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月光,只要一分钱》 第1章 二十块 十七中刚敲响今天的中午下课铃,臭名昭著的七班教室末尾就有一道身影飞速抓起挂椅背上的衣服。 裴焕安正想叫沈见徽一起去食堂,一转头,沈见徽校服外套已经穿戴整齐,此时正手动梳了几下睡了一上午而乱翘的头发,晃眼看过去竟然有几分好学生样子。 裴焕安默不作声收回刚伸出的手,啧了一声:“怎么?你又要去找那个‘二十块’?” 沈见徽对着教室镜面反光反复打量,确认脸上没有课桌印子后,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笑嘻嘻回道:“什么‘二十块’?人家大学霸有名字好吗?” “那你倒是把我给你的二十块还我。” 又是这句。 眼看着食堂大部队就要行动,沈见徽干笑两声:“真还了你又不收。” 裴焕安刚想反驳,一眨眼,沈见徽已经混入了走廊上的人潮里,引起了一阵骚动,旋即消失不见。 总是这样。 裴焕安见状又冷哼了一声,也没了去食堂的心思。抽出教科书下的推理小说,消磨时间,打算等校门口人少时再回家吃饭。 十七中的班号楼层排的十分自由,沈见徽从自己班一路找到一班着实废了不少力气。 上了一上午的课,又累又饿,大多数学生的跑步速度都媲美流星。 等到沈见徽习以为常推开一班门时,教室里已经只剩下一个人。 那人正在做笔记,笔尖在纸上莎莎作响,字迹工整又漂亮,与那张清冷卓绝的脸相得益彰。 沈见徽欣赏了一会,在下笔声突然打破了原有节奏后几步走到他旁边,摸着下巴,感慨到:“哇,大学霸,你真是成绩好看不说,字也这么好看。” 人长得也好看。 听到熟悉的声音,祁观天没有抬头,而是在纸上拉下了一笔漂亮的收尾后,拉开椅子起身。 沈见徽见状,以为是要去吃饭了,脚步轻快朝门口走去,却被祁观天拉住。 “……怎么了,大学霸?” “拿着,”祁观天将几本笔记本放到沈见徽的手里,“这是我整理的一些知识点……” 沈见徽一脸怀疑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能看懂,”祁观天语气淡然,却不容置喙,“大考快到了,你上次不是有人拿成绩说你吗?” “别别别,”沈见徽不住推辞,对那几本笔记是一眼也不想多看,一脸苦相:“我已经把那几个嘴碎的全揍了一顿……总之我现在不需要了……” 祁观天盯着她瞧了两眼,就在沈见徽的假笑快要维持不住时,祁观天出乎意料顺从放下了手里的笔记。 “随你。” 沈见徽哈哈干笑一声,拉起祁观天的手两步并一步走出班门,“行行行,那跟我去食堂吧,现在人少可正是吃饭的好时机。” 食堂里面的人流量确实少了不少,当沈见徽刷完祁观天饭卡端着饭,刚想回到座位,迎面撞上了放完餐具的王禄雅。 王禄雅像有备而来,见沈见徽一个人,王禄雅有些意外:“你今天怎么一个人吃饭?你那个男朋友呢?” 食堂里零星分散着几个值班教师,离她两个的距离说不上远,沈见徽眉头一跳:“……低声些,不怕被逮到处分吗?” “你第一天认识我们学校吗?”王禄雅露出八齿微笑,张扬的红发与美甲像一团夺目耀眼的火,“就我们学校这破样子,真要抓它是抓不过来的。” “何况你沈见徽以前挨的处分少了?我要是没记错前几天你才被教导主任叫过去阴阳过,怎么现在藏着掖着,”王禄雅朝沈见徽背后望去,失望道:“我还想下周一检讨给你留个旁边的位置呢。” “……你不是说抓不过来吗?” “没办法,你王姐运气一向不好,真让他们抓着了。” 语罢,王禄雅眼珠子一转,朝沈见徽抛了一个自认为魅力十足的眼神,“真不来陪我一起站台上演讲吗?” “你确定那能叫演讲?” “有什么区别?”眼见沈见徽没有和她一起挨处分的兴趣,王禄雅调笑道:“还是……跟一班人混一块儿,想做好学生啦?” 眼见风向不对,沈见徽哈哈干笑,“菜要凉了菜要凉了,我先走一步,回见。” 一转身,祁观天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眼见找着人,祁观天走上前,正想问问沈见徽怎么这么久没回位置,对面的王禄雅抢先一步自我介绍道:“哇塞,你就是那个祁什么?