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娶废材皇子后》 第1章 和亲 九天云层上,万丈金光映照着白玉铺就的神道,天宫目及之处琉璃碧瓦,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云阶两侧挤满了天族百姓,欢呼声如潮水般涌起,与九天之上的仙乐交织成海。 溪与便在这响彻云霄的喧嚣中,踏着未散的征尘,骑着雪白麒麟兽,率领浩荡军队从容行来 。 她身披银甲,脊背挺直如松,笑着向两侧颔首致意。身后天旗猎猎翻飞,座下神兽步伐沉稳,一举一动有着少年将军特有的意气风发。 “曦耀王殿下!” “殿下神威!踏平东海,扬我天族之威!” “那是自然,曦耀殿下千年前便能孤身深入冥域,斩下冥君首级,如今收拾一个不安分的水族,还不是手到擒来?” 议论声混杂在欢呼里,断断续续地传入溪与耳中。 冥域,水族……这些词汇勾勒出她数百年来征伐四方的轨迹。 思绪微转间,队伍已行至天宫正门前巨大的广场。 早已等候在此的内侍神官快步迎上,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恭敬与喜气:“恭迎将军凯旋!君上已为将士们备下接风宴,请诸位入席。君上正在大殿等候将军。” 溪与利落地翻身下兽,唇边扬起一抹懒散而明亮的笑意:“知道了。” 随即在几名侍卫引领下步入大殿。 殿内祥云缭绕,瑞气千条。 女君端坐于最高处,百位神官位列两侧,注视着溪与一步步入殿。 溪与撩袍下跪行礼,声音清朗:“臣溪与,拜见君上。愿君上与天同寿,万世齐辉。” 女君含笑抬手:“曦耀王请起。” 女君望向溪与的目光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此番与水族一战,将军再次大获全胜。天族能有王爷,实乃天族之幸。” 溪与扬起唇角,神情自信而从容:“君上过誉。臣能有今日,全赖君上信重与栽培。” 二人所言,皆非虚词。 如今三界五族之中,天族得以居于统御之位,正是倚仗溪与这位战无不胜的“战神”。 然而溪与并非天族出身,而是灵族之人。在女君吟华继位之前,三界之中几乎没人听说过她。 吟华上位艰难,初登帝位时根基未稳,是溪与多方奔走,竭力相助,才助她稳住了局势。 吟华登基后,便将籍籍无名的溪与引入天族军中。起初无人留意,直到她在军中屡建奇功,逐步晋升为统帅,率领部队连战连捷,才渐渐引人瞩目。 彼时冥域帝君欺吟华新立,欲趁势而起,几乎得手。冥族大军步步紧逼,天族节节败退,毫无反击之力。 危难之际,溪与受命出征。 她重整军队,奇策频出,屡次以出其不意的战术扭转战局,最终大败冥族,一战成名! 此后,溪与领军南征北战,历经大小战役无数,少有败绩,“战神”之名日渐深入人心。 溪与不仅用兵如神,自身神力更是天赋异禀。如今不过四万岁,修为已达“破妄”之境,这般进境,实非常人可及。 此前水族来犯,其势力在三界中已属前列,溪与再度领兵出征,竟又一次大获全胜。 无人知晓吟华从何处寻得溪与,亦无人明白这位灵族女子为何甘愿效忠于天族女君。 但天族百姓早已从最初质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转为如今的由衷依赖与敬服。 对吟华女君也愈发臣服。 回想过往,溪与与吟华相视一笑,眼底都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殿内封赏结束,溪与随吟华转入内殿。 吟华笑意盈盈,难掩喜悦:“恭喜我们的战神大人,又一次凯旋归来。” 溪与扶着她,笑道:“这句话,你今日已说了许多遍了。倒是我该恭喜君上,又一次向三界证明了,您当年登临帝位,是天地间最正确的选择。” 