌,整个身体往前撞去,膝盖、肩膀、胸口、肘尖等等部位,姜朔想的到的想不到的,全部化作攻击的利器。一连串的闷响传出,在眨眼之间,赵志全身上下遭受到数不清的攻击。他来的快,退的更快,此时他被勾住的手腕已经骨折,和姜朔的情况类似,不知是否是冯恩刻意如此。 冯恩的速度奇快,在旁人看来,双方稍沾即离,赵志便落下了一身伤势。 “念在你曾为百花门效力的份上,今日我只折你一臂。如果再纠缠不休,体怪我无情。”冯恩冷冷的道,不怒而威。 赵志一只手攥着自己断掉的手腕,脸色颓然灰败,他咬着牙,鼻孔间喷着粗气,铜铃般的眼珠看着冯恩,终究什么也不说,直接转头走掉。 见到这一幕,陈智青早已吓的屁滚尿流,身体像筛糠般颤抖着。 赵志可是百花门四大老师之一,除了门主和三位师兄弟外,百花门以他地位最高。 即便如此,冯恩却说逐就逐毫不留情,只怕在这武林中人的眼里,自己这个知县之子连屁都算不上。 冯恩一使眼色,马上有百花门弟子上前扣下陈智青。 陈智青对燕捕快投以求救的眼神,燕捕快手握着刀柄,静静看着这一切终归没有出手。 “燕捕快,你回去尽管如实禀报,一切由我冯恩承担。”冯恩一扬手,“送客!” 随后,冯恩带着一行人进入百花门。 大门关严,只剩下数十名士兵面面相觑。 第十六章圣旨 榆林县衙内,陈秉添平安送走了两位大人物,心情相当的不错。 他在房间里倚在圈椅中,手里端着一杯浓茶,放在嘴边慢慢的抿着。在他身前,是专门从梦红楼请来的舞妓,配合悠扬轻快的曲调,舞动着曼妙的身段。 一具具妖娆的胴体穿插变幻,看的陈秉添眼花缭乱,不禁赞不绝口。 “陈大人!不好了!” 突然,一道粗鲁的喊声炸开,小曲戛然而止,舞姬乱了步伐。 陈秉添正眯着眼享受,这一声险些惊的他从圈椅上跌落下来。 被搅散雅致的他胡须一根根翘起,握着茶杯重重的砸到桌面上,“啪啦”一声,茶水散了一大滩,冒出热腾腾的蒸气:“发生什么事了,如此大惊小怪!” 那两位一走,榆林便由他说的算,他还真不信能出什么事。 舞妓们双手抱在一起垂在身前,低头闪到了一旁,不一会儿燕捕快就闯了进来,单刀直入的道:“陈大人,陈公子被百花门扣下了!” “什……什么?”陈秉添的表情一僵,愣了下方才意识到对方话语里的内容,不可置信的问,“你刚刚说百花门扣下了我儿子?” “正是。”燕捕快如实禀告,“原本陈公子是率兵去捉姜朔,结果正碰到冯恩回来,然后就被对方扣下。” “混帐!”陈秉添猛的站了起来,怒火中烧,“百花门这是想造反吗!燕捕快,召集县衙里所有的人马,随我去要人!” 百花门一直治病救人,与县衙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陈秉添他差自己儿子拜入百花门是给他们面子,百花门居然得寸进尺,想骑在自己头上拉屎那还了得? “我们榆林百花门只是一个分派,它的总部在京师,背后更有朝廷背景。陈大人,此事……是不是该从长计议?”燕捕快犹豫了下,说道。 “放屁,区区一个武林门派,居然敢跟我一个朝廷官员作对,还反了他们不成?”陈秉添完全听不进燕捕快的劝说。 劝解不成,燕捕快只能去召集人。不一会儿,二百余名衙役、士兵,挤满了县衙的院子,整装待发。 站在台阶之上,审视着自己的人马,陈秉添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大手一挥下令道:“出发!” “大、大人!”大队伍刚要动,一名衙役跌跌撞撞的闯进来,神色慌张,大呼小叫。 “何事如此慌张!”陈秉添大怒不已,怎么事都赶到了一起,让自己一点不省心。 “大、大人……外、外面……”那衙役跪伏在陈秉添脚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出来。不知是急的还是吓的,竟是脸色惨白满头大汗。 陈秉添正在气头上,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上:“你这个废物,是想活活急死我吗?” 说完,他还不解气,刚刚扬起手来要打,门外忽然走进来一道伟岸的身影。一见到对方,陈秉添忙放下手来,掩饰住内心的疑惑和气愤,强挤出一张笑脸迎上去:“蒙将军,您怎么回来了?” 蒙雄冷冷的看了陈秉添一眼,眼神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榆林知县陈秉添接旨。” 陈秉添愣了下,只见满院士兵早已跪到地上,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以头触地:“榆林知县接旨。” 他的脑海在一瞬间闪过无数画面,想到自己的表现并无疏漏之处,不由的暗自窃喜:莫非是要升官加薪了?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榆林知县陈秉添草菅民命,欺君罔上,现削职为民,押回京师,交由刑部发落!”蒙雄朗声宣读,每一字都清清楚楚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在场的人不禁露出诧异的神色,抬起头偷偷的看向陈秉添。 对比之下,唯有那提前报信的衙役表情还算平静——他在进来前,就看到蒙雄后面的囚车。 短短几十字念完,陈秉添像被一瞬间抽掉所有的骨头,屁股朝着旁边一歪,整个人像滩烂泥般瘫软在地。 蒙雄把圣旨收起,俯视着陈秉添,下令道:“带走!” 立即有数名士兵上前,一左一右架起陈秉添,除掉他头顶上的乌纱。只见对方身下一滩污秽之物,竟已吓的失禁。 被拖着走了半程,陈秉添才似想起什么,扭动着臃肿的身体,大喊大叫着冤枉,发丝凌乱,面目狰狞,活脱脱像是一个疯子,哪有半分适才作威作福的模样? 直到陈秉添被关进囚车里带走,那院子里的士兵才一个一个的站起身。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群龙无首的他们竟不知该怎么办。 燕捕快发着愣,想到仍被扣在百花门的陈智青,终归无力的摇摇头,回头招呼道:“都散了吧,等新知县下来再说吧。” 县衙内发生了足可轰动榆林的大事,连日来动荡不平的百花门,却处在久违的平静中。 燕捕快走后,刚进入百花门,冯恩就指着陈智青,转头问向虞羽寒:“羽寒,他怎么处置?” 陈智青哆嗦了下,战战兢兢的看向虞羽寒:“我……我可是知县的儿子。” 虞羽寒看了他一眼,完全忽略掉他的话:“百花门绝对不能容忍这种败类的存在,把他逐出师门是必须的。此外,痘疹的药量需要进一步精确,正好用他做实验。” “这样也好。”冯恩摆了摆手,立即有百花门弟子上前,把陈智青带了下去。 一路上陈智青大呼小叫,百花门全体上下像聋子般,根本不在意他嘴里一遍一遍重复的身份。 “虞姑娘,你的病……”直到这时,姜朔才找到机会询问。 “已经没事了,多亏冯恩及时发现了我。”虞羽寒摇了摇头,看着姜朔受伤的手腕,一向冷酷的脸庞终究浮现了一抹涟漪。 “我只不过是进行简单的消炎降温,你能撑过这一劫,主要是上天眷顾。”冯恩从邻县返回时,担心榆林发生疫病,便钻进窑洞检查,意外的发现虞羽寒。想到看见虞羽寒时对方的糟糕状态,冯恩忍不住一阵后怕,“我知道你关心老百姓,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的从京师赶到这里。但是这么危险的事情,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知道了。”虞羽寒敷衍的答道。 冯恩叹了一口气,知道虞羽寒的个性就是如此,当下并未强求,让虞羽寒和姜朔下去治疗休息。 “冯师父,我还有一位兄弟……”姜朔担心的询问道。 “你是说李自成吧,羽寒她都告诉我了。放心,我早差师弟前去大牢要人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了。”冯恩拍拍姜朔的肩膀道。 得了冯恩的保证,姜朔才放下心来。 之前冯恩保下自己,扣下陈智青,如今去大牢要人,每一件事都在跟陈秉添对着干。冯恩毫不担心胸有成竹的模样,让姜朔疑惑百花门为何有如此底气。 临近傍晚时,四师弟长孙利带着李自成回到百花门。 李自成受了不少苦,陈智青把对姜朔的仇恨,撒在了他的身上。回来时,李自成遍体麟伤,脚步虚浮,整整瘦了一大圈。 气愤不已的姜朔恨不得把陈智青剥皮抽筋,但想到对方已成为瓮中之鳖,现在对付他不是君子之举,只能作罢。 长孙利同时带来的,还有陈秉添被革职的消息。 等听到是皇帝亲自下旨办理此事时,姜朔眉头一皱,对朱明身份更加好奇。 不管怎么说,这座压在百姓身上的大山倒塌,让大家出了一口恶气。 “姜朔,李自成,若非百花门如此黑暗,你们不会受这么多罪。我问你们,现在你们可对百花门灰心?”两人正抱在一起庆祝重逢,冯恩忽然问道。 姜朔与李自成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这仅仅是赵志一人品行恶劣,我们又怎么会怪到整个百花门的头上?” “那就好,既然如此,那我今日正式收你们为徒如何?”冯恩笑眯眯的道。 乍一听到这句话,两人竟一时间愣住。 “愣着做什么呢,还不快拜师?”扁老抚着胡须提醒道,心头暗骂二人的痴呆。 “啊,是、是……”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受宠若惊的跪在冯恩身前。 “百花门宗旨,乃是心系苍生,救死扶伤,记下容易,做到却难。你们二人只需允诺遵守这条宗旨,奉上一杯茶水,便是百花门的正式弟子了。”冯恩说道。 “心系苍生,救死扶伤,弟子记下了!”姜朔和李自成两人齐声道,然后为冯恩敬茶。 冯恩接过来茶轻抿了下,得到这样两个优秀的徒弟也很高兴:“好好好,你们做好准备,明日起,将会由我正式教你们。” 姜朔很期待冯恩的本事,另一边的李自成,却早迫不及待的问道:“师父,你打算教我们什么?” 冯恩只是看着李自成笑而不语,倒是扁老用折扇一敲李自成的脑袋瓜:“相比医道,冯恩真正的本事是他的一身功夫,你说他会教你们什么?” 第十七章习武 由大殿西行,穿越走廊直到尽头,便来到百花门偏院。微波荡漾的碧水圈起土红色的黄石假山,一带清流在石隙中倾泻而下,激起的水珠跌落,晕开一圈一圈的涟漪。再进数步,即豁然开朗,石板铺就成一个巨大的校场,靠墙的一侧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器材与工具。 姜朔和李自成一大早赶到校场,已有不少弟子在校场练功。 迎着初升的朝阳,朝气蓬勃的他们拳打脚踢,虎虎生风。两人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般东瞅西看看,只感觉热血沸腾,蠢蠢欲动。 两人进入百花门后,就被虞羽寒带着东奔西跑,直到现在,才见识到百花门作为武林门派的底蕴。 “你们两个,过来这边。”早就等候多时的冯恩对他们招手道。 两人走上前,冯恩打量了他们一番,露出欣赏的神色,然后接着道:“与其他武林门派不同,百花门并无特殊的功法,而是海纳百川,从其他门派网罗收集而来。当然,这些武林秘籍可不是抢的——有慕名而来的武林高手,百花门来者不拒,偶有和原师门冲突的,百花门也会发放百花令,让其享受同百花门弟子一样的权利。他们带来一部分功法,还有一些武林人士受恩于百花门,为了报答,便将武林秘籍送给我们。在长期与人为善的过程中,百花门收集的功法各类繁多,包罗万象,除了拳脚功夫,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也均有涉猎,至于一些内功心法,由于它的敏感,百花门掌握的并不多,如果你们想学,我也可以在自己的权限之下教给你们。好了,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想学什么,我会安排擅长的人教你们。” 习武除了要看天赋和努力外,还要看爱好。冯恩虽然武功高强,但毕竟做不到样样精通。 闻言李自成低下头,思索了片刻,忽然抬头问道:“冯师父,你最擅长的是什么?” 昨天他听姜朔提起过冯恩一招败退赵志一事,对冯恩相当佩服。与其让别人教,不如让他本人教。 “嗯?”冯恩愣了下,笑着看了一眼李自成,暗道他还真是机灵,“我最擅长的是剑法。” “那我最想学剑。”李自成立即答道。 “你呀你呀!”冯恩无奈的笑了笑,倒是颇为喜欢李自成的机敏。然后,他又把头转向姜朔,问道,“你呢姜朔?” 李自成不停扯拽着姜朔的袖口,怂恿他与自己一起,但是姜朔却陷入了沉默。 自从他出世以来,遭遇了种种九死一生的险情,见多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少次感觉到愤慨不已。剑乃百兵之君,虽然凶险异常,生而为杀,但姜朔总感觉还差那么一丝什么。 “姜朔,你怎么了?”李自成担心的问道。 姜朔迷茫的双眼一定,上前对着冯恩作了一揖,道:“师父,我初出茅庐,涉世未深,经验不足,一时不知该如何选择。” 这个回答让李自成诧异,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我听羽寒提起过你武功不俗,榆林居民也说你会一套比较诡异的功法,想来是以前学过武功。是不是以前的经历,让你有所顾忌?” 武林中有些门派,规定弟子只许学习自家一门武功,擅学其他武功将会受师门严惩,冯恩以为姜朔担心这件事。 “那倒不是,我所学只是祖传的粗浅武功,想来是闭门造车,虽有一定攻击力,但招式手法诡异,才会让大家以讹传讹,传的这么凶。”姜朔摇了摇头,心中暗道看来外界的武功与自己不同,以后除非到万不得已的地步,绝对不能再使用了。 “既然如此,那我先差人教你一些基础,等你思考妥当后再告诉我也不迟。”冯恩说道。 “多谢师父理解。”姜朔双手抱拳致谢。 然后,冯恩叫来一名中年男子:“他叫孙蛮,是你的师叔,精通外家拳,姜朔,你先跟着他学习吧。” 说完,冯恩又把头转向孙蛮,交代道:“你师侄姜朔的手伤势还没好,你要注意一下。” “知道了,师兄。”孙蛮说道。 冯恩又对姜朔嘱咐几句,这才带着李自成去了另一侧。李自成有些舍不得姜朔,但也尊重他的选择。 待两人走后,姜朔才得以细细打量孙蛮。只见对方身高九尺,虎背熊腰,四肢发达,穿着的布匹下高高的隆起,仿佛要被肌肉顶的爆了开来。 “你就是那跟在虞羽寒后面,大闹榆林城的姜朔?”孙蛮忽然问道。 姜朔愣了下,隐隐感觉对方的语气有些不善,但想到毕竟是冯恩介绍之人,还是点点头:“回禀孙师叔,就是我。” “好,那你随我来吧。”撂下一句话,孙蛮转身离开。 姜朔的神情一沉,有一种对方不愿教自己的直觉。顺着他走的方向看去,那里有几名百花门弟子在等待着,想来同是孙蛮的弟子,为了教起来方便把自己叫过去也是顺理成章。 姜朔摇了摇头,驱散脑海中的杂乱想法,跟了过去。 到了那边,孙蛮简单的介绍了下,一指旁边的梅花桩,对姜朔道:“上去,先扎一柱香的马步。” 姜朔只当孙蛮说话就是这种语气,没有多想就上桩,扎好马步后,只见孙蛮对手底下的其他弟子传授拳法,一招一式严加教导。 孤零零被晾在一边的姜朔内心有些异样,只好自我安慰:“孙师叔也许是在测试我的基础,毕竟我只是初来乍到,跟着其他师兄一起练习,也不现实。” 在赤云寨时,为了应付与猎物周旋的需要,姜朔锻炼的极其刻苦,体质远超常人。此刻扎进马步,虽大腿略有酸痛,但想来撑一柱香时间不在话下。 枯燥的保持着一个姿势,姜朔有些无聊,下意识的去寻李自成。 只见李自成手持一把剑站在角落里,对面的冯恩正在介绍剑法:“剑,乃短兵之祖,近搏之器,以道艺精深,遂入玄传奇。其招式以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扫等为主,是刚柔相济、吞吐自如,飘洒轻快,矫健优美……” 姜朔听了一阵,只觉玄妙无穷,颇为受用,可惜手中无剑,无法亲自进行尝试,浇灭了他的大部激情。 他收回视线,落到了近前,看到孙蛮正在演示一套黑虎拳,拳脚生风,刚劲凶猛。 姜朔从小便与老虎打交道,对它的动作习性极为了解,此时看向孙蛮,俨然一头猛虎在上窜下跳,咆哮示威,让他不禁在心底叫一声“好”。 “前拳犹如虎爪,一半试探,一半攻击,而真正的狠着,却是那虎嘴的后拳,如果敌人一时不察,绝对会吃大亏……” 触类旁通之下,在姜朔的脑海里,出现了两个小人。 一个是他自己,临摹着孙蛮的动作。而另一个,则是敌人,在黑虎拳的攻势下步步倒退,险象环生。 “可惜正在扎马步,不能真正的比划,好好的体验一番。”动作上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一些细微之处单靠想象终归找不出差别。 一套黑虎拳打完,虽只有短短三十余式,姜朔却受益非凡。 “这套拳法动作稳健,攻防相间,虽只是入门级别,但如果练习娴熟,功力加深,亦能与武林高手争锋。”简单述说一番拳法特点后,孙蛮把动作拆开,一招招的教给弟子。 姜朔正好奇这些师兄的进展,连忙定睛看去。 只见弟子们有样学样的摆出“相同”的姿势,单单是第一招,就看的姜朔直皱眉:“虽只是一个弓步冲拳,但重点在于前脚内扣,封住敌人的下盘,他们只顾着用力的挥出重拳,却连这一招的真正意义都不懂吗?” 孙蛮像早就有了经验,并不太意外,而是逐一矫正。然而这些弟子只能看到表面的东西,教了数次仍然不得要领。孙蛮无奈的摇摇头,只能继续往下教,计划通过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让他们领悟,这和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是一个道理。 等弟子们断断续续的将一套黑虎拳打完,姜朔的眉头早已锁成了一团。 看似威势十足,却徒有其表,这样练下去,甚至会适得其反,误入歧途。姜朔哪里知道,在他看来一目了然的招式,对于这些弟子而言却是晦涩难懂。 思前想后,姜朔只能当这些弟子也是初学,才会表现的如此难堪。 这时,一柱香时间已到,孙蛮示意姜朔下来,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等着姜朔出糗:普通人一盏茶都无法坚持,这小子上来就扎了一柱香,估计连动都动不了吧? “是。”姜朔应了一声,膝盖一压一弹,从梅花桩上跳下来。 落地之后,他还压了压腿,抻了抻筋,表现的十分轻松。 见到这一幕,弟子们也露出诧色,他们中间有些拜入师门很长,但让他们扎一柱香时间的马步,虽能坚持下来,但绝不会如此轻松。 孙蛮眼睛稍微睁大了些,随即恢复正常,眼底闪过一丝阴冷:“表现的不错,你歇息一下,再去扎马两柱香。” 闻言,姜朔平静的神情终于变化,随即眉毛一扬,冷冷的问道:“孙师叔,你这是故意针对我?” 第十八章刁难 孙蛮一直态度冷漠,出言不逊,如今刻意为难,姜朔岂能不知他在敌对自己? “放肆,你是怎么与你师叔说话的?”孙蛮大怒,顿时一个不尊师长的大帽子,扣到了姜朔的头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就在不远处的冯恩听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问道。 没等姜朔开口,孙蛮转身作揖,抢先一步道:“师兄,这等劣性弟子,只怕师弟教不了。” “这才多长时间,何至于将话说的如此严重?”看到孙蛮的态度,冯恩不禁皱起眉头。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作为过来人,师弟我深知基础的重要性,于是便想先让他扎马步。我对姜师侄的作为有所耳闻,知道他有一定根基,就在适才,便让扎一柱香时间的马步。等完成后,我见他十分轻松,暗自钦佩的同时,便想让他再扎两柱香的马步以测试他功力的深浅,以确定该从何教起。岂料我说完这句话,他便说我刻意针对他,拒不去做。师兄,你这个徒弟连我的话都不听,还让我怎么教?”孙蛮恶人先告状,把整件事的责任,都推到了姜朔的身上。 姜朔冷冷的看向孙蛮。自始至终,他只说了一句话,虽然颇为无礼,但绝非像孙蛮描述中那般无法原谅。 冯恩的眼睛微微眯起,终究不会只听孙蛮的片面之词,问向姜朔:“姜朔,孙师弟刚才所说,可都是事实?” “是。”姜朔点点头。 他能够根据孙蛮的态度,肯定对方在针对自己,但是无凭无据,说出来反而更显的自己强词夺理。 只是他想不到,孙蛮看上去五大三粗,心肠却是如此歹毒,看来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闻言,孙蛮悄悄的看了姜朔一眼,像得到胜利一般,嘴角浮现一抹不易觉察的笑容。 “嗯?”冯恩满腹狐疑,不论是虞羽寒的描述,还是自己的接触,姜朔绝对不是这种人。但如今不单单孙蛮这样说,就连姜朔自己都承认,说明确有其事,这让他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在胡说,一定是你对姜朔做了什么!”一声爆喝响起,却是李自成指着孙蛮的鼻子破口大骂。 “住口!”冯恩偏头怒斥,李自成退回到冯恩的身边,却仍然对孙蛮怒目而视。不管任何人说什么,他都相信姜朔的为人。 见到这一幕,姜朔的心底升腾起一股暖意。 被一个小辈当众辱骂,孙蛮只觉颜面无光,但碍于冯恩在场,只能冷冷的哼了一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当真说的不假。” 喝止李自成,冯恩看向姜朔:“疾学在于尊师,你虽自有主张,但肆意质疑,逆反抗拒,这种行为未免太过鲁莽。也罢,倘若你真的感觉在孙师弟手下太过艰苦,不如仍然由我亲自教导如何?” 种种矛头都指向姜朔,即便冯恩不信,也不得不训斥几句。但到了最后,他终究还是心软,想叫回姜朔再问个清楚。 孙蛮微微扬起下巴,俯视着姜朔,在他看来,为了不再受委屈,姜朔定是要同意的。 李自成则是满脸期盼的看向姜朔。 姜朔低下头思索了片刻,竟摇了摇头婉拒道:“适才是我理解错了孙师叔的意图,师父你整日操劳,我就不去麻烦了。” 孙蛮流露出意外的神色,随即轻轻的哼笑了下,暗道姜朔真是自寻死路。 冯恩眯了眯眼,没有继续强求,嘱咐道:“既然误会已经化解,你就继续呆在孙师弟的手下继续学习吧。尊师重道可是大义,你莫要忘记。”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姜朔拱手说道。 “姜朔身上有伤,有些练习,不必操之过急。”末了,冯恩又对孙蛮说上一句,这才带着李自成回去。 直到冯恩走的远了,姜朔这才直起身,平静的看着孙蛮。 孙蛮一指梅花桩,一脸坏笑:“姜师侄,请吧。” 姜朔没有再说话,纵身一跃跳上梅花桩,扎起马步。 见姜朔被调教的如此老实,孙蛮更加得意:有机会你不走,这可是你自找的。他没有管姜朔,继续教自己的徒弟拳法。 而梅花桩上的姜朔,大脑急速的运转,在认真的思考着。 百花门上下都知道姜朔与冯恩的关系,孙蛮就算再仇视自己,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为难。倘若让自己抓到把柄,孙蛮也不好过。既然孙蛮不敢做的太过份,姜朔更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之所以选择留下,最主要的原因是姜朔想调查清楚孙蛮针对自己的原因。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自己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唯有正面应对,才有机会化解这潜在的危机。 “自从我进入百花门后,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早上是我与他第一次见面,之前并无任何瓜葛,难道单纯的是因为看不惯自己?”姜朔忽然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观点,“从他说的第一句话中,可见他对我的情况有所了解,一定是因为某件事而触动了他。” 姜朔绞尽脑汁,却想不出究竟哪里得罪了对方。他的确得罪了不少人,但其中并没有人与孙蛮有明显的联系。 “难道说他和赵志私交甚笃?”姜朔随即打消这个念头,倘若真是如此,以冯恩的睿智和果敢,又怎么容他如此逍遥自在? 思索半天没有头绪,姜朔把视线放在孙蛮手底下的那群弟子身上。 随意的看着,姜朔忽然感觉其中一个青年有些眼熟,细细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在哪见过。 那青年招式一板一眼,方面俱到,年纪虽轻,但看的出来根基打的很牢,在这群弟子中,竟有鹤立鸡群的味道。 突然,在校场外围传来嘈杂的声响。 姜朔好奇的抬头看去,只见一道清丽的身影缓缓迈步而来,却是虞羽寒。 虞羽寒换上一袭白衣,眉目如画,清新脱俗,唯有眉宇间那抹拒人千里的冷漠,却是始终如一。 虞羽寒从京师赶到榆林百花门后,一直埋首于房屋中钻研药理,起初众弟子对她并不熟悉,只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然后,冯恩派去帮忙的弟子,或逃跑或受伤,一个个下场凄惨,对外述说虞羽寒的恶毒。一传十十传百,虞羽寒的恶名在百花门内流传开来,成为人人谈之色变的母老虎。为了符合她的行为,有关她的相貌,也被描述出诸如满脸横肉、凶眉恶目一类贬义言词。 直到灾民疫病一事爆发,虞羽寒才真正出现在人前。 在整件事情之中,虞羽寒直面知县据理力争,个性坚强勇敢;又为救灾民以身试药,心系天下黎民。 虞羽寒的风头,在榆林城一时无两。 而在这时,虞羽寒的美貌,才被大家注意到,更成为众人仰慕的对象。 此时,虞羽寒仅是随意的走动,有许多年轻弟子面露爱慕之情,年纪稍小的更是满脸羞涩,扭捏不安。 但他们终究有贼心没贼胆,且不提虞羽寒与冯恩关系匪浅,单单是虞羽寒本身的气场,就足以让旁人望而却步。莫说上前搭讪问好,就连小声的议论都很少见。 自虞羽寒出现的那一刹那,整个校场的气氛都变的诡异起来。 姜朔突然发现,自己关注的那名青年,竟神情一阵恍惚,双眼泛出桃花。 姜朔不禁哑然失笑,暗道虞羽寒的魅力真是大。 这时,一道凌厉的目光朝自己射来,姜朔顺着视线来源寻过去,发现正是刚才那名青年,竟满是嫉妒与憎恶。 姜朔灵光一现,脑海中顿时浮出一个名字:孙道明。 在选拔时,宣读成绩时喊出的第一个名字便是他,因此姜朔对他留有一些印象。 “孙道明,孙蛮,莫非……”仿佛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姜朔看向两人,只见眉宇间依稀有几分相似之处。 倘若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姜朔不禁感觉到极为冤枉,看向不断靠近的虞羽寒,苦笑连连:“这叫什么事儿呀?” 在众人注视下,虞羽寒已走到冯恩那边。 “你大病初愈,不要在外面随意走动。”冯恩担心虞羽寒的身体,说道。 “无妨。”虞羽寒固执依旧,“我只是来问问昨天商量好的事情怎么样了。” “多亏你测试出‘种痘’的剂量与方法,我已安排好人去城外给灾民们一一‘种痘’,以防止疫情扩大。在榆林城内,我们也张贴了告示,宣传‘种痘’的好处。另有一队人挨家挨户去‘种痘’,杜绝有漏网之鱼。方方面面都已考虑到,你大可放心,还是多回去休息吧。”冯恩道。 听到这些话,虞羽寒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些,看到冯恩身边的李自成,随口问道:“姜朔呢?” “在那边。”冯恩指向姜朔。 顺着冯恩指的方向找到姜朔,虞羽寒对着姜朔点点头,这才离开。 姜朔却是有苦说不出,孙道明和孙蛮的眼神已锁定自己,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 第十九章与我何干 两柱香时间过去,姜朔跳下梅花桩,坐在石阶上,拍打着酸痛的大腿。 冯恩身为百花门大师兄,事务繁忙,指导李自成几个基本姿势,便自行走掉。 见状,孙蛮示意弟子们暂时休息,自己走出了偏院,临行前还竟味深长的看了姜朔一眼。 姜朔心底冒出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孙蛮前脚刚走,孙道明后脚就带着几名朋友围上来。所谓这些朋友,皆是孙道明的师兄,但是知晓孙道明的身份,才会屈尊与他混在一起。 姜朔捶打肌肉的手掌一停,抬起头来,看向来者不善的众人:“你们想做什么?” “很简单,只是想让你以后离虞姑娘远一些。”孙道明站在姜朔的面前,下巴微扬,居高临下的道。 他身旁的朋友微微皱眉,这种行为未免有些幼稚,看来孙道明当真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他们定力要远远强于孙道明,虽对虞羽寒同样欣赏,但人在江湖,自然要把武功放到第一位。 猜测成真,姜朔嘴角微微一翘,一只手掌在身前摊开,不屑的道:“我做什么,与你何干?” 孙道明刷的一下变了脸色,死死的盯着姜朔,恶狠狠的道:“你不过是恰巧给虞姑娘打下手,才闯出了些许风头,做人最好要有自知之明,要知道癞蛤蟆终归是吃不到天鹅肉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说我没有自知之明的,好像是叫作陈智青。”姜朔直视着孙道明,没有一丝的畏惧。 你想追求虞羽寒我不反对,但因此干预我的正常生活,那是绝对不允许的。 在选拔时,姜朔与陈智青起冲突时,孙道明也在场。据他所知,陈智青感染了痘疹,在虞羽寒的院子中惨叫哀嚎了一晚,怕是生不如死。 孙道明脸色愈发的难看,想不到这姜朔还是一根硬骨头,但不管再怎么硬,为了虞羽寒也得要啃下:“若不是扁老、冯师叔他们,只怕你早就被陈智青打死了。明明你什么作用都没起,现在却借他人的功劳沾沾自喜,从这一点便可看出你的品行如何。” “笑话,我为了通知疫情,挟陈智青,闯到县衙时,你在哪里?我与灾民同居窑洞,控制疫病时,你在哪里?我为救人独闯城门,杀入百花门时,你又在哪里?”姜朔的语速越来越疾,语气越来越重,说到最后,他猛的站起来,整张脸凑到孙道明的跟前,“你口口声声指责我品行如何,在我看来,明明是你嫉贤妒能,把别人的成就贬的一文不名,借以助长自己的虚荣之心。像你如此心胸狭隘之人,哪怕榆林男子死绝,虞姑娘也不会看你一眼。” 对方已赤裸裸的羞辱姜朔,姜朔自然不会再留情面,既然你如此喜欢虞羽寒,就拿她来骂对方。 果然,一番话说完,孙道明脸涨的发紫,两边太阳穴上凸起一根根的血管:“你、你……” 结巴了半天,终究无法反驳,气急败坏的他挥出一记重拳,打向姜朔的下巴。 “啪!”姜朔早就料到他会动手,一扬手,把对方的拳头牢牢的握在掌心。 孙道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拳头却像被铁钳死死的夹住纹丝不动,他的朋友们眉头一皱,一齐向前踏出一步,不停的怒喝:“松手!”、“快把他放开!”…… 姜朔冷冷哼了一声,毫无征兆的松开手。孙道明正拼命的抽回自己的拳头,顿时一个踉跄,直挺挺的往后倒去,若非他的朋友们及时扶住,只怕要直接摔一个屁股墩。 “姜朔,我要杀了你!”孙道明恼羞成怒,起身就要找姜朔拼命,这时,李自成提着一柄剑冲过来,“你想做什么!” 经李自成这么一喝,孙道明的怒火渐消,恢复了些许理智。 不管如何看不顺眼姜朔,两个人毕竟是同门,当众打他难免会受到门内惩罚。 “这件事,咱们没完!”孙道明恶狠狠的盯着姜朔,带着朋友们走到旁边。 姜朔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头偏向另一边,问向李自成:“你刚才不是说有一两招不清楚,跑去问师父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自成狡黠的“嘿嘿”的一笑,拉着姜朔就跑。 姜朔一头雾水,不停的询问这是干什么,李自成只是神秘的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李自成拉着姜朔,一路穿过走廊,一直来到大殿的门口。 “这里不就是议事的地方吗,有什么好看的?”姜朔好奇的问,李自成猛的回过头,食指竖在嘴唇前,做出禁声的手势。然后,他把身体贴在墙上,蹑手蹑脚的朝门口方向挪动。等到了跟前时,他蹲下来,头悄悄的探出去,往里面看。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扭过头冲姜朔招招手,竟是小脸微红,神情满足。 “咱们也是百花门正式弟子了,至于这么偷偷摸摸的吗?”姜朔一阵苦笑,还是抵不过李自成一个劲的催促,学着他的样子偷偷的摸过去。 临近时,只听得屋内传来冯恩的声音:“这件事情,百花门需要考虑考虑。” “有了您的保证,我也能暂且安心了。”温软如莺的娇声细语传出,语调婉转,只听的姜朔耳根酥软,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 姜朔十分好奇,立即扒头去看,只这一看,视线便再也挪移不开。 冯恩坐在主座上,而在他的对面,则是一名女子。 一袭浅衣,抹胸半露,手执一把圆扇,凝脂般的脖颈裸露,光滑柔顺,让人忍不住想要抚摸一把。樱唇轻点,含黛柳眉,鬓角几缕黑丝轻轻的卷起,精致绝美。 她仅仅是坐在那里,周身散发出一种难言的诱人韵味,举手投足间是恰好到处的优雅,只看的姜朔竟是心猿意马。 在女子的身旁,还站着两名丫鬟打扮的少女,虽穿着朴素,却仍掩不住容颜的娇美。 有了这三个人,眼前的画面顿时活泛起来,空气中甚至漂浮着春天的香味。 姜朔怔了良久,才猛然回过神来,随即又羞又愧:“难怪李自成表现的这么夸张,如此妖孽,换成是谁也把持不住。不过像这样的女子,来我们百花门做什么?” 正纳闷时,只听得屋内冯恩又开口问道:“柳姑娘,发生这等事,本该去报官,为何却来找我百花门帮忙呢?” “当地知县被罢免,新任知县不知何时才能到任。此外实不相瞒,根据手法推断,凶手十有八九是江湖人士。江湖恩怨江湖了结,让朝廷插手,只怕会教武林同道瞧我梦红楼不起。”女子开口回答,语气里带着一股倔强和骄傲,“我梦红楼虽然只是一群弱女子,但在武林里一直屹立不倒,不断发展壮大,自有一定底气。我们私底下调查良久,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所以我怀疑……” 女子忽然压低了嗓音:“是梦红楼之人所为。惨遭不测的姐妹死状凄惨,骨骼缺失,如烟始终想不通为何会如此。如烟深知百花门精通医道,特地前来请求,希望能借贵派之手找到一些眉目。倘若找出真正凶手,梦红楼定会以大礼报此恩情。” “我百花门虽擅长医道,但对于调查破案,却是只懂皮毛。” “这一点还请冯师父放心,只要百花门出手相助,不论找没找到凶手,梦红楼都会铭记此次恩情。”见冯恩正在思考当中,柳如烟并不强求,起身告退,“如果贵派考虑清楚,还请给我梦红楼带个话。” “那是自然。”冯恩拱手送客。 见状,门外的姜朔与李自成,连滚带爬的躲到拐角处。 那李自成看的眼睛都直掉,要不是姜朔连拖带拽的,只怕早就被发现了。 这边刚刚躲好,那边柳如烟就出了门,冯恩送到了门外,一直站在阶上,等到柳如烟走的没了影,这才偏过头:“李自成,你出来吧。” 姜朔心里一惊,和李自成对视一眼,双双走了出去。 “咦?”看到姜朔也在,冯恩暗暗吃惊,“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和李自成一起来的。”姜朔不知对方惊在何处。 “你……是不是练过轻功或闭气之法?”冯恩眯了眯眼,他只发现李自成,却并未发现姜朔。 姜朔摇了摇头。其实他在九鼎山打猎时,常常需要屏气凝神蹲守或者是靠近猎物,长期积累下来,倒练的一身跟踪技巧。一些武林高手虽耳目聪于常人,却终究及不上野兽那天生的超强感知。 “今后不许再做这种偷鸡摸狗一事,那柳姑娘武功不弱于我,你们虚浮的脚步、沉重的呼吸,早就暴露了。”冯恩只当一时大意,并未纠结于姜朔的问题,“刚才的话你们也听到了,你们怎么看?” 姜朔皱了皱眉:“师父,这种事情,让我们这刚加入百花门的弟子提供意见来参考,未免有些不妥吧?” “也是。”冯恩点了点头,接着道,“那我再干脆一些,你们谁想去梦红楼?” 第二十章梦红楼 梦红楼,与百花门类似,全国各地均设有分堂。 与其他门派不同,梦红楼的弟子,全部是女流之辈,无一例外。平日里,她们以卖艺为生,上到朝堂,下至市井,曼妙身影出现在各个场合中。由于其独特性,梦红楼拥有众多高效便捷的手段收集情报,渐渐的经营起覆盖了整个江湖的情报网。 梦红楼对外一直是人畜无害的弱势姿态,但江湖中人却无一敢冒犯亵渎梦红楼——梦红楼手中掌握的大量情报,可以能救人于危难当中,也能够化身为杀人的利器。曾有江北一武林门派招梦红楼弟子表演时欲行不轨,得知消息的梦红楼暴怒,连自己的人手都没动用,直接放出该门派之前所做的卑劣之事,该门派一夜间便被仇家覆灭。 因此,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小看这大隐隐于市的庞然大物。 向来只有武林人士登门造访梦红楼寻求答案,梦红楼有求于人的情况极其罕见。如今柳如烟亲自上门相求,冯恩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冯恩内心一早就有了答案,他之所以说需要时间考虑,主要是要思考方法和人选。 梦红楼的恩情,可是江湖人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听见冯恩的问话,李自成愣了下,立即跪到地上,毛遂自荐道:“虽然刚才弟子只听到寥寥几句,但也能想到其中凶险万分,危机四伏。这等危险之事,弟子当仁不让。” 冯恩斜了一眼满脸正派的李自成一眼:“你是抱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去看美女吧?” 被看透想法,李自成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干巴巴的笑着。 冯恩把头转向姜朔:“就由你去吧,年纪大的弟子,在梦红楼行事,难免会惹人怀疑。你年纪小,处事又稳重。” 姜朔愣了下,双手抱拳应下来。一旁的李自成郁闷的不行,冯恩这句话看似在夸姜朔,何尝不是在说自己又老又不稳当? “对了,你还有一个同伴,我刚差人去叫了。”冯恩又道。 姜朔心中好奇,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冯师兄,你找道明有何事?”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只见孙蛮领着孙道明走过来,顿时眉头一皱:该不会…… “孙道明,你与姜朔一起潜伏进梦红楼当中。具体的细节,等到了梦红楼后,接应的人自会告诉你们。你们一定要记住,不论事情进展如何,一定要注意安全。尤其是你姜朔,你的手腕还未痊愈,行动不便,要更加小心。”冯恩接下来说的话,印证了姜朔的猜测。 “为什么是他?”姜朔和孙道明异口同声的道。 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之间有严重的隔阂,冯恩却似视而不见般,只是道:“如果你们不想去大可对我说,我不会强求。” 姜朔张了张嘴,已涌到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孙道明同样欲言又止,虽然不喜姜朔,但他转念一想,两人单独相处,岂不是他报复的良机? 梦红楼一行,赏心悦目暂且不提,却是一次极其难得的历练机会。榆林城范围内,梦红楼和百花门的势力属一属二,有两个门派的双重保护,自身安危不必担心,就像一个大功劳从天而降砸到头上,他们又岂会轻易让出机会? “既然各方都没有异议,那就愉快的决定了。”冯恩当即宣布道,为此事画上一个句号。 接下来,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 一番嘱咐过后,冯恩写了一封亲笔信,交给姜朔和孙道明两人。为了避嫌,由两人自己前往梦红楼,并无其他百花门弟子护送。 一路边问边找,两人来到梦红楼前。 梦红楼坐落于榆林最繁华的市场旁边,但见斗拱交错,碧瓦朱甍,无数条彩帐覆于楼阁之上,阳光照下,在地面上投射出绚丽的色彩。进出梦红楼的顾客络绎不绝,莺声燕语,夹杂着美妙乐曲隐隐从里面传出来。 迈步走进门口,欢声笑语,热闹非凡,空气里弥漫着酒菜的香味。舞台上,十名妙龄女子在和着曲调翩翩起舞,酒桌旁,一位位美貌佳丽提壶敬酒,烘托的气氛热烈非常。 看到这一切,姜朔恍如置身梦境,竟有那么一丝失神。 这太平盛世的模样,很难想到外面还有那么多的灾民食不果腹。想着想着,竟是有些感慨惆怅。 “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你来这梦红楼,只会给我们百花门丢脸。”孙道明看见姜朔的表情,还以为他是看的入迷,忍不住发声鄙视。 姜朔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根本懒的理会。 “两位公子,可是百花门来人?”正在两人不知所措时,忽然有一名女子来到他们面前道。 “正是。”姜朔答道。 “请随我来。”女子说了一句,随即转身,在前面领路。 两人跟在后面,女子带着他们,一直来到后院的一个房间。后院已无客人的踪迹,只是偶有三三两两的女子走动。 推开角落位置的房门,女子对他们道:“两位公子请稍等片刻,我去通报一声。” “这是我师父冯恩交给柳楼主的信。”姜朔从怀里掏出信来,递了过去。 女子接过信离开,这时姜朔才有机会打量这房间。桌面上的香炉散发出淡淡的药香,镂空的雕花窗桕射进细碎的日光,给人的感觉极其舒适。里间靠墙的两边各有一张单人床,上面叠放着柔软的被褥,唯一有些碍眼的,倒是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 不一会儿,有道人影出现在门前:“两位公子辛苦赶来,是梦红楼怠慢了,桃红,还不快上茶。” 来人乃是柳如烟,桃红端着茶走进来一一斟好,却是刚才领路的女子。 “前辈客气了。”姜朔和孙道明忙恭恭敬敬的行礼。孙道明虽心胸狭隘,但为人处世的礼仪方面,倒是做的中规中矩。 在百花门首次看到柳如烟,姜朔远观之下,只觉对方气质不凡,容貌出众,此时近距离接触,感觉更加的强烈,眼神不由的在她脸上停滞了几分。等回过神来,意识到此举的失礼后,姜朔才连忙错过脸去。柳如烟似是知道自己的魅力,只是大方的轻轻一笑,并未露出不满的神情。 “来者是客,坐下说话吧。”柳如烟指了指两人身旁的座位,等两人入座,自己才坐到对面,桃红则是候在旁侧。 “柳前辈,其实对于此行的目的,我们也是一知半解,能不能请前辈您详细的谈一谈?”省掉了客套,姜朔开门见山的问道。 柳如烟的头向桃红方向偏了偏,桃红把房门关严,自己回到了原位,看的出来柳如烟对桃红极其信任。 “从半个月前开始,就有梦红楼弟子外出时被劫杀,直至今日,已有七名姐妹先后遇害,最近一次是在昨天,一名姐妹从县衙返回时失踪,尸体是在城西的一条偏僻小巷中找到的。我梦红楼虽始终保持中立,但身在江湖,不可避免的会被卷入恩怨当中。我们只当这是江湖仇杀,但尸体……”柳如烟的话忽然顿了顿,邀请道,“两位公子方便的话,随我来看看尸体,其中诡异之处,相信两位一看便知。” 姜朔二人来到梦红楼,本就是为了解决此事,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随柳如烟离开,路过前院时,听到墙壁后传来的靡靡之音,姜朔再次忍不住皱起眉头。 捕捉到姜朔的表情,柳如烟开口解释道:“梦红楼亦知此时正处灾乱之年,会拿钱财购买粮食、衣服等赈济灾民。只是最近这段时间梦红楼内凶案频发,朝廷又封禁城门,才导致赈济不能继续。倘若你不信的话,大可向贵派的虞姑娘求证。” 听她如此说,姜朔不禁羞愧,暗道竟是错怪了梦红楼:“前辈也认识虞姑娘?” “呵呵,虞姑娘现在可是榆林的大名人,又有谁不认得?”柳如烟轻笑着道。 她说的虽是实情,但姜朔总感觉她的笑容里,仿佛隐藏着更多的信息。 说话间,几人已来到梦红楼最深处的院落。 “这里是梦红楼的库房,平日里堆放柴火杂物,难免不太干净,还望两位公子见谅。”柳如烟示意桃红推开房门,姜朔一进屋,就闻到空气中腐烂的味道。 库房里中间已清理出一片空间,方桌两两相对总共七组,上面分别有一具尸体,用白布盖着,有些尸液渗出来,浸透了一大片。 “为了方便调查,这些尸首暂未入葬,两位还请做好心理准备。”柳如烟说完,即命桃红掀开最近尸体上的白布。 尸体的肌肤发灰发青,全身上下并无明显的伤痕,肉眼根本看不出因何而死。 “两位请看这里。”柳如烟抬起尸体的右大臂,小臂竟整个瘫软下去。姜朔提起来一看,只见右小臂下方有一处窟窿,里面的骨头不翼而飞。 “这是……” 一股寒意从姜朔的脊背直冲向后脑,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冒出一个词——“换骨!?” 第二十一章尸体 换骨当先取骨,尸体的异状,让姜朔第一时间联想至此,随即却摇了摇头。 姜朔在百花门中学习些许时日,他意识到换骨一法,外界无人知晓,极有可能乃是赤云族人独有。虽然尸体骨头缺失,未必就是用来换骨,极有可能凶手对梦红楼仇恨太深,才会以如此残忍手段报复。 姜朔脸上的异样一闪即逝,桃红却是看着他,不知为何秀眉微颦。 “不知前辈能否让我检查一番?”姜朔开口说道,仅凭肉眼观测,终究看不全面。 “如烟此次邀两位公子前来,便是为了调查此事,自然无妨。”柳如烟稍微让到旁边。 姜朔重新提起尸体的小臂,仔细察看伤口处。但见伤口边缘凹凸不平,均是烂肉,并非以利刃割开,而是凶手凭借超强的武功,手指插入肉中,将骨头生生的扯拽出来。看血液凝固的程度及颜色,姜朔还可以确定,伤口是死者生前产生的。想象到人还活着时,骨头却被他人以蛮横手段强行挖出,姜朔不由的头皮一阵发麻,同时心中疑惑更甚。 在赤云寨祭坛中的典籍记载,换骨时,所换之骨须由活体身上挖下,姜朔不知这是否有所关联,抑或仅仅是单纯的巧合。 暂时把这个念头埋藏在心底,姜朔抬起手,往尸体身上摸去。强行挖骨死不了人,姜朔必须找到尸体的死因。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尸体上轻轻的按动。虽是尸体,但毕竟是女性,难免会触碰到一些敏感部位。见状,一旁的孙道明神色异样,忍不住出声讽刺道:“验尸哪有你这种验法,真是无耻之极。” 说完,孙道明一把推开姜朔,亲自动手检查。 他的父亲孙蛮在百花门地位颇高,从小在良好的家庭环境熏陶下,不论是医术还是武功,都要远远强于同龄人,不然也不会在选拔时取得不错的成绩。 姜朔被推到一旁,扭过头冷冷的看了孙道明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第一具尸体他已检查的差不多,有了一定的结论。他没有与孙道明争执,而是向柳如烟申请,去看一下另外六具尸体。 在柳如烟的授权下,姜朔逐一检查。这一次,他的速度不像第一具时缓慢,不一会儿就检查完毕。六具尸体同样有缺失骨头的情况,排在最后的那一具,由于死亡时间最早,再加上天气炎热,已面目全非,腐烂的不成样子。姜朔毫不嫌弃,依然如常检查。 “两位公子,看的怎么样?”柳如烟询问道。 孙道明抢先一步答道:“凶手夺取骨头的手法强悍直接,武功很强,可以从与鹰爪相关的武学入手调查。此外,死者的死因均是一掌震断筋脉,榆林城内拥有这种功力的人并不多,除非是从外地赶来。” “孙公子所言极是。”柳如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露出欣赏的表情,随后头转向另一边,“姜公子,你有什么看法没有?” 孙道明斜着眼看向姜朔,死人终究是死人不会说话,姜朔得到的信息多半和自己一样,甚至要少于自己。 没有理会孙道明,姜朔平静的补充道:“按照先取骨再杀人的顺序,死者临死前一定会剧烈反抗,但她们的身上,并没有留下格斗的痕迹。” “我刚才已经说了,凶手的武功奇高,一击毙命,她们哪里来得及反抗?”孙道明不屑的道。 “如果凶手武功远远高于对手,在单纯为了杀人的情况下,的确能够轻而易举的做到。但是凶手还要取骨,骨乃人体根本,即使是一名普通人遭此凶险,也要拼命挣扎反抗,教凶手难以如愿。更何况我看这几具尸体的骨骼,明显是习武之人。”姜朔说出自己的疑惑,“还有,她们的表情并未惊慌、恐惧,而是相当的平静,这也是教人难以理解的地方。” “这……”孙道明一时语塞。 柳如烟若有所思,继续问道:“所以,姜公子你的看法是……” “有几具尸体,伤口在身体前方,凶手要从正面接近乃至出手,十分的困难,所以很有可能是像柳前辈所说,是梦红楼中的熟人所为。”既然冯恩说柳如烟知道那时自已在外面偷听,姜朔自然没有继续掩饰的必要,“当然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死者生前被药迷昏,这样才能解释尸体上的种种疑点。想要印证这一点,必须将死者胃肠割开,而且由于药物性质、人体体液、时间等等因素,结果难免会出现偏差。还有晚辈才疏学浅,这样做的话,必须得到师门的帮助方可确定。” “人死如灯灭,肉身本就是一幅躯壳,调查清楚真相,告慰其在天之灵,比什么都重要。”柳如烟脸上的赞赏之情愈发浓郁,随即面露歉色,“我初见两位公子年纪轻轻,难免心中持疑,此时听得如此一番话,才意识是自己夜郎自大,刚才是如烟怠慢了。” “前辈客气了。”姜朔连忙说道。其实见面后柳如烟接待的周到体贴,若非她亲口说出,姜朔根本意识不到有任何怠慢之处。 柳如烟微微一笑,微微侧过头吩咐道:“桃红,今后两位公子但凡有任何要求,梦红楼一定要满足。” “是,姐姐。”桃红应道。 然后,柳如烟又转过头:“天色不早,如烟已准备好饭菜,还请两位公子移步。至于调查一事,暂且休息一晚也不迟。” 姜朔看向窗外,但见夕阳西斜,红云漫天,已是傍晚时分。 他一大早就起来练功,一直忙到现在,虽在百花门吃了些饭,但经柳如烟这么一提,腹中还有感觉到有些饥饿,当下点点头答应下来。 柳如烟身为一楼之主,诸事繁忙日理万机,并未作陪。怕和梦红楼弟子同坐一桌感到尴尬,柳如烟给两人单独安排了一个房间,倒也清净。 晚饭过后,两人回到住处,正是桃红一开始带他们去的房间。 孙道明非常嫉恨姜朔,但却不能动姜朔。两人同居一屋,姜朔有个三长两短,必是他的责任。姜朔还有伤在身,到时只怕会落个趁人之危的名声。 “我与他机会平等,依我的天赋和才智,绝对能在这件事上压过他一头,到时还怕虞姑娘眼里看不到我?”打定了主意,孙道明斜了姜朔一眼,一幅大人不计小人过的作派,自行出屋去练功了。 虎你无犬子,在孙蛮的教导下,孙道明武术功底扎实,舞起拳来威风八面,再加上孙道明本人长的颇为潇洒倜傥,只引得过往的梦红楼弟子称赞有加。 听着窗外的嘈杂,姜朔自行在屋内练起功来。他的手腕被两块厚厚的木板夹着,外面包起了一层一层的白布,动弹不得。姜朔只能扎马、站桩,虽然孙蛮在对待姜朔上有所偏见,但对于武术基础的描述,倒是有几分道理。 姜朔历经从小到大的锻炼,身体素质虽强,并未经过系统的武术修行,至于更高深的内力更是未曾接触过。