呃……不重要,我是沈见徽朋友,你可以叫我王姐,在十七中碰见麻烦事叫声王姐,我立马摇来……” 沈见徽一手拿着餐盘,一手以顺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王禄雅的嘴,同祁观天笑笑:“我跟我朋友叙旧呢,你先回去,我马上过来。” 祁观天认真看了沈见徽一眼,确认没什么事,轻轻点了个头,转身离开。 眼见祁观天走远,沈见徽才松开捂住王禄雅的嘴,深呼了口气。 王禄雅呸呸两声,看向沈见徽,一脸幽怨:“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这已经超出重色轻友能解释的范畴了吧?”沈见徽一脸麻木地看了回去。 两人面面相觑,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王禄雅败下阵来,撇撇嘴,拍拍沈见徽肩膀:“反正你俩又不会谈多久,说了也无所谓,你难不成还怕他以后提起你有个我这样的朋友?醒醒吧,你俩压根没有‘以后’这种东西。” 沈见徽:“……” “我求你了能不能说点漂亮话……不对,这不是话漂不漂亮的问题,你当我面说这个合适吗?” 王禄雅狡黠一笑:“你不也早就明白吗?又在我这里装什么在意。” “……算了我还是求你闭嘴吧。” “好了好了,”王禄雅从兜里掏出个小荷包,“爆款网红纯手工刺绣荷包,我妈店里预留三天后上的款式,给你尝尝鲜,别生气了。” “不要,”沈见徽抗拒地往后撤退一步,王禄雅紧随其后上前一步抓住沈见徽的袖子,然后一把将荷包塞沈见徽兜里,满脸和善笑容。 “收着呗,当然收都收了,别忘了放学过来帮帮忙,别老把时间花在跟人打架上。” “……” c市与其他几个临近的市不同,似乎被时间遗忘了一样,发展得足够缓慢。 沈见徽骑着单车掠过了几条陈旧的商业街,而后七拐八拐,歪进了一条水泥路。 水泥路两旁的建筑都是那种年代感十足的筒子楼,楼与楼,窗户与窗户都紧密贴合在一起,密不透风。 幸亏路后来扩建过,现在已经足够宽,旁边太阳能路灯也算亮堂,不然真给人一种夜闯寂静岭的感觉。 沈见徽又骑了一段路,望见那个熟悉的水果门头后,卸下了车兜里的一些零碎东西,提起书包,径直走向了水果店旁边的楼道里。 幸亏因为过于老旧,楼层修不到太高。 沈见徽将手中包裹换一只手提,甩了两下发麻的手,从书包里摸出钥匙。 打开门,里面不出所料,空无一人。 沈见徽习以为常,放下包裹,简单洗漱后,提起书包回了卧室。 卧室里面陈设简单,在本来也不大的面积里都显得有些过分空旷,仿佛住的人下一秒就要提桶跑路。 沈见徽伸了个懒腰,坐到书桌前,打开柜子,拿出本子,开始记账。 她打开王禄雅塞给她的荷包,里面是叠成花状的两百块钱。 沈见徽看了一会儿,旋即展平,找了个重物压住,等完全平整后再收进钱夹。 还有昨天前天的兼职所得。 沈见徽摸向口袋,摸了个空。 沈见徽思索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昨天穿的那件衣服口袋拉链被路上的铁皮子刮坏了,钱包被换到书包夹层里了。 提起书包,沈见徽一股脑全倒出来。 她的书包里面来来回回就固定那几本拿来滥竽充数的书,长什么样子她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所以当沈见徽看见那几本明显不属于这个书包的东西时,她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终于疯了出幻觉了。 沈见徽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几息后睁眼,那几个东西仍旧存在。 看来不是幻觉。 沈见徽拿过来,一翻开,是个笔记本,封页名字规整美观,写着“沈见徽”。 “……” 她什么时候写过这样的字? 难不成是她的第二人格? 那太好了,她真疯了。 沈见徽天马行空地想,哼着歌儿翻开本子。 里面的笔记密密麻麻但又脉络清晰,行文逻辑鲜明又一丝不苟。 除了这还有其他几本,每一本翻开都是同样的认真。 