吟华在主位坐下,目光落在她身上,赞叹:“你呀你,总是这般为我争气。” 溪与在她对面落座,执壶为她斟茶:“若非你当年慧眼如炬,一眼便挑中我,我何来今日?” 吟华不由莞尔,沾沾自喜:“这倒是,谁让我眼光好呢。”随即她问道,“此番征伐水族,可另有收获?” 溪与略作沉吟:“确认了一事——三界已无人是我对手。” 吟华刚端起茶盏,闻言不禁失笑:“这算哪门子收获?你早就是公认的三界第一了。” 溪与也笑了起来,坦然点头:“说得也是。” 她随即敛去笑意,正色道:“好了,说正经的。此次确实另有发现。” 吟华见状,放下茶杯看着她,一副专注聆听的样子。 “我在与水族士兵交手时,从他们身上感应到一股迥异于三界五族之力的异常气息。这股力量极为邪门,身负此力者,杀伐之际戾气极重,更棘手的是……它似乎还能侵蚀同化他人。军中已有数名天族士兵出现异状,想来便是受其影响。若非我发现及时,为他们驱除了这股邪力,后果不堪设想。” 戾气,乃是天地间一种损人亦损己的阴邪之气,虽能短暂激发神力,反噬却极为酷烈,轻则修为尽废,重则神识破碎,终至魂飞魄散。 天地正道所衍化的神力唯有一种,乃是滋养修为、稳固道基的根本。然而总有修行者因进境停滞而铤而走险,求诸邪魔外道,故而各类邪祟之力层出不穷。 随着仙界探查神力的术法日益精进,被发现的邪祟之力种类也越来越多。因它会侵蚀心智,令人陷入癫狂,最终沦为只知杀戮的傀儡。为绝此后患,一旦查实,身负邪力者不仅会遭仙族厌弃,更会被押赴天罚台,受刑殒身。 但凡邪祟之力,必招戾气反噬。即便侥幸未被察觉,最终也难逃恶果。 可即便如此,仍有人不惜以身试法,甚至为了规避探查,不断研发出更为隐秘阴毒的新型邪力。 吟华神色肃然:“能助长戾气的力量……水族莫非是在暗中研制什么邪力?” 溪与颔首:“我亦有此怀疑。更棘手的是,此力具有传染之能,若真被他们研制成功,只怕……” 吟华面露愠色:“此举未免太过阴损!主动招惹戾气,能有什么好下场?他们难道真嫌自己族人命长不成?” 溪与继续分析:“你也说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故而我认为,这未必是水族帝君的旨意,更可能是水族内部有人暗中运作。” 吟华沉吟片刻,缓缓道:“水族帝君子嗣众多,储位之争向来激烈。此次与你对阵的,正是水族大皇子,亦是太子之位的有力争夺者。莫非是他想借此战击败你,树立威信,笼络民心,以谋夺储君之位?若真如此,这邪力于他而言,确实大有裨益。” 溪与表示赞同:“我与你想的一样。”她顿了顿,语气转为深沉,“天族位居三界之首已久,恐怕早已引来他族忌惮。我最担心的,是研习此等邪力的,并非只有水族一族。” 吟华眸光一凛:“若他们暗中结盟,群起而攻,再以此邪物为倚仗,我天族必将陷入危局。” 溪与出声安抚:“你也不必过于忧心。此战他们既败,便说明那邪物尚未大成。况且,我们也并非没有应对之策。” 吟华眼中一亮:“你已有克制那邪力之法?” “暂时没有,”溪与如实相告,“但……” 话音未落—— 一行侍女恰于此时自殿外鱼贯而入,为首者恭声禀报:“君上,殿下的婚服到了。” 接着,便有侍女将一托盘呈到桌子上,上面摆放着华丽非凡的一套金白色婚袍。 吟华手抚上衣袍,眼睛却看着溪与道:“再聊下去,我看你连今日成婚都不记得了。” 溪与一时语噎,她确实要忘记了。 这门婚事是与水族的联姻。 依照天族与水族战后所立的盟约,水族需遣一名战败的皇子入天宫成婚,而天族众议选定的联姻对象,正是刚将水族打得溃不成军的女战神溪与。更微妙的是,位分只是侧妃。 用意不言自明,既是人质,也是羞辱。 虽然仙界的成婚嫁娶没有那么讲究,仙子仙君谁嫁谁娶都无所谓。 可两族才打完仗,便要若无其事地嫁给敌将——任谁也无法坦然接受。 吟华推了推她:“你赶紧换上试试吧,没说完的之后再说,还有什么比成婚还重要?” 