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反派夫人》 第1章 前言 我看见一片又一片的黑压压的铁骑滚滚而来,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身前是皇家负仇,身后是满城无辜。 蓟北的大雪纷纷而落,我仿佛看见梅花无声而寂静开着,狂风裹挟梅花,漫天的风雪横扫苍茫的山野,直扑寒山。横飞的雪在我眼前乱舞,朦胧的视线中交织出无边无际的白,而我骑着我的踏雪前往野原猎兽。 冬阳从参差的云层露出,皑皑的白雪在阳下泛着耀眼的光,眼前的人正在为一个受伤的兔子包扎伤口。嗤之一笑的我,嘲讽他救得了一时有何用。 他却不恼,逆着光望向我,秋水含眼,眉目如画,我叹公子应是画中仙。那人笑问道:“倘若女君有朝一日也如此兔,该如何?” 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我和兄长都留不住父亲的离开。 落日余晖中,鸢肩公子二十余,春衫薄,倚斜桥与日幕。今日晨早,我与兄长一同抬棺父亲的尸首将他葬在白江山。 回来时三月告诉我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李雄父子前来讨伐蓟北。 这句话的意味着,蓟北要和天下共主打仗。 坐在书案前我与三月细细盘算,一城城主与兵临城下的千军万马比较,那最终的结果是:以卵击石,城破家亡。 两军交战,受伤终归是贫苦的百姓。我想过最差的结果,俘虏后被祭旗。想到至此,我内心如纸张揉皱疼痛。摸了摸胸前的观音玉镯,希望汝阳郡公与爹爹在天有灵。 这观音玉镯,乃是与我爹爹交好的汝阳郡公所赐。他坐镇淮南,爹爹坐镇与北原上;一人享有江南富华,一人有骑兵军马,二人又是拜了靶子的兄弟,龙椅之人最不得安心。 当初君上李雄推行郡县令之时,各诸侯没有一个的自愿将大片的土地送与君上手中。这倒也不足为怪,你若是让地主的田归还给郡官,最终会让豪强抱团,闹到官府的衙门。所以诸侯也不愿意当羊宰杀。 就算带头的人是汝阳郡公,其次就是我的父亲,但到头来的结果还是被君上猜忌,这所谓的伴君如伴虎,是一点都不能含糊。 我当时听到有人上奏汝阳公贿赂不堪,不得民心,至使江南百姓民生不聊。这话我是不太相信,只觉得可笑,汝阳公可是第一个带头砸钱给他推令的还带头示范,怎么也说半个功臣,好臣子。而父亲也是同君上一起讨伐世家贵族,岂料如今的结局在此上演。 当初三人,三碗酒,三结义,如今是俩刀断恩义。 数日,蓟北的天似昨日城外的厮杀灰蒙且黯淡,四月的天竟有寒意刺骨之感。我瞧见了一颗颗风干的人头挂旗子上,谁家的娘子,女儿看见可是要痛哭天地。下回儿的又是谁家儿郎在旗杆上,风摇欲动? “梅安,杀人要偿命啊,若是将你交出去的话或许我们都免遭一难。”我闭目落泪,滴湿了母亲的手背,却不见她又何曾动摇之心。 “我没做过的事,为什么人人都希望是我做的。旁人就罢了,可你,是我的至亲呐!我与殿下我交好多年,昱朝上下都知晓,你又不知吗?母亲,若是姐姐遇到此事,你是否会如此?”我盯着她瞪大的双眼,羞愤又恼怒。 “你姐姐自小乖巧懂事,从不会招惹祸事上身。”我知道自己其实只是虚晃,去与不去意义不大。可看着她装模作样不知道,几句话更是听着好生刺耳,也刺痛心目。 手握屠刀,眉生倦淡。回首定眸看向城外,作想这金汤固守,能撑几何? 五月夏初,白江山顶雪消减过半。 边陲之地,退无可退。江郎才尽,以守防攻。 “蓟北城内的人听着,你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眼下就两条路可选:第一个是将施家女交供出城外,第二便是你们亲自将人祭焚为二殿做一场法事。” 站哨的守备小兵闻言四目相对后,再是小跑启禀兄长。 “好事儿,我的儿。肯定是先帝顾念旧情才给的台阶,只要交出你妹妹,我们都无罪释放。” 