沈见徽看着看着,脸上欢乐的表情逐渐褪去,沉默地翻看着每一页。 她的眼里看不出情绪,只倒映出不断翻动的书页。 其中一本笔记,没有写知识点,每一页都夹着不同的照片,中间页夹着一个镶嵌着绿宝石的项链与一张看起来最旧的合照。 沈见徽没管项链,拿起照片,背面有字迹擦除的痕迹,像重写了许多次,早已辨认不出轮廓。 或者其实说能辨认,但是沈见徽不想细看。 沈见徽沉默地收拾好笔记,将其安稳放好后放进柜子里,落锁。 没心情记账了,沈见徽将其他东西推到书桌一边,整个人仰面栽倒在床上。 关了灯,沈见徽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 思索片刻后,沈见徽脑海里不合时宜同时冒出来两句: “祁观天把东西忘我包里几个意思?” “王禄雅真乃神人也。” 她和祁观天确实只适合那种一时兴起谈个两三天,超过一个星期算长寿,超过一个月算破吉尼斯,然后某天火速分手当做无事发生,谁也不要认真的恋爱。 至于再多的…… 沈见徽伸出一只手掩住双眼。 无边浓烈的黑暗让她的记忆反倒越来越鲜活。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祁观天。她那时以为,她和这个人的关系至多止于见过一面,与陌生人不会有什么两样。 第2章 十七中来了个神秘嘉宾 王禄雅收到消息赶到时,沈见徽已经打完了。 地上横躺着几个直倒气的不知道是混混还是学生,旁边堆着的杂物撒了一地,只剩下一个石台子无法搬动,所以完好无损。 沈见徽就安坐在那石台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骂人。 看见王禄雅来,沈见徽微转了一下头,旋即无视,继续骂。 比起躺地上的那群人,沈见徽身上可以称得上是光鲜亮丽,完好无损。 看来是没事。 王禄雅松了口气。 脚底下的人仍旧没有起来的意思,王禄雅计算了一下下脚位置,小心翼翼走过去,并不想被那些人污染到新买的限量鞋。 她拍了一下沈见徽,“我妈叫你中午过去店里吃饭。” 沈见徽总算抬头,脸上表情疲惫与桀骜不驯掺杂在一起,难舍难分。 坏了。 王禄雅心道不好。 又在装可怜。 “行了,我不会说出去的……现在还是先去看一下医生?我家狗子昨天才检查出怀孕,你可别现在死。” “……” 沈见徽好奇:“这是人话?” “难听就对了,良药还苦口呢,”王禄雅把沈见徽拽起来,往外面走去。 “你不是说不会再打架了吗?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见义勇为。” 沈见徽扯出一个笑容,收到王禄雅一肘重击。 “你还有见义勇为的时候?” 沈见徽疼得倒吸气,有还是在吸气声里顽强挤出一个假笑:“说得我跟没有似的……我以前救你不算见义勇为?” 王禄雅沉默了一瞬。 说起来,她和沈见徽第一次见面的确是高一那会儿赶潮流混社会,天知道她什么运气,碰到真涉黑的了,差点被打包上车。 还是沈见徽不知道从哪里路过,把当时没察觉到异样的她引导回家。 但这种情况下她可不会承认。 王禄雅笑得纯良,语调铿锵有力: “忘了。” 但看着沈见徽实在不舒服,王禄雅还是贴心借她半边肩膀。 “好了好了,离车站还差点路,你来说说你是怎么见义勇为的吧大模范。” “我今天路过这里的时候碰见了一个人…” “怎么,是你朋友还是其他认识的人?” “不是,我不认识,”沈见徽仰头望天,半晌憋出一句,“长得还挺好看。” “……”王禄雅沉默了片刻,没等来下一句,忍住再给沈见徽一击的冲动,“就因为这个原因你就冲上去跟人打架?” “对方呢?有没有说什么话?是什么原因起的冲突?沈见徽你别跟我说你现在洗心革面对社会这么天真了。” 王禄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转头恨铁不成钢按住沈见徽肩头。 “忘记问了。” 沈见徽轻轻一笑,举手投足尽显洒脱。 王禄雅简直想一巴掌把沈见徽拍死在路边。 “你是生怕你安生日子过太久了吗?天天给自己找事情做?” 王禄雅一把撇开沈见徽,从轻奢风包包掏出手机。 