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霓虹[西幻]》
1. 第 1 章
晚上十点十五分,窗外并不安静。
听着警哨声,叫嚷声,马车嘶鸣声,斯卡蕾将黑面包放在煤油灯下,假装它是一块生日蛋糕,双手合十。
只是许愿,并不想吃。呼吸着面包刺鼻的酸腐味,斯卡蕾更想念蛋糕。下午路过面包房,她隔着橱窗盯了很久,直到贴在脖子上的银发湿粘,也没有买下。
她没有钱。
斯卡蕾是两个月前穿越来的仿生人,能量濒危,靠耗能低的音乐模式街头卖唱,只吃得起黑面包。类似皮革的焦腥咀嚼感令人作呕,一开始她是拒绝的。
但能量值肉眼可见的下降。
她还要找寻充能办法,绝不能让自己死在这,只能强迫自己咽下去。
十点十八分。斯卡蕾捏着鼻子咬下一小块,面包和银发一同卷进嘴巴的同时,她听见走廊里有巡警的声音。
“见到银发的家伙,必须立即到魔法公会上报。”
魔法公会将银发赤瞳定为异端,抓到会立即送上火刑架。
斯卡蕾眉梢微微一动,将嘴角的一缕银发扯出,唤出系统:
“如果现在启用伪装变身模式,有什么后果?”
【现存能量40,模式启动消耗15,临界值30。低于临界值,能量加速下降。】
【低于20您将进入休眠状态(注:休眠期间无感知,即使被拆解也不会苏醒】
十点二十分,门外响起粗暴的敲门声。
“开门!以魔法公会之名!”
斯卡蕾缓缓走向门口,握住门把手,生锈的金属是潮湿冰冷的触感。
十秒后,手指转动门把手,拉开。
巡警上下打量着开门的人,询问几句就离开了。
不是巡警发善心,此刻在对方眼中,斯卡蕾是个棕发碧眼相貌平平的人族男性。
她还是启动了伪装变身模块。
走之前巡警不忘嘱咐,“银发赤瞳者极度危险,举报有奖。”
斯卡蕾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听着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系统的警报再次响起。
【温馨提示:伪装剩余时间,约两小时。】
十点三十分,斯卡蕾将自己裹在黑斗蓬里,背起琴箱匆匆出门,她必须赶在伪装失效前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走廊地面是木板拼的,走在上面吱吱响。
斯卡蕾尽量将脚步放轻,隔壁的门还是开了,月光从缝隙照进,只能隐约瞧见斗篷的轮廓,邻居伊索尔手扶着门,不说话,也不出来,只阴沉沉的站着。
斯卡蕾之所以知道他叫伊索尔,是个意料之外的偶然。
一个月前斯卡蕾搬来这里,这栋公寓年久失修,墙壁上的管道都漏了,空气里是机油混合腐殖的怪味,胜在租金便宜。
但租下这里,是因为不安静。
夜晚。她可以听着各种声音放空自己,人族牧师的祷告声,精灵族夫妻类似鹰叫的吵架声,龙族的大尾巴拖过地板……
唯一难以忍受的是隔壁,晚上不知用什么东西刮墙,每晚如粉笔刮过黑板一般刺激着斯卡蕾的耳膜。
她只能弹琴对抗,很奇怪,琴声一响,那家伙就停了,然后她听见咕噜噜吱嘎吱嘎的声音,像是肚子叫或是磨牙。
斯卡蕾猜测,他一定是饿了。
于是她把不吃的黑面包放在他门口,听着动静,明明有开门声,出去时连影子都没瞧见,面包却没了。
接连一个月如此,这位邻居只吃,不道谢,不现身。
今早是斯卡蕾最后一次送面包,她不是慈善家,就算异族守望相助,也没有谁会一直救济没礼貌的家伙。
然而,门开了,小小的一条缝,只能看见他黑色的斗篷,斗篷上红色的藤曼花纹,僵硬得如同两根折断的筷子。
管道渗着蒸汽的嘶嘶声中,是他阴恻恻的嗓音,“我叫伊索尔。”
而此时,斯卡蕾脑中同时响起两道声音,一道是这家伙冰冷的关门声,一道是巡警那句“举报有奖。”
如果伊索尔现在跑去举报,应该能追上刚才的巡警。毕竟这位邻居是个生活拮据,不懂感恩的人,他没理由不为铜币动心。
斯卡蕾心中判断已下,就开始盘算着怎么把他弄死。
当然她掩饰得极好,表面只是眉心微动,平平静静的看着那条门缝。
约莫一秒钟,门缝轻轻阖上,他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去狼族。那里每天都吃肉,多的是银发赤瞳。”
斯卡蕾愣了一下,小声回了句谢谢。
十一点三十分,通往城郊的十字路口。
看着公共马车的轮廓在浓雾里若隐若现,斯卡蕾想起对着黑面包许下的生日愿望——希望诸事顺遂。
她拉低兜帽,谨慎地踏上车厢。
本就不大的空间堆满行李,仅剩两个并排挨着的座位,其中一个已经坐了人。
晃动的煤油灯光隐隐勾勒那人的轮廓,斯卡蕾瞥一眼就怔在原地。
同样的黑斗篷,同样护目镜,连黑色金属箱刻着的菱形花纹都相差无几。
他们……撞衫了。
后背闷出的汗让她不得不承认,浓雾不散的晚夏仍把自己捂得密不透风,不是有鬼,就是有病。
哪种都不是好兆头,果然对着黑面包许愿不靠谱。
斯卡蕾只能祈祷这家伙是后者。
半途,她索性取下兜帽和护目镜,抓了抓棕色短发,又理了理唇上的胡须。
斯卡蕾这么做是觉得,车上两个同样着装诡异的人太过显眼,留他一个有病的就够了。
那人似乎是接收到什么信号,手臂向上伸了个懒腰,也摘了护目镜,连斗篷都脱了,露出一头蓬松的银发,上面竖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斯卡蕾只粗粗扫一眼,就一脸震惊的别过头,两道眉拧在一起。
这个狼人一定是病入膏肓,都还没离开人族边境就愚蠢的卸掉伪装,万一遇见路检,他被抓就算了,可别连累她。
十一点三十九分,斯卡蕾怀疑身体里隐藏了乌鸦嘴预报系统,因为马车被拦停了。
车帘被猛地掀开,裹着铁腥味的雾气涌入,魔法公会的徽章闪着寒光。
两人被粗暴地拽下马车,并排站在路旁。
边境是禁魔区,路检的巡夜者都配着火枪。
斯卡蕾盯着枪杆,声音清晰又镇定,“我是人族。不认识他。”
“少废话!双手举高!”巡夜者的枪杆威胁性地抬了抬。
斯卡蕾下意识后退。
身旁的狼人却纹丝不动,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袖口一枚铜质纽扣折射月光。
他微微挑眉,“嫌命长?”
低沉的嗓音在夜雾中荡开,雾气仿佛瞬间凝结。
斯卡蕾却没有被震慑,只觉得这声线有一丝熟悉,正在记忆里寻找,一支枪口直接抵上额头。
她睫毛轻颤,就听“嘭”一声轻响,没有预料中的痛感,没有火药爆开的灼热。
额上是植物特有的柔软清凉触感,鼻息间萦绕淡的花香。
后退一步,斯卡蕾看见枪口绽开一朵蔷薇,白色的花瓣慢镜头般舒展。
红色雾气盘旋缠绕,所有枪身扭转坠地,“哐当”化作微尘。
巡夜者惊恐的交换着眼神,抬起的手指发颤,“该死的狼人,你竟敢在禁魔区使用魔法!这是对公约的亵渎!”
狼人抬手间,飞出的斗篷猎猎作响,“带着你的规矩,下地狱吧。”
红雾应声旋成蛇影,贯穿五位巡夜者的胸膛,彪形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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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瞬时倒地,呼吸断绝,双眼还保持大睁的姿态。
路边的树林被风吹出持续的哗哗声,如暴雨倾泻,暗处的树冠间忽然传来几声怪异的鸟叫,隐约还有什么野兽奔袭的窸窣声响。
这么诡异的动静都没让斯卡蕾回神,她只是定定的望着眼前的人。
没了斗篷的遮掩,他的身形全然显露,尖的狼耳,蓬大的狼尾,将近两米的身高,被军装修饰得更为挺拔高健。
军装是全黑的,和夜色融为一体,上面的齿轮链条纽扣……所有的金属装饰物都格外冰冷。
又冷又硬,这是斯卡蕾的第一感觉,连他的下颌线都是锐利的,冰冷的。
男人微微偏头,低声命令:“上车。”
伊索尔……她终于想起这个声音,是古怪的邻居伊索尔。
而隔壁每晚刮墙的声音,是他在磨狼爪。
斯卡蕾深吸一口气,踏回车厢时毫无脱离险境的庆幸感。
蜿蜒的小道,裹着雾气的马车,天地间只有车轮吱吱呀呀的声音,挨一起的黑箱,以及木箱子上并排而坐的两个人。
斯卡蕾将兜帽重新拉起来,用被遮住的耳朵捕捉身旁的动静。
伊索尔不发一言坐着,指节偶尔轻叩在座位上,座位是木箱子拼的,敲在上面的咚咚声发闷,听起来和心跳失衡的频率很像。
每一帧都搅乱她的呼吸。
斯卡蕾正琢磨着如何屏蔽这恼人的声响,有气息倏然逼近,隔着兜帽都能感受到灼热,带着皮毛与花草被阳光晒透的味道。
毫无边界感的亲昵,若是以往的斯卡蕾早就一巴掌甩去。
此刻她却僵着未动,不能硬拼,系统宕机的她和砧板上的鱼肉没区别。
伊索尔鼻翼微动,在她的颈间做着嗅闻的姿势,“你很美味。”
毫无人味儿的低沉嗓音。
如果非要说这句话有什么感情,那就是陶醉,对食物垂涎欲滴的陶醉。
这个狼人想吃了她,住在隔壁时就已打定注意,才故意指路让她来狼族领地。
斯卡蕾笃定的想着,抿了抿嘴唇,故作淡定,“你也很美味。”
“有眼光。”他眉梢微挑,没再接话,从兜里摸出一块怀表把玩。
表盖阖上又打开的咔哒声,机芯走针的嗒嗒声,在促狭的空间徒增恐怖压迫,也提醒着她变身即将失效。
十一点五十八分,离生日过去还有两分钟,斯卡蕾嘴唇上方开始发痒,伸手摸了一把,光滑的触感让她心头一沉。
胡子消失了。面部的骨骼似乎也开始变化。
斯卡蕾忙捂住嘴,兜帽微微发颤。
伊索尔又打开表盖看一眼时间,忽然转过脸,低声询问:“饿了?”
支支吾吾的声音从她捂着的手心发出来,闷闷的,“不、不太舒服。”
“你一定是饿了。我也饿了。”伊索尔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犬齿骤然伸长。
斯卡蕾腾地起身,抓起琴箱,一手捂着嘴作痛苦状大喊,“想吐!停车。”
凌晨零点,车未停稳,慢悠悠的往前。
斯卡蕾拽着斗篷下摆往下跳,迅速往浓雾里冲,撇开身后的马车。
伊索尔的声音从马车里飘出来,“不用跑那么远吐。我不嫌赃。”
他是铁了心要把她生吞。
斯卡蕾步伐加快,跌跌撞撞穿行在树林里,踩着泥土上的树叶和枝杈,耳畔呼啸而过的风送来潮湿的土腥气。
直到跑到没力气,她才停下来,四周黑的可怕,唯有树叶缝隙零碎漏下的月光。
斯卡蕾掐腰喘着气,捡一根树枝,咬着牙刮掉鞋上的泥。
太可怕,她的鞋脏了!这仇她记下了,等充好能,有机会就把这狼人炖汤喝。
2. 第 2 章
斯卡蕾徒步走到狼族领地是次日。
夜已深得像口枯井,大多数商铺都放下了包铁的木挡板,街道空荡荡的,只有一处酒馆亮着灯火。
晚上十点,她推开门,烟雾缭绕,烟草、麦酒和烤焦的肉味混在空气里。
狼人们围桌痛饮,舞台前的一块空地上还有两个光膀的狼族战士吆喝着摔跤,汗珠甩在地上。
喧闹声在斯卡蕾踏入时骤然停止。
能感受到追随在身上探究戒备的视线,她视若无睹,径直朝吧台走。
不知哪个坏家伙伸腿绊她,斯卡蕾轻巧一跃,双脚稳稳站住,却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兜帽擦过下巴,有轻微的摩擦声。
贴近的刹那,斯卡蕾闻到熟悉的气息,阳光烘烤松针玫瑰和皮毛的味道。
是伊索尔!
斯卡蕾几乎是弹开,伊索尔却踏前一小步,低下头问她,“撞疼了?”
“没有。”斯卡蕾压低声音,忙低头走开。
伊索尔似乎笑了一下,斯卡蕾没敢回头。
她的脚步还是平静不过,心却跳得厉害,他笑什么?认出来了?
不应该。公寓走廊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说了一个字。马车上的自己也是变过身的。
但衣服没换,万一认出来……
斯卡蕾暗暗祈祷:你的眼神不好,你已经吃饱了。
脱下斗篷和护目镜,她避开吧台上酒杯留下的半圆污渍,指节敲在旁边,“雪嚎蜜酒。还要一间房,干净的。”
酒馆老板打量着来人,擦拭陶杯的动作慢下来,“客满。”
“我加钱。”
“一晚五颗血石。”
血石是狼族货币,一血石等于穿越前的一千块。一晚要五千?这是抢劫。
斯卡蕾十分无语,试图商量,“我能唱歌抵账吗?保证是你们都没听过的歌。”
老板似乎来了兴趣,放下杯子,“唱来听听。”
舞台中央,斯卡蕾打开琴箱卡扣,一只四弦琴露出来,暗红的木质琴身布满齿轮与银色导线。
她抱起琴,调好音,唱了首『香港的夜』。开不了音乐模式,只能选简单的调子。反正这里的人都听不懂词,旋律好听就行。
至于为什么潜意识里偏偏选这首,此刻的斯卡蕾,还不知道。
狼人们果然没什么见识,抒情小调配慵懒嗓音竟换来震耳喝彩。
他们一个个站起来跺脚,吹口哨,嚷嚷着再来一首。
斯卡蕾将琴放回琴盒,身后,伊索尔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这琴,没见过。是什么?”
斯卡蕾捏着琴箱的指尖一紧,没有说话。
伊索尔狼耳动一动,自顾自说着,“是我失礼了。没郑重报上名字,所以你不愿搭理。是吧?”
当然不是。她是怕被他吃掉,避之不及。
伊索尔一改冷酷形象,伸出的手似乎都带着热情的温度,“我叫伊索尔·兰开斯特。很高兴认识你,美丽的小姐。”
花言巧语!擅长伪装!他心里想说的是“美味”。
斯卡蕾面无表情的抬起眼,目光冰冷,“美在哪里?”
伊索尔微微一愣,嘴角慢慢扬起,手指优雅地梳理自己的银发,“和我一样,银发,红瞳。”
自恋狂。斯卡蕾忍住没骂出口,但不由瞥他一眼,五官俊朗,肤色健康,确实长得不错,但比她还差一点。
斯卡蕾提起琴箱走向吧台。
伊索尔还跟在后面,“你还没告诉我这琴是什么。”
介绍完不该问对方的名字?没诚意,别有用心。
斯卡蕾断定伊索尔不怀好意,头也不回,将琴放在一边,问着酒馆老板,“现在能用唱歌抵账了吗?”
老板还未回答,伊索尔已经坐到她旁边,“你缺钱?”
斯卡蕾坐在椅子上,盯着面前的酒架,“不关你事。”
酒馆老板笑了,“敢对狼族的领主阁下如此无礼,因为你也是银发红瞳?”
斯卡蕾微怔,伊索尔竟是狼王。
“银发红瞳,是狼族里顶稀罕的血脉。在利伯蒂亚,我只见过领主一位。”
酒馆老板意味深长地笑,“所以,你是他的未婚妻?”
毫无因果逻辑。
斯卡蕾险些一口酒喷出来,她关心的是前半句,这家伙不是说狼族多的是银发赤瞳?
伊索尔一脸平静,语气相当笃定,“她不是狼族。她是玫瑰桃子味的。”
斯卡蕾心猛地一沉。
酒馆老板凑近嗅了嗅,“怪了,我怎么闻不到?”
伊索尔眼神无端迟缓的空了一瞬,随即直直望进斯卡蕾眼睛里,笑了。
“在公寓里就闻出来了,鲜美的玫瑰味桃子。”
这阴险的家伙早就凭气味认出了她,竟然伪装到此刻。
是享受戏弄猎物,不,是食物的乐趣吗?
斯卡蕾缓缓转过头,眼神结冰,“你想怎样?”
伊索尔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盯了她足足两秒,笑说:“夸你的气味鲜美,夸你变身的魔法高明,夸你歌喉动人,琴更是精妙绝伦。”
鲜美……终究还是想吃她。
斯卡蕾顿时有种无处可逃,生无可恋的混乱感,仿佛陷入蛛网。
明明她没有接话,伊索尔还是笑着,露出白牙,“马车上我救了你,你还没有道谢就跑去吐了一天。还好,你终于千辛万苦找到我了。”
这算是救?怎么看都像是犬科动物在护食,牙都露出来了。
还有,谁找你,谁千辛万苦!
斯卡蕾内心低咒,没做理会。
他打个响指,酒馆老板就捧一块蛋糕过来。
伊索尔笑着,“这个很甜。”
蛋糕被推至面前,斯卡蕾愣住了,她不禁回想起生日那天初见它的场景。
两层海绵蛋糕胚,白色糖霜上缀一颗酒滓樱桃,午后的光线透过不算透明的玻璃,给樱桃穿了一层暖色的红晕,明明天气很热,可只有这层红晕才让她觉得暖。
隔着玻璃,她完全沉浸在虚幻且求之不得的暖意中,丝毫没有注意周围,也许有响铃的自行车歪歪扭扭驶过,或许还有个暗处窥视他的人。
他是那时候就注意到她了,还是更早?
斯卡蕾一向平静无波的眼神,露出少有的凶狠,“你有什么目的?”
“讨好你。”伊索尔似乎毫不避讳,“公寓里就喜欢听你弹琴,你的弹唱是我听过最美妙的旋律。你又是个锲而不舍的人,我很欣赏。做我的音乐教师,我可以不问你要答谢的酬金。还能给你庇护。”
主意不坏。能得到狼族庇护,斯卡蕾再不用东躲西藏。
可惜是假的。
他早盯上她,想吃掉她!
斯卡蕾没见过如此诡计多端又假惺惺的家伙,她没忘他干掉巡夜人时的冷酷狠辣劲儿,这会儿为了口鲜美,竟然扮起热情绅士了。
“别拒绝,先听听我的歌声。我绝对是你生平所见最有潜力,最出色的歌手。”
伊索尔在舞台中央的高凳坐下,单脚踩着横梁,额前碎发随意地耷下来挡住眉,微挑的眼角是沉浸的表情。
他手指刚搭上琴弦,在座的狼族不约而同捂住了耳朵,斯卡蕾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尖锐,刺耳,每个音符都像锉刀刮着她的耳膜和神经。
系统随即疯狂报警【识别到异常攻击信号,请注意警惕,立即做好战斗准备!】
最出色的歌手?这连歌声都不算,再听下去系统得宕机。
斯卡蕾忍无可忍,“停!”
伊索尔将脸朝她凑拢去,信心满满,“连你都被我的天籁之音震撼心灵,看来我唱得很不错。”
“我打算爬回火刑架。”原本还动过寻求庇护的心思,此刻斯卡蕾宁愿选择死。
“……?”
“你的每个音符都像握着把匕首,不仅捅穿了五线谱,还把听歌的人统统屠杀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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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的狼族战士憋不住笑,疯狂捶桌。
“噗——哈哈哈。”
“总算有人敢说真话了!那根本就是诅咒。”
伊索尔脸色骤变,绅士面具终于粉碎,勃然大怒,“你是我见过最无礼的女人。”
窗外雾气散开,血月显现的刹那,狼王的瞳孔缩成竖线,似乎全身的血脉直冲到眼睛里,压抑的低吼从喉间滚出,“嗷呜——”
音浪炸开,陶杯噼炸裂,酒液横流,以为侥幸逃脱的烤土豆滚到桌下,被仓皇的狼族战士踩扁。
酒馆就和炸了铁锅一样,抱头蹲地的,浑身抽搐的,跪地呕吐的,伊索尔也被掀飞的实木桌砸倒在地。
斯卡蕾却微微偏头,专注于系统闪烁的数据洪流。
【检测到未知高维兼容能量场……分析中……能量来源:目标生命体异常声波振动……初步判断:可转化为基础能源……】
能量值持续波动,25%,45%,42%……
这是在……充能?
她苦寻不得的充能之法,竟然是狼嚎?
斯卡蕾正想再刺激伊索尔一下,却见他周身光晕流转,被一团红雾包裹。
高大健硕的狼王霎时化作浮沉降下,地上只剩一条狗,狗腿保持着被木桌压住的状态。
放眼望去,狼族战士无一幸免,全部变狗,在酒馆内四处乱窜汪汪叫。
斯卡蕾迅速做出判断,狼族是被狼王的音波反噬了。
与此同时,能量波动定格41%。
她从容的披上斗篷,掀开那只沉重的实木酒桌。
眼前是一只比萨摩耶还小一圈的银白色小狗,吐着舌头呼哧喘气,红眼睛死死瞪着她,一条腿软塌塌耷拉着。
没错,威风凛凛的狼王伊索尔,正是这只腿短毛蓬、眼神凶狠的……瘸腿小狗。
斯卡蕾蹲下身,伸出指尖,狠狠戳了戳那条无力的毛茸茸后腿,眼底闪过极淡的笑意,“看来,阁下和你的部下,需要一点帮助。”
伊索尔鼻子皱起,冲她低吼龇牙,显然是不信她会发善心。
斯卡蕾一把捏住“狗”嘴筒子,笑了,“不想让我当你的音乐教师了?”