看着兄长一直紧锁眉头,心中更是焦急万分,“郡公就算是再疼爱二小姐,但要知道一人性命与满城相比孰轻孰重。” 我躲在屏风后看见哥哥重呼出一口气后,狠狠地讽刺母亲一句:“戚夫人大义灭亲,亲女送于敌手是个不眨眼的。” 母亲咬牙稳住方才得失神,继续劝说一切都是为百姓着想。施梅安听见他们一个又接着一个威逼哥哥,顿时让她哀叹笑出声音,帘子被人掀开,惊到前堂客人。 施梅安拘礼淡然道:“还请诸位放心,郡公自是以民为先。从明日起罪女施梅安会素衣出城,甘愿以身祭天,以死谢罪。”这是我头一次敢这么面死亡的来临,也是最后的虚张声势。 相士附和笑道,躬身还礼。“女君深明大义,心系民生,我等鼠辈不敢忘恩。” 施梅安微微抿了一口,应了他的阿谀奉承的话,临死还讨不得半句好,着实是太亏了自个儿。对坐的哥哥无奈扶首哀叹,一眼扫过姐姐还是心如止水的寂静,以及对我的漠不关心;与之反观的母亲则是喜笑颜开,难得这么高兴,就让她高兴吧! 白旗高高飘扬高墙楼台,城南门大敞,城兵百姓纷纷伏地跪君父来临,昨日战场上的厮杀已是尘埃落地的旧事。我与哥哥缓缓走近龙马车架处,他是俯下身子而我则是手奉上虎头铜符高高举起。 金络鎏金马车,是我父亲口中的义兄,是高高在上睥睨众人的君上。我侧眼观望马车正襟危坐的人,他头戴着一顶玉质十二旒,垂下的苍珠颜色各不同,玄色的长袍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他是个真正掌握天下生死的统治者。 花白的老人发出低沉的嗓音,蕴含不易察觉的冰冷,川眉微蹙,一双如幽潭的眸子微眯起,犹如鹰隼阴森危险。 “就是你杀了我二殿长赢。”当坐者李雄是君上的父皇,也是长赢的父亲,而百姓称其为圣上。 李雄的肯定让她低头默声,扫视到袍下金色波涛下,一龙戏二珠。 “圣上,罪女同样也想知晓家父是否有通融异族要归降戎?” 哥哥赶忙按住我的手,示意我要在说下去。李雄叹息后爽笑声回荡在空气中,我忽然间明白有人曾与说过一个故事:山里头,有老虎,有狼和豹。他说为了得一个山头至尊,老虎会怎么做? “这件事情谁又说得清楚,为了越国我宁错杀千人也不愿意千里疆土被外族掌控。” “二殿之死,岂非我之过。古人说一山不容二虎,二虎相争其中必有赢者。”我缓缓抬首,触目所及到处都是风沙漫扬,树与风沙沙作响;苍穹盖顶观到黑云压沉乾坤昏暗,帝王深沉的目光直盯城上孤荡的白色。 “哼,冥顽不灵。地下多寂寞,长赢也希望你早日陪伴。”我怔了怔,眼眶不禁打湿泛红,四肢百骸不由颤动,泪滑过眼角无声无息,我是多有不甘,可又如何? “谢圣上恩赐。”施梅安不愿自己像牲口一样拖拽离去,折磨致死,倒不如来个痛快不受罪。我从衣袖抽出匕首,吓的在旁的侍卫起身护驾,冷刀利索染红,血流喷溅染衣。很快传来阵阵窒息疼痛,我无力瘫倒在地上。哥哥见状抱我入怀,我犹记得他当时愤恨难言,而我只能无声流泪默默接受。 但令施梅安没想到是,死前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李雄设下死令,“蓟北百姓助纣为虑,不念君恩,屠杀殆尽。” 看来,她还是白走这一遭了。五月天,竟下起匆匆而来的雪。父亲说过,我似梅花雪一样静安出生,不哭不闹,因此起名为梅安。可惜再白的雪也洗不尽今日满城的红。 若有来世,今日仇恨必要摧毁越国皇室一族。 [竖耳兔头]新手猫卡,加油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前言 第2章 寄生 桃色春香,风轻水声飘飘,春柳翠色渺渺,女子倩影立水畔,似林中仙踪,来去匆匆。 “晚晚,你看有金色的花蝶!” 身旁有人指点那翩翩飞舞的金蝶,只见它缓缓飞绕过花丛来向那位绿衣梅染花裙的女子,匆然轻扑眉眼。不过一瞬间,蝶落人昏,小丫鬟们皆惊慌喊人呼救。 房中点燃鹅梨帐中香,淡淡的化为每处角落的微末。在床上的女子缓缓睁开眼,一脸不敢置信。 她,重生了吗? 那当然不是。 天佑十三年,施梅安死于蓟北城门外,在自己死后与方士做了一笔交易。 