沈见徽倒是一点没有回避的自觉,好奇凑了上去。 “你在干什么?不回去吃饭了吗?” 什么时候了,还在想吃饭。 王禄雅的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 “报警。” 沈见徽安静坐在路边水泥墩上,旁边是一身潮酷行头的王禄雅一脸沉重地打电话,路过行人时不时扫过来几个怪异的眼神。 沈见徽张嘴就骂,毫不吝啬的摆出混子样作势挥出几个拳头。 路人跟避瘟神一样加快脚步逃离。 王禄雅的电话终于打完了,她一脸菜色:“警察说这里监控坏了。” “那不好事?” “……”王禄雅揉了揉眉头,“我觉得……呃,你真的活在文明社会吗?” “我知道你很会打架,但打架解决不了所有事,我们还是要通过……” 沈见徽逃跑一样冲出两步,干笑着打断:“别别别,这次我做的不对,下次见到人家我一定问清楚。” “你还想下次见?!别有下次了!” 王禄雅满脸黑线。 但事与愿违,开学第一天,沈见徽估摸着新学期新气象,是个好日子,难得去一次学校。 开学第一天,十七中惯例有一场演讲,沈见徽被提来站前排,但仍然不妨碍她在底下低着头听得昏昏欲睡。 朦胧之中,听到教导主任用着异常洪亮的像在表演话剧一样的声调,郑重其事的宣布了一个什么…… 神秘嘉宾? 她梦游一样旁若无人的伸个懒腰,抬起来自这场演讲开始后的第一次头,与讲台上另一个人打了个照面。 沈见徽:“……” 对方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连演讲都被打断了一会儿,但那人很快收拾好表情,说了句“抱歉,话筒接触不良”就若无其事的跳着念了。 经此一遭,沈见徽一到学校就昏睡不醒的魔咒终于被打破了一样。 头一回这么清醒地站人堆里,沈见徽颇有些不习惯。 路过值班老师见状,颇感十七中振兴有希望了,甚至因此表扬了她两句有进步。 沈见徽哈哈干笑,装模作样摆出点好学生样子。 值班老师眼露欣慰,不住点头。 沈见徽却在思索。 刚刚的演讲里,那个人说他叫什么来着? 杂音太大,她没听清。 演讲结束,她也没有回教室继续昏睡的兴致,与裴焕安一起站走廊上吹风。 正在酝酿睡意,以求至少能在下节课获得最优质的睡眠的沈见徽被裴焕安一巴掌拍醒。 “干什么?” 酝酿了一半的睡意陡然被打断,沈见徽有些不爽。 “看,”裴焕安抬了一下下巴,顺着方向望过去,正是上午演讲那个人。“那可是从国际校转过来的市第一,据说家里也挺有钱,现在校园墙讨论他为什么来十七中底下评论都这么多了。” 裴焕安夸张得比划了一下手势。 “闲得慌……” 裴焕安投来不善的眼神,沈见徽话到嘴边拐了个弯。 好吧,十七中大部分人也确实没忙到哪里去。 “……呃,”沈见徽想了一下十七中的优点,苦思冥想半天,想不出来,迟疑地回答道:“大概好日子过腻了?” “去加个好友问问呗,”裴焕安看热闹不嫌事大,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塞沈见徽口袋里,“钱给你了,记得去问。” “……” “强买强卖?”沈见徽一脸“还能这样”的表情。 裴焕安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我在想,如果把他联系方式挂校园墙上能卖多少……放心,不会真卖。” “……没人会买这种东西的。” 沈见徽还是去了,她打打哈欠,吊儿郎当走过去。 旁边零零散散路过的同学都心有默契绕着她走。 沈见徽没花多少力气就堵住那人去路,简短做了一下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沈见徽,你叫什么啊?大学霸。” 大学霸欲言又止,但还是诚实地回答:“祁观天。” “我记得你。” 沈见徽笑了一下,顺着问下去:“记得什么?” “那天我走错地方,被人勒索,是你出来救了我,”祁观天接着道:“抱歉,当时我有急事就先走了。” “谢谢你的帮忙,如果你需要补偿可以告诉我。” 沈见徽吹了个口哨。 要什么来什么。 她从兜里光明正大掏出手机,笑嘻嘻道:“好啊,大学霸加个好友,我们细聊?” 