伊索尔鼻子喷着粗气,尾巴却摇了起来。
斯卡蕾眨眨眼,嘴巴还要撅着,看起来无辜又真诚,“我真心的呀,送你和你的部下回狼族主城,做你的家庭教师。”
伊索尔竖起的耳朵动了动,似乎是等着听她后面的话。
“但是,你必须和我签个契约。一,不准吃我。二,每个月付我一百个血石。三,我要最干净最漂亮的房间,每天都要吃到甜甜的食物,还要最好看的衣服。四,我爱穿什么穿什么,谁敢说闲话,你要替我咬回去。”
“……”
斯卡蕾继续加码,“我还能教其他同你一样五音不全的狼人唱歌。彻底改造你们恐怖的狼嚎,你稳赚不赔。”
伊索尔耳朵耷拉下来,下巴点一点,看样子是同意了。
斯卡蕾看着他毛茸茸的银色耳朵,忍不住揉了一把,笑嘻嘻将脸凑近,呼吸喷到小狗脸上,“光点头可不行,你们狼族有什么下契约的魔法?”
伊索尔身体僵住足足十秒钟,倏然抬头,微热的舌在她嘴角轻轻掠过,紧接一口咬在她唇上。
斯卡蕾痛呼一声,一把将他摔在地上,手指在唇间一抹,指腹的淡金色血液刺眼,让她没有注意到,窗外血月正圆。
紧接着一股暖流从出血口蔓延,直击心脏,她感到奇异的能量在流动。
【系统充能中……42%,44%,45%】
真的在充能!除了狼嚎,咬一口也能充。
是被伊索尔咬才行,还是任何狼族咬都可以?
斯卡蕾暂时不能确定,但有一点她能隐隐感知,这不是普通的咬,是在下契印。
她挪动一步,轻轻掐住小狗脖子,眼神也要威胁,“既然契约达成,就别耍花招。再敢偷偷咬我,拧断你的脖子。”
3. 第 3 章
利伯蒂亚“穹顶树都”,巨杉守卫目睹着足以载入部落野史的一幕。
血月悬空,浓雾弥漫。
绯红月光将女人的影子拉成瘦长,影子边围一群毛色各异、垂头丧气的狗。
领头的一只杂毛狗摇着尾巴转圈引路,时不时吠叫几声。
而他们的狼王,尊贵的领主阁下伊索尔,正被女人毫不客气地扛在肩头,大头朝下,两只毛茸茸的爪子不停拍打,表达着即将要吐的无用愤怒。
守卫们紧张地举起长矛,矛尖齐刷刷对准斯卡蕾,“止步!”
斯卡蕾神色平静,捏着伊索尔的下巴一转,迫使狼王难堪地面对自己的下属。
那双红色狗眼依旧强撑着凶狠。
“汪汪——嗷嗷嗷——”(赶紧把老子捧起来,这丑姿势蠢透了。不准告诉任何人!)
守卫大惊失色,忙不迭用比祈祷更虔诚的姿势将自家领主双手“捧”起。
斯卡蕾的系统翻译器忠实工作,狼语她听得明明白白,却只是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肩上的狼毛。
“穹顶树都”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一座在活在巨杉森林的立体王国。
树冠遮天,交织成巨大的天然穹顶,绯红月光和莹亮苔藓散发朦胧光晕。贵族与核心区悬空而建,青铜与暗色木材打造的廊桥纵横交错,蒸汽管道四通八达。
斯卡蕾被带往的平民区叫做“根巢域”,它隐于巨杉之下,处处是木材和石块搭建的屋舍。她被安置在一位狼女家中。
屋檐悬着风干肉条和草药束,窗户很小,透不进多少光。好在有兽油灯照明。
门没有关,炉火的暖意、鞣制皮革的微酸、炖煮食物的浓郁香气混在一起飘进来,勾得斯卡蕾肚子有些饿。
一碗热腾腾的肉汤和松饼下肚,她不得不承认,这地方比能用黑面包砸死人的人族都城维斯特罗克好上太多。
契约没白下,就是用咬的方式太过粗鲁。
斯卡蕾对着镜子,左右扭着脸查看,很奇怪,嘴上那道血疤竟然消失了。
很好,又是漂亮干净的斯卡蕾。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盘算着明天要让伊索尔那混球换个更舒适的房间来,她要在屋檐上挂满贝母做的风铃,亮闪闪的。
次日,美好的幻想被几位面色凝重的长老打破。
须发灰白的长老目光如炬,语气不容置喙:“感谢你救下伊索尔,但你不是狼族。这里不欢迎潜在的威胁,你必须马上离开。”
难怪伊索尔不露面,派了几个老家伙来,他是想毁约。斯卡蕾顷刻了然。
她不会走。
不仅不走,还要教训那个背信弃义的混球。她不会特意报复,但有顺手的机会的话就不好说了。
得罪斯卡蕾,请终身保持警惕。
她垂下眼睫,眼眸瞬间蓄起一层恰到好处的水雾,微颤的声音祭出昨晚准备好的借口,“我叫斯卡蕾,来利伯蒂亚是为了寻找失散的未婚夫。”
“未婚夫是狼族?”
“是的。他名字叫西勒斯,二十二岁,淡金色卷发,有一双温柔的蓝色眼睛。我们在人族维斯特罗克的斯科特郡相识,订下婚约。但三个月前他失踪了,我才冒昧来寻。”
斯卡蕾尽量编得详尽。狼族验证真伪需要时间,有时间,就能和伊索尔周旋。
“狼族订下婚约,会下契印。我们要看一下你的契印。”
怔忪中,长老的手臂已抬起,法杖探测器一般扫过,她的心脏如突然创过一列火车,浑身上下都震着轰隆的声音。
斯卡蕾保持神色镇定,实则已开始脑绘因说谎被狼人撕碎的画面。
长老们却只是交换眼神,片晌,她听到对方依旧冷硬的语气。
“你还是不能留下,狼族不是你寻人的地方。”
计划受挫,好在命保住,斯卡蕾满脑子都是下一步计划,以至于忽略了去思考为什么能通过契印检测。
她“黯然”背起琴箱,垂着脑袋在长老们的审视下走出小屋。
粗布衣衫的狼女为她引路,斯卡蕾跟在身后,远远就见伊索尔迎面走来。
他换了一身深红骑士装,领口堆叠荷叶褶皱,银发也规规矩矩向后梳拢,野性不羁的气质被内敛优雅取代,隔着十几米都能感受到那股贵族派头。
真能装,明明自恋又阴晴不定。斯卡蕾没忘他对守卫自称“老子”。
这么有中式江湖气的称呼出现在异世大陆,如同身着华服的公爵对仆人说“俺也一样”,违和至极。
也不知哪里学来的,估计这家伙天天窝草垛子里偷看中式古惑仔小说。
斯卡蕾更能装,在距离五米左右时,她开始脚步虚浮,身子微晃。
“有哪里不舒服?”领路的狼女关切地扶住她。
“没事。”斯卡蕾摆摆手,扯出强撑的微笑,软下的身子精准倒向狼女怀中。
伊索尔走近,低眸审视着狼女怀里的少女,问狼女:“发生什么了?”
狼女探了探斯卡蕾的额头,“领主阁下,她的身体像炭火一样热,双脚没有力气行走。”
炭火一样的热度是用了一点能量值改变了体温。
斯卡蕾微闭的睫毛颤动,让虚弱更多出几分引人怜惜的模样,这样可怜的少女,没人会忍心赶走。
伊索尔定定地看着斯卡蕾,“不能用脚走,就骑自行车。租借费,用你的琴抵。”
阴险!吝啬!这混球根本不是诚心请她当音乐教师,他是觉得病肉不好吃,改为算计她的琴了。
所谓的契约也是假的,他只是为了狠狠咬她撒气。
斯卡蕾气得指尖微微发颤,将怒意化作一声轻咳,气若游丝,“拿走吧。我这副样子骑车,摔进山谷也没人知道……”
狼女心软恳求,“领主阁下,请您发发善心,留下她养病吧。这位小姐实在太可怜了。”
伊索尔似乎是认真思考了片刻,勉为其难地吩咐狼女,“可以先把她‘扛’到你家。”
他刻意加重了“扛”字。
于是,这次换斯卡蕾大头朝下。
她内心尖叫:报复!这个小心眼的狼人一定在报复。
这报复还没完。
伊索尔请来探查的医生有一双粗而厚实的大手,捏得她腿骨都要折断。
足足被折腾半个钟头,斯卡蕾刚松下一口气,伊索尔就亲自端来一碗汤药。
他绝口不提契约,冷声道:“喝了。”
完全是逼人服毒的语气,态度相当强硬。
浓汤在粗陶碗中冒着黄绿的光,浓烈的草药味混着甜腻直往鼻子里钻。
斯卡蕾瞧了一眼就别过头,这么恶心的东西里放这么多糖做什么。
伊索尔俯身凑近了些,宝石红的眼眸锁住她,“生病就得喝药。怕苦?”
她可怜巴巴点点头,湿漉漉的眼神释放求放过的信号。
他似笑非笑,“本领主可以帮你捏着鼻子。”
戏谑的眼神让斯卡蕾万分确定,这混球内心自称的绝对是“老子”。
她压下心头的不快,虚弱摆摆手,“不麻烦领主阁下了,我想先休息会儿再喝。”
“可以。”伊索尔将药碗放在床边的实木小柜子上。
她稍稍松了口气,就见他拉一把圆凳坐在床边,锐利的目光再次打量她。
“来找未婚夫?他长什么样?做什么的?说细节,本领主帮你找。”
伊索尔声音带笑,嗓音也压得很低,听起来像是阴险的法官审问奸细。
她哪认识什么狼族男性,斯卡蕾眼珠微转,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伊索尔脸上,开始照着他的模样描摹。
“头发蓬松柔软,五官深邃,眉骨高,眼窝深,鼻梁挺拔,嘴角天然带翘,不笑都让人觉得温和,笑起来更深情。对了,他的牙齿很白。”
直白的打量似乎让他察觉到什么,伊索尔的手指无意识抚上自己的脸颊。
他指腹下脸皮微微泛起的红色,没逃过斯卡蕾的眼睛,她突然停下来问着:“你脸怎么了?”
伊索尔双手搓了把脸,表情冷淡中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别扭,“脸红,没见过?”
脸红的原因有很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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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涩,愤怒,使用阴谋诡计后的心虚,或者演戏。
一个毫无信用的毁约者会羞涩,心虚?斯卡蕾内心笃定是后一种。
那就比比演技好了。
她双手捧心,作认真状,“我的未婚夫是一位优秀的机械师,专注又认真,手指修长有力。”
伊索尔似乎是下意识抬起自己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
那模样认真又莫名其妙,斯卡蕾看得有点头皮发麻。
就在她以为要穿帮时,伊索尔突然说:"继续。讲讲你们相识的过程。"
斯卡蕾只能往下编,还要表现出对未婚夫的深情和依恋,说到一半伊索尔又打断说够了。
一会儿继续一会儿够了,这混球脸上安装了天气预报系统?
斯卡蕾神色一冷,呼吸起伏,“你是趁我生病虚弱,故意用口干舌燥折磨我?”
伊索尔站起身,再度端来那碗凉了些许的汤药,“草药正好缓解你的口干症。”
斯卡蕾接过药碗,闷着鼻子扬头,甜腻的草腥味来不及在口腔停留就被全数喷出。
她嘴角微弯,眼睁睁看着草液流过面前俊美的下巴,又滴滴答答落在白色的衬衣上,和胸口脏兮兮的黄绿色汇成一片。
“抱歉啊,太苦了。”
“放了很多糖。”
那味道更恶心。
斯卡蕾耐心耗尽,懒得和他演戏了,“你为什么毁约?”
“谁告诉你我下契约了。”伊索尔抹一把脸,阴沉沉站起身。
果然是在骗她。
心中因为报复得逞的幼稚快感转成愤怒,斯卡蕾手中的陶碗狠狠砸过去。
伊索尔一抬手,精准接住。
他什么也没说,直接将碗扔了,砰一声,陶碗在地上变成一地碎片。
斯卡蕾手指攥紧,眯着眼瞪他。
伊索尔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扯掉领结,又开始脱外套解衬衫纽扣,急促的动作显露出他的烦躁。
斯卡蕾微怔,将脸别到一边,还是不可避免瞥见画面。
这位年轻的狼王有着小麦色的肌肤,双肩又平又直,锁骨分明,胸肌线条健硕流畅,如果不是阴晴不定又阴险狡诈,她倒愿意赞一句,英俊非凡。
就在此时,伊索尔用无比平静的声音投下一颗惊雷,“你这位名叫西勒斯的未婚夫,我认识。”
斯卡蕾咬了一下牙,直觉告诉她,这混蛋要出狠招收拾她了。
伊索尔极其平静地说:“西勒斯正在精灵族帮拉瑟莱郡设计蒸汽飞艇,你可以留在这里等他。”
说得跟真的一样!
斯卡蕾表面感激地点头,心中警铃大作,这地方不能待了。伊索尔这家伙太诡异太危险,充能目标必须换人!
脏衣服被丢在床边,伊索尔抬眸,不怀好意的笑着,“你未婚夫回来之前,你都得教我唱歌弹琴。”
斯卡蕾眼睛瞪着,“你都毁约了,我也不必遵守。”
伊索尔笑容依旧,“没让你守约。我是怕你太过无聊。”
斯卡蕾嘴里哼了一声,“就算脑袋拆了重装,你也唱不出健全的音调。你一唱歌,城里的草木都会立即枯死。”
“那可得赶在草药枯竭之前,多熬几碗汤药为你治病。”伊索尔一副为她着想的表情。
“麻烦领主阁下亲自来喂。”斯卡蕾发誓,他再敢端那恶心东西过来,她一定从头浇下去。
伊索尔摸摸下巴,作犹豫状,却忽然弯腰凑近,无端说句不明所以的话,“舍不得时光偷偷走,舍不得你孤单背影,趁着今宵旖旎美丽,融化了我的心。”
斯卡蕾呆住,好半天才发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酒馆里唱的歌词。
他怎么会听过这首歌?还是他懂中文?
这个狼人真的在看古惑仔小说,中文版的?这是异世界,他怎么可能懂。
斯卡蕾有种瞬间石化的惊慌和手足无措,手心慢慢出了汗。
伊索尔却笑出声,大步流星走向屋外,对门口候着的狼女吩咐,“照顾好美丽的斯卡蕾小姐,寸步不离。”
4. 第 4 章
晚上,斯卡蕾掀开褥子才发现不对劲,那根本不是褥子,是两张粗糙拼合的麻布床单,底下厚厚一层干草被木框囫囵围住。
这不就是犬科动物的窝?
伸手在草上抓一把,一只蚂蚁顺着指甲爬上来。她拧起眉头,轻轻将蚂蚁拨到地上,踱了好几圈步才躺下。
视野里是漏草的屋顶,呼吸间是灰尘和木质腐霉的气味,恍神间眼前就变成莽莽荒野,而她是比那只蚂蚁还小的黑点。
有滴滴答答声音,像是无数水滴从身下腾空而起,又一恍神,原来是屋檐在滴水。
寂静将水滴声放大,一滴一滴没完没了。
她索性下床,轻车熟路打开琴箱,做了以往每个夜晚都会做的事——弹琴唱歌。
然后趴在木桌上等着被投诉,被赶走。
日光照成的方块在砖石地面缓慢移动到桌面,她感觉到后颈微微的暖意,随意揉了一把头发,找水洗漱。
刚拉开门,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从白光里滚进来,吓得斯卡蕾心险些跳出来。
那团东西在滚动中舒展,站稳,抖了抖毛。
是一匹褐色小狼,双色狼耳,一银一黑,摆耳时,琥珀色的眼睛正好奇打量她。
而门口,还有数双同样好奇的眼睛。
约莫有五六十个狼人在围观,各个伸长脖子往她身上瞅。
“快看,她的眼睛像浸在溪水里的红宝石,皮肤比新雪还白。”
“俗气的比喻。明明就是从雪窝子里掏出来的人。我敢保证,一口咬下去,她血管里流出来的一定是甘冽的雪水。”
“听着她的琴声,仿佛在雪浪里打了个滚儿。”
……
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品评,让斯卡蕾感觉自己成了笼中供人观赏的珍禽。
如果这种感觉是不自在、屈辱,接下来听见的话则让她毛骨悚然:
“就是瘦弱了点。焚夜期怎么受得住强壮的伊索尔大人呐。”
焚夜期……她尚在思索新名词,就被滚进来的小狼亲昵地蹭蹭裙摆,它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公寓里伊索尔每晚也是这么咕噜的。
棕色粗布裙的母狼忙冲进来,拎着小狼的后颈赔罪,“抱歉小姐,我家这小子到焚夜期了。”
小狼挣扎着咕哝,“喜欢姐姐,要姐姐。”
接着她一巴掌拍在小狼脑袋上,“是你能要的?这是伊索尔大人的配偶。”
斯卡蕾脑中空白了一瞬,不及细想,狼群已自发向两侧让出通道。
伊索尔迈着漫不经心的步伐现身,若有似无的笑着,“这位美丽的小姐叫斯卡蕾,是新来的音乐教师。”
狼群爆发热烈的掌声,掌声随着他的抬手停止,又在挥手间,狼群散去。
女仆打扮的狼人鱼贯而入,手中的托盘除了有五颜六色的裙装,还有冒着热气的食物。
她们放下物品就迅速离去,临走不忘带上门。
大门“咣”一阖,斯卡蕾下意识后退,伊索尔却逼近两步,弯腰,一双红眸贴近,像在欣赏她的慌乱。
她在他眸中看着自己无措的影子,本能的一退再退,撞到桌沿。
叮呤哐啷,桌上食盘发出脆响。
日光斜照之下,盘子的冷光和食物蒸腾的热气仿佛交融成氤氲的雾。
她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手指揪紧领口,用戒备和警告的眼神瞪视他。
然而委婉的警告对直白的人却没用。
他歪着头,凑到她的颈间,又做出嗅闻的姿势,这让斯卡蕾想起贴着她裙摆乱蹭的小狼。
但伊索尔要恶劣许多,他的嗅闻不带任何阻隔,呼吸和她皮肤不足毫厘。
呼出的热气似乎顺着毛孔渗入身体,她瞬间心跳到无以复加,那气息重重的喷出一下之后,就流连至耳畔,“唔,你很美味。”
她可再不敢回什么“你也很美味”,那简直是互撩,邀请。
斯卡蕾立即抬手要隔开距离,却被宽大的手掌按住双肩。
伊索尔疑惑的盯着她,眼睛变成竖瞳,“你为什么不说,你也很美味了?”
她明显感觉到肩上手掌的温度上升,那团雾气的氤氲就变成暧昧的雨,潮湿而温热,细细簌簌落到心头。
随即,体内涌动的热流再度出现。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心里恐惧抗拒,身体却不听使唤,像受到某种召唤。
斯卡蕾索性直言:“你给我下的什么契?”
她已经明白了,他打定吃掉她的主意没有变,但不是她理解的那种吃。
伊索尔直起身,摸摸鼻子,低着头看她,“没下契。”
“那你来做什么?”
“送漂亮的衣服,美味的食物。你说过想要这些。”
“……”
斯卡蕾被他一句话噎住,是她提的条件,没错。但这家伙就是个骗子,说着没下契,又假惺惺表示正在守约,一会儿一变,耍她?让契约见鬼去吧。
她压住语气,尽量保持平静,“把你的东西拿走。”
他反倒控诉她,“你出尔反尔。不守信用。”
她不愿纠缠,把话挑明,“听着伊索尔,我不会留在这里当供人观赏的动物,也不会做被你精心打扮再和你交……配的宠……”
“没有想到,你这么直接。不过本领主没这个意思。”伊索尔打断,面色镇定,尾巴却摇起来。
她侧了侧身,角度正好能看见冷白光线里尾巴的影子,毛茸茸的黑影正旋转摆动,轻快画圈,分明是兴奋的肢体动作。
没那种意思,你兴奋什么?
斯卡蕾火气上涌,抬手指门,“滚!”
如果面前有镜子,一定能照出她眼睛里的火焰,那是打算动手的信号。
狼族都是警觉的,他不可能意识不到威胁,可他却没动,蹙着眉一幅不理解的表情,声音里藏着逗她的笑意,“我在兑现承诺,不该被要求滚。”
“别再演戏。不管你是捉弄我,还是心怀鬼胎。我都不想再同你讲一句话,也不想再见到你。如果你不走,我会绝食。”
没有哪个猎手精心捕猎后,能容忍到手的猎物变成一堆死肉。除非不在乎。
他却置若罔闻,“是食物不合口味?衣服的颜色不喜欢?换到你喜欢为止,就不会拒绝我,愿意教我们音乐了?”
那语气听起来无比真诚。
可不住深嗅的动作却让她察觉到克制和渴望并存的矛盾。
斯卡蕾迅速推了他一把,闪到一边拉开距离,“你不要再同我讲话。我不会给你们这些狼人当音乐教师。这里的一切我都讨厌,包括你,厌恶至极。”
伊索尔神色微怔,只一动不动盯着她,直视的期间睫毛一下都没有眨动,以至于她恍惚觉得他是良久维持这个动作而眼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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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
她不喜欢这种生-理反应,也不喜欢恍惚。
斯卡蕾别过脸,唇抿成一线,预感他马上又要开始胡搅蛮缠。
一向擅长胡搅蛮缠的人却一言不发的背着手离开,屋外的光线将他影子拉成瘦长,竟然让她瞧出一丝落寞。
斯卡蕾僵直的立在原地,他的落寞没有引起她分毫的情绪波澜。回想起被骗来的种种,被围观的窘境,此刻她心中只有不安、羞耻和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狼女出现在门口,一床被窝抱在胸口,应该是来赶她走的,毕竟她对狼王大不敬,又深夜弹琴扰民。
“小姐,窝里垫上这个就像你们人族的床了。它很软,您睡在上面一定能做个美梦。这里树冠遮天,根巢域地势低,会返潮。屋檐下午会有人来修,不会再滴水了。”
“拿走。我不想看见任何和伊索尔有关的东西。”
“这是我给您的。”
斯卡蕾不信这时候会有狼族真的关心她。
狼女回头,冲她微笑,“抱歉小姐,刚才村民们吓到您,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太好奇。我们头一次听到这么美妙的琴声。狼族喜欢音乐,但不像其他种族擅长音律。”
“没有任何一个种族愿意来我们这里。学院里没有音乐教师。连酒馆,都没人愿意来唱歌。我们这里……”狼女低下头,嘴角仍扬着,眼神却掩饰不住失落,“是被音乐遗忘的国度。”
冷静下来回想,围观的狼人并未说不敬的话,反倒夸她美。这对有洁癖又爱美的斯卡蕾来说,是受用的。
倒是自己在酒馆的时候,暗自嘲笑狼人没见过世面。
斯卡蕾背过身,接了一杯水,“为什么?”