他说,人死后三魂七魄归葬地府,轮回百世,不会记得前尘往事。可若有几分执念的鬼魂,不愿去往生台,就会一直滞留在无泪城,直到化为希夷无形。 红光照长路,墨云飘千里。一个魉枯坐在石墙边,时不时打转远,女子身上的黑袍渐渐变得青绿,鬼火渐渐细弱了不少。 后来,她得来上古邪术牺牲自己来生换来如今的新生,“如此,偷天换地来生缘,可有悔意?” 她说,“无悔。” 是啊,既是自己选的路,就该知退缩不得。 现在回想种种往事,如走马观灯一般,一切是真实却又虚幻。她抬起手摸了摸脸,又下死手的捏一把,手上的痛意让她知道这是真。 眼睛适应光线后,她起身走向阳光倾洒的窗户,用手轻轻握住光束,不再是梦,那是温暖的。 抬头仰望天边的湛蓝,心中惊叹流逝的光阴飞行了三百年,但太阳还是那个太阳。 忽然听见有人悄然轻推房门声响,门内隐约看见那是个双环发髻的女子。 手端铜盆盈盈轻步绕进屋内,看见自家娘子赤脚的模样,温声劝说:“姑娘才刚醒来,怎么可以赤脚踏地,这要是再染半身病,老爷与夫人可是要心疼的。” “晚晚”顺应点头,依着她的动作穿上鞋袜。 小丫鬟见自家姑娘坐在床头不声不响,面上有些担忧我有其他的不适,试探地问道:“姑娘如今可好些,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咱们再去请郎中瞧瞧?” “晚晚”摇摇头,示意无碍。但是此刻大脑与突然最不受控制,突然道了一句:“你是谁?” 小丫鬟闻之脸色大变放下手中物,疾步走来,圆圆的眼睛突然在她的面前放大,带着疑惑看向她,“姑娘,你不记得我了?” “晚晚”故作咳嗽,带着脸上三分病气遮掩道:“你不是绿荛吗?” “对。不过姑娘,你是怎么突然间坠湖?” 绿荛一声询问下,不禁让“晚晚”愁眉哀怨,唉声叹气扶着额头: “记得不清,唯记得我在花园赏景扑蝶的事情,后来就什么不记得。”因为她化为玉腰奴寄生在这位大户女娘子身上,如今是双魂共体。 “晚晚”此话一出,绿荛的眉头拧成川字,似乎发现了不对劲的事情。 “竟然姑娘醒了,我这就通报老爷夫人去。” “施晚晚”摇摇头,说不妨事的。才呼出一口气,喊着不要去,偏生跑的比兔子还快。 待绿荛走后,“晚晚”榻上打坐,闭目潜入灵海中。天穹之下,四周都是金辉漩涡,犹如黑夜银河散落。 素衣着装的人走向被禁锢在莲花台打坐的女子,颤抖地发问:“你是何方神圣?到底想要做什么?” 听得施晚晚一句,她有些想笑。“我,你家祖上,曾名梅安。” 晚晚一听此名十分熟悉,刚一抬头,四目相视,她又立马缩回自己的脖子低头问道:“你不会是,是那个三百年前蓟北的那个吧!” “对啊,正是我。”晚晚看着这位祖上漫不经心回答,瞳孔在原地放大。 “祖上大人在上,请受后人一拜。我是你第六世孙,施寇门,小名晚晚。” “可是我双华年华之时,便就去了阴司地府。当时啊,还没嫁作他人妇呢!”晚晚一时间语塞,看来马屁拍到马眼上喽! “祖上乃是女中豪杰,若不是那昱朝狗皇帝,您大立一番伟业,何必早早的去了。晚晚铭记这血海深仇,发誓与皇亲不共戴天。”施晚晚故作掩面,只余侧脸泪珠滔滔不绝。 “那好,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我什么,就说说你家在本朝的一些事情。” 施晚晚一听后,湿润的眼睛又聚集了光亮,盈盈一笑点头应是。 “早说嘛,祖上。如今昱朝国主宰南下已有三百年。我家就是门第不高,原是皋州施家,父亲排行老二,生母乃是太原王氏。因为夫妻不和便早早和离,后来男婚女嫁,各寻良缘。现如今当家主母是姑苏尤氏。 继母尤氏,也算是簪缨世家后代。江州水乡美人,柔美善绣,为人亲和,不失礼数端庄大方。膝下二子一女,大兄本随生父,后改姓施禾钦,二弟名唤施周钰,小妹取名为施白梅……。” 听她絮絮叨叨一些,大概了解一些。古言常道继母难做,易落口舌,可是这小尤氏是与之不同。她对施寇门是以世家嫡女的标准教养,规矩礼数一样不落。 二人相谈不久后,忽然门外的人声渐渐响起,不用多说的定是主母带着一众人亲临无花阁。 “你祖上呐,如今灵体羸弱,只能暂存你的观音玉镯里修养一段时间。咱们以玉为媒介,以后唤我一声阿玉。切记,可不要告知任何人我的存在。” “是是是,祖上大人好生休养,灵体为重。” 终是拜送祖上大人,瘫坐在原地,只是耳边有一些嗡嗡的声音,正当拍打耳边是否时,一睁眼就是绿荛那双黑幽幽的暗眸,冷似冰霜。再一看,原是自己的右手拍在她的脸颊上。 小尤氏一把推开绿荛,坐在床前,再三察看,杏眼含珠,手中帕欲要拭去。 “久大夫,快给大姑娘看看身体可有恙。” 花甲老者听了小尤氏的令,马上放下药箱铺巾在施晚晚的脉搏上细细探看,深吸一口气,思虑片刻后,支出一句话。 “娘子现今身体上并没什么大恙。湖水多冰,也易入邪风。不过四月怀春,几日后差不多了就恢复如初。” 尤氏眉目沉静,眼底带着一丝思虑,略微叹气,吩咐下人送郎中离开。 施晚晚低眉,抓着衣裙裙小心翼翼说道,“多谢母亲,今日多劳累。明日再好好去请母亲安好。” 这话一出,施晚晚似乎听见某人脸屏住呼吸,上下打量她的容色。 施晚晚能感受到,尤氏身侧的着石榴花裙女子,正瞪着她。还没等她出言,小尤氏咳了声才止声。 坐在床沿的尤氏带着打圈惹红的眼角,轻拍施寇门的手背,如母亲的慈爱。“乖孩子,不过是不小心磕碰着罢了,没什么大碍。”此时的亲昵到真像是亲母女。 而刚刚瞪向施寇门的女子,早就气呼呼鼓起腮帮,一气之下跑没影,她的眼睛追随妹妹背影离去。 “别管她,小孩子心性罢了。病了就该好好休息,我和你妹妹就不叨扰你养病了。” “女儿多谢母亲探望。” 屋子又开始恢复冷冷清清,空空荡荡。施晚晚才开始琢磨着右手白玉滴血镯子。 “ 你还好些吗?”门外定脚的父亲逆着光踏进屋内。 他喉咙有些发干,似乎有很多的话要说的,却不知为何总是生生咽下去。施晚晚茫然的督向他,她也不知为何会止不住内心的酸涩,艰难张了张嘴,下意识噤若寒蝉:“多谢父亲记挂,不过是意外罢了。” 她小心翼翼端详父亲,已是人到中年,不再是满头乌发。但他端正不失文气,眉眼的温润可想当年是个俊郎君,难怪继母尤氏对他芳心暗许。 施连脸色有些苍白,静静地站在门口。过了良久,堪堪一句:“好好休养。”说罢,人离去。 她又继续把玩着右手的白玉镯子,脸上神色恹恹。 “施晚晚,你爹就这么一句话走人,看来你爹娘之间真如传闻呐。”施梅安声音她的脑子灵海中问道。 这不经意的过问,她手上的动作也停顿下来。 “是啊,京城人人都称赞相国大人与夫人是才貌相配。可谓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梅安又继续问道:“我是说你生母王夫人。” “不知道,那段记忆就像迷雾一样,吹不走散不开。在我的记忆里,熟耳的只有京中人道,施家夫妻最喜欢互相摆冷脸。反正在外人眼里呢,我爹和我娘就堪比笨石和木头。说到底是一对怨侣,才会如此吧。” 施晚晚,她以后可不要步入这样的老路。 “那你母亲何在?就没想过再见你一面吗?” “随外祖父回乡去了。我这身份还挺尴尬,常言道有了后爹就有后娘,有了后母就有继父,现在都给我赚到了。我记得尤氏说过,女子再嫁不要再见面最好。我想可能一见到我,前尘往事挥之不去。” 说到前程往事,这倒让梅安想起故人。 “如今太子是谁?” “正是——长赢二殿。” 第3章 选妃 昱朝桑启三年,要为皇太子长赢选妃妾,一招皇令天下皆知,众家盼女入凤台。京城的女郎们都想跃跃欲试,有人说是因为权势可贵难得,能从从燕雀变凤凰;有人说太子臻容貌俊逸秀美,恍若天上白玉仙,也有人说他几载未归京城,恐怕早已遁入仙门。 今日寒食,一家阖圆过节。作为长女,她要恪守家规,所以施晚晚是最早到席上。大兄施钦禾也同她早到半刻。二人并不相熟,每每相见就是点头。 尤氏刚进门,看见她一手牵着女儿施白梅,笑呵呵说着她没听闻过的京城趣事。施寇门和大才兄按规矩地上前请安,尤氏也只淡笑地点头。 “大姑娘今个儿起得早,身子还没有好全不要劳累了才好。” “谢母亲的关怀,女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让您和父亲担忧了。” 