楼上走廊上有人朝着这边聚了过来,装作放风实则看热闹。 祁观天没说话。 沈见徽盯着祁观天脸看了几眼,看不出什么花样,顿感索然无味,从祁观天身前撤开,直接转身离去。 她直视众人,边走边骂到:“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再敢外面瞎转悠一会儿放学可别想走。” 走廊上的人走了大半,她也顺着回班级的路不紧不慢的走。 旁边传来脚步声。 沈见徽的袖子被人扯住,一转头,正是祁观天。 “干什么?大学霸忘记自己班级在哪儿吗?” “我没带手机,”祁观天平铺直叙,就在沈见徽不耐烦挥手时飞快从自己手腕上扒下一块表,放在沈见徽挥起的手上。 沈见徽:“……” “谢谢你帮我,作为谢礼,这块表是…”祁观天说了句她听不懂的英文,应该是某个牌子名。“市价应该是十五万左右。” “至于好友……我明天再来找你,你在几班?” 听见英文,沈见徽的脸顿时变得高深莫测了起来,听到数字,沈见徽的脸又恢复了平常那副寡淡的样子。 沈见徽扫了几眼那块表,这个做工,价格确实再便宜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她平静道:“那你家里人还蛮标新立异的,戴这个还跑来十七中读书。” 沈见徽的食指勾着那块表转了两圈,而后“啪”的一声将表拍回祁观天一只手里。 “七班,但我明天不一定在。” “那我……” “找不到我就找裴焕安,把你联系方式给她。” 沈见徽醒了,看着从窗户缝隙渗透进来的,本来也不充裕的阳光,有些恍惚。 她盯着空气中的尘埃,缓慢眨眼。 拿过闹钟,距离她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沈见徽撇撇嘴,扔下闹钟,简单收拾了一下,推开门,下楼。 骑上单车,她的表情从僵硬逐渐变得和缓。 单车铃响起,沈见徽朝十七中驶去。 路上行人稀松,行驶到路口,一转弯,陡然变得繁华拥挤。 沈见徽骑着单车,谨慎在其间穿梭。 红灯亮起。 沈见徽停下脚踏,脑里漫无边际的想。 这时候再去学校校门是肯定进不去的。 只能翻墙。 那很坏了。 没想到还有这一天,毕竟她以前碰见这种情况都是直接不去。 绿灯亮了,沈见徽收住思绪,身影消失在又一个拐角处。 绕着路七拐八拐,沈见徽来到了十七中的一处围墙。 这里颇为荒芜,杂草丛生,平时没几个人来这边。 最重要的一点,这里的监控早坏了,学校还没来得及修。 沈见徽后退几步,然后一个箭步加速,冲上墙头而后丝滑跳下。 …… 她没落到地上。 沈见徽有些沉默地转过头,在一阵天旋地转中,这人袖子上一个鲜红的袖章明亮刺眼。 “你果然在这里。” 第3章 试卷 沈见徽掸干净身上的泥土,半晌思索着措辞开口道:“学霸你知道吗?要是你好好站那里不动既能省事,我们现在也能安然无恙。” 祁观天沉默地帮她拍干净背后残余的土,丝滑道歉:“抱歉,下次不会了。” “本来也没下次。” 沈见徽叹了口气,有些忧愁,不咸不淡补了一句,“下次我直接不来学校了。” 忧愁完,沈见徽打开书包,翻看了一下有没有摔坏的东西。 一边翻找,一边随口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早上校门关了也没看见你,我想如果你今天还要来学校的话应该就是走的这里。” “这么肯定?” 祁观天默认她问的是这么肯定走这里,答到:“这里没监控,而且之前你没来学校的时候,我经常从这里翻出去在周围看看你今天会不会来。” “说实话,这个位置确实好,我觉得你要是一定要翻墙的话也会选这里。” “……” 沈见徽视线从书包里挪开,转移到祁观天脸上,眼神复杂,“我把你带坏了吗大学霸?” 祁观天看着沈见徽脸色,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他下意识摇了个头,正要回答,就听见沈见徽一脸无所谓地接上了一句:“那就对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我混变坏是正常的。” 书包里的东西清点完毕,确认没什么碰坏的,沈见徽合上拉链,将包挂在祁观天手上。 