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鬼才重生为废材皇子后》 第1章 因 一夜寒风,秋叶红遍。 杜瑜望着窗外红叶飘零,想起独孤猗下定决心反叛起义的那个秋天,枫叶也是如此红火。 那个时候,独孤猗还是整日招猫逗狗,打架斗殴的浪荡少年,而今却已经是名震四野的章王。 若再除去荆王,那将再无敌手,成为终结乱世的最终胜利者。 想起来最开始时,独孤猗还犹豫很久是否要造反。 是既想在乱世中分一杯羹,又舍不得安逸岁月。 独孤氏并不是什么根基深厚的名门望族,至多在檀城内有些家业。 檀城偏居一隅,不是什么兵家必夺之地,如果只求安稳度过乱世,只需要稍微谨慎一些,足以达到这个目的。 但如果独孤猗真要起义造反,这点家业显然是不够看的。 拿全部身家来赌一个缥缈未来,就算是独孤猗自己,也不敢说此功必成,也不敢说此赌必赢。 一众亲友固然愿意跟随独孤猗去闯一片天地,但也没有人敢夸下海口,说他一定能在大争之中夺取天下。 在所有人都在纠结不定时,独孤家宅被一把火烧的一干二净。 那把火是杜瑜放的—— 在独孤猗找他拿主意后,他就做了这件事。 “现在已无退路可选,主公不必再纠结了。” 在一片飞扬的火光与秋叶中,在一众人等瞠目结舌的注目中,杜瑜开口喊了第一声“主公”,并交出一份早就拟定好的战略图。 *** 独孤猗找杜瑜拿主意,确实是想让他帮自己下定起义的决心。 但怎么也想不到他是这么帮的,更想不到他行动如此果断迅捷。 ——虽然他知晓杜瑜出主意向来不走寻常路,且行动力超强,但以前都是些逃课被抓,打架受伤……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杜瑜出主意帮忙遮掩。 小事儿上看不出什么,涉及到大事,杜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计后果的作风,就完全显露出自损八百的杀伤力了。 “被迫”踏上征战天下的道路,独孤猗虽然也带上了杜瑜,却很少主动再找他询问什么主意。 就算询问,或让他参与什么会议,也每次都再三叮嘱,让他不想说可以不说,想说的话,随便说两句过个嘴瘾就行,不用想太多,更不用身体力行的去做什么。 很难不说是因为被他那一把火吓出阴影,害怕他再灵机一动,搞出什么叫人心惊肉跳的主意。 一起跟着从檀城出来的众人,同样都是心有戚戚然,宁愿杜瑜在会议上睡大觉,也不想让他出什么自损八百的计谋,并且行动超强的去执行。 但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杜瑜显然是一个仗着和独孤猗有亲戚关系,就整日混吃等喝的无用谋士。 *** 乱世纷纭,各方势力层出不穷,此起彼伏,谋士也如春笋冒土而出,参差不齐。 无论名门世家,或乡野茶楼,争论起谋士中究竟谁最聪慧,从来没有杜瑜的提名。 但说起来谋士中谁最德不配位,或以权谋私,那杜瑜可就赫赫有名了。 因为他并没有出过什么很有用的计谋,却地位很高。 在章王独孤猗帐下,从未短缺过任何衣食住行,获得的战利品随他挑选,病发时更是珍贵药材任他挥霍。 这一切,只因为他和章王独孤猗关系匪浅。 杜瑜的父亲是个出身贫寒但很有才气的书生,母亲则是独孤氏备受宠爱的小小姐,杜瑜六岁时,父母因水难双双溺亡,他便被独孤氏接回去教养,一应待遇和本家子女别无两样。 更和嫡公子独孤猗形影不离。 独孤猗年长他六岁有余,某种程度上来讲,说是独孤猗带大的也不算错。 而在出檀城前,独孤函——即是独孤猗的父亲也是千叮万嘱,要独孤猗一定照顾好这位生来病弱的表弟。 外界流言当然没这么详细,只是大概说受父命所托,纵然这位表弟体弱多病没有武力,智力平平不出计谋,也叫独孤猗不能将他抛弃,不然就是不孝。 因此,从章王的名号打响后,有关于杜瑜,类似于“无用谋士”,“拖油瓶”,“吃空饷”……的流言从未中断过。 