“怕被我们吃掉,或者嫌我们唱歌难听,或者是单纯讨厌我们野蛮落后,不知道。”狼女无奈的耸耸肩,“反正我们就是惹人讨厌吧。”
字字诛心,斯卡蕾盯着自己的影子,恍惚间影子被拉成瘦长,和门口消失的那道落寞身影重合,她心口顿时被戳了一下。
方才,狼女一定听到她那句“我讨厌这里的一切,厌恶至极”了吧。
然而回过头,却撞见狼女正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您真是位善良的小姐。您自己失眠,还给我们弹琴。您不知道,有您的琴声,昨晚大家睡得有多香。大家是来感谢您的,只是注意力被外貌吸引,说了冒犯的话,真的真的很抱歉。”
“您是这么多年第一个愿意住在这里的歌者。是我见过最善良温柔的人!”
没人这么夸她,也没人对她一直用敬辞。弹琴唱歌只是因为失眠,还掺杂了让人投诉赶她走的心思。
她也没打算留下来。
斯卡蕾即刻把视线移开,听着狼女双手试被褥柔软度的窸窣声。
“领主阁下一定会说服长老们,给您安排更舒适的房子,您以后住到天穹域的贵族区就好了,那儿没这么潮。到时候您再将父母接来。”
捏着茶杯的手一紧,斯卡蕾表情冷却,“出去。”
狼女一脸疑惑,耷拉着耳朵出门,又端一碗汤药进来,“领主阁下交代,您必须把药喝了。这对身体好。”
明知道她没病还一直强迫喝下,怕不是催生狼崽的恶心东西。
斯卡蕾将汤药倒进门口的铁桶,下巴一撇,“出去,以后没我的允许,不要进这间屋子。”
5. 第 5 章
狼女真的没有再进这间屋子,却每天换着花样做肉给她吃,除了把饭菜和汤药心翼翼放在门口,还会留下一块蛋糕,和酒馆里伊索尔请她吃一样,也是她曾盯着橱窗流连的那款。
不同的是,样式非常丑。
狼女偏说那是在镇上买的,与伊索尔无关。
而伊索尔本人,再也没有出现。
承诺,对垒,连同他这个人都和屋檐上消失的水滴声一样,仿佛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失眠夜里,出现的幻觉。
幻觉不见了,失眠却愈演愈烈。
斯卡蕾只能整夜用弹琴对抗寂静,白天补眠,厚实的被褥很快又返潮,潮气像某种植物钻进她的皮肤,生根发芽,变成淡淡的红疹,先是背,再到腰和小腿。
她总会睡到半途突然醒来,忍不住去挠,镜子映出的淡红逐渐变深,这让她深感崩溃,食欲骤减,蛋糕一口也没动过。
然后蛋糕也不再出现。
也许送蛋糕的人腻烦了吧。没有人被拒绝还会持续不断耗费热情,感情都是不长久的。何况焚夜期引起的兴趣,谈不上任何感情。
斯卡蕾为此感到庆幸,被忽视,她更容易逃走。
第七天,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出一声惊呼。
嘴角……居然起了一颗水泡!
没有比这更天崩地裂的事了。斯卡蕾可以光着出门不惧眼光,却不能忍受脸上有瑕疵存在。
她捂着嘴勉为其难和狼女说了多日以来的头一句话,要口罩,要出门转转。
狼女兴致勃勃跟在她身后,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被人当监控探头嫌弃,边走边问要吃什么玩什么,表示能做一个合格的向导。
斯卡蕾状似随口一问:“这里有书屋吗?我想看中文的。”
狼女歪着头,一脸茫然,“中文是什么?”
“没什么。”斯卡蕾不作解释,心下了然,伊索尔根本不懂中文,他不过是记忆力好,根据音调复述歌词而已,故意吓唬或者逗弄她的。
她把那个神经病想得太聪明了。
不过聪明与否和她无关,她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斯卡蕾用闲逛的几天时间,把城镇摸得一清二楚,这里就是人族小镇的样子,集市,发廊,商铺,小吃店都有。
店门会挂类似风铃的小物件,铜质的,开门关门都发出叮咚脆响,小吃店的风铃最好听,因为开门时能闻到里面的肉香味。
她好几次想推门进去,撞上狼人的眼神,又忍住了。
她没有狼耳,所以那是一种戒备,排外的眼神,令人如芒在背。
斯卡蕾视若无睹,她早就习惯了,在人族的时候就习惯了。
她是异类,在哪里都一样。狼族也不会有不同。
回到住处,斯卡蕾一眼瞧见圆桌上的生日蛋糕,三层,野蔷薇的鲜红,裱一朵五瓣的白色小花,一只花瓣缺个角,很丑。旁边放一排粗蜡烛,更丑。
多少根,她没数,扫一眼就往里屋走,进门前被狼女叫住。
“小姐,晚上可以帮我庆祝生日吗?我真的很想收到您的祝福。我父母也会来。”
“没兴趣。”斯卡蕾把门粗暴一关,投了投毛巾,随便抹一把脸就睡了。
门外是忙碌的声音,椅子搬动,洗手,炒菜,有父亲在夸女儿胖了一点更好看,有母亲说专门做了女儿爱吃的食物,然后响起生日歌。
她闭着眼躺在床上,有种耳鸣般的不适感。
生日歌和盘子叮叮当当的声音在上空盘旋,越来越远,远到逐渐和下午听到的风铃声重叠,又从小吃店门传下来。
戴着口罩的斯卡蕾缓缓转过头,朝店内望了一眼。
一片漆黑,只有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像鬼火。
“离那个人族远一些,她来历不明,一定是奸细。”
“她连她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她自己是谁。”
……
她转过身,避开黑暗和冰冷,却迎上刺眼的阳光。
阳光下的斯卡蕾穿着珠光白的Bikini,踩着白色细沙,抱一只冲浪板。冲浪板有摩托的图案。
很模糊,她想盯着再看仔细些,摩托忽然动了。
是一辆约莫有三百斤的重型机车。
野蔷薇的鲜红色疾驰在盘山公路,她戴着头盔,用内置话筒对一个人喊,“时速300,敢冲隧道吗?”
“不要命的。”
是个男人的声音,有一丝熟悉,令人讨厌的熟悉。
紧接着,她冲向黑暗。
眼睛被黑色罩住,很漫长的黑色,很安静的黑色,无边无际的黑色和安静会把时间拉得很长。
眼前霎然一亮,又变成昏暗,霓虹闪烁。
穿着黑色鱼尾裙的斯卡蕾,手指握在银色的话筒上,她在唱《香港的夜》。
台下穿着机车服的男人也唱:“舍不得时光偷偷走,舍不得你孤单背影,趁着今宵旖旎美丽,融化了我的心。”
熟悉的嗓音,唱起歌是好听的,像指间缓缓流下细沙。
接着他凑近她的脸,细沙一样的嗓音在她耳际,“香港是哪儿?”
斯卡蕾猛然惊醒,枕头上的汗粘着头发,潮呼呼的感觉温热,在她翻了个身被子带出风时,又是冷的。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忽冷忽热的潮湿,发痒的红疹,连同梦境的混乱一股脑冲下来,就像热得发烫的身体猝不及防被人推进冰水,还要被按住脑袋。
是濒临窒息的感觉。
斯卡蕾没有起身,继续闭着眼,她想看清男人的脸,又怕再度陷入绝望,于是在继续做梦与不再做梦之间犹豫挣扎。
其实没必要的,梦从不受主观意识控制。
恍惚的明暗中,一条鱼摆尾,缓慢的游,黑色丝绒质的鳞片披着碎光。
那鱼忽然冲过来,一头将仅有的光撞碎,她就开始捡碎片。明明每个碎片都很清晰,却拼不成完整的形状。
窒息感变成不安,她浑身是汗,索性起身弹琴。
兽油灯亮起来,光线小小的一圈不能到达更远。灯罩还是冰的,门就被推开。
狼女站在门口,手捧蛋糕,背对着一片光亮,对着昏暗中的她说:“小姐,您要吃一块蛋糕吗?”
斯卡蕾还处在意识混沌中,来不及做出的反应被对方当作默认,她看着狼女走近,小心翼翼将蛋糕捧到面前。
“虽然这只蛋糕长得不好看,但味道很好呢,很甜很甜。我试过了。而且,它是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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馅的噢。”
斯卡蕾眼前晃过梦中的鱼,眉头皱起,将蛋糕狠狠拍入垃圾桶,“别再给我这种东西,很难吃。”
狼女身体绷得很直,声音却是抖的,“其实这蛋糕是……”
“出去!”
声音因愤怒而变粗,斯卡蕾自己都吓一跳,何况被轰的人。
狼女定在原地,僵了足足十秒钟才抬起脸,撂下一句话跑走,“我一定会练好厨艺,给小姐做更好吃的食物。”
转身的动作很快,还是让斯卡蕾扑捉到夺门而出时眼角飞出的泪光。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心里闪过一丝微妙的情绪,刚才的语气是不是有点重?
她是故意的。
她不想和这里的任何人有牵扯,所以至今都没有问狼女的名字。
一块无根无依的浮萍,和谁能有牵扯呢。
她没有记忆,没有父母,不知道从哪里来。
她只是一个随时会因为各种原因能量衰竭而报废的,人都不算的东西。
但这个女孩似乎一直在释放着善意,如同她给伊索尔的面包,卖唱时免费送人的歌,无人在意,从来就不会有人在意。
不做期待,才能不被伤害。这女孩以后会明白的。
可斯卡蕾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歉疚。
她隔一扇门听着那边的动静,有极小的啜泣声,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这么晚会去哪里呢?
也许是去找父母了吧。这女孩多幸运,还有家人陪伴。
斯卡蕾没有去寻,只是默默抱起琴,一直到兽油灯的光线被浅薄的天光变暗,屋外有开门的动静。
紧接着,是盘子磕在地上的轻微声,叩门声。
“小姐,早餐放在门口了。”
似乎是怕她不吃,狼女又补充道:“羊奶是热的,加了蜂蜜。果酱是有草莓和香橙两种。还做了您爱吃的羊肉炖豌豆。”
居然记住了她不爱吃酸,爱吃羊肉。
斯卡蕾拉开门,端起盘子,“一起吃。”
狼女眼睛一亮,忙接过盘子,又将餐桌和木凳用抹布擦了三遍,确认干净了才让斯卡蕾坐下。
斯卡蕾刚咬了一口面包,就听她问。
“小姐,您这些天心情不好,是因为您的爱人吗?”
爱人……说的是莫须有的未婚夫。
斯卡蕾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没吭声,不算默认,也不算说谎。
狼女却是笃定的表情,“我知道您为什么难过。”
“……”
“在我们这里。狼族和人族是不提倡婚配的。所以长老们即便知道您已被下契,依然赶您走。”
听到这话斯卡蕾的第一反应是,不打算婚配却在焚夜期找她,伊索尔纯属发泄,把她当工具。
压下情绪,她顺着狼女的话打探。
“你知道被下契约身体会有什么反应吗?我怕未婚夫是被骗我,毕竟他忽然消失……”
“大概就是……身体里像有条被太阳晒温的溪水在流淌。”
伊索尔咬她的时候,她真切感觉到体内有热流涌动。
所以她的确是被下了契约,长老们没有判断错误。
可为什么那混球说没有?
6. 第 6 章
狼女见斯卡蕾始终沉默,便继续解释契约的奥秘。
“这种感觉,也是听长辈们提过。我没有成年,还不知道命定伴侣的灵魂契印是什么模样。灵魂契印极私-密,外人只能探查出契印的存在,具体样式只有配偶彼此知晓。应该和我与您形容的反应不同。”
斯卡蕾松下一口气,却听对方话锋一转。
“但奴隶契印是在脸或手,通过啃咬抓挠的方式。母亲说等我过了生日,也可以找个奴隶下契,收作仆人。”
伊索尔就是对准她嘴唇来了一口。
她被他当成什么了!
斯卡蕾嘴里的面包咬碎,咬到的还有口腔,血腥味漫开。
她却感受不到痛感。
愤怒足以冲淡痛感,斯卡蕾面色依然平静,牙关却暗自发紧。
“有没有焚夜期想强行配对,给对方下奴隶契印的人?”
狼女斩钉截铁,“没有。”
斯卡蕾如释重负,看来伊索尔还没那么禽兽,下奴隶契印只是胁迫她留下当音乐教师。
能下就能解,有救。
狼女却说:“如果没有婚约,焚夜期却看上某位雌性,雄性会直接扑上去,用力量让对方臣服。这在我们狼族,是魅力与实力的象征。”
被伊索尔粗暴的那样……
想到此处,向来冷静的斯卡蕾不由打了个寒颤,“没、没有例外吗?”
“焚夜期的冲动是狼族本能,没人能克制得住本能。”
“如果雌性抵死不从,雄性会换目标吗?”
“不会。狼族奉行一夫一妻,一旦认准,就会死盯着一个下手。”
“……”
“噢,有例外。领主阁下不会。他的身份注定无法和命定伴侣在一起。焚夜期与他配对的,大概……用完了就会被咬死吧。”
斯卡蕾陷入沉默,后颈渗出冷汗,她怎么可能被那个禽兽咬死。
她问:“如果奴隶逃了,会有什么后果?”
“狼族从不会让奴隶逃脱,因为下契之人将遭受反噬,生不如死。”
斯卡蕾嘴角扬起无声笑意,那就让伊索尔生不如死吧。
*
次日上午,狼女兴冲冲跑来告诉她今夜便是圆月祭,领主将带领全族唱响《月之颂歌》,长老们特准斯卡蕾也参加。
月亮不怕被伊索尔跑调的歌声击落吗?
斯卡蕾笑,“好啊。我可以伴奏。但我的琴坏了需要修。酒馆那条街就有一家琴行。”
确实有,就在酒馆旁边,隔着六间铺面。
连距离多少米,她都知道。斯卡蕾的眼睛就是扫描器,看过就添加进系统地图,来狼族领地的一路,她都在默默录入路线。
如果狼女拒绝,就另找方式逃跑,对方仍像近日这般寸步不离……
就别怪她会启动战斗模式了,时限两小时,足够杀出一条血路。
当然,那是万不得已的下策。
狼女似乎想了想,笑着点头,“好啊我们现在就去。带些蛋糕、蜜饯和羊奶路上吃。您放心,我会紧紧抱在怀里,羊奶不会冷掉的。”
斯卡蕾心中掠过一丝动容,“你在家休息。多找几个人陪我也行。”
“那怎么行?他们不知道您爱吃什么,肯定没我照顾得周到。”
马车进不算快,巨树在车内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摇曳间生出几分恍惚感。
斯卡蕾却无心赏景,她在杀与不杀之间犹疑。
身旁的狼女却绞尽脑汁想如何能让她心情好起来,恨自己不能分忧解难,还要担心羊奶别冷了,小姐不爱喝,她紧紧抱着羊皮水袋,柔声安抚。
“小姐,您别发愁,一定有办法的。我哥哥在精灵族的拉瑟莱郡,过些日子还会去人族,可以托他帮您打听未婚夫的消息。就算打听不到,这世上还有很多好男人的。”
“你哥哥?”
狼女一脸骄傲,“我哥哥是最出色的机械师,也是狼族最年轻的长老。”
“你哥哥很了不起。”
“哥哥是我们全族的骄傲。只是他常年在外游历,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狼女神色黯淡下来。
“狼族在其他种族的领土上生活,很不容易。尤其是在人族……必须隐藏狼耳和尾巴,魔法会反噬,疼得撕心裂肺。我曾想去人族学厨艺,只试了一次,就疼得用爪子挠墙,指甲缝里全是血。”
斯卡蕾微怔,公寓里每夜传来的挠墙声,是伊索尔为了隐藏狼耳,遭受魔法反噬?呵,为了狩猎她,真是煞费苦心。
他什么时候盯上她的?
她故作随意地问:“你知道伊索尔为什么去人族?”
狼女倏然垂眸,慌乱的眨着眼:“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斯卡蕾暗自摇头,这女孩真是一点都不会说谎。
算了,反正都要走了,那禽兽上天入地都与她无关。
对她动那种龌龊的心思,他被反噬是咎由自取。
抵达小镇后,斯卡蕾并未直奔琴行,只推说时间尚早,想先逛逛。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想试着悄无声息的甩开狼女。
狼女却毫无警觉,寸步不离还不忘嘘寒问暖。裁缝铺里,更是热切关心起她的衣着喜好,什么颜色的布料都举着往她身上比划,不住地赞叹“真美”“真合适”。
亲密的举止令斯卡蕾感到不适,后退着躲开,狼女却进一步贴近,胳膊要挽着她,甚至不自觉地用毛茸茸的耳朵轻蹭。
由此,她意识到狼族大抵与猫狗相似,用身体表达亲昵是习惯,骨子里带的。
但她不喜欢。
极度厌恶身体接触的人不合适和这个种族待在一起,但又不得不承认,被毛茸茸的耳朵蹭着,暖烘烘的感觉像被阳光眷顾。
她的身体……还是喜欢的。
因为若不依靠系统调节,她的体温始终是冰冷的,天生贪恋温暖。
于是在被问到喜欢什么颜色,一向避免暴露过多隐私的斯卡蕾,竟一反常态。
“我喜欢粉色。衣服偏爱纯白鲜红。房间则是红色。”
狼女好奇,“为什么房间喜欢红色?”
“感觉像靠近太阳,火焰,对我而言那是宇宙的色彩。房间再里挂满星星灯和贝母珠帘,亮闪闪的,很梦幻。”
狼女若有所思,“您喜欢梦幻的啊。虽然不懂宇宙是什么,但我知道一个地方一定是您口中宇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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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被狼女拉进一家饰品店,墙壁是红色,首饰被玻璃橱窗隔着,折射日光。有种土美土美的矛盾感,和“宇宙”是八万杆子也打不着的关系。
还好,这里有贝母。
她们挑选许久,结账时斯卡蕾才惊觉这钱不能花。
得保证先填饱肚子。她早就没有随心所欲为美花钱的资格。
指腹摩挲着那串星形贝母项链,她恋恋不舍地放下,“不要了。老板,抱歉。”
狼女摸出自己的钱袋,“小姐,我买来送您。”
“不了,谢谢你。”
怎么好意思收,这些日子同住,她清楚狼女生活拮据,粗布衣裳就那一身,口袋破了洞就绣一朵漂亮的玫瑰花遮住。
“你是斯卡蕾?”老板惊呼,“我知道你啊,新来的音乐教师。这项链送你了。感谢你不嫌弃我们狼族。”
手心里是被硬塞来的项链,斯卡蕾回望着老板热情的面孔,只觉得贝母的闪光刺眼。
离开店铺,她找一处石凳坐下,对狼女说:“我饿了,不想吃带来的食物。那边有面包房,你去买蜂蜜薄饼,要刚出炉的。”
正常人的反应是张望寻找面包房的位置,狼女却低着头,沉默的盯着地面,手缓缓伸向背包。
动作和表情都反常。
斯卡蕾下意识攥紧拳,如果狼女也懂魔法,或许会抽出一根魔杖……
那就抱歉了,她只能除掉这个麻烦。
然而,她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手指被轻轻掰开,掌心就多一只钱袋。
钱袋沉甸甸的,需双手才能托住。
直觉告诉她里面应该有很多钱,果然,打开是满满一袋血石。
“您拿着吧。我买薄饼回来之前,您饿了就去买别的吃。”狼女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跑开。
傻瓜,买点吃的哪用得了这么多钱。演都不会演。
这是早知道她出行是为了逃跑,提前备好钱。这么多血石,天晓得小狼女攒了多久,没准哥哥的私房钱也被偷来填补。
斯卡蕾盯着钱袋上的红色藤曼绣花,怔了一下,出声唤住狼女,“你叫什么名字?”
狼女惊喜的回头,“伊露莉,我叫伊露莉·克伦威尔!”
斯卡蕾却低着头,手挥了挥,“愿你成为最出色的厨师。”
半个小时后,伊露莉回到石凳前。树影沙沙,在石凳上变幻着光与暗,凳上已没有斯卡蕾小姐,只留下一串贝母项链。
她知道的,所以一路都没有回头,站在面包房里脖子都不敢扭一下。
她是怕自己会忍不住扑上去,抱住斯卡蕾的腰,还要用尾巴圈住,哀声乞求:“请您留下来。”
伊露莉抹着眼泪登上马车。临近主城路口,便从车窗望见熟悉的身影。
一向优雅从容的领主阁下,此刻正不顾形象的坐在大石头上,伸长脖子张望,见马车上只走下她一人,狼耳顿时耷拉下来。
样子真像条被抛弃的流浪狗。
伊露莉率先开口,“领主阁下,您什么时候从人族回来的?蛋糕手艺学成了?”
他眉头深锁,目光盯着地面的尘土,只问:“她走了?钱拿了吗?”