祁观天伸手接过,背在背上。 “走吧,快上课了。要是让教导主任发现他的好学生怎么没来上课,又要怪我头上。” 祁观天摇头,伸出袖章,“今天学校检查,不上课。” “那也快点走。” 祁观天跟上,两人不紧不慢朝教学楼走去。 十七中本来也不大,饶是沈见徽这种一学期到头没来过几次学校的人,读这么久下来,校内也能闭着眼睛走。 沈见徽一边凭着肌肉记忆走,一边头脑放空。 她转头看了祁观天一眼 ,思绪飞远。 她和祁观天最初是怎么谈上的? 其实她也不太明白,短暂怀疑过是这位好学生是不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竟来找她表 白。 也可能是一时兴起,开个玩笑。 不过她觉得无所谓,加上相处下来祁观天给她的观感也不错,当时也不置可否。 俩人就这么诡异且心照不宣的处在了一块儿。 她最开始认为这段关系破天荒也就能维持一个星期。 沈见徽忽然叹气。 祁观天转过头,盯着沈见徽的脸,疑惑道:“怎么了?” 沈见徽转过头,直视前方,“教学楼快到了,书包里是你的笔记,一会记得拿回去。” “你看了?” 沈见徽点头。 “是不喜欢吗?” “我没有放学后还好好学习的习惯。”沈见徽咧嘴一笑。 阳光下,她的笑容有些揶揄的味道。 沈见徽补充一句,“当然,其实不放学的时候也是没有的。” “我不是指笔记,”祁观天停住脚,转过身,与沈见徽面对面。 “谢谢心意,都不喜欢。” 沈见徽伸出一只手,把祁观天脸掰回去。 沈见徽的前面,教导主任正虎视眈眈看着她。 看见她旁边还跟着祁观天,教导主任看在眼里更是怒火攻心。 眼看教导主任脚步不对,沈见徽挑了挑眉。 “先不聊了,我先走了。” 祁观天还待再问,沈见徽就飞速离开,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人生导师姿态的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满脸都是对误入歧途的迷途羔羊的痛心疾首,抬手就薅住他。 祁观天:“……” Y市,郊区私人马场。 祁放霄时拍了拍刚安抚好的小马,旁边的助理拿过电话。 看了一眼号码,祁放霄挑眉。 接通后,祁放霄惯例抬出假笑:“怎么了大侄子,终于想起来自己家还有一堆破事没处理了?” 祁观天问了个好,随即问道:“你在c市是不是有一个叫宁安的设计师朋友?” “怎么?这个宁安跟你家破事儿有关?” 祁观天沉默了半晌,旋即回道:“不是,我想找她定制几样珠宝。” “拿来做什么?自己戴?还是送人?” “送人。” “我们才认识多久?现在就来找我帮忙,你可真不认生……算了,是在十七中交到新朋友了?”祁放霄调侃一下,站起身,“那看来你在十七中过得不错。” “也行,本来也没指望现在的你能帮上什么忙,多交交朋友,放松一下心态也不错。我本来还以为你去的第一天就会被陈洪安买的混混打死” 提起他爹,祁放霄冷笑。想起祁放云,又是冷笑。 “祁放云也真是,跟中邪了一样,偏偏看上……” 空气一时沉默,祁放霄脸色逐渐漠然了下来。 “行,一会儿会有人联系你,你这些天也注意一点,别真哪天就莫名其妙被打死了。挂了。” 不待祁观天回答,祁放霄就挂断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祁观天放下手机,塞进了口袋里。 一个纸飞机飘落到他眼前,祁观天伸手接过。 顺着飘下来的轨道望去,沈见徽正靠在七班门外栏杆上看着他。 祁观天朝她招手,正要朝七班走去,走廊上跑过来一个学生,拍拍沈见徽肩膀。 沈见徽吓了一跳,转头盯着莫名其妙畏畏缩缩的学生,和善道:“拍我做什么?你最好有事。” 七班班长兼学委兼体委兼文艺委员林辞遥在本来也不冷的天无意识搓动着双手,呃了半天开口道:“那个新来的班主任找你。” “找我什么事?班主任有说吗?” “好像是考试的事情,”林辞遥努力回想,“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你去办公室就知道了。” 