溪与眼尾一挑,反问:“这婚重不重要,你还不知道?” 确实不重要。 虽然溪与并不知道当初去议和的礼部神官为什么要写这样一则条款,但她还是欣然同意了,正因这场婚事不过是个过场。将敌人娶回来,她也不可能与他有情,最后只会是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就连吟华将庆功盛宴定在大婚当日,也足以说明这场婚礼不重要。 溪与很快换上婚袍。这婚袍并非宽袖长裙,流泻着金白光辉的战袍。金线密织,流光溢彩。腰间一条镶满宝石的玉带,勾勒出她劲瘦的腰身,英气之中透出几分惊心动魄的明艳。 她没戴繁复沉重的凤冠,只以一支简单的赤金羽冠束起青丝,翻身上了麒麟兽。 迎亲的队伍不算极其庞大,溪与身着红袍,乘白兽穿云而过,所过之处,仙娥神官纷纷驻足。 天族迎亲使团已候在宫门,个个低眉顺眼。 溪与抵达时,水族那艘以巨大贝壳和璀璨珍珠装饰的华丽婚轿已经悬在半空,只是与周围天族的恢宏建筑相比,仍显出一种易碎的绮丽。 一切仪式从简,或者说,天族对待战败方的“礼仪”,本就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溪与端坐于白兽之上,目光落在那顶由鲛绡制成的、半透明的婚轿上。轿帘低垂,隐约可见里面端坐着一个身影。 “恭迎曦耀殿下。”水族使节首领上前参拜。 溪与没有下去,只是微一抬手,算是回礼:“有劳诸位。时辰不早,你们可以回去了。” 她没有过多寒暄,也没有去询问为何那位战败的大皇子酌桀不亲自出迎。在她看来,这或许是败者最后一点无谓的矜持。 送亲队伍走后,迎亲队伍簇拥着那顶花轿步入天宫。一路上,鼓乐喧天,祥瑞频现,万千流光溢彩。 庆典与婚宴的主会场设在天宫最大的瑶光殿。此刻殿内已是觥筹交错,诸神齐聚,笑语不绝。 溪与行在最前面,引着花轿至殿前广场时,所有的目光瞬间都汇聚过来。 溪与这才下了神兽,走到停稳的花轿前伸出手。 殿内的乐声似乎都识趣地低了下去,所有神官都伸长了脖子望过来,等着看那位曾在东海兴风作浪、与溪与几度交锋的水族大皇子酌桀,此刻穿着婚服,以如此屈辱的方式踏入天宫,会是何等表情。 司仪官高亢的声音响起:“恭迎曦耀王侧妃——” 两名水族侍女上前,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轿帘。 一道身影,缓缓自轿中步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天族制式的婚服,以最上等的白色衣袍为底,绣着金色流纹。来人身姿挺拔,却并非溪与印象中的酌桀那般充满力量感的魁梧,而是略显清瘦。 当他完全走出花轿,站在那片七彩祥云上时,整个瑶光殿前,霎时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落针可闻。 新郎,不是酌桀。 第2章 替嫁 “这根本不是酌桀!” 不知是谁高喊一声,殿内顿时哗然。 溪与默默打量着眼前之人,此人剑眉星目,浅琉璃色的眼瞳如寒潭静水,波澜不惊,气质出尘,清冽似松间明月。 她的目光逡巡而下,在他腰间那枚白玉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而后又落回他的面容。 倒生了副好皮囊。 不过…… 她并指凝起一缕金芒,倏然点向对方眉心。 男子眼底掠过一丝错愕。 果然如此。 溪与收手,斩钉截铁道:“你并无神源。”目光如实质般锁住对方,唇边泛起玩味的弧度,“你是谁?” 四下哗然更甚。 溪与注意到那人微微低头,在袖中悄然握紧拳头。 一名水族侍女颤身上前,声线发抖:“回禀曦耀殿下,此乃我族七皇子,酌洺。” “七皇子酌洺?