杜瑜从来都把这些流言当笑话听,并不为此烦恼,但挡不住有人非要当面挑衅他。 那就没有办法了。 *** 杜瑜时常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忍辱负重的好表弟,好同乡。 为了不让主公表哥心惊,不让同乡好友胆颤,很多时候他就算想出主意,证明自己真不是吃白饭的无用谋士,也都遗憾闭口。 只老老实实做个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偶尔生个病来调节一下营帐氛围的吉祥物。 一开始跟随独孤猗的势力都是知根知底的亲友同乡,对杜瑜的存在很是包容。 但随着独孤猗占据的地盘越来越大,招纳的士卒越来越多,看不惯杜瑜的氛围,也越发浓厚起来。 只是碍于独孤猗对杜瑜深信不疑,且走哪带哪,杜瑜也很有自知之明,从不惹事,就算有心之人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也找不到插针的缝隙。 直到水泽之战。 恰逢杜瑜病发命悬一线,实在不能长途跋涉,独孤猗只能让他就近留守溪川,带着其他亲信前去迎敌荆王。 却没有想到荆王早与阆王结盟,杀了独孤猗一个措手不及,致使战败溃逃,陷入生死危局。 消息传回溪川时,留守的人皆是担忧不已,见杜瑜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懒散样子,怎么不气不打一处来。 恰好了解杜瑜本性且能说得上话的人都不在,导致的结果就是杜瑜被团团围攻,恨不能直接把这个吃白饭的关系户驱逐出城。 为了不真的被赶出去流浪要饭,杜瑜无奈,只能证明自己有留下的价值。 “这可是诸位极力要求,而非是我自作主张,在下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杜瑜无奈叹气,然后抽出一份早就写好的名单,从容立下军令状: “诸位只需要将这份名册上的人调出来给我,全权听我安排,半月之内,必解主公之危,若不能解围,在下可举身赴死。” 然后,杜瑜兑现了他的承诺。 当时追击独孤猗的兵马是荆王帐下魏涵容,距离最近的援兵属于荆王盟友阆王严宏毅,杜瑜伪造出另外一股势力——瑞王参与围剿的假象,再分别派人对此二者说: “如今荆王(阆王)最大威胁章王已败,荆王(阆王)将要和瑞王联合起来,说是围杀章王独孤猗,实则是打算故技重施,联合瑞王围杀您。” “章王的溃逃,也是计划中的一环,否则怎么能引诱您主动送上门(大开城门)呢。” “甚至,并不介意给章王一次苟延残喘的机会,只要他按照这个方向逃窜……” “您也知晓,章王性情不羁,若能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可不介意向宿敌低头。” 同时又故意安排人在魏涵容处下慢性毒药被抓住; 在严宏毅处安排自称是瑞王帐下的舞姬自荐枕席,并在魏涵容的探子获取这个消息离去后,立刻实行刺杀计划。 并故意被抓住,供词说只有严宏毅死了,才能让荆王与瑞王的联盟更有诚意。 与此同时,又联系上独孤猗,叫他做出将要活命的欣喜姿态。 最后成功叫魏,严二人互相残杀,让独孤猗趁乱逃出生天。 但之后却是让原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瑞王也被牵扯进来。 事后三方终于回过神来,一怒之下,对章王发起了更为剧烈的共同围剿。 虽然三王之间彼时已再无信任可言,所谓的围剿也很快土崩瓦解,但得知三方势力齐齐发来复仇的围剿时,还是让章王帐下所有人都眼前一黑,如临天塌地陷之终焉末日。 但要怪杜瑜么。 他可是被迫不得不出手,而且—— “我的目的是拯救主公,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么。” 至于会带来什么更长久的后果,那可就不在他的负责范围之内了。 