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从零开始,一步一步慢慢练习、钻研,尽快的提升自己的武艺。 练了一会儿功,满头大汗的孙道明返回屋内。 得到众多美女弟子侧目的他心情正好,冷眼看了一眼姜朔:“在校场时我是碍于他人在场,才不与你斤斤计较,你可莫要以为我真的打不过你。” 孙道明不得不承认姜朔的力量比自己大,但武道一途,实力的强弱,可不仅仅看力量。 姜朔直视着孙道明,片刻把视线碰挪移开,自行上床睡觉。 在他眼里,孙道明只不过是一个年轻气盛,爱好表现的毛躁小子而已。 “你……哼!”孙道明自讨没趣,翻身上了床。 姜朔还在脑海中回味着白天时,孙蛮传授黑虎拳时的招招式式,突然,外面敲起锣来,其中夹杂着大声的叫喊:“不好了,失火了!”、“来人,快来人呐!”…… 姜朔抬头一看,只见在黑夜中,有隐隐红光映在窗纸之上,顿时脸色一变,冒出不好的念头。 他匆匆穿好衣服,连忙闯了出去。只见梦红楼的角落里火光窜起,滚滚黑烟升腾向上,遮蔽了夜空中的繁星。 “那个方向……糟糕!” 姜朔暗道一声不好,顺着人流的方向赶过去,果然,失火的是放置尸体的库房。 库房已沦为一片火海,跳跃的火光窜动,耀亮了大半个紫穹。梦红楼弟子里提着水桶、木盆来来回回,却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 “这是……”姜朔抽了抽鼻子,双眼蓦地一紧,“火油的味道。” 明显有人纵火想要毁尸灭迹,这无疑印证了尸体中有更大的猫腻没被发现,想到这一点姜朔心急如焚,连忙上前帮忙。 在钻到旁边的院落里寻找盛水的东西时,姜朔不小动碰到一块木板。木板倒下,里面竟躲着一道黑影。似是心虚,黑影飞身窜了出去,一下子跃上墙头。 姜朔瞳孔一缩,喝道:“什么人!” 第二十二章黑衣人 黑影翻身跳下墙头,借着火光,姜朔看到对方一身夜行衣,行为鬼鬼祟祟,二话不说追了上去。 院墙之后,是网状复杂的街巷,早已见不到黑衣人的踪影。身后的梦红楼乱成一片,姜朔屏息凝神,在各种各样密集混乱的杂音中,终于捕捉到不远处双脚快速踩过屋瓦的细微声音。 “找到了。”姜朔不会轻功,左右一看,看到一户人家贴墙堆放的木柴,立即踩着上了房。 附近全部是低矮的民居,姜朔一上去,就看到一道黑影在屋顶上飞奔,姜朔想也不想,径直追了过去。 黑衣人身轻如燕,速度极快,姜朔只能依仗敏捷的身手,苦苦的追捕。莫说迫近,就连保持着不被甩脱,已经极为难得。 追着追着,连绵的房屋已到尽头,再前面是一条街道,黑衣人轻功再佳,也不可能一下子跳过去。时正午夜,街道上空无一人,黑衣人跳了下去,姜朔紧赶慢赶的追到近前,却只捕捉到黑衣人闪进了对面的小巷里。姜朔生怕追丢对方,紧跟着钻了进去。 小巷极其幽深,四面高耸的墙壁阻挡了月光的渗入,伸手不见五指。追了两步不见黑衣人,姜朔停下脚步,内心忽然涌冒出一丝不安。念头刚起,一道寒光划破了黑暗,径直刺向他的胸口。 匕首来的既快又狠,姜朔仓促之下抬起右臂格挡。“啪”,匕首削过手腕上捆绑的木板,木板断为两截。姜朔侥幸逃过一劫,却也惊出一身冷汗。 一击不中,黑衣人并未气馁,反而进了一步,匕首舞成白麟长龙,噬咬向姜朔。 “好厉害!”姜朔吃了一惊。 刚才黑衣人一路逃跑,给人一种弱小的错觉,直到这时姜朔才意识到,对方并非怕自己,而是担心被梦红楼中更多的人发现。 对方即使不是凶手,也势必与凶手有极大的关联,好不容易追到这一步岂能放弃,姜朔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以他的武功自保都很困难,只好寄希望于刚才逃出来时有人看到,能拖一分是一分了。 姜朔闪转腾挪,围绕在黑衣人的外围与敌周旋,这需要极强的注意力与判断力。黑衣人一心想杀姜朔灭口,攻势越来越凌厉,姜朔左支右绌,格外的吃力。 历经数次险情之后,姜朔忽然发现黑衣人的动作有些异样,有些时候,明明刀再前进半寸,就能要了自己的性命,偏偏就少那半寸。看对方的气势,绝不是手下留情,反而像是兵器并不顺手。 姜朔把匕首想象成长刀,再次去看黑衣人的动作,不由的脊背直冒凉汗。一些明显的攻击更加狠辣,而之前看似毫无意义的动作,也变成凶险万分的杀招。如果对方长刀在手,只怕姜朔有九条命,也死了个干干净净。 对于黑衣人而言,时间拖的越久,形势对他就越不利。长期久战不下,黑衣人愈发心浮气躁,终于,在一次攻击不中之后,趁着姜朔被逼退的空当,他扭头就走。 在刚才的追击过程中,姜朔发现黑衣人对附近的地形极为熟悉,若是被他闯进这茫茫的深巷之中,再找就难了。 “给我站住!”姜朔大急,双脚猛的蹬地,伸出手来,直接抓向黑衣人背心。 突然,黑衣人转头出刀,一气呵成,下一秒,寒光闪烁,刀锋几乎贴到姜朔皮肤之上。 黑衣人佯装逃跑,竟是一个诈招。 “……!”姜朔大惊失色,这一瞬间,连呼吸也停止掉。 几乎是本能反应,姜朔迅速的缩回了手,刀锋如蛆附骨,再次挺进,这一次,瞄准的是姜朔喉咙要害。 自姜朔决定追击的那一刻起,他已身处敌人精心布置的圈套。 拖刀回斩,杀机降临,死亡的绝望笼罩姜朔的内心,后退都来不及,已是死路一条。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彩带从天而降,裹住匕首。匕首虽然锋利,却破不开布匹的封锁,前进之势也被阻止。 猛的想到什么,黑衣人双眼之中杀意尽消,骇然滋生,反应倒是果断,直接撒手舍弃匕首,扭头就走。 “哪里逃!”女子的厉喝传出,紧跟着,十余条彩带激射而至,封住黑衣人的去路。 黑衣人左右冲突不出,情急之下,立掌成刀,试图强闯出去。 这时,彩带旋转拧成了麻,犹如麻绳般坚固,像长鞭般抽打着黑衣人。 黑衣人虽武艺不俗,但终归只有双拳双脚,哪里挡的过十条“长鞭”同时攻击,不一会儿已伤痕累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停手,留活口。”悦耳的声音响起,死里逃生的姜朔回头看去,只见柳如烟缓缓迈步而来。 “是。”众人齐声应答,随即停止了攻击,有十余道身影从两旁的房顶上跳下来,呈环状围住黑衣人。那攻击凌厉的彩带原是披帛,此时搭在肩上,盘绕于两臂之间,十分美观。 姜朔细细打量众人,其中有几人颇为眼熟。白天在梦红楼见到时,她们陪客人说话聊天,举止如常,想不到一个个都是高手。 “哪怕只是其中一个人,也足以拦下这名黑衣人,梦红楼果然底蕴深厚。”姜朔惊叹于梦红楼弟子的实力。 柳如烟穿过人群,来到黑衣人跟前,淡淡的道:“你已被层层包围,不必再做徒劳无功的反抗了。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自会放你一条生路。” 姜朔也凑上前来,看向黑衣人,十分的好奇。想到重要的线索,甚至是最终的谜底即将揭晓,姜朔的内心竟有些许紧张。 黑衣人盯视着柳如烟,像在思考着什么。然后,他眼中的敌意稍微消退,问道:“当真?” “你也是江湖中人,我柳如烟的为人,想必你是很清楚的。”柳如烟点了点头,“而且,我会许给你盘缠,足够你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隐居,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辈子。” 黑衣人的眼睛眯了眯,似乎有所心动。半顷,他才咬了咬牙,对着柳如烟招了招手,说道:“你把耳朵贴过来,这些话,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说。” “好。”柳如烟非常爽快,果然靠了过去,俯身侧头。 “其实派我来的是……”黑衣人抬起一只手来挡在嘴边,突然,他的双眼里闪过一道寒芒。 “小心!”一直默默关注这边情况的姜朔喊道。 柳如烟反应迅速,玉掌拍中黑衣人肩头,身体像没有重量似的飘然后退。刚刚扯开一尺距离,一道微芒擦着柳如烟的眼皮掠过,却是黑衣人掌心扣着的暗器。若是晚了那么丝毫,柳如烟的双眼怕是要被刺瞎。 “放肆!”梦红楼弟子一齐怒喝,便要教训对方一番,柳如烟却像发现什么,叫道,“快,阻止他!” 经如此一喊,众人才注意到黑衣人正扯下面罩,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塞进嘴里。 意识到他想自尽后,众人纷纷上前,掐住黑衣人的脸颊,试图让他吐出药丸,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药丸入腹,黑衣人口鼻出血,脸色发黑,在剧烈的抽搐后,终是气绝身亡。 一名梦红楼弟子弯下腰,探了探黑衣人的鼻息,走回来对柳如烟禀报道:“楼主,人已死了。” 柳如烟脸色一沉,命弟子把黑衣人的面罩完全扯下,仔细观察了片刻,却是不认得。 调查一个人的来历何其之难,眼看即将取得突破性的进展,线索却突然中断,柳如烟的心情很糟糕,只能吩咐道:“这些时日,你们要暗地里关注榆林城各个势力的动向,如有异动要及时汇报。” 这完全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不论是杀人没留下任何线索,还是派出死士烧毁尸体,都证明凶手行事的谨慎,指望他露出马脚非常不现实。 “柳前辈,刚才在与他交手的时候,我有些眉目。”姜朔忽然道。 “嗯?”柳如烟期待的看向姜朔,“说来听听。” 姜朔当即把黑衣人用刀的推测说出,为了增加找出黑衣人相关信息的概率,姜朔甚至还凭借记忆,一一模仿黑衣人的招式。 “用刀的门派?”柳如烟皱着眉思索,刀这种兵器极其常见,榆林虽然不大,但用刀的门派、家族大大小小也有数十家,这个范围还是太大了些。 “罢了,总算是缩小了一些范围。”柳如烟不再奢求,抬起头打算感谢姜朔一番。 这时,姜朔正演示黑衣人最后一招,往前疾行几步,猛的转身,大刀砍下。 姜朔没有兵器,只能以掌代刀,使出这一招时,多少有些滑稽,但柳如烟却是秀眉一蹙:“能否请姜公子再演示一遍刚才的招式?” 听到柳如烟语气郑重其事,姜朔不敢怠慢,再次模仿了一遍。 这一次,柳如烟眼中的惊疑大幅减轻,终归不敢确定,对旁边询问:“桃红,你怎么看?” “错不了的,是拖刀术。”桃红坚定的答道。 柳如烟顿时双眼一定,口中轻语:“城东狂刀宗,混世狂刀太叔胜!” 第二十三章狂刀宗 百花门与梦红楼虽势力庞大,但此地只是分堂,单论榆林范围内,当属狂刀宗最为强盛。 正值乱世,武风盛行,门派犹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星罗棋布,纷繁复杂。狂刀宗从建立到鼎盛,满打满算,不过十个年头。就在这仅仅数年间,狂刀宗广收门徒,迅速扩张,一跃成为庞然大物。刀,到也,以斩伐其所乃击之也。当年,其宗主太叔胜人如其名,仅凭一人一刀,连败榆林十大门派之主,就此奠定狂刀宗地位。而太叔胜本人,因刀法挥如猛虎,个性豪放张扬,被江湖人士冠以混世乱刀之名。 从柳如烟口中得知狂刀宗的信息,姜朔皱了皱眉:“前辈是从这黑衣人施展的拖刀术猜测而出的吗?” “不错,太叔胜狂刀四术,斩、截、拖、疯,乃是江湖人士众所周知的事实。当年太叔胜挑战榆林另一用刀门派的门主,我有幸旁观,那门主年龄较长,功力深厚,眼看就要击败太叔胜,对方便是使用这一招,诱敌深入反败为胜,因此我对这拖刀术的印象才会如此深刻。”柳如烟点头说道。 对敌之时,敌进我退乃是常理,拖刀术这一下出其不意,的确教人防不胜防。虽然姜朔已吃过亏,但他自认如果再次碰见,难免不会重蹈覆辙。 “姐姐,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提着这具尸体,去狂刀宗讨个公道。他狂刀宗虽然强势,但我梦红楼也不是好欺负的。”桃红说道。 柳如烟低头看了一眼尸体,摇了摇头:“即使大家亲眼目睹,但狂刀宗咬定是我们串通好了陷害于他,死无对证的情况下,我们拿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那……”桃红眉宇间流露出一丝焦急的神色,“这个发现岂不是什么用都没有?” “那倒不是,至少指明了调查的方向,而且……”柳如烟的头转向姜朔,凝视着对方,像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她才隐晦的道,“明的不行,咱们可以来暗的。” 姜朔愣了下:“什么暗的?” “这个,还得要劳烦姜公子了。”柳如烟唇角上扬,笑颜如花。 当下,众人带着尸体返回梦红楼,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 根据柳如烟的意思,是计划派人偷偷潜入狂刀宗调查。梦红楼弟子都是女子,难免会引人注目,所以这个任务顺理成章的落在了姜朔头上。 死士没有回去,狂刀宗一定会有所警惕,戒备森严,凶险万分。派出武林高手,难保不会打草惊蛇,甚至会取得适得其反的效果。姜朔武功虽低,但他的身份能够成为极好的掩饰。尤其在陈秉添倒台一事上,姜朔大出风头,榆林全城都知道姜朔乃百花门冯恩看中之人。姜朔在大庭广众下进入狂刀宗,只要不做触及对方底线的事情,即使被发现也不会怎么样。 主意打定,姜朔立即返回百花门和冯恩商议,得到首肯之后,随着百花门大队伍径直前往狂刀宗。 孙道明错过昨日之事,生怕被姜朔夺得先机,再三请求后,才被冯恩同意跟着一起去。 “狂刀宗一向神秘,与其他门派并无太多交情,行事风格并不被外界得知,此行你们一定要万分小心。能够查到一些线索眉目最好,如果查不到,千万不要多留,以免让他们起疑。”临行前,柳如烟如此嘱咐道。末了,她似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红唇终究没说出口。 姜朔看着好奇,但柳如烟不说自己不好发问,点头表示记下后,便随着大队伍离开。 等转过街角,再看不到梦红楼时,姜朔余光一瞥,忽然看到桃红脸覆轻纱,站在前方路旁的凉亭中,像在等待着自己。 姜朔眯了眯眼,示意队伍等自己一下,走上前去:“桃红姐姐,不知你在这里等我们所为何事?” 桃红两只手攥在一起,紧张的左看右看,犹豫了下,才轻轻的开口:“我是背着姐姐独自前来,接下来说的事,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不准告诉她。” 姜朔微感诧异,在他的印象里,柳如烟与桃红形影不离,情同姐妹,但这次桃红却背着对方自己过来,可见即将说的话势必相当重要。 简单思考了下,姜朔点点头,答应下来:“只要不违侠义,我自会隐瞒。” “姜公子的为人,桃红还是信得过的。”桃红侧过身,双膝浅浅一弯,随即道,“狂刀宗有一禁地,在它的后山。据传是当年狂刀宗建立之时,太叔胜亲自挑选的,先有禁地,四周的其他建筑在一一建起来。我们梦红楼的主业本就是搜集情报,这些来派出许多好手前去调查,但是禁地守卫森严,折了不少人手不说,对禁地仍然是一无所知。如果有线索的话,很可能就在那里。姐姐她想必是担心你的安危,这才故意不告诉你。可是我想到枉死的那些姐妹,却是忍不住、忍不住……” 话到最后,桃红竟直接跪在地上:“姜公子,这一切都是桃红的自私,只希望如果有可能的话,你能去禁地调查一番,一定会有所收获。” 姜朔吓了一跳,回想起柳如烟适才欲言又止的模样,他这才恍然大悟。姜朔连忙伸出手把桃红搀起来,义不容辞的道:“我此行就是前去调查,自然不会放过可疑之处。” “桃红先谢过公子了。”桃红这才站起来,却是眼圈通红,我见犹怜。 姜朔内心泛起一阵酸楚,想必死去的梦红楼弟子中,有桃红极其要好的朋友罢。 当下姜朔又安慰几句,桃红这才告辞离开。回归了百花门的队伍,姜朔的内心颇为沉重。 “刚才桃红对你说什么了?”远远看见桃红和姜朔交谈的画面,孙道明十分好奇。 “没有什么。”姜朔信守对桃红的承诺,什么都没透露。 孙道明一下变的脸色,恶狠狠的瞪了姜朔一眼。自到了梦红楼后,孙道明只感觉柳如烟对待姜朔和自己完全是两种态度,尤其是今晨过后,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明明还未做什么,孙道明的进度已落后于姜朔,这种现状让他十分的郁闷和恼火。 “这次去狂刀宗,一定要查到有用的线索,不然只会被姜朔越落越远!”孙道明握紧了拳头,在心底默默起誓。 “大家注意,狂刀宗到了。”这时,领头的四师弟长孙利提醒道。 榆林城东地势起伏不平,人烟稀少,抬头看去,只见一座恢弘的宅院横跨在空荡荡的范围内,高耸门楼上悬挂黑字红底的牌匾,“狂刀宗”三字苍劲有力入木三分,仅是一眼,汹涌的霸气即扑面而来,教人心生感叹。 “你们是何人?”门前的狂刀宗弟子上前,阻住众人前进的脚步,喝问道。 长孙利上前,大方得体的回答:“我乃百花门长孙利。城外疫病流行,为杜绝疫病蔓延,今日特地前来为贵宗弟子‘种痘’,事先冯师兄已差人把书信送给太叔宗主。” “原来是百花门的贵客,失敬失敬。”那弟子双手抱拳赔礼,随即让到一旁,伸手道,“宗主早就吩咐下来,快快请进。” “有劳了。”长孙利一回礼,随即领着一干百花门弟子,约莫二三十人,进入了狂刀宗中。 与在榆林城中心的百花门和梦红楼不同,占地极广的狂刀宗屋与屋间隔很大,十分的空旷。姜朔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么大的范围,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实在是太难了。 进门后没走多远,就碰到一人站在院中迎接:“诸位想必是百花门的客人吧,在下史刚威,还请诸位随我到客厅,那里已备好茶水。” “百花门长孙利。”长孙利自我介绍了下,看到姜朔目露疑惑,当即轻声告知,“他是太叔胜的大弟子。” 闻言姜朔细细打量过去,但见史刚威右手虎口生了一层厚厚的茧子,双目有神,气息平稳,想来修为不俗。 移步客厅,在简单的客套后,长孙利直奔主题:“贵宗弟子众多,‘种痘’一事又极其重要,只怕短时间内无法完成。我们希望借一处单独的院落,还请史兄告知门下弟子一一前来,莫要有所遗漏。” “放心,师父深知疫病危害,特命我全力配合贵门行事。”史刚威起身,带百花门众人去看早就准备好的院落,“全城安危系于百花门一身,为了防止人手不够,我特别叫来门内精英弟子住在旁边,长孙兄有需要的话可尽情吩咐。” 长孙利双眼一凝,何尝不知这完全就是变相的监视。虽然知道,却不能表明,他只好应道:“还是贵宗考虑的周到。” 一切准备妥当,狂刀宗弟子陆陆续续的赶来,百花门众人陷入忙碌当中。史刚威起初还守在一旁,看久了也有些无趣,便告辞离去。 见状,长孙利立即对姜朔使了一个眼色。 姜朔会意,对长利孙道:“师叔,药材准备的不够,容我与孙道明回去取吧。” 第二十四章自以为是 长孙利低着头,专注于给狂刀宗弟子‘种痘’,不动声色的一摆手:“好,早去早回。” “是。”姜朔应道,与孙道明对视一眼,由院门走出去。果不其然,他们刚一出去,就有两名狂刀宗的弟子跟上。虽说是领路与护送,其实是怕两人乱闯。 之前百花门曾阐述疫病的危害,要求狂刀宗把为他们准备的院落,尽量挑选在偏僻的位置,而狂刀宗的确依言而做。姜朔穿越走廊转过街角,见四下无人,立即双手捂着肚子弯下腰,五官扭曲露出痛苦的神色。 “这位小兄弟,你怎么了?”狂刀宗弟子吃惊的问。 “不行了,不行了,突然闹起肚子来了,茅厕、茅厕在哪里?”姜朔的演技极其逼真,竟是全身发抖满头大汗,脸色都变的煞白。他一边吵吵嚷嚷着,一边疯狂的摆动着手臂,连给对方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弯着腰就往住宅深处扎,还不望回头对孙道明说,“孙师弟,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上一趟茅厕就回来。” “等等,小兄弟,你等等,茅厕并不在那个方向。”一名狂刀宗弟子急冲冲的追了过去,姜朔跑的非常快,他连穿了好几个院子才追到,而此时两人已经到了狂刀宗的深处。他一把抓住姜朔,气喘吁吁的道,“你跟我来,茅厕在这边。” 姜朔装作快憋不住的煎熬模样,让狂刀宗弟子微微皱鼻,就近找了一个茅厕。 “你先帮我拿着这些东西。”姜朔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直接塞进对方的手里,转身低头钻进了茅厕,让对方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狂刀宗弟子捂着鼻子,走到了稍远的地方,死死盯着茅厕的方向。盯了一会儿,却迟迟不见姜朔出来,百无聊赖的他忍不住低头,察看姜朔交由自己保管的物品。 “这……是香囊?堂堂一个大男人竟随身带着这种东西,百花门弟子的癖好倒是有趣……”那弟子暗自嘲笑,忍不住拿起香囊在手掌里把玩。一缕诱人的清香从香囊中散发出来,他眯起双眼好好享受,脑海突然感觉一阵晕眩。等意识到不对时,脑海里的混沌炸开,随即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姜朔走了出来,腰板笔直脸色如常,哪有半分闹肚子的迹象?他收回布袋,四下里看了看,把对方拖到了隐蔽的假山后面,随后按原路返回去找孙道明。 这是他们一早就制定的计划,在孙道明的手里,同样有装着蒙汗药的布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早已把人拿下了。 来到适才离开的那个院子,刚要进去,姜朔忽然听到打斗声。他心里一惊,猫在墙角处,偷偷扒头看去。只见不知为何,孙道明竟与对方交起手来。 孙道明实力明显占优,对方却也不是泛泛之辈,一时间斗的难分难解。 “给我中!”这是,孙道明用力轰出一道直拳,拳头长驱直入,印到对方的胸口。对方蹬蹬蹬连退数步,气息浮动嘴角沁血,已负了伤。 孙道明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容,双拳一错,再次攻了上去。对方自知不是对手,眼珠在眼眶中左右一转,竟掉头逃开。 “哪里逃!”孙道明低喝一声,脚下加快,迅速的逼近对手,同时,一记重拳狠狠的挥向对方后脑。 那狂刀宗弟子只觉脑后传来渗人凉意,自知躲将不过,便要开口呼救。突然,前方的墙角跳出一道人影,还来不及看清来人是谁,下巴就重重的挨了一拳,顿时头昏脑胀,失去了知觉。 孙道明正卯足了劲要一举解决对方,不料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只能郁闷的收招。他看着姜朔,挑起一边的眉尾,怒气冲冲的道:“呵,明明他已在劫难逃,你这时候跑出来,真是抢的一手好功劳。” “长孙师叔交给你的蒙汗药呢?”懒得理会孙道明语气里的冷嘲热讽,姜朔开口问道。 “在我怀里。”孙道明耸了耸肩道。 “为什么不用?” “明明依靠实力我就能把他打昏,何必动用那种卑鄙的手段?”孙道明摊开双手,得意洋洋的道。在他看来,姜朔纯粹是因为武功太低没有把握,才会去索要蒙汗药;为了怕丢脸,才要求自己也用。刚才出来抢功劳,无疑印证了他自己的猜测。 “你……”孙道明闯了祸还浑然不觉的自得模样,让姜朔气的不行。 之所以用蒙汗药,除了方便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可以在事后装糊涂蒙混过关,以免被狂刀宗发觉自己的意图。如今孙道明搞了这么一出,被人看到了脸,哪怕是杀人灭口,也势必会引起狂刀宗和百花门之间的仇恨。 姜朔深深的呼吸两下,压抑下内心的火气。和这种自以为是的人辩论只是浪费时间,姜朔转身就走,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孙道明也懒得与姜朔同行,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姜朔在狂刀宗内转了两圈,说是调查,但他连自己究竟想找什么都不确定,像无头苍蝇一般,却是一无所获。 正迷茫时,他忽然想起临来前桃红的话,顿时双眼一定:“假如昨晚那名死士真的出身于狂刀宗,那狂刀宗内部,绝对会有一处锻炼死士的地方,会不会就是在后山禁地呢?” 单凭想象终究得不到答案,姜朔决定还是要去禁地闯一闯。一路小心翼翼的边躲边走,随着脚下的地势越来越高,姜朔来到了目的地。 后山并不险峻,由于旱灾,山上的树木早已干枯死掉。视线穿透灰白树皮的缝隙,半山腰处,是独立的一处雄伟建筑,安静无人,像荒废了许久。 目光前移,待看到山脚处二十名狂刀宗弟子时,姜朔不由的双眼一紧,暗道不愧是禁地,果然守卫森严。 他藏身在墙角处,审视着四周的环境。禁地前是一片开阔地带,一切风吹草动被狂刀宗弟子尽收眼底,难以潜入,似乎只有正面强突一个途径。 且不说这看守禁地的二十名狂刀宗弟子实力不俗,构成的防线异常坚固,哪怕是出其不意之下,侥幸冲了进去,禁地内是不是龙潭虎穴也很难说。 正在姜朔犹豫要不要冲入之时,突然,一道身影从另一边慢慢的走出来,却是孙道明。 孙道明的出现,引起狂刀宗弟子的警惕,没等他走到跟前,就上前拦住他的去路:“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百花门弟子,前来帮助大家‘种痘’以预防疫病。你们的史刚威史师兄,让我通知你们过去。”孙道明倒也聪明,想出一个调虎离山计。 “哦?”那为首弟子上上下下打量孙道明一番,“这种事,不是应该我们狂刀宗的弟子前来汇报吗?” “这个,原本是这样的,可是随我同来的贵宗弟子,半路被人叫走,所以只有我一个人来了。” 为首弟子戒心极重,虽对“种痘”一事略有耳闻,却也不敢完全相信孙道明的话。 “这位兄弟你先稍等片刻。”为首弟子伸出手掌,隔空向下按了按,随即一转头,“李义,你去找大师兄证实一下。” “是,陈先师兄。”李义应了一声,匆匆的走掉。 孙道明的眉头一下子锁紧,万万想不到自己精心设计的计策,到头来竟只引开一人。 此时妄动会引起对方疑心,等李义回来证实此事子虚乌有,他也难以逃掉。骑虎难下的他心急如焚,从人缝中瞄了半山腰的建筑一眼,心下一狠,迈步就往里冲。 “站住!”早就提防的陈先冷哼了下,大步跨出,瞬息到了孙道明的背后,其他狂刀宗弟子也纷纷围了上去。 “来的好快!”孙道明吃了一惊,转身一掌拍出。 陈先竟是不管不顾,手掌仍然抓向孙道明。哪怕是受对方一掌的危险,也不能让孙道明进入禁地。 砰! 陈先结结实实中了一掌,动作竟是莫名一滞,想不到孙道明年纪轻轻,功力倒是不俗。 趁着这一丝空当,孙道明弯下腰身,从陈先腋下钻过,却是转了一个方向,继续冲向禁地。 陈先一抓不中,眼底闪过一丝杀意,拔出腰间的长刀,径直投掷出去。 刀锋破空而至,孙道明及时刹住脚步,下一刻,长刀扎进他面前的树干上,刀刃深深没入树干之中。若是刚停那么片刻,长刀绝对会轰爆他的脑袋。 孙道明兀自后怕,为陈先已一脚踹来。孙道明侧身躲过,对方脚蹬树根,手掌握住刀柄,顺势把刀拔出,在头顶划出一个半弧,力劈华山之势斩向孙道明。 孙道明赤手空拳,不敢力敌,只能后退一步。 攻击不止,对方连砍三刀,孙道明连退三步,只听得一声闷响,他的后背撞到了树干,已无退路。 千钧一发之际,姜朔窜了出来,双手抱住陈先的腰身把他扑倒。 他在地上翻了一个滚站起身来,对着愣神的孙道明大喊:“还不快逃!” 第二十五章禁地 狂刀宗禁地,整整十年无人敢闯,今天破天荒的头一遭,弟子应对起来难免手忙脚乱。利用这个机会,姜朔扑倒陈先,救出命悬一线的孙道明。 守卫禁地的弟子排成一条线围上来,姜朔一不做二不休,奔着半山腰的禁地跑去,孙道明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给我追!”陈先又惊又怒,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他的速度奇快,迅速拉近着与姜朔两人的距离。 以姜朔的实力,不至于跑的如此慢,偏偏带着孙道明这一个拖油瓶,他不得不刻意放慢脚步垫后。姜朔虽对孙道明不满,但大敌当前,作为同门当摒弃个人恩怨,一致对外。 觉察到背后的危机越来越近,姜朔眉头紧锁,愁上心头。照这种情形发展下去,没等到赶到禁地,就会被敌人追上。陈先功力深厚,倘若当真被追到,后果可想而知。 头悬利剑的煎熬充斥着两人的内心,关键是,他们无法摆脱当前的困境,只能寄希望于一个劲的赶路。 陈先渐渐逼近,已到无法逃避的地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姜朔脑筋急转,眼底闪过一缕精芒,压低嗓音,对孙道明急切的道:“等下由我诱敌,利用空当,你把他逼退,不然迟早会被追上。” 孙道明不愿听从姜朔的命令,脸上流露出抗拒的情绪,但耳听的脚步越来越近,略微思考了下,即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商议完毕,随即脚下放缓,穷追不舍的陈先瞬间到了跟前。 “留下吧。”陈先爆喝一声,单手执刀,刀身放平,以横扫千军之势平斩而来,要把姜朔和孙道明拦腰斩成两半。 姜朔早有准备,双脚用力蹬地旱地拔葱,身体在半空中旋转一圈,紧紧贴着刀身跳向陈先。 姜朔的动作一下子加快,陈先措手不及,竟被对方突到跟前。 “自寻死路!”陈先迅速做出反应,手臂弯曲撤回长刀,在身前舞出一层寒光闪闪的防护网。假如姜朔继续前进,怕是没伤到陈先,自己倒要先被切割成碎肉。 这时,人在半空的姜朔,身体急速的下坠,避开身前的危险之后并未停顿,顺势一个前滚翻绕到陈先的背后,身手敏捷的像是一只猿猴。 “混帐!”自己的攻击被接二连三的躲过,陈先只觉颜面无光,胸腔里升腾起熊熊怒火,猛的转过身去追击姜朔。 刚转过身,陈先只见姜朔站在原地,眼神里闪烁着一丝狡黠,随即像提醒什么似的喊道:“动手!” “糟糕!”陈先心头一震,猛然想到与姜朔同行的还有一人。自己情急之下,把所有心思都投入到对付姜朔当中,此时后背空当大开,对方偷袭轻而易举。 他想不到自己阴沟里翻船,竟着了这个两个小鬼的道儿。虽然明知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他仍然暗运真气,转身凝神,准备遭受到偷袭后迅速反击。 他回过头,想象中的凶狠一击并未到来,而是一片静悄悄。 “嗯?”陈先的眉尾一挑,面前已没了孙道明的踪迹,不禁面露诧异。正纳闷时,只听到不远处传来扫动树枝的刷刷声响,抬头看去,孙道明已逃出很远。 见到这一幕,姜朔整个人愣住。就在不久之前,他才救了孙道明一命,他万万想不到,对方竟会恩将仇报。 后面的狂刀宗弟子也追了上来,把姜朔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即将动手之时,却被陈先喝止:“你们去追那个人,他留给我。” “是,师兄。”等狂刀宗弟子纷纷去追孙道明,陈先缓慢的转过身,默默的注视着姜朔。他双目如炬,脸色铁青,已愤怒到了极点,甚至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想不到我堂堂狂刀宗二师兄,今天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愚弄。呵,呵呵,你干的真是不错啊。” 在他的心里,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当成了姜朔一早制定好的计划。而自己,把孙道明放入禁地不说,还被姜朔耍的团团转。 姜朔绷着一张脸,谨慎的盯视着陈先,什么也没说。 双方的立场本就敌对,即使解释清楚这个误会,对方想杀自己的念头也不会改变。 至于报出自己身份,祈望陈先能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的概率,也是非常渺小。自己先行在狂刀宗中胡作非为,甚至擅闯人家禁地,被杀并不过分,武林人士会认为理所当然。 唯一让姜朔气愤难平的,是孙道明的可耻。 姜朔本以为虽然孙道明嫉恨自己,最多小打小闹,于大是大非上还是分得清的。但对方刚才的举动,却一改姜朔的观念。 孙道明的食言,不仅仅单纯的使计划落空,更是将姜朔置于万劫不复的绝境。他明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却仍这么做,明显是想害死姜朔。 “不得不承认,你成功拖住了我,可是……”陈先握住刀柄的手掌更紧了些,他慢慢向姜朔走近,拖在地上的刀锋划过土壤的细响犹如催命之音,“你有没有想到自己的结果?” 收起了思绪,姜朔看向陈先,逃出眼前的困境才是燃眉之急。 空气仿佛凝固,充斥着无形的压力,迫的姜朔透不过气来。 蓦地,怒火爆发,陈先双手抓刀,一刀重愈千钧,由上至下砸向姜朔头顶。姜朔向后退了一步,刀锋紧贴着他的胸口划下,凌厉的刀风割的他脸颊生疼。眼看不能力敌,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姜朔掉头就逃。陈先早就提防,抢先跨出一步占据位置,大刀横扫,把姜朔逼了回来。随即,锋利的长刀无情斩出,霸道绝伦,每一下都力大无穷,搅的风声呼呼作响,似要将一切都斩开来。姜朔瞬间陷身于严密的刀网包围当中,狼狈万状,险情环生。姜朔苦苦咬牙坚持,却只觉敌人的刀法连绵不绝,犹如滔天的巨浪,一浪高过一浪,越来越强势,竟有碾压之势。刀法狂猛,大开大合,赤手空拳的姜朔无法正面对敌,在躲闪时哪怕被随便扫到都会陨命。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姜朔绝对会沦为陈先的刀下亡魂。 与此同时,陈先怒容满面,气势攀升,竟隐隐和刀法相和。战又战不过,想逃逃不掉,姜朔真真正正的身陷囹圄。 终于,在无比狂霸的刀法之下,早生败象的姜朔坚持不住,被一刀砍中大腿,留下一道长长的伤口,顿时鲜血直流。这还只是被扫到,若是被结结实实的正面斩中,只怕姜朔的整条右腿都要被卸下来。 右腿伤处不停传来刺骨锥心的疼痛,这影响了他的行动。面对敌人的一刀,姜朔躲避时腿脚迟滞了一分,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上。没有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又是一刀砍向他的面门。姜朔摸到身后的树干,双手抱住用力的一扯,拖拽着自己的身体躲到了树木之后。“啪”,刚刚躲好,刀锋落下,那常人大腿粗细的树干竟被一刀斩断,躲在树后的姜朔也被削去头顶的一层头发。 “认命吧,你逃不掉的!”陈先的怒意在一面倒的战斗中消耗殆尽,看着坐倒在地上的姜朔,嘴边噙着一抹笑意,“你毫无内力,竟单纯依靠身法,在我的斩刀术下坚持了这么久,应该知足了。” 姜朔坐在地上,仰视着陈先,额头上堆满了汗水,已是筋疲力尽。他不敢轻举妄动,在起身的刹那,陈先手中的刀足够要了他的命。 陈先手腕一扭倒提长刀,刀身凑到脸前,伸出舌头舔了舔上面的鲜血,那姜朔的血。随即,他两只眼爆射出凶光:“去死吧!” “啊——” 突然,由半山腰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让陈先的刀悬停在半空。 他抬起头,诧异的看着半山腰的禁地,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间闪过一丝波澜。 他的脸色一下变的沉重无比,不想再耽误时间,随后再次扬起刀,要直接斩下姜朔的脑袋,再赶去禁地看看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刚刚转回头的那一瞬,姜朔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包布袋,打开洒向陈先。 姜朔本就处在上风处,顿时白色的药面化成了雾,把陈先的身体整个笼罩在里面。 没有丝毫的迟疑,姜朔连滚带爬,直奔禁地方向逃去。原路返回的话路途太遥远,他只能把禁地当作自己唯一希望。 陈先一时大意,吸进一口药面,立即大脑晕眩,眼前画面扭曲。他行走江湖多年,经验丰富,当即闭塞气息,忍住身体的不适,追向姜朔。 这蒙汗药的药性极其猛烈,普通人嗅到气味就会昏厥,陈先狠狠的吸进一大口,状况更是糟糕。 脑海像被棒槌一下一下的打击,陈先脚步虚浮,虽调动真气试图强行压制下不适,但终归是越行越慢。 在前面的姜朔什么也不管,一下子翻过围墙,进入禁地。 见状,苦苦追杀的陈先猛的顿住脚步,面露不甘,恼火的斩出一刀,将身旁的树木斩断。 第二十六章囚牢 禁地,乃狂刀宗上下忌讳之地,除宗主太叔胜本人外,谁也不得入内。 只差一步就追到姜朔,陈先气急败坏,站在围墙边缘,不知该如何办。一会儿,其他守卫禁地的弟子回来,一个个垂头丧气,却是跟丢了孙道明。 陈先心情更加糟糕,这时,刚才派去询问的李义赶了回来,与他同来的还有大师兄史刚威。 听到有人假借自己的名声试图混入禁地,史刚威立即感觉到了不对,急匆匆赶过来。见到陈先,他心底一沉,问道:“二师弟,出什么事了?” 陈先当即把姜朔、孙道明强闯禁地一事如实禀报:“大师兄,师父正在禁地里面,我们要不要想办法通知他?” 史刚威低头思索一阵,却是摇头道:“禁地不能进,里面有师父在,他们两个人掀不起什么风浪。调派更多的弟子过来守在外面,师父先出来,就把情况汇报给他,那两人先出来,就地格杀。至于百花门方面……暂时不要撕破脸皮,看百花门的态度如何,我们再做相对应的举动。” 史刚威不清楚百花门的目的,只好暂时按兵不动,一切等宗主定夺。 陈先点头称是,马上去安排。 另一边,姜朔并不知晓狂刀门关于禁地的规定,跃过院墙之后,生怕被陈先追到,埋着头往禁地深入扎去。 一开始,他还担心遇到敌人,路上小心翼翼分外谨慎。但在走了一段路后,姜朔谁都没有碰到,诺大的禁地十分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追杀自己的陈先也没了动静,姜朔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躲在一个角落里简单的处理好伤口,这才有空闲开始审视周围的环境。 与狂刀宗其他建筑大同小异,禁地这处宅院占地虽广,结构却极为简单,看上去非常空旷。 “这里被称作禁地,自有它的道理,还是要小心为上。”既然到了禁地,姜朔自然要好好调查一番。 梦红楼弟子的尸体,均有一块骨头不翼而飞,极有可能被凶手拿走,姜朔打算从这方面入手。 他开始逐一搜查房间,书房、客厅、卧室等等一应俱全,屋内家具物品稀松平常,找不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一个时辰过去,姜朔搜遍大多数的房间,但是毫无发现,人影都没碰到一个。此时,他站在最后一个房间前喘着粗气,暂时休息。 那是一间低矮的房屋,破败而落满灰尘,窝在墙角里,和其他高大建筑对比鲜明,怕是堆放杂物的柴房。 没有放弃这最后一丝希望,姜朔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推满了破烂的木制桌椅、块状干柴,几个书架立在墙的一面,上面是被尘土蒙蔽的碗盆。 屋内的情况一目了然,并无可疑之处。就在姜朔打算离开时,余光一瞥,忽然发现书架上有个碗竟是干净光滑,像经常使用一般。 “看来这柴房已荒废了不少时间,可是并没有任何闷闷的腐味,明显不合常理。”察觉到种种异样的姜朔心头一动,走上前弯下腰,手摸到那干净的瓷碗之上。他尝试了下,瓷碗并不能拿下,于是他试着左右转动。 “哗——” 姜朔一拧,瓷碗向左转了半圈,紧跟着,像机关枢纽转动的声音从墙后传来。随即书架震动,缓缓的向外打开,与地面摩擦发出磨耳的涩音。 书架打开,露后墙壁上一人高的洞口,洞口后是直接向下的阶梯。洞穴两边每隔一丈,都在墙壁上镶嵌着一盏油灯,两串窜动的火光一直延伸,到那未知的黑暗当中。 此处定是狂刀宗秘密所在,姜朔怕有机关或者埋伏,谨慎的走了下去。 光秃秃的墙壁和千篇一律的场景,给姜朔一种洞穴没有尽头的错觉,好像走在某种动物的食道里面,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洞穴的尽头是一道石门,把它推开,姜朔看到面前一排房间。房间用岩石垒成,唯有正面是精钢焊接的栏杆,铁门上悬挂着粗重的锁头与铁链。 沿旁边的走廊继续前进,两边仍然是一模一样的房间。就在姜朔以为这里是荒废的监牢时,他便在下一个房间里,看到了一个人。 对方是名中年男子,手脚之上戴着笨重的铁铐,稍一动作就会哗啦啦作响。姜朔发现他时,对方正窝在墙角处的干草上,面朝里侧后背弓着,正在熟睡。 “他是什么人,狂刀宗为什么把它偷偷关在这里?”姜朔内心疑窦丛生,打算询问对方,当下轻声唤道,“大叔,大叔……” 既有囚犯,自有守卫,生怕惊动狂刀宗之人,姜朔把声音压的极低,偏偏对方睡的死,连喊了几声都未能叫醒,姜朔只能作罢。 姜朔继续往前走,就在这个房间的隔壁,也囚禁着一名女子。可惜的是,这女子同样沉沉的睡去,姜朔无法唤醒。 “可是姜朔姜公子?” 在姜朔心头郁闷,即将去找下一个目标之时,从旁边忽然传出一道声音。 “怎么会有人认识我?”姜朔心里一惊,只感觉对方音色极其的耳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姜朔终于在距这里三个的房间发现了对方,居然是陈汉。 虞羽寒被冯恩带回城后,一直留在百花门养伤,并未再去城外,因此再没见过陈汉。陈汉为人仗义,姜朔对他印象向来不错,想不到短短两三天时间,他竟被狂刀宗掳到这里关押。 “我刚才听到你的声音还以为是幻觉,尝试着喊了两句,想不到真的是你!”陈汉惊喜非常,猛的意识到自己一时失态,说话的声音有些大,连忙闭紧自己的嘴巴。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其他动静,这才继续问道,“姜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这里调查一些事情。”姜朔长话短说,随即问道,“为什么你会被关在这里?” “虞大夫走了后,晚上就有一个人闯进窑洞,把我抓起来关到这儿。我问他为什么抓我他也不说,甚至我连抓我的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陈汉回答道,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姜朔皱起眉头,看来陈汉了解的信息还不如自己。他仔细回想刚才见到的两个人,试图找到他们的共同点,冥思苦想半天却是毫无所获。 陈汉本就是灾民,之前一直忍饥挨饿,疫病痊愈没多久又被抓到这里,整整瘦了一大圈。姜朔看着心疼,忙道:“这些事以后再说,我先把你救出去。” 岂料陈汉看了姜朔大腿上的伤口一眼,深思了下,然后摇了摇头:“姜公子,你还是快走吧,我尝试了很多次,根本打不开这锁。而且,抓我的那人很厉害,要是被他发现,连你也走不了了。” 留下来生死难料,陈汉竟还为他人着想,舍弃自己逃生的希望,这让姜朔内心大为感动。 “你等等,我去找点东西,想办法砸开这锁。”姜朔决不会见死不救,没有理会陈汉的劝说,他直接走开去寻找工具。 “陈汉口中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混世狂刀太叔胜。他的二弟子陈先武功都那么高,如果碰到他,我绝无幸理。”接下来,姜朔又遇到很多被囚禁的人,生怕他们见到自己大喊大叫,姜朔尽量绕过去。绕不过去,动作也保持的极为轻柔,绝对不惊扰对方。 姜朔本以为这座监牢,无论如何也有一些刑具之类的铁制工具,但找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 “看来只能想办法去找钥匙了。”做好打算,姜朔刚要行动,忽然听到前方转角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姜朔心头一动,四下里一寻,立即躲进最近的一个房间里。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离姜朔只有一道石壁之隔。姜朔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神经绷到了极点。 终于,脚步声渐行渐远,姜朔偷偷的探出头,只见一道魁梧的身影往前走去。在他的腰间,挂着一大串的钥匙,随着步伐上下起伏,彼此间却不相碰,可见其功力深厚。 “看来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但想不被他发现拿到钥匙,只怕是难于登天。”姜朔的眉头又紧了几分。 等到对方走的远了,身影完全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姜朔才小心的从房间里走出。没有钥匙,就救不了陈汉;要想得到钥匙,必须与对方交手,姜朔绞尽脑汁,也找不到有效的办法。 “啧,哪怕是铤而走险,也要得到钥匙。”姜朔握紧拳头下定决心,正要返回去找陈汉,刚刚迈步,一道声音突然从他头顶响起,“钥匙就在我身上,想要就来拿罢。” 姜朔大脑猛的炸开,汗毛一根根倒竖:“他是什么时候……” 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姜朔撒腿就跑。 “哪里跑!”来人爆喝一声,手掌抓向姜朔背心,即将抓中之时,姜朔身形陡然一转,躲了过去。 面前出现一道石门,姜朔想也未想就冲了进去。 石门没有上锁,姜朔走进去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忽然落空,身体直直的朝下坠去。 第二十七章水牢 “扑通——” 姜朔被寒冷刺骨的凉水吞没,连喝了几口浑浊的污水,才拼命划动着四肢,扶住一边的墙壁稳住身体。 他从水面探头出来,喉咙滞涩的厉害,呛的咳嗽连连,一抹脸上遮蔽视线的水,赶紧抬头往上看去。 在头顶约莫五丈的地方,墙壁上有一道狭小的方形门洞,从外面隐隐透着微弱的光亮。一个圆圆的小黑点从门洞探出来,四下转动像在寻找什么,片刻后又缩了回去。紧跟着,石门关闭,房间里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没有光源,姜朔变成了睁眼瞎,只能用手不断的摸索,来察看四周的环境。 他压抑下紧张的情绪,紧贴着墙壁慢慢的向前游动,不一会儿就遇到了转角,拐弯后继续前进,如此游了整整一圈,最终回到了原地。 “长宽均有十丈,好大的地方,可是在狂刀宗禁地建造这样一个秘室,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在一番探查后,姜朔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这里是一处方形房间,“不管了,当务之急,还是需要尽快找到出去的路。” 最简单的途径就是原路返回,从哪里进来由哪里出去。此地常年不见阳光,苔藓无法生存,根本没有可供攀爬的植物。墙壁光秃秃的,被水汽浸染的非常湿滑,进一步增加了难度。饶是姜朔在九鼎山时经常爬山跃岭,仍然无法爬上墙壁。 “搭建的石块严丝合缝,连插入手指的缝隙都没有,这个方法根本行不通。”姜朔认真思考片刻,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既然上面不行,那下面可不可以呢?” 姜朔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大头朝下扎进水里。水下更加黑暗,目不视物,姜朔干脆闭上眼睛,顺着墙壁一直摸索。 腐烂发臭的枯枝烂叶,细土杂质,不断碰到姜朔的脸庞和手臂。姜朔的水性极佳,下潜很长一段时间后,仍然没有到底的迹象。水压越来越大,姜朔只感觉自己的胸腔胀的厉害,难以忍受。 这时,姜朔在外胡乱划拉的手掌,忽然摸到一件颇硬的物什。 姜朔手腕一转,把物什握到手里。手指在长期浸泡下,感知大幅减弱,姜朔只知道对方狭长的形状,却摸不出究竟是何物。 “这绝对不是木头或钢铁,那会是什么呢?”姜朔一直往上摸,摸到物什的顶端,两边外凸中间凹陷。 “这个形状……”姜朔内心一颤,他从小就接触背诵人体骨骼,绝对错不了,“人的腿骨!” 吃惊过度的情况下,姜朔紧闭的嘴张开,咕噜咕噜吐出一连串气泡,凉水疯狂的涌进他的口鼻。 姜朔再也忍不住,迅速的往上游去。终于,在自己身体即将承受不住的时候,破开了水面。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手里仍然抓着那根骨头。仔细的摸索一番,他百分百的确定就是人的骨头。 “这是谁留下的呢,会不会是之前被关在这里的人?”姜朔暗暗的猜测着,求生无门的心底甚至升起一丝绝望,这骨头会不会就是自己的下场? 上上不去,下下不了,姜朔只能坐以待毙,静静的等候着转机。 没有可以记录时间的标识,不知已过了多久。姜朔大半个身体长期浸泡在凉水里,麻木失去了知觉,几乎本能的划动着以防止身体下沉。他脸色发青,冻的直哆嗦,这样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不是被冻死就是被淹死。 “哗啦——” 就在绝望充斥了姜朔的内心时,突然,两块石头摩擦的声音响起,在他遥远的头顶上方出现了一个圆形缺口。 光芒渗入,姜朔抬头看去,并不强烈的久违光芒,险些刺瞎了他的双眼,他不由自主的眯起双眼。 然后,他就看到了悬垂在自己头顶上方的方形铁笼。 那是一座巨大而坚固的铁笼,粗愈手腕的铁棍围住六个面,表面不知涂抹了什么材料,在这潮湿的环境中并未生锈,反而泛着清亮的光泽。 八根锁链连接铁笼的四角,另一端挂在墙壁上的环楔之上,犹如一只蜘蛛在张牙舞爪。 “这……”姜朔内心感到无比的震撼,这样的铁笼只能进不能出,里面的人到底是犯了多大的罪孽,才会被狂刀宗如此残忍的对待。 透过铁栏间的缝隙,姜朔隐约看到里面盘座着一道身影,身上密密麻麻围着一圈又一圈的铁索。由于距离太远,莫说男女,就连对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这时,从头顶的窗口处,忽然扔下来一些东西。 窗口就在铁笼的上方,大部分的东西都掉进了铁笼当中,也有些漏网之鱼掉下来,姜朔接到才发现原来是食物。看来铁笼里的人是活的,不然也不会有人专门给送饭了。 食物浸到水里变的发臭,但饿了一整天的姜朔早已饥肠辘辘,狠了狠心塞进嘴里,咽入腹中才感觉力气稍微恢复了些。 他还没吃完,窗口就紧跟着关上,上面的人像害怕什么一般走掉。 整个水牢重新陷入了黑暗当中,但是姜朔却找到了一丝生的希望。 趁着刚才短暂的光明,姜朔发现在自己头顶上方一丈远的石壁上,就有一个铁环,挂在上面的锁链连接着铁笼的一角。如果能够上去,就能爬到铁笼处,虽然不能保证一定能逃出去,但至少能摆脱被水浸泡的局面。 主意打定,姜朔立即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他把自己身上的衣裤脱下,只留下贴身的薄衣。布料沾水拧成麻花状十分的结实,足可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另一端系上骨头,有重物才方便抛掷。 由于视线受阻,姜朔只能根据自己记忆中铁环的位置抛出骨头,在历经无数次尝试后,骨头与铁链碰撞,发出哗啦的声响。 