和亲要的不是大皇子吗?” “区区水族,竟敢偷梁换柱!看来是还没被打服!” “七皇子酌洺天生没有神源,根本修炼不了神力——水族这不是送个废人来羞辱我们吗!” 仙界众生尚在胎孕之时,便需凝神源。唯有身负神源者,方可修炼神力。若无神源,与凡人的差别,也只是寿数漫长些罢了。 水族帝君虽子嗣众多,但这位无神源的七皇子,溪与是听说过的。 她抬眸与他对视,却见他已恢复平静,仿佛周遭的轻蔑讥嘲早已习以为常。 想来也是,没有神力的神族,到哪里不都是笑柄?估计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溪与正要再问,忽然殿前通传—— “君上驾到——” 众神官齐齐躬身行礼。 酌洺亦依样躬身。 “今日既是曦耀的庆功宴,亦是她的大喜之日,双喜临门,普天同庆。众卿不必多礼。” 待众神官起身,吟华含笑走向溪与,正要出言调侃,却瞥见她身侧之人并非酌桀。 吟华神色骤冷:“这是何意?” 溪与三言两语道明原委。 吟华冷笑:“水族战场用兵不行,这等歪门伎俩倒是精通!” 君威震怒,众神官再度俯身。 她走到躬身请罪的酌洺面前,声若寒冰:“盟约明载,前来和亲的须是战败的大皇子。如今为何是你?莫非水族存心毁约,欲与天族再启战端?” 原想借和亲震慑水族,没想到对方竟送来一个弃子,现下非但未能立威,反倒像是帮忙收容了一个废人。 对于水族可以说是毫无利益损害。 这般算计,吟华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酌洺不卑不亢,应道:“君上息怒。当初盟约只言‘战败皇子’,并未特指大皇子。” 吟华气极反笑:“所以当初败于曦耀王麾下的,不是大皇子,而是你这个没有神源之人?” 酌洺面不改色:“君上有所不知,此次天族与水族之战,酌洺曾任军中幕僚。故‘战败皇子’之列,我亦在其数。” 吟华凤眸微眯:“军师是谁,全凭你水族一张嘴?你当本君会信你这等废人之言?水族帝君能用你这般毫无神力之人?” 周遭顿时响起一片附议之声,纷纷指责酌洺,要求向水族讨个公道。 水族这一招确是进可攻退可守,酌洺虽不是出战统帅,但大家也不知道水族军师是哪些人,人家非要说自己是,也无从考证。 不过天族想执意不认,也可再度兴兵,逼水族心甘情愿交出大皇子。 酌洺神色镇定:“君上若不信我,为何不问问上战的曦耀殿下?” 吟华诧异地看向溪与。 就在这片刻寂静中,溪与忽然察觉袖口传来一丝轻微的牵扯——是酌洺借着宽袖遮掩,悄悄拉住了她的衣袖,似乎有话想对她说。 但她仅仅是侧目瞥了一眼,没有开口。 吟华大怒:“满口胡言,我看水族根本没有为侵犯我族悔过的诚意……” 她还未说完,溪与突然散漫开口,“回君上,他的确是出任了水族军师。” 吟华一愣。 酌洺虽诧异,但也松了口气。 众神也面面相觑,开始猜测这是真是假。 溪与补充:“昔日我潜入水族军中时,曾在主帅帐内见过他几次,想来是有他一份吧。” 吟华沉默片刻,眼神锐利地扫过酌洺,接着转向溪与,似乎有些无奈,仍笑道:“你是大败水族的战神,也是今日婚仪的主角。此事,你说了算。” 溪与拱手:“承蒙君上信重。” 众神官虽心有不平,但见战神亲口作证,也只得按下疑虑。毕竟溪与殿下素来刚正,断无偏袒敌将之理。 既无质疑的余地,诸神便将满腹愤懑尽数倾泻于水族,斥其狡诈卑劣,行事不堪。 婚仪如常进行。 按天族礼制,酌洺既为侧妃,本无需战神亲迎,亦不必邀众神观礼。但到底身负皇子之名,天族便也予了几分薄面——尽管这场联姻至始至终都透着折辱之意。 礼官唱喏声中,酌洺依制跪拜,溪与则静立行礼。 仪式完成,君上赏赐完毕后,溪与抬手将他扶起,吩咐人把他带回自己的云戈榭。 与众神官饮过几巡,溪与随吟华回到紫宸殿内。 吟华屏退左右,开门见山:“你今日为何要替那酌洺解围?他一介无源之身,在水族形同弃子,水族帝君岂会真的予他军职?