经此一遭,终于是叫人都不敢再说什么叫他自证身份的话语,实在是承担不起他出谋划策的后果。 于是杜瑜又继续他混吃等喝的无聊日常。 顺道承担起看管教养长公子独孤无恙的事宜——放眼望去,整个章王帐下也只有他最空闲。 况且长公子灵巧聪慧,听话懂事,也用不着他去思索什么教育良方,照着书册念文写字足以应付所有。 直到独孤猗又一次陷入致命危机,才让杜瑜再次发挥他的才智。 那也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出谋划策。 *** 乱世连绵多年,期间无数势力此消彼长,最终还是章王独孤猗与荆王越韶共争天下。 好一番连环计后,越韶成功围独孤猗于铜仙城,切断此城所有与外界连通的道路,打算将他一举困死城中。 城内殊死抵抗,多次突围,却无济于事。 越韶以为胜券在握,却没想到独孤猗早已改头换面遁逃出城。 这倒也不怪越韶识别不清。 首先,很多人都见过独孤猗在城内出没,没道理平白怀疑这个独孤猗不是真正的独孤猗——当然是找了身形相仿的人假扮的。 其次,备受独孤猗宠爱的嫡长子独孤无恙每日都抛头露面,指挥作战; 以及,杜瑜这个在独孤猗最艰难时候,都要带在身侧的“拖油瓶”谋士,也在城内安然自得。 这样层叠遮掩的障眼法施展下来,就算是城内的章王兵马,也没察觉任何异常,更何况是城外已经为抓住独孤猗而放松得意的越韶呢。 只是这么做,固然能让越韶放松戒备,为独孤猗拖延出足够多的周转时间,但被识破计谋后,杜瑜和独孤无恙却大劫难逃。 要么死在城中,让独孤猗失去两名至亲; 要么被越韶俘获,反过来更能威胁独孤猗降服。 这已经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是反过来自损一千,伤敌八百了。 越韶固然为自己被这种障眼法戏耍多日而恼怒,却又为杜瑜以身替死的做法,感到一丝由衷的叹服。 *** 铜仙城破之日,越韶找到杜瑜时,杜瑜一身闲散旧素袍,正坐在在窗前和独孤无恙含笑交谈。 只是独孤无恙一身火红衣袍,披甲执枪,满目肃穆,并不如他从容。 在越韶进入殿中的一瞬,独孤无恙就立刻抬眼望来。 双目犀利如寒冰,手握红缨银鳞枪,仿佛随时都会奔来和越韶拼命。 但他实在是太年轻了,才十四五岁,再怎么英姿勃发,戒备非常,在越韶眼中,也不过还是一个半大孩子。 越韶直接无视了他不加掩饰的敌意,只垂眸看着杜瑜。 这位无用谋士如传闻一样病骨支离,素净的面容上覆盖着挥之不去的苍白,仿佛褪色的画作。 唯有双目漆黑明亮,闪烁光辉。 “传闻有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汝亦是不动则已,一动惊人,但是值得么。” 越韶开口说话,语气有些微妙,介乎于敬佩与嘲讽之间。 或许还带着些不明所以的惋惜: “你为他做到如斯地步,他却不一定会记挂你的恩情,将来悔恨遗憾,可是也为时已晚。” 杜瑜闻言却是莞尔: “士为知己者死,何憾之有?” 那倒也不是临死之前的佯作镇定,而是他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 他说完这句话后,略微轻咳一声,嘴角便流出漆黑的血液。 那是剧毒发作的征兆。 “你——” “小叔父——!” 比越韶更快一步的,是原本就站在杜瑜身侧的独孤无恙,几乎瞬间就放弃对越韶的戒备,立刻单膝跪了下去,扶起杜瑜的摇摇欲坠的身躯。 “姑母托孤之悲,父亲寄命之托,长子丧命之痛。” 杜瑜咳了几声,目光越发明亮的看向越韶,嘴角扬起近乎诡异的得意微笑: “荆王,感谢您的到来,添上棋盘最后一子……” 在越韶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转头看向独孤无恙,目光凌冽起来,连语气都是前所未有的狠厉: “不准降,杀出去!” 说完这句话后,杜瑜便接连不断地咳嗽起来,吐出一口口污血。 