她每每一提起父亲,尤氏方才的春光笑意瞬间止住,她的眼光能捕捉到继母此刻正在打量着她。当下低下头颅,拘谨起来。 尤氏最后也权当是没看见,让丫鬟婆子端上一碗苦药,说是治愈脑疾之症。 施晚晚推起笑意:“多谢母亲。”不过一碗苦药罢了,她蒙头一口气喝下。 她听见施白梅气哼哼的声响,二人是相对而坐,放下碗就可以看见施白梅一双圆溜溜的杏仁眼正死死地盯在自己身上,感觉自个儿随时能被她盯个大窟窿。她这个妹妹呀,就是喜欢关注自己,做啥事都要和自己抢个先。 正堂外走来施连,今日休浴难得一家整整齐齐的在一起吃个团圆饭。“都快到吃饭点上了,怎么还不见你们动筷子。” 尤氏起身,柔笑看着父亲,“这当家的人不在,妾身与孩子们也不好失了礼数。” 今日尤氏穿得一声翡翠烟罗绮云裙,内衬是珍珠白锦袍,梳发样式是随云髻,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施连看见尤氏如此装扮,似乎有些动容。压住怒气后,随之而来是他的突然间厉声责问:“为何不见二郎的到来?” 二弟施周钰是个不着调的人,成日与那些文客骚人饮酒作诗,而后有时还要去炼仙丹结交神仙或是道人。这一不读诗书,二又不学武艺,气的父亲痛打了他二十个板子,好警告他不再乱走动,小心折了自己。 如今这禁足令刚解,约莫不是外出了过上之前畅游的日子。 尤氏不恼父亲的语气突然之间的不好,只是淡淡的说道:“孩子一会就回来,左右不过遣个下人叫人去喊他来。” 说道曹操,曹操就到。施周钰提了个食盒子进门。 “见过阿爹,母亲,大兄,二姐。”看着面前神采飞扬的少年,笑嘻嘻的对着父亲。 “昨日晚间母亲说过,父亲爱吃这樱桃煎,所以特地去了望春搂排了队才赶上这么一小小的碗。” 施连眉眼展开,嘴上说不高兴其实面上喜悦一分不减,只是略略的叫人放下来吃饭。 尤氏看着放置在一边的食盒,心情似乎更好上一会儿。看着她的夫君和一双儿女满是欢喜,等到我和大哥哥这处,是收了眼中的笑光,含着浅浅的笑意。她的不经意之间,流露出别样的情绪。 “老爷,如今圣上已经开始招选太子嫔妃,五品官以上是必要送一名孩子选秀。”她顿了顿,淡笑看着施晚晚,满目慈光替我承上一碗莲子心汤。 “家中虽有二女,但只有大姑娘年长且性子稳重,为人又是周到的孩子。” 话音刚落,大兄也淡淡地抬起头,二弟弟似略有怜悯看向,三妹妹还像个小孩子一旁观望她的变化。 刚饮下尤氏斟满的酒,立马在桌上叮咚一个声响。施连是个喜怒不言于面的人,此刻严脸上多是严肃,“族中满年龄的女郎多得是,你随缘跳上几个便是。” 尤氏面上生霜色,看着父亲侧脸。尤氏是在意父亲的,不然也不会对她这般尽心尽力的照顾。 “母亲说的对,如此搪塞君上,难免会猜忌三分,君王雷霆万钧我等难以承住。”施晚晚接过尤氏手中莲子心羹汤,尤氏对她微微一笑,宛若春花明媚。 施连不解地转向施晚晚,眼神微沉,眉毛上扬对她怫然道:“胡闹。” 一声呵斥,惊吓众人不敢有声色。 好巧不巧的是,君上突临来圣旨造访施府。 “天子诏,仰承皇太后慈谕,大相国嫡女施氏,秉性端淑、礼教克娴,柔嘉敏德,有徽柔之质,安贞之美。太后躬闻甚悦,兹特以指婚施家嫡女入主东宫于侧妃之位,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有司择日,主者施行。” 身着玄衣的大太监念完圣旨,涂抹白花花胭脂的粉脸,含笑迎来,:“咱家要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啦。” 施连拉着脸苦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哭呢。 “不知道是哪位太后如此中意我儿,叫我愧不敢当啊。” 大昱朝太后有东太后和西太后之分,东太后是皇帝的嫡母,自小由她教养,而西太后则是皇帝的生母也是尤氏的长姐。 “那当然是皇城西太后,相中您家女郎君哟。