姜朔心下大喜,在脑海中幻想出铁链的画画,继续努力。 终于,在不知了多少次之后,骨头扯着布绳在铁链上绕了两圈,牢牢的固定住。 姜朔试探性的拽了两下,发现没有问题,当下双手拽着布绳,脚蹬着墙壁,缓慢的向上攀爬。 虽然大腿有伤,力气消耗殆尽,但这种程度的攀爬,对于姜朔而言根本不在话下。 爬到铁环上后,总算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姜朔稍微的休息一下,这才沿着铁链继续向上爬。 过了一会儿,姜朔成功爬上铁笼。在脚搭上铁笼边缘的时候,牵动的八条铁链不停摇晃,钢铁摩擦发出磨耳的细响。 上面多少有些光亮,视线穿透铁栏看去,一道身影在铁笼中央盘腿而坐,四周散落了一地的烧鸡、烧饼之类食物,刚才投下来的食物他并未动。 姜朔只能隐约看出对方是名男子,整张脸埋在久未打理的茂密毛发中,看不出年龄。 “前辈,前辈……”姜朔捶打着铁栏,轻轻唤了两声,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 对方一动不动,姜朔稍微提高了音量,仍然未得到任何回应。 “离的这么近,却听不到任何的呼吸声,他该不会已经死了吧?”看到地面上散落的未动的食物,姜朔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观察了一番铁笼,终于在铁笼上方看到一个可供人钻入的窗口,想必是想让食物更容易的掉进来。 姜朔爬到铁笼上,由那个窗口钻入铁笼中。脚下仍然是铁栏焊制,虽然密集了些,仍然凹凸不平。姜朔脚本就有伤,又被浑水泡了这么长的时间,落地时虚软无力,姜朔的身体整个摔到地面上,发出“咣啷”的一声重响。 姜朔第一时间就是抬头看向那囚犯,然而对方像尊雕塑般,即使这么大的动静,都无法惊扰到他。 “吁——看来他真的死了,倒是上面的人不知道,还不停的给他送饭!”对方被严密的关押,姜朔一直把他当作极其危险的人物,直到这时才稍稍放心下来。 他简单处理了下自己大腿上的伤势以免感染,然后就陷入百无聊赖当中。 他此次潜入狂刀宗,本就为了调查梦红楼一事,但他却感觉自己被卷入了狂刀宗另一件重要秘密之中。 与梦红楼是否有关尚不确定,至少从目前来看,双方并无关联。 梦红楼的凶杀一案,种种线索犹如乱麻,让姜朔心烦意乱。 想了一会儿没有头绪,姜朔摇了摇头,自己连出去都是个问题,现在思考那些什么用都没有。 然后,他的视线落到了唯一的“事物”——那名囚犯身上。 “也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竟被狂刀宗如此对待,落得这样一个凄凉的下场!”姜朔叹了口气,缓缓的走上前去,伸出手去撩对方脸上的毛发,心想看到他的面貌,有机会出去问问也是好的。 在姜朔的手指触碰到对方身体的刹那,对方蓦地抬头,双眼血红,凶芒绽放。 猛烈的杀机把姜朔包围,姜朔想退,只感觉对面产生无法抗拒的吸力,把自己的身体整个拖了过去。 姜朔扑到对方怀里,下一秒,对方头颅一低,一口咬到姜朔的脖子侧面,用力吮吸起来。 第二十八章囚犯 “血……我要血……” 囚犯的双手死死环住姜朔,挣的铁链嗡嗡作响,恨不得把姜朔囫囵塞进自己的身体里。他的嘴里含糊不清的嗫嚅着,一缕血线从他的嘴角渗出,顺着姜朔的脖颈流下。他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瞳孔中的腥红更加的浓郁,周身上下散发出浓浓的邪意。 姜朔像被猎豹叼住喉咙的山羊,四肢被牢牢的束缚住动弹不得,只感觉全身的血液向脖颈处的伤口涌聚,源源不断的狂泄而出,随之泄出体外的似乎还有未知的一些东西。 短暂的时间里,姜朔的精力迅速流逝,他想依靠蛮力挣脱,但抬起手来,打在对方的身上时却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他像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眼前阵阵发黑,大脑一阵一阵的晕眩。 自赤云寨逃出,见识世恶道艰之后,姜朔想过自己会死,但绝对想不到会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死去。 他不知因何而死,甚至连杀死自己的人,也仅仅是第一次相见。 “我还没查明父亲的死因,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不想死啊!”姜朔内心感觉到强烈的不甘,但迅速流逝的力量却把他无情的拖拽入死亡的深渊,以至于他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在喉咙深处发出细若蚊蝇的细响。 事情已没有任何的转机,姜朔的意识开始混乱,无数幅画面像幻灯片般在脑海中一一闪烁,光芒却渐渐的寂灭掉。 就在无尽黑暗即将把姜朔完全吞噬之时,突然,一丝曙光划破深邃,照亮姜朔浑浊的双眼。 “嗯?”不知为何,对方动作变的迟滞缓慢,这延续了姜朔的生机。 姜朔心底冒出了无数的问号,余光一瞥,那道光亮不是幻想,而是真真切切的存在——自己怀中的百段骨,正释放出柔和的光芒,把姜朔与对方二人笼罩当中。 “咦,它为什么……”姜朔疑惑的念头刚刚闪到一半,黑暗突然蔓延,侵蚀了他的整个脑海。姜朔双眼一闭,身体被强烈的疲劳占据,紧守的一丝意念松懈,终究是消耗太严重而昏睡过去。 姜朔做了一个梦,感觉有人在挖他的骨头,就像梦红楼弟子的尸体一般。 良久,冗长的梦境结束,姜朔费力的睁开双眼。眼前有光,是怀中的百段骨释放而出。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我没有死吗?”姜朔只感觉浑身酸痛的厉害,骨头都像散了架般,好似刚刚历经了一场大战。 他试图坐起来,手脚四肢就像不是自己的般,根本不听使唤。缓了好久,他才艰难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脖子上湿糊糊的,发黏发涩,有两排狭长弯月状的伤口,稍的触碰疼的他自己呲牙咧嘴,乱成一锅粥的头脑也恢复了些。 “看来刚才那不是梦,那我真的没死喽?”一念及此,姜朔顿时一个激灵,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手肘用力一撑坐了起来。由于动作太猛,只感觉头疼欲裂,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你醒了啊?”吵哑的声音由对面响起,“你失血太多,最好不要乱动。” 姜朔眯了眯眼,眼前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此时,对面的囚犯已抬起头来,花白的络腮胡子乱糟糟的堆在下巴上,竟是一名老者。他的双眼已经恢复正常,手里正抓着一只烧鸡,往嘴里大口大口的塞着。 回想刚才的一幕,姜朔内心一阵后怕,不由自主的双手拉着铁栏,拽着自己的身体稍微后靠,拉远了和对方的距离。 老者抬头扫了姜朔一眼,注意到他的举动,却是冷冷哼了一声毫不在意:“呵,这里就这么一点空间,你有本事就重新跳下去。” 姜朔低头看了一眼,依自己当前身体的糟糕状况,已经无力游泳,估计连半柱香的时间都不用就会被活活淹死。相反老者态度难测,自己留下来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似乎早就猜到姜朔的选择,老者肩膀轻轻的颤动略显不屑,从手里的烧鸡身上撕扯下一块鸡腿,递给姜朔。 姜朔盯着悬停在半空的鸡腿,口水浸满了嘴,诱人的香气惹的他食指大动,却不敢去接。 老者先是要杀自己,现在却又送食物给自己,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哪里敢轻举妄动?尤其老者的杀人手段,竟是想要活活吸干自己的血,这更让姜朔内心忐忑。他从未见过如此怪异之事,心有余悸在所难免。 “我要想杀你轻而易举,何必动其他的花招。”老者笑道,说话简单而直接,这豪爽的性格倒让姜朔颇为顺心。 姜朔盯着鸡腿,狠狠的吞咽了下口水,心想老者说的没错,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抢过来往嘴里填。 牙齿撕烂一块鸡肉,没怎么咀嚼就咽了下去,在胃中化了开来。姜朔只感觉满嘴肉香,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历经一番饥寒交迫之后,仅仅是普通的鸡腿就带给他莫大的享受。 老者见状仰起头哈哈一笑,把没吃完的半只鸡都扔了过去。 既然开了头,姜朔再不迟疑,接过来就啃,颇肥的一只鸡三下五除二就被吃的一干二净,风卷残云过后,只剩下一堆碎骨。 末了,姜朔从嘴里吐出最后一根骨头,一只手揉着肚子。半只鸡下肚,刚才流失的力量也在恢复,不适渐渐消退。 “可吃饱了?”老者折出一根细骨,一边剔着牙,一边问向姜朔。 姜朔抬起头,但见老者牙齿上沾着一丝丝血红,饱餐一顿的满足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慎重。 他蹲了起来,死死盯着老者,稍有风吹草动就跳出铁笼,哪怕是淹死也不能让对方把自己的血吸干。 “放心,我既然没把你吸干,就不会再杀你。”老者抬起手,顺手抹掉嘴角姜朔的血,然后手指前探,指向姜朔的前胸,“我问你,你这枚百命骨,是从何而来?” “百命骨?”姜朔低下头,才意识到对方指的是父亲的遗物。他见这枚骨头截成了很多段,一直叫作百段骨,想不到它的真正名字竟是百命骨。 “怎么,难道你连它的名字都不知道吗?”把姜朔的表情看在眼里,老者诧异的问。 姜朔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老者,却是满胜疑惑:这个老者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认得这枚骨头? “嘶——这,不应该呀,难免说是他刻意隐瞒?不过话说回来,刚才感觉他真气薄弱,武艺低微,这倒是说明那边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老者歪着头自言自语一番,接着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这百命骨的来历。” “这……”姜朔张了张嘴,陷入犹豫当中。回想刚才的一幕,的确是在百命骨发光之后,老者才放过自己。抱着不放弃有关父亲任何线索的希望,姜朔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随即如实回答,“这是我父亲的遗物!” “你父亲?姜尚武?”老者挑起了一边的眉毛,顺嘴说道。 姜朔全身一震,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喷射出精光,道:“前辈,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父亲?” 他的父亲的确叫姜尚武,自从九鼎山出来之后,姜朔从未对任何一人提起过自己父亲的名号。对方仅仅凭借百命骨就可知道名字,明显是和他父亲有过交情,这让姜朔的内心燃起希望的火苗。 “他与我乃是莫逆之交,我又怎么会不知道?”遇到旧人之子,老者的心情很不错,一边抚弄着胡须,一边仰面大笑。半晌,他才意识到姜朔言语里的内容,愣愣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遗物,你的意思是他死了?” “这……自从我有记忆之时,就从未见过我父亲,但全族之人都说他去世了,想必是真的吧。”说出这句话时,姜朔语气带着淡淡的伤感。从小孤苦长大的他,渴望家庭的温暖,无数次幻想过父亲在身边的幸福。尤其在经历大长老一事后,让他对从未见过的父亲更加依赖。 “死了,啧,怎么会死了。”老者驽着嘴搔着头,似乎有些想不通。 忽然,他似想到什么,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丝深沉,再次抬起头来,却是掀过了这一篇:“你是在九鼎山赤云寨长起来的吧?” “没错。”姜朔心中的希望更大,对方既然知道自己的父亲,那知道赤云寨自然顺理成章。他犹豫了下,问道,“敢问前辈究竟是谁?” 老者一撩胡须,身姿摆正,双目炯炯有神,流露出一股狂霸之气:“吾乃莫轩武!” 声如洪钟,只震的四壁嗡嗡回响,老者仰着头,等待着姜朔的一番赞扬,却良久没有动静。他觑着眼一看,只见姜朔怔在原地,双眼呆滞,明显不认识自己。 “咳、咳咳!”白白显摆了一番,莫轩武郁闷的不行,挺起的胸膛塌了下来,轻咳了两下掩饰过去尴尬。随即转念一想,他连姜尚武都没见过,又怎么会认识自己,这才稍稍释然,“喂,你叫什么名字?” “姜朔。” “姜朔,倒是个好名字。”莫轩武上下打量了姜朔一番,忽然问道,“那姜朔,我赐你一场机缘如何?” 第二十九章吞脉 姜朔的目的,是寻找有关父亲姜尚武的线索。外出赤云寨以来,除了在榆林城外,一位大人物引起百命骨异动以外,整个调查的进程一筹莫展。 如今,姜朔闯入狂刀宗禁地中,歪打正着遇到父亲的故交,意外之喜让他情绪激动不能自已,恨不得扒出莫轩武身上有关姜尚武的一切信息。但此刻听到对方如此问,只能把内心的疑问暂时压下,问道:“机缘?什么机缘?” “天底下最厉害的经法——吞脉神功!”莫轩武眼中闪烁一道精芒,傲气的道。 “吞脉神功。”姜朔在嘴边默念一遍,只觉既霸道又邪恶,对于莫轩武最厉害一说,却是持怀疑态度,“同一武功,不同人练,却是实力不等。天下武学虽有深奥粗浅之分,但未必就分得出高低强弱,何来最厉害之说?”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对武学倒有自己的一番见解。”面对姜朔的质疑,莫轩武并未生气,而是说道,“你是否会封骨术?可否使给我看?” “封骨术?”姜朔想了想,当即手捻金轮,拍向虚空。“啪”,金光破碎,空气中似有风声搅动,“莫前辈是否指的是这个?” 姜朔刚刚历经剧烈的消耗,身体空虚的厉害,调动气息,极其艰难才拍出这一掌。 见状,莫轩武却是微微皱了皱眉,轻声道:“看来姜尚武当真没在你身边,否则你的封骨术,又怎么会弱到这种程度?” “这……”哪怕在赤云寨中,姜朔也极少见到族人施展封骨术,因此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水平。听莫轩武如此说,只能尴尬的摸摸鼻子,却是无言以对。 “这封骨术,你没有在外面使用过吧?”莫轩武随口问道。 “有几次遇险,被逼无奈时遇到过几次。”姜朔如实以告。 “什么?”莫轩武吃了一惊,“难道姜怀一那老家伙没告诉你不准使用封骨术吗,你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想不到莫轩武居然连姜怀一都认识,姜朔更加的信任对方,当下把姜怀一要害自己一事简略告知。 “奇怪,他为什么害你?”莫轩武也只是知道有姜怀一这么一个人,并不知道对方的品性如何,“罢了,这事与我无关,我也懒得去想。你记住,在外界你绝对不能使用封骨术,否则会为你招来杀身之祸,前面几次只不过是你运气好罢了。” 莫轩武的忠告,恰好印证了姜朔先前的推断,当即点头答应。 “你了解就好,当然,如果快没命的时候,该用就得用。你们姜家人都是惹事的主儿,这种情况少不了的。”莫轩武又补充一句,忽然扬高了声音,“你看。” 姜朔定睛看去,只见莫轩武右手的拇指和中指捏在一起,在手掌周围,逐渐浮现一圈金色的光轮。 “这是……”姜朔不可置信的看向莫轩武,“莫前辈,怎么您也会这封骨术。” 莫轩武挥了挥手,驱散掌周的金轮,却是摇了摇头:“我并不会。” 姜朔十分意外,怔了片刻,才木讷的问道:“那刚刚您……” 听到姜朔的问话,莫轩武得意的一抿嘴唇,说道:“这是我刚才学的。” “刚才学的?”姜朔更加好奇了,“莫前辈,您只见我使过一遍封骨术,居然就会,这……这……” 结巴了两句,终究是眼前发生的事情过于离奇古怪,惊的姜朔连话都说不出来。传闻中,有武学奇才天资优秀,习武极快,但如同这等妖孽的情况,姜朔闻所未闻。 “呵呵……”莫轩武轻笑了两声,却不回应,而是缓缓伸出一只手来。四指并起,立掌为刀,在腕上铁链的擎肘下,掌刀在姜朔面前舞动,速度不快,却隐隐掀起呼呼的风声,似蕴藏极其深厚的力量,挣的铁链嗡嗡作响。 但见掌刀翻转来回,姜朔竟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这时,只见掌刀朝后缩去,就在姜朔以为将要收招之时,掌刀猛的掉过头来,犹如一把利刃狂砍而下。 “这是……拖刀术!”姜朔吃了一惊,暗道难怪看着如此眼熟,此时莫轩武比划的赫然是陈先的斩刀术。 潜入禁地之前,姜朔与陈先有过交手,但斩刀术招式繁多,命在旦夕的姜朔哪里有心思去记?直到特点鲜明的拖刀术施展出来,姜朔才一眼认出,莫轩武使的竟是狂刀宗的狂刀四术。 从柳如烟口中得知,这狂刀四术乃是狂刀宗的独门刀法,从不外传泄漏,这不禁让姜朔更加惊讶:“莫、莫前辈,难道说,你以前在狂刀宗拜师不成?” “非也非也。”见姜朔认出,莫轩武停止了动作。他收回了手,颇为自得的道,“当初我只不过和狂刀宗的门人交过几次手而已。” 其实当时他历经了一场大战,不然又怎么会使出狂刀四术七七八八?但他越说的轻描淡写,姜朔对他的崇敬就会越深,自然要夸大一些。 果然,连连震惊的姜朔对莫轩武的话深信不疑,对他本人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那……那混世狂刀太叔胜与您的武功,究竟是谁高一些?” “哈哈,真是黄口小儿,就算有十个太叔胜,我又有何惧?”莫轩武显示出莫大的自信。 “那您怎么会被关在狂刀宗的水牢里?”姜朔顺嘴问道。 “哼,要不是……”莫轩武的话刚说一半,猛的想到什么,偏过头看向姜朔,鼻孔间喷出一股粗气,“去去去,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我就问你,我刚才的两招把式,厉害不厉害?” “厉害,当然厉害了。”姜朔由衷的说道,如果自己拥有这种本事,那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武林高手了。 莫轩武仰起头爽朗一笑,挤着眼睛,露出怂恿的表情:“那你想不想学?” “想……”点头刚点到一半姜朔就感觉到不对,联想到刚才的对话,他恍然的问道,“这就是那吞脉神功?” “看不出来你倒挺聪明,不错,正因为我修炼了吞脉神功,才能做到仅仅见过一遍武功,就能使出来。怎么样,你现在知道,吞脉神功是不是最厉害的功法了吧?”莫轩武微微扬起下巴,眼睛眯成一条缝,略微俯视着姜朔。武林中人视武如命,面对如此恐怖的神通,只怕姜朔要哭着喊着,求自己要学了吧。 姜朔眼中的狂热迅速消退,恢复了冷静。 他思索了一阵,抬头道:“莫前辈,您不要看我年纪小就哄骗我。天底下的武功五花八门,有通俗易懂的,自然有晦涩难懂的。那些高深的功法,常人甚至需要修炼数十年才能大成,如果你仅仅一眼就能抵得过对方多少年的辛苦努力,那也太荒诞了。依我看,您只是学其表象而已。” 姜朔的封骨术虽在莫轩武口中极为不堪,但姜朔犹记得自己学习之时的艰难困苦,他不相信对方瞬间就能超越自己。 莫轩武盘着腿,双手按在膝盖上,架起肩膀,面无表情的看着姜朔:“姜朔,来来来,你过来。” 姜朔心下疑惑,但还是依言靠了过去。 刚到了跟前,莫轩武忽然扬起了手,疾如闪电,扇向姜朔的脸。金光一闪即逝,下一秒,肉肉相碰的清脆声传出,姜朔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耳光。 “你个混账东西,我好心好意想传你这吞脉神功,你还说我是骗你。你知不知道,就这部吞脉神功放到江湖之上,绝对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姜朔三番五次的质疑自己,让莫轩武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我走的桥比你过的路都多,你知道个屁。天底下任何一部功法,都讲究形意二字。形为外,四肢动作,招式变化;意乃内,经脉穴位,真气运转。每一套功法,都拥有自己独特的招式,但其根本,还是在于独特的真气运转方式。而这吞脉神功,能够吸取他人内力,更重要的是撷取真气运转方式,配合招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虽不及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高手领悟的透彻,但短时间内依靠吸噬的内力,的确能打出一模一样的招式。还说什么学其表象,即使没有吞脉神功,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我看一眼也会了!” 调动真气,沿经脉运转至身体某部,借由招式打出,此乃武者攻击流程,缺一不可。 肉眼只见招式,体内没有特定的真气;空有真气,却不知如何运转,只能学个徒有其表。 唯有三者兼具,方视为掌握该门功法。 而吞脉神功,便是一个速成的捷径。 姜朔被骂的狂血淋头,他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脸皮火辣辣的,麻痹感一直深入到骨头里,的确是封骨术不假。 一番狂骂过后,莫轩武气呼呼的看着姜朔,稍微消了消气:“怎么样,你学不学?” 自己讲的明明白白,姜朔继续冥顽不灵,那可就是真正的大傻子了。 “我……”姜朔的瞳孔抽动了下,直视着莫轩武,开口道,“不学。” 第三十章传功 自己引以为傲的吞脉神功,对姜朔而言一文不名,莫轩武被气的吐血。 “为什么?”莫轩武难以理解,心想莫非自己刚才那一巴掌扇的狠了,把他直接给扇傻了?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世上并无绝对之事。吞脉神功既有如此大的好处,自然有不为人知的弊端。何况这种吸取他人内力的功法,怕是为江湖道义所不容。千招回不如一招精,与其贪图他人武功,倒不如自己挑选一名门正派的武功加以练习,假以时日,自然不比吞脉神功差。”姜朔不卑不亢,面对莫轩武微微作揖,以示婉拒。莫轩武沦落到这般境地,说没有吞脉神功的原因在里面,他是不信的。尤其初遇莫轩武时,对方那癫狂凶恶的模样,活脱脱像是一个茹毛饮血的野兽,怕是也因为吞脉神功。君子行走于世,当有所取有所不取,这吞脉神功虽然强大,但对姜朔而言并非必须。 “你……你……”莫轩武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生气的道,“你的想法,和你父亲一样的迂腐。他都死了,看你这顽固不化的样子,绝对也活不长。” 生气的他竟幼稚的诅咒姜朔。 姜朔并未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还是冷静的道:“莫前辈,您大发雷霆,还是没有直面我的问题。这吞脉神功,究竟有何危害?” “危害?只要你不贪心,不去练那最后一招,就什么危害都没有。”谈及此事时莫轩武语气非常颤抖,竟是非常激动,“我知道,你是看到我刚才的样子有所担心。哼,当年若不是练功到紧要关头之时被仇人打扰,我又怎么会走火入魔,变成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虽侥幸留下一一条命,终归是锒铛入狱,没了自由。我已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爱信不信,你又不想想,我双腿已断已是废人,害我故旧之子,又有什么好处?” “双腿已断?”莫轩武的双腿,一直埋在厚重的铁链里,加上光线昏暗,根本看不真切。直到这时,姜朔才定睛去看,只见膝盖以下萎缩的不成样子,看来早已废掉,难怪他之前一直不曾动弹。 姜朔眼底闪过一丝悲悯,为自己屡屡拒绝莫轩武的好意略感愧疚。 莫轩武瞄了姜朔一眼,见他有所动摇,立即趁热打铁道:“至于你说的道义一事,此功虽然吸取他人内力,但被吸之人并非就此成为了废人。当然,你身负吞脉神功,难免会招致江湖人士的觊觎,如果你因为此事而不敢学,如此懦夫,我也不屑的教。但是丑话说在前面,你从外面潜入这里,应该知晓此地的守卫森严,不然我也不会被困十年。你要想出去,唯有修炼这吞脉神功方有一丝机会。而且,在我的指引下,短时间内你的吞脉神功即可大成,足以应付你现阶段遇到的对手了。” 姜朔的双眼蓦地一紧,对方的话直接触及到他最敏感之处。 他有很多事要去做,每一件都需要强大的实力作为后盾,以他当前的力量根本不够看。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从这间水牢里逃出去。 “我学。”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姜朔点了点头。 “那好,你过来。”莫轩武愤怒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些,对着姜朔招了招手。 姜朔愣了下,只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念头闪过却是在心底轻轻一笑,自己又没惹到他怎么会重蹈覆辙再挨一耳光? 在百花门时,姜朔接触很多武技,但大多是粗浅的入门级别。这吞脉神功,是他第一个决定认真学习的功法。回想起之前莫轩武对其的种种描述,姜朔难免忐忑不安。 “你附耳过来,我把这吞脉神功的功法告诉你。”等姜朔来到了自己面前,莫轩武接着对他道。 毫不起疑的姜朔侧过头,把耳朵贴了过去,没有任何的戒备。 “我告诉你,这吞脉神功……”似乎怕被别人听到,莫轩武把声音压的很低,几乎细不可闻。 姜朔微微皱了皱眉头,继续贴近了些。 突然,莫轩武张开双臂,环锁住姜朔。 强横的真气充斥着莫轩武的四肢百骸,身体犹如钢筋铁骨一般,姜朔动弹不得,无法挣脱。 熟悉的套路让姜朔大吃一惊:“莫前辈,你……你做什……啊!” 话尚未说完,莫轩武的脑袋猛的扎进姜朔的脖颈中,张开嘴狠狠的咬下。 刚刚止血,凝成薄膜的伤口再次破开,疼的姜朔身体一阵阵痉挛。 “吞脉神功,可吞血脉,噬真气,当使丹田旷如深渊,筋脉百方通达……” 与此同时,一个个嗫嚅不清的话语,似惊雷般在姜朔的头顶炸响。 暮鼓晨钟般的声音震的姜朔头昏脑胀,犹如拿着一把烧红的铁烙,将话语一字一字,生生的印进他的脑海。 而自脖颈的伤口处,有汩汩细流涌入,沿着筋脉流经全身,洗涤垢物,冲击穴窍。 随着语速越来越疾,细流涌起澎湃的狂潮,就像一条凶猛的巨龙,撕扯着姜朔的皮肤,钻入他的体内。 这股莫名的力量融入姜朔的血脉当中,扩充着他的筋脉血管,姜朔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胀。 一路上,这股力量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举冲破无数道的窍穴。 行至玉枕处,像遇到一道墙壁,阻住了去路。莫轩武双目一凝,手掌上移,按到姜朔脑后,掌心源源不断的释放出暖意。 “啵——” 好似窗户纸被捅破的细响传出,玉枕关穴处的墙壁崩塌,力量长驱直入,一股暴戾无比的真气在姜朔体内滚滚奔腾。 任脉主血,督脉主气,二脉若通,则八脉通;八脉通,则百脉通。随着最后一道关穴冲破,真气在姜朔体内轰然炸开,迅速流往奇经八脉。 姜朔的心脏像被瞬间压缩,痛苦的他忍不住发出“啊”的一声惨叫,在这一瞬间,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空,姜朔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上,混沌占据了大脑,终是忍不住昏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趴在地上的姜朔睁开双眼,第一眼就看到对面的莫轩武。 仅仅片刻功夫,莫轩武花白的胡须头发,全部变的枯白,原来油光满面的脸庞,堆起了纵横的沟壑,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余岁。 “莫前辈,你……”姜朔吃了一惊,就要扑过去察看莫轩武的状况。 心急之下,他用尽全力一蹬地面,爆发出强大的力量。随即,他的身体轻飘飘的跃起,“铛”的一下,重重撞到铁笼的顶部。 姜朔双手捂着脑袋落回地面,痛的眼角都有了泪痕。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体从未有过的轻松,说不出的舒坦,竟有一种新生的感觉。 他惊奇的活动着自己的手脚,片刻才想起莫轩武,立即走了过去:“莫前辈,您怎么样了?” “只不过帮你打通了几个窍穴而已,我能有什么事?”莫轩武摆了摆手,说起话来却是有气无力,然后传授给姜朔一套行气方法,“现在,你尝试着把真气汇聚到掌心,拍一下我的肩膀。” “是。”姜朔遵循指示行了几个周天,于丹田内积攒了些微的真气,随即按照莫轩武的行气方法,引真气于掌心。 他只感觉体内真气调动起来随心所欲竟非常简单,他哪里知道,若非莫轩武耗费大半功力,打通他的筋脉穴道,常人连最初的运行周天都需几年时间才能练的如此娴熟。 姜朔只觉掌心微热,没有迟疑,印到莫轩武肩膀上。 “嗡!” 瞬间,姜朔掌心跳动,猛的生出一股吸力,从莫轩武身上吸入一股内力。 就在姜朔担心会伤害到莫轩武时,莫轩武气沉丹田,双眼一定,真气环绕周身固若金汤,把姜朔震了开来。 姜朔连退两步,那股内力入体之后,在姜朔的引导下缓缓流入丹田,自然而然的与自身内力融合,姜朔只觉精神抖擞,内力又增长几分。 “这吞脉神功果然玄妙无比!”姜朔赞叹连连,更为自己的变化而欣喜。 另一边,莫轩武却是微微皱眉,通过刚才那一掌的威力,他发觉姜朔的资质笨的可以,远远不及他的父亲姜尚武,甚至只能称为凡俗之流。 并未多想,莫轩武嘱咐道:“这吞脉神功虽然强大,但对于内力异常稳固者,却不起作用。另外,你在吸取他人内力时一定要注意,不同内力同时运使,会相互冲突,筋脉如被撕裂,五脏如经刀割。你与我内力同出一源,才能彼此融合,增持自身。也是就说,旁人的内力,只能即时使用,无法积攒融合。当然,吞脉神功练至最后一式,可将他人内力纳为己用。我现将方法传授给你,但奉劝你最好不练。这最后一式极其凶险,据传只有创始人一人成功练就。” 当下,莫轩武将最后一式教给姜朔。 姜朔认真记下,觉察到对方留下传承的意思,问道:“怎么,莫前辈,你不随我一起出去吗?” 第三十一章临别 闻言,狂放不羁的莫轩武双眼变的暗淡:“即使我双腿已断,但这小小的狂刀宗,还关不住我。一直以来,不是我不能出去,而是我不想出去。” 似忆起前尘往事,莫轩武神情黯然,双眼堕入幽蒙。 姜朔静静的看着对方,既然莫轩武不愿述说原因,他便不去追问:“莫前辈,那我该如何出去呢?” 坠入水牢后,他不止一次寻找出去的途径。水牢只有两个出口,一个是他跌下来的石门,另一个就是头顶的窗口。窗口距离极远,单凭纵跃无法够到;整个水牢顶部呈半球状,没有可供攀爬借力的地方,根本不可能从这里出去。唯一的希望是石门,石门镶嵌在一面的墙壁上,但与石壁浑然一体,表面非常光滑。即使沿着铁链爬到正上方的铁环上往下跳,没有地方可以落足,结果只能是直直的掉进水里。 “每日卯时、午时、酉时,都会有狂刀宗弟子给我送饭,等到那时,我自然能够帮你出去。”莫轩武说道。 水牢暗无天日,姜朔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看到莫轩武身边多了很多之前没见过的残羹冷炙,想必是自己昏睡时狂刀宗弟子来送过饭:“莫前辈,我来了几天了?” “七天。”莫轩武答道。 “什么?”姜朔吓了一跳,他有记忆的只有一天左右。他虽昏过两次,但没想到竟昏了这么久。 一想到自己失踪了七天,外界的形势不知发展到如何,姜朔难免忧心忡忡。 “记住,你出去后,绝对不许对任何人提我的名字,还有你父亲、赤云寨、九鼎山等等信息,这百命骨也不要轻易在人前显露。”即将分别,莫轩武一一嘱咐道。 在亲身体验吞脉神功的神通之后,姜朔自然想象的到,身怀绝技的莫轩武当年行走江湖时,历经了怎样的凶险。莫轩武招惹的仇家众多,怕是担心连累自己。 姜朔低头看向仍然闪烁着微光的百命骨,好奇的问道:“在赤云寨中时,我从未见过这百命骨发光,但出来没多久,它就发光了三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随随便便的一个问句,却引的莫轩武皱起眉头,连忙问道:“三次,怎么会有三次?” 姜朔当下一一告知,对于在榆林城中遇到的朱明,姜朔只能隐约猜测对方是朝廷中的一个大人物,却不敢确定他的身份。 对于赤云寨的守护凶兽以及自己,莫轩武脸色正常,唯有听到与朱明相遇时的事情,他才略微惊讶。 当下莫轩武详细询问相关的情况,之后微微一笑:“倒是巧了,没想到你一出来就遇到了他。” 听莫轩武的语气,仿佛知道朱明是谁,姜朔忙问道:“莫前辈,为什么在我见到他的时候,百命骨会发光?” “这个……”莫轩武恢复一脸正色,却是避而不谈,说道,“你只需要记住,以后百命骨只要发光,你逃跑就对了。” “嗯?”姜朔更加的不理解,如果说让百命骨发光之人会害自己,可朱明和莫轩武,却并朱做出那种事。 他本想再问,莫轩武却是摆了摆手,打断道:“等一下你出去之后,等待你的一定是场恶战,你还是抓紧时间尽量熟悉一下吞脉神功吧。另外提醒一点,不单单是他人的内力,即使是你自己的内力,也有可能与吞脉神功起冲突。以后你学习功法时,一定要万分的谨慎。不过一个好消息是,你的封骨术并不受影响。” “……”姜朔愣住,相当的无语。 亏莫轩武刚才信誓旦旦的声明吞脉神功百利而无一害,到头来还是有如此大的限制。 武者一般可以学习很多内功心法,彼此间虽有冲突,但最多影响威力,绝非会像吞脉神功这般反噬自身。 莫轩武一句话,几乎就是指姜朔从今往后,为了稳妥起见,只能学习一种内功心法。而且还得拼运气,不能与吞脉神功犯冲。 如果不是担心自己这个继承者,出去稀里糊涂的学了一大堆内功心法然后早早夭折,怕是莫轩武连告诉都不告诉。 “那……那个,莫前辈,当年你是不是也是被谁谁谁诳了,才学的这吞脉神功?”姜朔恨恨的问道。 “那倒不是,我是自愿学的,甚至为了学这吞脉神功,我还自废掉以前的内功。”完全没有理会姜朔语气里的恨意,似乎佩服自己当年壮士断腕的勇气,莫轩武自顾自的说道,“这还要多亏了你的父亲,不然我根本练不成这吞脉神功。” “我父亲?”姜朔双眼一凝,“这和我父亲还有关系吗?” “那是当然……”莫轩武接过话来,忽然想到什么,却是摇手道,“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提它干什么。” 姜朔双眼精芒闪烁,自打降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到父亲的往事。 他的内心泛出一丝伤感,恳求道:“莫前辈,您能不能跟我讲讲我父亲的事?” 看到姜朔的神情,莫轩武微微动容,心里暗叹对方终究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你父亲啊,是个不自量力的人,当年他……”莫轩武刚刚说了两句,“哗啦”声音响起,头顶的窗口被打开,投射进来一缕阳光。 姜朔抬起头来,只见一只手掌提着食物,便要往下扔来。 在姜朔猜测莫轩武该如何利用这个机会时逃出时,对方突然动了。 莫轩武双眼放出精芒,手掌一翻,露出扣在掌心的两枚鸡骨。他手腕抖动,鸡骨一前一后,激射向上方,与空气摩擦发出“嗖”、“嗖”的锐响。 第一枚鸡骨准确的穿过窗口,“噗”的一声轻响,血花溅开,鸡骨直接穿透那仅露出一半的手掌。 “啊——” 狂刀宗弟子发出凄厉的惨叫,本能反应的握住手掌弯下腰身,刚刚露头,第二枚鸡骨瞬间抵达,刺入对方的眼睛,一路摧枯拉朽,直接穿透坚固的头骨,在脑后绽放出一簇红花。 “好强!”莫轩武一出手石破天惊,教姜朔目瞪口呆。 鸡骨脆弱易折,在莫轩武手里堪比羽箭,凌利非常,两枚鸡骨间的空隙把握的恰到好处,这份电光火石间的精确计算更让姜朔望尘莫及。 姜朔只知道莫轩武很强,但从未想象到会强到这种程度。 弟子尸体大头朝下,从窗口上掉下来,“砰”的重响,落在铁笼的顶部,姜朔脚底一阵摇晃。 莫轩武冷哼一声,手掌重重拍到铁栏之上,尸体从狭小的空缺处掉下来。 莫轩武张手一揽,把尸体抱在自己怀中,双眼泛出猩红的光泽,竟不顾姜朔在场,直接把头埋在对方的脖颈里,张开嘴凶猛的噬咬。 他的喉结上下移动,疯狂的吸噬着对方的血液,尸体迅速发白,像覆上一层薄薄的白纸。 姜朔怔然的看着这一切,狂刀宗弟子的惨叫犹在耳畔,他忽然想起自己先前与陈先对战时,从禁地方向的惨叫声,怕是同样的情况造成。 再加上水牢发现的人骨,莫轩武噬血的凶状和狂刀宗弟子送饭时异常谨慎,估计莫轩武不止一次这样做。 至于吸食人血是为了疗伤或是练功,姜朔却是猜不到。 片刻后,尸体迅速的干瘪下去,莫轩武眼中的血红渐渐退去。终于,他把尸体松开,随意的扔到身前,却是连嘴角的血痕都懒的擦。 姜朔犹豫了下,走上前问道:“莫、莫前辈,您刚才说等到狂刀宗来送饭时就能逃出去,现在……” 莫轩武看了姜朔一眼,知道他内心着急,直接运气抬起手掌,双掌重重按到身下的地面。 借助反弹的力量,他的身体直直的向上跃起,在身后牵扯起大片大片的锁链。 之前莫轩武一直坐在原地,直到这时跳起,姜朔才清晰的看到他的情况。只见莫轩武的臂弯、手腕、腰胯等身体十余处地方,均被铁链牢牢的锁住,另一端则是一个死环扣到铁笼之上,看样子根本不打算放他出去。身上背负着这么重的压力,就算是压也能把人压垮了,莫轩武却在这种状态下生活数年,更让姜朔感慨不已。 锁链存在的目的,是束缚住莫轩武,不让他逃出铁笼范围之内。莫轩武瞄准铁笼中间的缺口跳去,未到一半,一根根铁链已经被扯的笔直,在空气中颤鸣不止。 “喝啊——”莫轩武大吼一声,顿时须发皆张,全身上下爆发出澎湃的气势。将止的上窜劲头猛的加大,“蹬”、“蹬”巨响,那铁链竟一一挣断。下一刻,莫轩武的身体钻出缺口,落到笼顶之上。 并未迟疑,莫轩武低下头,用手腕上的铁链一揽,卷起那具尸体向上扔去。尸体由莫轩武头顶下落,坠至身前时,莫轩武双掌齐出,拍击到尸体之上。那尸体像是一个沙袋,被狠狠的击飞出去,划破长空,准确无误的砸中墙壁上的石门。 “咔!”闷响传出,虽然尸体没能将石门轰开,但成功打的凹陷进去,原本平坦的墙壁出现了可供落足的半尺之地。 莫轩武口中呼出一口浊气,缓缓落了回来,坐到铁笼中间:“好了,你走吧。” 第三十二章逃跑 如同经受雷轰电掣,姜朔像半截木头一般,瞠目结舌的呆站在原地。 姜朔一直以为莫轩武有夸大其词、自我吹嘘的嫌隙,直到如今被现实狠狠的打了脸,才意识到自己的坐井观天。 依莫轩武的实力,这座水牢根本困不住他,正如他自己所说,困住他的是自己的本心。 适才一幕,莫轩武犹如下凡的天神,无所不能,狂放霸道。他所展现的实力,甚至超出姜朔理解的范畴,他从未想过,习武会到如此恐怖的地步。 “莫、莫前辈,当年,您的双腿到底是怎么断掉的?”姜朔对莫轩武的往事更加好奇。 “我的武艺虽笑傲武林,但终归有做不到之事。”莫轩武意有所指,却没有深谈,摆摆手道,“好了,你快走吧。你只需记得,江湖险恶,远非你想象的那般简单,需处处小心。” 见莫轩武不愿多谈,姜朔便不再问。 姜朔自莫轩武身上习得吞脉神功,莫轩武更为此一夜白头,想必付出极大。当下,姜朔跪伏在地上,对着莫轩武连磕三个响头,这才离开。 他跳到铁笼之上,沿着连接铁笼和墙壁的铁链爬到石门的上方,朝下方跳去。坠到石门前时,姜朔伸出双手,扣住半寸的凹陷处,巨大的冲击力抻的他肩膀几近脱臼。姜朔呼出一口浊气,小心的爬上去。石门相当沉重,面积又小,根本不好用力。姜朔只能双腿撑住两边,依靠双臂的力量推动。 “咔”,石门稍微挪动了下,发出一声轻响。满头大汗的姜朔心头大喜,再接再厉,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石门推开,露出一个可供常人钻出的缝隙。 狂刀宗宗主太叔胜很可能在外面,姜朔谨慎的钻出去,左右看了看没有敌人的踪影,这才回过身来想对莫轩武告别。 却见莫轩武背对着这边,毫无反应,好像姜朔根本没来过一样。 姜朔心头一动,这倒是省去了离别的伤感。 他终是对着莫轩武的背影拜了拜,这才把石门重新关严,以免被别人发现莫轩武已挣断铁链,会为难于他。 第一件事自然是去寻陈汉,虽然无法救出他,但确定对方平安还是好的。 顺着记忆的路线,姜朔一路小心翼翼的来到陈汉的监牢前,然而扒头一看,里面却空空如也,只剩下明显有人铺就的稻草堆。 “咦,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我记错了?”姜朔又穿过几条通道,却惊奇的发现,不止是陈汉,就连监牢里的其他人都不见了。 诺大的监牢寂静而黑暗,似乎只剩下姜朔一个人。 “狂刀宗绝对不是单纯的想杀死陈汉,否则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把人抓回来,还关在这禁地里面。可是,这些人都转移到哪里去了呢?”姜朔皱紧眉头,陷入深深的疑惑中,不知不觉间又来到陈汉的监牢前,视线不经意一扫,忽然发现稻草遮掩的地面下,似乎留下了几个字。 姜朔立即推开门走了进去,拨开了稻草,下面果然有几个字,是用铁链在石头上划出的痕迹。 “抓我来的不是太叔胜。”简简单单几个字,却是龙飞凤舞,字迹潦草,最后一个字甚至没有写完,看的出来当时情况的紧急。 “我走的时候,陈汉根本不认识太叔胜,他留下这样的一句话,岂不是说带他走的就是太叔胜喽?在城外窑洞抓他来的另有其人,那对方是太叔胜的手下,或者是其他人呢?”姜朔认真思索了一阵,却没有挖掘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他把监牢里的稻草全部拨开察看,也没有其他的线索。 “罢了,还是先出去吧。失踪了整整七天,也不知道外面变的怎么样了。”姜朔沿原路返回,一路上没有遇到太叔胜,看来果真如他的猜测,太叔胜负责把陈汉他们带走,莫说禁地,只怕此时都不在宗门内。 姜朔一直来到柴房,拧动机关,书架重归原位。 出了院子,姜朔藏在树后露出一个头,朝山脚下望去。 只见在后山的入口处,密密麻麻堆满了人头,都是狂刀宗弟子,一眼看去只怕不下半百之数。为首的陈先手执长刀来回巡逻,严阵以待,看来上次冲击禁地的事件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让狂刀宗加强了戒备。 虽练成了吞脉神功,但姜朔可不认为自己就真的天下无敌,这种情况冲出去,只怕瞬间就会被敌人一刀一刀剁成了肉馅。 下面行不通,姜朔抬起头,看向了山顶的方向。 狂刀宗虽大,但绝对不可能把整座山都围到宗内。想到这里,姜朔双眼一定,抬脚往山顶赶去,打算从山的另一边绕出去。 越过禁地,山势渐陡,怪石嶙峋,难以通行。姜朔自小在九鼎山生活,这才没被难倒。 上行了近百丈,转过一块遮挡视线的巨石,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地势平坦的空地上,建起一座宅院,四面被群岩环抱,隐蔽非常。若非姜朔为了寻找出路,误打误撞闯到这里,只怕刻意去寻也难以找到。 宅院四周是大片大片的树林,姜朔心想这里如此偏僻,怕是狂刀宗相当要紧的地方。他不想节外生枝,走出藏身的巨岩,正计划绕过去时,忽然见宅院内快速的逃出一道人影。 人影极为熟悉,姜朔定睛一看,这不是孙道明吗? 四面都是石头,只有姜朔一人,孙道明遥遥看见了他,却是无暇顾及,逃向另一个方向。 姜朔正狐疑不解时,耳听的密集的脚步声传来,他心头一动,产生一丝不好的预感,立即躲回巨岩当中。 才刚刚躲好,果不其然,又有一队人马从宅院里跑出来,追向孙道明。 原来当日得益于姜朔拖住陈先等人,孙道明成功的逃入禁地当中。他找了一圈,却不及姜朔细心,根本没有发现柴房处的机关。他倒也聪明,觉察到这禁地处处透着诡异,生怕遇到敌人,便躲在禁地不远处的石堆里,这才没遇到紧跟着闯进来的姜朔。 他本来的意思是寻找机会出去,但山脚处的守卫一天比一天多,他完全没有任何的机会。幸亏禁地内的房间倒有些食物,不至于活活的饿死。 说来也巧,在第七日的头上,孙道明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便和姜朔抱着一样的主意,往山顶上爬去。两人也就前脚后脚的时间,发现了这处宅院。 孙道明没姜朔爬山的本事,一路上历经艰险,累的口干舌燥,只当这宅院和禁地一样没有人,埋着头就往里闯。结果刚刚进门就被发现,见状不好便逃了出去。 宅院内跑出的狂刀宗弟子人手一把锋利的长刀,武功明显强于孙道明。他们速度奇快,迅速缩小着和孙道明之间的距离。 孙道明每回一次头,敌人就近一分,死亡的威胁悬在头顶,让他冷汗直下,心急如焚。 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敌人追到,到时绝对是九死一生。 这时,他忽然眼前一亮,似乎猛的想到什么,竟掉转了方向,径直朝姜朔藏身的巨岩跑去。 躲在巨岩后的姜朔一愣,随即明白对方的心思,不禁在心底大骂。 姜朔藏身的位置距离宅院较远,按照彼此间的速度,没等到孙道明把人引到姜朔跟前,他就会先被敌人追到。 姜朔选择按兵不动,毕竟如果被敌人发现,上下夹击的情况下,他根本难以逃脱。 孙道明同样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眯了眯眼,猛的回过头去,冲着身后的敌人大喊:“你们只追我做什么,那里还躲着一个人!” 说着,他指了指姜朔的方向。 “这个混账!”听到这句话,姜朔怒火攻心,恨不得把孙道明千刀万剐。 经此一喊,众多狂刀宗弟子动作微微一顿,看向孙道明手指的方向。眼看躲不下去,姜朔只能跳出来,往另一边逃去。 狂刀宗为首之人双眼一眯,他只当是孙道明胡言乱语,却想不到竟是真的。 如此近的距离,依他的实力却没有丝毫觉察,即使有专心追杀孙道明的原因在里面,却也证明了姜朔的隐匿技巧极强。 虽然姜朔年纪轻轻,但为首之人不敢有丝毫怠慢:“这个人交给我,沈彪、荣言,你们带着其他人去追他。” 顿时,队伍中竟分出除为首之人外的其余六人来追姜朔。为首之人思维冷静,他有信心击杀孙道明,却不知姜朔底细,为求万无一失,这是最稳妥的方案。 姜朔见状又低骂了孙道明一句,却是逃命要紧。 姜朔没有向山下逃,那里地势平坦,怕是躲不过敌人的追杀。他像只猿猴一般,穿梭在怪石之间与敌周旋,可惜终究实力上有差距,他还是被逼到了绝地。 那是宅院后方的空地,四周光秃秃的,只有一处古井,枯井上盖着一块石板。 敌人呈半圆步步紧逼,姜朔一直退到了古井的旁边。 这时,他忽然觉察到敌人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动作随之一滞。 第三十三章神功初试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姜朔心头微动,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慌张的眼神随即一定。 姜朔没有再退,敌人停在原地,神色略有忌惮。在短暂的相持后,终归是敌人忍不住,率先发难。 那叫荣言的弟子大喝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刀,劈砍向姜朔。似乎受到主人忐忑情绪的影响,本该刚猛无比的一刀,却稍稍显的气势不足。 姜朔站在古井边缘,暗运真气于掌心。等到荣言长刀劈来,他腰身弯曲不进反退,头顶擦着刀刃错过去的同时,却是一下子突破了荣言的中路,到达他的面前。 姜朔的瞬间爆发力出人意料,荣言大吃一惊,自己大意之下中路被破,怕是要身受重伤。他连忙把真气鼓注全身,这时,姜朔却像流氓打架时,一把抱住荣言的腰身,把自己背部的空当,整个都露了出来。 荣言深感意外,不由的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轻蔑的想道:“原来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连最粗浅的拳脚功夫都不会,看来是怕死才侥幸冲过来胡乱抱住自己,倒是我多虑了。” 浪费了进攻的大好机会,荣言直接对姜朔的水平定了性。他抬起手扭动手腕,掉转长刀,坚硬的刀柄高高扬起。这一击倘若砸下,绝对能把脊椎生生砸断,把姜朔废掉。 突然,姜朔的手掌,按到荣言的背心。 紧跟着,由姜朔掌心生出一股无穷的吸力,荣言用于护体的真气稍一接触即悉数崩溃,由背心源源不断的朝外涌去。 神功初试,诡异的吸力一路所向披靡,经由荣言的奇经八脉,一直闯进丹田之中。 好像盛水的水桶底部漏了一个洞,丹田内的真气在疯狂的流逝。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荣言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之事,整个人愣在当场,竟忘记了抗拒。 等他猛然意识到这是姜朔在捣鬼,想要挣脱姜朔时,体内的真气所剩无几,已力不从心。 此时的荣言,就像一个被掏空的皮囊,刀柄顺势砸下,却软绵绵的毫无力气,没有对姜朔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薄弱的真气压制不住血脉,荣言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五脏六腑都在颠倒,要把自己彻彻底底的焚烧为一堆灰烬。 此消彼长之下,姜朔的力量越来越大。荣言尝试用蛮力推开姜朔,对方却纹丝不动,就好像蚂蚁撼大树,螳臂挡车轮,这让荣言意识到自己的虚弱。 处境糟糕的荣言想要开口呼救,他刚刚张开口,就被预先料到的姜朔捂住了嘴。紧接着,姜朔伸出腿下绊,手臂用力的一揽,失去重心的荣言直直的向前倒去。他的脑袋重重的磕在石板上,顿时头破血流,片刻便没了气息,竟被活活的摔死。 伤口流出的血液流经荣言那圆睁的双眼,他终究是死不瞑目。 不管之前的追击还是交手,毫无疑问,姜朔是弱于荣言的。哪怕是那诡异手段,荣言加以防范,也未必会中招。在处处占优的情况被杀死,自然冤枉。 见到荣言的尸首,追击而来的众弟子愣住了。 整个过程,对于荣言而言是漫长的煎熬,但在外人看来,却只是发生在一瞬间。 在荣言把刀扬起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姜朔会死在这一击下。然后在电光火石间,情势却陡然发生逆转。 任何一人都认为,荣言杀死姜朔,是板上钉钉之事。等觉察到不对时,想出手搭救已来不及。 的确有人死了,但死的却是荣言。 “这……这是什么妖法?”即使是众人中武功最高的沈彪,也看不出其中的玄妙。 姜朔站在古井旁面无表情,脚边的一具尸首,衬的他高深莫测。 一时间,狂刀宗弟子面面相觑,竟不敢上前。 