他此生作为水族皇子的最大价值,恐怕就是今日和亲了。” 溪与神色平静:“水族帝君不舍得将酌桀送来,也是情理之中。酌桀虽非天纵奇才,却也堪当大用。既有现成的弃子,他自然要保住能用的棋子。我今日顺水推舟,并非为了酌洺,更不是忌惮水族。若此事悬而不决,天族上下愤懑难平,恐再生战端。我虽不惧战,但是战事一起,受苦的终究是将士与黎民。” 她顿了顿,又道:“既然他给出了说法,我顺势接下,既可平息众议,又能免去干戈,何乐不为?” 吟华轻叹一声:“罢了,你素来谋定后动,我信你自有考量。” 溪与唇角微扬:“眼下重中之重,仍是水族邪力之患。留他在身边,也正是为此。” 她语气中略带遗憾:“原本若来的是酌桀,此事会容易许多。这也是我先前想与你商议之策。可惜来的是酌洺,他既无神力,又不受重视,从他身上着手,怕是难有突破。不过……” 吟华眸光一动:“你已有新的对策?” “且行且看罢。”溪与望向殿外云海,“他终究是水族皇子,知晓的隐秘总多过于我们。若他真是自幼处境艰难之人,那反倒比酌桀更容易拉拢。” 溪与从天宫回到云戈榭早已天黑。 她许久未归,甫一踏入府门,便见朱红锦毯沿路铺展,廊下宫灯高悬,暖光映得满殿温馨。 神府长史立刻出来迎接:“臣恭迎殿下回府。” 溪与缓步而入,目光掠过这些装饰:“这是何人的安排?” 长史恭谨应答:“回殿下,是君上亲自吩咐的。君上说,殿下首次成婚,礼数不可轻慢。” 溪与闻言轻笑:“她将天宫布置一番也就算了,竟连我这云戈榭也不曾放过。” “君上待殿下一向上心。” 溪与脚步微顿,问道:“酌洺何在?” “侧妃此刻正在殿下寝殿等候。” “我的寝殿?” 长史忙解释:“殿下迟迟未归,臣不敢擅专,只得先将侧妃安置于殿下寝殿。不知过了今夜,殿下想将侧妃安置于何处?” 溪与略一思忖,摆了摆手:“随他吧。明日让他自己去选,只要不住我这里就行了。” 说罢,她便朝着寝殿方向去。 溪与的寝殿外有一方清浅池塘,其间几尾灵鱼泛着微光,池心建了个凉亭,可赏夜景。 此刻,酌洺没有待在屋里,而是独坐亭中,对月浅酌。 他背对着她,直至门前侍卫与他的两名陪嫁侍女率先看见溪与,纷纷行礼时,他才转过头来。 酌洺起身行礼:“臣,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溪与在他对面坐下,看了眼桌上的酒杯,“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酒?” 酌洺的目光落在池面:“看鱼。” 溪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些发光的鱼儿正悠然摆尾。 “说起来,你和它们算是同族,”她语气平常,“是想家了?” 酌洺轻轻摇头,嘴角泛起一丝很淡的笑意:“不想。” “坐吧。”溪与拿过一只空杯,斟了两杯酒,“你来了我这里尽可安心,我不会为难你的。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随你心意。你我虽有婚姻之名,但也仅止于此。” 她举起酒杯:“如果遇到难处,可以来找我。能帮的,我都会帮你。” 酌洺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仿佛在想些什么,而后才端起酒杯与她轻轻一碰:“多谢殿下。” 溪与一饮而尽。酌洺也饮尽了,又执壶将两只杯子斟满,将其中一杯递向溪与:“今日还要多谢殿下出言救我,免去一场战火。我再敬您一杯。” 她接过酒杯时目光掠过他腰间佩玉,眼神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凝。 溪与没再饮酒,抬眼看他,再开口时,语气里的温度淡了几分: “你腰间这块玉,是从何处得来的?” 