我还不知道大人要送哪位女郎君进宫,还请来接过隆恩,我也好让宫里人有所好筹备。” “这,公公不知晓西太后中意的是谁吗?”尤氏闻言,上前追问。 “太后略有耳闻施相国有二女,深养闺中,难以抉择呀。” 施晚晚观察周围,仿若自己不是那一部分,眼睛四处打转乐于看戏。可是,四处张望不只有她,还有施家兄弟。 她的视线不小心与大兄相交,他的深眸里掺杂许多复杂晦暗不明。 而她观尤氏本来喜不自胜的脸上突然暗沉,她猜啊,为何西太后会在这里变故,没有指名道姓。看着她一变一换的神色,就感觉是在变戏法似的。不过,尤氏依然端庄大方的走到父亲的身侧,微福礼愁眉道: “老爷,梅儿今年才十四还不曾及笄,我想着请公公多宽恕几日,回去和太后娘娘好说两句,等梅儿过满了下个月的生辰就去东宫。” 玉镯在她的手心发热,阴阳道:“呦呵,我以为尤氏会像方才一样和你爹说道,让你去接旨。” 阿玉在她的灵海里冷嘲热讽小尤氏惺惺作态,她也只能扣着裙边带子。 “母亲,你真让三妹去啊,她那样的性子去太子那里不是红袖添香而是在胸中添堵石头。”尤氏一个眼神瞪向多嘴的施周珏,秀眉都让他气得拧成八字。 “母子二人一唱一和,十分默契,等你跳着。”不用这位祖上提醒,施晚晚也知道这是场鸿门宴。 施白梅猛地抬头看向她的母亲,愕然失色呆立不动。看着小姑娘眼里像是浸满水的葡萄,不多时定要留下 一串珍珠落地。 施周钰见不得这位妹妹哭脸,小跑去安慰妹妹。 “这位公公不要记错了,入住东宫的是小女施寇门。”公公看见我浅笑走来,上下打量一番,甚是点头;“施相国这位女儿可谓是皎若朝阳升霞,灼若芙蕖出水,咋家娘娘要是见了,定是欢喜。” 施连听得眼前大太监相赞,躬身相送一路上交谈甚欢,直至出府门才堪堪止步。 施晚晚接过旨意后,便回自己的住处。突如起来的一道圣旨,成全三人,对于她来说好事。 晚间,她的父亲独自带着一些账目婆子们来无花阁。昏暗的灯下,施连面上已有疲惫之色。 “我打听过了,下月初一就会有人来接你。你不知东宫喜好,也不清楚宫门规矩,请来几个宫中老嬷嬷,她们会教你。还有这个,是你阿娘的。” 翻看几页账本 ,上面还有些余温。纸张好像被人多次翻过,多有褶皱,每页都留有点松木香气。 黑夜无声,她观父亲眼中黯淡无光,只是沉默看了一眼手上的账本。她也是没想到父亲会为此事而来,将生母的嫁妆亲自转交我手上,心里上慢慢暖洋洋的。 “多谢父亲,万事俱备下也就不怕我在东宫有什么不到之处。” 她一开始还在苦愁东宫那档子的事情,太子会喜欢什么?为人怎么样?她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没想到还是父亲靠谱,一下子送来人。 施连看着女儿乐呵的样子,面上多了几分苦涩和无奈。或许是她看错了眼,昏暗的灯下他的眼有些微红,和不安。 “是父亲不好,你本该嫁个平常郎君,恩爱相伴,福泽绵长而不是误闯天家。” 她原本并不觉有什么好感伤,可是鼻尖有点酸,眼眶些湿润,人心还是会疼。再将头垂下之刻,不争气的泪落在书面上,她赶忙用衣袖擦去。 她说话声音有些颤抖,勉强稳住声线,挤出话:“王命之为,父为人臣,不能不从。” 施连听之一怔,轻拍她的头颅,“皇宫不比平常家,需得小心行事。若是,若是不得太子喜爱也不要紧,要见机行事,不要轻易被人拉拢。” 一向严肃的父亲,也偶有语重心长的时候。 玉镯里的孤魂听他们父女相谈,施晚晚没娘,她也是,思家越深,怨恨越大。 “女儿记下了,天色不早了。爹爹该早些休息了,明日要早朝,过几日后还要忙碌尤家姐姐送嫁。” 第4章 槐树妖 施府一片祥和,尤氏今日还带着施家二女在家庙祈福。 尤氏吹灭一手香,顺手插在紫流金麒麟香炉鼎,看见她跪佛伏地,双手合十,诵读经文,像个虔诚的信徒。 声若幽兰吐息:“一愿施府阖家美满,二愿寇门能得太子青睐,妻妾和睦相处,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这一声声祝词,听得情真意切,如平常百姓家的真心祈愿。 