7. 第 7 章
“拿了。”伊露莉点头,又补充,“除了您给的血石。袋子里也放了我给的一块。这些钱,足够让斯卡蕾小姐跑得很远。”
伊索尔突然神色一变,“谁让你自私多放。”
“抱歉领主阁下,我……我只是,想让小姐过得更好一些。”她不知领主为何发火,人是他交代放走的,钱也是他主动给的。
他喉头滚了两下,沉吟道:“她的债主,只能是我一个人。”
伊露莉一愣,眯起眼,“原来您打的这个主意。”
“什么?”
“假意放人走,还给钱。就是为了等小姐跑远了,再把她抓回来,让她还高利贷。”
“……”
见他不言,伊露莉更确定猜测,不免为斯卡蕾担心,索性把话挑明。
“想要小姐留下,不如把一切都告诉她。告诉她您为了让她留下,和长老们对抗,为她专门去人族学做蛋糕,每天快马加鞭送回来一块。给我的生日蛋糕,其实是送她的。说出来啊,诚意不比用欲擒故纵放贷这种……烂招管用。”
最后一句的声音很小,即便从小和伊索尔一起长大关系亲近,伊露莉对他喜怒无常的性格还是有点怕。
意料之中的怒火并没有来,他只是垂下眼睛,低声说了句,“蛋糕一口没吃,她根本不会留下来。拿了血石,跑得比兔子都快。”
“那您就亲自送。送更多她喜欢的。”伊露莉从包里摸出贝母项链,捧在手心,“譬如这个。小姐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伊索尔倏然抬头,一把夺过,怔怔望着。
临近黄昏天色渐沉,贝母已折射不出璀璨的光,周围的景物也黯淡下来。
黯淡的,也包括他眼里的光,“没用。她讨厌我,不想见到我,对我厌恶至极。”
“那就没办法了。换作是我,有男人默默为我做这么多,我就感动了,一定会爱上他。”
伊索尔正色道:“这和爱情没有关系。我是为了让她留下来做音乐教师。谁知道她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不见得。有些人喜欢反着来。越在乎,越冷漠,没准还会揍你一拳。”
“……有病。”
“真的。揍你说明你与众不同。我哥哥的小说里就这么写爱情。”
“你哥有病。”
伊露莉急了,“您、您把我哥写的小说还回来。”
“滚。”
“……跟您这种不懂感情的石头人说不明白。”
“那就闭嘴。照旧把斯卡蕾今日同你说的每句话,一字不落地写下来,立刻交到我手上。”
“遵命领主阁下。”她边走边小声嘟囔,“若是换我哥来做,早就把小姐留下了。”
伊索尔对着她的背影低声警告,“不要在信里对你哥哥提斯卡蕾,半个字都不准。”
伊露莉茫然转身,“您还在怀疑斯卡蕾口中的未婚夫是我哥哥?”
“我根本不在乎她那愚蠢的未婚夫是谁。”
“也是。如果哥哥与这样善良美丽的小姐私下订婚,一定会告诉我们。”
“哼,难说。西勒斯从小就是个闷罐子。”
“不会是我哥哥。听小姐的描述,那位未婚夫的外貌……反倒更像您。”伊露莉忽然反应过来,回身靠近,探究的盯着伊索尔。
“领主阁下,您是不是给小姐下契印了?未婚夫只是你们两个掩人耳目的借口。”
伊索尔眼神一闪,冷下脸反驳,“没下印,不喜欢,没干系。”
伊露莉松下一口气,“那就好。既然您对斯卡蕾小姐没心思……”
“……你要做什么?”
“如果小姐回来,我要把哥哥介绍给她。西勒斯温柔又博学,准能赢得斯卡蕾小姐的芳心,她钟意梦幻的,我哥哥就很梦幻,也许她就是哥哥的命定伴侣。”
伊索尔轻笑,声音却如薄冰滑过喉咙,“立刻消失!”
“谢谢领主大人让我认识了小姐。我要有嫂子啦!”她这就给哥哥写信,让他去找斯卡蕾,最好一见面就结下命定契印。
少女提着裙摆跑远的身影渐逝,月亮升上半空,清辉将树冠的影子投落,被风吹出恍惚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远,他便看见了公寓的那面墙。
墙壁爬满的霉点间,嵌着带血的爪痕,墙下的伊索尔正抠一小块草药膏往指甲缝里涂,琴声已然停了许久,他却鬼使神差踱到窗口。
远处烟囱冒着白汽,月色模糊,对面公寓楼零星几盏灯火,一群乌鸦扑棱着翅膀将视野分割。
她在楼下站成一道黑影,兜帽压得很低,浮空飞艇罩下的黑影缓慢移过,兜帽暗了又明。
忽的一阵风,兜帽吹落,银发随着仰头的动作散开,她下巴抬得很高。
不知是看风,还是看寻消失的鸟群。
总之,不会是看他。
伊索尔却侧身往窗帘边躲,顿了一瞬,他又去拿杯子喝水,喝了一口才发现杯里根本没有水。
再望向窗外,她已不见,满树叶片正被吹得簌簌作响。
其实关着窗,是听不太清树叶声的。
这么想着,伊索尔才明白,恍惚的不是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而是他自己。
月亮升到正空,一道清瘦的影子出现在面前。
那道影子明亮极了,正抱着双臂,语带嫌恶:“你坐在这儿,是反省给我的血石太少吗?”
伊索尔微怔,视线缓缓上移,短靴配高腰马裤,皮质紧身胸衣,斯卡蕾正居高临下盯着他,贝雷帽上一只齿轮正被风吹得吱吱转。
时间从齿轮缝隙穿过,先前的恍惚就变成轻微的眩晕。
他站起身,唇角勾起前,低头拍去长裤上的尘土,“拿了钱不赶紧跑路,先去买成衣。没见过你这么爱美的女人。”
“钱不够。”
“问伊露莉要。本领主可不会给你钱。”
钱袋晃了晃,斯卡蕾手指弹一下上面的绣花,“藤曼绣得像折断的竹筷,只能是你这种笨蛋的手笔。”
伊索尔盯着绣花,哼一声,他绣了一晚上,怎么可能丑,这女人审美不行。
“下次给钱,换个更大的钱袋。不许再往上面绣丑东西。”
“你回来是为了换个更好看的钱袋?”
“对。赶紧去准备。”
伊索尔挑眉,笑着看她,“口是心非,你是被我感动,才留下来。”
斯卡蕾脸一撇,扭身便走。
她是离开了。离开前挑了衣裳,还去吃了顿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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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肉炖豌豆,豆比肉多,肉没用黑胡椒腌,只放了罗勒和小茴香,没放肉桂。吃一口就尝出来,从前的斯卡蕾,舌头没这么灵。
于是,她开始想念每天早晨出现在门口的陶碗,里面的羊肉总比豌豆多。
去了别处,没人会由着她大清早就大口吃肉,没人悄悄记住她的喜好,也没人会仅凭一个名字就送她亮闪闪的贝母项链
这让斯卡蕾觉得,生活还不算太糟。
喉头发紧,她加快了脚步,伊索尔却比她更快,伸臂拦住去路,斜长的影子罩住她,“你还没有回答,你是不是被我感动了?”
感没感动有什么好执着的,斯卡蕾只觉得莫名其妙,这家伙是憋着坏想阴她。
影子的主人却突然不说话了,皮鞋慢慢向她脚尖靠近,一股很强的压迫感传来。
斯卡蕾一动不动,不用看都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是定在她脸上的,直直的,热切的。只要一抬眼,目光对视上了。
他长着冷酷的五官,却有一双看树叶都多情的眼睛,一旦对视,很容易被蛊惑得脸红心跳,以为是深情的暗示。
但在斯卡蕾眼里,他在挑衅她,一直在挑衅她。
她的下巴缓慢扬起,对上他的眼睛,“把嘴闭上。”
伊索尔微愣,感觉奇怪的看着她,嘴唇却听话的抿紧了。
然后,下巴就挨了一拳。
看着他被揍得仰头连退数步,斯卡蕾顿觉神清气爽,这一拳她憋了很久。
伊索尔揉着下巴皱眉,转而又笑了,“真过分啊。”
怎么好像是……被爽到的表情?
“有病。”斯卡蕾无语的绕过他,不再搭理,如果伊索尔再有反常,她不介意在这里和他打一架。
他却仿佛陷入什么人生重要课题的思索,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追上来,也不言语,伸手就拽她的琴箱,却不像是发火的力道。
斯卡蕾回头警告:“别再想打我琴的主意。”
伊索尔背起琴箱,嗤笑,“丑陋的乌龟壳而已。你背着它,怎么赶得上圆月祭。”
“……”
该死,她怎么忘了这人嘴欠,不能接他话。
*
宴会厅位于天穹域中心建筑的顶部,螺旋式的楼梯,栏杆被藤曼缠绕,隔几处就悬一盏黄铜蒸汽灯,暖光相连,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连接天穹的星河。
他们却没走楼梯,乘坐的是类似电梯的升降平台,齿轮咬合的声音停止,人已置身顶楼。
四围矗立的狼首雕像喷吐蒸汽,白雾弥漫,墙壁上的图腾若隐若现。
图腾会在月之颂歌唱响时,将声波送往狼族的每个角落,于月圆之夜增强狼人的体魄和法师的力量。离得越近,声波效果越强。
此刻大厅里已聚满等待祭祀的狼人,都穿黑色的袍子,难辨男女,见伊索尔现身,纷纷扭头注目,却不是期待的氛围。
一件黑袍正拨开人群,快速向她移动。
近了才看清是伊露莉,见了她就惊讶低呼,“天呐,小姐,你果然被抓回来,要还高利贷了。”
“……”所以,伊索尔给钱是为了让她欠高利贷?
好卑鄙的招数。
斯卡蕾转头,狠狠瞪了一眼伊索尔。
8. 第 8 章
伊索尔低头看着她,笑说:“加码,血石管够。你慢慢还。”
“好啊,你等着吧。”阴险狡诈的狼人。
“得还到天荒地老吧。”伊露莉怜悯的望着斯卡蕾,然后从袍子里掏出一支烤鱼,眨眨眼压低声音,“集市上买的,您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还债。”
斯卡蕾无语,吃饱了她会揍狼。
“吃吧小姐,我给您挡着,没人看见。”
斯卡蕾没接,“我不吃鱼。”
伊露莉很快明白过来,“噢,原来您先前不是不爱吃生日蛋糕,是不吃鱼。”
一旁,把生日蛋糕做成鱼肉馅的男人明显愣了一瞬,随即唇角扬起,深深的望了斯卡蕾一眼。
这一眼在斯卡蕾的余光里都没有出现,她的注意力全被伊露莉的话吸引,因为笑容灿若星辰的女孩说了句,“小姐,我真的好想您。”
短短八个字,让斯卡蕾有些恍惚,原来,她这种孤魂野鬼短暂离开一下,也会有人想念。
她的生活,的确与以往不同了。
“那就拜托你了。”伊索尔给她留下句话,便大步穿过人群,走向舞台。
斯卡蕾没把这话当回事,很快又被新奇的玩意儿吸引。
舞台下方环绕着一圈比脑袋还大的水晶球,个个悬浮半空,里面像有流动的星云,最大的一颗正被长老搓着旋转。
水晶球很神奇,魔法很厉害,她要学。
这也是斯卡蕾留下的第二个原因。
当她摸着肚子从餐馆走出,街边的路灯正好亮起,莹亮的光线映照着眼瞳,她发现灯罩里是活的萤火虫,依靠魔法蓄能维持生命的萤火虫。
这魔法,伊索尔肯定会。她得学到手,碾压他。
没有比变强更有意义的事了,能量值只充到45,白白浪费那么多强悍的模式,她明明可以更强。
斯卡蕾正盘算着偷师,腿被什么撞了一下,就听伊露莉训斥的声音,“洛维恩,你又捣蛋。”
“咕噜噜,喜欢姐姐,要姐姐。”
熟悉的咕噜声,熟悉的句子,听得斯卡蕾耳尖微热。
是那只异色耳朵的小狼,此刻还是狼的形态,整个宴会厅似乎只有他是狼的形态。
伊露莉用手轰他走开,对斯卡蕾解释,“小姐,不用管他。他都快十八岁了,还不能化形。估计一辈子是狼型,焚夜期也不会对您构成威胁的。唉,异色耳,被卖去奴隶所当宠物,都没人要呢。”
原来,也是个异类呢。
斯卡蕾因戒备而攥紧的手指微微松开,顿了顿,在小狼毛茸茸的脑袋上轻轻一抚,“你很可爱。”
小狼琥珀色的眼睛闪了闪,很快,那双眼睛露出痛苦的神色,狼嘴倏地长大,一串亮晶晶的口水流下来。
斯卡蕾几乎是瞬间察觉不对,因为舞台上,跑调的男人已经开唱了。
狼人们仍在跟唱,但呜呜声越来越响,逐渐盖过歌声,整个宴会厅像被闷雷一遍遍滚过。
伊露莉似乎早有预料,拽着斯卡蕾就跑,“小姐,快离开,是异动!”
失去支撑的小狼倒地,不住抽搐,嘴还大张着,眼看就要被脚踏死。
斯卡蕾几乎未加思索,箭步上前,拎起它的后颈往肩头一甩,扛着朝墙边奔去,途中险些被正在变身的狼人绊倒。
而没有变身的,大多是年长者,不是面容扭曲得跟着嚎叫,就是抱着失控变身的亲人不住安慰着:没事的没事的。
但作用和长老手中搓着的水晶球一样,收效甚微,开始有人呕吐,不停有年轻狼人的身体扭曲,撑破的衣裳飞在空中又落下,一件还盖在长老脑袋上。
此时,系统闪烁警报【识别到异常攻击信号,请立即做好战斗准备!】
为什么不是充能提示?狼嚎翻倍,充能效果更好才对。
斯卡蕾正疑惑,小腿骤然剧痛,她低下头,看见腿上挂着的狼嘴,淡金色的血液正顺着狼牙往下滴,沾湿了新买的短靴。
同时发现的还有伊露莉,她迅即拽住小狼耳朵试图拉开,“洛维恩,你这忘恩负义的蠢东西,快松口!”
一向洁癖的斯卡蕾却未发作,眼神制止伊露莉,用手轻抚小狼的脑袋,声音也放柔,“松口,乖。”
然而无效,小狼只是颤抖两下,牙齿像钉在她肉里,疼得斯卡蕾想把他牙拔了。
但,忍住了,因为她听见: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那是不远处传来的惊呼,更多的议论是:
“都多少次了,明知会异动还领唱,全然不顾族人死活。”
“历任领主中,就他跑调。贵族里比他适合做领主的,可太多了。”
“异类就该被驱逐出狼群,不知道大长老怎么想的。”
……
你们唱得也差不多吧。
斯卡蕾暗斥一句,抬眼望向舞台上的伊索尔。
他嘴唇开合,似乎是想停止演唱,却无法自控,两道浓眉拧成痛苦的形状,却站得很直,像一张拉满弓弦,孤零零等待着断裂的一秒。
仿佛感知到她的视线,他也望过来,眼眸里有波光闪动。
对视的瞬间,她想起他上台前的话:“那就拜托你了。”
她明白了,兴许琴声对异动有用。
斯卡蕾镇定的打开琴箱,手指覆弦。
音符一出,厅内的混乱仿佛凝滞,腿上的狼嘴也缓缓松开。
好景也就十秒,混乱复燃,变身的狼人开始冲撞撕咬,水晶球发出旧车轱辘转动的咔咔声,光芒却越来越暗。
“为什么没用?”斯卡蕾问系统。
【系统:年轻狼人声波不稳,被狼王声波反噬又影响到稳定声波,恶性循环,波动超负荷,您的单一声纹无法覆盖起效。建议启用唱跳模式,推荐曲目『月光传说』,友情提示:耗能24点。】
斯卡蕾大惊,“这么多?我只有45点能量,耗掉24,我可能会立即休眠。”
【系统:45点能量值足够您安稳生活。经过各项评估,最优选项是:即刻离开。这些未开化的物种和您没有任何干系。】
响在耳畔的低吼声将系统的提示盖过,伊露莉正张开双臂,亮出狼爪,颤抖的双肩让脖颈上的汗珠连不成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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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仍维持着类似母狼保护幼崽的姿势,为她挡住一匹眼睛血红的狼。
舞台上的伊索尔也朝她望过来,月光从穹顶的玻璃窗倾泻,照着他苍白的脸,原本天然粉的嘴唇此刻已发不出声音,却仍努力对她做着口型。
斯卡蕾怔住了,因为那口型是:快走。
心口有一瞬间失去镇定的跳动,她放下怀中的琴,对系统说:唱跳模式,启动。
似有电流窜过,宴会厅凭空响起音乐。萨克斯先行,鼓点随后,是爵士版的『月光传说』。
红色皮靴踩着鼓点滑步,轻跃,尚存意识的狼人眼神一滞,只见旋转的身姿腾空越过头顶,无数双眼珠跟着空中的鞋底转动,再眨眼,斯卡蕾已在台上舞动,身披月辉。
同样在台上的伊索尔,正看向她,她的眼睛在月光中微微弯起,睫毛下闪出璀璨的光。
月亮果然被轻柔的,撞碎了,浮尘般的晶屑包裹住他。
她抬起的手臂,缓缓向他伸来,而她唱得是:依循月光的指引,与你相伴,天上点点繁星闪烁,心似万花筒不得解脱。
如果空气有形,此刻正有五彩的音符喷薄而出,如同烟花噗噗炸开,月光不停闪烁,而这一切,都在他们对视的刹那凝固成虚幻的背景。
僵化的躯体让他连眨眼都难,伊索尔却用尽全力抬起手,接着,那双颤抖的手被握住。
她的手指,手心,手背都是冰凉的,不带一丝人气,可被握住的一刻,她笑了一下,他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暖意。
空气就真的安静下来。
撕咬停止,混乱的呼吸放缓,水晶球转动的微弱声响依稀可辨。
异动止住了,却没人感谢。
“没有乐器没有乐手,刚才的音乐是从哪里传来的?”
“她是银发赤瞳,不是狼族也不是人,那舞步也很奇怪。”
“伊索尔为了阻止异变,竟然请了黑巫师。”
“无礼!请称呼领主阁下。他和斯卡蕾小姐救了我们。”
“滚吧,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联手害我们。”
“领主阁下是被黑女巫蛊惑了,他们两个抱在一起啊。”
……
人们只顾着质疑,诋毁,没人听见她识海中尖锐的系统警报。
【能量值下降,您即将进入休眠状态,23,22……】
斯卡蕾唇间泄出一口气,握着他的手,虚弱的松开。
在能量跌至20的前一秒,她吐出两个他或许根本听不见,也不该听见的字:“咬我。”
不,那不是两个字,只是个气音,抑或口型,她没有力气了,身体像一堆报废的铁块,重重的砸向地面。
穹顶的夜色正在一点点变窄,抱着她的人没有任何动作。
她并不觉得意外,成百上千双眼睛盯着呢,任何一个聪明人都不会和“黑巫师”再有牵扯。
但她还是用最后的力气做了个微笑,如果上天能多给几秒,她想多说几个字啊:羊肉炖豌豆,贝母项链,丑丑的钱袋,谢谢了。
滴——系统的数秒,如同心跳检测仪化成直线的尖啸。
9. 第 9 章
嘴唇上有炙热的温度,睫毛扫过面颊,被玫瑰松针和温暖气息包裹的胸口,随着心脏的起-搏猛地一震。
视线里是微弱的黑,骤然靠近的脸挡住面前的光。
这一刻,他们就变成两个同处在黑暗中的人,在双唇碰触时,一同跌至深渊。
斯卡蕾安心的闭上眼。
似乎,闭着眼迎接黑暗比每个失眠夜睁眼到天亮,要好上一点呢。
直到耳旁的人声渐远,升降平台齿轮咬合的声音停止,夜风吹动他衣角的微弱声响传过来,她才意识到,令能量值恢复至48的那个“咬”,其实是一个吻。
这有什么呢。
她只想问问,伊露莉和洛维恩怎么样了,如果担忧名单上还有位置,勉强能把抱着她的这位加进去。
眼皮上有微弱的光点跳动,斯卡蕾缓缓睁眼,视线里是他的下巴,下巴移动,接着是他低垂的眼眸。
对视的前一秒,她将目光移开,问出口的就变成冷冷的一句,“要把我抱去哪?”
他笑了一下,“床。”
“……我自己能走。”
“你不能。”
担心他都是多余,她就该和他离得远远的。
斯卡蕾挣了挣,可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明明抱着她的手臂没有施力,却动弹不得。
她瞪视着命令:“放我下来!”
“这么凶。是占完便宜该有的态度?”
“是你占我便宜。”
“是你让我吻你。”
“我说的是咬。”
“所有人都听见你说‘吻’。”
他刻意加重“吻”字,语气极认真,引得斯卡蕾不由怀疑,难道意识模糊记错了?
想到此处,她嘴唇无意识的动了动,默念着实验一下口型,吻,咬,明明就不一样!
接着,就听见他笑出声。
被耍了,担忧名单没位置了靠。
斯卡蕾气恼地别开脸,好在萤火路灯的光线不那么亮,能掩盖她滴血的脸色。
他诧异的挑眉,“心急了?马上就到。”
“……你就不能找辆马车?”