独孤无恙再怎样少年老成,这一刻也六神无主起来,和真正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一样手足无措。 只能下意识慌忙的呼喊着杜瑜,一手扶着肩背,一手拼命擦拭他口中鲜血,可还不等他将杜瑜口角处的血痕擦拭干净,杜瑜的眼耳口鼻竟齐齐出血。 不过短短几息,杜瑜闭眼垂首,再无任何生机。 独孤无恙浑身颤抖,如坠千丈悬崖,如落百年寒潭。 他不是没有做好和小叔父一道战死城中的准备,同样也做好了和他一道成为俘虏的准备,总之同进同退,却怎么也想不到小叔父会先他一步服毒自尽。 这不是事先说好的…… 他想要说服自己小叔父是假死,可任凭他如何呼唤摇晃,也得不到任何回应,任凭他试探脉搏鼻息,都是一片冰凉死寂。 感到有人想要走来,他猛地抬头,双目已经通红如火,满含悲切怒怨。 越韶便停住不动。 他第一反应同样是杜瑜假死,但看着独孤无恙的表现,显然杜瑜服毒这件事,不在他们原先的谋划中。 或者说,杜瑜并没有把自己必死无疑的决定,告诉给独孤无恙听。 电石火花之间,越韶已经明晰杜瑜真正的计划是什么。 那并不是为了替独孤猗争取逃亡的时间,也不是为了让自己混淆视听—— 或者说,不仅仅是。 最终目的,是为了让他越韶的名声就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是为了让独孤猗可以肆无忌惮的向他出兵! 最疼爱且最有潜力的嫡长子,与自小一块长大的表弟齐齐死在政敌手中,还需要忍让什么,还需要顾忌呢。 另一方面,不同于独孤猗是小地方出身,越韶可是真正的名门望族,许多人投奔他来,便是因为他的名声,认为他出身高贵,品行高洁。 一直以来,越韶也都是行事光明磊落,不屑小人行径。 若传出他不能光明正大的打败独孤猗,只能恼羞成怒,杀害病弱小辈泄愤的流言,那将会直接让他声名崩塌。 但他已无法阻止。 杜瑜已死,他也不能阻止独孤无恙的死亡。 准确来说,亲眼见到教养他长大的小叔父死在眼前,且遗言若此,独孤无恙是绝不可能冷静下来思索何谈,只会选择完成意愿,不要命的杀出去。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不过片刻之间,独孤无恙已经收敛情绪,将杜瑜背了起来,用带子束紧,伸手提枪,不发一言,就疾步朝越韶冲了过去。 随着独孤无恙奋起的身影而轰然响起的,是因燃烧而断折的楼阁。 大火冲天而起,叫人就算想要和谈,也没那个时间余地。 漫天纷飞的烟火与枫叶中,一身红衣的独孤无恙背着已经死去的杜瑜,浑身浴血杀出一条通道。 红色的火,红色的叶,红色的衣,红色的血。 自高空下望,目之所及,是层叠不穷的红。 在层叠不穷的红衬托之下,从一开始无数士兵阻拦,到最后更多士兵主动放开通道,静默旁观。 连越韶本人也站在火灭后的焦楼上垂眸远眺。 看着悲痛欲绝的少年人发染霜白,面覆血泪,背着早已冰凉的躯壳,在无数人的注目中,一步步走向城门口。 心中泛起无限悲凉,却是前所未有的感到挫败。 ——这才是计划的最后一部分。 杜瑜活着,独孤无恙不一定会如此决绝,越韶也更愿意留他们做活口。 杜瑜死了,那才没任何和谈的可能,才能叫独孤无恙一心求死。 而越韶是真正的名门贵族,他能将独孤无恙逼至绝境,因为是势均力敌的对决。 但若叫他在为时已晚的境况下,去用诸多士兵围杀一个同样被蒙在鼓里,亲眼看着最亲近之人死在眼前,还要用死亡逼迫其不能退缩,使其哀极痛极,一心求死的少年人,他却会于心不忍。 ——这是唯一让独孤无恙能够活下来,且不会被俘虏的机会。 *** 杜瑜的魂魄飘荡半空,看着独孤无恙成功活着走出城门口,才松了一口气。 才完全没有忧虑,了无遗憾,决定魂归地府。 但直到独孤无恙被人接应; 直到独孤猗确实为他之死勃然大怒,一众臣兵也同仇敌忾,讨伐越韶…… 直到越韶战败而亡,独孤猗登基称帝,杜瑜的魂魄还是没有消散。 飘荡在新朝上空,杜瑜不得不思索他为什么还没去投胎。 