留在原地的沈彪目光阴晴不定:如果姜朔真的武艺高强,刚才便不会逃,只要不被他发现那个秘密,就绝对能拿下他。 “一起上,剁了他!”迟则生变,沈彪下令围攻,四名弟子得到命令一齐冲出。 刀光闪耀,四名弟子杀气腾腾,向姜朔围剿过去。 见状,姜朔似乎有所畏惧,竟向后跳去,跃过古井上盖着的石板,由井前跳到了井后。 狂刀宗弟子还以为姜朔要逃,顿时信心大增,同时一跃而起,追杀过去。 然而,跳到井后的姜朔并未逃跑,而是弯下腰双手搭在了石板之上。就在敌人身在半空之时,姜朔猛的掀开石板,露出深邃的井洞,随即大声喊道:“莫前辈!” “这……怎么会?”沈彪睁大了双眼,他最担心的,便是石板下古井的秘密。但看姜朔的模样,分明早就知道,而且一步步诱敌深入,为自己一行人设下了一个圈套。 他想要叫回同伴时,却已经晚了——他们行至半空,根本不由自主。 姜朔的话音刚落,四人恰好跃至古井的正上方,这时,一道道锐啸响起,由古井内射出数枚鸡骨,犹如万箭齐发,可怜那四名弟子,根本来不及抵抗,身体瞬间被穿出无数个血洞。 “铛”、“铛”脆响传出,有鸡骨撞到刀刃之上,坚硬的刀刃竟被直接断为两截。 一声声惨叫之下,四个人的身体,重重拍到姜朔立在井边的石板上,顺着井洞掉了下去。古井像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兽,四个人瞬间消失,连惨叫都听闻不到。 古井之内,赫然是关押莫轩武的水牢。 在地底时虽然没有任何的标志物,在广袤森林中长大的姜朔,却仍能轻而易举的辨别方位。平地中心的枯井极其突兀引人生疑,姜朔隐约推算到和水牢位置重合,再结合敌人的神情,这才决定赌一把。 而现实证明,他无疑是赌对了。 对面,沈彪伸出手指向姜朔,指尖微微的颤抖:“你……你怎么会知道?” 自己一行六人来追姜朔,结果姜朔安然无恙,己方却只剩下自己一人。倘若当真技不如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因为中了姜朔的诡计,这让沈彪又气又恼。 姜朔把石板扔到一旁,只是静静的看着沈彪一言不发。 沈彪双眼眯起,冷静下来稍稍一想,随即明白过来。这个外人能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去了禁地,很可能早就发现了水牢。 他压抑下内心的愤怒,把手中的刀又握紧了些,双眼杀芒涌动,绝对不能再有任何的意外了。 他谨慎的上前,却不敢靠近古井。 而姜朔认准了这一点,俨然把古井当成了护身符,宁肯围着古井打转,死也不离开一步。 一时间,双方陷入了死循环当中——姜朔不敢逃,而沈彪也不敢贸然进攻。 “喂,你想这样撑到什么时候?”沈彪忽然开口问道。 姜朔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一来对于想杀自己的人不必对话,二来他并未脱离危险,必须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戒备中。 “你不要忘记,这里是狂刀宗的地盘,你根本耗不过我。”沈彪继续道。 姜朔微微皱眉,虽然不想,但他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是事实。 “在这里练功的师兄弟,每一个都是狂刀宗精英中的精英,随便来一两个,都足以置你于死地。” 姜朔心头一动,忽然想到潜入梦红楼的黑衣人,猜测他会不会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刚才交手的荣言,实力远远强于普通的狂刀宗弟子。这里地处后山深处,外界无人得知,明显是狂刀宗刻意培养的隐藏力量,用来完成不可告人的任务。 姜朔越想越觉得可疑,难免心神动摇,这时,只听沈彪又道:“刚才的打斗声,相信我的师兄弟已经听到,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赶来。” 说完,他忽然眼前一亮,对着姜朔身后唤道:“李师兄,快从背后拿下他!” “……!”姜朔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是空无一人。 如此浅显的骗局,姜朔本不会上当,偏偏正认真思索梦红楼一事,一时掉以轻心才会如此。 姜朔心头一震,知道受了骗,未等他回过头,脑后劲风袭至,却是沈彪终归不敢靠近古井,竟将手中的长刀掷出。 姜朔根本不敢花时间去看身后情况,猛的向前窜出了一丈之余,下一秒,刀锋擦着姜朔的头皮掠过,留下了一道血痕。 虽侥幸逃过一劫,但姜朔却是心情沉重,神色凝重。沈彪的这一刀,本就不是为了杀自己,而是为了把自己逼出古井的范围,而对方的确做到了。 如姜朔所料,沈彪没有留下机会,捡起地上的长刀,迅速逼了上去,亘在姜朔和古井的中间。 他刚才所言属实,但若当真守着姜朔,一直等着师兄弟来,他的颜面又往哪里放? 所以,他才想出这个法子,利用姜朔分神的机会,把他逼离古井。 此刻,他看着对面的姜朔杀机毕露,没有半分的迟疑,甫一出手就是斩刀术,凌厉的一刀劈斩向姜朔头顶。 第三十四章拖刀 这一刀,疾若闪电,势愈千钧,裹挟浓郁的杀机,凌厉而至。 姜朔瞳孔一阵收缩,一抹凝重染上他的脸颊。 沈彪的刀法,不见得比陈先娴熟,偏偏杀意凛冽,危机倍增,明显经过无数次的生死决斗,才会历练至此。 起初,姜朔只当敌人稀松平常,等到沈彪全面绽放出自身的实力,才意识到自己的差距。若非用计以弱敌强,杀掉另外五人,只怕稍一接触,他就会死在敌人的刀下。 但如今姜朔的情况也不好过,仅仅几招,他就全面落入下风,险情环生。 沈彪愈战愈勇,刀势层层推进,一步步把姜朔逼离古井的同时,对他的生机也造成强烈的威胁。 这时,沈彪一跃而起,刀锋直劈向下。姜朔侧过身,刀身贴着他的肩膀滑下,倘若晚了那么一时半刻,抑或少让了半寸,怕是姜朔的整个肩膀都要被削掉。未及落地,跃到半空中的沈彪陡然变招,刀由直劈变成横削,扫向姜朔。姜朔还未落地,仓皇之下,只能拼着受伤的危险踹出一脚,踢中刀柄才勉强的控制方向,朝另一边移动,躲过这一击,然而鞋却是被削掉了底。 落地之时,姜朔的后背已经快要贴上墙壁。知道这个位置不宜躲闪,姜朔立即就要绕开,刚一迈步,脚掌却踩到地面上的一块尖岩。他痛的缩回了脚,身体一阵摇晃,动作不由的一滞。沈彪哪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即侵身而进,真气灌注于刀身之上,刀刃迎风嗡嗡颤响。姜朔稳住身形,随即抬头一看,但见长刀忽左忽右,闪烁的刀锋封住四面八方,把他的去路全部断绝。姜朔一时愣住,根本没有破解或者抵挡的方法,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脚后跟却撞到墙壁之上。这么一愣神的空当,刀锋已冲至眼前,只消一秒,姜朔就会被切割成一块块碎肉。 看出姜朔已无退路,沈彪得意大喊:“死吧!” 千钧一发之际,姜朔混沌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柄长刀。长刀挥舞,与沈彪刀法如出一辙,姜朔的视线穿透表面,直接看透这记刀招的杀招和缺陷。 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姜朔意志清明,迅速冷静下来。 在刀锋即将抵达面前时,姜朔镇定自若,朝左跨出一步,身体随之偏了半尺。 仅仅半尺之距,下一刻,第一波攻击到达,势大力沉的刀锋,落到他身体右侧的空处。 “咦?”沈彪的眼神中露出一丝诧异,只当是姜朔瞎猫碰上死耗子,动作却是不停,第二刀紧跟着砍出,削向姜朔脑袋。 姜朔不慌不忙,向后退出一步,刀锋紧紧贴着他的喉咙划过,虽然凶险,却终是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沈彪暗暗吃惊,心底升腾起一股怒意,攻势更加的凌厉。 姜朔不动声色的身体向旁边一转,这一次彻底转出了沈彪的刀网之外,完全摆脱了危机。 沈彪怒火中烧下砍出的诸刀,尽皆落到了空处,心里郁闷的不行。他神情格外难看,当即大吼一声,再度攻了上去。 适才他虽生气,但隐隐留有余力,毕竟对付姜朔这等人物,拼尽全力未免太过丢脸。但现在的他久攻不下,却不管那么许多,甫一出手便是全力施为。 攻势提升了一个等级,更加的猛烈。但姜朔却像换了一个人般,任凭沈彪狂风暴雨,巨浪滔天,他却如岸边礁石岿然不动。 “放弃吧,我已看透了你的招式!”姜朔喝道。 沈彪眯了眯眼,假装听不到,又一刀劈过去,但被姜朔轻而易举的化解,不由的心下大骇。 姜朔俨然一幅高人模样,只防守不进攻,偏偏沈彪却拿他没办法。战至此时,哪里像是生死厮杀,更像是师父在调教徒弟。 虽然沈彪不想相信姜朔的话,但却不得不相信。若非如此,姜朔又怎么会如此应付自如,淡定从容? 一想到此,沈彪杀意骤减,竟生出一丝动摇之意。 把沈彪的神情看在眼里,姜朔眼珠左右一转,心里已有了计划,当即喊道:“我不愿造杀生才屡屡不愿出手,你可莫要逼我!” 沈彪心里一颤,动作不由的一停,回想姜朔之前的种种行为,暗道莫非当真如此?江湖人才济济,小小年纪却具有不俗武学造诣的人不少,姜朔也许就是其中之一,否则又怎么会将自己的招式一一识破? 沈彪越想越怪,心里倒先信了七八成。但是仅凭一句话,就让他掉头逃跑终归不现实。 最后,他还是咬了咬牙,再次冲了上去。 “这可是你自寻死路!”姜朔双眼一紧,语气里隐隐带着被逼无奈之意,竟反守为攻,直接迎向沈彪。 沈彪愣了一下,姜朔之前一直被动防守,如今竟敢主动进攻,再联想到他刚刚说的话,沈彪竟是直接顿住脚步,刀锋横挡在身前,做出防御姿态。 届时,沈彪已冲至姜朔跟前,仓皇变招的情况下,自己先乱了阵脚,摆出一个四不象的姿势,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使的是哪一招。姜朔已来到跟前,再想变化已来不及。 “我倒要看看你说的是真是假。”沈彪把脸藏在刀身之后,露出一只眼看向姜朔。 姜朔虚晃一招,突然向侧旁绕去。沈彪心底一惊,只当姜朔要从侧面攻击,连忙转动身体,打算小心戒备之时,却见姜朔背对着自己,竟要向远处逃去。 “这……”沈彪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这是要逃!” 回想自己被对方三言两语吓的胆战心惊,如同惊弓之鸟,沈彪气不打一处来,怒火瞬间充斥了他的胸腔。 此时他把所有的疑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身体像离弦的羽箭冲将出去,手执一把长刀径直刺向姜朔的背心。 在刀尖距姜朔只差半尺时,姜朔仍无反应,只顾着逃跑,这更加坚定了沈彪的信念:姜朔刚才一定是在虚张声势! 沈彪的唇角微微上扬,甚至已经想到下一秒姜朔被长刀贯体的场景。 突然,姜朔猛的转身,似背后长眼,身体贴着刀身向前转动,瞬息抵达沈彪的面前。与此同时,一记掌刀虎虎之风,印向沈彪的胸口。 “什么!?”沈彪大吃一惊,万万想不到姜朔竟有所变招,尤其是这一招似曾相识,赫然是他们狂刀宗的拖刀术,这让沈彪惊讶更甚。 形势紧张,沈彪只能弃掉长刀,双臂交叉挡在胸前要害。 “砰!” 姜朔的立掌,结结实实的劈到沈彪的双臂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顿时,沈彪只感觉一道狂放霸道的劲力由姜朔掌心爆开,“咔”、“咔”声响,两臂竟同时骨折。 “这……这个劲力,怎……怎么可能?” 沈彪睁大了双眼,相比较姜朔这一掌的威力,他更在意姜朔掌心蕴含的力道。 他十分的熟悉,那赫然是狂刀宗的劲力。对狂刀宗有此实力的弟子,沈彪全部认得,若不是此,只怕他都要误以为姜朔乃是狂刀宗之人,而且是嫡系一脉。 劲力渗透过双臂,侵入沈彪的胸口,震荡他的五脏六腹。 沈彪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手掌牢牢的抓住,而手掌正在慢慢的握紧。他痛苦的五官扭曲,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知晓自己绝无幸理,内心感觉到深深的绝望。 就在他闭目等死之时,突然,那股催命的劲力迅速消失。 失去力量的支撑,沈彪像被人抽掉了骨头,软软的瘫倒在地上。从地府溜了一遭回来,短短时间,他已满头大汗,心脏狂跳不止。 心中好奇的他睁开眼,却只见到姜朔远远离去的身影。 虽然始终想不通对方为什么会放过自己,但在见识过姜朔的种种手段之后,却是不敢再去追。 另一边,姜朔正在慌忙逃跑。 他刚才并非不想杀死沈彪,而是在只差一步时,体内存贮的荣言的内力,却是消耗殆尽。 若是执意杀死对方,姜朔一定会露馅。虽然沈彪双臂齐折,但仍具有一定战力,何况人在濒死之时,不知会被激发出怎样的潜能,姜朔可不愿冒那个险。 至于那两句话,则是让沈彪疑神疑鬼,不敢来追。 回想刚才的一幕,真是凶险万分。 若非提前吸取荣言的内力,姜朔根本无法看透沈彪的攻击,便没有后来的反败为胜。 同时得到的还有真气运行线路,正是借此,姜朔才能模仿出拖刀术,一举奠定胜局。 当时,荣言内力存贮在姜朔体内,已经造成了负担,姜朔恰好借那个机会打出去,现在倒是一身轻松。 “吞脉神功果然强大,若非从莫前辈那里学到,只怕我早就被杀死了。” 姜朔一边暗暗想着,一边向外走。 路过建筑前的树林时,姜朔远远看到地面上躺着一具尸体,他本以为是孙道明的,走近一瞧,原来是追杀孙道明的狂刀宗弟子。 尸体的脑袋已经被碎石砸个稀巴烂,在他的身边,还有一片空空的布袋。布袋是盛放蒙汗药的,想来是孙道明阴死了对方。 “想不到这个孙道明倒真是命硬!” 这般想着,姜朔继续前行,刚刚走出乱石的范围,忽然,一道喊声唤住了他:“站住!” 第三十五章封堵 姜朔回头一看,叫住自己竟是陈先。 在对方身边,还站着一行狂刀宗弟子,均是守卫禁地之人。 姜朔微微皱眉,有些想不通之处。这里虽不属于禁地,但毕竟是后山范围,穿过前方难行的山路,就是狂刀宗的秘密之地,相信狂刀宗定有规定不得擅闯,陈先怎么敢自作主张带人到这里。而且,自己刚刚出来就遇到他们,对方像早就等在这里似的,这更让姜朔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姜朔在陈先的身后,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孙道明,你竟出卖我!”看到对方,姜朔瞬间恍然大悟。定是孙道明逃跑时被陈先抓到,自己为了保命,才会供出姜朔所在。陈先率人赶到这里,终归不敢贸然闯入,只能在外围等候,不成想等个正着。 当时有六人去追姜朔,孙道明以为他必死无疑,此时见到他生龙活虎,难免眼神躲闪,面有愧色,心虚的解释道:“这……我本来是不想说的,是他们严刑拷打我才……” 姜朔冷冷哼了一声,孙道明白白胖胖,看不到任何伤疤,哪像经过严刑拷打的模样? “够了,你们现在争执这些,还有意义吗?”陈先打断两人的对话,冷冷看向姜朔。正是这个人,在他的封堵下逃入禁地,这对于他而言,是一种难以抹消的耻辱,“把他给我拿下!” 得到命令,狂刀宗弟子纷纷上前。 姜朔掉过头,就要重新扎进乱石当中。刚转过身,从身后的石堆中就钻出十余名狂刀宗弟子,阻住他的退路。 原来陈先早就料到姜朔的机警,于是趁着姜朔与孙道明对话之际,安排人手封住他的退路。 姜朔双眉间挤出一个“川”字,正思考脱身的办法时,敌人已经冲了上来。 落到陈先的手里,怕是死路一条。姜朔双眼一紧,却是再不迟疑,直接使出吞脉神功。 一名弟子冲到最前,姜朔手掌一拍,按到他的胸前。掌心产生一种冥冥吸力,吞噬对方的内力,但仅仅吸食了片刻,同伴赶到,一刀砍向姜朔。无奈之下,姜朔只能松手。双方瞬间展开混战,姜朔依靠自己的身法,在与敌人不断周旋中,寻找着机会吸食内力。敌人人数虽多,但所使用的均是狂刀四术中的斩刀术,不论速度还是狠度,都远远不及沈彪,姜朔应付起来已有些驾轻就熟的味道。至于狂刀宗弟子,则是越打越别扭,攻击招式全部被姜朔一一破解不说,偶尔一时大意被姜朔逮到,体内的真气就莫名其妙的狂泄而出,更让他们内心满是疑虑。陈先在旁边监督,内心忐忑的他们不敢撤退,却是围而不攻,出工不出力的居多。在旁人看来,倒像是姜朔以一敌数十,仍然游刃有余一般。 陈先越看越气,脸上阴云密布。他虽感觉到姜朔有些不同,但短短七日,就算姜朔进步又能进步到哪里去? “一群废物,都给我滚开!”陈先大喝一声,那群狂刀宗弟子如释重负,连忙散了开来。 他们有不少人被姜朔吸食了部分内力,显的颇为狼狈。看到他们的状态,陈先更加的气愤。 陈先一步步迈到姜朔的面前,握紧了手中的刀:“上次让你耍诈逃掉,这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盯着对面满脸怒容的陈先,姜朔的双眼蒙上了一层阴霾。 作为狂刀宗的二师兄,陈先的实力毋庸置疑,不论内力还是招式,都要远在沈彪之上。 刚才与荣言对战时,若不是荣言一时大意,姜朔的吞脉神功,根本无法动摇他的根基,何况是功力更加深厚稳固的陈先? 能打败沈彪,是因为体内存贮着荣言的内力。刚才姜朔在战斗时,虽在狂刀宗弟子身上,分别吸取一些内力,但这些内力从不同之人身上吸取,驳杂不同,为了避免形成负担,姜朔只能随吸随用,已消耗的干干净净。就算他存贮在体内,依他的实力却无法融合在一处,一点一点的使用,对于陈先而言,怕是只相当于瘙痒。 对上陈先,姜朔的胜算很小。 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要把空气挤压出水,这时,一名弟子忽然发现什么:“咦,那个人去哪了?” 说着,他指向一个方向,那个位置站着的原本是陈先与孙道明。陈先走出来,站到了姜朔的面前,孙道明却不知去向。 “可恶,竟让他溜了!”越来越多的狂刀宗弟子叫道。 陈先回头看了一眼,吩咐道:“李义,你带着一半弟子去追他。” 李义领命去了,陈先随即回过头,死死盯着姜朔。他的直觉告诉他,姜朔要比孙道明重要得多。 “潜入禁地,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百花门的意思?”陈先问道。只有把姜朔身上的情报全部挖掘出来,他才能放开手脚对付他。 “是我自己的。”姜朔回答。 陈先“呵呵”轻笑了两下,说道:“刚才你的那位同门,答案可是跟你不一样呐。” 姜朔在心底暗骂一句,神情却是没有丝毫变化:“你问我,我只能给你这个答案,是真是假,信与不信,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而且,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会怎么回答。依他的为人,自然要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宗门的身上,以保全他的小命。” 陈先皱了皱眉,低头思索一阵,依他对孙道明的了解,对方的确会如此做。 片刻,他抬起头,却是冷冷哼了一声,明显对姜朔的话也并不全信:“蝼蚁尚且偷生,他说谎为了保命是情有可原,难道你就不想保命吗?你有什么重要的情报可以告诉我,如果让我满意,我自会放你一马。” 自把两人放入禁地后,陈先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压力来自于宗门内部,毕竟这是他的失职,若是姜朔二人闯下什么大祸,他要承担主要责任。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禁地里有什么秘密,所以,他更加疑惑姜朔二人拼命闯进去的目的是什么。 “我只不过是一时好奇,才会想去禁地看看。”说着,姜朔摊开了双手道,“禁地只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院落,你看我身上这么干净,就能知道那里什么秘密都没有。” 在水牢中时,姜朔脱的只剩一层贴身的薄衣,但凡携带着什么重物,一眼就能看出来。 陈先看了对方一眼,发现姜朔的确没从禁地带出什么,甚至衣服还少了一两件。但他绝不相信姜朔的话,若是禁地什么都没有,宗主又怎么派自己来防卫。 “看来你是找死喽!”见问不出什么,陈先显露出杀意。 姜朔双眼一眯,严阵以待。 “二师兄,不好了,不好了!”就在陈先即将动手之时,由山下突然传来慌乱的喊声。 喊声由远到近,紧跟着,一道人影连滚带爬的跑上山来,赫然是刚刚派遣去追孙道明的李义。 “什么事!”陈先喝道,语气里略带怒意。就算是追丢了孙道明,也不该如此慌乱。 “是、是……”孙义喘着粗气,磕巴了半天,才说道,“是百花、百花门……” 话未说完,山脚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远远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一队人马,冲破狂刀宗的守卫,直奔山上闯来。 隐约意识到什么,陈先让孙义去通知狂刀宗其他人,自己带人下山。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只能暂时先把姜朔放到一旁不管。 姜朔心头一动,跟上了陈先。 陈先紧赶慢赶,终是在禁地宅院前,拦下了百花门的大部队。 被冲的溃散的狂刀宗弟子回归,凑到陈先的身边想汇报什么,却被陈先扬手制止。 陈先的视线扫过眼前的一众人等,只见不仅仅是带队“种痘”的长孙利,连冯恩、孙蛮都到了。 他冷哼了一声,朗声问道:“不知百花门诸位一同来此,有何贵干?” 冯恩站出来,说道:“前些时日,我百花门为了预防疫病,特地前来贵宗‘种痘’,偏偏在这期间,有两名弟子失踪。贵宗一直说不知二人去向,但适才这位弟子回来,却亲口述说是被贵宗困在这后山之中。此次前来,便是为了向贵宗讨一个解释,并且希望贵宗把我百花门的另一位弟子交出来。” 说话时,孙道明从孙蛮的身后站出来,教陈先的视线一凝。 姜朔二人失踪后,百花门立即向狂刀宗要人,狂刀宗只是推脱毫不知情。长孙利带人在狂刀宗住下来,四处调查,却始终找不到两人的踪迹。幸亏梦红楼桃红提示,姜朔可能进入禁地,这才有了方向。依长孙利一人,根本无法闯入禁地,他只好回宗门叫来冯恩。 但没有证据,就这样闯入禁地,只怕会引起两派大战。正在左右为难之时,众人遇到孙道明,便浩浩荡荡赶来。 陈先正在思索该如何应对,百花门阵中,忽然有道年轻的身影喊道:“姜朔!” 第三十六章博弈 喊话之人,乃是李自成。 众人顺着他喊话的方向看去,但见在狂刀宗弟子身后,跟着一道人影,赫然是姜朔。 冯恩眼前一亮,立即招手唤道:“姜朔,快到这边来!” “不要让他过去。”姜朔刚要迈步,陈先马上下令道。狂刀宗弟子立即行动,围住姜朔,把他死死的困在中间。 冯恩的眼底闪过一丝寒意,看向陈先:“你这是什么意思,姜朔正是我百花门失踪的弟子,狂刀宗为何要抓住他?亏你们狂刀宗之前一直表示不知情,看样子,可不像你们说的那样。” “人我们是不会放的。”谎言被戳穿,陈先干脆解释都不解释,直接表明狂刀宗的态度。 冯恩的眉尾微微一挑:“莫非,你真的以为我不敢夺人不成?” 陈先的表情一僵,神情变的无比凝重。 在被姜朔两人闯入禁地之后,陈先调查了两人底细。孙道明乃是孙蛮之子,至于姜朔,虽来榆林时间不久,更是赫赫有名。传说冯恩为了姜朔,把劳苦功高的赵志逐出师门,甚至扣下知县之子,公然对抗朝廷。尽管朝廷与武林不同,但这无疑证明冯恩对姜朔的器重。 陈先了解冯恩的性子,若是逼急了对方,怕是对方当真会这么做。 到时以己方这么几个人,根本阻拦不住百花门抢人。 “呵呵,百花门啊百花门,莫要欺人太甚!”在陈先不知如何是好时,又有一道声音从斜地里传来,却是狂刀宗大师兄史刚威。 与史刚威同来的,还有大批狂刀宗弟子。这里毕竟是狂刀宗的地盘,狂刀宗弟子把百花门人马整个围在里面,即使三个打一个都绰绰有余。 “大师兄。”众人弯下腰让开道路,史刚威一直走到人前,看着冯恩道,“我狂刀宗对百花门视如上宾,未曾有任何照顾不周之处,偏偏你百花门却暗中派弟子潜入我宗禁地图谋不轨。江湖众人均知后山乃是我狂刀宗禁地,擅闯者杀无赦,贵门两名弟子闯入禁地有错在先,如今你们反而怪罪起来我们扣押他们。呵呵,莫非百花门之人,都是颠倒黑白之流吗?” 史刚威全然没了迎接长孙利时的和蔼模样,而是霸气外露。他眯起双眼,淡淡的扫视一圈,继续道:“你们现在脚下踩的这片土地,也是我狂刀宗禁地。莫说是禁地,就算是其他地方,未得主人允许乱闯,怕也是有违道理吧。亏你还口口声声说要抢人,莫非贵门是趁我宗主不在,想要仗势欺人?” 说完,他一使眼色,众狂刀宗弟子齐声高喝,喊声直冲云霄,震耳欲聋,气势惊人。 百花门内除冯恩等少数人外,尽皆变色。 冯恩眯起眼看向对面,思考该怎么办。 “大师兄,这件事毕竟是我们不对,若是强行抢人,能否成功放到一旁不说,怕是和狂刀宗的矛盾会闹大,甚至会引起两个门派间的战争。”孙蛮何尝看不出来冯恩对姜朔偏心,生怕他做出冲动之事,连忙劝说道。 至于孙道明,虽与姜朔犯下同样的过错,但毕竟在自己这边。就算狂刀宗要人,依冯恩的性格,又怎么会给?牺牲掉一个姜朔,换来此事圆满的解决,算是比较不错的结局。 冯恩眼神有些冷,他自然看出孙蛮故意要害姜朔,偏偏他说的不无道理,若是执意抢人,怕是无法让百花门上下全部信服。 “冯师父,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还请百花门诸位退出我狂刀宗的禁地。”史刚威再度扬声道。 他在赌,赌冯恩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姜朔,而和狂刀宗彻底的撕破脸皮。 冯恩双眼一眯,看了一眼姜朔,心中已有了决定。 他压低了嗓音,看向史刚威,问道:“如果,我不走呢?” “大师兄,这……”孙蛮吃惊的睁大双眼,开口就要劝说,却被冯恩扬手制止。 冯恩的话,已明确表明了他的态度,史刚威眼底闪过一丝狠戾,缓缓扬起手臂。 伴随着他手臂的扬起,外围的一众狂刀宗弟子神情愈发严峻,握紧手中的兵器,准备迎接一场恶战。 “且慢!” 大战一触即发,这时,由最外面的位置,传来一声娇柔的女声。 声音不大,语调婉转,却似蕴含着一种莫名的力量,清清楚楚的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似想到什么,史刚威的眉头不由的一皱。 然后,队伍向两边分开,一名名风情万种的女子,构成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在柳如烟的率领下,缓缓迈步而来。 她们一直走到百花门众人的旁边站定,隐隐有和百花门同仇敌忾之意。 “梦红楼?”史刚威盯着最前面的柳如烟,“柳楼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如烟对着冯恩的方向点头致意,纤纤玉手轻抬,反问道:“难道说你看不出来吗?” 史刚威顿时心里一沉,梦红楼明显是为百花门助阵而来:“我狂刀宗与梦红楼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不知是哪里得罪了梦红楼,竟引得柳楼主亲自前来。” “狂刀宗并无得罪梦红楼之处,不过这姜朔小兄弟,与我梦红楼有些交情,自然是要保下的。”柳如烟淡淡的道。 一席话让在场众人的视线,一下子都落到姜朔的身上。 他们只知姜朔乃是冯恩爱徒,并深受冯恩器重,却想不到他竟与梦红楼也有关系。为了这个姜朔,梦红楼甚至闯入狂刀宗当中,可见双方的交情还不浅。 他们心里不禁犯起嘀咕,这姜朔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让榆林两大赫赫有名的武林门派一齐保他? 史刚威一头雾水,却根本没有时间调查此事的真假。敌人已兵临城下,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当前的困境。 梦红楼与百花门,由于各自的特殊性,在榆林城中只是分派。论单一分派的实力,远远不及狂刀宗,但若是双方结成同盟,狂刀宗纵有一拼之力,也只会是两败俱伤,甚至狂刀宗还稍稍处在下风。 武林门派之间,由于小摩擦小恩怨大打出手极为常见,事到临头打也就打了。然而梦红楼与百花门,并非普通的武林门派,两者一个掌握情报,一个掌握医道,可以说是与武林中人息息相关之事。得罪一方结果已难以承受,同时得罪双方,这个门派怕是不想在武林上混了。 但姜朔、孙道明闯入禁地,梦红楼和百花门又欺上门来要人,明摆着仗势欺人,没把狂刀宗看在眼里。倘若真的服软,狂刀宗的脸又往哪里搁。到时武林中人不知如何看待狂刀宗,狂刀宗辛辛苦苦积累的威望毁于一旦不说,怕是内部的弟子都要纷纷退出宗门,衰落是早晚的事。 史刚威现在是骑虎难下,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抉择。 偏偏他的师父太叔胜前几日外出办事,不在宗内,这么大的一个难题,只能由他自己来解决。 “大师兄,我们人数虽占上风,但柳如烟和冯恩,绝对不能小觑!怕是以你我两人的实力,阻不住他们!”陈先压低嗓音,凑到史刚威耳边道。 史刚威脸上的神情,更凝重了一些。 全场安静,都在等待着他的决定。 史刚威的视线缓缓扫视过诸人,忽然双眼一定,已有了主意:“狂刀宗弟子听令!” “是!”狂刀宗弟子齐声高喝,语调微微颤抖,看的出来内心的紧张。 百花门与梦红楼之人,同样死死盯着史刚威,暗自吩咐各自的手下,准备开战。 “刚威!”在史刚威即将下令时,又一道浑厚深沉的声音传来,来源却是在禁地之后。 在狂刀宗,敢如此称呼自己的没有几人,史刚威一开始还以为是师父回来,等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白胡子老头背负着双手,从山上慢慢的走下来。 看到对方,狂刀宗众弟子均露出疑惑和诧异的神色,却是不识得。 就连陈先也是皱起眉毛,询问的眼神看向史刚威,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 史刚威死死盯着来人,神情间流露出惑色,随即像是突然间想到什么,眼波闪动,全身颤动,满是不可思议的激动。 “闻人师叔,真……真的是您吗?”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史刚威连话都说不利索。 “十年不见,你的功夫又进步了不少啊?”老者上下打量着史刚威,露出赞许的神色,却是已然默认。 史刚威全身一震,连忙冲上去,跪在老者身前:“弟子史刚威,拜在闻人师叔!” “哈哈哈,想不到我这一身老骨头,竟还有人记得。好了好了,快快起来吧!”老者爽朗一笑,伸出手,把史刚威扶了起来。 一旁的陈先瞳孔一缩,猛的想起对方是谁。 混世疯刀闻人强。 他与太叔胜乃是同门师兄弟,十年之前,二人一起闯荡江湖,凭借狂放疯魔的刀法,在武林中颇具威望。 然而,在太叔胜在榆林建立狂刀宗后,闻人强就人间蒸发般不知去向,不再在江湖上走动。 陈先曾就此询问太叔胜,却是含糊其词,并不正面答复,想不到他竟一直藏身在后山之中。 当即,陈先也向闻人强下跪,其他狂刀宗弟子,随之一一效仿。 “好好好,大家都起来吧。”闻人强让大家起身,随即看向对面的百花门和柳如烟,神色一冷,道,“似乎,今天有人要欺负我狂刀宗啊!” 第三十七章闻人强 闻人强与百花门门主、柳如烟的师父相同辈分,在场所有人里,以他辈分最高。 “大师兄,听说这个闻人强还是太叔胜的师兄,他失踪了十年,功力不知精进到何种程度。”孙蛮皱着眉提醒道,放弃姜朔之意不言而喻。 冯恩和柳如烟眼神交流一番,随即上前道:“闻人前辈,我百花门弟子误闯禁地,还望前辈高抬贵手,看在百花门与梦红楼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此时已与刚才不同,冯恩和史刚威都不是两个宗门的晚辈,不论再怎么闹,以后都有长辈出来斡旋的余地。闻人强和太叔胜地位相当,倘若得罪死了,两个门派怕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误闯?呵呵,当日你这两名弟子说要回宗门取药材,我狂刀宗好心好意差遣两名弟子引路,后来这两名弟子全部晕倒,这叫什么误闯?”有了闻人强在背后撑腰,史刚威底气变足。 “你那两名弟子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晕倒,怎么就能赖到我百花门的身上。”姜朔与孙道明的身上,各带着一幅蒙汗药,迷倒敌人再耍赖说不知情,敌人无凭无据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这是冯恩与两人一早商量好的计划,但他并不知道其中出了差错。 “呵呵,冯师父啊冯师父,今天我是见到了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其中一名弟子醒过来之后,明明白白的告诉我说是两人合伙把自己打晕。如果不信,我大可以把他叫出来和你们当面对质,难不成你还敢说我那弟子出现幻觉,记糊涂了不成?”史刚威扬起头,胸有成竹的道。姜朔闯入禁地后,他为了隐瞒这个消息,自然无法就弟子被打晕一事找冯恩算帐,因此冯恩一直被蒙在鼓里。 “什么?”听到史刚威的话,冯恩露出了疑惑的神色,直觉告诉他对方并非是信口开河。 他相信姜朔的能力,直接转过头,寒冷的目光看向孙道明。只见孙道明眼神躲闪,神情异样,躲到了孙蛮的身后,明显心虚。 看到这一幕,冯恩哪里还不知道是在孙道明这个环节上出了差错,当下冷冷哼了一声,大敌当前,却是来不及详细询问。 把两人的一问一答看在眼里,闻人强了然于胸。他把双手负到身后,看向冯恩问道:“不论是否是误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闯了喽?” “这……不错。”冯恩犹豫了下,还是肯定的答道。此事众所周知,说谎根本没有意义。 “那你还有什么话好说?”闻人强语调拔高了几分,双眼喷射出狠戾的光泽。 仅仅一人之威,竟震慑的百花门众人内心忐忑,心志不坚之人更是面露惧色。 想不到闻人强的姿态如此强势,果然如同他的名号一般,隐隐有疯魔不顾一切的意思。 冯恩皱起眉头,思索了一阵,扬起头来,郑重其事的道:“姜朔乃是我的弟子,无论如何,今天我一定要带他走。” “哦?”闻人强颇感兴趣的看向冯恩,自己话说的如此明白,他却仍然固执己见,令他不由的多看两眼对方,“我欣赏有勇气之人,但不应该在我面前有勇气。” 面对赤裸裸的威胁,冯恩直视着闻人强的双眼毫无畏惧,不卑不亢的道:“无论如何是指,不管付出任何代价!” 一番话说出口,不单单是狂刀宗,就连百花门都震惊了。姜朔虽为全城居民做出重大的贡献,但于百花门而言,并未有过如何的奉献。当真论起来,怕是只有为虞羽寒出生入死这一条。 他们哪里知道,冯恩正是为此,才会决定保下姜朔,理由就是如此简单和直接。 这次虞羽寒有事不能来,但不用她说冯恩也知道,虞羽寒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姜朔被狂刀宗带走。 柳如烟吃惊的看着冯恩,姜朔虽是百花门弟子,但是归根结底,前来狂刀宗却是为了梦红楼。就连她自己都在犹豫,要不要为了一个姜朔而与狂刀宗开战,冯恩已表明自己的立场,这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姜朔的价值。 “梦红楼柳如烟,与百花门共进退。”柳如烟迈步走出来,和冯恩站在平行位置。 “你是……她的弟子?”闻人强歪过头看向柳如烟,问道。 “是的。”柳如烟点头应道。 虽然没有明确说出那人的姓名,但是两个人均知道对方指的是谁。 闻人强眯起双眼,眼中的波动稍纵即逝,视线又挪移到冯恩的身上,点头轻笑:“好、好好,不愧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们这些晚辈,竟敢对着我如此说话,真是不错……” 话到一半,闻人强猛然变了脸色。他向前跨出一步,再重重踏下,众人只觉脚底传来一股震荡之力,内力不稳之人甚至身体摇晃。紧跟着,闻人强手掌空握,“铛”的一声,史刚威腰间佩戴的长刀出鞘,钻入他的手里:“你们两个,该是各自门派里当前最强之人了吧,那一起出来,与我一战!” 闻人强刀身一横,须发皆扬,阳光照射到刀身之上,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柳如烟秀眉微颦,冯恩则是皱眉思索。 若论榆林城的怪物级别的武林高手,闻人强绝对算得上其中之一。 他身为太叔胜的师兄,武功本就在其之上。这些年来,太叔胜开宗立派,琐事烦身,闻人强却避世隐居,专心修炼,双方差距只会进一步拉大。 冯恩曾见识过太叔胜的身手,自认将将匹敌,但终究输面极大,他一人对上闻人强可是毫无胜算。 若非有必胜的把握,闻人强又怎么敢当面宣战?柳如烟与冯恩实力相当,怕是两人合力,也难以胜敌。而刚才闻人强单脚踏地,牛刀小试展示出的内力,也印证了冯恩的猜测。 “柳姑娘,你怎么看?”毕竟不是一人之事,冯恩询问道。 “我们还有退路吗?”柳如烟一双清眸闪动,已看透事情的本质。 毫无疑问,这已是闻人强下达的最后通牒。赢了,他们把人带走;倘若输了,人便交狂刀宗处置。 虽然闻人强身为前辈,有以大欺小之嫌,但他以一敌二,倒让他人说不出什么来。 正如柳如烟所说,这已是她们和平解决此事的最后机会,除非他们真的打算与狂刀宗开战。退一万步说,哪怕当真开战,单单一个闻人强,就无人治得了,与其让他个个击破,还不如现在应战。 冯恩对着柳如烟点点头,刚要应战,忽然,有一道声音从狂刀宗方向传过来:“师父,弟子先行谢过师父的恩德,不知能否允许弟子说几句话?” 众人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发现说话的却是姜朔。 在这段时间内,一直是各个门派的高层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在紧张的氛围下,人们倒忽略了矛盾的爆发点。 直到姜朔说话,人们这才想起,姜朔才是整个漩涡的中心。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不断的发酵升温,经姜朔这么一说,众人紧绷的心弦顿时一松。 他们既是好奇又是疑惑,姜朔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能说出什么话来?何况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当着这么多前辈和长者,话语能有什么分量? 冯恩面带疑惑,却同意道:“你说。” 他了解姜朔的性格,竟隐隐带着些许期待。 闻人强神情阴沉,略带不满,却没有说什么。 姜朔向前走出两步,生怕他耍什么花样,四周一直围着一圈狂刀宗弟子。 他来到靠前的位置,对着冯恩隔空作了一揖,随即转过身,面向闻人强:“闻人前辈,您在狂刀宗地位非同寻常,我师父与柳前辈,一个是百花门大师兄,一个是梦红楼楼主,三位交手,不论谁输谁赢,都势必会引起三大门派间的仇恨。若是万一有个闪失,伤了一两位,那整个榆林江湖,只怕都会震荡。闻人前辈,您说是也不是?” 闻人强重重的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既然如此,那我有另一个办法,可以解决当前的困局。”姜朔继续说道。 话音落下,冯恩的眼前一亮,立即问道:“什么办法?” 闻人强亦是被吸引过来注意力,眼神里更多的是怀疑。 “此事因我而起,自当从我这里结束。反正是对决,不如就由我与狂刀宗的后辈比试一场如何?”姜朔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行!”其他人还未说话,陈先率先跳出来阻止,“闻人师叔,我见识过这小子的武功,虽然不强但颇为邪门,只怕咱狂刀宗的同辈弟子,无人能压制住他。” “嗯?”这自灭威风的丧气话让闻人强眉头微微一皱,他看向四周,只见大多数狂刀宗弟子眼神闪烁,顿时得知陈先说的是实情。 “真是一群废物。”闻人强冷冷的训斥一句,刚要拒绝,却听姜朔又道,“你还没听说我挑谁对战,为何着急反对?” “我还不知你的心思,你自然是找比你弱的,然后……”陈先自以为是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姜朔打断,“错。” 只见姜朔缓缓抬起手指,指向了陈先,一字一顿的道:“我,挑战你!” 第三十八章要求 全场沉寂。 片刻,人群哗然,爆发出一波又一波的声浪。 “什么,我没听错吧,他竟要挑战二师兄?”、“不算宗主与大师兄,我狂刀宗以二师兄武功最强,真是不自量力!”、“哼,自寻死路!”…… 各种各样贬低看轻的话语,像夏季的柳絮般,一条条飘进姜朔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就连百花门、梦红楼大部分人,也对姜朔的话持怀疑态度,孙道明更是出言讽刺:“他是吓傻了吧,都打不过我竟妄图出挑战陈先,那可是狂刀宗的二师兄!” 冯恩皱紧眉头,姜朔的提议,与他预想的妙计相去甚远。 他忍不住开口劝道:“姜朔,你要不要再好好考虑一下?” “师父,我心中自有打算。”姜朔对冯恩再作一揖,以示自作主张的歉意,随即转过身,面向陈先,“我的话你已听清楚了,怎么,你应还是不应?还是说,你担心打不过我,继续让闻人前辈出面?” 陈先死死盯着姜朔,对他而言,姜朔敢对自己发出挑战就是一种耻辱。 虽是显而易见的激将法,但陈先却不得不应。就好比刚才闻人强对冯恩柳如烟说的话一般,姜朔提供的是无法拒绝的条件。 一个是刚刚拜入师门不足一月的新弟子,另一个是声名在外的狂刀宗二师兄,不论是名声、资历、习武年头,双方都拥有悬殊的差距。倘若拒绝,陈先,乃至于整个狂刀宗,都将颜面扫地。 陈先双眼一眯,眼底闪过一丝怒意,转向闻人强一面,微微躬身,请示道:“还请闻人师叔答应我与他一战!” “去吧!这种狂妄小辈,你知道该怎么做!”闻人强同意了,语气里多少有些教唆的意味。 对方都已放肆到这种程度,闻人强哪有坐视不管之理?反正即使扣下姜朔,一番审问之后,多半也是要杀掉,倒不如省去那些拖沓的步骤,直接由陈先动手,以维护狂刀宗尊严。 “多谢师叔!”陈先面带杀意,头转回姜朔,微微扬起下巴,问道,“你想怎么比?” “且慢,比试是必须的,但有些事,必须确定一下,防止结果出来,有人反悔不认账。”姜朔扬起手来,暂时制止了陈先,又看向闻人强,“闻人前辈,这场对决,如果我败了,我不再反抗,任由贵宗处置。如果我胜了……” “如果你胜了,我们就放你走,并保证以后不追究百花门和梦红楼任何责任!”闻人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随即问向对面,“你们两个呢,意下如何?” 闻人强并不傻,此事一直由姜朔主导,冯恩并未表态。万一一会儿姜朔输了,冯恩反悔,他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尤其根据之前冯恩的表现,他对姜朔极其重视,有很大可能会如此做。 冯恩一愣,下意识的看向姜朔。 姜朔朝他点点头,冯恩终究不放心,又是犹豫了半天,最终在姜朔一再的肯定下,才答应下来。 柳如烟随即上前:“姜朔所说,就代表梦红楼的意志。如若姜朔失败,梦红楼一定不再阻挠,并且马上离开狂刀宗。” “好!”得到两人的保证,闻人强满意的点点头,对姜朔道,“现在你可以比了吧?” “等等,我还有一个要求。”姜朔再次开口。 听到这句话,早已摩拳擦掌半天的陈先忍不住喝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是想耍什么花招,还是根本就是反悔了?” “我自然没有反悔。”随口回了一句,姜朔却是知道闻人强才是狂刀宗定夺大事之人,便对他道,“闻人前辈,一会儿应敌的招式我已想好,但尚有一两处要点不太明白,所以希望您能放我师父过来,让我与他密谈几句,请教一番。” “你在这里问就行。”闻人强皱着眉头,答道。 “我所问的招式内容,乃是百花门的武林秘学,从不外传,自然不能当众去问。”姜朔摇头否定道。 此言一出,众人只感觉极其的荒谬。 临阵磨枪的事情他们见得不少,但像姜朔这一种,他们却是闻所未闻。武者战力的高低,关键还是在于平时的积累,且不说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问不出什么,就算问出了想要的答案,姜朔的武功也不可能一下子提升。 “闻人师叔,绝对不能答应此事。冯恩的实力很强,难保不会带着姜朔闯出去。”陈先可见识过姜朔的诡计多端,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当即提醒道。 “如若前辈不放心,我和师父大可在您的旁边对话。依前辈的能力,莫说是我师父带着我,就算是我师父一个人,只怕也逃不出您的手掌心。或者说……”姜朔忽然斜了陈先一眼,“你怕了?” 姜朔轻蔑的眼神让陈先怒火中烧:“混账,我怎么会怕!这根本不是怕不怕的事,而是……” “好了!”一直沉默的闻人强忽然开口,扬起手来,制止了陈先的争执,“就让他们两人谈谈又何妨?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还不信他们敢耍什么花样。” “可……”陈先还想再劝,可一看到闻人强的表情,顿时把话咽回了肚子之中。 狂刀宗这边被姜朔搞的像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对面的百花门和梦红楼诸人,同样是云里雾里。 “冯师父,这是……”柳如烟还以为是冯恩有什么制敌取胜的招式,压低了嗓音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冯恩摇了摇头,却是保持着不动声色,以免被敌人看出破绽来。 “冯恩,你一个人过来罢。”闻人强道。 狂刀宗方面,把两人对话的位置安排在双方正中间。虽在闻人强旁边最为稳妥,但那未免显的狂刀宗太过小心,闻人强还真不信冯恩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抢人。 姜朔早早等在那里,冯恩示意百花门所有人稍等,自行走上前去。 在走过去的过程中,冯恩小心的观察着四周情况。由于姜朔之前提起自己所问有关百花门的秘密武学,因此狂刀宗弟子并未靠得太近,这给了冯恩可乘之机。 走近之后,看到姜朔身上带伤,面容憔悴,冯恩一阵心疼。 没等姜朔开口,冯恩一步跨到他的跟前,拽住他的手:“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吧?” 第一句话声音极大,冯恩随即侧过身,掩住自己的口型,压低嗓音说道:“一会儿我冲过去拖住闻人强,你就往我们那边跑,柳姑娘会接应你的。只要你和柳姑娘汇合,不论是史刚威还是陈先,都拿你没有任何办法。哪怕是狂刀宗找后帐,有整个百花门在前面顶着,他们奈何不得你。” 这是他临时想到的办法,即使没与柳如烟提前商量,但相信以她随机应变的能力,绝对会及时配合。 如此一来,虽得罪了狂刀宗,但至少保全了姜朔。 这已是冯恩思前想后,想出来成功概率最大的办法。 说完,冯恩就要行动,毕竟每拖一分,怕是敌人的戒备就多一分。 冯恩刚要动,手腕上忽然传来一道阻滞的力道。他回头一看,却见姜朔眼神坚定,在对自己摇着头。 冯恩心底泛出一丝狐疑,看向姜朔,不确定的问道:“你……你真的打算和陈先打?” 姜朔直视着冯恩的双眼,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他之所为想出这个方法,就是因为不想连累宗门,又岂会同意冯恩的方法,让他去以身犯险? “你……”冯恩一时语塞,想不通姜朔为何如此的执拗,只能提醒道,“陈先可是狂刀宗的二师兄,武功很高。” “我知道。在进入禁地的时候,我与他有过交手。我大腿上的伤势,就是拜他所赐。”姜朔语气平静的道。 “那……”冯恩看了姜朔的大腿一眼,更加的不解。伤口很严重,明显是姜朔输了。既然有了交手的经验,知道自己打不过,仍然冥顽不灵又为的什么,“不行,你对上陈先凶多吉少,根本毫无胜算。我知道,你是不想连累宗门,但这件事,你一个人根本抗不下来。” “师父,我一定要试试。”姜朔眯起双眼,眼神里似隐藏着什么,“我虽无必胜的把握,但却有一拼之力。” 在冯恩看来,双方差距极大,连一拼之力都没有。但是觉察到姜朔语气里的认真,他只好问道:“你到底是打的是什么主意。” “师父,我希望你帮我一个忙。”姜朔把声音压的极低,除了他们二人谁都听不到。 “好,没问题。”冯恩对姜朔绝对的信任,连什么忙都不问,直接答应下来。 “弟子冒犯了。”姜朔伸出双手,搭在冯恩的手腕上。 顿时,冯恩的双眉一紧,惊诧莫名:“这是……” 第三十九章对决 师徒二人密谈片刻,随即分开。 姜朔挺起胸膛,神情淡定,一幅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样。 冯恩返回百花门阵营当中,柳如烟凑到旁边,轻声问道:“怎么样?” “就让姜朔去试一试吧。”冯恩风轻云淡的道,静静看着人群中的姜朔,并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谈。 柳如烟心下好奇,不知姜朔如何说服的冯恩。她见冯恩的脸色略微苍白,只当是为姜朔紧张,却并未多想。 “这下你没有什么要求了吧?”闻人强问向姜朔。 “回前辈,没有了。”姜朔微微一躬身。 “那就开始吧!”闻人强立即支使狂刀宗弟子,在中间空出来一个圆形的空地,把百花门和梦红楼,安排到稍微靠外的位置。 姜朔站在空地的一侧,在他的对面则是陈先。 陈先手持大刀,眼中怒火滔天,只等着一声令下,冲上去把姜朔劈个粉碎。 “闻人前辈。”这时,冯恩忽然叫道。 “又怎么了?”闻人强挑起了一边的眉尾,神情里带着一丝警惕。适才姜朔找冯恩交谈,说是单纯的请教招式,闻人强是不信的。在他看来,多半是两人暗暗商量了一个计策,所以上了心。 “闻人前辈,陈先他手持兵器,姜朔却手无寸铁,这是不是不太公平?”冯恩唤道。 经冯恩如此一提,众人这才意识到这一点。双方一个年长一个年少,一个高大一个普通,就连兵器上面都是陈先占优,自然不公平。 空地中的姜朔眯了眯眼,隐约理解了冯恩的意图,却是没有说话。 “那还不简单,我狂刀宗既是武林门派,各种各样的兵器还是有的,大可以让姜朔挑一件对敌。如若信不过我们,你们也可能提供兵器,只要让我们检查没问题,姜朔也可以用,毕竟还要避免你们在兵器上动手脚。”闻人强痛快的说道。 “姜朔拜入师门仅有几日,只学习了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并不会使兵器。”冯恩淡淡的说道。 史刚威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喝道:“我狂刀宗上上下下的弟子专精刀法,陈师弟也不例外,难道你是想让他不用刀吗?” “虽然是我们这边提出的这次对决,但是我们处在弱势的一方,却是不争的事实。