“马车没我,稳。”
稳,音同吻。
欠揍啊,这家伙一定是故意重复这个字,存心羞辱她。
斯卡蕾心下盘算,可不能这么吃亏,一次是被他捏住把柄,两次也没差,不如借机再充一下能,48数字不吉利,怎么也得充到58才不算亏。
况且,亲吻也没什么,就是碰一下,眼前黑一下,没知觉。
于是,她又将脸转回来,语气压抑着,“再咬我一下。”
伊索尔愕然的愣了几秒,轻快的笑出声,一瞬不瞬的凝着她,“那不行。”
斯卡蕾僵直一瞬,脸左边是他因为笑声震动的胸膛,右边是他们的影子。
交叠在一起的影子,他竖,她横,怎么都不对付。
于是,脖子往哪边扭就变成一个难题。
她选择看影子。
可那影子,越看越像他端了一盘大菜。
斯卡蕾索性闭上眼,被迫让禽兽“端了”一路。
所幸路途不算远,她就被放进陌生的房间,又被独自留下。
坐在床边,她环顾陌生花纹的床帐,古朴的家具,床头柜上的鱼缸,又低头看见自己的皮靴有血痕时,就听见门外伊索尔说话的声音。
“不许任何人进来。”他正向什么人吩咐着,然后开门。
开门声响起的同时,斯卡蕾从大床坐起,故作镇定往外走,可她忘了腿上有伤,本该优雅的步伐怎么都透着一股子奇怪,没走到门口就踉跄一歪。
一只有力的大手捞住她的胳膊,他慢悠悠的声音响在耳际,“不用迎接,躺着。”
“没门。”她利索甩下一句出门,却被他拽回来。
“嗯,没门就坐好。”伊索尔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床边,按坐。
斯卡蕾来不及动作,靴子落地,伊索尔已蹲在面前,拉起她的腿放在膝头,自顾自一句,“穿裤子,不方便。”
嗤一声,不方便的裤子被撕开。
挖一块药膏的指腹抹在她腿伤处,冰凉的触感和草药味一同扩散,斯卡蕾打了个激灵,就见他抬眸瞧向她。
“随便让人咬,不知道躲?”
“与你无关。”
“有关。被我咬过,就不能再接受别人的‘咬’。”
“我乐意。”
他抹药的手指顿住,低下头时指甲倏然伸长,随即,裤子的布料发出撕裂的声响,她腿上的湿疹露了出来。
“做什么?”斯卡蕾惊慌的用手去掩,手腕却被攥住。
“还遮。”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说话时,斯卡蕾察觉到攥在她腕上的手指,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
她把这理解成,嫌恶。
这么丑的红疹,一圈圈连成片,没人会不嫌恶,最嫌恶的那个人就是她自己。
一种被羞辱和自厌的复杂情绪缠绕着她,说出口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你永远都不懂礼貌吗?”
他眼尾微微一颤,反问:“你礼貌你不喝药?”
“莫名其妙。”这个人不仅没礼貌,还毫无逻辑。
他突然沉默,不再和她斗嘴,只狠狠挖了一大块药膏。
指腹在伤口打着转,却是更轻柔的力道,她的身体从伤口处开始紧绷,牙关也咬紧,这反应很像是数九寒天穿着单衣出门,每一寸神经本能会抵御,防备。
可他指腹的体温却又是暖的,难以抗拒的暖。
被巨大的矛盾折磨,斯卡蕾止不住颤抖起来,忍不住看向他。
伊索尔没有任何反应,睫毛低垂,神情专注的像在呵护一件瓷器,许久才低低出声,“每天让你喝的汤药,是预防湿疹的。”
斯卡蕾的心脏似乎鼓动了一下,分不清原因,她猜测是系统突然充能后的正常反应。
这种正常却让她没来由的沉默了足足十秒钟,而后语气就缓和不少,“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伊索尔睨她一眼,“你让我闭嘴。”
斯卡蕾一时语塞,许久,近乎自语的轻声,“倒不用那么听话。”
他点头说了个“好”字,紧接着就问:“你的血为什么是淡金色?你唱跳时的音乐,是从哪儿发出来的?”
“……你还是闭嘴吧。”
其实,这是很重要的问题,涉及她是不是奸细、黑巫师,她是什么种族。
但伊索尔没再追问,不,是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过。
他只是将撕开的裤管小心翼翼拢好,起身时嘴角带笑。
“狼族下契失败造成的伤口要十日才能消,期间不要沾水。沐浴有伊露莉帮忙。我会安排她住在你的隔壁。”
洛维恩咬腿是给她下的什么契?为什么失败?
斯卡蕾思索着,上药的人已拧着瓶盖转身,看样子是要离开。
她又想起还没充能,忍不住唤了声,“嗳。”
他笑着转身,话接的飞快,“我?”
她否认得更快,“不是。”
他反问:“那你嗳什么。”
她就不说话了。
看着他的脚步走向门口,开门关门的动作没做丝毫停留,斯卡蕾就打消了用咬来充能的念头。
狼人也太爱用“咬”来下契了。
万一他借咬一口的机会多加个契印,再下契失败,她就得顶着张烂嘴整整十天,想想都地狱。
门吱呀一声又打开,伊索尔再度进屋,目光定在她的嘴唇上,“你好像忘了件事。”
斯卡蕾瞬间打起十二分的戒备,盯着他问:“我能忘什么事?”
他走过来,似笑非笑的弯下腰,倾身凑近。
这个动作她太熟悉了,下一步就是贴着她的脖子深嗅,然后……
然后门被哐的推开,伊露莉一脸紧张的站在门口,手里拎着琴箱。
“不好了,斯卡蕾小姐,不好了。”
是不好了,但不是斯卡蕾。
伊索尔眉心拧在一起,冷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伊露莉茫然,有点委屈,“是您让我来给斯卡蕾小姐送琴。”
“……琴放下,你出去。”
斯卡蕾插话询问:“琴坏了?”
“不是,是洛维恩他……”
话被他的眼刀逼停,斯卡蕾没摸清状况伊露莉就被带出门,伊索尔再进来,脸色更冷几分。
门还被带上了。
脸色冷如冰霜的男人宣布:“我今晚睡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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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
他再没有说过一句话,而他口中的“睡”,就是伏在桌上,把大床让给她。
雪白的床单,柔软的床垫,干燥的被褥,床头柜上一盏不算明亮却足够带来安全感的兽油灯,是个适合入眠的环境。
很安静。
除了不睡沙发,选择趴在窗边桌上一动不动的男人。
除了床头柜上的玻璃鱼缸,小鱼仍在摆尾,缓慢的划动水波。
这么轻微的声音,在热闹的声响里很容易被盖过,像心头闪过无关紧要的情绪时一样。
但此刻,太安静。
圆月祭里狼人们的质疑、猜忌,诋毁,还有从窗边传来的呼吸起伏声,都像水波一样,拍得她心浮气躁。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为什么在床头放一缸鱼?”
常理下,嘴欠的人定回一句,“又不让你吃。”
嘴欠的人却连动也没动,好像他早睡着了,不曾受到任何侵扰。
斯卡蕾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因为这种安静下掩藏的情绪,她并不陌生。
圆月祭就像一场“围堵”,被称为异类的她,选择了视而不见,避而不谈。
而他,不就是那个在围堵中选择抱紧她的人吗?抱着不让她倒下,抱着她一言不发的离开,然后守在这里。
他与她一样,皆是处在风暴中心的人。
被打成异端,她可以离开。
他却只能留在这里,被人在台下喊着“异类就该被驱逐出”。
她来之前的圆月祭是这样,以后的,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想到这里,斯卡蕾心里堵得慌,她不想再选择避而不谈了。
只是,她实在没有安慰开导人的经验。
“再见!”她掀开被子,作势要走。
果然,月光下的银色狼耳动了动,他扭身望过来,“不许走。”
斯卡蕾低头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语气平静,“不走,等着被人当黑巫师烧死吗?”
心里想的是:快说不会的,我们一起想办法。然后快速进入计划讨论环节。
他走过来,尾巴似乎迫不及待想圈住她,即将触到的瞬间,又收回去,然后说了句“我送你走。”
“……行。”斯卡蕾用力扯了下袖口,“我可不会再为钱折返。你就在这里好好享受奴隶契印的反噬。”
伊索尔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那你别走。”
她眯起眼,“所以,你承认对我下了奴隶契印?”
狼耳下意识向后一背,他清了清嗓,“是下了契印。”
“解了。”
“解不了。”
“那就加钱。”
“好。”他爽快的答应,很快又确认一遍,“真不走了?留下可能是死局。”
斯卡蕾坐下,气定神闲的说:“不就是异端,不信任,被驱逐?我就擅长打死局。前提是,我的盟友不能是个废物。”
伊索尔点头,挑眉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按先前的约定,我负责帮你们改造狼嚎,确保你们安稳度过每个圆月祭。”她又重申,“我只管做好音乐教师。至于我如何安全留下,那是你的问题。”
他笑,说起她当初提的条件,“给钱,给漂亮衣服,甜食,蛋糕,舒适屋子,谁欺负你,替你咬回去。我保证做到。”
“亏你还记得。可惜至今,你哪一样都没做到。”
伊索尔微怔,无奈的叹口气,笑了,“斯卡蕾,我伊索尔会为你做到。”
他目光灼灼,语气也诚恳得像在起誓。可惜已经开始满脑子跑计划的人,丝毫没注意到。
“如你所见,唱跳能有效抑制异变。我们可以先采用偶像练习生的模式,挑选有潜力的年轻狼人进行培训。”
本以为他会问“偶像练习生”是什么,斯卡蕾已准备好解释,他却紧盯着她,问,“把他们培训好,你好跑路?”
她强调:“是‘你们’,你也得参加。”
他只追问:“你是不是要跑路?”
跑不跑路很重要吗?有什么好执着的。
斯卡蕾暗自无语,仍是耐着性子回他:“不啊。我不走。”别再问了!
伊索尔抱臂轻哼,“本领主可不会参加。最烦跳舞。”
10. 第 10 章
“你是跑调的罪魁祸首,不参加哪来的成效。”
“成效不好,只能证明你的计划是空谈。”
斯卡蕾气笑,“是你不行。”
“我很行。”
“那就参加。”
伊索尔不吃激将,“跳舞不用发声,自然好练。唱歌怎么办?你倒说说看。”
“用呼吸控制狼嚎的波长和频率,将能量汇聚成有规律的声波就行。”
“声波看不见摸不着,如何判断规律?”
普通人自是看不见,但仿生人本身就是精密仪器,分析声波和喝水一样简单。
斯卡蕾从容道:“我自有办法。成效说话。”
“你的计划等同于天方夜谭,要说服长老们同意,我得费不少功夫,付出得代价也不少。”
明明是她出力相助,这家伙倒想提条件,倒反天罡。
斯卡蕾压下翻白眼的冲动,“那就到此为止。”
“还没听我的条件就放弃。”伊索尔脸上浮现“你果然没诚意”的表情。
“说条件。”
“到时候告诉你。”他神色认真,唇角还是没压住笑。
斯卡蕾无语轻叹,就让他自以为她中了激将法吧,至少这家伙笑起来,比趴在桌上装死顺眼多了。
现在,终于能把瘟神送走了。
“所以,你现在能出去了?”
“不行,我睡不着。”伊索尔眨一下眼,为难的模样就带了几分无辜。
“与我无关。”
“弹琴给我听。”
斯卡蕾顿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而这船,还是她造的。
算了,反正自己失眠也得弹琴。
她没拒绝,利落的打开琴箱,抱起琴,随手弹了一曲。
“Oh k**s me all n**ht。”唱到这句,她才意识到选错歌。
而下一句是,“L*ve me all n**ht。”
她忙垂下眼睛,余光还是瞟见他摆起来的狼尾。
银色的,毛茸茸的一团,随着旋律画圈,每画一下,都让斯卡蕾觉得心里长了根狗尾巴草,随着风轻轻扫动。
而这里没有风,只有他踩着拍子逐渐靠近的步伐。
她的心脏,就遭受到狗尾草和小狗爪的双重攻击,每一个读数都是痉挛的形状。
他怎么就跳起来了?不是最反感跳舞吗?
是不受控制了?
斯卡蕾止不住疑惑,弹琴唱歌的旋律分毫未错,心跳的频率却错乱起来。
*垫微微下陷,他坐在她身边的一瞬,错乱的频率达到顶峰。
好在他坐的位置,与她还有一段距离。
具体多少公分,斯卡蕾没敢扭头看,她没有任何表情的做着拨弦的动作,空气里却像有根看不见的弦,缓缓缠绕住她的脖颈,一寸寸勒紧。
他的手掌按在垫上,准确说,是按在她腿边陷落的间隙里。
那仅存的距离一下子被缩成零,她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明显的呼吸已出现在耳边,“歌名是什么?嗯?”
『Ki**es』,错误的选歌,要命的错误。
斯卡蕾抿紧唇,选择不答。
然而,又选错了。
因为沉默反倒将彼此的呼吸声放大,连他身上的气味都明显起来。
玫瑰润甜,松针清香,还有动物皮毛软哄哄的暖意,三种她原本就喜欢的味道,杂糅在一起效果加倍,就成了让人贪恋的暖。
丝丝缕缕呼入气管,跟随血液流动,如同浅波一次次漫过河岸。
那股熟悉又诡异的感觉,又来了。
斯卡蕾头皮一阵发麻,喉咙也干燥,她扭着脸下意识找水,只看见鱼缸里张大嘴呼吸的两条鱼,还有咫尺间的毛茸茸狼耳。
狼耳以一种快速的频率轻摆着,他闭着眼越凑越近……
她立即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声音微颤,“你是不是焚夜期,发、发病了?”
“好像……是。”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问他:“能清醒吗?”
“能。”他点头应着,动作却根本没停,闭着眼睛,深深的嗅闻,“好美味。”
“打一架吧。”如果他敢再进一步,她真会揍死他,提前预警算是对合作伙伴的尊重。
“好。”他毫不迟疑的同意,一手按住她的肩,一边嗅闻着低声说,“怎么打都可以。”
斯卡蕾握拳,唤出系统:战斗模式,启动。
【系统:电磁信号受不明波动干扰,启动失败。】
她内心惊叫:怎么回事?
【系统:您被人种了一个……东西。抱歉,我无法解析和删除。】
“谁种的?”
【系统:这位。】
“伊索尔!”斯卡蕾揪住他的狼耳,“你究竟给我下的什么契印?”
被她一吼,伊索尔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理智恢复,却不多。
“吃饭。”他埋头,像被斥责却仍固执求贴贴的大狗,蓬松的狼尾炸着毛,愉快的画圈。
她依然和他讲道理,语速很快,“我不仅能改善你们的狼嚎,还有别的点子。就像你们能把萤火虫放进灯罩持续发光。
只要用魔法把我的琴声绑定到介质上,就能持续发挥功用。带着介质去人族,即便我不在,也能助你们抵御变身魔法的反噬。”
“吃饭。”嗅啊嗅。
“滚到别处吃!”
“好。”依旧嗅啊嗅。
这是压根没听进去啊。
斯卡蕾叹了口气,她之所以只是言语反击,是因为太阳晒过皮毛的气味香得她提不起半分气力。
她问系统:“战斗模式什么时候能启用?”
【系统:这头狼犯病停止后。】
斯卡蕾抬了抬使不上什么力的腿,催伊索尔:“有病快犯。”然后让我给你一百刀!
他仿佛听出潜台词,脑袋点了一下,眼睛缓缓睁开,“抱……歉。我这就离开。”
她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呼出的一口气却被阻截。
他的睫毛掠过她的额际,带来微痒的触感。随后,有雨点,一点点落在她的眼皮,睫毛,脸颊,最后是唇角。
只是轻轻的碰触,而后是三秒的停顿。
这三秒非常快,之所以发觉不是正常的时间,是因为和她加快的心跳同频了。
兽油灯的光线将鱼缸里的水,染成淡黄的暖色,两条鱼张着嘴贴近,在小小的空间里呼吸着彼此的氧气,鱼尾搅起碎金子的光点,像是油画棒绘制的夕景。
很美,她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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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看见,因为啪一下,脖子上的那根弦断了,在脑袋里炸开的烟火,声响太大,连系统的提示音都遮住了。
【持续充能中……48,49……】
期待的充能正在进行,她却没感到如愿以偿的雀跃。
宴会厅的那次让她觉得,没事,就是碰一下,眼前黑一下,没知觉。
此刻这个,截然不同。
像被放进鱼缸里,被温温的水包裹住,她就变成了鱼。贪婪的呼吸,渴求氧气,而另一条鱼就游进了她的嘴巴里。
这种感觉,很奇怪。
她试图解析这种奇怪又矛盾的感觉,然而系统静悄悄的,耳畔只有小鱼游动的水声,她听着这水声盯着系统面板上跳动的数字:53,54。
然后,停了。
一同停止的,是那个说不好准备没准备的接触。
她睁开的眼睛里,倒映着他惊惶失措的眼瞳,和一点点远离的五官。
*垫塌陷一下,是细细簌簌的声音,皮鞋落在地板上,有腿撞到椅子,门被忽地被打开,他跑了。
斯卡蕾睫毛颤动两下,坐起身,脑袋空白的两秒钟里,她想:
这就完了?
伊露莉说过狼族控制不住焚夜期,也就是说,伊索尔的焚夜期最多只是碰触,那她可以多求一些啊,起码充到58。
54,太不吉利。
于是她追了出去。
银色的月光,淡黄的萤火,粉色的花树,白色背影。
从斯卡蕾的角度看,他的背影就是一团白雾,因为他跑得太快了,尾巴螺旋桨一般打转,搅动气流,那速度让她怀疑下一秒他就要飞起来。
像一朵腾空的云。
她如何也追不上云的,于是脚步慢下来,冲着那团“云”喊,
“别跑。我还有重要的话讲。”
奔跑的脚步顿住,换成行走,接着,更快的走起来,“不重要了。”
视线中,那团云上空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闪了一下,正好有花瓣被风吹着飘落,遮住了那一点亮光,斯卡蕾眨了一下眼,没看清是什么,那团云已消失,面前只剩花瓣被持续吹落的空镜。
她悻悻折返,心里嘀咕,培训练习生的计划还没说完,怎么就不重要了?
她还想当面问问,能不能抽空再充一下能,这个更重要啊。
莫名其妙,跑那么快,可能不会是嫌弃她。
她问系统:应该怎么回应才对?
【系统:要为您调出视频做复盘分析吗?】
“……那倒不必。直接告诉我方法。”
【系统:最简单的方法是,在口腔里画个“爱”字。】
“笔画很多。可以,足够充到58了。谢谢。”
【系统:不客气,请多加练习。另外,方才您眨眼时,我为您拍了照片。您要不要放大看看伊索尔手中举着的是什么?】
斯卡蕾想了想,“没兴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不如多拍些风景照,我喜欢这里的粉色。”
粉色的树冠连绵成片,缝隙间闪烁月光,夜晚的天空不再是寻常的蓝色,而是一瓶打翻的粉色墨汁,她抬头望着,跳起来折一小段花枝,嗅了嗅,是淡淡甜味。
摘下一朵找别在哪里合适,发现衣服上的血迹,就在胸口,几滴鲜红。
11. 第 11 章
猜测是宴会厅不小心沾到的血,她只感到厌恶,想赶紧回去把脏衣服洗了。
洗完衣服,再把计划书写好,等她收好书稿,再把花枝放在床头,睡下时已是清晨。
梦里隐约也有花枝淡淡的甜香,她第一次看见识海里的房间,粉色的门,冒着冰汽,掌心贴上去能感受到真切的冰冷,但门却推不开。
她问系统:“这是什么房间?”
【系统:您存放SSS+武器的地方。】
“我的武器库,为什么我打不开?”
【系统:能量值90。输入另一半的纹路后解锁。】
“什么纹路?”
【系统:(雪花黑屏中)闪烁几下,出现一行字:人体纹路,不可说。】
此时的斯卡蕾还没意识到“不可说”的“可怕”,只想起梦里出现过的男人,便问:“是骑摩托和我比赛的人?”
【系统:抱歉,记忆模块缺失,无法为您确认。】
完全是两个时空的人,就算穿越过来,也无法进入她的识海。这门是注定打不开了。
真是个毫无用处又折磨人的发现,但武器还是得要。
“这世界的人懂魔法,我总得有把趁手的家伙防身用。”
【系统:能量值提升至80,将为您自动解锁B级武器。】
能量值80……
不难,她这就多练习在口腔写“爱”字,争取让下次伊索尔亲久一点。
斯卡蕾信心满满,仍对SSS+武器不死心,又伸手去推那扇门。耳际隐隐传来规律的咚咚声。
声音越来越响,她翻了个身才听清,是门外传来的,伴随的还有伊露莉的叫门声。
斯卡蕾起身洗漱,伊露莉站在一旁递毛巾,关切询问:“小姐,天穹域的窝睡得舒服吗?是领主阁下特意为您准备的。外加二十个女仆,三十个侍卫,一百套成衣,一百件首饰。”
“人,退回去,让伊索尔留着自己用。”她印象里,伊索尔向来独来独往,不似其他君主前呼后拥。
“领主阁下不需要,他说过,强大的人,身边无需人旁人。”
“我就是柔弱的绵羊?”
“……”
“遣散。”斯卡蕾果断拒绝,下面的话才是她关心的,“你昨天受伤了吗?洛维恩怎样了?”昨晚伊露莉话到一半被打断。
“谢谢小姐关心,我没事,就是洛维恩……不太好。”
“死了?”斯卡蕾问得急,嘴角还沾着牙膏沫。
“比死,还要糟糕……”伊露莉欲言又止。
“残了?”
“呃……”伊露莉眼神闪烁,岔开话题,“小姐晚餐想吃什么?”
很明显的掩饰,斯卡蕾心下一沉,洛维恩怕是真的不好了,如果她当时不上台而是留下护他周全,不致于此。
出于愧疚和补偿的心理,她问:“不能变身又残疾的小狼,会怎样?”
“到十八岁还不能变身的狼,会被挂牌送到交易所,当成宠物贩卖。就算没有残疾,异色狼耳也不吉利,做宠物都人要。他会一直被关在交易所的铁笼里。”
宴会厅那句“别伤害我的孩子”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斯卡蕾微微蹙眉,“买宠物需要什么资格和手续?我想收洛维恩当宠物。”
伊露莉惊讶的嘴巴大张,心道:您可千万不能见到他,您惨,我更惨,领主会杀了我的。
于是笑眯眯使用老招数,“小姐喜欢什么样的宠物?交易所有粉色翅膀的精灵族噢。”
又转移话题。算了,她会亲自带一笔钱去探望洛维恩。
斯卡蕾没直说,只应道:“我喜欢的宠物是,机械乌鸦。”这个,交易所总不会有吧。
伊露莉果然没再劝她养别的,只拿新裙子来请她试穿。
斯卡蕾将裙装套上,拉了拉裙摆,问她:“伊索尔怎么不来?我需要找他商讨偶像练习生的后续计划。”
伊露莉为她系上后背的丝带,“领主阁下估计这会儿还在处理政务。他说这几天都会……非常非常非常忙。贵族那边的反对声很大。”
斯卡蕾没再多问,将图纸阖拢,磕在桌面对齐,交给伊露莉。
“这是计划书和宣传海报,麻烦交给伊索尔。我要听话又麻利的工作人员,和一间海选用的教室。培训经过需要存储并播放出去,才能配合炒作营销打投赚钱,这需要摄像机和投影仪,有这种东西吗?”