扪心自问,他已经没任何余愿未了,自觉死得其所,无怨无悔。 那原因恐怕是活着的一群人没法忘记他。 一开始没法忘记他,是因为他确实死的震撼人心。 后来没法忘记他,大概是为了找个发泄情绪的借口。 *** 一次没来由的毒杀,致太子失明,帝后反目; 太子却无任何斗志:心眼早盲,徒留鱼目,失之也罢; 皇后更是满怀怨恨:先迫瑜卿替死,又害我儿若此,圣人圣心,惴之恐矣! 一场莫须有的谋反,令将军断头,九族尽诛; 将军死前大笑:亏得杜君早亡,不必受此辱没! 又留血书遗言:白玉早碎,青石成灰,君恩长恨,不入轮回! 一起扯不完的结党,使丞相凌迟,群官具危; 丞相刑前叹息:唯有一人能解语劝圣,力挽狂澜,可惜斯人已逝; 百官更是泪水涟涟:君之生兮不逢时,君之亡兮无奈何…… 一道不明来历的天音,更是向他透露王朝的短命: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虽说清算将臣是开国皇帝的必经之路,但若杜瑜没死在铜仙城,或许还能劝太祖皇帝不要那么快发疯。 还能说服太祖皇帝不去大肆筹建佛寺道庙,自毁根基,又沉溺长生丹药,突然暴毙…… 太子被废,皇子夺嫡,自相残杀后,最后上位的却是最懦弱无能的一个,成为奸佞手中傀儡…… ……被任性暴虐的儿子逼迫退位,……天下成为三代皇帝肆意凌虐的玩物…… ……人间犹如炼狱,起义再反暴政…… ……幽朝三代将终,百年难续…… 所谓草灰蛇线,祸起细微,正是如此…… …… 魂魄不辨岁月,记忆难留影痕。 杜瑜不觉得自己真有这么大影响力,他活着时候许多人都对他不满,怎可能死了又来念念不忘的惦记。 可他如坐井观花,匆匆看过这断断续续百年兴衰,却也被潜移默化,难免想着如果自己活着,是否真的可以改变什么。 听到那泄露天机的言语,既不相信独孤猗会变得如此可怕,更不想拼死拼活建立的王朝,竟然三代百年都难以延续! 那强烈的,想要做些什么的情绪从心口迸发出来,却将他本就已经十分薄弱的魂魄思绪完全撞碎,化作千万流光,飘散天地之间。 唯有心头一点赤诚血,落入帝子天灵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因 第2章 第 2 章 为什么重生来着? 杜瑜有些茫然的望着头顶破旧的帐子,试图复原他做鬼魂时看到听到的一切。 可是如手握流水,他越想回忆清楚,记忆就流失的越多。 于是他不得不及时止损,停止强行追溯更多具体细节,只记住那些直白飘荡在脑中,关键却又模糊的词句。 一次宴席,会让帝后反目; 一个皇子会被毒害,一个皇子会成为傀儡; 一个文臣会被查出买爵贩官,一个武臣会被告发拥兵自重 ; 一个招摇撞骗的方士,会蛊惑当今圣上; 一个伏低做小的侍者,会控制下个皇帝。 还有一个好圣孙,将直接断送整个幽王朝。 …… 像是玩什么猜谜游戏,只留下似是而非,仿佛谁套进去都无可无不可的线索,来让他把可疑范围内近百人对号入座。 且大概没试错的机会。 杜瑜由衷感到冥冥之中,送他重生者的恶趣味。 他倒是也想在睁眼第一时间,就赶紧去找纸笔把脑子里残存的东西写下来,可以他现在的身份处境,还真找不到笔墨纸砚。 他醒来时躺在冰凉床板上,被褥不但很薄,里面的棉絮还一缕缕的结着硬块,飘荡的白帐如蛛网纤薄。 恍惚之间,他还以为自己是重生到什么小乞丐身上,睡在会闹鬼的破败寺庙里。 乃至于侍女推开门进来时,有那么一瞬间,他真心把对方当成了妖鬼幻化之物。 而当他问出“你是谁,我是谁,这是哪……”如同傻掉的问题后,显然也把这名年轻的侍女吓得不轻,以为是一场风寒,将他原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子彻底烧傻掉了。 和侍女前言不搭后语的绕了一大圈子后,他才完全搞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 乃是当今圣上独孤猗的第七子,名曰独孤无瑕,刚过十二岁的生辰。 