不免忆起昨晚上,父亲说过,“宫中风云多变,做人要七分明镜三分糊涂,凡事不要太过于清醒或执着。” “娘,嫁人是不是就不能常回家?那要是以后过得不开心,该怎么办?”施白梅咬唇小声问道。 “各人各有不同的命运。”尤氏又回头,慈爱看向她,“晚晚,这东宫,可不比五常人家。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未来的帝王,自古伴君如伴虎啊!” 施晚晚盯着小尤氏一步一灯明,长明灯散发微弱幽光,映照在六道慈悲观音像。 施白梅略有同情看向施晚晚,连连蹙眉叹息,不甚之前没心没肺般与自己作对。她与妹妹并肩双膝跪在莲花垫上,双手合十,虔诚发愿。 “在宫中与人相处时,可不能学你妹妹这般任性刁蛮。后宫女子的命运多拴在男人的玉戴子上,所以太子的宠爱是必不可少,这深宫里的人惯会捧高踩低。”尤氏拉着她的手,道道都是担忧她的未来,而后又缓缓叹息道: “深宫长门多是妇人怨,若是孤寂想家就让人捎信,我和你妹妹会来看望你。” 施晚晚沉默注视尤氏的眼眸止不住地颤抖,泪水从脸庞滑落。她用手帕拭去泪水,抬首一瞬间的眼眶还是带点微红。 “这是锦书,就让她代替我们陪伴在你身边,你的身边可不能没有心腹人。” 颦颦向施晚晚走来的女子,低头福礼。她淡淡点头让那女子抬起头来,眉目如画,清心映玉,毓秀灵气,看着就让人欢喜。 “多谢母亲忠告,女儿定会牢记您的话。”她遵从尤氏的安排,带着锦书谢回到无花阁,之后也不再过问这位姑娘的事情,只对绿荛吩咐此人也同我们一道去东宫。 几天下来,嬷嬷对我礼仪上督促十分抓紧,也让她学习生涯感到十分的枯燥。 “我的六世孙呀,你的誓言就这般认了命。没出息,忘了祖宗遗风。” 躺在床上的施晚晚也想这个问题。“阿玉祖上,若我是你应当有很多的选择吧。”玉镯的那边没有在发问,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施晚晚心里想着,自己应该没有说错话吧,小心试探着:“阿玉祖上,还在吗?” “在。”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没有。”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 “我能和你学长生大道吗?” 施晚晚心里上随便说说,缓和一下刚才的气氛,可没期盼着什么。 “当然可以,但有条件。” 施晚晚皱眉,不解问道:“向祖宗许愿还要有条件。” “那当然啦,你当我是许愿池的王八吗?” 施晚晚觉得说的也对,符合她家叛逆老祖的特质。不过接下来的话可就不是她愿意听的。 “只要你与我发魂誓,死后肉身归我,以后你别说长生大道,成仙之路我也竭力相助,你就承袭我的大道。” 这话怎么越听越让施晚晚觉得像极了城北的街头的招摇撞骗的算命人,最后被骗的人财两空。 “那就不必了,人生本就苦短,我来这一趟就足够了,顺其自然就好。” 阿玉惋惜说道: “可惜你的阳寿已经被折断了,算算顶多五年光阴。” 施晚晚蹭的一下睁开双眼,心里暗骂:这祖上活像恶鬼,强买强卖。 她就是一个鬼啊! “所以是有人害我喽!” 阿玉也应了声,但是在施晚晚眼里这害人的玩意不就眼前嘛。某玉还在游说,她选择睡觉,把玉镯放在离自己最远的犄角处,终于可以安心入眠了。 不过昨夜上京,出了奇事。 听闻昨夜,昱朝皇宫中发生一桩异事,已被封口,故而东宫暂停选妃事宜。此事还惊动了圣上,特意请来一位海人。上京人不知大名,但人人尊称他一声桑仙长。 这风声不知何时穿透了宫墙,上京的人已经慢慢地传开。 无花阁,渺渺紫烟飘落窗外。施晚晚正对着铜镜,静静地注视镜中人。铜花镜前的人儿,鹅蛋脸,眸中黑而亮,这眉间更添了几分西湖水光潋滟晴方好。 “娘子,老爷说最近不太平,让我告知你,不可去往偏僻之处。话说这怪事让我想起面民间怪谈。” “哦说来听听。” 绿荛点头,继续为她梳发。“奴婢也是听人说,似与梁祝化蝶有关” 绿荛一边梳发一边说道:“有一富家娘子与一修士私定终身,这位富家娘子的父亲不愿意结这门对家族无利益的亲事。