倘若在这种情况下,贵宗就算赢了,也要被江湖中人耻笑胜之不武吧。”柳如烟开口道。 双方围绕此事进行一番激烈的争辩,眼看场面就要失控,闻人强忽然把头转向陈先,问道:“陈先,你怎么看?” 声音不大,却蕴含着极强的力量,把众人的争吵都压了下去。 陈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刀,又看向对面的姜朔,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无妨,闻人师叔,哪怕是不用刀,我照样能击败他!”陈先手腕一转,把刀重重的插到地上。 这场对决对他而言,已不单单是一场赌局,更是他一雪前耻的良机。相较姜朔试图借此机会摆脱困境,他更热切的期望能好好的教训一顿姜朔。 “好!”闻人强答应下来。 让冯刚如愿以偿,史刚威重重的哼了一声,闻人强已做了决定,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历经一波三折的争执,这一场万众瞩目的大战,终于拉开了帷幕。 “来吧!”陈先握紧双拳,冲着姜朔喊道。胳膊上的肌肉隔着衣衫,高高的凸起。 姜朔毫不理会,缓缓抬起一只手扬到身前,掌心向上,朝着陈先微微弯曲了两下,进行挑衅。 陈先的双目一瞪,单脚猛的蹬地,踩出了一个浅坑,握起拳就朝姜朔打过去。 即使没有长刀在手,但他十余年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这一拳势大力沉,隐隐透着风声,若是砸中姜朔的身体,只怕登时就要让对方骨折。 面对来势凶猛的陈先,姜朔却是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呵,我看他是吓的呆了吧!”、“真是活该,可惜现在才后悔,说什么都晚了!”…… 围观的狂刀宗众弟子不断的嘲笑,把这些话听在耳朵里,陈先心下暗自得意,拳势变的更加凶猛。 “拜入狂刀宗之前,二师弟便是依靠着这一双肉拳,在榆林一带闯出的名声。就算是不用刀,对付你一个毛头小子,也是绰绰有余。”看见陈先出招,史刚威不禁暗道看来自己师弟的拳法这些年来并未荒废。 “他这是想打死姜朔!”柳如烟看出陈先的意图,看到一动不动的姜朔,不禁忧心如焚,提醒道,“姜朔!” 不知是慑于陈先的拳势,还是根本没有听到柳如烟的话,姜朔仍然像尊雕塑般站在原地。 眨眼间,陈先距离姜朔,只差一尺之距。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姜朔是吓的呆傻掉,才会像半截木头似的动也不动,但是闻人强却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 在害怕或者恐惧的时候,人一定会气息浮动,神色慌乱,但姜朔却是表情平静,眼波深邃,犹如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 如果非要找一个比喻,那就好比是潜伏在草丛中伺机而动的捕食者,在寻找着绝佳的机会施以致命一击。 由不得闻人强细想,此时,陈先已经冲到了姜朔的面前,巨大的拳头轰向姜朔的面门。 众人以为姜朔会就此受死,然而这时,姜朔忽然动了。 不动则已,一鸣惊人,姜朔全身爆发出澎湃的气势,发出一声低吼,瞄准陈先的拳头,一记重拳挥打出去。 他的双眼里面透着决绝的意味,竟是以拳对拳,正面碰撞! “真是找死,你依靠身法左右躲闪,还能勉强支撑一时半会儿,像这样毫无花假的比拼内力,是嫌死的不够快吗?”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史刚威放下心来,心中暗自揣测,姜朔之所以选择挑战陈先,多半是因为不想让百花门陷入困难的境地。 “姜朔,不要!”柳如烟吓了一跳,她做出了无数的猜测,万万想不到姜朔会以这种最愚蠢、最直接的方式战斗。 对于人群的哗然、他人的质疑、同伴的担心,全部置若罔闻,姜朔一往无前,拼上了全身的力道,打算以一拳决出胜负。 “你会为你的自大,付出生命的代价!”姜朔的出招方式,更像是看不起自己,这让陈先怒火中烧。 你想硬碰硬我就与你硬碰硬,谁怕谁! 这时,闻人强猛的发现,姜朔的气势有些不同寻常。 敏感的他眼神一定,为了稳妥起见,立即喝道:“陈先,住手!” 这一声震耳欲聋,所有人都听到了。 史刚威诧异的转过头,暗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至于陈先,虽然清清楚楚的听到这句话,但在怒火攻心的情况下,却根本没有理会。 “对面只是一个毛头小子,我凭什么要退缩,看我把他生生的碾压!” 陈先心底发了狠,下一秒,两拳对撞到一处。 “砰”的闷响,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由姜朔的拳面传递过来,把陈先的劲道悉数摧毁,压的倒卷而回! 这股狂暴的力量一路所向披靡,经由陈先的手掌、小臂,一直渗透进他的五脏六腑! 刹那间,陈先的腑脏犹如翻江倒海颠倒了个个儿,筋脉撑的疼痛欲爆,强烈的震荡侵入到他的丹田要害! “这……怎么可能……” 陈先的神情由狠戾,转变为错愕,再到最后的震惊,变化仅仅不到一瞬间! 在狂沛大力的入侵下,他终究承受不住,“哇”的狂吐出一口鲜血,身体被震的倒飞出去,在空中画出一道曲线,重重的扑倒在地上。他握拳的右臂,以诡异的角度弯曲着,不知骨折了多少处。 顿时,全场一片安静。 “这……我是不是眼花了,陈师兄他竟被一拳打飞了?”、“不可能吧,两个人的实力差距那么大!”…… 良久,人群中才陆陆续续的传出不敢相信的质疑声。 以他们旁观者的角度,他们只看到陈先气势汹汹的冲了过去,两人对了一拳,然后陈先就被轰的倒飞回来。 至于为何会如此,他们却百思不得其解,似乎只有姜朔原本就比陈先强这一个解释。 “原来是姜朔一直深藏不露吗?可他的年纪,未免也太小了吧?”、“难怪他敢叫板陈师兄,竟然具有如此可怕的实力!”…… 狂刀宗诸人,却是一个个呆若木鸡。 他们本以为这是一场一面倒的对决,过程的确是一面倒,但胜负双方却颠倒了。 他们从来没想过狂刀宗会败,而且是败的如此干脆,败的如此彻底。 想起自己之前的种种嘲讽,就像一个大大的巴掌扇在脸上,让他们恨不得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柳如烟表情上同样流露出一抹惑色。 她见识过姜朔的本领,知道姜朔绝非如此强大。虽想不通是何原因,但想来与刚才师徒二人的交谈脱不了干系。 史刚威脸色铁青,虽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但己方输掉这场对决,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闻人前辈,这场对决我们已赢,既然如此,我就带姜朔离开了。”这时,冯恩忽然开口道。 第四十章疯刀 闻人强神情凝重,双目深邃,须发无风自展,气愤非常。 在姜朔打败陈先之前,所有优势都站在狂刀宗这边,但对决的结果,却把局势整个扭转。丢的是狂刀宗的脸,又何尝不丢他闻人强的脸? 他早已看出猫腻,这才出言提醒,偏偏陈先在气头之上完全听不进去,这才酿成如此难以处理的结果。 明知百花门方面耍诈,但即便是闻人强,都无法清楚的看出对方手法,无凭无据的情况下追究,反倒会显的狂刀宗输不起,刻意抵赖一般。 “闻人前辈!”冯恩向前踏出一步,语气里一半提醒,一半催促。 闻人强脸上阴云密布,见状,史刚威在一旁提醒道:“闻人师叔,这个姜朔不能放啊?如果放了,那咱们狂刀宗在榆林……” 话未说完,却被闻人强扬手打断:“在大庭广众应予之事,又怎能反悔,我狂刀宗,还未不堪到那种程度。” 然后,闻人强转过头,就要下令让狂刀宗弟子退下。这时,忽然有一道声音传来:“等、等等……闻人师叔,等等……” 声音嘶哑低沉,语调微微颤抖,似在努力压抑着怒火。 众人顺着声音的来源方向看去,只见倒地的陈先慢慢站了起来。他的右臂软绵绵的垂到他的身侧,头微微的垂着,双眼却是向上挑起,如毒蛇般恶毒的目光,牢牢的锁定住姜朔:“我还没有倒下,说狂刀宗输掉,是不是为时尚早?” 冯恩的脸色一沉,想不到这个陈先居然如此顽强。 姜朔眯起了双眼,同样神情阴沉。 他以吞脉神功纳取冯恩的内力,存贮于自己的丹田之中,在陈先第一次攻击时悉数爆发出来,成功震退了对方,此时体内冯刚的内力已所剩无几。 虽然陈先在极端的愤怒下,第一次出手就拼尽了全力,但骨子里仍揣着看不起姜朔的想法。姜朔便是利用对方掉以轻心的心理,打一个出其不意。此外,冯恩的内力太过刚猛,在体内留久了会是一个极大的负担。 而且为了瞬间爆发出全部的内力,以凝聚出更强的杀伤力,姜朔的筋脉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已身负轻伤。若非不久之前,莫轩武传功时强化拓宽他的筋脉,估计等不到击飞陈先,他自己倒要先全身筋脉爆裂身亡。 然而,双方实力上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即使姜朔提前筹备,还付出极大的代价,依然没有能完全的战胜陈先。 “陈师弟,姜朔这小子内力深厚,邪门的很,你不要硬撑了!”史刚威劝道。 两个人对了一拳,一个面不改色平安无事,另一个手臂骨折狼狈不堪,孰强孰弱已显而易见。即使史刚威不想承认,却终究不能眼睁睁看着陈先去送死。 “诶,刚威,既然你师弟如何坚持,你又何必阻拦?”像是看出了什么,闻人强微笑着说道。 “嗯?”史刚威诧异的看向闻人强,终归不敢忤逆师叔的意思。 没有在意史刚威的眼神,闻人强头转向冯恩:“你这位徒弟的内力,既然这样,那是否使用兵器,就没有公不公平一说了。” “可……”冯恩想要说些什么,闻人强却根本没有给他机会。 话音刚落,他直接把手中的刀扔过去,准确无误的扎在陈先面前。 陈先一下子拔起刀身,连半分的犹豫都没有,嘴里大声的怒吼,径直冲向姜朔:“去死吧!” 他的嘴角犹挂着血迹,但他却丝毫没有考虑强弱一事。他的双眼通红犹如野兽,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姜朔杀死。 姜朔的脑海当中,印着斩刀术和拖刀术的大部分招式,眼见陈先一刀劈来,姜朔料敌于先,向后退了两步,避开这一刀的同时,也化解了这一刀的后续变化。陈先斩向右,姜朔往左躲;陈先劈向右,姜朔朝右闪。陈先每一次的攻击,都像被姜朔完全的看穿,造不成任何的威胁。 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史刚威啧啧称奇,更忍不住为自己的师弟捏了一把汗:“这姜朔怎么会对我们狂刀宗的招式如此熟悉?而且姜朔一味的不正面交锋,再这样下去,陈师弟会被他活活的耗死!” “呵呵……”闻人强却与史刚威的看法不一致,“你继续看吧。” 在旁人看来,主动进攻的陈先占据了场面的优势,却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适才展示霸道内力的姜朔,只是在避其锋芒,等待机会大举反攻,只怕这场对决还是会以姜朔的胜利看好。 大部分人都看到姜朔,但身在战局中的姜朔,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霸道内力是名副其实的一次性用品,现在的他根本没有任何的底牌,只能依靠狂刀四术的了解,撑一步是一步了。偏偏陈先在发狂的状态下,一招快过一招,姜朔本就有伤,已有些应接不暇。 这时,陈先弓步挺身,手执大刀刺向姜朔胸口。 刀主凶猛,以劈砍为主,以刀尖刺出极其罕见。姜朔双眼一定,立即认出这是斩刀术中的一招,前刺乃是虚招,之后刀身放平,平削才是实招。脑海中模拟了一遍刀招的走势,姜朔直接往后跳去,既能躲避前刺,又能预防敌人的后招,乃是一举两得的完美应对方法。根据姜朔的预测,自己这一退,敌人刀招落空,只能卷土重来,他自然能获得短暂的空闲歇息。但是,陈先并未变招,脚下疾进,刀尖仍然刺向姜朔的胸口。 “什么!?”陌生的刀招让姜朔大吃一惊,仓皇间只能狼狈的向左侧身。饶是反应迅速,前胸处的衣服还是被刀划破。 陈先刀势不止,对准姜朔的后脑追了过去。 姜朔只觉后脑寒风阵阵,对这一招却没有任何印象,只能纯粹的依靠身法向左躲闪。 刚躲过第一击,陈先的刀像紧追不舍的阴魂,刹那间出现在姜朔的左侧。姜朔正往左躲,倒像是姜朔自己寻短见,往刀身上撞一般。 “小心!”眼看姜朔掉入陈先的圈套,冯恩和柳如烟同时惊呼。 危急时刻,姜朔猛的弯曲,几乎平躺到地上,刀锋贴着他的鼻尖擦了过去。顾不上姿势难看,姜朔顺势爬在地上,滚出了老远,拉扯开与陈先的距离,才站了起来。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阵异样的声音,已觉察到形势的变化。 “遭了!”对于姜朔前期的表现,冯恩又惊又喜,但就在刚才,姜朔却忽然出了什么问题,那连环遇险绝对不是造假。 “咦?”见状,一直担心的史刚威面露不解之色,旁边的闻人强却是微微翘起了唇角。 “这是怎么一回事?”姜朔的眉头锁紧,刚才的遭遇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顾不得他诧异,对面的陈先再次逼了上来。 陈先在刚才被震折了右臂,此时并不擅长的左手执刀,攻势反而更加猛烈。 刀势猛烈,大开大合,犹如狂风暴雨疯狂肆虐,似要毁灭一切。 似受刀法感染,陈先犹如一尊凶神恶煞,神情冷酷,双目赤红,隐隐有癫狂之意。 陈先的气势在不断的攀升,攻击随之越来越凌厉,而且是姜朔从未见过的招式。 在如此强压之下,姜朔险象环生,只能咬着牙苦苦坚持,一味的被动挨打。 他逃出禁地后,历经了连番的恶战,根本没有好好休息,体力消耗巨大,在闪避时越来越吃力。 这时,没有兵器的劣势凸显出来。陈先舞出的凛冽刀风,罩住他的四周,姜朔躲闪起来都相当困难,更何况突破刀风近身攻击。 姜朔的处境越来越糟糕,在长时间的防御下,难免会出现少许的失误。每一次失误,带给他的就是实打实的伤害。此时他的身上至少有三处刀伤,刀刃宽厚,稍稍沾上的伤就不轻。在剧烈的动作下,鲜血汩冒出的更快,姜朔已变成了一个血人,就像摇摇欲坠的危城,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 “胜负已定了!”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冒出这一个想法,回想这一战的跌宕起伏,竟为姜朔感到一丝惋惜。 他们想不通为何姜朔前后的差距这么大,但依他的身位地位敢挑战陈先,就是一种让人钦佩的勇气。 直到这时,史刚威才放下心来。他旁边,闻人强的嘴角仍然噙着高深莫测的微笑,似乎早就猜到了当前的局面。 “怎么办?”另一边,一袭愁云染上柳如烟的脸颊。她问向冯恩,毕竟姜朔是百花门的弟子。 “……”看到场面中的局势,冯恩陷入了沉默,脸色十分的凝重。 片刻,冯恩一握拳头,似下定了某种决定。 “两位,你们最好老老实实的看着。”刚要迈步,一道声音从身旁响起,却是闻人强。 “他是什么时候……”冯恩愣住,不得不放弃出手相救姜朔的想法。有闻人强在,是绝对不会允许他那么做的。 这时,战局的姜朔已被逼入绝境。 陈先的一刀挟雷带电,刺向姜朔前胸,誓要破开他的心脏。 第四十一章死斗 陈先的断臂,随着他剧烈的动作,不断抽打在身体上,加重着他的伤势。 但他浑然不顾,一心要置姜朔于死地。 这股坚定的决绝之意,赋予他的疯刀术以威猛绝伦的威力,一点一滴的蚕食着姜朔的活动空间。 这一刀,他蓄谋已久,如汹涌波涛的刀势,封住姜朔的所有去路,要想破解,唯有正面硬拼一途。 唯一有能力拯救姜朔的冯恩与柳如烟,被闻人强抢先一步控制,姜朔能够依靠的,只剩下他自己。但之前愈发凶险的境况,却无疑表示了姜朔的黔驴技穷。 “呵,这一刀后,姜朔他不死也要重伤,百花门这次输定了!”史刚威嘴角带笑,预测着战局的结果。 冯恩率众浩浩荡荡而来,径直闯入狂刀宗的禁地,这让史刚威怀恨在心,心里憋了一口气。随着事态发展,两边争锋的关键,落到了姜朔陈先的对战上,史刚威巴不得陈先一举杀死姜朔,以挽回丢失的颜面,解消心头的恨意。 “可惜了!”不少人看着姜朔,暗暗叹息。 战局进行到尾声,他们何尝看不出来,姜朔根本没有什么所谓高深的内力——倘若有,在九死一生的处境下,他早就使了出来。 虽不知道姜朔一击震退并重创陈先的原因,但姜朔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表现的极为顽强。依他低微的实力,能与陈先周旋至此,已足够出色,但终究是技不如人。 面对这疯狂的一刀,一直狼狈躲闪的姜朔,忽然冷静下来。 哪怕是侥幸躲过去,按照当前的情形,姜朔命丧在陈先的刀下,也是迟早的事情。 既然躲不过,那便不必再躲。 打定了主意,姜朔双眼一紧,向前跨出一步。 见状,冯恩不由的一怔:“这是……” 一般而言,面临如此绝境,常人多半吓的痴呆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尽可能躲避危险,乃是人的本能,但姜朔却做出了违背常理的动作。 在旁人看来仅仅是简简单单的一步,却更改了刀锋的落点,这让姜朔在绝对的被动当中,掌握了一丝主动。 然而,因为使用疯刀术,而隐隐陷入疯癫状态的陈先,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在姜朔迈出这一步的刹那,陈先只感觉到自己的招式有些别扭,但随即这种不适感,就被充斥了整个大脑的愤怒和杀意所忽略掉。 陈先目露凶光,杀机四溢,长刀直直的向前挺刺而出。 “噗——” 下一刻,凶狠的刀锋,插进了姜朔的身体。 由于姜朔提前迈出的那一步,导致这本该致命的一刀,劲力不足,位置偏移,但是,它仍然重伤了姜朔。 长刀由姜朔的小腹左侧捅了进去,被鲜血染红的刀尖,穿透他的后背冒出来,喷溅出大片大片热腾腾的血液。 从未经历过的锥心疼痛,远远超出姜朔的预想。他身体像筛糠般止不住的颤抖着,一阵一阵的痛觉,像是巨锤般不断的敲打着他的后脑,要把他的意识拉入黑暗的深渊。 “哇——”姜朔终于忍不住,从嘴里喷出一股热血。 胜负已定! 狂刀宗弟子以史刚威为首,一个个露出得意的神色。 你百花门不是厉害吗,我们当众把你们的弟子重伤到这种程度,你们又能如何? 另一边的百花门众人,却是面露不忍之色。那与姜朔交情甚好的李自成,甚至第一个冲了出去。但刚刚冲到了半途,就被守在一旁的狂刀宗弟子拦下来。 闻人强监视着冯恩柳如烟二人,不让他们轻举妄动,随即眼底闪过一丝寒芒,提醒似的喊道:“陈先!” 言外之意,自是要让陈先斩草除根。 怒斩一刀的陈先,已渐渐的恢复理智,经闻人强如此一喊,才猛的反应过来,便要拔出刀来再度攻击,了结姜朔的性命。 这时,姜朔忽然动了。 那因疼痛而佝偻的躯体,缓缓的挺直,他微垂的头颅扬起,一双如豺狼似猛虎的眼瞳,看向陈先。 陈先全身不由自主的一震,姜朔的眼神仿佛直摄他的灵魂,让他的动作迟疑了那么半分。 姜朔迈步向前,再进一步。 他的身体上还插着鲜血染就的长刀,每进一分,锋利的长刀就在他的身体里移动一分。 刀刃与血肉摩擦发出的靡靡细音,让陈先缓缓的睁大双眼,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似不顾伤口不断的加深扩大,姜朔仍然在前进着,虽然步履蹒跚,但从未停止,这是何等的疯狂? 那单看一眼都不寒而栗的伤口,却变成了姜朔彰显气魄的道具。在这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姜朔,对他那可怕的意志力,感觉到由衷的佩服。 姜朔像那被逼疯的疯子,又像是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陈先身上的疯魔气势被完完全全的压垮,他目睹着姜朔的逼进,极度的震惊下,忘记所有的一切。 在陈先的眼里,只剩下了姜朔。 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震荡着他内心,让他的心神动摇,气息浮动。 此时,姜朔距离陈先,仅差咫尺。 在众多震惊至麻木的人中,闻人强率先清醒过来。他一眼看到自己师侄陈先的糟糕状态,猛的产生一丝不好的直觉。他当机立断,立即喝道:“陈先,杀了他!” 情势紧张,他再也顾不上掩饰自己的意图,在大庭广众下直接喊道。哪成想陈先受姜朔的影响太深,感官闭塞,根本没有听到闻人强的喊声。没有办法,闻人强只能再喊一遍。 这一次真气灌注当中,陈先如同遭受当头棒喝,脑海中一个激灵,顿时从那古怪的状态中清醒。 他定睛一看,姜朔竟已到了自己面前,不禁吓了一跳。 他仓皇间想要拔刀撤退,还没等得及动作,姜朔忽然开口:“已经晚了。” 声音低沉,犹如从地狱传出来的亡音,不好的预感由陈先心底滋生,他不由的一愣。 利用这短暂的空当,姜朔扬起了手,一把按在陈先的手腕上。 顿时,一股诡异的内力,沿着彼此接触的部位,渗入陈先的体内,通达他的奇经八脉,顺由一条条纵横环绕的脉络,一直到敲打丹田的大门。 似乎灵魂被人用手掌整个攥住,陈先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在这股奇妙力量的淫威下,一时间竟忘记了抗拒。 突然,这股力量吸附着陈先的真气,猛的狂退而去,仿佛要把陈先的筋脉,从他的身体里活活的扯拽而出。 真气狂泄,陈先大吃一惊,等他意识到要运用内力震开姜朔时,体内的真气早就溃不成军,不听使唤。 “怎么了?陈师兄为什么不杀了他?” 在外人看来,姜朔只不过上前摸了陈先一把,陈先就像木头人一般定格不动。 他们哪里知道陈先正在经历的凶险,只当是陈先一时手下留情,或者是又想到了其他折磨姜朔的方法。 闻人强死死盯着场地中央,由姜朔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陌生之余,更让他感觉到诡异万分。 “快,把他们两个人给我分开!”闻人强立即下令道。 “啊?是、是!”狂刀宗众弟子对这个命令既震惊又疑惑,还是史刚威第一个觉察到不对,率众冲了上去。 此时,陈先神情苍白,犹如窗纸,瞳孔扩大,流露出深深的惧色。 “陈师弟、陈师弟!”史刚威连唤了两声,却得不到任何的解答,顿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神情一下子变的无比凝重,顾不得什么对决的规矩,伸出手就要去拉扯陈先。 在他的手掌即将碰到陈先的刹那,姜朔双眼爆射凶光,那源源不断吸入的内力,猛的狂涌而出。 犹如江河决堤,好似浪潮拍岸,凶猛的内力轰炸陈先的身体。 陈先正竭力克制自己的内力外泄,这一下借力打力事出突然,倒像自己的拳头打在自己的身上。 没有任何的抵抗和阻挡,内力长驱直入,霸道轰击陈先的体内筋脉五脏六腑,仅仅是瞬间,陈先的全身上下,不知受了多少内伤。 史刚威的手掌按到陈先的肩膀上,狂跳混乱的内力,把他的手掌直接震开。 史刚威大吃一惊,若非见陈先神情异样,提前做了些许的心理准备,怕是当场就要受伤。 “让开!”正在他不知所措时,他的头顶忽然炸响一道声音。史刚威尚未意识到对方是谁,那语气里的不容置疑已让他不由自主的让开半步。 闻人强从他身边狂掠过而,张手就要去拉陈先。 陈先体内的内力乱流暴躁无比,剧烈反抗着闻人强的干预。 闻人强双眼一紧,真气灌注于掌心,把对方的内力压抑下去,扳住陈先的肩膀向后扯动。 陈先连握刀的力气都没有,松开了手。他被迫和姜朔分开,长刀却依然留在对方的体内。 “陈师弟,你怎么样?”史刚威担心他,冲上前来察看,还来不及摸到对方的身体,失去支撑的陈先身体摇晃,直直的往前躺去。 第四十二章胜负 陈先像没有知觉的稻草人,大头朝下扑倒,整张脸埋进泥土里。 他全身瘫软,气若游丝意志混沌,明明没有昏厥却动弹不得,手脚四肢只能小幅度的蠕动。 “这……”史刚威愣在原地,想要扶住陈先的双手,悬停在半空。 姜朔并未有明确的攻击行为,他万万想不到,陈先受的伤会如此严重。 “他全身筋脉尽断,把他拖下去吧。”闻人强稍微侧头,看着趴到地面上的陈先,脸上闪过一丝寒意,缓缓吐出一道语音。 “什么?”不单单是史刚威,其他狂刀宗弟子,听到这句话都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筋脉尽断,对于武者而言意味着武功尽废,能否治愈放到一旁不说,即使痊愈,他几十年的功力,却是付诸东流,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对于武者而言,甚至是生不如死。 一时间,大部分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姜朔的身上。 相较于那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他们反而同情起陈先。 “姜朔!”趁着狂刀宗弟子震惊的空当,李自成突破封锁,冲到了姜朔的身边。 等狂刀宗弟子反应过来,想要阻拦的时候,却听冯恩的高喝响起:“怎么,难道狂刀宗已经忘记之前的约定了吗?还是说,你们认为陈先仍可一战?” 简简单单两句话,问住了狂刀宗弟子,他们一个个愣在当场,面面相觑,再没有底气去阻拦。 冯恩趁机率百花门弟子冲上去,围住了姜朔。 “先不要动他,快来人帮忙。”看到姜朔的状态,冯恩眉头微皱,随即有条不紊的吩咐道。 他们没有立即拔刀,让刀锋暂时留在姜朔的体内,起到止血的作用。他们主要是来抢人,草药并未带的充分,当务之急是把姜朔带回宗门里救治。 把姜朔的伤势简单的处理了下,百花门众人,就要将姜朔带走。 另一边,陈先已被狂刀宗弟子搭抬下去。看到百花门的举动,史刚威双眼寒芒闪烁,胸口起伏不止:“闻人师叔,就这么让他们走吗?” 除了百花门无视禁地规矩,践踏狂刀宗尊严外,姜朔又废掉了陈先的武功,史刚威自然气愤不已。 “混帐,你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多吗!”冷冷的甩下一句话,闻人强背负着双手,缓缓走上的后山。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林石之间,把这个烂摊子甩给了史刚威。 史刚威憋了一肚子火,闻人强何尝不是如此?恰好史刚威往枪口上撞,闻人强直接把怒火都撒到他的身上。 史刚威目送着百花门众人渐渐的退去,虽恨的咬牙切齿,但有闻人强的命令在前,却不能去阻挡。 “百花门,这份仇,我记下了!”史刚威眯起双眼,在心底默默的道。 冯恩率众返回百花门,立即叫来门内最好的医者,替姜朔诊治。 姜朔的情况很糟糕,长刀贯穿了他的身体,伤口很大不说,更伤及了腑脏。 在回来的时候,姜朔已无法保持神智的清醒,全身上下滚烫的可怕。 冯恩和柳如烟守在一旁,担心姜朔伤势的同时,回想刚才的一场恶战,仍是止不住激动不已。 “为何姜朔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把陈先震的筋脉寸断?”柳如烟看似在自言自语,其实是在对冯恩发问。 姜朔在与冯恩进行所谓的“请教”后,变的格外诡异,柳如烟猜想冯恩一定知道一些内幕。 冯恩眯了眯眼,却是没有回答。 当时,姜朔表示想吸取冯恩的内力对付陈先时,冯恩根本不相信。后来姜朔真的做到,冯恩的震惊并不比其他人小。虽然姜朔并未告知要保密,但冯恩想到该功法如此玄妙,还是稳妥起见为好。 柳如烟柳眉微挑,意识到气氛的些许诡异,张开红唇,轻轻的道:“姜朔与你接触,之后便拥有了一举震退陈先的内力。在战斗过程中,他与陈先接触,他的内力暴涨,同时陈先内力迅速消耗……这些,只怕不仅仅是巧合吧?” 冯恩沉思了下,随即道:“你的确聪明。” 似乎明白了什么,柳如烟却没有就这个问题深谈:“虽然这一次是逼不得已,但姜朔还是太张扬了,你身为他的师父,应当嘱咐他今后注意些。” “那是自然。”冯恩应了一句,随后两人像约定好了一般闭口不言,不再谈及此事的点点滴滴。 不一会儿,负责诊治的医者满头汗水的转过身来,冯恩连忙问道:“姜朔的情况怎么样?” “没有生命危险,具体情况,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再看。”医者说完,就对着冯恩作了一揖,自行退去了。 躺在床上的姜朔,历经疼痛和疲劳的双重折磨,已沉沉的昏睡过去。 他腰间的伤口被一层层包扎好,似乎吸吸都牵扯到伤势,眉头时不时的皱起。 “大家都先出去,让他好好的休息吧。”冯恩说道。连续催促了好几遍,李自成才不舍的从姜朔床塌前离开。 几人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从城外返回的虞羽寒。 灾民分散而混乱,疫病预防难上加难,虞羽寒毛遂自荐,外出解决难题,得到消息后马不停蹄的赶回。 “姜朔他怎么样了?”虞羽寒急切的问道。 “这……”李自成张了张嘴,面露悲戚,终究不知该如何形容。 虞羽寒双眉间染上一层阴霾,夺路就要往屋里赶,却被冯恩拦下:“咱们百花门的医者刚刚被他诊治完,他正在休息睡觉。” “我只是看看,不会打扰。”虞羽寒展现出自己执拗的一面,不顾冯恩的阻拦,径直往里闯。 看着她的背影,冯恩若有所思的摇摇头,却是没有再坚持:“就让羽寒好好的看着姜朔吧。” 说罢,几人各自散去。 自从九鼎山外出以来,姜朔历经了很多的凶险,但每一次都是化险为夷。 唯有这一次,他险些赔上自己的性命,可谓是真正的死里逃生。 彼时,若非使出疯刀术的陈先意志不坚定,再加上被姜朔气势所迫,姜朔的吞脉神功绝对无法成功。 不成功便成仁,姜朔完全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去赌,庆幸的是,这场赌局的胜者是他。 饶是如此,姜朔还是浑浑噩噩的,整整昏迷了三天才清醒过来。 姜朔睁开朦胧的睡眼,眼前有一道模糊的身影。惊觉自己的细微动静,那人立即冲上来握住姜朔的手掌,惊喜的道:“姜朔,你醒了?”原来是李自成。 “嗯……”姜朔张开有些干燥的嘴唇,轻轻的吐出一道语音。 “这几天你可吓死我了,怎么样,你感觉好点了吗?”李自成紧张的问道。 姜朔摇了摇头,恢复了下精神,腰部的伤口仍然隐隐作痛,限制着他的动作。 他强扯着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道:“感觉好多了。” 这时,陆陆续续有人赶了过来。 姜朔这次受伤,引起百花门上下的震动,以冯恩为首,百花门上下都密切关注着这边的动向。因此李自成仅仅喊了一声,他们就都听到动静赶来。 来的人有冯恩、长孙利、扁老、虞羽寒,就连孙蛮与孙道明都在。 大部分人面露关切,虞羽寒更是眼圈发黑,显的异常疲倦。 其实这三天来,虞羽寒在姜朔的床前整整守了两天两夜,后来李自成见她太过劳累,百般劝说才把她拉离姜朔的床边,由自己代替。巧合的是,恰好姜朔这时醒过来。姜朔虽知虞羽寒一定非常担忧,却不知她背后默默的付出。 稳妥起见,冯恩就叫来百花门内医术高超的长者,替姜朔检查了一番。 在确定姜朔只需要一定时间的静养就能痊愈后,众人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冯恩早就派人通知了梦红楼,不一会儿,柳如烟亲自赶到。 在征得姜朔的同意后,柳如烟进了屋,询问姜朔在狂刀宗的发现,毕竟姜朔的目的,是调查梦红楼弟子离奇被害一事。 “后山有一处建筑,里面有大批狂刀宗弟子,他们专心练功,一般的狂刀宗弟子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我同他们有过交手,一个个出手狠辣,像是狂刀宗专门用来执行秘密任务的。假如当日在梦红楼放火的的确是狂刀宗弟子,那十有八九是那里的。而且那混世疯刀闻人强就是从那里走出的,很可能平日里就是由闻人强教导那些弟子。”姜朔把自己得到的信息告诉柳如烟,至于那处囚牢,由于涉及莫轩武,姜朔遵守约定并未提及。 柳如烟秀眉微颦:“没有其他的发现了吗?” 姜朔点点头:“那些尸体上遗失的骨头,我并没有在狂刀宗内发现。不过,我好像遇到了狂刀宗的宗主太叔胜,他绝对隐藏着什么秘密。至于秘密是什么,是否和梦红楼一事有关,我却毫无头绪。” “呵,你得到的信息与我一般无二,最后却给百花门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在姜朔与柳如烟对话时,突然,一道冷冷的声音从斜地里传出来。 第四十三章孙家为人 说话之人,乃是孙道明。 孙道明原本就与姜朔一起,派去梦红楼调查此事,因此在交谈之时,并未刻意让他回避。 “住口。”冯恩侧过头,喝斥道。 孙道明面带鄙夷,瞟了姜朔一眼,终究碍于冯恩的地位,并未再说。 “大师兄,道明与姜朔同时派去狂刀宗调查,得到的结果相同,一个平安撤退,另一个身陷重围,还得依靠宗门劳师动众去救,二者孰强孰弱已相当清楚。然而即便事实摆在眼前,宗门却对姜朔关照有加,道明年纪尚轻,难免把心中不平脱口而出,也是情有可原。”孙蛮紧跟着说道,看似是为孙道明解释,其实却是恶意的贬低姜朔。 “百花门与狂刀宗对峙之时,是姜朔挺身而出,不顾差距力战陈先,维护了宗门的尊严。”李自成气愤难平,替姜朔说道。 “呵,你要搞清楚前后关系,若是之前姜朔成功逃了出来,我百花门又怎么会为了救他,陷入那般进退两难的境地?这是姜朔运气好战胜了陈先,倘若真的因为他,两个宗门爆发大战,那他就是百花门的罪人!”孙蛮言辞犀利,毫不留情的道。 无论如何,姜朔潜入狂刀宗禁地,也是受了百花门的命令,就算一无所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是孙蛮三言两语之间,赫然把姜朔当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罪人。 偏偏孙蛮所说,依据了一定的事实,李自成气愤难当,却仍被驳的哑口无言。 李自成等人与孙蛮父亲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顿时,整个屋子中的气氛,变的有些奇怪,空气在一点一点的凝固。 “好了,此事不必再提……”终于,还是冯恩出面,准备打破这无形的壁垒。 真的追究此事,姜朔的表现相较孙道明,的确略为逊色。不惜倾宗门之力去救姜朔,虽说有姜朔为宗门出力时遇困的原因,但其中或多或少夹杂了冯恩的私心。 “师父,且慢!”姜朔忽然开口,打断了冯恩的话。 “嗯?”冯恩扭过头,诧异的看着姜朔,只见对方眼神间隐隐冒着怒火,顿时冒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姜朔正值年少轻狂,当众受此羞辱,又怎么会咽得下这口恶气。冯恩生怕姜朔一时怒火攻心,作出冲动之举,到时引起宗门内讧,被孙蛮父子抓到把柄,连他都保不了姜朔。 “姜朔,你莫要往心里……”念头急转,冯恩决定劝下姜朔。 “孙道明!”姜朔蓦地大喝。 喝声震耳欲聋,不单单是孙道明本人,就连屋内的其他人,都被姜朔吓了一跳。 一时间,所有的视线都汇聚到姜朔身上。 姜朔原本倚着枕头,半坐在床上,随着这一声喊,他猛的转过上身,直视着孙道明。 他的一双眼睛,就像隐藏在黑夜中的兽瞳,如幽潭的深邃后,暗藏着危险的杀机。 孙道明一个激灵,心脏骤停了下,内心泛起止抑不住的恐惧感。 那句大喝犹如暮鼓晨钟,直接触及到他的灵魂,孙道明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当场。 “怎么,你气急败坏,还想打一架不成?这里可是百花门,而不是狂刀宗!”孙蛮同样喝道,他自然要为自己的儿子撑腰。 姜朔稍稍挪移了下视线,扫了孙蛮一眼,却是毫不畏惧。 他重新看向孙道明,神情刚毅,语气肃然:“孙道明,初入狂刀宗时,你自以为是,不用蒙汗药,打昏狂刀宗弟子,从而使把柄落到对方手里,你可记得?你与我同入禁地时,提前商量好拖住陈先,你抛下我独面陈先,自己逃跑,可还记得?在后山密地时,你被狂刀宗弟子追杀,为了脱身,把敌人引到我藏身的地方,你难道也忘记了吗?” 姜朔上身微微前倾,双眼喷射出寒光,继续道:“若非我命大,怕是早已被你害死!可笑啊可笑,我不去追究,你反而恶人先告状,借贬低我来抬高自己!我打出生到现在,还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 如同遭受晴天霹雳,孙道明神色难堪,无言以对。 一番话说出口,房间里的气氛顿时改变。 这些污点,孙道明自不会主动向其他人提起,但由姜朔的嘴里说出,却在顷刻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冯恩、扁老等人,深知姜朔绝不会说谎,看向孙道明的眼神中有些异样。而孙道明的反应,无疑印证了他们的猜测。 “孙道明,姜朔说的话,可是真的?”冯恩喝问道,语气里隐隐挟带着怒意。 他一直只当是姜朔运气不好,才会落入狂刀宗手里,此时听姜朔说出,才意识到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 他派孙道明与姜朔同去狂刀宗,初衷是想让两人互帮互助,共同合作,想不到孙道明竟如此自私,为了保全自己而陷害姜朔,这让冯恩怒火中烧。 “我……这……”经冯恩这么一喝,孙道明吓的一个哆嗦,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 “大师兄,这只是姜朔的一面之词,当时又没有其他人在场,怎么能确定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因为报复而出言中伤?”孙蛮站出来,焦急的道。 他把孙道明的情况看在眼里,对于事情的真相也有了自己的了解。 但孙道明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哪怕是闯下天大的祸,自己这个当爹的也得替他担下来。 “孙蛮,直到现在,你还在针对姜朔吗?”冯恩狠狠瞪了孙蛮一眼。 子不教父之过,若非孙蛮从小到大的纵容,又怎么把孙道明惯出这样的性格? “这……”孙蛮愣了下,想不到冯恩竟会为了姜朔,如此对待自己。随即他双手一抱,微微躬身,坚定的道,“虽然我儿生性有些顽劣,但这种事情,师弟却是敢拿性命担保,他是决计做不出来的,无凭无据之下,我儿绝不接受这莫须有的罪名。至于我刚刚所言,并非刻意针对姜朔姜师侄,只是事关我儿名声,情急之下才会一时口误,我在此给姜师侄赔个不是了。” 说完,他冲着姜朔微微的一鞠躬。 在维护自己的儿子方面,孙蛮依然强硬,但陷害同门这个罪名太过严重,万万担不得。 但相较之前的冷嘲热讽,孙蛮对姜朔的态度已相当缓和。他看出冯恩对姜朔的偏袒,姜朔不介意,冯恩自然不会追究。 姜朔眯起双眼,看着眼前的孙蛮,眼神里略带诧异。 他想不到孙蛮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能屈能伸,倒是精明的很。 沉吟了下,姜朔摆了摆手:“孙师叔见外了,年轻人难免气盛,刚才师侄的语气稍微有些重,还请孙师叔不要往心里去。” 并非姜朔大度,而是闹的鱼死网破,对谁都不好。何况孙蛮的地位在百花门非同寻常,自己只有一张嘴,所说即便是实情,却也难以服众。 孙蛮对着姜朔点了点头,以示善意。 冯恩看了看两人,既然姜朔已经释然,他也不好再追究什么:“同门之间,当和睦相处,还请诸位谨记。” 众人纷纷点头应下。 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柳如烟告辞。 “好了,大家都先回去吧。”支走了众人,冯恩关上门,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后,回来坐到姜朔的床头,“姜朔,你在狂刀宗禁地,是不是有了奇遇?” 若是之前姜朔就会那诡异功法,在和陈秉添对抗时,不会落到那般狼狈的境地。 “是。”姜朔思考了下,出于对师父的信任,并没有隐瞒。 冯恩神色一沉,压低了嗓音,紧跟着问道:“那你学的,可是吞脉神功?” “……!?”从冯恩嘴里听到这四个字,姜朔怔了一下,“师父,你怎么知道?” “果然是它!”冯恩的眼底闪过一道精芒,“吞食内力为己所用,临摹招式以牙还牙,天底下只有这一种功法能够做到了!” 在狂刀宗时,冯恩就做出如此猜测。但此时亲自证实,他还是免不了一阵震惊。 “师父,这吞脉神功,真这么厉害?”姜朔想到莫轩武的吹嘘模样,难免有些怀疑。 “那是自然。传闻在很久之前的一次武林大会上,各派掌门在争夺武林盟主之位,之后吞脉神功的传人赶到,以一己之力力拼各大掌门,大闹一场后平安逃离,吞脉神功就此江湖闻名。”冯恩道。 姜朔神情严肃,暗道莫轩武所言所虚,吞脉神功的确是天下一等一的功法。 他转念一想,吞脉神功如此有名,冯恩知道自然不奇怪。 “师父,这吞脉神功……” 姜朔本想继续说自己在禁地时的遭遇,却见冯恩摆了摆手,打断姜朔的话:“你不必告诉我其他的消息,那样于你于我都不利。你只需知道,吞脉神功虽被公认为邪术,但同时却受到所有武林人士的觊觎,以后使用时你要万分的小心。” 冯恩的信任,让姜朔心底升腾起一股暖意。 他点了点头,应道:“弟子知道了。” 第四十四章练功 似猛的想到什么,冯恩的脸上,染上一抹阴霾。 “师父,怎么了?”姜朔关心的问道。 “在狂刀宗时,你当众使用吞脉神功,以闻人强的见识和眼力,绝对看了出来。”冯恩皱眉思索,“但是他为何不当众点明呢,莫非他也是在刻意隐瞒?” “吞脉神功与禁地有关,可能是他不想暴露隐藏在禁地内的秘密。”姜朔说道。 为莫轩武送饭的狂刀宗弟子由闻人强指导,他自然知道莫轩武被关在禁地里面。 莫轩武以吞脉神功闻名,若是姜朔从禁地内学到吞脉神功的消息传出去,只怕狂刀宗顷刻就会遭到大门派覆灭。 冯恩看了姜朔一眼,没有详细追问。 他沉吟了下,道:“我听闻吞脉神功内力诡异,为了稳妥起见,等你痊愈后,暂时只练些基本功,不要学习内功心法。” 姜朔点了点头。 自学会吞脉神功那一刻起,这个难题一直萦绕在姜朔的脑海,想不到冯恩考虑的如此面面俱到,让他心里一暖。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梦红楼那边的事,就先放一放吧。”姜朔只是刚刚苏醒,不想让他太过劳累,冯恩转身出了屋子。 冯恩走后,屋子里只剩下姜朔一个人,百无聊赖的他干脆盘坐在床上练习吞脉神功。 由口鼻吸入空气,经由脉络环绕全身,缓缓汇入丹田,熔炼为体内真气。 在狂刀宗时,姜朔与陈先对战之时,受了一定的内伤。此时,他正依靠调息的方式,缓缓治愈。 他运用的,乃是吞脉神功的行气方式,修补筋脉的速度很快,但是需要的真气量,却是极其的庞大,依靠姜朔单纯的调息,根本不足够。 即使姜朔刻意放慢了节奏,但是入不敷出的情况却在不停的加剧。 到了后来,姜朔全身上下的细胞,就像是饥肠辘辘的婴儿,拼命的索要着真气。 姜朔努力满足身体各处的需要,在苦苦坚持了良久后,终归是不堪重负,不得不放弃。 “呼——” 姜朔缓缓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浊气,额头已沁满了汗水。 他连四十九周天都没坚持下来,转头看向屋中香炉中插的香,连半柱香时间都没过。 “这吞脉神功果然很难。”抬手擦抹掉额头上的汗水,姜朔自言自语道。 普通内功心法的调息,可恢复精力,积累真气,但这吞脉神功,虽也觉神情气爽,但对体力的消耗却是巨大。 一张嘴,姜朔只觉自己喉咙嘶哑,有些口干舌燥。 冯恩临走前,在床边的茶几上,放着一杯水。 姜朔取来饮下,却没有任何解渴的感觉,心底冥冥产生一种直觉,似乎只有真气才能抹消身体的不适。 这个念头一冒出,犹如雨后春笋般疯涨,迅速充斥了姜朔的整个大脑。 瞬间,姜朔心神动摇,竟产生强烈的渴望。 姜朔大吃一惊,连忙深呼吸两口气,这才平复下来内心的涟漪。 那股陌生的冲动几乎要控制住姜朔的意识,回想刚才的一幕,他不由的一阵后怕。 “欲速则不达,看来不能过度修炼这吞脉神功了。”姜朔心中默默的想道,却是不敢贸然求进。 接下来的几天,姜朔有意克制自己修炼的时间,倒是没有再发生昔日的恐怖情况,这让他稍稍放心。 姜朔在床上躺了两天,就能下地活动。 虽然腹部伤口处仍然隐隐作痛,但他已能做简单的动作。 除了平日的生活起居和练功外,姜朔闲来无事,就会在房间的附近散步。 奇怪的是,原本一天来一次的虞羽寒,这些天不知在忙什么,姜朔根本看不到她的影。 这一天,趁着李自成来送饭,姜朔抓住他,问出这个问题:“为什么这几天看不到虞羽寒了?” 之前,姜朔一直喊虞羽寒为虞姑娘,或者虞师姐,后来在她本人的强烈要求下,这才改了口。 “她……”李自成迟疑了下,随即笑着拍了拍姜朔的肩膀,“她还能去做什么,当然是去忙城外疫病的事啊。” “疫病?”姜朔挑起了一边的眉尾,捕捉到李自成眼神里的闪烁之意,“疫病发生已半月有余,就算城外灾民再多,到了现在,也不必让她亲自去吧。自成,你老实告诉我,她这些天到底在忙些什么。” “这、这个……”李自成虽八面玲珑,但姜朔乃是他的至交好友,欺骗时内心饱受煎熬,难免会露出马脚。 眼见李自成吞吞吐吐的模样,姜朔更加肯定背后一定有事。 他抓住李自成的手腕,道:“是不是百花门,或者是榆林城又发生什么大事了?” 面对姜朔咄咄逼人的追问,李自成眼神躲闪,咬紧了牙关什么都不说。 “好了,你不要再问他了,是我担心你的身体,想让你好好休息,才不让他告诉你的。”在姜朔还想追问时,一道声音从屋外传来,紧跟着,冯恩从门外走了进来。 李自成如释重负,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松开抓住李自成的手,姜朔看向冯恩,疑惑的道:“师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冯恩上下打量了下姜朔的身体,微微点头,对他恢复的状态表示满意,然后道:“我不说你也猜得到,梦红楼弟子又被杀害了。” 姜朔眯了眯眼,他的确猜得到,但李自成的过度反应,让他感觉到此事并不简单:“弟子不明白。” “这次,同时死了十个人!”冯恩肃然道。 “十个?”姜朔吓了一大跳。这已不是最初的偷袭落单弟子,梦红楼的弟子素质很高,十个人的队伍战力不俗,想要一举杀掉需要一股强大的实打实的力量,“那应该获得更多的线索了吧?” “没错,凶手和十名梦红楼弟子历经了一场大战。说是大战,但从现场的痕迹来看,更像是一面倒的屠杀。”想起十名弟子的凄惨死状,冯恩的眼底闪过一丝晦暗,“虽然凶手实力出众,但难以避免会留下线索。根据死者的伤口,可以确定凶手是一个人,擅长爪类功夫,但线索也就仅此而已。还有,此次十具尸体的骨头没有缺失,凶手的目的和前面几次不同,更像是单纯的报复。” 姜朔的心头一动,立即说道:“那会不会是狂刀宗所为,毕竟不久前,我们刚刚大闹完狂刀宗的禁地。” “我与柳姑娘,也考虑到这一点,但是可能性很低。”冯恩回答道,“一来,狂刀宗上下都擅长使刀,能够做到的仅有太叔胜和闻人强二人;二来,狂刀宗不会这么傻,梦红楼刚刚大闯禁地不久就来报复,意图未免太明显了些。但根据你之前的调查,那毁尸灭迹之人,多半是狂刀宗弟子,这只能证明狂刀宗和凶手之间,可能有某些密切的关联。” 姜朔点了点头,冯恩的推测和自己的大同小异。 “啊,对了!”姜朔忽然想到什么,顿时眼前一亮,惊喜的道,“上次毁尸灭迹一定事出有因,我们从尸体上调查,绝对会得到……” 话到一半,姜朔猛的想到近期消失的虞羽寒:“莫非,虞羽寒她……” “不错,她负责解剖尸体,以调查尸体上隐藏的秘密。由于担心再次发生上次的事,所以她和尸体一起,在一个相当隐匿的地方。”冯恩点头道。 姜朔暗道自己猜的果然没错,起身取下木架上的外衣,便往身上套。 “姜朔,你这是做什么?”李自成好奇的问。 “在房间里憋了这么久,差点闷死我了,我去梦红楼看看。”说话间,姜朔已穿戴完毕。 “可你的身体……”李自成有些担心。 “放心吧,没事的。”姜朔不以为然的摆摆手。 李自成还想再劝,却被冯恩用眼神制止。 冯恩看向姜朔,嘱咐道:“你可以帮着出谋划策,但有什么事,不必强出头,毕竟你的伤还没好。” “弟子记下了。”姜朔感激冯恩的深明大义,恭恭敬敬的一躬身。 “这里是托武林中的朋友搜集而来的信息,榆林所以使用鹰爪类武学的武者,都在里面。”冯恩从怀里掏出一个线扎的纸薄,递给姜朔。 姜朔接过来,随意的翻看一遍,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在每一个姓名的后面,有关该人的门派,经历一一记录在案,虽不可能事事详细,却同样极为难得。 这时,姜朔忽然翻到最后一页,在末尾有一个人名,上面却被又一层墨印勾掉,后面却是空空如也,什么样的介绍都没有。 姜朔定睛看去,隐约能辨认出对方姓氏为“古”,名为单一个“冥”。 “古冥?”姜朔喃喃念出对方的名字,随即抬起头,好奇的问道,“这个古冥前面并没有重复的,为什么写上又要勾掉呢?” 仅仅是一时好奇下的随口一问,却不料冯恩瞬间变色,竟沉默着没有回答。 “师父?”姜朔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啊,没什么。”冯恩脸色恢复轻松,风轻云淡的道,“勾掉它只是因为‘古冥’,乃我们百花门的门主而已。” 第四十五章古冥 榆林百花门门主,古冥。 听见这个称呼,姜朔眯了眯眼。 他拜入师门时间不短,门主神龙见首不见尾,莫说模样,就连姓名也是姜朔首次听到。 “古门主近期一直在闭关,不理门内之事,你自然见不到。”看出姜朔神情间的疑惑,冯恩解答道,“古门主的内力深厚,武艺精湛,其中有一门神通,叫作因陀罗爪,爪出无形,十分厉害。” 姜朔暗道原来如此,至于勾掉的原因,也显而易见。 假如古冥是凶手,冯恩岂会全力配合梦红楼的凶案调查?何况百花门的宗旨是救死扶伤,古冥地位超然,德高望重,自然不会是他。 “那师父,我先去梦红楼了。”姜朔把纸薄放进怀里,打算有时间时,再一一察看上面的名字。 “对了,孙道明现在也在梦红楼调查,你自己要留意一些。”临行前,冯恩又补充道。虽然他知道姜朔罗列的孙道明种种劣行都是实情,但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他也没办法责备对方。 姜朔微微皱眉,随口说了一句知道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不相信有了上次的教训,孙道明仍然会像以前一样任性妄为。 一次性死了十名弟子,任梦红楼手眼通天,也无法完全的隐瞒住。 朝廷方面,县衙的衙役们也参与进来。听到风声的客人,生怕触了霉头,不再来梦红楼玩乐。 历经一段时间顾客三三两两的惨淡经营后,梦红楼干脆借着重新整修的名头,暂时歇业几天。之前凶手对死去弟子的行踪掌握的一清二楚,很可能就是乔装打扮下,混入顾客当中搜集情报。 大门被封,姜朔绕到后院,后门处站着两名女弟子,一下拦住他:“什么人?” “我是百花门姜朔,特来拜见……”姜朔刚要自我介绍,门内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让他进来吧。” “是,楼主。”守门的弟子退到两旁,让开道路。 