这是一个好消息。 重生为一个皇子,能让他从身份上更容易找到想找的人,阻止想阻止的事,如果真是一个寄居破庙的乞儿,那他还要先考虑怎么进京找人。 但坏消息是,他是一个活在冷宫(覆华宫)里的皇子。 详细来说,几年前,因生母芷嫔牵涉一桩祸事,独孤无瑕被一道送入冷宫。 不久前,太后驾崩,芷嫔自请前去祈福守陵,已经离开冷宫。 却有意无意,把他留了下来。 大概是有那么一点“无论如何待在宫里总是好的”的意思,但前提是,得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得有人想捞他出去。 很不幸,这是一种妄想。 芷嫔是因家境贫寒,才选择征召入宫的,并没有叫人重视她与她所生皇子的背景; 而独孤无瑕生来痴呆,也没有其他高位嫔妃想要抚养的价值; 至于皇帝,更不可能记住一个排行前后不沾边的皇子。 于是,导致的结果就是,如果不是还有一个宫女和太监留在冷宫里侍奉,想方设法去找吃的喝的,那独孤无瑕已经饿死了。 那倒也不是因为这宫女和太监有多忠义—— 准确的说,固然也有可怜皇子的因由在,但他们留下来的更大原因是年纪还小,入宫还没多长时间—— 宫女辛夷,年十五岁,太监进宝,才十三岁。 完全是两个半大孩子。 被分配来冷宫侍奉后,就老实的在这里待着,压根没想起来,不敢,也找不到疏通关系的渠道。 好吧。 独孤无瑕在了然一切后想,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走出冷宫大门。 而此时此刻,冷宫的庭院内正上演一场激烈争吵。 这是独孤无瑕恢复神智的第三天,半炷香前,瑶光殿来了两名宫人,指明要见辛夷。 摇光殿的大宫女秋月是辛夷的同乡,二人认亲后,便常常力所能及的接济覆华宫,前两天独孤无瑕实在受不了碎成渣的茶叶,随口说了一句难以下咽——他的本意是只喝水就行了,不用非要走这个形式泡茶。 但似乎被辛夷理解为嫌弃茶叶太烂,然后,辛夷便去找秋月讨要了一些茶叶。 或许今天这两名宫女前来,也是因为秋月有什么东西要接济同乡。 独孤无瑕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仍然躺在床上思索他要怎么离开冷宫。 直到辛夷哭泣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奴婢好歹是皇子殿下的近侍,怎会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 “什么皇子,不过是个连亲娘都嫌弃的短寿索命鬼,是了,你不提,差点忘了,想来必是这宫里又缺了什么东西,你这讨嫌的贱蹄子才打歪主意,来偷咱们春花姑姑的金镯子……” “你,你——这是污蔑!” “谁污蔑你,总来咱们摇光殿乞讨的可不就是你,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如此,那便去慎刑司,看你还嘴硬不嘴硬!” “不,我不去,我没偷东西,殿下,殿下救命——!” …… 萧索庭院内,辛夷看着眼前这几个来找茬的宫人,被气的头脑发晕,泪水直在眼眶内打转。 她不过是昨日去瑶光殿转了一圈,找秋月姐姐讨要一些茶叶。 谁料想就这么被找上门来,说宫中春花姑姑的镯子丢了,恰是她在宫内逗留时不见,必然是她偷走的。 这怎有可能,她都没怎么见过这位姑姑,每每都是站在门口不见光的地方等着秋月来,这位春花姑姑带的镯子是什么样都不晓得,又从何谈起偷窃之事呢。 然她不过是入宫没多久的丫头,又不擅口舌,被这样强词夺理的污蔑清白,百般委屈交加,恨得身躯发抖,除却大喊冤枉外,却怎么也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言语来。 这两个前来问罪的宫人眼看不能让她认罪,对视一眼,便上前来拉住她的袖子,是打算强行将他带走。 