第3章 出头 溪与与吟华所说的为酌洺解围的种种理由,不过是深思熟虑的托词。她最初想留下他,更多是因那枚悬于他腰间的白玉。 酌洺垂首,指尖轻轻抚过玉佩,眼中泛起一丝追忆之色。 他并未隐瞒,如实答道:“回殿下,此玉是臣多年前救下的一位仙者所赠,可惜当时未能救回。临终前,她将此玉赠予臣,说是关键时候可保性命,臣便一直贴身佩戴。” 他松开白玉,迟疑片刻,轻声问道:“殿下……认得这枚白玉?” “此物名为麒麟白玉。”溪与并未否认,“平日贴身佩戴,可温养神魂,危急时刻能唤出麒麟兽魂,化作护身屏障。不过……”她语气微顿,“于你并无用处,此物需以神力催动。” 酌洺神色未变,只是淡淡一笑:“原来如此。”继而若有所思,“三界皆知,殿下的坐骑乃是白麒麟。莫非这白玉与殿下有所渊源?” 溪与坦然:“其中封存的,正是我那只麒麟的一缕神力,乃我师父当年亲手封印。你当年所救之人,或许正是她。”她话锋一转,语气探究,“不过我很好奇,我师父神力通天,怎会需要你来相救?” 酌洺也很诧异,恭声回道:“臣虽无神力,但有一身医术尚可称道。臣刚成年时便请旨离开龙宫,游历四方,也曾救过几人。只是遇见那位仙者时,她已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三界之中知晓溪与来历者本就不多,更无人知晓她还有一位师父。 酌洺觉得机缘奇妙:“没想到当年所遇,竟是殿下的师父。只是不知,为何当时仙者孤身一人,也未曾提起殿下?” 溪与无意多言,只淡声道:“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酌洺便识趣地不再追问。 溪与却有些好奇:“你身无神力,也能为仙者诊治?” 酌洺微微颔首,认真解释道:“臣虽无神力,却能感知神源,探知仙者神脉异动。”他稍作停顿,又补充道,“平日里炼丹施针,多是借助特制法器与符文来完成。” 溪与受教般地点点头。 酌洺将那枚白玉轻轻放在石桌上:“既然是殿下的东西,理当物归原主。” “这是她的,不是我的。”溪与语气平静,“她既然给了你,你就自己收着吧。” 说着,她站起身,眼里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 话音落下,溪与便转身往殿内走去。 酌洺默默紧随其后。 走进殿内,溪与挥手用术法在榻上变出一套被褥,对酌洺说:“今晚你先在这里将就一下,明天一早,你可以选一间自己喜欢的宫殿住。” 酌洺低头道:“谢殿下。” 溪与正要走进内间,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问:“今天在大殿上,你拉我的衣袖,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酌洺答道:“是想请殿下借一步说话,劝说殿下送我回水族对您并无益处。” 溪与一听便知他想说与自己所想应大差不差,便点头道:“知道了,你休息吧。” 第二天清晨溪与起床时,酌洺还睡着。在军中养成的习惯让她从不贪睡,也没有惊动他,独自去了天族练兵场。 等她回来时,屋内已经不见酌洺的踪影,想来是已经搬出去了。 溪与也没问他搬去了哪里。在她看来,即便成了婚,两人也注定不会有多少交集。 直到两天后,长史前来禀报,按照规矩他们应当去天宫向君上谢恩,溪与这才让人去把酌洺请来。 考虑到要一同前往,溪与没有骑麒麟兽,而是让它拉着车,她与酌洺坐在车里,一路无话。 吟华虽不待见酌洺,但两人已经礼成,至少溪与的面子她还是要给。赏赐完之后,吟华便要遣退酌洺,想与溪与单独聊会儿。 溪与见他转身,对吟华轻声道:“我交代他两句。”说罢也跟了出去。 “酌洺。”她在唤住他。 