姜朔迈步走进院里,柳如烟正好从屋内迎出来,神色间缀着一缕忧愁:“你刚能下地没多久,怎么不在床上好好躺一会儿呢?” “听说出了事,我立即赶过来了。”姜朔单刀直入,“我想去现场看看。” “好。”柳如烟应道,随后亲自带领姜朔赶到现场,“这十名弟子,是去城南王家祝寿的,回来就遇到了埋伏。” 这里是一处街巷的拐角处,尸体已被搬走,一眼望过去稀松平常。若非墙壁上残留的淡淡血迹,根本想象不到前几天这里发生了一场屠杀。 姜朔在附近仔细检查,从午后一直到黄昏,并没有什么发现。灾荒爆发,瘟疫横行,时正多事之秋,尚未天黑,居民便都早早的回家锁上了门。这里又地处街巷的深处,极其偏僻,除了梦红楼诸人与姜朔,已不见其他人影。 “姜朔,我们回去吧。”柳如烟看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暮色,开口道。 姜朔皱着眉,虽仍不死心,但视线受到影响,只能同意。 “哗啦——”几个人刚刚转过身要迈步,头顶的瓦片破碎,发出一记响声,在幽静的小巷中格外刺耳。 “什么人!”柳如烟身边的梦红楼弟子当即娇喝一声,分工明确,两名留下来保护柳如烟的安危,另外两名纵跃而起,去屋顶察看情况。 两名梦红楼弟子跳到一半,哗啦哗啦的碎响由远到近,越来越疾,紧跟着一道黑影挟带着三两块碎瓦,从屋檐滚落下来。情绪紧张的两人二话不说,一人挥出一掌,重重的拍打出去。 姜朔心头一动,隐约感觉那道黑影有些眼熟,但是光线昏暗,动作又快,他也不能看清。而另一边,柳如烟的双眸一凝,唤道:“住手。” 拉弓没有回头箭,虽然听到柳如烟的呼唤,但两人身在半空,招式打出,已无法收回。危急时刻,柳如烟秀手一扬,肩上的披帛如羽箭激射而出,抢先在两人之前,裹住了黑影。然后,她手腕轻抖,披帛犹如漂浮的云朵般,卷住黑影慢慢的落下。 待黑影落到地面,姜朔定睛一看,不由的吃了一惊。 这黑影不是旁人,赫然是桃红。 桃红的状况很糟糕,脸色惨白,嘴唇发青,大片大片的血花透过衣衫绽放,竟已身受重伤。姜朔见识过梦红楼弟子的武功,连普通弟子都颇为不俗,与柳如烟形影不离的桃红绝对更为出色。连她都重伤至此,可见行凶之人,武功高到何种程度。 “是谁伤的你?”柳如烟秀眉微颦,问道。 “楼主……”桃红面露惊喜之色,猛的想起什么,脸色骤然变化,提醒道,“有人在追我!” “嗯?”柳如烟等人抬起头,向桃红刚刚摔落的地方看去。 只见一道黑影一闪即逝,恰巧有人探出一个脑袋,见状不对又缩了回去,随即,就是一串密集的脚步声传来,对方在疯狂的逃窜。 “……!”竟有人在如此近的距离窥伺,几人同时吃了一惊。 在短暂的震惊后,柳如烟率先反应过来,身体轻飘飘的像没有重量,一下子跃上屋顶,撂下一句话:“你们留下照看桃红。”随即,她朝着对方逃跑的方向追去。 房屋有一定的高度,姜朔无法像其他人一样一跃而上,他简单的左右搜寻了下,最终蹬着墙面,爬了上去。他爬到屋顶一看,只见在两三处民宅之外,柳如烟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在心底默默惊叹两人的速度,却不敢再有丝毫的耽误,立即追了上去。姜朔虽不曾修习轻功,但在九鼎山追踪猎物时练就了敏捷的身手,一路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倒是没有跟丢。 跟了大约半里,连绵的民宅消失,前方是一片开阔地。姜朔吃惊的发现,柳如烟的轻功极佳,在平地上速度的优势完全的凸显出来。敌人失去房屋的掩护,距离被柳如烟不断的拉近,不过片刻功夫,双手已交上手。 敌人是名中年男子,相貌普通,属于那种在人群中毫不起眼,过目即忘的类型。他功力精湛,一板一眼的拳脚招式,在深厚内力的支撑下,变的虎虎生风,威猛非常。反观柳如烟明显技高一筹,她身法轻盈,忽左忽右,浅色的披帛环绕飘飞,不像在生死厮杀,倒像百灵鸟儿在翩翩起舞,带给人以美的享受。 双方实力强劲,姜朔无法插手,帮不上忙。生怕让柳如烟分心,姜朔干脆在远处就停了下来。 在身法比拼中落入下乘,敌人根本摸不到柳如烟的影子,每一拳每一脚都像打在棉花团中,落到了空处。柳如烟不慌不忙,占据上风,始终掌握着战局的主动。照这种情形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只要敌人一时气力不继露出破绽,绝对会被柳如烟拿下。 敌人的眼珠在眼眶中左右一转,随即当机立断,猛攻了几招,暂时扯开少许的空当,掉头就逃。在他逃跑的前方十丈处,便又是密集的民宅。 “哪里逃!”柳如烟冷冷的喝了一声,一条彩带激射而出,犹如一柄利剑,射向敌人背心。倘若敌人只顾逃跑,绝对会被穿心而亡。 察觉到背后的危机,敌人猛的转过身,双拳齐出,把彩带震了回去。他本想迅速解除危机后马上逃跑,然而仅仅是一瞬的耽搁,柳如烟已然赶上来,跳到他的头顶上空。 似鸟儿展翅,柳如烟张开双臂,裹在雪白玉臂上的披帛脱落,交缠盘旋着飘下,犹如彩色的龙卷风,把敌人的身体整个笼罩在里面。 乱麻缠绕的敌人挥舞着拳脚,试图突破当前的困境,但环绕在身周的彩带,就像是弱水般看似柔软却无懈可击,好不容易撕开的一条缝隙,眨眼间就严丝合缝的恢复。敌人使出了吃奶的劲,非但没有取得一丝一毫的突破,手脚反而因为缠上彩带,致使动作变的愈发迟滞。他好比陷入沼泽的遇难者,挣扎的越激烈就陷的越深。彩带在不停的收缩,渐渐的,敌人被一层一层的包裹住,再也动弹不得,模样像极了蚕吐丝结成的茧。 柳如烟落回地面,和敌人间有一条彩带相连。她轻轻的一拽,敌人像僵尸般跳了一小下,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柳如烟仔细打量对方的面貌,却是不识得,随即问道:“你是谁?” 眼见分出了胜负,姜朔也放心的赶过来。 敌人的手脚都被绑在里面,尝试挣脱但没有效果,他反倒镇定下来。他的下巴微微扬起,眼神平静而不屑,似没听到柳如烟的话,一言不发。 柳如烟眼底闪过一抹冷冽,在彩带上使了一个巧劲,顿时,彩带收紧,布帛摩擦发出涩响,敌人痛苦的五官扭曲了下。 “快说!”柳如烟再次逼问道。 敌人咬着牙,恶狠狠的盯着柳如烟。这时,在一旁的姜朔忽然发现什么,猛的叫道:“柳姑娘,小心!” 第四十六章软剑 话音一落,但见寒光闪烁,彩带爆裂,敌人的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把长剑。 长剑泛出清冷的光泽,划破黯淡的暮色,径直刺向柳如烟的胸口。由于从未有人在此招下逃脱,自信的柳如烟,和对方靠的非常近。这一下变化陡生,剑锋转瞬即至,万分的凶险。 柳如烟脸色一沉,小臂一颤,根根彩带犹如灵活的蛇,一层一层,在长剑周围布下天罗地网。按照彼此间的速度,长剑刺中柳如烟之前,便会被这一条条彩带锁住。 “好强!”柳如烟轻描淡写间将险情化解,引得姜朔不由自主的赞叹。 就在这时,敌人的剑身颤动,拐出数道诡异的弯,让人眼前一花,再次出现时,却躲过了彩带密密麻麻的包围网,换了一个方向,刺向柳如烟的咽喉。 “什么!?”姜朔大吃一惊,这才注意到敌人手中的长剑剑身纤薄,赫然是一把软剑。软剑可环在腰间十分隐蔽,难怪刚才没有觉察。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柳如烟波澜不惊的神情,终于闪现了一丝惊慌。 此时,剑尖距离柳如烟咽喉,只差一寸之距,姜朔大叫着,拼命的跑过去,无奈远水救不了近火,根本来不及。 在姜朔即将闭眼,不敢去看下一幕画面时,柳如烟脸上的惊慌消失,恢复了冷静。 她抬起手掌,五指弯曲,一把抓向剑锋。 一边是坚硬钢铁,一边是血肉之身,原本显而易见的结果,却发生了意外——柳如烟对自己手掌的控制极其精准,掌心贴着剑身的表面,五指扣住另一面,没有与两边的锋利剑刃有丝毫的接触;随即,柳如烟猛的用力,“啪”的一声脆响,剑身断成了数截,叮叮当当的掉到地上。 敌人睁大了双眼,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想不到柳如烟的实力如此强大。 化解危机,柳如烟迅速反攻,彼此交织的彩带铺天盖地般,再次裹向敌人。 彩色的光影倒映在瞳孔当中,自知绝对无法逃脱的敌人神情一冷,倒转手中的断剑,径直割向自己的喉咙。 剑过肉破,热腾腾的鲜血从伤口狂喷而出,柳如烟措手不及,饶是一边后退一边挥舞彩带,衣衫上还是不可避免的溅上斑斑血渍。 敌人向前重重的扑倒在地上,脸侧向一边,四肢轻微的抽搐着,嘴巴发出“呜呜”的低沉声音。不一会儿,他呼吸停止,已然死掉,只剩下喉咙处一下一下涌冒着血液,却是越来越小。 柳如烟脚尖轻点地面,跳了过来,俯视着地上的尸体,神情凝重双眼深邃,不知在思考什么。 敌人说自杀就自杀,毫不犹豫,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姜朔内心深受震撼,久久不能平静。片刻过后,他才慢慢走上前,蹲到尸体的跟前,手掌往尸体身上伸出,试图摸索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用找了,他的身上,绝对没有任何的线索。为了不透露信息宁肯自杀的人,绝不会犯下那么低级的错误。”柳如烟淡淡的开口。 姜朔回头看了一眼柳如烟,虽知道她说的是实情,但仍抱着侥幸心理继续搜寻,结果却如她所料一无所获。 姜朔失望的直身腰身,沉思片刻,语气沉重的道:“先是放火烧尸的黑衣人,如今又是他,他们两人的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大的秘密?” “一般武林门派的弟子,行事风格绝对不会如此极端,我们面对的,不知道是怎样的庞然大物。”柳如烟忧心忡忡的附和道。 “上次的黑衣人,至少在招式上留下一些蛛丝马迹,这次的敌人却隐藏的极深。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并不是狂刀宗的人,但看他的身手,背后一定有个大势力。狂刀宗已是榆林一等一的门派,再加上他背后的势力,凶手的身份……”话说到一半,姜朔再也说不下去。想到整件事情之后的牵扯,那已超越了他能想象的范畴。 顿时,犹如一朵阴云笼罩住了两人的头顶,面对越来越扑朔迷离的情况,两人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 不远处,三三两两的居民小心翼翼的看向这边,指指点点的,却不敢靠近。他们认识柳如烟,知道这是武林仇杀,连报官的心思都没有。 没有多久,梦红楼弟子带着桃红找了过来。桃红的状况好转许多,在同伴的搀扶下,已能走路。 眼前的尸体和两人的表情,她们隐约猜测到什么,只是静静候在柳如烟的身旁不说话。 “桃红,你去哪里调查了?”柳如烟问道。 在狂刀宗一事后,由于桃红告知姜朔禁地的存在,柳如烟重重的惩罚了她。之后,桃红为了将功补过,便一直在外面调查此事。她抱的想法很简单,正值大旱大荒之间,如此密集作案的凶手,绝对居住在榆林。于是她到各个可疑的地方调查,在像无头苍蝇般乱转了几天后,想不到竟有了意外之喜。 定是桃红触碰到某个禁忌之地,才会招致敌人的疯狂追杀。换句话说,桃红探查的地方,绝对有重大的线索。 姜朔紧张的看向桃红,眼神里带着些许期待,这极有可能是破案的关键。 “这……”一向行事干脆的桃红,罕见的犹豫了下,对于柳如烟的问话,竟吞吞吐吐,没有作出回答。 “这是怎么一回事?”姜朔百思不得其解,正纳闷时,忽然发现桃红有意无意的扫了自己一眼,神情更加古怪。 姜朔心里满是问号,打算开门见山的发问时,柳如烟忽然一扬手,吩咐道:“天色不早了,把尸体带上,我们回去吧。” 说完,她直接越过人群,向前方走去。由一人扶着桃红,其他人负责尸体。姜朔心下狐疑,见状却不好再问,只能匆匆的跟了上去。 返回梦红楼后,桃红直接被带下去治疗,柳如烟让姜朔在客厅中稍微歇息片刻,自已回屋换掉被血染脏的衣服。 “我就是百花门弟子,虽不见得能治愈她,但多多少少也能提些意见。”在回来的路上,梦红楼诸人,刻意不让姜朔接触桃红,这让姜朔极其不解。 梦红楼也拥有自己的医者,姜朔思索了下,想来自己在百花门中,毕竟只是末流的弟子,加上年纪太轻,梦红楼不放心也情有可原。 姜朔摇了摇头,驱散脑海中杂乱的思绪,不再去想。他掏出怀中的纸薄翻看,梦红楼乃是闻名江湖的买卖情报的宗门,这份资料想必也是她们整理出来的。上面的人名将近两百之数,都是精通指爪功法的武林人士。对于各人的武功高低,只能通过过往的交战战绩来排定,但有人行事低调,或深藏不露,或保持神秘,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并无出手的纪录,梦红楼便无法断定此人强弱。凶手定然武功高强,根据上面的文字,姜朔排除了一半的人,但剩下的数目仍然巨大,一个一个调查,不知得耗费多少精力和时间。 “唉,如果这个纸薄有用,梦红楼早就确定是谁了。”姜朔把纸薄往桌上一放,揉了揉酸痛的双眼,自言自语道,“看来还是得想方设法从桃红的身上问出点什么。” 姜朔肯定桃红一定知道某些内幕,但她刚才没有说。而且,看她的言行举止,倒像是在顾忌自己似的。 正疑惑时,一道倩影从门口走进来:“让你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实在是抱歉。” 姜朔抬头看去,顿时眼前一亮。刚刚沐浴完的柳如烟肤若凝指,白里透红,鬓角卷曲的秀发还略带一丝湿意,犹如含苞待放的花朵,娇嫩美丽。 “柳姑娘客气了。”压抑下内心的激动,姜朔扒着头,朝柳如烟身后看去,但见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影,“那桃红姑娘身子没什么大碍吧?” “嗯。”柳如烟点点头应下来,随即解释道,“她奔波了一整日疲累不堪,又受了伤,我便让她先睡下了。” 觉察到柳如烟语气里的敷衍之意,姜朔微微皱眉,犹豫了下还是问道:“那……她有没有对您说什么?” 柳如烟摇了摇头,娇唇轻启,道:“我去看她时她已睡下了,我便吩咐他人不要打扰,根本没有机会去问。” “原来是这样啊……”姜朔随口回了一句,脑海已乱成了麻。虽然柳如烟有意掩饰,但姜朔还是敏感的捕捉到对方话里话外,对自己的疏远。 在白天时,柳如烟的态度并非这样,改变就是在刚才那件事前后,这让姜朔更加的肯定,桃红一定告诉了柳如烟什么,而且是和自己有关。 “我调查此事尽心尽力,这些梦红楼都看在眼里,为何态度一下子转变?”姜朔思前想后也想不通,再次开口道,“柳姑娘,虞师姐她应该也在梦红楼吧,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柳如烟的秀眉微微一紧,最终还是点点头:“你跟我来。” 第四十七章测药 姜朔跟随柳如烟,在梦红楼中七拐八拐,来到后院的一处院墙前。院墙呈灰白色,光秃秃的,没有一丝装饰。柳如烟秀手轻抬,轻轻叩了三下,一块半丈宽的院墙隔断转动,露出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缝隙。 两人一前一后钻了进去,院墙随即恢复了原样。里面别有洞天,乃是一处大院,两人身影穿梭在走廊院门之间,不一会儿,便来到一间房屋前。 柳如烟止步不再向前:“虞姑娘就在里面检查尸体,你们同门重逢,我就不打扰了。”说完,竟告辞离开。 难以猜测的态度让姜朔内心泛起一丝疑惑,他没有花费时间细想,抬手推开了房门。房间分里外两间,有木制屏风相隔,外间的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一具具尸体,有的刨开肚皮,肠子腑脏搭在外面;有的断臂残肢,一截截惨白的骨头裸露。屋内的腐臭气味呛鼻而难闻,姜朔掩着口鼻,低下头搜寻着落脚的地方前进,视线扫过触目惊心的场景,不禁泛起一身鸡皮疙瘩,暗道虞羽寒果然还是如以前一样,手法恐怖的可以。 走了没两步,姜朔就看到尸块中的一个活人——孙道明。 孙道明本就对虞羽寒有好感,这次趁着姜朔受伤的机会,毛遂自荐来梦红楼帮忙,更多是想多与虞羽寒接触,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此时,他却气若游丝,印堂发黑,明显有中毒的迹象。想来是虞羽寒嫌他碍手碍脚,把他毒昏。他形容憔悴,整整瘦了一大圈,也不知究竟昏了多长时间。 从他身上迈过,姜朔隐隐听到屏风后传来细微的动静,他试探性的开口唤道:“虞师……虞羽寒?” 担心虞羽寒正进行到紧要的关头,姜朔不敢喊的太大声,连唤了两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想到虞羽寒做起事来的认真模样,姜朔只当对方太过专心致志而没听到,干脆绕过屏风看去。屏风后面,两张八仙桌拼成一个大大的案子,上面摆放着一具尸体。尸体的肚子已被刨开,各个器官被掏出摆在一旁,案子边放着一排瓶罐盘碗,里面盛着浑浊的体液。再看虞羽寒,脸朝下趴在墙边的床上,发丝凌乱的铺散开来,由于气管受到挤压发出轻微的鼾声,正睡的香甜。 平日精力旺盛、生龙活虎的她,难得有如此有趣的窘态,姜朔的嘴角浮现一抹笑意。又想到她连日操劳,忍不住一阵心疼,走上前扯过床里的薄被,便要替她盖上。 薄被刚刚碰到虞羽寒的身体,对方像针扎般猛的一震,反手抓住姜朔的手掌。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直接喝道:“是谁?” “是我,姜朔。”连睡觉都如此敏感,姜朔暗道虞羽寒活的太累了些。 “嗯?”这时,虞羽寒的惺忪睡眼才费力的挤开,看了一眼姜朔,神情间露了一丝惊讶的喜悦,随即一闪不见,恢复了冷静。她把薄被掀到一边,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坐起,问道,“姜朔,你怎么来了?” “我伤刚好,听说梦红楼这边又有弟子被杀,所以过来看看。”姜朔扫了一眼案子上的尸体,问道,“虞羽寒,你查出什么来了吗?” 经姜朔一问,虞羽寒忽然眼前一亮,一拍脑袋就往床下冲:“啊,对了!” 她一直冲出了屋,掀开门前台阶的一块石砖,从下面掏出来一个密封的陶罐。双手捧着陶罐返回屋内,顾不得擦拭陶罐表面沾染的泥土,虞羽寒直接打了开来。她低头看去,顿时眉梢上扬,面露喜色:“果然是它!” “怎么了?”姜朔一头雾水,只见里面绿油油一片,看不出什么。 “野木荆,遇花斑蛇蛇血会腐化变绿,就是它没错了!”虞羽寒随意的解释一句,迫不及待的冲向另一边柜子上的药箱,一边翻找着什么,一边喃喃细语,“以野木荆以原料的迷药,大约有十种,我还需要进一步的筛选,不过很快就能出结果了。” 虞羽寒认真工作起来,完完全全忘记姜朔,把他晾在了一边。 姜朔对药理略有涉猎,懂的不多,不知虞羽寒在说什么,也不好插手。 这时,虞羽寒从药箱里掏出几枚晒干的不知是什么品种的果实,扔了过来:“你把它们碾成碎末儿。” 见虞羽寒如此认真,姜朔二话不说,左右一搜找来药碾,立即干起活来。他余光一瞥,忽然看见旁边昏迷不醒的孙道明,问道:“他怎么办?” 虞羽寒正忙着调配药液,抬头一看孙道明,眼神一顿,竟像是把他忘了。然后,她又重新低下头,从怀里掏出一包药扔给姜朔,语速极快的道:“我嫌他碍事,喂他吃了麻骨散,他昏了估计有三四天了吧。” 姜朔全身上下打了一个哆嗦,麻骨散,那可是百花门声名在外的迷药。麻骨散的配方极其珍贵,百花门中,只有上层门人才等拥有。一经服下,全身骨头酥麻,四肢绵软无力,除非使用解药,否则会保持这种状态直至死去。姜朔暗道若是自己不来,孙道明岂不是得活活的饿死? 虽然孙道明数次针对姜朔,但若是被毒死,虞羽寒绝对要受到责罚。姜朔当即找来温水沏开解药,喂孙道明喝下。 不一会儿的功夫,孙道明缓慢的苏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眼前的姜朔,顿时目露厌恶,拼命的挣扎。 懒得理会他,姜朔把盛着解药的瓷碗往地上一墩,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隐约意识到什么,孙道明眨了眨眼,端起来药碗自己饮下,看向姜朔的眼神里仍然戒备,倒像是姜朔用麻骨散毒的他一般。孙道明昏睡了数天,麻骨散的药力渗到了四肢百骸,一时间难以根除。他身体发麻,难以站立,倒是肚子先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但是虞羽寒和姜朔都忙着自己的事,根本无暇理会他。孙道明发了狠,愣是一声不吭,生生捱到自己力气恢复时,才去外面找寻食物。 这段时间内,虞羽寒已调配出数道药剂,以测试尸体所中的到底是何毒。 “软筋散,不是;迷魂香,不是……” 虞羽寒只能利用排除法,一一的进行测试,连测了三四种,却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这时,孙道明抱着一盘糕点走了进来,他饿的急了眼,嘴角大块大块的食物碎屑,表明着他刚才的狼吞虎咽。 “虞师姐,你要不要吃一块……”孙道明挑了一块精致的点心,递到虞羽寒的面前。 虞羽寒转过头,冷冷的看了孙道明一眼。 孙道明表情一僵,讷讷的缩回了手。 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姜朔只感觉有些好笑。这孙道明说好听就是百折不挠,不好听的就是厚脸皮,虞羽寒如此对待他,还一个劲的热脸贴冷屁股。 孙道明的知识,远不及姜朔,接触不到这种层次,根本帮不上忙,只能在原地干看着。甚至连些打下手的活儿,虞羽寒也不愿交给他去做。 随着一样一样的排除,测试进入了白热化。虞羽寒聚精会神,把尸体上搜集来的体液,滴入一碗浓浓的药汁内,然后仔细的观察。 心情紧张的姜朔,同样把头凑过来,等了片刻,药汁平静如常,没有任何反应。 “不是它。”虞羽寒双眼中的光泽黯淡了下,随即把药汁倒掉,卷土重来,调制另一个药液。 姜朔抖了抖酸麻的手掌,刚才他不断重复这个过程,手腕都快断掉。一次次的失败,难免让他产生浓烈的挫败感。反观虞羽寒,却精神抖擞重整旗鼓,立即投身到再一次的测试中,连姜朔都不得不由衷佩服。 “难怪她小小年纪,竟拥有高人一等的医术。”姜朔深深吸进一口气,扫清脑海中的阴霾,胸腔里燃起一腔热血,紧锣密鼓的忙碌起来。 看着配合默契的两人,孙道明感觉分外的扎眼,神情间闪过一丝寒意。偏偏他对这种情况无能为力,生闷气的他干脆起身,向门外走去。 刚刚推开房门,一阵凉风吹进来,把屋中的烛火吹灭,陷入了一片昏暗。 “孙道明!”虞羽寒正在进行到关键时刻,突然光亮消失,让她勃然大怒。 孙道明郁闷的朝地上啐了一口,暗道自己真是倒霉,掏出火折子,借着月光摸索到油灯的旁边,一边嘟囔一边点火:“这阵风倒是邪性,竟能把这煤油灯都吹灭了。” 尝试了两次终于点着,屋内恢复了光亮。孙道明刚想告诉虞羽寒一声,突然,在他的对面、煤油灯的旁边,出现了一个黑衣人,炯炯有神的双眼在火光的映照下,犹如暗夜中的野兽。 “他是什么时候……”像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孙道明头皮炸开,一动不动,惊恐的看着对方。 姜朔看到黑衣人,立即喝道:“小心!” 经此一唤,孙道明才回过神来。刚要质问,却见黑衣人目露凶光,一掌拍向自己的胸口。 第四十八章刺杀 掌势雄浑,犹如闪电,瞬息间按到孙道明的胸口。 孙道明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排山倒海而来,身体不由自主的狂退出去。他的双脚离地,后背重重的撞到窗户上,把木窗整个撞烂,落到了院落中。 一掌震退孙道明,黑衣人双眼一紧,再次扑向虞羽寒。 意识到对方很可能是来杀人灭口,姜朔大吃一惊,奋不顾身的扑出去,毫不犹豫的使出吞脉神功,一掌拍向黑衣人。黑衣人轻轻一格,手臂上传出雄厚有力的内力,把姜朔整个震出去。姜朔狠狠的摔了出去,砸烂了一张木桌,身体扑到腐烂的尸体上。他顾不得浑身上下沾染的黏液,一边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一边大声提醒道:“虞羽寒,他实力很强,小心!” 虞羽寒把全幅身心,都投入到调配手底下的液体中,姜朔连喊了两声,她竟似毫无察觉一般,毫不理会。 眨眼之间,黑衣人已扑到她的面前,眼底闪过一抹厉色,一掌拍向她的天灵盖。 虞羽寒突然动了,她侧身弯腰,躲过了第一击。黑衣人的重掌,劈到她坐的木椅之上,一下劈的稀巴烂。虞羽寒连退数步,拉远了和黑衣人的距离,再度直起身时,手里已抓着一把药散。趁着敌人进攻之际,虞羽寒手一扬,药散洒向对方。黑衣人眼神闪过一丝异色,闭住呼吸,冲过药散形成的雾,誓死要夺虞羽寒的性命。 “嗯?”在抵达虞羽寒身前时,黑衣人觉裸露在外的皮肤瘙痒难耐,像是有无数条小虫子在爬,他的动作忽然一滞。 虞羽寒眼疾手快,从怀里掏出三枚银针,玉指轻挑,银针一分为三,取上中下三个方位,激射向黑衣人。 屋内环境促狭,光线昏暗,两人距离又近,只需一瞬的时间,足够银针刺中黑衣人。 黑衣人眉头皱起,单脚蹬地,身体一跃而起,水平着在半空中旋转,躲过上下两枚银针;同时手掌拍出,掌风震偏中间的银针。落地之后,没有丝毫的犹豫,径直冲向虞羽寒。 虞羽寒秀眉微颦,想不到对方的实力如此强大,一边退,一边手掌放出银针,却被敌人一一震偏。“嗒”,突然,虞羽寒的脚后跟碰到了墙壁,已无路可退。 黑衣人双眼冒出凶光,身似游龙,爪出如鹰,手掌瞬间攀上虞羽寒的雪白玉颈。他的五指微微用力,掐住虞羽寒的脖颈,把她抵到墙壁上,缓缓的抬起。虞羽寒双脚离地,乱蹬着墙壁,由于呼吸困难而脸色通红,使不上力气;她双手胡乱的拍打着,黑衣人的手臂却像钢铁浇铸而成,纹丝不动。 “把她给我松开!”姜朔从尸体上爬起来,使出吞脉神功,一掌拍中黑衣人空当大开的背心。 起初,黑衣人把精力放到对付虞羽寒之上,姜朔一时侥幸,倒吸得一两分内力。但是随即,黑衣人反应过来,真气运转全身,固若金汤,姜朔的吞脉神功无法奏效。 黑衣人侧过身,另一只手随意的拍出一掌,把姜朔再度击飞。 “敢动虞姑娘,你问过我没有!”孙道明披头散发着,大跨步冲向黑衣人,走到近前,一记重拳打出。 似嫌弃姜朔和孙道明太过碍事,黑衣人出手极重,抢在孙道明拳头的前面,一掌拍到他的肩膀。 “咔”,关节错位的声音传来,孙道明整条左臂软绵绵的垂下。孙道明咬紧牙关,毫不退缩,再次攻了上去。黑衣人的眼里缀着一抹不耐烦的情绪,一脚踹出,准确无误的踢中孙道明膝盖下方的软骨。孙道明的拳头还没够到敌人,自己先遭受重创,一下子跪到地上。紧接着,黑衣人挥出一击,轰飞孙道明。 孙道明平躺着飞了出去,后背一沾地,立即一个鲤鱼打挺站起。刚向前迈出两步,却因为腿上的伤势,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孙道明眼中露出桀骜之色,顺手抄起手边的药罐扔过去,砸向黑衣人的后脑。觉察危机的黑衣人头都没回,反手一挥,把药罐击个粉碎,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药罐里的尸液散落他的一身,让他微微皱眉,不敢过多的耽误,他抓紧时间要杀死虞羽寒。 虞羽寒的脸色渐渐由红变紫,双眼翻白,情况紧急,已由不得姜朔多想。他手捻金光,封骨禁行,一掌印到黑衣人的肩膀。 对于强弱不同的对手,封骨术发挥的效果也不同,黑衣人内力深厚,虽结结实实的击中,只让他动作产生一丝停滞。 利用这个机会,虞羽寒扳开黑衣人的手掌,后背贴着墙,一屁股重重的跌落下来。她手捂着自己的喉咙,一个劲的咳嗽,弓起的腰身剧烈的颤抖着。 黑衣人狠狠瞪了姜朔一眼,却是没时间离会,一步迈到虞羽寒身前,手掌居高临下的抓向她。 临到近前时,反应剧烈的虞羽寒猛的抬起头,手掌洒出一幅药散。 这次距离极近,黑衣人又正在气头之上,呼吸急促,一时不察下吸进了一大口。顿时,他只觉头晕脑胀,眼前发花。刚刚吃了一次亏的他不敢冒进,立即后退,身体飘远了数丈,从药粉覆盖的空间撤退。他真气运转全身,发觉并无异样,顿时知道上了虞羽寒的当,眼冒怒火,便要再度攻上来。刚要迈步,脚腕处忽然传出一股阻滞之意,他低头一看,赫然发现是孙道明抱住了自己的脚。 黑衣人单手随意一揪,抓住孙道明的背心,把他提了起来,像扔包袱一样把人扔了出去。 孙道明重重的摔到地上,竟再次爬起来,要找黑衣人拼命。 把孙道明的行为看在眼里,姜朔暗暗吃惊。依自己对他的了解,他本该趁机逃跑的,想不到竟为了虞羽寒,不惜以命相搏,倒也是条汉子。 “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黑衣人嘴里吐出一道低沉嘶哑的声音,眼中杀机大盛,手掌揽起浓浓的杀意,破空而去,轰向孙道明。 孙道明只感觉一堵高墙出现在自己面前,迫于强大的威势,一下子愣在当场。直觉告诉他,面对如此攻势,不论是怎样的抵抗,都只会是螳臂当车。 虞羽寒和姜朔一齐冲了出去,却是鞭长莫及。千钧一发之际,两条彩带从窗户破损的缺口处激射进来,软绵绵的布帛急速旋转着,缠绕着硬如钢铁的长枪,径直刺向黑衣人的胸口。 黑衣人被迫收招,身形一边退一边数掌连续拍出,抵御彩带的攻势。等把彩带的攻势完全的化解后,他已由房屋中间,退到了墙的旁边。 彩带收回,一道倩影如仙女下凡般从天而降,落在孙道明的身前,赫然是柳如烟。 见到柳如烟,黑衣人的瞳孔一缩,不甘的看了虞羽寒一眼,直接破窗而出。 “留下他!”柳如烟身影窜出,同时喝道。 黑衣人跳到空中,打算施展轻功一跃而起,刚刚跳到半空,从四面八方,忽然射来无数条彩带,在中间彼此交织到一处,编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罩向黑衣人的头顶。 黑衣人大吃一惊,单掌按到彩带之上,身体借势落回了地面,朝一侧的空当处窜去。 “变阵!”柳如烟下令道。 顿时,无数条彩带从天空垂下,像天女散花般,充斥了整片空间。 黑衣人像同时面临无数高手的围攻,一路且战且退。密密麻麻的彩带遮蔽了他的视线,他明明照准一个方向突破,但在前进了很远后,却根本没有突出重围的迹象。 彩带构成了一座迷宫,把他困在了里面。黑衣人怒骂一句,快刀斩乱麻,面对身前一层一层的彩带不再绕路,而是直接用蛮力撕扯开来。没过多久,透过彩带彼此间的缝隙,他已能隐约看到外围的景象。 黑衣人精神为之一振,再接再厉,眼看只剩最后一层拦路的彩带,他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掌拍了出去。 “噗——” 彩带撕了开来,迎接他的,却是柳如烟。 柳如烟眸眼冷酷,趁着黑衣人震惊愣神的空当,一掌拍中他的胸口。 黑衣人仓促之下根本不及阻挡,结结实实的捱了这一掌,顿时五脏六腑翻腾不止,已经受了内伤。 他压抑下躁动的血气,虚晃一招,朝着另外的方向突围出去。 令人意外的,柳如烟并未追击,而是命令手下道:“拦下他!” 彩带编织成坚固的网络,阻住黑衣人的去路。这些梦红楼弟子的个人实力,远不及黑衣人,但借助阵法的加持,使她们的力量浑然一体,犹如一人。 若是留下,性命就要丢掉。觉察到前方的阻力,黑衣人双眼一冷,五指曲成鹰爪探出,一举撕扯彩带的封锁。随即身形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当中。 “那是……”看到对方使出的最后一招,姜朔不禁想起那几具尸体上的伤势。 “柳姑娘,为什么不去追?”孙道明急促的道。 即便是他,都看出刚才柳如烟故意放水。如果不命令手下,而是亲自出马,黑衣人决计无法逃脱。 第四十九章蝶寻 柳如烟眼帘低垂,扫了孙道明一眼,视线挪移,移到从屋中走出的虞羽寒身上,微微颔首。 隐隐感觉两人之间有什么事在瞒着大家,姜朔好奇的看向虞羽寒。只见在虞羽寒的手里,抱着三枚竹筒,不知做什么用。 虞羽寒走到人前,托着手中的竹筒,展现给大家:“这里面是三只高原寒蝶,嗅觉灵敏,对苦金盏花蜜极其敏感。适才柳姑娘将苦金盏拍到黑衣人的身上,借助这三只寒蝶,便能追踪到他。” 闻言,姜朔恍然大悟:“柳姑娘,所以说刚才你是故意放他走的?” “不错。”柳如烟点了点头,“倘若逼的太紧,难保他不会像之前的人那样自尽身亡。到时我们得不到任何消息,倒不如放长线钓大鱼,从而找出他们的老巢。” “难怪他能如此轻易的潜入梦红楼的秘密地点,原来是柳姑娘你故意放他进来的。”看来柳如烟和虞羽寒提前料到凶手会前来杀人灭口,所以早就商议好了对策,把自己和孙道明蒙在鼓里,多半是怕露出马脚。 虽然虞羽寒提前准备了很多的防身手段,但是以身犯险的程度,却是不可预料的。姜朔深深的看了一眼虞羽寒,不禁佩服起对方的勇气。 “是的。”柳如烟应下,从虞羽寒的手里接过竹筒,对众人道,“榆林城内龙蛇混杂,不可避免会产生影响,如果被对方逃的远了,即使高原寒蝶都无法追踪。事不宜迟,大家兵分三路,各持一只高原寒蝶去追。” 在柳如烟的分配下,孙道明与姜朔为一路,她自己一路,一名优秀弟子带着数十人为一路。 “记住,黑衣人绝对与凶手有关联,不管逃到那里,那里都将是龙潭虎穴。有所发现后,立即回来通知我,千万不要冲动。”柳如烟提醒道。 姜朔心领神会的点头,毕竟通过之前的种种事件,不论是凶手,还是凶手的同伴,武功都很高,属于不可力敌的存在。他接下柳如烟递来的竹筒,拔开上面的塞子看去,一截枯枝上栖息着一只艳丽的蝴蝶,像在熟睡一动不动。 “等嗅到苦金盏的气味,它自然会飞出来,只要靠近黑衣人所在的地方,就一定能够发现。”虞羽寒提醒道。 姜朔牢牢记在心里,发现虞羽寒站在原地,并没有随大家一起出发的迹象,当即好奇的问道:“虞羽寒,你不去吗?” 虞羽寒摇了摇头:“最多三个时辰,我就能测试出尸体生前中的什么毒。拥有如此功效的迷药,在榆林只有几个大门派拥有,只要能调查出迷药的种类,便有了证据,足可证明凶手来自于哪个门派。” 听到这句话,柳如烟吩咐下去:“绿柳,你留下来保护虞姑娘。”敌人方面已知道梦红楼秘地所在,难保不会去而复返。 “是。”人群出站出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应道。 分配完毕,大家以梦红楼为中心,朝三个方向进发。 姜朔、孙道明,以及一队梦红楼弟子,前进的方向为榆林城中心。县衙、百花门,都在那个方向。那里普通居民占据大多数,武林门派较少,想来是柳如烟考虑到两人武功,故意如此。孙道明肩膀脱臼,在经过诊治后,已没太大影响。 至于三路中实力最为强劲的柳如烟一路,则是直奔东方。一来,那是黑衣人逃走的方向;二来,那里有行为可疑的狂刀宗。 “可恶,这边注定没有什么收获,我还想借着这个线索,一直找到凶手的老巢呢。”一路上,孙道明不断的发着牢骚,以表达自己的郁郁不得志,以及对黑衣人打伤虞羽寒的愤怒。适才,他为了表现对虞羽寒的关心,还拍胸脯保证一定会抓到凶手。 姜朔何尝不知道他是在做戏给自己看,以证明他对虞羽寒的爱慕之深。 姜朔感觉他的行为无比幼稚,只是淡漠的看了他一眼,便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到了搜寻上面。 即使有高原寒蝶的帮助,但榆林城相较他们十数人而言,还是太大了。为了避免出现遗漏,他们必须进行地毯式的搜索,但高原寒蝶只有一只,这无疑加大了搜寻的难度。 十数人足足找了一个时辰,姜朔每走几步就看一眼竹筒,高原寒蝶始终没有反应,姜朔甚至怀疑它根本就是死的。 这个方向有所发现的可能性本来就是最低,经过这么久徒劳无功的搜索,姜朔也不免有些泄气。 “前面就是咱们百花门了,已经绕了一大圈回来,很可能那名黑衣人根本就没到这边来。”孙道明怨气满满的说道,“走啦走啦,回梦红楼,很可能其他人已有发现了。” 说着,他不耐烦的转过身,就要往回去。 那些梦红楼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多数人还是倾向于回去。终于,有人上前说道:“姜公子,咱们已经绕了回来,一路上没有任何动静,应该不是这边了。” 姜朔皱着眉思索一阵,暗道再留下来也是浪费时间,于是点了点头,计划和大队伍一起返回。 刚转过身,他随意的朝竹筒里瞅了一眼,那高原寒蝶展开翅膀,轻轻的扇动了下。 “……!”姜朔吃了一惊,觑起了双眼,眼珠子都要掉到竹筒里面。 片刻,那双翅膀再次扇动,蝴蝶头顶的两根触须,也轻微的抖动了下。 “大家先等等!”姜朔叫回大家,尝试着往周围移动,根据高原寒蝶的反应,以确定准确的方向。 隐约意识到什么,众人紧张兮兮的看着姜朔,大气都不敢出。 经过一段时间的尝试,姜朔面朝一个方向站定,看向竹筒里反应越来越激烈的高原寒蝶,他抬起头来,脸色倏地一变。 在他的前方,赫然是百花门。 “这……不可能吧?”孙道明大张着嘴巴,不敢相信眼前的发现,以至于语调都有些颤抖。梦红楼众人面面相觑,再次看向姜朔和孙道明的眼神中,多少产生了些许异样。 姜朔深深吸进一口气,压抑下内心的震惊,朝百花门方向走去。孙道明快步跟上,梦红楼众人彼此间对视了下,同样跟了上来,只不过眼神中多了一丝戒备。 还没等到完全走到百花门的门口,高原寒蝶像受到某种刺激,竟直接从竹筒里飞出来,越过院墙飞进了百花门里面。 姜朔双眼一凝,他很希望这是一个误会,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却由不得他无视。 生怕跟丢了高原寒蝶,姜朔立即从门口冲了进去。 看到一群人来势汹汹,门口守卫的百花门弟子吓了一跳,便想上前阻拦,等人走到近前,看清来人是姜朔时,他们不由的心泛狐疑。还来不及开口询问,姜朔已像一阵风掠了过去,更让他们非常好奇。 “道明,这是怎么一回事?”其中一名资历较老的弟子问向随后赶到的孙道明。 “师兄,没时间解释了。”孙道明也和姜朔一样,匆匆甩下一句话,就急不可耐的冲进去。 “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那弟子挠了挠头。这时,一众梦红楼弟子赶到,埋头就往里闯,弟子连忙把她们拦下,“诸位朋友,你们前来贵宗有何要事?” 姜朔和孙道明在百花门的身份非同寻常,毛毛躁躁的冲进去也就冲进去了,但这些梦红楼弟子想得到一视同仁的待遇,却是不可能。 “这……”为首的弟子刚要开口,却又像一块馒头塞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见对方言辞闪烁,神情异样,百花门弟子挑了挑眉,问道:“如果梦红楼的朋友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能告诉我,我也可以代为通报一下,唤师兄他们过来。” 为首弟子数度张口,却不知如何表达。 难道直言以告,说怀疑杀害同门的凶手,很可能就在你们百花门中?那样非但进不去门,甚至还会被以污蔑的名头轰走。而且,通报这个办法也行不通,在百花门拥有极大的嫌疑后,她们甚至不知能够完全的信任谁。 她思前想后了半天,却没有什么头绪,最后只能派出一名弟子回去通知柳如烟,其他人在百花门门口等待姜朔他们。 蝴蝶的速度并不快,姜朔冲进门后,立即找到了它,并跟着它一路往百花门的深处冲去,而孙道明也如愿的跟上来。 时正深夜,大多数弟子已经睡下,整个百花门内一片静悄悄的。高原寒蝶的异动,在姜朔的脑海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身处着无比熟悉的宗门,姜朔却感觉极为的陌生,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只双眼在窥探自己。偶尔碰到三三两两,结伴巡视的弟子,出于谨慎起见,姜朔选择了隐瞒,只是说在散步。 两人跟着高原寒蝶一路深入,最终,来到了位于百花门最深处的院落。 蝴蝶挥舞着翅膀,跃过院墙飘飞过去,两个人却一下子脚步顿住。 二人对视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撼。 此地乃是秘地,同时,也是门主闭关所在。 第五十章秘地 自拜入百花门的第一日起,宗门内的长者便告知姜朔等人,百花门秘地决不可进入。 传言秘地收藏着诸多秘密的武学秘诀,医药典籍,而且是门主闭关之地。身为一门之主,闭关不是为了修行,便是钻研药方,自然不能轻易受到打扰。 说是秘地,其实只不过是一处普通的宅院,只有一排简陋而古老的房屋。此时,院门大敞四开着,往里看去,房屋里没有掌灯,黑洞洞的,似乎根本没有人呆在里面。 “奇怪,这秘地一向守卫森严,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倒像一早知道有人要来,提前打了开门欢迎似的?”姜朔喃喃低语,心泛狐疑,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都到了这里,离真相只差一步了,还这么婆婆妈妈的做什么!”孙道明双眼一紧,抬脚走了进去。 “诶……”姜朔本想叫住他,但孙道明充耳未闻。他看到高原寒蝶从窗户的缝隙处飞了进去,立即跑到房屋前,手掌搭到了房门之上。见状,姜朔舍去通知冯恩的想法,随即跟了上去。 孙道明刚要推门,猛的想到什么,又缩回了手,轻轻的敲了两下:“门主?门主?”连问了两句,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回应。孙道明手上用力,一把将房门推开。两人闯了进去,虽然环境昏暗,但是借着微弱的月光,他们还是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人。 “蝴蝶在这边,绝对有机关!”孙道明看见蝴蝶停在悬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画画轴上,兴奋的冲了过去。 “哗啦——” 就在这时,两人头上的屋顶,忽然发出一声瓦片滑落的轻微声音。 “是谁?”姜朔低喝一声,冲到了院子里面,抬头朝屋顶上看去,却根本没见到任何人影。 “哼,看你疑神疑鬼的,你要是害怕就乖乖的回去,大不了我自己去。”孙道明冷嘲热讽道,他并没有听到动静。 姜朔谨慎的左右察看了下,四周一片安静,没有什么异样,但在他的内心,却总是有一种让人窥探的不安感,这让他极不舒服。 “可能真的是精神太过紧张了吧!”姜朔轻轻的“啧”了一声,返回屋内。 在刚刚,孙道明已找到隐藏的机关,露出画后的通道。而那停在画轴上的高原寒蝶,也扑闪着鲜艳的翅膀,朝着通道深处飞去。二人立即跟了上去,通道的尽头是一处狭窄的出口,两人从里面走出,才发现原来是一座假山。面前亭台回廊,花团锦簇,竟是一处别致清雅的花园。 “看来这里才是真正的秘地!”姜朔刚刚迈出一步,从旁侧忽然传出一声喝问,“什么人!” 由假山后走出一名男子,一席束身装扮,拦住两人的去路。 姜朔眼角一瞄,发现高原寒蝶继续朝最中间的房屋飞去,眉头微微的皱起。 孙道明神色焦急的想要开口,却被姜朔提前一步制止。姜朔克制自己不再看高原寒蝶,不动声色的双手抱拳,略微躬身道:“我是百花门弟子姜朔,特来拜见门主。” 不管里面是谁,十有八九和凶手有关,如果被对方探明自己的来意,依凶手之前的作风,难保不会杀掉己方二人。 “哦?怎么今天这禁地这么热闹?”男子纳闷的呢喃一句。 听到这句话,姜朔眯了眯眼睛,不知“热闹”是什么意思。 这时,男子扳起一张脸,摆手道:“门主并未提起过这件事,你们还是回去吧!” “是师弟我太异想天开了。”姜朔摆出一幅尴尬的模样,挤出一抹笑容,故意埋怨的对孙道明说,“我就说,咱们不可能见到门主的。如果能随随便便的瞻仰到他老人家的风采,那闭关还有什么意义?” 姜朔一边说着,一边扯着孙道明往回走。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倘若莽撞告知对方自己的意图,彻底撕破了脸,姜朔并不能确定自己能承担接下来出现的后果。 看着行为古怪的两人,男子眼波闪烁,有缕暗芒一闪即逝。 “你这是做什么,我眼睁睁的看着那高原寒蝶飞了进去,现在回去,这辛辛苦苦得到的线索就断了!”一转过身来,孙道明马上质问道。刚才他三番五次想要开口,皆被姜朔阻止,他以为姜朔有什么好办法,却想不到居然是临阵脱逃。 “刚刚那个人气息浑然一体,步伐平稳轻盈,我们不是对手。而且……”姜朔忽然压低了嗓音,认真的道,“我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杀气。” 姜朔从小与九鼎山内各种各样的野兽打交道,对于野兽是想吃掉自己或者逃跑等等情绪,有着敏锐的直觉。刚刚那个男人的眼神冷漠而深邃,像极了噬血的猛兽,这唯有手上染了无数的鲜血,才能自然而然生出的气质,绝对模仿不来。 试问假如他真是只是看守秘地的普通百花门弟子,身上又怎么会背负了这么多条人命? 不管罪魁祸首是门主,还是门主自己也身处险境,都已不是姜朔能够干预的范围。继续追查下去,除了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外,不会有任何的收获。 因此,姜朔才决定从长计议。他刻意强调自己百花门弟子的身份,也是希望对方有所顾忌,不会贸然动手,而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杀气?呵,什么狗屁的杀气,依我来看,你纯粹就是害怕了!”对于姜朔的深思熟虑,孙道明却感觉到格外的荒谬。说话间,他竟停下脚步,转过身往回走去,一边走一边鄙视道,“虞姑娘随时面临着被暗杀的风险,早一点解决,她就早一点脱离险境。明明就差这么一步,你却怂了,呵,你根本没资格喜欢虞姑娘!” 姜朔怔了下,自己什么时候喜欢虞羽寒了?眼看孙道明越走越远,姜朔心下大急,唤道:“你回来!” 孙道明佯装没有听见,反而加快了脚步。姜朔心急如焚,终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当即快步追了上去。 刚刚走出通道的出口,男子再次出现,拦在两人的身前,双眼带着深深的戒备:“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视线穿过晦暗的光线,孙道明远远看到飞在前方的高原寒蝶,双眼一紧,斩钉截铁的道:“今天我一定要见到门主!”说完,竟试图推开对方,埋头向里面闯过去。 男子目露凶光,大手一抓,揪住孙道明的后衣领:“给我站住!” 孙道明顺势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洒向男子。男子见两人年轻,又是百花门弟子,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松懈,这一下被结结实实的洒中,顿时双眼火辣疼痛,眼泪一个劲的往外涌。 “啊——”男子惨叫一声,下意识的弯下腰,松开手按揉自己的眼睛。趁着这个机会,孙道明马上向里面跑去。 男子佝偻着腰身,透过眼角看到渐行渐远的孙道明,神情间闪过一丝杀意,喝道:“快,拦下他!” 话音落下,嗖嗖声响,从屋顶上、假山后、房屋中,又跳出来数道身影,拦住了孙道明的去路。 孙道明一下子怔住,想不到秘地的守卫居然如此森严。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闯到了这里,又怎么能退缩,当即大叫着冲向前面的人墙。 单单看孙道明的动作,便能看透他的武功如何,守卫均露出轻蔑之色,暗道真是自寻死路。 在孙道明即将冲到跟前时,突然,他顿住脚步,从怀里掏出大包小包的药散,一顾脑的全部抛出去。红的黄的,五颜六色的药散犹如天降大雨,把那些守卫笼罩其中。 在临来之前,深知此行凶险,虞羽寒特地给每人都准备了各种效果的药粉,用来保命。姜朔看到这一幕,暗道孙道明真是浪费,但事情发展至此,也由不得他吝啬,他也掏出怀里的药散洒过去。 “啊,我的眼睛!”、“小心,这些药粉有毒!”、“快闪开,闪开!”…… 惨叫哀嚎声此起彼伏,在强力的药劲下,守卫们乱成了一锅粥。或皮肤接触,或口鼻吸入,或沾染眼睛,药粉发挥着各自的效用,那道人墙顿时崩溃。 “高原寒蝶朝屋里飞过去了!”孙道明惊叫一声,迈过横七竖八满地打滚的守卫,追到了门前。 他一把推开门,高原寒蝶飞了进去,他刚想追,脑袋却触碰到一个硬物,顿时身体失重跌了回来。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只见三名男子由屋内走出,并排站立。 孙道明二话不说,抓起仅存的一些药粉扔出,三名男子同时挥掌,掌风把药粉震了回来,若非孙道明躲的快,只怕要反受其害。 这时,那倒地的守卫也站起来,和三名男子呈环形把两人围在当中。 孙道明的眼里露出深深的惧意,姜朔更是一脸凝重,随便一名守卫都比自己厉害,更何况明显武功更高的那三名男子? 他根本看不到任何的生机,已是必死无疑。 “花一,让他们进来吧。”就在对方即将动手时,屋内忽然传出一道声音。 第五十一章门主 声音悠远绵长,犹如空谷回音,在耳边响起。话音落下,空气中弥漫的杀机顿时消散无踪,三名男子居中的那一位,向旁边让出一步:“两位,随我来。” 姜朔和孙道明对视一眼,心中忐忑不安,却不得不从。两人随着花一走进门,表面看上去稀松平常的房屋,内里的空间却是极大。两人穿过了数间房间,才抵达了目的地。面前是一座砖石堆砌的房间,连房门都是厚重的石门。 “刚才的声音,真的是从这里传来的吗?”姜朔回头看向身后遥远的距离,佩服门中之人的内力深厚。换作是他,莫说如此清晰的传音,估计连一开始的动静都听不到。 正在姜朔思索时,身旁的孙道明,忽然轻轻的撞了撞他的手臂。 姜朔看向孙道明,只见对方朝着上边驽了驽嘴。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只高原寒蝶停在石门上方的墙壁上,姜朔不由的双目一凝。 “门主。”这时,花一对着闭严的石门,略微弯腰,谦卑的唤道。 “进来吧。”门内传来一道声音。 花一双手抵在门上,用力推动。见他都如此费力,姜朔暗暗吃惊,不知这石门究竟有多沉重。 房间四面密封,没有一扇窗户,墙上镶嵌着一圈油灯,在灯火的映照下,姜朔看到房间正中心摆着一个方形坐垫,一名长者背对自己盘坐在上面。 长者头发皆白,是一尘不染的白,没有丝毫垂暮之意,反而显的精神健硕,十分诡异。三人刚刚走进屋,他并未回头,扬起手来:“花一,你先退下吧。” “是。”花一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剩下姜朔和孙道明两个人面面相觑。很明显,这位长者就是百花门门主古冥,但两人乃是一路追查黑衣人而来,心有疑虑的情况下,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行礼。 “你便是姜朔吧?”古冥忽然开口,打破了房间的安静。 “嗯?”姜朔深感意外,自己与他素未谋面,不知为何对方会认识自己。迟疑了下,他还是应道,“正是。” 古冥缓缓转过身来,脸庞油光发亮,双眼睿智深邃。他面带笑意,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姜朔一番,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嗯,不错啊不错,他们倒是招了一个好苗子。听说在解决疫病一事上,你立下了汗马功劳,在榆林都成了一个名人了?” “您过奖了,那件事的主要功劳还是在于虞师姐,我只不过跑跑腿。”