见她一头雾水,斯卡蕾又解释得直白些,“摄像机是能记录影像的,投影仪是把影像播放出去的机器。用魔法应该能办到吧?”
之所以敢胆大设想,是因为引伊索尔垂涎的那把“怪琴”,其实是把Bass,就是依靠魔法石释放类似电力的能量。
她提供设计图纸,拜托人族的一位机械师特殊定制,几乎花光她所有积蓄。
只是尾款没收,那人就失踪了。
她拼命攒钱也是为了找到人还债,可惜毫无踪迹可循。
伊露莉似懂非懂,思索了一阵答道:“我只会简单的变身咒语。您说的这些我不了解。但我哥哥肯定会。他是最优秀的机械师,又精通炼金术和魔法。”
“那太好了。我尽快画个图纸。你交给他,看看能不能做。”
“好啊小姐。我这就去写信。”
斯卡蕾叫住她,“先准备晚餐。我饿了。”
“小姐,我们出去吃吧。我知道一个地方,有羊肉热面卖,羊肉又大块又鲜嫩。”
伊露莉神秘兮兮将她带到城边的餐馆,指着门面说:“我家开的。”
看到餐馆红底白字招牌上写着“我家小厨”,斯卡蕾惊了一瞬,缓缓转向她,“这不就是中文吗?”
伊露莉双目圆睁:“啊?这是中文?招牌是我哥哥画的。”
这世界真有人懂中文,没准也是个穿越者。
斯卡蕾对这位哥哥,很感兴趣。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回来?”
“小姐,快进去看看。我家的菜单是贴在墙壁上的,奇特吧?我哥哥亲手绘制的哦。”伊露莉忙推着斯卡蕾的肩膀往里进,好想“推销”哥哥啊,他和斯卡蕾多么合适,都有新奇的点子。
但暴戾的领主太吓人,给哥哥介绍斯卡蕾的信尽数被截,邮差也被侍卫揍得鼻青脸肿。
门上的风铃被撞击出一串脆响,斯卡蕾看见贴满花花绿绿手绘菜单的墙壁。
和墙壁前的男人。
伊索尔穿着晚宴才会穿的燕尾服,坐在小餐馆墙壁与窗户的夹角里,日光透过玻璃窗将他半边脸照出绒绒的光晕,另一半脸陷在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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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里。
修长的手指上,转着一只筷子。
那只筷子在她驻足的同一秒,飞出来,掉在地上。
旁边桌的顾客触电般弹起,将新筷子双手奉上,回座位时用脚将赃筷划拉到一边,不忘偷瞄一眼门口的斯卡蕾。
不仅是他,除了伊索尔,所有顾客都在偷瞄,军姿一般绷直后脖颈,只转动下巴的动作整齐划一。他们穿着各式便服,但动作一看就是经过训练的人。
嗯,强大的人身边不需要旁人,变装的侍从把面馆都坐满了。
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
斯卡蕾暗骂他行不副言,落座的时候问伊露莉,“这就是他说的非常非常忙?”
“……小姐,先点餐。”
“领主阁下带着侍卫队玩变装,到小面馆忙政务?”
“……小姐,羊肉热面非常美味。”
斯卡蕾看出来了,这两人合起伙来骗她。
她语气放低,径直问:“伊露莉,他告诉你躲着我的原因了吗?”
“……领主阁下没有躲您。”
“那就是专程在这里等我。让你引我来这里。”
“没有。”
看来伊露莉是不打算说实话了。
斯卡蕾起身,她要亲自过去问问那头狼,故弄玄虚等在这想做什么,昨晚突然跑走又是为什么。
刚踏出几步,就听见椅腿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响。
伊索尔居然将身旁的空椅子,推到桌底去了。
很明显,这是不让她靠近的意思。
斯卡蕾只是愣了一下,脸上没有半点被拒绝的难堪,依旧向前,没有看他,而是停在墙下,离伊索尔仅有半臂之隔。
如此近的距离,他却连声招呼都没打。
她有些懵,过往经验不足以弄懂伊索尔,便交由系统:“立刻分析原因:男人,公狼在接吻过后,为什么会变得莫名其妙。”
【系统:通过嘲讽您是弱不经风的绵羊这一行为来看,他是嫌你菜。吻完就跑,是嫌您吻技不行。不打招呼,说明他不是来等你的,甚至不想见到您。】
斯卡蕾咬了咬唇,转过脸看向伊索尔。
似乎察觉到被注视,原本毫无动作的他,忽然用握剑的姿势,戳一筷子面挑进嘴里。
此刻的斜阳烧得正红,将他微倾的后颈映出一圈暖色绒毛。
她本想一手刀砍在他脖子上出气,却忽然克制不住被毛茸茸和温暖吸引,手下意识的摸过去。
距离近到只有一公分时,伊索尔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狼耳急颤。
她的手便调转了方向,听见他从喉间松出一口气,她笑起来,“呛住了?”
“与你无关。”他搬出她的口头禅,用手帕慢条斯理擦着嘴,单手撑眉挡住眼睛,却挡不住她身上的香气,于是目光不受控制移向她的站位。
红色的皮鞋尖转向,慢慢的移动过来,每走一步,香气就更浓一些,他的心砰砰直跳。
在尾巴不受控制摆动前,伊索尔伸手一把按住,就听她用软而轻的语气说:
“呛住,是因为你拿筷子的方式不对。”
强烈的桃子玫瑰味浓到峰值,伊索尔脑中一片空白,就感觉到鬓边被下巴蹭过,她的下巴还带着面碗蒸腾白汽的潮湿。
12. 第 12 章
身后的人若即若离贴着他的背,胳膊绕过来,手包裹住他的手,冰凉与烫热的温度交汇,空间就被抽去了所有的声音。
两根小小的竹筷在雾气中交错。
窗外夕阳将天空染成粉橙调和的色彩,对面理发店的三色灯还在旋转,马车驶过石板路,卖花的少女手中扬着一支玫瑰,夹花的手掌拍在玻璃上。
嘭一声——
钻入他呼吸的香气就在心里炸开,伊索尔呆楞着,隔着玻璃贴上的玫瑰花,变成鲜红的圆,在本该落幕的天色,如太阳一样升起来。
世界成了明亮的红,和昨晚亲吻过的唇一样红。
卖花少女开合的口型化为虚虚的背景。
那口型是:买束花给您的爱人吧。
伊索尔恍若惊醒,手猛然抽离,挑一筷子面低头吃起,“不用你教。”
他执筷的动作无比熟练,她还维持着环抱的姿势。
尴尬开始蔓延……
斯卡蕾一怔,睫毛眨动,随即,背手的动作云淡风轻,“我的确有做教师的天赋,瞧,你很快就会了。”
“……你对谁都这么手把手热心执教吗?”他皱眉,极快的扫她一眼。
她顿时僵了下身子,把这理解为嘲笑和厌恶,但还想为充能再努力一下,于是扯起唇角,悄声对他说:“我多多练习,不就好了吗?”
伊索尔茫然,她的气息已贴至耳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吐字。
“你再咬我一下,我练过接吻了。”
“……无礼。”
他丢下一句话,迅速起身离开。
斯卡蕾不明所以的定原地,视线随着他,直到他出门,都没有等来一个回望。
他从玻璃窗经过时,却让她捕捉到一个细小的动作,他的喉结,轻微的滚动了一下。
餐馆内的顾客呼啦啦全部跑光,看得伊露莉迷茫,“领主大人怎么走了?”
斯卡蕾也弄不懂,只能猜测,“讨厌见到我,或者没吃饱?他出了门还咽口水。”
看见桌上还剩大半碗面没动,伊露莉得出结论,“是没吃饱。不是讨厌您,但也绝不是喜欢您。”
不然让她带斯卡蕾来面馆,见到人怎么招呼都不打,还凶巴巴的走了。
“无所谓。”斯卡蕾懒得花时间琢磨,狼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能狼嚎能“咬”的充电器还不好找?
怅然的情绪很快被化解,她又点了两盘牛肉馅饼。
馅饼的酥皮炸得金黄,咬一口掉渣,她一手接着酥皮,一边问:“他常来你家吃面?”
伊露莉陷入回忆,“八岁前,他母亲还在世时,常来。”
咬着酥皮的动作迟缓一瞬,斯卡蕾意识到触及了不该提及的往事,将头扭开,窗外的卖花少女正笑眯眯冲她挥手,臂弯里的花篮已空。
她下巴朝那少女一撇,问伊露莉,“伊索尔来这里,是因为她吗?”
刚才看他对着那女孩发愣。
伊露莉扫一眼窗外,点点头,“领主阁下对她挺不错的。”对穷人都很好。后半句被面条的美味淹没。
回到住处,推开门便闻到明显的花香味,十余枝玫瑰一字成排摆在书桌上。
鲜红的色泽与餐馆外女孩篮中的玫瑰同色。
斯卡蕾走近,将花一枝枝收起,花刺在指腹划出一条细小的口子,她轻嘶一声,将碍眼的红色尽数丢尽垃圾桶。
又将垃圾桶仍到门外。
晚上再出门,那只垃圾桶不见了。
她特意去院子里溜一圈,没发现垃圾桶,包括垃圾桶里的花,连片叶子都没有。夜晚的风就变得格外喧嚣,喧嚣的还有隐隐可闻的枪声。
次日,她听伊露莉说,圆月祭上所有出言不逊的贵族都被杀了。
斯卡蕾有些意外,她以为伊索尔会智斗抑或徐徐图之,没想到他选了最高效直接最“残暴”的方式。
隔日,海选海报畅通无阻的贴满大街小巷。
几日后,斯卡蕾登上前往海选场地的马车。
车厢微微摇晃,布帘被风掀起,露出一张张面带微笑的脸,有人趁机捧起竹篮往窗前凑。
“斯卡蕾小姐,尝尝苹果吧,天刚亮时摘的。”
“小姐,刚出炉的杏仁酥饼。连夜为您准备的。”
“尝尝我的烤野猪头,财富与力量的象征!”
……
这些人乌泱泱跟了一路,颇让她有皇帝出巡的错觉。
“谢谢。”她只说了这两个字,不是不感谢,是不擅长真情实感的表达,不习惯与人亲近。
斯卡蕾不解,问伊露莉,“圆月祭上大家不是都讨厌我?这些人怎么又这么热情?”
“不是同一批人。只有贵族能参加圆月祭。贵族们……”伊露莉意味深长的笑一笑,捧一盘炸果球到她面前,“我们和他们才不一样,圆月祭您救了所有人,大家都念着您的好。”
我们,指的是平民。她也是平民。所以,她被划分到“我们”的阵营了吗?
斯卡蕾素来平静的面容浮现浅淡的笑意,出发前她还为海选没人支持担心,看来是多虑了。
“那你为什么能参加?因为你哥哥?”她记得伊露莉提过,哥哥是狼族最年轻的长老。
“嗯。哥哥也是平民,但他有本事。您看到的天穹域,就是哥哥设计的。”
“洛维恩为什么也能去?”
“领主阁下特许。在颂唱中心有助于化形。但领主阁下的嚎叫效果……”伊露莉耸耸肩。
交谈间,马车停在树荫下,斯卡蕾掀开车帘,青草气息扑面。
下车远远瞧见一大片草坪,她疑惑:“海选场地选在草坪?”
足够宽敞,也不怕狼嚎扰民,某人考虑得倒周全。
伊露莉在前引路,回头介绍,“草坪旁边就是马球训练场。贵族们可不来这里打球,他们嫌远。这里是狼族战士训练骑术、协同作战、和坐骑灵活性的场地。”
走近了,果然听见铁蹄踏在草坪的声响,但不是马蹄,是狼爪。
坐骑是近两米高的巨狼。
午间十一点的骄阳,葱绿的草地被烫出光泽,十几匹巨狼的铁爪踏过,微风就送来青草被碾出汁液的芳香味。
狼族战士的铠甲反射日光,一片跳跃的光晕中,伊索尔居高临下,身形最为突出,骑着狼都明显高出其他人一截,背板挺得像芭蕾演员那般直。
似乎感知到她的视线,他双手拉了拉缰绳,随着巨狼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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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她望过来。
微风轻拂起他的银发,天空湛蓝,云朵很高,云朵下的他,就显得很远。
视线相触前,斯卡蕾已先行移开目光,往场地走去,示意伊露莉可以开始了。
临时招聘的工作人员给围观群众分发宣传单,伊露莉对着黄铜扩音器高声宣讲:
“偶像新人爱豆练习生招募开启!你想如精灵族一样舞步优美吗?想和人鱼族一样歌声动听吗?
只要你热爱音乐,热爱舞台,我们就能把你打造成万众瞩目的明星爱豆。”
立刻有人好奇发问:
“爱豆是什么豆?要种在地里卖给贵族食用的吗?”
“明星是什么?”
围观群众穿着朴素,不少人的膝盖和围裙都打了补丁,可以看出是清一色是平民。
斯卡蕾没嫌他们的问题幼稚,耐心解答:“明星爱豆,就像星辰般珍贵的豆子。被捧到天上去的豆子没人敢吃,你自己就闪闪发光。”
“闪闪发光有什么用?”
她没再说虚的,以自身为例,“像我一样,唱歌弹琴帮大家睡个好觉。在圆月祭表演歌舞,阻止异变。”
有人瞬间领悟,“像您一样做游吟歌者吗?斯卡蕾小姐,您是在选接班人?”
斯卡蕾答道:“你们会比我做得更好。爱豆成团后,我们一起演出。成就自己,也帮助别人。”
一位金发少年双眼发亮,心动地扯了扯祖母的裙角,“我想做闪闪发光的豆子。”
然后,他的嘴就被捂住了。
老人说:“好好读书才能赚钱。唱歌跳舞没用。”
接着,更实质的问题来了,“能赚到铜币吗?”
“当然,我们能赚很多钱。”
“参加培训,有报酬领吗?”
斯卡蕾:“……”
伊露莉:“哪有教师倒贴学生钱的道理?”
“那算了。”
“在学院里教音乐就好,种什么爱豆。多此一举。”
“反正我们也唱不好,白费力。有您唱歌跳舞就够了,我们支持您。”
“今天您唱歌吗?不唱就走了,地里的谷子还没收呢。”
斯卡蕾上前一步,“请大家等等,培训期间也有报酬。”
兜里的血石终究是没保住啊。
散去的人群渐渐重新聚拢,但仍持观望态度。
她听到私语声:
“贵族们都不待见斯卡蕾,我们参加了,是不是意味着和贵族作对?”
“他们会加大税收。我们会倒霉的。”
“怕什么,有领主阁下撑腰。他和斯卡蕾小姐是一对儿。”
被人群称作一对儿的人,只骑在巨狼上冷眼旁观,目光甚至不曾落在她身上,只是攥着球杆的手指收得更紧了。
风吹乱她的发丝,拂在脸上每一丝带来的触感都很清晰,斯卡蕾理了理头发,身体挺直,微笑扬声。
“这可是能赚钱的音乐舞蹈课,大家真的没有兴趣吗?”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斯卡蕾的心正一点点下沉,即将沉底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姐姐!”
像有风从背后吹过来。
事实上的确有风,急速奔跑带来的气流。
13. 第 13 章
【第十三章】
风声停止,她的发梢被撞得一颤,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背后环绕,紧紧抱住了她。
斯卡蕾本能的做出反应,一个背摔,嘭——身后的人应声倒地。
溅起的草屑中,少年颤抖双腿的动作体现他的疼痛,吃痛的表情却没有影响他面部的美观,纤长睫毛下的琥珀色眼瞳闪了闪。
那一刻,她感觉看到蝴蝶扇动翅膀朝她飞来。
怔神间,少年已起身,再度抱住她,紧紧的,不容拒绝的。
斯卡蕾也并没有拒绝,因为她看见了他异色的狼耳。
不淡定的是伊露莉,她慌张瞅一眼远处的伊索尔,眉头皱成麻团,伸手去拽少年,“洛维恩,你怎么跑出来的?”
斯卡蕾按住他的肩膀,推开的时候仔细打量,“洛维恩,你没事?”
“没事,我成功化形了。”洛维恩重重的点头,又摇头,瞥一眼远处浑身散发阴沉气息的男人,顿时委屈极了,“但他们把我关起来,给我灌药,不让我见你。”
她扭头看向伊露莉,眼神示意给个解释,伊露莉避开她的注视,固执的拉扯洛维恩,“你赶紧走!休想在这里闹事!”
斯卡蕾怔住,她不认为伊露莉是会无端发作的人,但一时也想不出“闹事”指的是什么。
面前的少年缓缓抬起手,眼瞳迎着刺目的光线,却不眯眼,直视的目光就带上日光的温度,炽烈的,直白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吞吃入腹。
这让她微微蹙了一下眉。
他抬起的手却并没有触碰到她的身体,而是倏地背到身后,接着,转身。
她就听见少年清澈又坚定的声音。
“我报名!斯卡蕾小姐在圆月祭用歌声助我化形成功。她拥有非凡的能力。这样的人一定能用音乐带领我们开创全新的生活,闪闪发光的新生活!”
周遭静默了一瞬,随即,集中在他们身上的眼神开始变化。
惊叹,揣测、蠢蠢欲动……但仍然没有人站出来参与。
她心头微沉,要想真正打动这些人,寻常的方式行不通。
正思索新对策,手掌突如其来一热,斯卡蕾低头,洛维恩的双手正紧紧包裹着她的手,缓缓抬起。
“姐姐。”
他的声音似乎比掌心传来的温度更灼人,她赶紧抽手,无济于事,少年的力气比她想象中更大。
僵持间,一道人影拨开人群,疾步冲来。
是洛维恩的祖母。老妇人满怀歉意的向她躬身,揪起少年狼耳时脸色一变,“你这混小子,别再痴心妄想!立刻跟我回家!”
摸不清状况的斯卡蕾只感觉第一个报名者即将被拖走,她反手紧紧抓住少年的手腕,“洛维恩,你不能走。”
伊露莉大惊,惶恐的将她拽到一旁,压低声音,“小姐,我说的比死更糟,指的是洛维恩变身后焚夜期反应太过剧烈,一心要去找您,连铁笼都咬坏了四个。”
见她仍愣神,索性挑明,”就是他犯病了,要扑您。”
斯卡蕾双手一颤,她这是主动抓了个烫手山芋,而这“山芋”似乎着了火,越来越烫了。
一同燃烧起来的还有人群的八卦之魂。
“洛维恩这小子是公然叫板,想从领主手里抢人。”
“我怎么听说,斯卡蕾小姐是有未婚夫的。”
“哟,难不成这两位是想争着做情夫?可真是不像话。”
……
到了这步田地,哪还有人关心海选,所有视线都在她和洛维恩身上打转,又不约而同地瞟向远处的伊索尔。
斯卡蕾也下意识投去一眼。
伊索尔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落在她和洛维恩交握双手上的目光,却十分锐利。
他手上的木质球杆懒散的转动,身下巨狼开始踱步,斯卡蕾敏锐察觉到异常气息,视线所及,他很淡的勾起唇。
忽然,一颗裹着皮革的硬球,直冲洛维恩面门飞来,带起的气流嗡嗡作响,速度和力量足矣将头颅瞬间击碎。
人群来不及惊呼出声,捂眼的指缝缓缓张开,展露令人震惊的画面:
洛维恩倒在地上,少女的皮鞋在草地上犁出两道深痕,她抬起的手臂停在半空,球还在掌心兀自旋转。
没人看清洛维恩何时倒地,更没人看清她怎么接住的球。
所有人都傻了眼,愣愣的看着伊索尔带着人“马”走近,铁蹄踏破寂静。
他看了一眼斯卡蕾便收回目光,缓缓抬手,球杆直指洛维恩的脑袋,冷声吩咐手下,“带走。”
“要把人带走,总得给个合理的说法。”
斯卡蕾镇定自若的挡在洛维恩身前,背着的手却在发抖。伊索尔那一击是奔着要了洛维恩命来的,即便她启动身体强化掌心生出金属皮肤,那股冲击力依旧让她手臂发麻。
周遭已有人低声议论,说领主竟与一个平民争风吃醋。
伊索尔却浑不在意,低低笑一声,“理由是,我讨厌他。他就得死。”
若在人族国度,国王处置平民或许还需遵循律法。但狼群强者为尊,争夺配偶是天性,何况是这位是屠杀贵族都毫不顾忌的狠角色。
斯卡蕾一时找不出更有力的反驳,他身后的手下已纷纷跃下狼背,摩拳擦掌准备拿人。
这些身披重甲的战士个个人高马大,面容冷峻。斯卡蕾目光一扫,心中顿生一计。
她脸上浮起挑衅笑意,“拿人可以,赢了再说。”
伊索尔不吃她这套,命令直接变成,“杀了。”
然而,洛维恩的祖母却猛地上前,张开双臂护住二人。
面对领主周身透出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她鼓足勇气。
“领主阁下,您关押他的这些天,洛维恩已吃尽了苦头。您如今急着赶尽杀绝,是怕竞争不过他吗?”
斯卡蕾暗捏一把冷汗,激将法对其他自大的人有用,奉行铁血手腕速战速决的伊索尔,只会被激怒。
巨狼靠近,伊索尔缓缓倾身,依然是傲然睥睨的角度,凝视她片刻,笑了,“怎么比?”