酌洺回身:“殿下有何吩咐?” “你就在紫宸殿附近走走,别走太远。若有别处想去,等我出来再带你去。” 酌洺有些意想不到。 溪与怕他多想,又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疑心你。只是天宫规矩森严,你初来乍到,若是不小心犯了错,会平添麻烦。” 酌洺低头应道:“谢殿下关怀,臣知道了。” 溪与交代妥当便放心转身回了殿内。 吟华轻哼一声:“一个战俘,也值得你这般上心?” 溪与不以为意:“到底成了我的人,我总该顾着他些。” 吟华挑眉:“他可有什么异常?” 溪与摇头:“我查过了,他没问题。” 吟华却不认同:“难说,你还是多留个心眼。” 溪与失笑:“人是你让我娶的,现在提醒我防备的也是你,你倒是会给我出难题。” 吟华不服气:“我还不是为你着想。” “好好好,”溪与敛了笑意,“说正事吧。” 这几日溪与并未闲着,除了督练军队,还常往司刑台去。那里不仅是刑审之地,更是监测邪力的要处。 既然酌洺身上暂无线索,她便去司刑台告知诸位仙官水族邪力之事,请他们多加留意,顺便也精进自己对邪力的探查与驱除之术。 与吟华聊完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溪与寻了一圈也不见酌洺,便随手拦下了一行垂首行礼的宫娥:“你们可曾见过酌洺?” 几个宫娥相互看了一眼,神色犹豫,谁也不敢先开口。 溪与心头一紧,预感不妙:“他在哪?” 为首的宫娥低声道:“回殿下,侧妃似乎冲撞了五殿下,被带往灵雾涯了。” 灵雾涯位于天宫极北,崖高万丈,终年云雾缭绕,崖下是深不见底的云海,藏有奇兽异宝,但也危险重重。 他一个没有神力的人,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溪与脸色一沉,立刻赶往灵雾崖。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溪与赶到时,风正烈,吹得长廊尽头的云雾翻涌不休。 她看见酌洺双手被锁链捆着,悬吊在长廊尽头的石柱上,白衣染血,凌乱的黑发被风撩起,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他脸上也带了伤,嘴角还淌着血,整个人气息微弱。 一名小仙扬起长鞭,眼看又要落下—— 溪与想也不想,抬手一道法术震开了小仙,同时飞身而起,手中凝聚法力,直接劈断了锁链。酌洺身体一软,向下坠落。 溪与立刻飞身而至,伸手将他揽入怀中,两人衣袂在风中交叠,缓缓落地。她扶住酌洺靠坐在廊柱旁,掌心贴着他的后背,将法力徐徐渡入。 “曦……曦耀殿下!” 被震开的小仙吓得连滚带爬躲到玄辰身后,声音发颤。 溪与渡完法力,抬眼看向玄辰。她的目光凝霜,声音肃冷:“玄辰,你这是什么意思?” 玄辰是吟华同父异母的弟弟,自幼娇纵惯了,年纪不大,行事却一贯嚣张。他见溪与出现,心头一虚,却仍强撑镇定,扬声道:“这废人方才伤了我的灵兽!我不过让他来灵雾崖重新抓一只赔给我,他竟敢不从,自然得受点教训!” “他连神力都没有,怎么伤你的灵兽?”溪与心里发笑,“我看是你自己又闯了祸,随手推到他头上罢了。”她扫了一眼崖下翻涌的云雾,声音更沉,“让他来灵雾崖抓灵兽,你安的什么心?是要他送命吗?” 玄辰其实有点怕溪与。他虽贵为皇子,却不受吟华看重,空有个名头。而溪与却是吟华最倚重的臣子,权柄远在他之上。但他仍梗着脖子道:“那又怎样?他冲撞了本殿,卑贱之躯,死不足惜!” 溪与怒极反笑,不再多言,右手凌空一摄,那根沾着酌洺血迹的长鞭便飞入她手中。执鞭的小仙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她反手一道法术捆在石柱上,动弹不得。 玄辰脸色顿变:“曦耀!