姜朔谦虚的说道,虽然古冥态度和蔼,但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你就不要谦虚了,在狂刀宗时,你打败那陈先,总是货真价实的吧。”古冥继续说道。 姜朔心底一惊,不知为何这闭关之人,竟对自己了解的一清二楚。他浅浅一笑回应,默默的盯着古冥。他刻意调查自己,绝非赏识这么简单,在客套之后,该步入正题了。 “姜朔,刚才冯恩告诉我说,你身负一门特殊功法,却有诸多疑惑不解之处。有什么问题,你大可提出来,在武学方面,我多少能提点一二。”古冥仍然微笑着,但眼神却倏地变锐利,仿佛要把姜朔看穿。 姜朔心弦一下子绷紧,他会的功法,一个封骨术,一个吞脉神功,不论是哪一个,都是攸关性命的秘密。古冥直接提及如此敏感的问题,让姜朔产生强烈的戒心。 “听他的话,像是师父告诉他这些信息的。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表明门主可以信任,还是有其他的意图?”姜朔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不知冯恩透露到何种程度。 “姜朔?”古冥上身微微前倾,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蛊惑之意,再次迫问道。 姜朔咬着牙,始终不敢信任古冥。他感觉自己身处一个庞大的漩涡中,晕头转向,竟分不清好坏。 这时,孙道明忽然发出一声诧异的声音。姜朔扭头看去,只见对方死死盯着古冥,似乎过于惊讶,眼皮都不眨一下。 沿着他的视线看去,姜朔的目光,落到了古冥的肩膀上。顿时,他的瞳孔一阵收缩,脑袋像被铁锤凿中,整个人懵在当场。 在古冥的肩膀上,高原寒蝶似找到家般,稳稳的停住。 古冥,便是刚才试图暗杀虞羽寒的黑衣人! 如同遭受晴天霹雳,两个人呆若木鸡。 回想到纸薄上勾掉的名字,姜朔大脑一片空白,万万想不到这凶手,居然是最不可能之人。 “嗯?”两个人的异样引起了古冥的注意,他微微侧头,看向自己的肩膀。在看到那只高原寒蝶时,古冥的笑容僵掉,脸色刷的变化。 身为百花门的门主,他何尝不知道高原寒蝶的作用?等古冥再次抬起头时,却俨然换了一个人般,脸色阴沉,杀机毕露,四周的油灯,也变的忽明忽暗起来。 “快跑!”姜朔大叫一声,唤醒兀自震惊的孙道明。两个人迅速的转过身,向石门跑去,偏偏那石门极其沉重,一时间竟无法打开。 “既然你们胆敢算计我,想必是有了死的觉悟。要怪,就怪你们的师父吧!”两人身后,古冥单掌一拍地面,犹如一匹猎豹,冲杀向两人。 浓郁的杀机不断逼近,两人心急如焚,尽管两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累出了满头大汗,却仅仅拉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根本不足以供人钻出。房间四面封闭,只有这一条出路,两人如同瓮中之鳖,根本插翅难飞。 眼看等不到把石门推开,古冥倒要先冲到跟前,孙道明把心一横,掉转过头,打算跟对方拼命。 “哗啦——” 突然,外面传出一股大力,石门被一下子推开,紧跟着,一道浑厚的男声响起:“快出来!” “这是……师父!?”姜朔大喜过望,拉着孙道明钻了出去,门外等待的赫然是冯恩。 在历经种种错综复杂的事件后,姜朔对冯恩的信任,难免有所动摇,甚至产生过冯恩与古冥沆瀣一气的念头。除了李自成和虞羽寒,姜朔最为信任冯恩,否则又岂会拜他为师?如果连他都是人面兽心的恶人,姜朔对自己的人生都要产生怀疑。此时此刻,看到李自成来救自己,姜朔一直悬着的心放下来,内心升腾起一阵阵暗意,只感觉无比的心安。 姜朔有着满肚子的疑惑,刚要开口,却被冯恩制止:“出去再说!” 现在的确不是发问的时机,二人随着冯恩,向外面跑去。 刚刚跑出没有几步,就听见石门被整个打开,古冥追了出来。穿过了一间房屋,花一为首的三名男子,挡住了去路。 “没有打倒他们,师父是怎么进来的?”姜朔正奇怪时,还没等到靠近敌人,冯恩忽然一拐弯,朝着房屋中的一面墙跑去。跑到跟前,他一下子掀开墙上的古画,居然又是一条秘道。想必他也是由这里进来,并未与对方交手。没做过多的迟疑,姜朔跟着冯恩,低头钻进里面。 里面光线十分的昏暗,伸手不见五指,冯恩像夜能视物般,在里面快步的穿梭。姜朔干脆不去管四周的环境,只是一味跟在冯恩屁股后面。内里的空间很大,有数次姜朔感觉到有好几条分岔口,冯恩总是轻车熟路般挑选其中之一前进。敌人的脚步声,阴魂不散般追在众人的身后,倘若被追上,仅仅依靠冯恩一个人不是对方的对手,绝对凶多吉少。气氛有些压抑,大家只顾着闷头赶路,一句话都不说。 忽然,狭窄的通道宽阔起来,有丝丝夜风吹拂着众人的脸庞。 姜朔心头一动:“这是……要到外面了?” 正打算抖擞精神,抓紧时间向前冲,忽然,由旁边传来一个喊声:“姜公子?” 姜朔脚下一顿,摇了摇头,只当是自己出现了幻听,这百花门的秘地深处,谁又会认识他? 他一抬头,仅仅这么一瞬间,已经被冯恩拉开一段距离。他抬脚想要追,那喊声再一次响起:“姜公子?” “这个声音……”姜朔只觉得这个音色无比的耳熟,绞尽脑汁仔细一想,脑海中猛的灵光一现,“是陈汉!” “陈汉,你在那里?”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姜朔向两旁寻去。 许是靠近出口,通道里的环境,已不再那么昏暗。姜朔模模糊糊的看到在通道的两边,有着一间一间的监牢,里面关着一个个人。他跑到跟前搜寻了一阵,越看越是吃惊,其中不少人竟是在狂刀宗禁地看到过的熟脸。 “难道说,狂刀宗禁地里面的人,都转移到这里来了?狂刀宗和百花门,到底有什么关系?”姜朔内心深深的震撼,果不其然,在其中一间房屋上,他看到了陈汉。 “陈汉,到底是谁把你抓到这里来的?”姜朔焦急的问道,亟待得到解答。 “是……”还没等陈汉回答,冯恩赶了回来,“怎么回事,为什么还不快走?” “师父,这个人我认识……”还来不及解释,姜朔背后忽然传来一声狞笑,“总算让我追上了!”却是古冥与花一等人,一起追了上来。 在看到古冥的刹那,陈汉一下子缩到监牢的最深处,眼中露出浓浓的恐惧,喊道:“就是他抓的我!” 第五十二章胡笳十八拍 陈汉的话,无疑是盖棺论定的证据。古冥与狂刀宗同流合污,秘密关押众多无辜的平民百姓。虽不知具体原因,但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利益关系。 狂刀宗派人,去放火烧梦红楼,毁尸灭迹;狂刀宗被大闹一场,由古冥出面报复,一举杀死十名梦红楼弟子。种种迹象,都变的顺理成章。 古冥的身影逐渐清晰,迅速的逼近,只差一丈之距。 “唯有逃出去,才能真正的救他。”时间紧迫,冯恩开口劝道。 姜朔不忍的看了陈汉一眼,随冯恩继续前进。继续耽误下去,所有人都逃不掉,古冥的罪行被掩埋,他仍然会是德高望重的百花门门主。 转过拐角,凉爽的夜风吹拂,已能看到前方的出口。两人精神为之一振,速度进一步加快,转眼间冲到出口处。刚要迈步冲出去,忽然,一柄长刀从旁边平削而至。 姜朔正在拼命的逃跑,根本想不到出口处会有埋伏,等他发现的时候,已停不下脚步。 “小心!”冯恩眼疾手快,把手一张,拦在姜朔的胸口处,把他挡住;随即,他一拽姜朔的衣服,扯的他脑袋垂下,两个人就地一个翻滚,从刀身下钻了出去。 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姜朔顿时心弦一松。仓促之下,他连站都不站不稳,脚底下一阵踉跄。冯恩拉着他,帮助他稳住身形,就要往外围突破,毕竟还没有完全的脱险。 “冯恩,到此为止吧!”冯恩刚刚抬起一只脚,一道惊雷般的声音炸响。紧跟着,四周刷刷的点起一根根火把,把两个人围在当中。 突然亮起的火把,灼的姜朔双眼发痛,他眯起眼睛,向四周看去,只见统一服饰的弟子里三层外三层,把出口团团包住。里面有几张熟脸,赫然是狂刀宗弟子。在人群居中的位置,站着一名身板硬朗的长者,史刚威谦卑的候在他的身边,想必就是百花门的宗主——混世狂刀太叔胜。孙道明趴在他的脚边昏过去,不知是死是活。在刚刚冯恩返回去找姜朔时,他率先跑了出来。 冯恩神情凝重的看着太叔胜,道:“刚才你是故意放我进去的?” “不错,这样才能将你们一网打尽。你生性谨慎多疑,若被你提前觉察,我们根本得不到这么好的机会除掉你。”太叔胜冷笑着道,“你趁我不在,大闹狂刀宗,现在,也该付出代价了吧。” 这时,出口处又有人走了出来,却是古冥以及花一三人。 古冥看着身陷囹圄的冯恩,露出一脸惋惜的神色:“冯恩,我念你一身才华,数次提携于你,将百花门都全权交由你打理,想不到你却恩将仇报,把算盘打到我的头上。我对你百般纵容,到头来却是养虎为患。”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种违背仁义之事,冯恩不屑与你们同流合污。”冯恩气度非凡,虽然强敌环伺,却没有丝毫的慌乱和恐惧。 “你们把他们这些人抓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姜朔问道,这是他最不解的问题。他在狂刀宗也好,百花门也罢,见到被关押之人,三教九流,各种各样,姜朔找不到他们的共同点。某些人,比如说陈汉,与古冥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更谈不上什么得罪。以太叔胜和古冥的地位,如果不是巨大的利益驱使,他们绝不会做出这种自损名声之事。 “死人,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古冥冷冷的回道。 姜朔在心底暗骂一句,暗道古冥真是老狐狸,一句话都套不出来:“你以残忍手段杀害梦红楼弟子,还取走她们的骨头。你抓这些人,相信应该与这些骨头有关吧。” 换骨时,必须是活人之骨,这与古冥行凶的手法吻合,更攸关赤云寨典籍记载的换骨之秘。 似被问到敏感之处,古冥脸色一僵,眼眸间隐隐浮现怒意:“哼,你们还敢提……” 对方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冯恩忽然扬声道:“古冥,你真的认为,你自己胜券在握了吗?” 古冥眯起双眼,凝视着冯恩,不由的起了一丝疑心。他当门主这么久,冯恩名义上是他的下属,但他却从未真正的掌握过对方。对方的深不可测,让他印象极其深刻。 “你少在那边虚张声势,我知道你足智多谋,但你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以一敌百,打败我们这么多人。”太叔胜喝道。 “哼,我早就发现了这里的秘道,却一直不揭露,就是为了等一切准备妥当,证据确凿之时,把你们斩草除根。”冯恩把头转向太叔胜,目光犹如黑夜般深邃,没有一丝畏惧,“我知道其中凶险,若非有万全的准备,又怎么会只身一人闯进去救人?” 太叔胜怔住,作为榆林城的老对手,他深知冯恩的运筹帷幄。听他这么一说,细细一琢磨的确不对劲,心底竟有丝忐忑。 突然,古冥似猛的意识到什么,眼中浑浊尽消,恢复了清明,大叫道:“他这是缓兵之计!” 一句话说出口,太叔胜顿时醒悟。如果冯恩真有后招,潜伏在暗处来一个出其不意不是更好?此时夸大其词的说出来唬人,分明是心虚的表现。 想到自己占据上风,居然还被冯恩吓的不敢轻举妄动,太叔胜不由的怒火中烧。他大手一摆,下令道:“把他们两人给我杀掉!” “已经晚了!”冯恩忽然喝道,话音落下,由狂刀宗弟子的外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在夜色下,一条新的火龙犹如一把尖刀,凶猛的插进狂刀宗的包围网。战斗一开始就十分的激烈,兵器碰撞声、大声呼喊声、倒地惨叫声混成一团,打破了暗夜的沉寂。火焰浇注了鲜血,释放的红光映亮了半边的天空。 “宗、宗主……不好了,是梦红楼的人杀过来啦!”有狂刀宗弟子抱着一条鲜血淋漓的臂膀,跑过来对着太叔胜汇报道。 “梦红楼!”姜朔双眼一定,扭头看去,但见不远处人影窜动,火光闪烁不定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上下飘飞的彩带,自是梦红楼无疑。 “我们走。”这时,冯恩忽然拉住姜朔,向梦红楼冲来的方向突去,想去她们汇合。 “拦住他,一定要在他们碰头前,杀掉冯恩!”古冥见状,马上下令道,他身边以花一为首的三人,立即追了出去。 另一边,太叔胜已抢先一步,站在冯恩前进的必经之路上。他手持长刀,刀尖触地,魁梧的身躯犹如一堵铜墙铁壁,注视着不停逼进的冯恩,嘴角浮现一抹笑意:“冯恩,当年我前来榆林时,武林中人便称你武功第一。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机会和你交手,今天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胡笳十八拍厉害,还是我的狂刀四术厉害!” 冯恩神情冷酷,冯恩神情冷酷,无视太叔胜的阻拦,径直往前突去。 蔑视的态度教太叔胜笑容一僵,眼中杀芒涌动,大刀一挥,似连这空气都劈斩开来,掀起强劲的风势,斩向冯恩头颅。 姜朔吃了一惊,这一刀挟疯狂之势,一往无前,霸道凌厉,将刀的刚猛路子发挥到极致,较之先前的陈先,不知强到哪里去。易地而处,换作是自己,面对这一刀,只有乖乖受死的份。 冯恩没有闪避,反而倏地加快了速度,临到跟前时,他的头向旁侧一歪,错过刀锋的正面,掌出如电,拍向太叔胜脆弱的手肘关节处。太叔胜冷哼一声,手腕随意一转,体躯庞大的长刀在他手中犹如匕首般灵活,瞬间掉转刀身,横在自己的胸前,挡住冯恩的攻击。 “砰!”下一刻,冯恩的肉掌,重重的击在刀身之上。太叔胜只感觉一股澎湃大力扑面而来,震荡的刀身几乎要把虎口震裂,他不由的吃了一惊,仓皇间双手按住刀柄,却仍抵挡不住,刀身在惯性的作用下,凶狠的拍在他的身体上。饶是提前做好准备没有伤及内里,却也颇为疼痛。 单纯的内力比拼太叔胜完全落入下风,这与他一开始的设想大相径庭:“冯恩这些年来,居然一直深藏不露!” 强烈的心里落差让他内心感到深深的震撼,抬头一看,只觉眼前一花,冯恩再次由正面突进。 身后敌人穷追不舍,时间就是保命的资本,冯恩又怎么会浪费时间与太叔胜过多的周旋? 太叔胜双眼一紧,长刀挥舞,频率极快,在身体四周围成一圈密集的刀网,赫然是狂刀四术当中的截刀术。 作为其中唯一的防守刀术,截刀术一经施展,犹如套上一层银光闪闪的盔甲,固不可摧。 冯恩探出一掌,掌势刚到一半,刀锋已至,恰好是最为难受之处。截,半途迎击,封锁攻击。冯恩被迫撤回手掌,见状太叔胜嘴角微微上扬,只要拖的一时半会,冯恩绝对死路一路。笑容刚刚浮现却僵硬掉,只见冯恩卷土重来,双掌犹如飞鸟上下跳动,一掌接一掌,掌掌相连,顷刻间竟似同时有七八只手掌拍来,正是胡笳十八拍。 截刀术虽然厉害,但长刀相较人手笨重许多,眼见无法支撑,太叔胜大喝一声,长刀狂砍而出,还未完全斩到,冯恩的手掌已经拍到他的肩头,把他震退。 第五十三章汇合 十年之前,太叔胜来榆林开宗立派,以一套狂刀四术,横扫榆林武林人士。江湖传闻,百花门冯恩乃是榆林第一,太叔胜登门拜访,冯恩以礼相迎,表示百花门欢迎任何人前来榆林,并以此拒战。日后,随着狂刀宗一步步发展壮大,赶超百花门、梦红楼诸多本地门派,底气十足的狂刀宗弟子开始吹嘘太叔胜才是武功第一,当时冯恩避而不战的真正原因是担心有损颜面。起初听到这些传闻,太叔胜置之一笑,并不在意。随着传的人越来越多,百花门方面也默认似的没有任何动作,他渐渐的当了真。直到今日,被绽放实力的冯恩两三下打倒,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愚昧和可笑,当着众狂刀宗弟子的面,整张老脸都丢尽了。 震退了太叔胜,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冯恩神情没有泛起一丝涟漪,继续向前闯。 身法出众的高手,丈许距离不过眨眼间的事情。太叔胜稍稍的阻拦,延误了冯恩的行动,起到一定的效果。利用这个空当,花一等三人已经赶到。 三人手掌往腰间一摸,再次抬起时,手里各执着一把软剑,在火光映照下泛出森然的光芒,两柄刺向冯恩,一柄刺向姜朔。 “这是……”看到他们的兵器,姜朔心头一动,不由自主的想到试图暗杀虞羽寒的黑衣人。 “你先走!”冯恩一推姜朔,把姜朔向前推出半丈之远。随即转过身来,面对着冲过来的敌人,神情肃然,手掌狂拍而出。一双肉掌避实就虚,击到软剑的侧面,把软剑纷纷震偏。 “先杀了他,那个小鬼自然有人对付!”甫一交手,花一就意识到冯恩的强大。他不敢怠慢,立即招呼两名伙伴围攻冯恩。冯恩的身形游走在闪烁的剑影当中,一双肉掌不断的拍出,护住他的周身,每次遇到险情又能屡屡化解,瞬间和敌人战到一处。 姜朔回头看了一眼,自知依自己的实力留下来非但不能起到帮助的效果,反而会成为累赘。他当机立断,掉转过头,朝梦红楼弟子前来的方向冲去。他曾大闹狂刀宗,并当众击败二师兄陈先,这件事在狂刀宗引起地震般的轰动。普通的狂刀宗弟子看见他未战先惧,硬着头皮上前也是内心忐忑,发挥不出自身实力的一半,被姜朔轻松的解决。 远远看去,姜朔在敌群中如入无人之境,迅速拉近与梦红楼的距离。 “一群废物,都给我滚开!”一声大喝响起,敷衍着上前阻挡姜朔的狂刀宗弟子如释重负,纷纷闪到两旁。史刚威背扛大刀,挡在姜朔身前,双眼里凶光暴射,“你废掉我师弟的武功,今天我就要用你的血,来偿还这个仇恨!” “聒噪!”冯恩在拖住敌人,姜朔只能依靠自己。他冷冷的吐出一道语音,像箭头一般,冲向史刚威。 “无知小辈,你真的以为是我的对手吗?”史刚威嘴角噙起一抹蔑意,一直把姜朔放到跟前,才双手抓住刀柄当头斩下,要把姜朔一劈为二。 姜朔往左偏过头,大刀挟风斩下,贴着他的肩膀外侧划过,划破了他的衣服。没有任何的迟疑,他双脚猛的蹬地,趁着史刚威力尽的空当,一掌拍向他的腋窝柔软处。 看似精明的应对手段,放在史刚威的眼里却是格外的简单,身经百战的他又岂会料不到这一步?刀势未止,史刚威换成单手持刀,把大刀朝反方向猛的拉回来,刀柄重重的磕向姜朔手掌。重愈十数斤的大刀,在他手中竟似浑然无物。 刀柄十分坚硬,威势凶猛,若是被结结实实的砸中,只怕连骨头都要断掉。姜朔硬生生的停止手掌,才保住自己的手。 “就算你这次躲了过去,我看你这一下怎么躲!”史刚威心中暗自得意,大刀向前一送,刀锋砍向姜朔。他看出姜朔打出这一掌时已使出全力,就算及时收招,身体也不可能在瞬间退回去,送到嘴边的鸭子肉他又怎么会放走? 眼看刀锋就要斩中近在咫尺的姜朔,史刚威忽然小腹一痛,动作产生一丝停滞,竟是中了姜朔一掌。 “他是什么时候……”这一掌完全出乎史刚威的意料,没有丝毫的防范。也就是姜朔过于弱小,如果换作另一个内力相当的对手,他绝对要身受重伤。 但真正令史刚威担心的是,他完全摸不透姜朔的攻击规律。 史刚威眉头一皱,抬头看去,姜朔双掌齐拍,由于速度太快而产生了幻影,恍惚间似乎同时有三四个人在围攻自己。 “这个招式……”史刚威睁大双眼,只因姜朔的招式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蓦地,他脑海中灵光一现,出现一个名字,“是……胡笳十八拍!” 胡笳十八拍乃是古曲,据传为蔡文姬所作,后经一精通音律的武林高手改编为武学,共十八式,一式连结一式,虽以招式巧妙闻名,但十八式调转运用,一式强过一式,似要将浩然之怨倾尽,攻势极其凌厉,数式同出,一瞬败敌不在话下。冯恩仅将胡笳十八拍练至大成境界,便罕遇敌手,成为一方宗师,可见该武功的强大。 在刚刚,史刚威才见识到冯恩以胡笳十八拍一举震退自己的师父太叔胜,内心震惊不已。如今姜朔使出略有逊色,但已有小成之境,他却不知姜朔之所以会使,完全是吞脉神功的功劳。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只见掌影翻飞,史刚威空握着一柄大刀,竟不知如何应对。 仅仅是一刹那的迟滞,姜朔的肉掌已然拍到,瞬间,史刚威的身体上上下下,同时间不知受到多少的打击。由于姜朔的内力局限,虽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却成功把史刚威震开。 姜朔夺路而逃,史刚威蹬蹬蹬连退数步,等反应过来,眼中浮现汹涌的怒意,这对他而言是莫大的耻辱。 “混帐,冯恩这个家伙,居然连自己的绝学胡笳十八拍都教给了他!”史刚威想不到冯恩竟对姜朔宠爱到这种程度,却根本没有考虑为何姜朔短短时间能把胡笳十八拍练的如此精通。他恶狠狠的咒骂一句,迈开步子去追,哪成想姜朔的速度极快,自己一时半刻却追不上。 眼睁睁看着姜朔一路强突,距离外围的梦红楼越来越近,史刚威心急如焚,拼命追赶的同时,大声叫喊着狂刀宗弟子们拦下他。但他们在见到姜朔一招逼退自己的大师兄时,一个个吓破了胆,不落荒而逃已是不错,又怎么会真正的阻拦。 史刚威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时,一道劲风从头顶上方掠过。他抬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师尊太叔胜,不由的心下一喜。 花一三人围攻冯恩,他们彼此之间配合默契,太叔胜根本插不上手。他转头看到史刚威竟连姜朔都拦不住,气急败坏的冲过来。自己狂刀宗布下的天罗地网,若是让这师徒二人平平安安的闯出去,那他们狂刀宗还有什么颜面屹立武林。 盛怒之下,太叔胜毫无保留,速度发挥到极致,犹如俯冲的雄鹰,顷刻间追上姜朔,一刀斩向对方的背心。 威胁性命的危机降临,姜朔眉头紧皱,猛的弯下腰身,扑倒在地上,躲过这一刀。刀身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引起的刀风带起他的头发,揪的头皮隐隐作痛。 一击落空,太叔胜脚尖轻点地面,掉转了方向,再次冲杀向姜朔。姜朔还来不及完全从地上爬起,太叔胜的攻击已经抵达面前。仓促之下避无可避,姜朔双眼一定,真气灌注四肢,膝尖、手掌、腿脚、肩膀等几乎全身上下的所有部位,一齐顶上前去,正是胡笳十八拍。 “雕虫小技!”太叔胜不屑的怒喝一声,大刀狂斩而至。 连一瞬的抵挡都未做到,姜朔的攻势顷刻崩塌。姜朔身手敏捷,在最后关头猛的扭动身体,虽然险之又险的避过刀锋,但是后背却露出空当。 没有丝毫留情,太叔胜手腕转动,一刀拍在姜朔的后背,姜朔“哇”的狂吐出一口鲜血,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飞出,重重的扑倒在地上,只感觉全身的骨头被震的粉碎,说不出的疼痛。 “用三招杀你,已是你的荣幸了!”太叔胜大步一跨,走到姜朔的面前,倒执大刀,刀锋向下插去。 “狂刀宗都是这种以大欺小的败类吗!”千钧一发之际,一条彩带从斜地里激射而出,卷住大刀的刀身,阻止住它。 “滚开!”太叔胜拧动刀身,彩带崩开,裂成一片片碎布。然而,仅仅是这么一瞬的耽搁,另一条彩带已卷住姜朔的身体,把他扯了回去。 姜朔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的飞起,落地时鼻间嗅着一缕清香,他扭头一看,站在自己身边的赫然是柳如烟。 这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到姜朔的另一侧,却是杀出重围的冯恩。 第五十四章半梦 冯恩扭过头,看向姜朔腰上出血的伤口,问道:“没事吧?”姜朔摇了摇头。这时候,花一三人追上来,看到对面兵强马壮的梦红楼弟子,彼此对视一眼,并没有轻举妄动。 “呵,今天还真是热闹啊!”古冥从后面慢慢的走过来,视线冷冷的扫视过诸人,淡漠的哼了一声。 “古冥,十年前你来到百花门,成为榆林百花门的门主。自那日起,榆林城四周就开始发生人员失踪的事件。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吗?”柳如烟开口道。 “我百花门救死扶伤,你却在背地里干这种肮脏的勾当,真是让我百花门蒙羞。”冯恩与柳如烟站到统一战线,同仇敌忾的道。 古冥的眼神越来越冷:“我一时大意,中了你们的陷阱,这没有什么好说的。事已至此,多言无益,就算你们知道了,又能拿我怎么办呢?” “自然是为民除害!”冯恩和柳如烟同时向前踏出一步。 像听到天大的笑话,古冥扬起头哈哈大笑,片刻才收敛住,神情间依然缀着一抹不屑之意:“哈哈,好大的口气,就凭你们区区几个人,也想打败我?” “如果,再加上我呢?”一道婉转的声音传来,一名中年女子,从梦红楼弟子中间缓缓穿行而过。她身着一席素衣,未着半分胭脂,浑身散发出独特的气质。哪怕身处妖娆万状的美女群中也没被淹没,一出现就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在她出现的刹那,众人微微变色。古冥、太叔胜等人,同样目光一凝,神色间闪过一抹凝重。冯恩心中暗道难怪梦红楼有底气动古冥,敢情是得到她的授意。 等女子走到人前,柳如烟面露尊敬稍稍后退,一边行礼一边唤道:“师父。” “竟是柳姑娘的师父!”姜朔大吃一惊,想不到这面相普通的女子,竟有如此身份。柳如烟的功夫在榆林已首屈一指,她的师父又会强大到何种地步? 古冥眯了眯眼,缓解了下僵硬的表情,看向对方,压低嗓音道:“我早该想到,背后其实是你在主使——苏半梦。” “苏半梦?”大多数狂刀宗弟子目露疑惑,面面而视。听古冥的语气,对方定然是个大人物,但他们行走江湖多年,却从未听说过。 女子眸眼平静,娇唇轻启:“半梦既已嫁作人妇,对外自当称作孟夫人。” 听到这个名字,诸人感觉到十分耳熟,放在嘴边仔细重复几遍,忽然有人似想起什么,唤道:“孟夫人?莫非是指……梦、梦夫人?” 梦夫人,相貌出众,武艺高强,以一己之力创建梦红楼,另辟捷径,短短十数年内,使其一跃成长为武林中的庞然大物。她原本自称孟夫人,因梦红楼太过有名,以讹传讹之下,才被误传为梦夫人,并为武林中人所熟知。 意识到对方的身份,再次看向对方时,众多狂刀宗弟子的眼里满是震撼之意。他们一直以狂刀宗的迅猛发展而自豪,但与梦红楼相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梦夫人,乃是真正的梦红楼之主,并非柳如烟这种分地的楼主能够相提并论的。 梦红楼掌握的情报资源,是一股庞大到让人恐惧的力量,如果她想,只要动动嘴皮子,不需动手,就能轻而易举的抹消一个中小门派。 古冥的神色有些异样,沉默片刻,道:“原来你还没有放弃吗?” “我的夫君被人挖骨而死,这种深仇大恨,我自不会忘。我建立这梦红楼,就是为了调查此事,这么多年毫无头绪。这倒要多亏了这位小兄弟……”梦夫人头偏向姜朔,继续道,“若不是他,我便不会到这榆林来,自然不会发现你和狂刀宗的秘密。” 姜朔大睁着双眼,诧异的看向女子,不知这件事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通过这么多年的调查,虽没获得确凿的证据,但梦红楼或多或少,得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其中有一条情报,便是很可能一种封骨禁行的奇特功法有关。当初姜朔解决灾民疫病一事时,施展出来的封骨术恰好被梦红楼探子看到,便立即汇报上去。闻讯赶到的梦夫人暗中观察,没从姜朔身上得到什么,倒是意外的发现古冥这堂堂的百花门门主,竟去城外抓一个灾民。她一路顺藤摸瓜,发现了狂刀宗和古冥暗地里的勾当,而且此事极有可能与当年夫君之死相关。 古冥视线逐一扫过对面的人群,冯恩、柳如烟已颇难对付,如今再加上深不可测的梦夫人,他们已失去了胜算。 “我本该料到,依你们梦红楼的作风,既然你们开始动作,自然有了万全的策略。呵,还是我太大意了。”古冥苦笑了下,然后直视着梦夫人,一字一顿的道,“你比谁都清楚,那些梦红楼弟子,并不是我杀的。” 姜朔的心动一动,诧异的看着古冥,不明白他为何要否认,莫非是由于害怕想保命? “不重要了。”梦夫人轻轻的摇头,语气似清风徐徐吹来,“你抓的这些人,与我夫君有同样的特征,这绝对不是巧合,我只想知道——” 话到一半停下,梦夫人忽然抬起眼帘,眼眸里闪过无比坚决的寒意:“——真相。” 她的语气里,蕴含着浓浓的威胁之意,定力不足的弟子听到这两个字,只感觉一阵心惊肉跳。 古冥脸上阴云密布,梦红楼布下这么一个局,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思索了片刻,开口道:“我只不过是抓了一些小人物,哪个武林门派没有黑暗一面,只怕他们背地的行为比我要肮脏的多。单凭这个渺小的罪名,你就想把我与狂刀宗赶尽杀绝,就算是你们梦红楼,如此野蛮行事,只怕也要教武林所不容吧。” 不论是梦红楼弟子被害,还是放火烧尸,追杀逃红等等,要不死无对证,要不证据不足,根本不足以证明就是他做的。纵然梦红楼地位非同寻常,但仅凭片面之词的推测,就想把人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未免过于异想天开。 梦夫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在人前展现:“就在刚刚,虞姑娘从尸体的体液里,发现了麻骨散。麻骨散作为百花门的独门迷药,在榆林范围内除了冯恩,就只有你能拥有了吧。” 古冥扮出的严肃瞬间垮掉,盯着梦夫人手中的小瓶,太阳穴上凸起了根根青筋。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刚刚梦夫人口中的“不重要”,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你……”极端的愤怒之下,古冥语无伦次,憋了半天,才恶狠狠的说道,“做的好绝!” “看来你已经了解到了我的手段,那么,你该做出选择了。”梦夫人把小瓶收回,给了古冥最后一个机会。 古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看向梦夫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忌惮。自从对方出现,仅仅三言两语,就将局势整个扭转。古冥只感觉自己像个智力低下的婴孩,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耍的团团转。他已产生屈服之意,但有些事哪怕是死,也不能告诉外人,只因某些人的手段,远比梦夫人要恐怖一万倍。 “你把话说的这么绝,莫非真的以为赢定了吗!”古冥的神色恢复坚定,大手一挥,喝道,“给我杀出去!” 梦夫人神色一寒,一马当先冲向古冥。花一三人纷纷上前迎敌,三柄软剑舞成了花,构成一道寒光闪闪的屏障。梦夫人视若无物,纤纤玉指微微弯曲,探入密集的剑网当中。梦夫人完全看穿敌人的剑招,但见玉掌颤动,再次定住时,已把三柄软剑攥在掌心。三名敌人大惊,奋力想要抽回兵刃。梦夫人手指猛的一扣,“啪”、“啪”脆响传出,软剑断成了数截,敌人们失去了拉力,齐刷刷的向后退去,若不是武功出色及时站稳了脚步,只怕就要摔个屁股墩当场出糗。 “早就听说梦夫人拈花指乃指功之冠,今天古某就来领教一下!”见状,古冥双掌五指弯曲成爪,足可断石碎玉,在胸前一错,攻向梦夫人。 隔着很远的距离,姜朔仍然能感觉到那爪法的刚猛。一招一式间透着威严之意,似要囊括天地,让人顿生臣服之感,较之鹰爪、虎爪等形意指功,不知高出几个层次。姜朔只觉心神激荡,不能自已,忍不住赞叹:“这便是因陀罗爪么,果然好强!” 古冥一爪抓向梦夫人面门,梦夫人眼疾手快,食中二指并到一处,抢在敌人手指合拢前,戳中他的掌心。古冥眉头微微一皱,再次探出一爪。梦夫人施展身法,瞬间转移到敌人的旁侧。古冥的手掌仅仅触碰到衣角,陡然惊觉耳边传来渗人的凉意,猛的掉过头去,正赶着梦夫人一指刺来。古冥下意识的抬起手臂,被一指戳中,顿时整个小臂麻掉。他吃了一惊,动作不由的一滞,梦夫人一爪抓来,古冥疾退还是晚了半拍,“嘶啦”,衣服破碎,肩膀处鲜血淋漓。 第五十五章绝杀 猛虎虽强,却奈何不得麻雀。只论威力,因陀罗爪远在拈花指之上,偏偏梦夫人避实就虚,击敌软肋,短短几招,古冥已险象环生,数次命悬一线。 “可恶,你想杀我,没那么容易!”古冥空有一身力气无从发泄,郁闷的不行。他发出歇斯底里的喊叫,蓄势已久的一爪探出,气劲外延,犹如一只怪兽的血盆大口,疯狂的噬咬向梦夫人。 “到此为止了。”梦夫人轻吐幽兰,再不闪避,同样一爪拍出。双爪相撞,梦夫人身上平静的气息猛然拔高,指尖柔和的力道变的狂沛无比,以摧枯拉朽之势,生生的碾压过去。“咔”、“咔”,数声脆响,古冥身体狂退而出,手指歪斜的连在手掌上,不知断了几根。如果你是猛兽的深渊大口,我便拔掉你的獠牙! 古冥脸色灰白,全身微微的颤抖着,他低头看着自己断折的手指,眼神里闪过死亡般的落寞。不是因为受了伤,而是他以引以为豪的因陀罗爪,在最擅长的威力上败北。梦夫人在用实际行动表明,即使是如他所愿比拼内力,他也没有一丝一毫胜利的希望。武林中人,对武道一途极其看重,否则又怎会日夜苦练期望更上一层楼。古冥也是如此,但他辛辛苦苦修炼至此的因陀罗爪,却不堪一击,这让他深受打击。 不论计谋、武功,古冥完完全全的处在下风,这让他心灰意懒,产生颓废的情绪。 古冥的战意在迅速消退,梦夫人却没有半分放过他的意思,慢慢的逼进。 “古大人,快逃!”花一三人从旁边跳过来,拦在古冥的身前,对着他大喊道。 古冥黯淡的眼眸闪现一丝光亮,他双眼一定,向外围突破。冯恩在另一侧和太叔胜战到一处,眼看着古冥逃走,一时却无法抽身。柳如烟大喝一声上前试图阻止,还没等到上前,从通道口又窜出一行人马,拦下了她。其中不少是姜朔曾看到过的秘地守卫,古冥在榆林百花门苦心经营了十年,虽没能拉拢过来冯恩等人,但也培养了自己的一股力量。 在多方力量的帮助下,古冥向外围突去,渐渐远离了战斗漩涡。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梦夫人的眼眸中依然波澜不惊,似乎认准古冥绝对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一般。这时,花一手持断剑,剑身抖颤,攻向梦夫人。梦夫人身影疾动,贴着剑身侵进,纤纤玉指瞬间扣住花一的另一只手。花一连使了几次力气,却无法挣脱,情急之下剑身倒转,一下子削下自己的手腕。在摆脱了束缚之后,继续攻向梦夫人。 梦夫人的眼睛眯了眯,一方面是欣赏花一的果断,另一方面则是想到,对方不惜付出如此代价,也要保住古冥,古冥的身上到底隐藏着多么重要的秘密。 想到这里,梦夫人的眼眸里,闪过了一缕急躁之意。花一三人本就武功出色,如今以命相搏,不顾一切的要拖住梦夫人。梦夫人欲速则不达,一时半会儿倒无法摆脱。 把四周的局势看在眼里,姜朔心头一动,顺着古冥的方向追过去。 古冥对榆林地形极其熟悉,在城内七拐八拐,犹如鬼魅般让人摸不着影子。饶是姜朔追踪技巧出众,在出了榆林城后,他还是跟丢了对方。 他深知古冥感知强于常人,不敢跟的太近。正值深夜,环境晦暗,姜朔不谙本地地形,深一脚浅一脚的发挥不了全力,这才失去了目标。 “不行,一定要找到他!”古冥乃是凶手,姜朔自然不会轻易让他逃掉。此外,在刚才的对峙过程中,由于姜朔的身份低微,根本插不上话,但彼此的对话却让他心生疑虑,有诸多不解之处。而这些问题,唯有先找到古冥,才能得到解答。 姜朔没有按原路返回,不死心的在附近搜寻。城外不远处有座小山,由于干旱,上面的树木大部分干枯死掉,但树干还在,密密麻麻的树木隐匿一个人的行踪非常容易。姜朔闯到这里,来来回回绕了几圈,却没有任何的发现。 “按这个时间,古冥他早就逃远了,根本追不上了。”就在姜朔垂头丧气的放弃,打算往回走时,余光一瞥,忽然发现数十丈外有一道模糊的人影。他精神为之一振,蹑手蹑脚的摸过去。等到了近前一看,他不由的大喜过望,那个人影不是旁人,正是自己一直苦苦追寻的古冥。姜朔压抑住内心激动的情绪,趴伏在一粗壮的树根处,悄悄的探出一个头,朝那边望去。 古冥身处一片相对空旷的地方,背对着姜朔一动不动,好像和附近的枯木融为了一体。 紫穹中飘来一片片的稀薄云朵,半掩住那一弯月牙,浅淡的月光静静洒在古冥的身上,整个身体都变的有些虚幻。 监视了半天,古冥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这让姜朔内心疑窦丛生:“奇怪,这里距离榆林很近,还没有完全的脱离危险,他为什么停在这里不动?” 姜朔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偏偏古冥武功高强,一个小指头都能捏死自己,他只能按兵不动继续等下去。连年的大旱大荒导致鸟兽死绝,树林里寂静的可怕,偶尔有夜风轻轻的扫过树枝,“嘶嘶”的声音更像亡灵在耳边低语,令人心悸。身处静止的画面中,时间仿佛被拉伸,变的无聊而冗长。烦躁感渐渐滋生,就在姜朔暗叹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时,前方的古冥,终于有了动作。 “朋友,你盯了我这么长时间,也该现身了吧。”古冥缓慢的说道,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树林中,足可清晰的传入姜朔的耳朵里。 姜朔大吃一惊,莫非自己被发现了?他自认隐匿技巧出众,但武功高到一定程度,感官会灵敏到何种地步,他却并不了解。过于震惊之下,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古冥的语气微微颤抖,竟隐隐带着些许恐惧。 一段时间的犹豫不决后,姜朔正打算逃跑,一抬头,视线猛的定格——古冥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人影。 “我明明只分神了一瞬间,他是什么时候……”姜朔内心感到深深的震撼,对方的出现毫无征兆,没有动静,就像是从虚空中凭地跳出一般。姜朔定睛看去,不知巧合或是其他,云朵遮挡住月光,照射不到对方的身上。对面的古冥分明清晰可见,他本人却像遮在一团灰蒙蒙的雾气中,莫说相貌,就连性别都难以分辨。 姜朔忽然感觉有些冷,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随即内心冒出一个疑问。在这时节,哪怕是晚上多半也潮湿闷热,怎么会冷?他抬头看看天色,寒凉的感觉消失,一切恢复了正常。待他视线重新落到正前方,那股凉意渗入骨髓,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姜朔眼睛微微睁大,很明显这股寒意,与那神秘的人影密切相关。这时他才注意到,在对方出现的刹那,似乎连风声都止住,真正的万籁俱寂。 油然而生的诡异感充斥了姜朔的内心,他皱起眉头,死死盯着前方,如此古怪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古某并不认识阁下,不知阁下为何在此等我。”沉默了好一会儿,古冥开口问道,语气里多多少少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 听到这句话,姜朔才明白古冥并非不想走,而是被对方盯上不敢走。 “违反规则,死!”冷冰冰的女音一字一字的传出,犹如对下位者的审判,没有丝毫的情感。 “去死吧!”闻言,古冥当机立断,一记因陀罗爪抓向对方面门。对方略一侧头,轻描淡写的避过。古冥脸色大变,虚晃一招,双脚蹬地,身体猛的倒退。对方微一侧身,手掌搭到剑柄上,随即寒光闪现,疾如闪电,姜朔只觉眼前一花,凝神去看时,对方手掌仍然搭在剑柄上,任由古冥退开不管不顾。 “啊——”身在半空的古冥,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在他的喉咙,有液体喷溅而出,随即摔倒在地。惨叫戛然而止,转化为低沉的呜咽,伴随着“咕噜咕噜”的轻响传出。 他退的很快,但还是不够。 “……!”姜朔的眼珠几乎要迸出眼眶,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二人,却仍然没有捕捉到那一剑的轨迹。 当初他见到陈镇天的剑法时,便崇拜的不行,今日看到对方,才意识到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最令姜朔震惊的,是在对方刺出那一剑时的杀意。虽然短暂,却格外的强悍,在那一瞬间,姜朔心脏骤停,灵魂震颤,只感觉一只脚都已踏进了鬼门关当中。 “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姜朔喃喃自语。 这时,遮掩月牙的阴云散开,皎洁月光映射下来,照亮那一道孤傲的丽影。 似彼此呼应般,姜朔怀中的百命骨,也释放出缕缕光芒。 第五十六章绝路 月光如水轻洒,梦幻般的迷离中,伫立着一道清瘦的倩影,身着黑衣,发丝如瀑,仿佛和暗夜融为一体。 低头看着怀中的百命骨,想起莫轩武的警示,姜朔心头一动,打算逃跑。 蓦地,对方转过头,朝姜朔的方向看了一眼。如雪玉颈上是削成的下颌弧线,鼻梁似刀刻般直长而挺翘,双眸犹如一汪清澈见底的潭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双瞳剪水,姜朔完全的沉沦当中。四目相对,似头顶有惊雷炸响,他整个人呆若木鸡,那出尘脱凡的气质,绝不是世俗之人。 “姜朔,姜朔?”姜朔的思想仿佛停滞,做起了白日梦,忽然耳边传来轻微的唤声,他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他眨了眨眼,下意识的看向前方,早已不见黑衣女子的踪迹,心头莫名的一阵怅然若失。整理了下思绪,他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柳如烟来到自己的面前,忙问道,“柳姑娘,你怎么来了?” “等师父解决掉花一他们的时候,已不见了古冥的踪影,所以派我们分头来找。”觉察到姜朔表情里的古怪,柳如烟好奇的朝他看的方向看去,一眼便看到古冥的尸体。她吃了一惊,娇唇半张,不可思议的道,“姜朔,他是你杀死的?” 话问出口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虽然姜朔曾有过辉煌的战绩,但陈先之流,又岂能与古冥相提并论?但在她的心底,竟莫名感觉这件事有一定的可能性,仿佛在姜朔身上发生什么奇迹都是正常的。 “不是。”姜朔摇了摇头,如实答道。 柳如烟松了口气,暗道自己真是一时慌张,竟问出刚刚那个问题:“那他是谁杀死的?” 姜朔答道:“我只知道杀古冥的是一名女子,其他我什么都不了解。” “女子?”柳如烟秀眉微皱,思考了片刻,却想不到榆林有哪名女子能打败古冥,“不管怎么说,能杀死古冥的都是狠角色。在分不清是敌是友前,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姜朔,你刚距离这么近,没有被发现吧?” 经此一问,姜朔回想起对方最后那令人记忆犹新的眼神,回味了片刻,答道:“她应该知道我在,但并没有对我动手。” 闻言,柳如烟的神色间浮出一抹疑惑之色,但转念一想,对方既然对古冥出手,纵然不是朋友,立场也站在自己这边,放过姜朔自然很正常。她走到古冥尸体的身边,尸体喉咙有一个致命的伤口——那喉咙处的一道剑伤。伤口四周十分齐整,哪怕喉咙处的皮肤十分薄,也没有一点碎烂的肉皮,说明剑法的稳和快。 “好厉害的一剑,据我所知,这榆林范围内并无如此用剑高手,况且还是一名女子。”柳如烟猜不出对方的来历,便命随自己一道而来的梦红楼弟子带着尸体,和姜朔一起往回赶。 刚刚走到一半,就遇到一伙人在厮杀,走近了一瞧,赫然是太叔胜率领着狂刀宗的残兵败将,在抵挡着冯恩的围剿。梦夫人、柳如烟,及一部队梦红楼的好手,都派出来追杀古冥。冯恩的武功虽胜太叔胜一筹,但太叔胜拼了命往外突,他一时半会儿倒也杀不了对方。何况还有大批嗅到灭门危机的狂刀宗弟子,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突破,这让本就人手不足的梦红楼弟子更加捉襟见肘。 太叔胜一马当先,领着一干弟子往外冲。冯恩抢先一步,挡在他们的前面,拖延着他们的前进步伐。那些梦红楼精英则是尾随其后,在外围、后方,围剿落单的敌人。太叔胜自知不敌冯恩,倒也聪明,每次总是虚晃几招,便换了一个方向突围。发生这件事之后,狂刀宗已无法在榆林立足,只要能够摆脱冯恩的追杀,逃到哪里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区别。冯恩毕竟只有一个人,疲于奔波,才会被对方一直突破至此。 这时,太叔胜双目发红,神情隐隐有癫狂之意,双手执刀,一刀斩向冯恩的头顶,摆明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拼命打法。占尽优势的冯恩,自然不会选择和对方两败俱伤,稍稍后退,暂避锋芒。太叔胜狂攻几招,扯开与冯恩的距离,掉转头朝另一个方向冲去。刚走了没有两步,在厮杀中他猛的一抬头,只见一行人冲过来,为首之人赫然是柳如烟,他心底不由的一沉。 “上前帮忙!”柳如烟下令道,以她为首的生力军顿时加入了战团。 太叔胜本意就是趁着柳如烟和梦夫人不在,带人强冲出去,如今他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原本他们像走在沙滩上,行动缓慢但终究能够迈动脚,在柳如烟加入后,他们则像身处沼泽中,根本寸步难行。在冯恩率队一点点抹杀他们的有生力量时,更是在一步步摧毁着他们的心理防线。不少狂刀宗弟子面露挫败,神色颓然,面临着崩溃的危险。 “师父,再照这样下去发展下去,我们迟早会被他们生生耗死!”史刚威浑身浴血,一路杀到太叔胜的身边,神情凝重的道。 “放心,临来的时候我通知了师兄,现在他一定在赶来的路上。再坚持片刻,只要能与他汇合,我们绝对有机会。”面对梦红楼豪华阵容的围剿,即使闻人强赶来,他们也不见得必胜,但至少有一线希望。太叔胜故作镇定,身为一宗之主,他要是慌了,那狂刀宗是真的完了。说这话时,他故意提高了音量,说给手底下的弟子听,以稳定军心。 “呵,天真,你们不用等了,闻人强是不会来了!”冯恩冷冷的说道。 太叔胜心头一跳,脸上浮现一层阴霾,不屑的道:“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吗?虽然我身处绝境,但还没到惊弓之鸟的地步。” 言外之意,自然是指冯恩试图蒙骗他,以让他内心崩溃,心神动摇。 “秘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百花门除了我之外,却不见其他弟子,你以为我那两位师弟是去做什么了?”冯恩的眼神略带讽刺,反问道。 似天空落下一道惊雷,准确劈中太叔胜的大脑,太叔胜紧守的一丝清明,轰然炸碎开来,只觉脑海中嗡嗡鸣响,双耳回音不断。太叔胜脚底下一个踉跄,眼底冒一丝呆滞,随即涌现熊熊的怒火,面目狰狞的大喝道:“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的心里比谁都清楚,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冯恩直视太叔胜的双眼,仿佛摄入他的灵魂,一字一字犹如暮鼓晨钟般响起,敲打着他的内心。 太叔胜如遭电击,整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此时早就过了他和闻人强约定的时间,闻人强迟迟不来,一定有所原因。何况哪怕是闻人强赶到,只要梦夫人回来,他们依然插翅难飞,冯恩根本没有说谎的必要。 “给我闭嘴!”太叔胜暴喝一声,五官扭曲,手执大刀斩向冯恩。在他的内心深处,何尝不知冯恩所言属实?不是不相信,而是不能相信——倘若相信,则代表狂刀宗真的覆灭掉。 刀势凌厉,挟风而至,冯恩退开两步,正准备封堵对方,岂料太叔胜没有掉转方向,竟再次杀将过来。冯恩眉尾微微一扬,已知对方是想鱼死网破,反而不慌不忙,稳扎稳打。他的实力本就在太叔胜之下,如今专心龟缩防守,任太叔胜疯刀术如何凶猛,却根本无法突破他的防线。太叔胜久攻不下,愈发的心浮气躁,招式渐渐失衡,进攻有余,防守不足。冯恩瞅准一个破绽,胡笳十八拍一经施展,无数道攻击同时降临,轰击到太叔胜的身上。太叔胜身体爆退,嘴边沁出一缕鲜血,身体已经负伤。他恶狠狠的盯着冯恩,嘴里呼出一口浊气,连血迹都懒的擦,就要再度杀过去。 “够了。”冯恩大喝一声,喝止太叔胜的行动,“看看你的四周吧!” 太叔胜抬起的脚步猛的顿住,浑浊充血的双眼闪过一丝疑惑。他忽然感觉四周有些安静,机械的扭过头,这一看,不由的双眼一缩。 不知何时,一个个狂刀宗弟子,包括史刚威在内,放下手中的兵器,放弃了抵抗。他们站在四周,怔怔的看着太叔胜,眼神里竟有些可怜。 “师父,大势已去……”史刚威忍不住开口,话未说到一半,太叔胜勃然大怒,喝斥道,“你个逆徒,狂刀宗辛苦栽培你,你就如此报答的吗!” 说着,他竟大刀斩向史刚威,想要清理门户。还未冲到跟前,两条彩带激射而至,把太叔胜震退。 太叔胜在地上滚了两圈,头发散开沾染泥土,狼狈的模样好像一个乞丐。 他坐在地上,视线扫过四周。那些对他崇敬有加的弟子们一动不动,只是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像在看待着一个疯子。 “哈、哈哈……想不到我狂刀宗,竟会沦落至此……”太叔胜脸朝天空,自嘲似的笑了两声,感觉到无比的心寒,“命数,这就是命数啊……” 说完,他直接抓起身旁的大刀,抹向自己的脖子。 刀过血流,太叔胜身体栽倒,狂刀宗宗主,今日陨落。 第五十七章酒席 太叔胜神情不甘,双目圆睁,呆滞的望着夜空,却是死不瞑目。 一众狂刀宗弟子站在外围,虽然于心不忍,但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并没有人上前。狂刀宗的建立,完全依靠着太叔胜的强势,他一倒,自然树倒猢狲散。 冯恩看着这位老对手,不禁心生凄凉,为他感到惋惜。他命手下把狂刀宗弟子带回百花门,自己走上前,膝窝微微弯曲,蹲到太叔胜的旁边;他伸出手掌,从他的额头抚下,帮他把眼皮盖上;然后拾起对方手中的大刀,似暗示什么一般,高举到胸前,当众一掌劈折掉。 狂刀宗弟子眼角抽动,嘴唇动了动,作为手下败将的他们终究没有资格说什么,但在他们的心底已然知道,从此以后,榆林武林再无狂刀宗。 不一会儿,长孙利和孙蛮带着大部分百花门弟子赶回来,身后还跟着一群手无寸铁的狂刀宗弟子。孙蛮找到昏到一旁的儿子,大呼小叫着,招呼同门前来相救。而长孙利则是走到冯恩的跟前,轻声道:“师兄,让闻人强他逃了。” 冯恩点了点头,并无责备之意。闻人强的武功很强,阻不住他很正常,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人手上的不足。 他率众返回百花门,没有多久,追踪无果的梦夫人赶来。