斯卡蕾缓缓呼出一口气,镇定的说:“就比马球。我赢了,洛维恩跟我走,你以后不能再找他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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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教我狼族的魔法。你的这些手下,都必须来我这里接受唱跳培训,当爱豆。”
一场比试三个条件,本以为他会拒绝,伊索尔却反问:“我呢?”
她一时没弄明白,不知谁大笑着插了一句,“哈哈,领主阁下是问你只要他的手下,不打算收了他啊?”
伊索尔没有否认,只催她,“说。”
“……你也来学习唱跳。”
“那不行。”
又要又不要。有病。
她记得餐馆里,他明确表达出对她的厌恶,这些人开他俩玩笑,他又不否认。有大病!
斯卡蕾懒得再琢磨他,接着说,“如果我输了,我和洛维恩任你处置。”
“领主阁下,我请求换一种方式比试。您和我孙子就用狼族传统的决斗方式,输了我们也认。”
这次轮到洛维恩的祖母反对,她扯了扯斯卡蕾的衣袖,低语,“领主十四岁就上阵杀敌了,骑术最为精通,您赢不了的。”
斯卡蕾不以为意,“未必。”
祖母摇摇头,“祸是我孙子闯下的。他打不赢领主,是他的命。我们不能连累您一同受苦。”
“没事。”她心下收了好意,转而对伊索尔说,“就这么定下了。我骑哪头狼?”
闻言,战士们纷纷护好自己的坐骑,不借的意思。
洛维恩此时开口:“我化形,给姐姐当坐骑。”
伊索尔脸色瞬即一沉,“不比了。”
斯卡蕾对他的出尔反尔并不意外,加码道:“我赢了,也答应你一个条件。”
“成交。”他应得异常爽快,眉梢微挑,“条件,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别废话,开始吧。”
小队比赛,每队五人,先进一球为赢,过程中,落狼者败,一局定胜负。
分好队伍,伊索尔下巴微撇向草坪,对她说:“免得你说欺负新手,球杆任选。”
草坪上,木质球杆被一字排开,每一根都事先上了漆。
赤橙黄绿……竟然还有粉色的。
她留个心眼,不动声色掂量每支球杆做重量对比,才安心的选择钟爱的粉色。
伊索尔完全是漠不关心的样子,球杆随意搭在肩头,懒懒投来一眼,目光里只有挑衅。
他身下的红狼和主人的傲慢如出一辙,抖着毛,鼻孔冲洛维恩喷气威胁,草屑被吹飞。
草腥味弥漫过来,已化狼形的洛维恩打个喷嚏,抖了抖,人群爆发一阵哄笑。
除了亲人,没人不用鄙夷轻视的眼光瞧他。
斯卡蕾双手揉着狼耳,尝试着让声音更柔,“别怕,我们一起。”
“姐姐放心,我不会摔着你。”他反倒安慰她,话说得真诚,眼皮依然不受控制颤抖。
“我们彼此信任。”她抬手点一点他的眼皮,像对从小养大的狗狗一般,与他碰一碰鼻,“加油!”
发抖的狼耳变成愉快摆动,洛维恩没忍住,舌头一刷,从她的下巴到额头。
经过嘴唇时,斯卡蕾睫毛的颤动停了一拍,她听见系统在提示。
14. 第 14 章
【第十四章】
【系统:检测到兼容能量场……分析中……可转化为基础能源……55,56,55,57,55……】
能量读数在短短几秒钟持续波动,最后停在55。
仅增长了一点。
也是喜讯,她的充电器可以换了。
斯卡蕾难掩笑意,又用鼻尖碰一碰洛维恩,“你做得不错。”
近乎亲吻的亲昵姿态被伊索尔收入眼中,手中的球杆狠狠顿地,比赛正式开始的旗帜尚未落下,他已轻夹狼腹,驱使红狼直奔而来。
球杆带着破风声,对准洛维恩的前腿关节横扫。
这不是竞技,是剿杀。
斯卡蕾清叱出声,“跳!”同时,手掌拍在狼颈左侧。
之所以是这个指令动作,是她不愿真把少年视为坐骑,没有套缰绳。
少年出乎意料的领悟,狼身一扭,朝右闪避,却并未执行更为明确的跳跃指令。
“咔”一声,伴随心悸。
她本能理解为骨裂声,不解道:“你为什么不跳?”
洛维恩痛嘶着咬牙,“我怕摔着姐姐。您没有缰绳,太过危险。”
“信我,你只需要听从指令。”
“……遵命。”
伊索尔冷哼一声,追击的同时,球杆在手中灵巧一转,以更为刁钻的角度,自下而上猛地撩起,对准狼腹最柔软的部位。
斯卡蕾俯身一挑,“啪”又一声,木屑呈放射状飞溅。
球杆断裂,仿佛空中爆开的粉色烟花。
对面球员大笑着接球,然后,目瞪口呆,他手上的红色球杆,也断了。
盯着两只半截球杆,斯卡蕾脸上的表情从惊愕转成愤怒。
她眯起眼睛,球杆指向红狼背上的“疯子”——这神经病给所有好看的球杆都做了手脚,哪怕牺牲自己的队员。
“你自己爱选漂亮的。”伊索尔笑得坦荡,高高竖起的球杆仿佛在炫耀着对她说:你手里这半截废木头,恐怕连球都碰不到了吧。
面对挑衅,斯卡蕾没有什么表情,视线是平缓移开的,留给他一个背影。
天空的云逐渐压低,晴天眼看就要落雨。
球在场中来回穿梭,驱动棕狼的少女不断迂回、穿-插、急停变向。一人一狼的配合渐趋默契,棕狼甚至学会了利用摆动狼尾为她提供后方威胁的预警。
然而,并无实质的作用,半截球杆即便击到球,力度与准头也只能将球击偏。
【系统发出提示:力量悬殊,敌方统领指挥精准,战术周密。您进球概率趋近于零。建议您使用歌声扰乱对方神智。】
“不。”斯卡蕾毫不犹豫拒绝,这种在狼族面前展现实力的机会以后不会再有,她必须牢牢抓住,堂堂正正赢了伊索尔。
稳操胜券的统领露出自得的表情,吹了声口哨,球杆直指斯卡蕾。
麾下战士心领神会,攻击重心立刻从争球,转为猛攻对手。
球如流星,携着劲风直奔面门。
之于曾经徒手接球的斯卡蕾来说,这不算威胁,她握紧残杆,冷静判断轨迹。
意料之中的击打声却响自身前。
一道身影闪电般突进,银色球杆先一步将球击飞,收回时仍带着破风声。
“谁准你们攻击斯卡蕾。全力猛攻那头蠢狼!”伊索尔扭头扫她一眼,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忧色。
斯卡蕾错愕的望着他冷硬的背影,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担忧她,这都是个破局的契机。
她压低身形,在棕狼耳畔低语,“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你只需记住两点:一,绝对服从指令;二,最后,接住我。”
周身散发的凌冽之气让他意识到,这是最后一击了。
可她没有说具体计划,少年深深吸了口气,点头选择信任,“定不辱使命!”
伊索尔回身便撞见二人脑袋相贴的亲昵画面,他遽然眯在一起的眼睛寒光微闪,厉声下令,“全力进球,这场比赛该结束了。”
战士们立刻转向控球,伊索尔握紧球杆,专注最后一击。
她却没有去追,反而驱动棕狼,朝他的方向奔袭。
伊索尔拧眉,一时无法洞悉意图,动作凝滞的刹那,她竟直撞上来。
他脸上的惊愕瞬间被与慌乱取代,只见她身体极力后仰,几乎平贴在狼背上,球杆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探出,精准点向他坐骑的膝关节。
他下意识做出格挡动作,即将击中狼膝的球杆却猝然调转,从空中飞了出去。
同时飞出的,还有狼背上的少女。
一杆一人,在空中划过的速度几乎一致。
时间凝滞,所有人都屏息睁大了眼,也就几秒工夫,球杆精准的插在草地中,少女手握球杆顶端,几乎是贴地飞旋。
草屑和泥土被激-荡的气流扬起,电光火石间,红色皮靴倏然一抬。
“啪!”靴面与木球碰撞,她脚尖顺势一勾,球划出笔直的线,穿过在场队员因短暂分神而无人防守的藤圈。
身体下坠,离地仅余五寸之际,棕狼已至,叼起她,往后背一甩。
她稳稳落回狼背,反手抽出球杆,指向天空。
这是一个胜利的姿势,没人质疑最后一击是用脚进球,毕竟领主耍诈在先。
也因为这绝地反击的进球,实在太过漂亮。
全场爆发掌声与惊呼。
她却没有像胜利者那样骑狼炫耀,脸上甚至没有笑容。
第一个动作是跳下狼背,认真检查起棕狼的身体,斯卡蕾关切的问:“洛维恩,有没有受伤?”
棕狼抖了抖背毛,一团银灰光晕中,化作少年人形。
洛维恩摇头,笑容却在握住她手掌时凝固,他贴住她手背的指尖开始颤抖,眼瞳盈满的水光中,是她掌心的木刺和鲜血。
“姐姐,你早就受伤了。”
斯卡蕾不动声色的抽回手,用攥拳的姿势将血液的异常颜色掩住,以手背做着替他拭泪的动作,“你自己把眼泪擦擦。我们赢了,要笑。”
伊露莉冲过来,忍不住埋怨洛维恩,“小姐最爱美了,手竟为你弄成这样。”
“对不起。”洛维恩懊悔的低下头,下一个动作却是捞起斯卡蕾的手腕,同时伸出舌头,想替她舔舐伤口。
斯卡蕾倏然屏息,好在伊露莉伸掌按住洛维恩的脑袋将他隔开。
这一隔,她发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化成人形的小狼,没有穿衣服。
她抬手遮眼,背过身去,下一秒,抬起的手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捉住。
好在不是伤手。
“走。”伊索尔不由分说将她往身边一带,握住她的手指强势的滑入指缝,变成十指紧扣的姿势。
紧扣的只有他的手指,斯卡蕾奋力一挣,他却握得更紧,不容抗拒的力道似乎要将她的手指捏断。
“伊索尔·兰开斯特!”她连名带姓喝出他的全名,警告意味昭然。
他却面露欣喜,“你竟记得我全名。”
“……请你放手。”
敬辞是再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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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的疏离。
“好。”他应着,却微微矮身,手臂绕她腿弯。
她以为他要用俗套的“公主抱”,后背却并没有下坠,那双有力的手只是将她托举,她便坐在他的小臂之上,听到他轻嘶了一声。
她第一反应是问:“我太重了?”
托着她的手臂微不可察的一颤,他微笑,“你很轻。”
在场的人无一不惊掉下巴。
身份尊贵的领主阁下,竟然用托举的姿势,允许一个平民女人高出他一头,甚至仰视着冲她微笑。
闻所未闻,前所未有。
斯卡蕾却并未感到惊奇,她呆呆的望着他,午后的光线变浅,在他银发上过了一层绒绒的光晕,他的皮肤也带了无机质的透明感,红宝石的眼瞳都变得更柔和了。
明明是暖的,这层光晕却让她想起下雪天。
那是一个下雪的夜晚,她也被人用同样的姿势抱着。
暖黄路灯罩着一团雾气,像悬在半空的毛月亮。
月亮映入男人的眼睛里,他生气时的嗓音就没那么冷了。
“我再晚到一步,你这舞,就得跳着跳着脱了。分个手,至于?选他不选我,你一开始就错了。”
她说:“没醉。没事。放我下来。”
……
脑波一闪,画面变成雪花,男人的脸被雾气掩住,只留下渐远的模糊音节。
“怕什么。老子又不忝你脚趾。”
“怕什么,本领主没有忝脚趾的癖好。”
两个声音竟奇异的重合,斯卡蕾心口蓦地一悸,低头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说这句?”
伊索尔唇角勾笑,“你睥睨的眼神,不就是暗示我臣服吗?做梦。”
她只是愣神,没有做任何表情。
不知这家伙从哪看出来的。
斯卡蕾蹙眉,“放我下来。”
她的确被放下了,放进马车里,车帘一动,露出洛维恩的脸和上半身。
“滚。”伊索尔冷斥。
“上来。”斯卡蕾几乎同时发声。
一边是威严的领主,一边是倾慕的姐姐,洛维恩略踟蹰,选择姐姐。
踏上的马车的脚,却再次被气场强大的男人喝住。
“滚。”
“上来。”
两人用重复的短句僵持,空气一瞬胶着,看着她面色凝冰,伊索尔叹口气,语气缓和一分,“洛维恩,去找件衣服穿好。再拿一条手帕,干净漂亮的。”
这是准许同乘的意思?洛维恩眨眨眼,就当是吧。
车帘被愉快的放下,车厢外传来跑动的声响。
听在耳朵里,真吵。
伊索尔几分烦躁,“你喜欢看没穿衣服的公狼?”
斯卡蕾淡笑,“他身材不错。”其实她没看清。
“你没什么见识。”说着,他开始将铠甲一块块卸下,露出的纯白衬衣,已被汗水沁透,肌肉被透出线条。
窗帘被风拂动,风送来潮湿的青草香,和他身体暖烘烘的气息。
是好闻的,像是刚用温水涤荡过的干净衣服,有淡淡的洗衣粉香气,玫瑰花香的洗衣粉。
不知是她喜欢玫瑰花香,还是风拂在皮肤上微微发痒,这种气息进入呼吸,她就有种眩晕感,喉间干涩,耳朵开始发烫,接着是脖颈,心口。
那种奇异的热又来了。
多次出现的异常反应,让她心生警觉,这次她选择让系统分析。
【系统:生理指标分析完毕,您正处于焚夜期。】
15. 第 15 章
【第十五章】我想尝试着改变
斯卡蕾不可置信的问系统:搞错了?我是机器。
机器出现狼的焚夜期,荒谬程度堪比每天见证日升日落,却骤然发现太阳是颗流油的咸蛋黄。
【系统:您拥有人类血肉,会生病发烧,具备人类一切生理反应。但您的本体信息未知,不排除本体存在焚夜期特性。】
“我的本体是鸟类哺乳类等脊椎动物吗?”
【系统:检测到您正用邪门的方式,试图解锁封印信息。能量值扣除5点。】
“……能量值充满,能不能解锁本体的信息?”
【系统:权限未知。我将根据后续数值波动,诊断您出现焚夜期的成因。也可能是受周边因素影响。】
周边因素……
斯卡蕾眯起眼,视线自然落在对面男人的唇上,她想问他:狼族的焚夜期是不是能通过啃咬传播?
不等发问,他倒因为她紧盯的动作,笑着直视过来,“你终于发现我的身材更好了。”
虽然是事实,但这么自恋也不太好吧。
心在表达不满的同时,也砰一下快跳起来,斯卡蕾敛住视线,算了,问另一个咬过她的“狼”更安全。
车帘掀动,最先进来的是伊露莉,竹篮在她手中热情的轻晃。
“小姐,有您爱吃的蜂蜜薄饼和乳酪哦,”她嗓音欢快,“我还带了消毒药剂和绷带来。”
接着是洛维恩,方口布鞋踏入车厢,他本就棕发白肤,白衣黑裤更衬得干净清爽,就是一直低着头。
斯卡蕾从不吝啬赞美,“洛维恩,你很好看,可以抬起头自信一些。”
他羞涩的抬一下眼睛,又迅速阖下睫毛,双手奉上折叠齐整的手帕。
“姐姐,我可以为您包扎吗?”
清澈的嗓音,小心翼翼的吐字,都让她想到露珠从叶片滑落。
“我正好有事问你。”斯卡蕾自然的伸出手,目光触及自己掌心,手指却迅速并拢,“不用。”
洛维恩错愕,“怎么了呢?”
“没事了,不用。”
“包扎……”
“不用。”
洛维恩窘迫的动了动狼耳,“您伤得很重。”
伊露莉也劝,“小姐,不处理伤口会留疤。”
“不用,谢谢。”
洛维恩以为她是怕痛。
“姐姐,我包扎很在行。被关在笼子里时不小心咬伤了祖母,就是我给她包扎的。祖母说不仅不会痛,还很舒服。您……要试试吗?”
斯卡蕾别过脸,不想看到他纯真明媚的情绪,也不想被他看到情绪。
伊露莉:“这是洛维恩祖母刚做的薄饼,用厚棉毯捂着带来,还是热的。小姐尝一口吧,抹了好多蜂蜜,甜甜的。吃完再包扎,就不疼了。”
同薄饼香气一道凑近的,还有伊露莉试图拉起她的手,斯卡蕾手臂一甩,嗓音失控,“说了不用。”
马车正好经过一个土坡,车帘颠荡掀起,风携着潮湿的土腥气灌进来,她那一声低吼就显得更冷。
车轮复归平稳,帘幕垂落,冷意却还滞留在车厢内,混着薄饼甜香和消毒水的气味。
车内静极了,如果此时有人委屈巴巴掉眼泪,眼泪滑落的声音也是能听见的。
然而,该感到委屈的两个人,却依旧小心翼翼的笑着,手绢和薄饼碟子仍维持在原先的位置。
这比大骂她冷血,不知好歹,更让斯卡蕾心口发闷。
她的手指收得更紧,手指遮掩下的掌心肌肤平滑——不似加了契印的咬伤,这种寻常伤口一分钟内就能愈合。
血液是淡金色,她可以用避而不谈糊弄过去。
伤口匪夷所思的愈合力,怎么解释?
解释是浪费时间。她惯用裹着刀锋的短句斩断对话,但这次的刀锋让她头一次感受到锋利。
她发不出音节,刀锋卡在了喉咙里。
“手帕。”一直沉默的伊索尔忽然开口,他抬起手,掌心朝上,指尖对着洛维恩,“拿来。让她舒服的事还轮不到你。”
茫然间,她已被拽住胳膊,轻轻一带,坐在伊索尔腿上,他耳语的动作是轻柔的,嗓音却十足的威胁。
“敢乱动,他会死。”
洛维恩不安的搓着衣角,显然是听见了那句威胁,同时发抖的还有伊露莉。
“坐下,低头,闭嘴。”伊索尔下令的措辞冰冷简短,脸上还挂着笑。
两人便听话照做,脑袋垂得不能再低。
确定没有视线聚集过来,伊索尔将手帕折成长条,捞起她的手腕,“一疼就发脾气,臭毛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待见人。”
“……”愣神间,他已轻掰开她的手指。
完好无损的掌心暴露无遗,他不紧不慢的将手帕层层缠绕,打个小小的蝴蝶结,“这小烂手,疼死你活该,沾了不该沾得东西,该拿鞭子狠狠的抽!”
斯卡蕾茫然的望向他,她弄不懂他。
原本低垂的睫毛,缓缓抬起,他挑眉笑一声,“看着我做什么?发现我不仅身材好,长得也不错?”
她眼神一滞,眼睛在车座的绒毯上胡乱的扫一下,“……我可以坐到旁边。”
“急什么?我有重要的事同你讲。”
他的胳膊从背后绕过来,揽住她的腰。
呼吸同时拂进耳朵里,她缩了一下,便听见他说:
“将海选设在马球场旁,是为了带手下给你救个场。没人报名就让他们顶上。没什么能你比在赛场中大胜,更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参加培训。”
“胡扯。万一我不懂马球?”
“你我共乘一骑,我们两个,对战其他三人。以少胜多也是漂亮的一仗。即便你不出力,这也足以向所有人证明你对我的重要。当然,你的表现,远胜于我最初的设想。”
吐字离她的耳朵只有五公分的距离。
话和香气同时到达,话飘出去,气味留下。
暖烘烘的,很香很香,像忽然罩过来的棉被捂住她,眼前黑了一下,大脑竟然没有分析他话是否符合逻辑。
她好像……死机了。
不对,她为什么要听他胡言乱语,为什么被抱住也不拒绝?
斯卡蕾恍然清醒,从他腿上下来。
对面的座位已被两个垂着脑袋的人占满,她只能坐在他身侧,落座后,又往边上挪了挪。
他却没有再拉住她,也没有追着靠近。
滴答滴答——
有雨点落在车厢顶部,安静的环境中,雨声就显得又急又快,一滴又一滴连成线,她感觉那雨声是落在了心里,扰得她心绪不宁。
于是,她命令大脑迅速切入工作状态,她不能被他带着节奏走,她得讨论一下培训安排。
他正侧身将车帘拉严挡雨,抬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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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玫瑰香气被成倍放大。
她说出口的话,便成了,“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他手挡在她脑后的位置,测了测确认没雨飘进来,才答,“默默做事才是惊喜。”
“那为什么又告诉我了?”
还有那句“你对我的重要”,他最近都很冷淡,那句话很难让人信服。
他瞥一眼对面的两人,顿了片刻,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我原本不认同‘对别人好就要说出来’,但我想尝试着改变。”
“没看出来你对我好。”说出口,斯卡蕾立即后悔了,他说的是“别人”,没特指她。
于是接着话尾立即说起培训,“明早就带着你的部下来参加培训。先摸个底,统计每个人的特长。然后从声台形表最基础的开始训练。我需要一间四面镜子的培训教室。”
“已经准备好了。”
“有能播放影音的设备吗?我们需要把培训过程记录下来,投影播放。”
“注入魔力的魂晶石应该能做到播放。需要调试。问题不大。”
只缺录影设备。
斯卡蕾问伊露莉,“图纸给你哥哥看了吗?”
终于能说话了,伊露莉长长呼出一口气,点着头,“哥哥说能做。制作存影仪需要高速旋转的齿轮快门和感光金属菲林。哥哥已经在制作齿轮快门了。就是金属菲林需要夜光孢子。”
斯卡蕾好奇,“夜光孢子是什么?”
伊露莉刚欲张口解释,就被伊索尔一记眼神制止。
他很平静的对斯卡蕾说,“你只需要做好培训。材料的事不用操心。”
那应该不是难事。
斯卡蕾点头,去问伊露莉,“你哥哥……”会来亲自指导吗?