辛夷听见慎刑司三个字,更是眼前一黑,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再怎样不明所以,也知晓慎刑司是什么可怕地方,甚至就是因为太不了解,所以更把慎刑司想象成阴曹地府一般有去无回的地方。 进宝虽然也在旁边,却比她还要年幼胆怯,被这气势汹汹的二人吓得直哆嗦,全程躲在后面连话也不敢说。 这会儿倒是也知晓拉着辛夷的手臂,不让人带她离开,可他一个小孩子的力气,又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瘦弱躯壳,非但没能留下辛夷,反倒是被拖着一块拉走。 眼看着被拉着走向门口,辛夷脚抵着石阶,已没挣扎的气力。 在此绝望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吱吱呀呀的门响。 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随之传来: “吵什么呢。” 庭院内几人纷纷朝声音源头处看去,虚掩屋门被缓缓推开。 伴随着隐忍的咳嗽声,从屋内走出来一个身穿白色寝衣的少年。 说是少年,却更像是童子。 小小的一只,身形消瘦,发丝零散,脸色苍白,脚步也虚乏,走路像是魂飘一样。 轻飘飘的走到廊下不过几步路,也要喘出一口气才行,伸手扶着廊柱,掀起眼皮看向庭院内争吵的几人。 眼睛里满是被吵到的厌倦。 那两名宫人自然是认得这少年是七皇子,但也没怎么在意。 连亲娘都不要的皇子,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地方呢。 更何况这位七皇子从来体弱多病,神志不清,哪里是个能主事儿的人。 果然,在听那两名宫人一番强词夺理后,七皇子站在原地茫然了一会儿,就被完全绕了进去,相信他们的说辞,让传慎刑司的人过来。 那两名宫人一边为糊弄过去而窃喜,一边又生出鄙夷念头,不知多少次嫌弃这皇子还真是个痴呆儿。 辛夷却是如天塌地陷,泪如雨下,不可置信的看着七殿下。 七殿下自昏睡中醒来后,就神思格外清明,甚至会主动表达好恶之事,她还以为殿下已经恢复正常,却不了只是她痴心妄想。 殿下还是那个呆傻的殿下,完全不懂任何事理。 第3章 第 3 章 他勉强睁开眼睛,入目一片昏暗。 门窗紧闭,只有些许朦胧光影映照进来, 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光火,隐隐约约,明灭不定的勉强照亮视线,让杜瑜能够勉强看清床前飘荡的纱缦,以及不远处桌案上的茶壶。 他俯身按在床边,又重重的咳了几声,想开口喊人送茶,一张嘴却是呕哑嘲喳,连他自己都觉得难听刺耳,且喉咙生疼,实在说不出第二个字。 青豆到底是又跑到哪里贪玩去了。 杜瑜叹了一口气,只能拖着沉重的身躯从床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桌边倒茶。 茶水入口,却是冰凉苦涩,叫杜瑜有一瞬间的清醒,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腹诽这茶水怎的如此劣质,青豆不会是把什么要扔掉的茶叶当好的泡茶了吧,还是该庆幸——好歹是能让他润润喉,舒服一些。 虽然也没舒服多少就是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杜瑜气喘吁吁,再没睡觉的心情,又觉得沉闷无比,便想着出去透透气,于是一步三摇的摩挲着墙壁朝门口走去,或许是病的太重,竟觉得屋子空荡荡的大了不少,好像走不到尽头似的。 终于在他力竭之际,摸到了虚掩的门扉,他停下脚步,深吸了两口气,又咳了两声,感觉好一些,才伸手推开门,朝外走去。 然而只走了一两步,他便停了下来,甚至整个人都僵硬起来,不敢轻举妄动——因为眼前庭院,实在是有够诡异。 