冯恩正计划吩咐手下准备宴席,好生拜谢对方,然而对方只是看了一眼古冥的尸体,什么都没说就走掉。了解她的性格如此,冯恩没有放在心上,见众人疲惫不堪辛苦了一夜,便让大家先去休息,把辛辛苦苦准备的酒席安排到了明天晚上。 一夜之间,狂刀宗覆灭,百门花门主古冥被杀,这等翻天覆地的大事,迅速传遍了武林。 按理说,失去门主的百花门地动山摇也不为过,但是冯恩把一切事宜梳理的井井有条,百花门照常运转。诸如冯恩以下犯上的种种舆论雪花般的飘到了全城,梦红楼发挥她的力量,放出公告释清此事原委,还大众一个事实真相。 众人紧锣密鼓的忙碌着,仅仅花费了一个白天的时间,秩序重整,恢复正常。江湖险恶,本就伴随着生存与死亡,崛起与陨落,狂刀宗也好,古冥也罢,注定会成为岁月里的一粒尘埃随风飘逝。 姜朔也不顾劳累参与其中,并得知了一些细节。原来古冥当初是空降而来,平日不理俗务,行踪隐秘非常。而自他到来后,榆林城以及附近,人口失踪案越来越多。在大荒大灾的年头,失踪再正常不过,但冯恩还是敏锐的嗅到其中的危机。他早就怀疑古冥,苦于一直没有绝对的把握能扳倒对方,所以选择按兵不动。想不到古冥丧心病狂,竟对梦红楼弟子下手,这让计划已久的冯恩找到一个突破口,并成功的利用此事消灭对方。虽然让闻人强逃脱,但这个战果,足以让各方满意。舆论散布开来,闻人强注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只身一人也掀不出什么风浪。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冯恩之前的调查也好,此时对秘地的大举搜查也罢,他们始终没有找到那些被抓之人的其他线索。他们为何被抓,又是送往哪里,等等问题注定成为一个个无法解开的谜团。 在忙碌中时间流逝极快,夕阳西斜,火云燃烧,百花门弟子一扫白天的浮躁,换上一幅洋溢笑颜,只因冯恩许诺的庆功宴终于开始。 一桌桌丰盛的菜肴摆满了百花门的里里外外,酒肉香气弥漫大半个榆林城的大街小巷。冯恩连梦红楼也邀请来,毕竟最大的功劳当属他们。 席间,冯恩端起一杯酒,举向柳如烟:“柳姑娘,此次能揭露古冥与太叔胜两人的恶行,梦红楼厥功至伟。冯某代表百花门上下,在此谢过。”言毕,他一饮而尽。 “您客气了,倒是小女子要多谢百花门帮梦红楼找出凶手。”柳如烟玉指夹起酒杯凑到红唇边,以袖掩嘴,浅尝辄止。 “今天没有外人,就不要客套了。”冯恩摆了摆手,倒不执着于此事,而是面向大家,招呼所有人尽情吃喝。 在整个事件中,姜朔贡献很大,但武林门派讲究辈分资历,作为新入门的弟子,他坐在最外围的位置。姜朔对此并不在意,一些不是百花门或梦红楼的弟子,譬如陈汉就坐在他的身边,这反倒让他觉得放松。 孙道明坐在姜朔的对面,此时他端着一杯酒,却不往嘴里喝,头左右的转动像在寻找什么,显的心不在焉。 “不是都告诉他虞羽寒都走了吗,他还一个劲的找,难道还怀疑师父骗他不成?”把孙道明的动作看在眼里,李自成冷冷的道。李自成对孙道明三番五次针对姜朔的事情耿耿于怀,不止一次的咒骂太叔胜下手太轻,怎么没把孙道明给打死。 “不必理他。”姜朔劝李自成不要生气。 昨天在柳如烟赶到秘地出口时,虞羽寒并未一起前来,姜朔还当是因为那里太过危险,事后询问冯恩,才得知虞羽寒竟连夜赶回京师。他很好奇什么事如此紧急,冯恩也说不知道,姜朔只好作罢。 “姜公子、李公子,陈汉多谢两位的救命之恩。”在二人低声交谈时,陈汉忽然起身离开座位,走到两人的跟前叩拜。 李自成吓了一跳,连忙把人扶了起来,不料陈汉极为执拗,生拉硬拽下才把人从地面拖起。在早期诊治疫病时,双方就有过接触,陈汉性格豪爽,乃是性情中人,李自成与他兴趣相投,连忙上前劝说。说着说着,李自成问道灾民们的近况,陈汉娓娓道来,听罢李自成不禁面露忧愁。新上任的知县开仓济粮,但连年灾荒,库存本就不多,知县还要为城里的居民考虑,因此城外抢不到粮食饿死的灾民每一天都有。 “唉,咱们这榆林还是好的,赈济的粮食少是少点,但至少有个念想。我听说附近的其他县城,疫病爆发,城门封闭,完全不把灾民当人看,好多人造反起义,可都快饿死的人哪里有什么力气和官老爷们打,多半是落得一个被镇压的下场,实在是惨得不行。”陈汉摇头叹气道。 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李自成神情无比凝重,攥紧了拳头,肉皮摩擦发出涩响。他极度的愤怒,但更多的却是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无计可施。 “老百姓们只想有口饭吃,真的就这么难吗?”李自成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着,也不知是在问谁,再看眼前的美食,顿时没了半分的胃口。最后,他端起酒来仰起脖子喝下,只能借酒浇愁。陈汉见了,知道他是真心实意的为劳苦大众着想,想要劝说却不知从何开口,只能陪着他喝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似要逃避现实,李自成和陈汉举杯痛饮,不一会儿便喝的酩酊大醉。姜朔看着那满脸通红,摇风摆柳的醉徒,内心惆怅,低下头怔怔看着面前散发出浓郁味道的“汤”,吞咽了口唾沫跃跃欲试。 “嘿,小子,这酒是个好东西,你可一定要尝试下。”说着,扁老端起酒杯一口喝掉,然后双眼微眯,露出享受的表情。依他的身份地位,本该位居上座,偏偏他说上面喝不尽兴,硬生生的挤到姜朔的旁边。 内心早就蠢蠢欲动的姜朔就差一句轻描淡写的怂恿,闻言他端起酒来,看了四周微醺的人群,随即闭起眼睛往嘴巴里面灌去。他做好了感受那美好的准备,味蕾却被辛辣刺鼻的味道侵略,喉咙像被火焰灼烧一遍似疼痛,呛的他弯下腰剧烈的咳嗽,杯里的一大半酒倒是洒在地上。 “哈哈哈……”扁老抚须大笑,惹的姜朔一阵黑线,有种被愚弄的感受。见状扁老赶紧轻轻咳嗽两下,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随即道,“你第一次喝酒就喝这么冲,不难受才怪。来,你学着我这样喝。” 说完,扁老把酒杯凑到嘴边轻轻的抿了一口,里面的酒甚至没有明显的下降,只在表面泛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姜朔细心的观察着每一个步骤,按压下内心强烈的抗拒情绪,将信将疑的再次尝试。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小心翼翼的沾了沾,一缕清流滑过他的舌头,顺着喉咙进入肚子里,暖意渗透进他的四肢百骸,余香在口腔里缭绕回味无穷,说不出的舒服。这让他啧啧称奇,暗道怎么第一回如此辣,前后喝的真是同一种东西吗?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扁老微笑着问道。 “扁……扁老,这酒还真是香,不过……不过为什么我的头有些晕……”姜朔的整个脸涨的通红,双眼迷离视线失去了焦点,脑袋摇摇晃晃的终归没有定住,一头扎倒在酒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重响,不一会儿就发出酣睡的喘息声。 第五十八章交谈 姜朔身处赤云寨时,族人同样酿酒,但是在姜怀一的严厉看管下,姜朔从未接触过。对酒的好奇,早就扎根在他的心底,这些如愿以偿,满足之余,却直接醉了大半天。 等姜朔睁开眼时,已经日上三竿。他一边揉着略微疼痛的头,一边从床上坐起,只感觉全身关节都灌入了浆糊,他从没想到睡觉竟会这么累。简单的洗漱完毕,姜朔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走出房门,在门外练功的李自成赶了过来,脸上悬着揶揄的笑意:“你醒了啊,昨天是不是喝美了?” 姜朔瞅瞅李自成,他昨晚比自己喝的还多,但是现在脸色红润,精神饱满,哪有自己这般狼狈? 姜朔白了他一眼,继续迈步朝院门口走去,李自成见了,好奇的问道:“怎么,你是要出去吗?” “嗯,我有事要去做。”留下一句话,姜朔一直走出百花门,奔城东狂刀宗而去。太叔胜身死,闻人强逃掉,狂刀宗一夕间倾覆,那些漏网之鱼卷起宗门里的财物逃散,昔日的狂刀宗人去楼空,安静的可怕,只有四名百花门弟子守在门口,防止外人误入。 “姜师弟,你也来了啊?”四人认得姜朔,当即问道,说话的内容让姜朔心头一动,“还有谁来吗?” “冯师父也在里面。”四人如实答道,随即诧异的问道,“怎么,不是冯师父约你来的吗?” “不是。”没有做太多的解释,姜朔迈步走进了狂刀宗。闻人强既已逃跑,他锻炼死士所在的禁地,早已空空如也。姜朔径直赶到禁地,走进宅院中的那处柴房,书架后的通道显露着,这让他的双眼眯了眯,心头涌冒出一丝不好的预感。迟疑了下,他还是弯腰钻了进去,穿过冗长的通道,步行在众多监牢中间,一直抵达尽头处的石门。石门打开着,一道身影站在石门前,是冯恩。 “师父……”姜朔走到跟前,轻声唤道,视线穿过冯恩肢体的缝隙,偷偷的往石门里瞄去。水牢内一切如旧,唯有那巨大铁笼中,没了莫轩武的踪迹。不知怎的,他心头莫名的一松。 “你那吞脉神功,便是从这里学的吧?”冯恩忽然问道。 姜朔暗暗吃了一惊,却知道冯恩料事如神,这事决计瞒不过他,当即点了点头。 冯恩双眼眯起,默默注视着半空中的铁笼,眼神深邃而神秘,不知在思考着什么。片刻,他转过身来,直视着姜朔,眼神恢复往日的祥和:“姜朔,这些时日我翻阅古籍,冥思苦想,终于找到一部适合你修炼的武功——天元心法。天元心法讲究天法自然,随欲而为,虽真气温和,但练至极处,不逊于这世间任何一部内功心法。最关键的是,天元心法讲究修身养性,培养本心,对年轻的你而言,虽说初期难以入门,但好处却是极大。” 说到“好处”二字时,冯恩刻意加重了语气,似乎意有所指。姜朔想起不久前练功时的异状,不由的心头一动:“多谢师父为弟子操劳。” “不过,天元心法乃是我师兄的绝学,即使是我,也借不到秘籍观看。如果想学,你大可去京师找他。我可修书一封,虽不敢担保师兄一定教你,但总会有所优待。”冯恩缓缓说道。 “京师?”姜朔睁大了双眼,想不到冯恩三言两语间,竟让自己前往京师。他从赤云寨走出,这段时间一直生活在榆林,乍一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内心一时间难以接受。 “是的,如果没有意见的话,你明天就走吧。”冯恩继续道。 “这么快?”姜朔对冯恩绝对信任,既然他说天元心法最适合,那决计错不了。但他呆在榆林这么久,难免有些舍不得。 “怎么,舍不得?”冯恩人生阅历丰富,何尝不知姜朔的顾虑。他直视姜朔,郑重其事的道,“大千世界,浩瀚无边,好男儿当志在四方,目光又岂能局限在边陲一隅?你尚未成家立业,便被儿女情长牵绊,将来如何成就伟业?” 姜朔瞳孔一阵收缩,暗道自己终归太年轻,忙双手一拱,躬身道:“弟子受教了,弟子这就去收拾行李。” 言毕,姜朔转身走掉。对于冯恩突然让自己去京师,姜朔很奇怪,隐隐感觉目的绝非这么简单。但想来冯恩不会害自己,二来榆林这边的事情的确告一段落,当务之急便是提升武功。既然冯恩指明了方向,自然要抓紧时间努力。 “不知莫前辈他怎么样了,是逃了出去,还是被转移走。”姜朔本就是因为担心莫轩武才特地来狂刀宗,没有见到对方,难免心生疑虑。但想来莫轩武为人精明,武功高强,多半不会有什么大碍。返回百花门后,姜朔立即钻进屋里收拾行李。他对身外之物并不在意,除了百命骨、纸薄以及玄明金令外,只有一些简单的衣物,很快就收拾完毕。这时李自成闯了进来,看着床铺上的包袱,眨了眨眼,问道:“你这是想去哪里?” 姜朔一五一十的说明,李自成皱了皱眉,惊叫一声“我也要去”,便急匆匆的跑出去,想来是去找冯恩说这件事。不一会儿,他就兴冲冲的跑过来,抱着姜朔道:“哈哈,师父同意我和你一起去了,我这就回去收拾。”说完,人又没了影儿。 看着像猴子一样跑来跑去的李自成,姜朔心底升腾起一股暖意。榆林之行,相较于拜入百花门,姜朔最大的收获,还是结交了李自成这个好兄弟。能陪自己同去京师,相互作个伴自然最好。 暮色降临,姜朔着凝视窗外的晚霞,眼波微微漾动,嘴角弯起的弧度渐渐消失。他眯起双眼,思索一阵,再度走出了百花门。在离开榆林前,有一件事,他必须要做。 循着无比熟悉的路线,姜朔一直来到梦红楼。梦红楼已重新开张,人来人往,歌舞升平,随着凶杀案的告破,那笼罩在梦红楼之上的阴霾像过往云烟般消散。为了调查此事,姜朔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大多数梦红楼弟子都认识他,早早的进去汇报。不一会儿,桃红就走了出来迎接:“姜公子,您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桃红脸颊稍沾红晕,笑容满面,人如其名般温暖。 “我也是一时兴起,想回来看看。”姜朔随口应道,直接步入正题,“对了,不知柳姑娘她现在忙不忙?” “姜公子,还请随我来。”桃红哪里不知道姜朔和柳如烟的关系,当即在前领路,把姜朔往后院领。 看着四周的一切,姜朔忽然感觉有些陌生,内心竟生起物是人非的怅然。当初他单凭一腔热血前来帮忙,如今完全换了一个心境,极其的平静,平静的让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桃红姑娘,恕我冒昧的问一句,当初你被人追杀时,是不是因为当时调查到百花门,碍于我的身份才言辞闪烁,欲言又止。”姜朔忽然想起以前想不通的事情,开口问道。 桃红绽放笑靥,眸眼间略带难为情,已是默认:“都怪桃红胡思乱想,姜公子也好,冯师父也罢,又怎么可能与暗杀我梦红楼弟子一事有关?当时对你有所误解,还请姜公子不要怪罪。” 姜朔浅浅的“哦”了一声,并未继续这个话题。他跟着桃红穿过花林掩映的后花园,到了最深处的书房。到了门前,桃红轻轻叩了两下房门,等屋内传来柳如烟肯定的声音,才把门推开。随桃红进屋,柳如烟坐在书案后的圈椅上,借着烛台抱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阅读着。在灯光的映照下,衬的她皮肤白里透红的细腻,明暗相间的阴影平添一份朦胧美感。 “楼主,姜公子来了。”桃红轻轻的开口。 听到这句话,柳如烟才把头抬起,见到姜朔嫣然一笑。她把书本放到一旁,起身相迎:“姜公子造访,是我怠慢了。桃红,还不快上茶。” “是。”桃红点了点头,刚要转身,却被姜朔喝止,“不必了,我只是有些不解之处想请教柳姑娘,问完这几个问题就走。” 姜朔的语气严肃和认真,柳如烟的秀眉紧了紧,对桃红使了一个眼色。桃红会意,走了出去,末了还不忘把房门带上。柳如烟脸上依然带着笑,示意姜朔落座,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姜公子是想问我什么呢?” “柳姑娘,现在你还要明知故问吗?”姜朔直视着柳如烟的双眼,全没了平日的尊敬。他的拳头不自觉的攥紧,竟隐隐有些愤怒的情绪。 柳如烟神色一愣,随即轻轻一笑,完美的掩饰过去。她优雅的一扬手,语气仍是风轻云淡:“姜公子,我并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些梦红楼弟子……”姜朔咬了咬牙,双眼微瞪,继续道,“是你们自己杀的吧?” 第五十九章真相 柳如烟微怔,青葱手指半掩红唇,香肩颤动个不停,“咯咯”的发出银铃般的笑容。 姜朔的话显的过于荒诞无稽,稍微有脑筋的人都能想到,柳如烟既是榆林梦红楼楼主,又怎么会杀自己的弟子? 似乎早就料到柳如烟的反应,姜朔神色平静,缓缓开口:“因为我的功法,梦夫人赶来榆林,意外发现陈汉一事,就此揪住凶手古冥。这是梦红楼对外的一致口径,但据我回忆,以及询问陈汉得到的答案,在我施展功法和他被抓之间,不过区区一天时间。梦夫人远在京师的总坛,且不说消息能否传到,就算传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又怎么能赶到千里之外的榆林?” “当时师父她恰好在榆林办事。”柳如烟仍然笑着,只不过多了一丝勉强。 “这和我猜想的一样,梦夫人一早就呆在榆林。只不过,什么事值得她赶到这偏远的榆林呢?”姜朔反问道。 柳如烟笑容消失:“姜公子,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师父一早发现古冥的不对劲,依他的能力,在古冥身边呆了那么多年,却一无所获,可见对方谨慎到何种程度。表面上梦夫人只不过撞到古冥抓人,就能把潜伏如此多年的黑暗网络整个揪起,未免太过幸运。古冥等人一直秘密行事,这次一反常态,如此明目张胆的杀人取骨,未免太过蹊跷。原本摸不着影子的线索,雨后春笋般的涌现,矛头直指狂刀宗与古冥,未免太过巧合。种种迹象结合在一起,只有一个回答能完美的解释。”姜朔梳理清自己的思绪,尽量压抑下内心的激动,语速却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快。 柳如烟表情僵硬,眉眼间缀着一抹凝重:“什么解释?” “从梦红楼弟子被杀,到最后的破案,这一切完完全全就是你们设给古冥的一个圈套。”姜朔双眼爆射出精芒,详细说道,“首先,你们杀死自己的弟子,留下种种线索,栽赃陷害给凶手。然后,为了防止落下话柄,你们请来外人,即百花门的我和孙道明前来调查此事。最后,为了使整个过程不那么刻意,借凶手报复杀死十名弟子一事疯狂调查,提前埋下的线索一下子揭开,凶手的名头自然而然的落到古冥头上。” 柳如烟再次笑了,少了妩媚,多了真诚:“狂刀宗的死士,追杀桃红的黑衣人,那又怎么解释?” “虽然我不清楚古冥抓人何用,但多半和杀人取骨有关,你们以特点鲜明的死法引起狂刀宗的注意,然后放出风声尸体内有线索,才会让太叔胜认为是古冥所为,并决定帮助解决后患。狂刀宗和百花门都是榆林武林中的庞然大物,一举一动都受到无数的关注,身为两派之主的太叔胜和古冥,不可能凡事都商量。太叔胜只当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想不到一时的自作主张,却迈出了走向死亡的第一步。最后双方碰头,释清误会为时已晚,天大的罪名扣下,他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其实,你是为了让对方毁尸灭迹,故意把重要的尸体放在靠墙的库房的吧。况且梦红楼守卫森严,区区一个死士,若不是你放水,又怎么能轻而易举的进来放火烧尸。至于那名黑衣人,很明显是和花一是一伙人,这作不得假。桃红前去探寻秘地,被对方发现,自然要杀人灭口。桃红故意把人带到我的面前,就是为了做一场戏。包括你回去对我的故意遮掩,话语、动作也都是演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误会。我来到榆林后,只有百花门这一个背景,你们刻意的防备,自然会让我联想到宗门。”姜朔顿了顿,问道,“怎么样柳姑娘,直到现在你还打算隐瞒下去吗?” 柳如烟笑的灿烂,看向姜朔的眼神里带着欣赏之意:“你既已知道的一清二楚,我又何必再自欺欺人。” 她坦然的承认下来,随即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起疑心的?” “一开始我就感到了不对劲。这么重要的事情,师父怎么会如此草率,交给刚入门没几天的我和孙道明处理?”姜朔的回答,让柳如烟眉尖微微挑起,略感意外。她早就猜到瞒不住姜朔,只是想不到对方竟敏感到如此程度,“那么你现在知道了吗?” “选我,是因为我刚解决完灾民一事,风头一时无两,乃是百花门的标志性人物。选孙道明,一来是因为他的父亲孙蛮在百花门身居高位,二来他毛躁的性格更易掌握,整件事很多地方不值得细细推敲,但孙道明大大咧咧的性格,很好的掩盖了这个缺点。”姜朔想起在百花门秘地时,若非孙道明一时冲动,为了高原寒蝶强闯秘地,只怕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 “看来我真是低估了你,既然你都猜到了,那还有一件事,你自然心知肚明了吧?”柳如烟意有所指的问道。 姜朔微微皱眉,神情间闪过一丝挣扎,犹豫了下,他还是说道:“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我师父也参与了此事,并贡献了很大的功劳。若非是他,你们根本不可能成功。暗杀虞羽寒时的那个人,便是师父假扮的。依他的实力,轻而易举的就能杀掉我们三人,明显是手下留情。在突围时,他故意使出爪功,虽模仿的惟几可乱真,但和真正的因陀罗爪仍然有细微的差别。后来我见到古冥,他虽略带一提,但的确说过师父前脚刚来过。而他不惜以我的功法作筹码去见古冥,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苦金盏花蜜偷偷擦到古冥的身上,完成这整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步。” 冯恩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是他,挑选出姜朔和孙道明前往梦红楼。包括百花门秘地外围的守卫消失、姜朔询问古冥时的故意打断,种种线索都说明冯恩参与其中。 姜朔明白,冯恩选择把他蒙在鼓里,一是知道姜朔的性格绝对不同意如此做,二是有绝对的自信保护姜朔的安全。 但不论如何解释,姜朔的的确确被冯恩利用。他早已把冯恩当作自己的亲人,到头来却遭受到欺骗,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柳如烟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俗语有云难得糊涂,有时候太过聪明,并非一件好事。” “不是我聪明,而是破绽太多。”姜朔摇了摇头。 “哦?”柳如烟露出好奇的表情,“我洗耳恭听。” “以古冥的武功,即使没有麻骨散,也能从活人身上取下骨头,再将人杀死。你可以说凶手是为了谨慎,但最后死的十名弟子,骨头并未遗失,单纯的报复杀人使用麻骨散,岂不是多此一举。虞羽寒从这些尸体找出麻骨散,和起因自相矛盾,完全是立不住脚的证据。此外,先前死的几名弟子,神情平静,并无格斗痕迹,除了麻骨散能达到这种效果,也可能是由梦夫人亲自动手。能造成那种伤口的,除了因陀罗爪,拈花指同样可以。还有……”话说到这里,姜朔感觉继续说下去没有意义,摇了摇头收住了话,然后道,“其实尚在怀疑阶段时,我一直想不通的一点就是,假如整件事真的是一个陷阱,依柳姑娘及师父的能力,手段又怎么会拙劣到这种地步?直到见到梦夫人,这个问题才得到了解答。” 柳如烟被姜朔调动起来情绪,连忙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梦夫人聪明绝顶,武功高强,否则不会建立起梦红楼。但她唯一的缺点,就是用情太深,夫君亡故十数载仍放不下便可见一斑。面对攸关当年之事的线索,她心急之下,难免不会行事冲动。甚至我怀疑,杀死第一名梦红楼弟子时,她最多只有一个模糊的想法。是柳姑娘你和师父齐心协力,一步步的完善。虽有破绽,但前后不过一月时间,就把狂刀宗和古冥一起扳倒,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姜朔发自肺腑的敬佩。 听完姜朔的长篇大论,柳如烟玉掌轻抚,赞叹不已:“目前为止,虽然细节上有所偏差,但基本上说的都对。那接下来的问题是,你专程到这梦红楼找我,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责怪我们的不择手段么,你要知道,古冥和狂刀宗在榆林这些年,祸害的平民百姓没有一万也有数千。虽然因有私心而不敢标榜为民除害,但这的确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为了杀掉一个作恶多端之人,而先葬送无辜之人的性命,看似值得,但那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而非简单的数目计算。”姜朔语气颤抖,脸上的愤怒若隐若现。 “你还太过年轻,等你经历的多了,你便知道有些事,牺牲是在所难免的。”柳如烟一脸肃然,语气从未有过的沉重。 第六十章出发 “冠冕堂皇的理由,并不足以掩饰你们滥杀无辜的事实。”姜朔情绪激动,“而且,要想除掉古冥,依你们的手段,并非只有这一个极端的办法。”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办法最有效。”柳如烟严肃认真的道,“而且那些弟子,要么是其他门派安插在梦红楼的弟子,要不本身品性恶劣,要不……” “但罪不致死。”姜朔粗暴打断柳如烟的话。 注视着怒容满面的姜朔,柳如烟表情软化,忽然“扑哧”的笑出来。她双手轻轻的摊开,眸眼里带着丝俏皮的味道:“我已做了,你能怎样呢?” 身为榆林梦红楼楼主,柳如烟处事八面玲珑,对姜朔更是应付自如。 “你……”姜朔想不到柳如烟会有如此一面,顿时又急又恼,偏生拿对方毫无办法。 他此行的目的,除了讨一个说法外,更是为了解惑。冯恩为人处世的风格,让姜朔大为钦佩,并奉其为榜样。但冯恩做出这件事,却与姜朔坚持的本心互相冲突,他深感迷茫,不知谁对谁错。 “君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姜朔对天发誓,不论沦落到何种程度,绝不会行如此卑劣之事!”半顷,姜朔甩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掉。 凝视着姜朔渐行渐远的背影,柳如烟唇角微微上扬,自言自语:“很久没有看到这么有趣的人了。” 返回百花门后,过于气愤的姜朔连晚饭都懒的吃,躺在床上整整想了一夜,直到第二天被李自成“砰砰”的砸门声唤醒:“姜朔,你倒是快起啊,师父都备好了马车,就在门口呢!” 姜朔精神萎靡的走出来,看到在他眼底下挂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李自成吓了一跳,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姜朔摆了摆手示意没有事。见他不说,李自成也不好再问,把担忧放在心底,带着姜朔走到门口。门口处,以冯恩为首,孙蛮、长孙利、扁老等人悉数到场,为姜朔前行。论资历辈分姜朔虽排在末位,但连做的两件大事,却轰动了榆林。再加上他人缘不错,给众同门留下很好的印象,百花门如此重视实属正常。 “京师乃大明的心脏,天子行銮驻跸所在,繁荣富饶,四方辐辏。机遇虽多但凶险更甚,必须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冯恩把姜朔二人叫到身边,一一嘱咐,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纸信,交给姜朔,“等你到了百花门的总部,可将这封书信交给我的师兄古翰,他见到书信,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是。”姜朔接过书信,小心翼翼的收进自己怀里,只是浅浅的应了下。 历经昨夜的事情,姜朔虽尽量克制,但和冯恩之间,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丝隔阂。 不知为何,对他人情绪极为敏感的冯恩,反应迟钝许多,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姜朔态度的变化。他吩吩弟子把盘缠放进马车里:“正值荒年,患病人数增多,百花门人手不足,此行只有你们两个人,路上一定要万分的小心。” “知道了。”姜朔和李自成齐声应道。 “哈哈,小子,你可是我亲自挑选进百花门的,到了总门,可不要给咱们榆林丢脸。”扁老一掌重重的拍到姜朔的肩膀上,看似爽朗的笑声中,却隐藏着难言的离别愁绪。 姜朔疼的咧了下嘴,笑着回道:“那是自然。” “好了,不耽搁你们了,快些走吧。”扁老挥了挥手,竟做出赶人的姿势,“你们最好赶了一段路遇到乡镇城池的就住下,附近的情况和榆林差不多,乱的很。” “晚辈知道了。”姜朔深深的一躬身,随即又对冯恩等人一一拜别,这才踏上了马车。 马车渐渐远行,门口的身影渐渐模糊,直到榆林城都化作了一个小点,分别的伤感仍然像乱麻般塞在姜朔的心口难以化开。想到即将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生活,姜朔难免忐忑不安。 “姜朔,我想在路过米脂的时候停一下,出来这么久了,还没给家里的母亲报过信儿呢。”这时,在外面驾着马车的李自问说道,姜朔自然不会介意。经李自成这么一提,姜朔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在梦红楼时,他本想询问柳如烟是否有自己父亲的消息,但由于一言不和,最后不了了之。他目光呆讷的望向外面,视线穿过遮沙的布帘,看着外面的荒野,思绪一直飘到未知的远方。 陕西一带多是丘陵,平缓的山头连成了片,朝廷修凿出一条条的官道,连接相对较大的城市。说是官道,不过是休整的稍微平坦了些。榆林和米脂相距不远,半天的时间绰绰有余,在行了一柱香的时间后,李自成忽然“吁”的一声喝停了马车。姜朔好奇的掀开厢帘,还没等到询问,眼前的一幕就让他目瞪口呆——马车前方,大批流离失所的灾民,像乌云般阻住了官道。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牵着老的怀抱幼的,不知多少天没有洗澡,脸庞都变成黄土的颜色。 姜朔和李自成忍不住心生悲痛。似骨子里的卑微作祟,在短暂的对峙后,他们机械的向两旁挪动着,给马车让出一条道路。姜朔喉咙发涩,有些哽咽,轻轻的对李自成道:“走吧。” 李自成收回视线,生怕马匹撞到灾民们,干脆下来牵着马,慢慢的前进。穿梭在受苦受难的灾民中间,李自成的心底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种罪恶感。他心底十分抵触这个场景,但他却强迫自己不能逃避,毕竟这就是残忍的现实。走了没有多远,马车再次停下,李自成像半截木头儿戳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一名灾民,脸上写满了惊讶。 那灾民是名年迈的老头,手里抓着一根枯木杖,佝偻着背,头都要迈进土里面。似感觉到一丝异样,他停下脚步,梗着脖子抬起头,看向李自成。四目相对,那几乎被风沙掩埋的浑浊双眼,闪出了一抹光亮。 “你……你是枣……枣儿?”半晌,老头张开干裂爆皮的嘴唇,从喉咙深处发出嘶哑的声音。 “福伯,是、是我呀!”李自成向前跨出一步,扶住老头的双肘,上下打量着,越看越是心疼。他记得自己走时,福伯日子虽过的穷困,但身子还硬朗的很。怎么这短短时间不见,怎么就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换了一个人似的? “枣儿,真、真的是你,哦咳、咳咳……”老头一时情绪激动,剧烈的咳嗽起来,腰身一下一下的弯曲。李自成连忙上前搀扶住对方,不觉间已泪湿了眼眶,“福伯,下面风大,我们去马车上说。” 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姜朔很是好奇,待两人回到马车,他忙轻声询问:“自成,这位是……” “他是福伯,我家的邻居,从小看着我长大的。”简单解释两句,李自成从行李里翻出干粮,交到福伯的手里。福伯看看李自成,又低头看了看干粮,全身微微颤抖着,下一秒,他抱着干粮就往嘴里塞去。偶有一些碎块掉到铺的毯子上,他不顾脏的捡起就往嘴里放。有时一口吃的大了,瘦的皮包着骨的喉咙上会有一个明显的凸起,往下慢慢的移动。若不是衣服的阻挡,只怕肚子上的情况也差不多。 “福伯,你慢慢吃,不着急。”李自成有满肚子的疑惑,但见福伯这样不好发问,只能耐心的等待着。终于,在一连吃了三个馒头后,福伯才停下来,得到了食物气色也好转许多,“枣儿,你可真是救了我的老命啊。” “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小时候您对我的好,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呢!”李自成再也等不及,连忙问道,“福伯,我母亲她怎么样了?” 作为邻居的福伯都出来逃难,李自成很担心自己母亲的状况。 “唉!”福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李自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只听福伯继续说道,“米脂是个小县城,人口不多,虽闹旱灾,但靠着粮仓里的存粮勉强能过活的下去。可是后来不知来了一个什么将军,说为了平复安塞的叛乱,要征咱米脂的粮食。一天一次的赈粮没了不说,有时供不上粮了,知县还派衙役们挨家挨户的抢粮。” “这不是要把人逼死吗。”姜朔攥紧的拳头,牙咬的咯咯作响。 “谁说不是呢!”福伯摇头轻叹,面色愁苦,神情间流露着深深的无奈,“我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逃了出来,谁知道附近的县城都差不多,我们听到榆林还不错,这才打算去那里。临走的时候,我找过你母亲,她说要等你,说什么也不跟着大伙一起走,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李自成双眼一紧,万分的内疚,再也不敢耽搁,驱赶着马车,快速的赶回老家米脂。 第六十一章返乡 返乡途中,福伯对米脂心灰意冷,产生强烈的抗拒情绪。没有办法,姜朔两人只能让他下了马车,随着灾民的队伍继续像浮萍般飘游。 想到家乡遭遇的险情,李自成心急如焚,恨不得后背长出一双翅膀,直接飞回去。 米脂、榆林两地距离本就不远,虽然道路难行,但仅仅用了半日的时间就已赶到。米脂的城墙更像大户人家的围墙,小的像是单纯的装饰,毕竟这里地偏人稀,也没有太大的战略价值,如此已经绰绰有余。还没走近,远远就看到大片大片的人像蜜蜂一样,在住宅间来回盘绕着,伴随着嘈杂的声响,苦难的哀嚎,与另一群盛气凌人的衙役们周旋。 “张四家,上头规定的粮食,你还少了半斤呢!”衙役追到一个人,一把揪住他的脖领,怒斥道。 “大人,我家老老少少五口人,是真的一点闲粮都没有啦!”张四一幅快要哭出的表情,苦苦的哀求着。 “你们五口人没有饿死,吃的不是粮食是土吗?”完全没有理会张四的乞求,衙役忽然眼前一亮,看到农民怀里露出的布袋一角,一把抓住扯了出来。由于动作太急扯的太猛,布袋被撕开一个小口,谷物哗啦啦的散落一地。像找到莫大的证据,衙役眉毛倒竖,一把推倒张四,怒气冲冲的道,“还敢跟我耍花招,这不是粮食是什么!下次再让我逮到你睁着眼说瞎话,小心我把你抓回去关起来!” 说完,他转过头,昂首阔步的便要离开。刚刚迈步,腿脚处忽然传来一股阻滞的力道,原来是张四抱着他的小腿肚子,整个人跪伏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大人,你不能拿走啊!我家就只剩这些粮食,你要是都拿走了,那让我们一家人怎么活啊?” “我管你怎么活,给我滚开!”衙役一脚把张四踹到一旁,掂了掂手里的粮食,似完成了分配的任务,满足的笑着离去。 泥土和泪水混在一起,张四成了一个大花脸。他手里攥着一把土,盯着衙役的背影,眼波里隐隐有怒意闪烁。过了一会儿,怒意渐渐的退却,他眼波一暗,默默的返过身蹲下,一粒粒的捡拾地下的粮食。短短的时间内,那粮食不知被混乱的人群踩了多少脚,外表裹上一层泥土,张四浑然不顾,生怕被抢般连土带碎石一齐往怀里搂。在不远处,一名妇人抱着小的护着老的,心疼的看着这边,却不敢向前,想来是他的妻子。 同样的一幕,在各个角落同时上演着。衙役们为了完成任务,像强盗般搜刮着平民老百姓的粮食。在这大旱大荒的年头,那已不是单纯的粮食,而是他们的命。衙役们明明了解这一点,但是仍然冷血,偶尔有人不从便直接拳脚相向,只要自己的官职保住,这些贱民的死活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这群畜生!”把这一幕幕看在眼里,李自成怒火中烧,握紧拳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他想跳下马车干预这一切,刚要动作,手腕却被姜朔一把拉住。姜朔看着他,冲他摇了摇头。 李自成恢复一丝冷静,对方毕竟是朝廷中人,随便阻止难免会惹祸上身,当务之急,还是尽早回去看看老母的状况。他压抑下心头的怒火,驾驶着马车,朝着记忆中的亲切目标前去。路上,衙役们见到马车,虽目露疑惑,但终究不敢贸然拦下盘问。在这个年头,能用的起马车的,多半是各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他们能招惹的起的。 李自成的故乡是米脂县管辖下的一个小村子,叫作李继迁寨。穿过县城,沿着狭窄偏僻的小路,两人直奔目的地。在路过一处峡谷时,从阴凉洞穴处钻出大批的灾民来抢马车。一只只枯瘦如柴的手掌探出,拼了命的往马车里钻,有饿的急的灾民,干脆抱住马脖子就啃。马儿吃痛,玩命的乱跳着挣扎着,车厢像风雨飘摇中的树枝,剧烈的摇晃震荡着,把李自成和姜朔甩了出来。若不是两人有身武艺,只怕就要摔成重伤。“啪”,缰绳挣断,马儿逃命般的向前冲去,跑了还没有几丈远,就被癫狂的灾民们扑倒。马儿的力气极大,不知有多少人在乱蹬乱踹中骨折受伤,但在食物的刺激下,他们仍然前赴后继的蜂拥而上。对活命的渴望激发了他们的潜力,在接连的打击下,很快马儿就不动了。他们用刀子瓜分马肉,没有工具的,就用锋利的石头,或者用手撕用牙咬。走投无路的生活,把他们活生生的逼成了茹毛饮血的原始人。 还有一部分灾民冲到马车里,抢夺两人的行李。姜朔双眼一紧,向前跨出一步想要阻止,但仅仅是跨出一步,却没有后续的动作。他们抢人食物的确是恶行,但是姜朔的拳头,又怎么会落到这些灾民的头上?反正要紧的东西都贴身携带着,行李里只有一些干粮衣物,没了也就没了。两人对视一眼,继续向前走。有一两名什么都没抢到的灾民上前想抢他们俩,两人也不伤人,只是把对方轻轻推开。见识到两人武艺不俗,倒也没有其他灾民针对他们。 在两人缓步通过灾民群时,在一侧的半山腰上,一名中年男子默默注视着两人,脸上浮现一抹有趣的神色。他身上肮脏,偏偏双眼有神,气质在灾民中鹤立鸡群,明显出身不俗。 “你看……”姜朔发现了半山腰上站着的人,撞了撞李自成的肩膀,提醒道。 李自成朝姜朔提醒的方向看去,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这些灾民,好像隐隐以他为首。” 姜朔向四周观察了下,点头同意李自成的观点,道:“这里地处峡谷,两边地势较高,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通路,是很好的埋伏地点。别说是我们,即使是大批官兵,在这种情况下遭受埋伏,短时间内也无法聚集力量,形成有效的反击。” “没错,一开始我也很疑惑这点。灾民冲出来的时机和地点,契合某些兵法,这些绝不是他们自己能想出来的。”李自成忽然摆了摆手,说道,“罢了,其实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有个读书人指导,总比让这些灾民自生自灭的强。” 两人收回了视线,对这件事倒没有太放在心上。世上有善即有恶,既然有雪上加霜的朝廷爪牙,自然有不忍见灾民受苦,挺身而出的善人。 失去了马车,两人的脚程一下子慢下来。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高温的热风吹拂而过,疯狂的吸食着两人的体力。好在剩下的路程不算太多,一会儿就已赶到李继迁寨。一间间房屋散落在平缓的山坡上,在烈日的照射下蒙上一层虚幻的热气,犹如海市蜃楼般影影绰绰。李自成迫不及待的闯进去,七拐八转,在抵达自己的房屋后,手摸上那无比熟悉的屋门,内心忽然产生一丝紧张,动作不由的一滞。 “自成……”姜朔理解他的心情,轻轻唤道。 李自成双目一凝,手上用力,一把将屋门推开。“吱呀”,门轴摩擦发出涩响,由门框上沿掉落丝丝灰尘。李自成眉头轻轻皱起,产生不好的预感,一边嘴里喊着“母亲”,一边快步闯入屋里。屋内静悄悄的没人回应,李自成掀开里屋的布帘,里面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李自成的手指轻轻滑过桌面,指肚上沾上一层厚厚的灰土,联想到福伯的话,他脑海里猛的炸掉,竟不知所措,像傻子般自言自语个不停:“母亲她……母亲她……都怪我回来晚了……” 大荒大乱,亲人一但分别,天大地大,茫茫人海,怕是这一辈子都见不到。李自成父亲早逝,是由母亲一手把他抚养长大,想到自己一意孤行前往榆林的场景,李自成真想抽自己两个耳光。 “自成,你先别着急,你母亲可能并没有出事。”姜朔于心不忍,一只手按到李自成的肩膀,轻声说道。 李自成垂着头情绪低落,连话都懒的说,只当是姜朔在单纯的安慰自己。 “我说的是真的。”姜朔加重了语气,走到李自成的身前,指了指房间里面,道,“屋子里只有几件衣服被拿走,家具、盆碗等东西收拾的十分利落,除了落了点灰外,一切都整整齐齐,毫不混乱。如果是发生意外,绝对不会这样。” “你的意思是……”李自成眼睛里冒出希望的火花,看向姜朔。姜朔继续说道,“所以你母亲应该是自己走的。” 李自成脸上一喜,随即又变的阴沉,忧心忡忡的道:“外面这么乱,她一个人怎么能行?我又去哪里找她?” 姜朔脸上染上一层阴霾,这的确让人担心。 “你们是在找这户人家的人吗?”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道喊声。 第六十二章李信 话音落下,紧跟着,由屋外走进来一个人。姜朔和李自成只感觉十分眼熟,仔细回想,才想起来对方正是刚刚在半山腰盯着自己的那人。此时近距离看去,对方三十上下,剑眉英目,眉宇间缀着一抹英气。回过神来,姜朔立即警惕的问道:“你跟踪我们?” “是的。”对方坦然的应了下来,道,“我见两位气质出众,武艺不俗,又对灾民百般忍让,因此才生出结交之心。冒犯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姜朔和李自成对视一眼,对方直爽的性格,在第一时间搏得两人的好感。感受到对方语气里的真诚,姜朔摆了摆手,并没有介意对方跟踪自己。 “在下李信,还未请教……”李信脸上挂着大大方方的自信笑容,双手一拱,对两人说道。 “姜朔。” “李自成。”两人报出自己的姓名,李自成更在意李信刚刚说的话,“李兄,你刚才问我们是不是找这户人家,不知是什么意思。” “哦,这个……”李信轻轻一笑,手掌伸到身前摊开,举手投足间表现的彬彬有礼,“如果两位真的是要找她的话,也许我能帮上忙。” 李自成双目微睁,怀着一丝疑虑,问道:“你说帮忙的意思是……” “自朝廷调粮,米脂不足,知县向平民讨要存粮以来,原本还能勉强生活的老百姓们每天处在担惊受怕当中,不少人因为粮食被抢而活活饿死。在那个时候,几乎每一天都有老百姓因为无法过活,而选择从自己世代居住的村寨出走,去其他的地方讨条活路。但陕西一地几乎全闹旱灾粮荒,他们仅凭着一双脚,又能逃到哪里去,下场多半是……”话到一半,李信侧过头,重重的叹出一口气。 闻言,姜朔脸色愤然,李自成更是忍不住怒骂出声:“真是混账,这朝廷……” 似猛的想到什么,他又把到嘴里的粗语咽了回去。姜朔侧过头看向他,忽然想到初次见面时,自己对朝廷发出质疑,李自成却出言阻止的一幕,暗道看来他对朝廷还是抱有一丝敬畏之心。 李信余光一瞥,把两人的表情看在眼里,瞳孔忽然变的深邃许多。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再这样下去,不知还有多少老百姓因此而死。所以,我倾尽家产,找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供灾民避祸用,粮食统一分配,虽过的紧巴,但还能将就着活下去。这李继迁寨留守的百姓,也大多数被我接到那边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家里住着的是一个老婆婆吧?” 李自成眼前一亮,惊叫道:“李兄,你、你怎么知道?” “李继迁寨村民留下来的很多,我们前后接了几次,但这户的老婆婆总是不肯走,说是要等她的儿子,后来官兵来了,我亲自来劝说,才把她接走,所以才会有些印象。”李信缓慢的说道。 听到这句话,李自成瞪大了双眼,一把抓住李信的肩膀:“那她人现在在哪?” 通过话语里的内容,李自成可以肯定,那老婆婆正是自己的母亲。情绪过于激动的情况下,一时间用力过度,掐的李信肩膀疼痛,眉头不由的轻轻一皱。姜朔连忙提醒,李自成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手连连道歉。 “没有关系,攸关自己的亲人情有可原。”李信表现的十分大度,“我安置大家的地方,就在此处东南十余里外,虽然不远,但由于并无道路与外界相连,恐怕得花费一段时间。” “还要劳烦李兄在前面带路了。”李自成语调微微的颤抖,竭力控制自己的焦急情绪,拱手说道。 李信自然答应下来,两人在他的带领下,前往灾民聚集的地方。此处千沟万壑,地形复杂,有时明明能看到山谷的对面,但绕过去却需要大半天。走了不知多久时间,李信忽然停下脚步道:“到了。” 姜朔两人看向前方,但见有一片平坦的土地,四周被连绵的山峰包围住。除非到了跟前,否则根本看不到这里隐藏的秘密。在四周的山坡上,挖出一个个洞穴供人居住,中间的平地堆积着大大小小的帐篷。饶是把每一寸土地都利用上,还是有些人满为患的味道。 三人站了没有多久,就有一个人走过来迎接:“李大哥,你回来了啊?”来人生的尖嘴猴腮,瘦的像一根竹竿,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偏偏一双眼睛非常大,占据了脸上很大面积,像是一只耗子。 李信点了点头,随即转过身来,为姜朔两人介绍:“这位是姚伦,有时候我带人出去,这里的事情就全部交给他管。” 姚伦朝两人拱了拱手,四目相对,姜朔忽然发觉对方的眼里出现一丝异样。等到定睛去看时,却又消失不见,当下摇了摇头没有多想。 简单的互相认识了下,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李信直接询问正题:“姚伦,你还记不记得在李继迁寨的一个老婆婆……” 李信把李母的姓名特征简略描述一遍,姚伦的一对大眼珠滴溜溜的转着,忽然拍手道:“我想起来了,你们跟我来。” 四人往寨子里面走去,到达门口时,姜朔看到自己的那匹马。马儿已经被开膛破肚,半扇肋骨裸露在外面,几个人围着马,用刀子在一块一块的切割着马肉,争取每一片肉都差不多。 “真是过意不去,这里这么多人,又没有收成,我变卖财产买来的粮食早就吃光了,只好带着人设下埋伏拦路抢劫。那些衣物,我一会儿就还给你们,不过这马死了,马车也烂掉,只能日后补偿二位了。”李信说道。 “不必了,反正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那些衣服还有干粮,就给他们吧。”姜朔看着许多衣不蔽体的灾民,做出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随即好奇的问道,“那些大户人家都躲在城里不怎么走动,单靠抢能够这么多人吃吗?而且灾民们在抢时难保不会抱有私心,在抢的时候偷偷拿走一些,留在这里的灾民不就分得少了?” 姜朔可是见到灾民乱抢一通的场景,那时他根本想不到对方居然是有组织的。 “这无关好环,乃是人性,我也没有办法改变,只能顺其自然。”李信对灾民的态度很宽容,“至于你说够不够的事,这倒是小兄弟你有所不知了。那里乃是官兵运粮的必经之地,而我们的主要目标也是他们。从下头收上来的粮食不多,运送粮食的官兵自然没有多少,这才给了我们可趁之机。要不是成功抢了两次,这里早就断了粮食,不知有多少人饿死了。” 李信说的轻描淡写,但传入姜朔和李自成的耳朵里,却在两人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抢劫官粮,袭击官兵,那可是——造反! 看到两人表情的凝重,李信像没意识到这件事性质的严重,接着说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在死亡线挣扎的老百姓,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 姜朔和李自成对视一眼,无从反驳李信的话。要么死,要么抢,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选择。 说话间,四人已来到一处帐篷前。帐篷十分局促,容不下四个人,姚伦指了指里面,示意李自成自己进去。李自成紧张的吞咽了下,掀开布帘走了进去。里面环境昏暗,李自成的眼前像蒙上一层薄纱,模模糊糊的看到木架搭着的床铺上有一道身影,对方倚在被褥上闭着眼睛休息。在看到对方的刹那,李自成全身颤抖个不停,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失声叫道:“母亲!” 李母睡的极浅,熟悉的嗓音让她猛的睁开双眼,浑浊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她机械的转过头,一眼看到床前的李自成,视线一下子定格处。此时无声胜有声,历经长时间的相对无言,李母几乎要凝固住的眼波忽然闪动,一瞬间湿润掉,颤颤的伸出干枯的手掌:“枣儿、枣儿?是、是你吗?” “是我,是我!”李自成哪里还忍得住重逢的喜悦,冲到李母的身前,扎进她的怀里,嘴里不停的说道,“都怪我不好,让您受苦了!要不当初不是我执意去榆林……” “没事没事,枣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李母轻轻的拍着李自成的后背,在她的眼里,已比自己高出一头的李自成从来没长大过。 听到里面的声音,姜朔一直悬着的心放下来,由衷的为李自成感到高兴。 “李大哥,既然人已找到了,那我就先去巡逻了。”姚伦对李信说了一句,像有什么着急的事,立即转身走掉。 望着他的背影,李信有些不解:“奇怪,今天不是轮到他巡逻啊?” 他没有想太多,和姜朔等待李自成出来。没过一会儿,寨子外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音。李信好奇的看去,只见在一面的山坡上,竖起了一面旗帜。似想到什么,他脸色猛的大变:“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