沈见徽点了一下头,转过头朝祁观天摆了一下手,旋即拔腿朝着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内,七班班主任李松英翻动着几摞试卷堆,从里面抽出几张卷子,把它推到了沈见徽面前。 卷子是这几周的数学随堂测试,上面大片大片空白,就算有不空白的地方,字迹也相当敷衍潦草。 沈见徽看着卷子,简单猜测了一下前因后果后,头顺其自然地低垂了下去,打算像听其他老师谈话一样看似悔过实则低头闭目养神熬过这段时间。 李松英却拍拍她的肩膀,温和道:“把头抬起来,我找你来又不是要骂你。” 沈见徽仍旧不抬头,闭着眼睛充耳不闻。 李松英叹了口气,看向沈见徽的眼神里有一股忧愁,她的手指敲击着卷面。 上面有用许多红笔仔细批阅的痕迹。 “你明明过程,思路都是对的,怎么就是不写到答题卡上?” 她翻出其中一张卷子,念着卷名:“随堂测试三,嗯,是这张。” “你知道你这张考了多少分吗?” 能多少分? 沈见徽难得活跃大脑,费力回想了一下。 七分,八分?还是十几分? 她记不起来了,总之这学期她的成绩没一科超过三十五的。 这种成绩,即使在低分遍地的十七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想起七班过于惨淡的平均分,沈见徽选择明智的不吭声。 李松英又再次来来回回看了几遍试卷,“你写得东西不多……” 当然不多,她的考试时间就开头写两笔,剩下时间全用在睡觉上了。 “但把你没写到答题卡的上的题分加上,你也能及格。” “你为什么不写呢?见徽同学。” 李松英坐在教师椅上转了个弧度,直直对向沈见徽,放软了语气。 “是因为时间不够吗?还是因为随堂测试环境不够安静?” “又或者是这门学科给你心理压力了,你产生回避心理?” “不要有压力,如果有问题可以试着说出来,老师陪你一起解决。” 沈见徽抬起头,眼前班主任的表情温和宁静,看向她的眼里不乏关切,她记起来李松英开学的自我介绍。 好像刚毕业没几年,第一次当班主任就碰上了七班。 沈见徽思考着温和一点的措辞,挤出了一个微笑。 “抄别人的忘记抄到答题卡上了。” 沈见徽一出办公室门,裴焕安就围了上来,幸灾乐祸:“你也有今天?” “多着呢。大惊小怪。” 沈见徽轻车熟路朝裴焕安口袋里一摸,摸出来俩柠檬味口香糖,拿了一包撕开包装塞嘴里,一包揣自己兜里,边嚼边谴责裴焕安: “我跟你说,你这样做是不对的,这种行为会破坏我们之间珍贵的友谊。” “得了吧,全身上下凑不出两百块钱,还珍贵上友谊了。” “……” 沈见徽摇头:“你这话太伤我心了。” “那太好了,我早看你不顺眼了。” “你看谁顺眼过?” 裴焕安朝她比了个手势,而后像想起什么,有些纳闷,“听班长说,老师找你是因为考试的事儿?” “难道是因为成绩原因?其实我也早想问了,我不都把我写的答案传给你了吗?我都考了五十多分,你怎么还是只有几分?” “抄都不会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裴焕安的脸色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要不你去做一下智力检查?” 沈见徽装没听见,哼着歌,脚下走的路却不是回七班的路,而是朝着教学楼外走。 裴焕安感觉到不对,问道:“你干什么?快上课了。” “被叫办公室心情不好,我去学校外散散步。你呢?要不要一起走?” “别。” 裴焕安断然拒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散步散着散着就回家了。” “哇,”沈见徽比了个大拇指,由衷称赞道:“心有灵犀。” “为了庆祝我们的友谊进入到新阶段,明天再借我两百成吗?这样我全身上下就凑得出两百块了。 裴焕安朝她翻了个白银,“给你你也转手又拿去填你家那堆烂账,这个样子下去,小心哪天死路边。” “那再借我三百不就得了,我去买个棺材盒子。” 沈见徽顺其自然摊手,只得到了一声语气刻薄且掷地有声的回答。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