一轮如弯钩的孤月高悬空中,惨淡月光映照之下,寂寥庭院内一颗枯树半死不活的长着,枯树下缭绕燃着一堆火光,火光中飘荡的,却是黄白表纸。 火堆旁边,一名清瘦少女跪坐在侧,一张张的朝火堆里扔黄表纸,又有一个半大小子站在一旁,正对着杜瑜,在专心致志的抽泣哭泣着。 这不对劲吧。 杜瑜闭了闭眼,按了按眉心,努力思索一番,也无从找到有关这个少年人的任何记忆,他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少年人。 至于那名侧坐的少女,杜瑜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他同样肯定这少女和自己更没关系——他的庭院里,分明只有一个十六岁的侍从青豆儿,以及一个六十岁的辛妈妈。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做什么特地跑到自家院子里烧纸? 难不成是有人被他坑害了,其家人亲友气不过,所以特地来自己院子里烧纸找晦气吗?那也不可能…… 应该不可能吧。 杜瑜略微回顾了一下自己作为熙王谋士的过往,又有些不是很能肯定这个答案。 毕竟他为熙王出的主意——用其他同僚的话来讲,属于是“阴谋诡计的翘楚”,“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平衡”…… 他都好几年没为熙王出过一谋半计了,就算真有被他坑过的人想来找他麻烦,也不至于过了好几年,才用这种奇特的方法来半夜吓唬他。 杜瑜跟随熙王征战天下, 杜瑜可不记得自己周围有谁去世——如果真有人死掉,那最大可能是他自己这个病入膏肓的人。 不会是撞鬼了吧! 杜瑜伸手按了按滚烫的额头,以为自己是病的太重出现幻觉。 他正想当做无事发生,转身回去继续睡觉时,那站着哭泣的小子却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抽了抽鼻子,朝他喊道: “殿下!您怎么出来了?” 烧纸的“女鬼”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转过头来,固然也是清丽的美人相貌,但在夜色火光照耀之下,让杜瑜硬生生有一种被女鬼注视的错觉。 更何况这“女鬼”登时便站起身,面色不虞的朝他快步走来。 杜瑜后退两步,想要避开女鬼索命,但对方已经脚步飞快的走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面容冷如冰霜: “殿下醒了?” 殿下? 这是什么诡异的称呼。 杜瑜仰起头看着眼前的“女鬼”,想要努力看清对方的长相,但只看了一会儿,就仰的脖子发酸,等等—— 他什么时候这么低矮了,竟然只勉强到眼前女子腰部的身高,像是小孩子一样…… 小孩子? 杜瑜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他连忙低头,伸出手来看——柔柔弱弱,细细长长,苍白无力,抛却所有装饰词来讲,这无疑是一双小孩子的手。 自己不会是误食来了什么使人身体变小的毒药了吧! 那“殿下”又是什么意思?就算自己真返老还童, 杜瑜觉得原本就很迷蒙的脑袋更加疼痛,仿佛是一团浆糊了。 “殿下也用不着怕奴婢,固然奴婢晚膳时讲说的话严厉些,然而殿下母亲已亡,再没任何依靠处,若不抛了可笑的自尊心,赶快另寻个高枝儿攀上,过不了几天奴婢就要为殿下您烧纸了。” 杜瑜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宫女当真是口舌犀利,不留情面。 杜瑜——哦,他现在应当称之为独孤无暇,乃是当今皇帝的第九个皇子,年九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