你想做什么?” 溪与并不答话,法诀一捏,玄辰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扯到方才酌洺受刑的位置,双腕被灵雾凝成的锁链牢牢缚住,姿势与酌洺先前一般无二。 玄辰急运仙力想要挣脱,那锁链却纹丝不动。他又惊又怒:“溪与!你竟为了这么个废人折辱本殿!” “折辱?”溪与声调平静,手中长鞭却已破风挥出,“究竟是谁折辱谁?” 一鞭落下,玄辰痛得嘶声大叫。旁边被缚的小仙吓得连声哀求:“殿下恕罪!是小的动手,您打小的吧!” 溪与恍若未闻,只盯着玄辰惨白的脸:“酌洺是我的人。你欺辱他,便是欺辱我。” 玄辰咬着牙,恨恨瞪她:“溪与,你竟敢打我……我定要禀明皇姐,让她治你的罪!” 溪与轻嗤一声:“五殿下放心,我自会向君上禀明一切。到时候,且看君上是先治你滥用私刑之罪,还是怪我‘管教不严’。” 玄辰在锁链里挣了两下,目光怨毒,却不敢再吭声。 见他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溪与心里舒坦了些,却还不打算就此罢休。她上前一步,看着被缚的玄辰:“给酌洺道歉。” 玄辰瞳孔一缩,死死闭着嘴,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一旁的酌洺虚弱地开口:“殿下,不必了……” “你闭嘴。”溪与干脆打断,“被人打成这样,还好意思求情?” 酌洺立刻噤声。 溪与转向玄辰,指尖轻轻摩挲着鞭子:“道不道歉?” 玄辰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他到底年纪小,在溪与面前终究露了怯,咬着牙低声道:“……对不起。” “大声点。”溪与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你——”玄辰正要反驳,瞥见她手中微微抖动的长鞭,又把话咽了回去,提高声音道:“对不起!” 见他仍是一脸不服,溪与冷声道:“不服气?若是不服,大可以再试试。” 玄辰别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 溪与随手把长鞭扔在地上:“今日我只回敬你一鞭,是让你长个记性。若日后你再敢欺辱他——”她故意顿了顿,语气缓而沉,“他受什么样的伤,我便让你加倍偿还。” 看着玄辰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溪与终于满意地转身,扶起酌洺,头也不回地离去。 溪与没有直接回云戈榭,看着酌洺满身是伤,仍不放心:“我虽为你稳住了伤势,但还是得让药君看看,免得留下隐患。” 酌洺推拒的话还没出口,溪与便已经施法带他瞬移到了目的地。 芷幽宫内,药君恰好不在,酌洺便自己静坐调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周身泛起淡淡莹光,伤势竟已愈合大半。 溪与看得怔住。 酌洺睁开眼望向她,语气有些无奈:“殿下忘了,臣自己便是医者。” 溪与这才恍然:“是我忘了。” 她在酌洺身侧坐下,郑重道:“今日之事,是我疏忽,但往后绝不会再有了。” 酌洺微微一怔,随即含笑摇首:“与殿下何干,是臣自己修为不济。” “那也不是你的错——”溪与正要劝解,心口却猛地一阵剧痛,话音戛然而止。她脸色骤变,下意识攥住酌洺的衣袖,指节泛白。 “殿下?”酌洺察觉不对,刚唤出声,便见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随即整个人倒了下去。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