后半句被伊索尔截断,他沉下脸,语气不容拒绝,“我会派人去取存影仪,包括使用说明。往后与他沟通的事,直接经由我,不必问伊露莉。”
车厢又陷入短暂的寂静,她才发现,雨声好像忽然就停了,伊露莉轻声提醒,是进了主城。
想起主城被巨大树冠笼罩,雨进不来,但隐约还是有古怪的水声,斯卡蕾好奇的掀开车帘。
薄薄的雾气,无数悬在空中的水珠被马车驶过的气流冲撞,碎成更小的雨滴,发出簌簌的轻响。
如果声音有颜色,应该是亮晶晶的。
斯卡蕾抬着睫毛,伸出手去接,雨滴在掌心滚动,碎成凉凉的水迹。
作为主城设计师妹妹的伊露莉,主动讲解:“主城有树冠遮蔽,雨水无法直接落入。天穹域除了靠机械架构,还依托无数魂晶石存储的魔力维持悬空。下雨天,湿气凝聚成水珠,也会悬空。”
“很神奇。”她用指尖轻戳,雨滴变成一簇簇晶花,“好像珠帘啊,连绵不断,无边无际。
他的视线从雨滴落回她的眼睛,轻轻一笑,“你真的很喜欢珠帘。”
“是啊。”她点头,一向冷漠的脸难得有了笑容,雨滴折射微光,映得她眼瞳澄净。
伊索尔目光幽深的凝视着,猝不及防的,伸手点了一下她的眼皮。
她反应慢了半拍,顿顿的眨了下眼。
被命令不许出声的洛维恩,此时依旧没有出声,手指攥住的裤缝变成一团形似漩涡的褶皱,视线逐渐越过二人,落在车窗外时,他抬起了手臂。
斯卡蕾定了定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雨中的卖花少女。
16. 第 16 章
【第十六章】我把对你的好都告诉你了
蒙蒙的雨珠,褐色的粗布裙,洗的发白的围裙,滴着水的发丝和竹篮,竹篮里的冒出头的粉色玫瑰花瓣滚着水珠。
马车小小的车窗将它们框住,就变成一幅油画,每个笔触都楚楚可怜。
楚楚可怜的少女在看见车窗里的人时,眼睛一亮,挥动手臂打招呼。
从外望进来能看见两个人,斯卡蕾不认识她,所以她打招呼的人应该是伊索尔。
他也正望过去,轻点了一下头。
斯卡蕾唇角微抿,认真道:“停车,让她上来吧。”
伊索尔转回脸,不解的瞧着她,“为什么?”
因为她是你喜欢的人啊,而且她在等你。
想起餐馆他隔着玻璃窗的愣神,想起铺满桌面的红玫瑰,斯卡蕾很淡地笑一下,说出口的答案是,“女孩子淋雨不好。”
他与她的关系,还没到可以直言讨论感情的地步。
踏入车厢的布鞋带来一串水渍,有水珠不断顺着裙边滴下来。
“领主阁下,我等了您一个小时呢。”卖花少女抹一把脸上的水,露出姣好的面容,皮肤很白,瞳仁漆黑,让斯卡蕾想到雨中的栀子。
她收回打量的视线,在伊索尔开口前,对少女说:“车厢里有干净的毛巾,你把头发擦擦,别感冒了。”
少女笑容灿烂,“谢谢姐姐,我的名字叫……”
“我没有兄弟姐妹。”斯卡蕾语调平静,但这话本身听起来却不友好,她明显感觉气氛有些微妙。
这让车厢显得更安静,更狭小。
攥了一下座椅上的绒毯,斯卡蕾迅速起身,走向车门,经过少女身边,嗅到她裙子上潮湿的寒气。
身后是伊索尔略显急促的声音,“你要去哪儿?”
“赏雨。”言简意赅,她没有回头,掀开门帘,更深的寒意扑面。
阖拢的门帘后,洛维恩焦急的脚步声伴随轻喊:“姐姐我陪您。”
“我习惯一个人!”她出声喝止,积水中加快奔跑的双脚,溅起水花。
车轮转动,驶向相反的方向。
和她来到狼族领地的那天一样,只是这天下了雨。
她仰起脸,空中悬浮的雨滴就碎在睫毛和额头上,才感觉到是冷的。
雨就是这样,远远瞧着美,身处其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回到住处时,斯卡蕾已浑身湿透,几只沉重的皮袋子被护在胸前,袋口扎得很紧。
没人出门来迎,铁门紧闭,两层楼的每扇窗都是黑的,萤火路灯比“家”还亮,突然出现的影子碎落在路面的积水上,接着是慌慌张张跑过来的少年。
棕色的长卷发湿贴在脸上,他眼神湿漉漉的看着她。
“洛维恩?你怎么不进屋等?”斯卡蕾推开铁门,示意他快跟上。
“……领主阁下不准我进去,我只能在这里等您。”洛维恩踟蹰着跟上,从她手中接过皮袋子。
皮袋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她才问:“他们呢?”
洛维恩用手抹着皮袋子上的水珠,低着头说:“伊露莉忙着给她哥哥写信。领主阁下和卖花女半途就下车了。”
她微愣,而后问:“你怎么不回家?”
洛维恩郑重的立正,怯生生望她一眼,“伊露莉说您有收我做宠物的想法,是真的吗?”
“……我当时以为你没有化形,残了,要被卖去奴隶所。”
“如果您喜欢毛茸茸的小狼,我可以变回去。您留下我吧姐姐。”洛维恩恳求道,“祖母也让我跟着您,她说只有在您身边,领主才不敢对我动手。”
祖母此时应该打了个喷嚏吧,就这么华丽的被卖了。
斯卡蕾按着眉心,解开皮袋子上的蝴蝶结,“你要不要先看看礼物?”
洛维恩欢喜的摇起尾巴,“要!”
敞开的袋口里,是油纸包的羊肉馅饼,草莓板肉塔,苹果炸果酱卷和三只羊皮酒囊。
“不知道你和伊露莉喜欢什么,就买了我钟意的东西。”斯卡蕾缓慢的拆开油纸包,一层又一层,草莓板肉塔露出来。
然后她很小声说了句,“对不起,马车上我态度不好。”
“好香,我最爱吃草莓板肉塔。谢谢姐姐。”
“不客气。吃完去洗澡。我有事请你帮忙。”斯卡蕾想起在根巢域平民都是在自家木桶或公共浴池洗澡,便为他介绍方法,
“楼上左边第一间是浴室。机械爪模样的是浴缸,狼头黄铜阀门,左耳旋钮出热水,右耳出冷水。不要碰上方的玻璃管道,小心烫伤。 ”
而斯卡蕾自己,则找了条浴巾随便擦了擦,换了身纯白睡袍,棉布细暖的纤维贴在身上,她立刻打了个喷嚏。
面板数据值显示【体温39°】,比她的正常体温高出40°,她居然发烧了。
斯卡蕾惊诧的问系统,“我怎么变得这么弱不经风?”她以前连感冒都很少。
【系统:焚夜期造成能量值波动,温馨提示:您必须尽快充能,能量值48……47……49……47……】
她都没注意到能量值已跌至50以下,斯卡蕾嘴唇微张,眼睁睁看着能量值不停闪动。
按照目前持续下跌的趋势,不用等到焚夜期结束,能量就见低了。
她一阵心慌,充能不能再等了。
更糟的是腿上被下契的伤口沾了水,肿起一大片,湿疹也正隐隐发痒。
拉开抽屉找药的时候,门被叩响,斯卡蕾回过身,瞠目结舌。
门口站着的少年,唯一能蔽体的布料,正湿漉漉被他抱在手上。
“……”
忘了给他拿换洗衣物了。
斯卡蕾忙去衣柜翻找,全是女装,踟蹰片刻,她选了条宽大的裙子,背对着往后一举,问他,“裙子可以吗?我这里没有男士衣物。”
“好漂亮,谢谢姐姐。”
感觉裙子被接过,身后没有换衣服的声响,倒是一声惊呼,伴随男人的怒吼。
“嫌命长?”
斯卡蕾猝不及防一颤,回身就看见洛维恩悬在半空乱蹬着的双腿,他双手扼脖,周身裹着浓雾般的黑气。
而门口站着的伊索尔,脸色更黑,他恶狠狠的抬着手,即将做出弹指的动作。
“住手!”斯卡蕾正色道,“如果你执意伤害他,我不介意和你打……”说到这里她没控制住,打了个喷嚏,“一架”两个字出口,威慑力瞬间弱了一半。
攻击却出乎意料的停了,洛维恩跌落在地,就听伊索尔说:“别忘了,我还有个条件没提。”
她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只忙着关心洛维恩是否安好。
伊索尔的声音更冷几分,命令道:“我的条件是,你这辈子都不能和他在一起。”
斯卡蕾“呵”一声,没当回事。
且不说她根本没有恋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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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就算有,谁也管不着她。
蹲在地板上,反复确认洛维恩无碍后,她才回头看伊索尔一眼。
身后靠近的皮鞋沾满泥点,水顺着雨衣下摆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同时滴水的还有他手里的粉色雨衣,和卖花女篮子的玫瑰同色。
斯卡蕾语气不善,“你回来做什么?”
“呵,不回来都不知道你这么爱看,没穿衣服的公狼。”
“去解决好你自己的生理问题得了。你管不着我。”
伊索尔愣了一下,沉下嗓音,“我是去给你送雨衣。”
她缓缓起身,脸色没有任何表情,“你该不会说,玫瑰花也是送我的吧?”
“当然。上次的红玫瑰你全扔了。我就向她定了粉色的。”
“哦,那还真是谢谢你呢。”
“不喜欢?伊露莉说你喜欢红色和粉色。”
她不再搭理他,专心帮洛维恩系裙带,并夸赞,“洛维恩,你穿裙装很好看呢。”
“姐姐喜欢我穿?那我以后就穿裙装。”
“是喜欢。但你自己的衣着,还是根据自己的喜好做选择。”
“姐姐喜欢的,就是洛维恩喜欢的。”
“傻傻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伊索尔完全被无视,他伸手将斯卡蕾拽到身侧,质问道:“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哦。”
“送花,送雨衣,还有这个……”伊索尔从雨衣里掏出两罐药膏,“你淋了雨,咬伤和湿疹一定复发了,我亲自为你去买药。你不感动?”
她反问:“我为什么要感动?”
他真是时刻铭记伊露莉的感情指导,一本正经,满怀真心。
“因为我对你好,而且把我对你的好都告诉你了。”
斯卡蕾顿了顿,直视他的眼睛,“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他迎上她的视线,目光极深,含着隐隐的热度,嘴唇一动,然后沉默了。
足足十五秒。
这是今晚最漫长的十五秒。
她呼吸一沉,脸上浮起笑,“即便你说的是真的,但你做这些就是为了提条件,这没什么难以启齿的。
还有提什么条件要提,直说。”
空气静了一霎,仿佛能听见残留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过眉骨,流进眼睛的声音,他这时候才感觉到冷意和细微的刺痛。
他没有抬手去擦,唇角勾出的弧度有些苦涩,“行,那我再提一个条件,我今晚要留下来睡。”
“随意。”
“我要你从今往后,二十四小时都同我在一起。”
“随意。”
她是彻底当他不存在,连拉着洛维恩坐下问话,都不避着他。
“洛维恩,刚才你说愿意留在我身边……”
刚说半句就被正在脱雨衣的男人打断,“他不能留在你身边!”
雨衣被狠狠掼在地板上,溅起水花。
她连脾气都懒得发,只漠然扫他一眼,继续同洛维恩的对话。
“我可以考虑让你留在我身边,而且我也有求于你。这样,你先给我唱首歌。单纯的狼嚎也可以。”
洛维恩有些莫名,还是嚎叫了几声,斯卡蕾静静注视着面板的能量值,毫无波动,看来他的狼嚎无法为她充能,只能换种方式了。
“好,我需要先问几个问题。”她做了个深呼吸,问洛维恩,“你先前焚夜期,有过伴侣吗?”
17.第 17 章
伊索尔急声打断,“你为什么问他这个?”
“闭嘴!”她真的很讨厌说正事时被打断。
但还是答了。
“洁癖。不要二手货。”
洛维恩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怔住的伊索尔,笑着答:“姐姐。我没有过伴侣,也没喜欢过其他人。”
伊索尔紧跟着答:“我也没有。”
斯卡蕾忽略不问自答的狼,加上名字提问:“洛维恩,你能控制住自己焚夜期的行为吗?我是说,如果亲或者咬之后,能控制住自己。”
洛维恩不解,“为什么呢?您是怕我伤害您?”
“你只需要回答是与不是,之后我会告诉你原因。”
洛维恩沉吟片刻,诚实作答,“应该控制不住。”
“你的焚夜期表现是什么,是只亲一亲,还是会进一步?”
洛维恩耳根一红,低声道:“姐姐,我化形晚,焚夜期也比别的狼人晚。见了您之后才出现焚夜期反应。根据上次的经验,应该是想……那样。”
她眼皮一颤,很快调理好情绪,声音平淡又冷静,“如果两个人只是像你说的‘那样’,但不结为伴侣,会有违狼族的规矩吗?”
“斯卡蕾!你想要做什么?”伊索尔一下子站起来,椅子被撞,在地面擦出尖锐声响。
“没问你!再岔话,就滚出去!”她声音倏然拔高几度,可能是激动,也可能是本身在发热,脑袋一阵眩晕。
她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提醒洛维恩,“你照实回答就好。”
“如果双方都没有伴侣,没结过命定契印,是可以的。”洛维恩不再喊她“姐姐”了。
伊索尔冷笑一声,“斯卡蕾,别忘了,你是有未婚夫的人。”
胡编乱造莫须有的未婚夫而已。
斯卡蕾没接他的话,默了片刻,语气认真,“洛维恩,我要你帮的是,亲,或者咬。当然,如果过程中你控制不住焚夜期的反应,我也不会反抗。”
空气一霎寂静,只有不同频率的粗重呼吸声,都是热的,一个是激动的热泉,一个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斯卡蕾继续,谈交易一样的冷静,“但我提前说明。我对你没有感情。这么做是因为……”她充能编成另一个说法,“我的魔法,需要咬或者亲来维持。”
“原来先前你让我……是这个原因。”伊索尔眼底闪过掩饰不住的落寞,转而抬起眼,望向她,“找我不可以吗?”
“不可以。”你已经有伴侣了。
斯卡蕾没有将后半句说出口。
“我可以教你魔法。”伊索尔顿了顿,之后的每个音都咬字很重,“斯卡蕾,这是你同我的约定。”
“不需要了。狼族还有其他会魔法的人。”
他沉默了很久,自嘲般笑出声,“别人都行,就我不可以,是不是?”
“是。”她头点的干脆,那些早已丢弃的玫瑰花却仿佛忽然冒出来,刺了她一下。
系统发出尖锐的啸鸣【警惕,能量值下降,46,45,44……】
她加快语速,告诉洛维恩:“忙不白帮。期间我会努力赚钱,给你支付相应的费用作为感谢。你有任何不满意,不愿意,都能随时反悔,钱不必退。”
没有回应,屋内像是无声的的荒野,连风都不再眷顾枯草。
她笑着,“如果这种方式,以及我的离开会影响你寻找伴侣,你现在就可以拒绝。所以,你愿意吗?”
洛维恩脱口而出,“我不愿意。”
“……没关系。很高兴你能诚实的回答我。”
一向羞涩的洛维恩,罕见直言,“我有个条件。”
“你说。”
洛维恩上前一步,直视的目光愈加深情,“如果您离开,请带我走。让我一辈子跟随您。”
得到期许的答案,她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世界仿佛一下安静下来,浴室没有关紧的水龙头里,一滴滴的水落在搪瓷面的浴缸,墙壁上的挂钟指针还在走动,但他们都失去了声音,空气里玫瑰松针和暖烘烘的气味越来越浓。
鱼缸里的两条鱼还维持着亲吻又分开,又亲吻的姿势。
窗外悬空的雨珠也是安静的,却被忽然驶过的车辆,撞出碎裂的声音。
她慢慢的笑起来,“好。从今晚开始,你留下来。我们试一试。”
话已出口,明知与那个人无关,她还是没控制住,去看他一眼。
然而,伊索尔已经离开,连背影都没有留。
挂钟的指针开始走动,每个走动都震颤一下。
“如果你焚夜期控制不住……我不会反抗,但也不会给你任何反应,很抱歉。”她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但这个姿势变得无比艰难。
因为原本淡金色的能量数值,忽然变成刺眼的红色,并以诡异的速度下降,42,38,35……
体温骤降,手心开始冒冷气。
她却开始对系统提问:“有生命的物种繁衍,是怎样?视频百倍速播放。”
画面飞速闪过,斯卡蕾疑惑皱眉,“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还骂人?”
她是想起伊索尔系手绢时说过的“沾了不该沾得东西,该狠狠的抽!”
【系统:人类的特殊喜好,譬如狼、狗、蜥蜴会咬住把伴侣的脖子。】
斯卡蕾后知后觉,伊索尔当时想的是这种事?
她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于是对系统说:“请求启用睡眠模式。”
这和电脑的睡眠模式类似,能将能耗降至最低。代价是会昏睡很久,一天,两天,也许是半个月,时间不可知。
只能有微弱感触的昏睡期,无疑是危险的。
一般情况下,她绝不会选择。
但此刻,却毫不犹豫。她无法清醒面对洛维恩。
虚弱起身,她以最快的速度躺好,对洛维恩说:“开始吧。不要慌,不要停止。”
知觉顿失,世界一下子暗下来,一点光都没有,看不见周边,也看不见自己,连数据面板都看不见了,被冰冻的感觉却真实的可怕。
这种感觉就像,需要越冬的植物没有被放进温室,而是忽然被人埋在冻土里,上下左右都没有出路,每动一下都有更多的沙土埋下来。
呼吸断绝前,有什么闪闪发亮的东西在上空晃动。
有熟悉的香气倏然渗透进来,很暖。
植物会被太阳吸引,本能朝阳,她向唯一的热源靠过去,抓紧,蜷缩在带着热气的气味中,温暖在体内打转,顺着每一处筋脉流转。
她终于能辨别,是玫瑰的香气,清甜的,鲜活的。
清醒也在此时,数据面板的能量值显示75。
没感到多大惊喜,她第一时间检查有没有伤痕,再看身旁,没有人,鱼缸里的两条鱼贴着玻璃游动。
洛维恩正拎着一只长嘴铜壶往花里浇水,见她起身,水壶顾不上放下,跑来搀扶。
“姐姐,您睡了四天,终于醒了。”
她本能的一缩,避开他搀扶的手,视线从他手中水壶移到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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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屋的花,清一色的白玫瑰。
原来香味是来自这里。
将视线收回,她只说想洗个澡,就进了浴室。
睡裙皱巴巴的,刚脱下,就感觉身后有气息靠近。
斯卡蕾惊觉转身,看见洛维恩逐渐放大的五官,她后退一步,险些滑倒。
他本能的伸手来扶,手又顿住。
她以为他要做什么,他却只是抢走她手上的睡裙,慌乱的抱在胸前,飞快跑走。
嗯?抢裙子做什么?
浴室归于安静。
侵泡在浴缸的热水里,她抬起腿,上面的咬伤已经痊愈,湿疹的红斑也淡了不少。
上方玻璃管里细密的泡泡鼓动,呼吸间依稀还有玫瑰的花香味。
洗完澡出来时,餐桌上已摆好早餐,伊露莉又把羊奶热了一遍,捧着陶罐往里一勺勺加蜂蜜。
斯卡蕾端过羊奶,还是没忍住,“玫瑰花,是谁买的?”
餐桌边的站着的两人对视一眼,洛维恩低下头,“是我。用您袋子里的血石。伊露莉说您喜欢红色,粉红和白色。前两种您都不喜欢,就选了白色。”
“不要再买了。”她一点也不想再见到玫瑰。
见二人唇角明显耷拉下来,她又反省语气生硬,随口编了不可能找到的颜色,委婉拒绝,“我喜欢绿色玫瑰,五光十色的花。”
餐厅陷入安静,只有刀叉碰触碗碟的声音,谁都没有提这四天发生的事。
但斯卡蕾心里明白,充能成功意味着什么,她该对洛维恩说句谢谢。
对上他偷瞄过来的目光,话却卡在喉咙里,只把草莓板肉塔往他跟前推了推。
草草吃完早餐,她特意换了身唱跳方便的衣裳去排练室。
四面满墙的大镜子,映着九张因为害怕跳舞而惶惶不安的脸,马球比赛上的战士都到了,除了最怕跳舞的那个人。
斯卡蕾没有过问,只让他们挨个展示才艺,又分发『月光传说』的曲谱,做了一遍唱跳演示便让他们凭记忆自由发挥。
战士们捏着曲谱,低声抱怨,“只看一遍,学不会。”
但还是动了,扭腰的动作比钟摆还僵硬。
斯卡蕾解释:“考一下你们的记忆力和乐感。也是解放天性的训练。”
有人反驳:“我们的天性是追逐,捕猎,打仗。”
“那就把追逐捕猎打仗的动作用跳舞的形式表现出来。自由发挥,跟不上节奏也没关系。”她主要是为了摸底。
队伍最前的是位金发少年,也是唯一没有动作的,他下巴扬的很高。
“扭腰摆胯是女人做的事。不会!做不来!”
给下马威的刺头出现了啊。
斯卡蕾手执教鞭靠近,绕着他打量一番,点着头说:“不错。”
“……?”
“长得不错。个头不错,身材和声音条件都不错。就你了。”
“……”
少年没想到会被夸,被她盯得有些发毛,吞了吞口水,教鞭就猝然挨在腰间。
“如此优越的外在条件。扭腰摆胯一定很好看。”说罢,她的教鞭抽在他大跨上,“跟着教鞭的方向动作。”
少年浑身一颤,一把夺过教鞭,冷声拒绝,“我不!你只是个歌者,即便领主对您青睐有加,您也无权对我这种优秀的战士下命令。”
“克兰!你不能对小姐如此无礼!”
上前一小步的是伊露莉,她手指搓着围裙,话说得勇气十足,却不敢抬头看一眼面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