最终那娘子不敌父意,被迫上了花轿。花轿行至老槐树下时,打算歇脚。喜婆前去查探新娘子,掀帘一幕是新娘咬舌自尽,鲜血染尽嫁衣。 又恰逢来了一群劫匪,众人慌慌乱乱逃命去,只留下一具无人尸体在老槐树下。往来的村民知晓事后恐其怨气成煞,红绸包裹尸身,埋葬于槐树下。经年累月,槐树吸食月华为魂,怨气为精,与那位新娘的残魂纠缠共生。” 施晚晚似乎想起来什么,几年前西京府路旁有突然长出了槐树,离奇的是那一年怀华公主大婚后得了疯病。 她在想,那富家娘子的父亲为何没有带走女儿的尸体呢?战乱之年,患匪四起,或许富家娘子之父早就身遇不测。” 绿荛喃喃道:“烽火连天蔽日月,城池破碎血成河,顾不得许多。 ” 玉镯又在手心发热,“她有问题,袖中藏有修仙人士的符纸。” 施晚晚心中一惊,这又来一个妖怪? 阿玉告诉施晚晚一切按照她来的做。 西京路两道,挤满了不少来人。外三层是白丁布衣,里内层是家臣与故交以及不相熟悉的官吏。 今日,尤氏的内侄女婚嫁,尤家满堂贵宾迎上座。娘子夫人们纷纷进府与尤氏说笑,你儿我女或是往昔官人们之间那点微薄的情谊。 往日不见情谊甚笃,今日倒是念及那不够一口茶的交情,如此趋势攀附,不禁让人皱起了眉头,脚步不由得远离。 突听得角巷一群敲锣打鼓的乐人,红衣穿戴,欢欢喜喜的迎上门前。众人一声又一声起伏祝福下踏出花轿,喜婆给新娘一头红绸,另一头是新郎官再牵着。 稚童们唱起:“一步生莲,步步抬,两步落地,佳偶成,三步如花,合家圆,四步同堂,寿无疆。” 一柄淡红桃花团扇掩不住新娘子嘴角的笑意。 施晚晚与众家妹妹们也都齐身欢声祝贺道:“佳偶天成,天赐良缘。” 可是她心中越加不安,本想抓紧玉镯,不巧抓住身边的绿荛。“娘子怎么了?” “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什么?”绿荛面上一惊,环顾四周,最后定睛看向金丝珠宝冠新娘,又凑上前闻了闻眼前人。“你身上怎么有血的味道啊?” 日近黄昏,已是黑白之间分界线。天穹之上,有一把巨伞笼罩。瞬间暗黑无边,尤府四周被黑雾笼罩。在场的宾客似乎没有任何察觉,都在齐声恭贺新人之喜。施寇门和绿荛四目相视,在她手心写下:看见了吗? 绿荛点头应道。 此刻施晚晚在自己袖中掏出黄符纸,绿荛一脸震惊看着她的操作。施晚晚皱眉,在她手心写下:防身用。 忽然间妖风四起,新娘已经盖上了滴血红盖头,风一起,那半张脸是生如娇艳,另一张脸是枯骨狰狞。 时不时还有喜丧唢呐,哭声与笑声此起彼伏交替。 新娘的掀红盖头,朝着他们招手。 施晚晚心中大感不妙,紧抓绿荛之手。树妖见人不为所动,只好亲自“请”来。每走一步,弥漫合欢花香与尸臭味就更近她们一步。 绿荛一把推开施晚晚,示意她去找一处藏身之处。 不过一刹那,绿荛手动传唤灵,再看已是少年郎,手持红缨枪,双髻间红绳在风中更显英气。“老树妖,真是不知死活,公主的皮囊不喜欢了今个儿又要换一副了。” “哎呦呦,我说小神仙何必大动干戈。我惦记的,你不也惦记着嘛。不如我得肉身,你得她的——啊!” “我可不像你这老树妖,贪心得很。” “周胜仙,信不信今日我要了你的狗命。” 槐树妖阴笑着,挥动树根直冲向绿荛。黑云压天之下,他一杆红枪直冲向那夺命而来槐树根。 槐树妖狂嚎大叫,根部的似有火渐渐蔓延周身。 怒目而视,不得已自断一根。 “尔珠!” 施寇门回神间看见绿荛周身有寒冰从四面以似水流汇聚画圆。 在他走神刹那间,数十只槐树根也从四面八方而来,趁其不备束缚腰身。 “我不杀你,是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至于她,我是要定了,谁也阻止不了我的道。”树妖回头看向施晚晚,脸上扭曲再是诡异一笑。 施晚晚心中大惊,额间汗珠已经低落在手背,正如她袖中竹筒,在她手中捂得更加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