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收容所[无限]》 第1章 育英高复学校(一) 老式拱形门矗立在前,表面斑驳黑一块白一块。 由于年数实在久远,砖都凸出来了好几块,要掉不掉的,爬山虎顺着两边柱子往上爬,上面刻着的“育英高复学校”几个字被遮了大半。 这时,从外走进来一个规规矩矩穿着全套校服的学生。 她一直低着的头,刚对上人脸识别的屏幕,红光就突然亮起,闸机发出刺耳警报声,滴滴滴,毫无旋律地肆意大叫,生怕人听不见似的。 半晌,嘣一声,栏板从里打开。 学生从刚才红光亮起的那一瞬就又低下了头,从侧面看去两边长发完全遮住了她的脸,她头也不抬地通过闸机往里走。 一边坐在保安室里陈强正值夜班,早就困得两眼睁不开了,被门口闸机的警报声猛的惊醒,先是看了一眼外面的学生,又瞥了一眼身后挂在墙壁上的时钟。 凌晨十二点。 竟然还有学生要入校?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乱来。 陈强睡眼惺忪地想去拉动一边的闸机,手刚伸出去就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脑子已经很不清楚了,眼睛稍稍眯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栏板自己打开又合上了。 这是刷脸成功进去了? 门口闸机总不太灵敏,一会儿能刷出脸一会儿又刷不出脸已成常态。 半夜这个时间点才回校,这肯定违规了。违规了……好像要在表格里记名。 陈强边想边捞过桌子上的手电筒,直起身子敲敲背揉揉腰好一阵才慢慢踏出保安室的门。 得把人拦下来。 他扣动手电筒的按钮,手电筒似乎是快要没电了,光线很是微弱,照近物还能看清,照远的就只剩漆黑一片了。 一阵冷风刮过,陈强拢了拢这一身单薄的保安服。 入秋了,夜间气温骤降,给他冻得一激灵,脑子清醒了大半,心里想的却是: 小兔崽子跑够快的,要不睁眼瞎得了,这把老骨头还去和年轻人折腾呢,能不能抓到另说,我走了这门谁来守,万一有不安好心的坏人这时候趁我不在进来怎么办? 陈强越想越有理。 算了算了,这么晚回来肯定是有啥事,抓住了还得走流程逮着人问,要是真有点事我也不好给人扣分,那要是出去玩了学生能把真话说给我听吗? 他转过身去,手电筒的光也随之照到了身后。 从紧关着的透明玻璃门里看去,保安室里只有监控屏幕发出的微弱荧光,手电筒的光照在玻璃门上反射出他此刻一脸疑惑的神情。 我刚刚有把门关上吗? 他把手电筒放下来,另一只手正要去拧门把手,余光瞥见什么心脏猛得一抽。 光明明没有正照着玻璃门,玻璃门映射出来的自己的人像却分明比刚刚更加清晰了。 就好像有人死死贴着门在两眼盯着他看,有点过于真实了。 陈强被这个脑海里突然弹出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手刚伸出去就又缩了回来。 果然,年纪大了就是会贪生怕死,啥没发生呢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陈强心里自我唾弃了一番,随即重重呼出一口气,伸出去的手刚放到门把手上就被铁质门把手的温度冰了一下,他动作一顿。 嘴里的热气碰到外面的低温化作一团白雾,白雾又触及玻璃门正对着脸的这块位置罩上了层面纱。 就一眨眼的功夫,白雾慢慢化开来,又露出来玻璃门上映出来的自己的脸。 陈强握着门把手往右边拧去。 一声清脆在这片寂静的黑夜里响起。 他往外拉的动作一顿,意识到自己刚刚看到了什么赶紧死死拽着门把手往回拽,几乎整个身子都抵着门。 他不死心地以为自己看错了,偏头又往刚刚的方向看过去,等仔细看清楚了——看清楚了原本脸正对着的玻璃门的地方,自己本来应该是微微弓着身子正要开门的一个姿势,而映出来的那个“像”却依旧直立着。 那张在不知是手电筒还是监控显示屏照射下显现出来的青白色面孔正死死盯着自己,两眼往外凸,眼珠子跟着现在他弯腰的姿势往这个方向看过来。 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隔着一层玻璃,后知后觉才伸出手去拧动那一面并没有的门把手。 见手无处可放,他就越贴越近,直至整张脸都挤在玻璃门上像摊开的一张饼,眼睛往保安握在手里的门把手看。 好奇自己的这边为什么没有一模一样的东西。 — 滴滴滴,滴滴滴。 门口闸机发出的尖锐响声惊醒了保安室里的人,趴在桌子上的头动了动。 林一念从一片黑暗中睁开双眼,大脑还没彻底清醒,空气中金属设备散发出来的浓重铁锈味就扑鼻而来。 这是哪里?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太阳穴突突跳着,头疼欲裂,脑袋像被灌满了铅。她头枕着胳膊似乎睡了很久,两手因血液不流通持续麻木神经。 警报声像被无形的手骤然掐断,四周顷刻间陷入诡异的死寂。 林一念借着头顶投下来的微弱荧光才能勉强看清现在所处的环境——自己正置身于一间封闭窄小的房间里。 身后墙壁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是凌晨十二点。 几米远的地方就是一扇透明玻璃门,抬头望去外面一片漆黑,夜很深了,从外面投射进来光线甚至还没头顶那块监控显示屏亮。 显示屏幕被均匀分割成了九个格子,每个格子代表一个房间的监控,密集雪花点无声地躁动着,一闪一闪,光倒映在林一念冷淡的面孔上,斑斑点点像被糊上了一层马赛克。 她低下头,借着微弱的光,视线触及桌子上堆叠的乱七八糟的杂物,眉心一跳。 本子表格纸和笔全一股脑摊在了桌面上,桌面本就不大,杂物占了大半。 想起来了。 她本来在家中例行每周一次的大扫除。 洗拖把的时候因为下水道被头发堵了,水就越漫越高。 她蹲下身想去检查下水口,与此同时楼上一声重重闷响,像是在搬什么东西,这本来没什么,结果头顶那块早已松动的天花板因这一响动猝不及防从上面掉了下来。 …… 这是已经死了? 被压麻的双臂渐渐恢复知觉,林一念直起身子,揉了揉酸痛不已的脖子。 她蓦然扭过头,玻璃门倒映出的确实是自己的脸。 头顶黑色执勤帽,身着规整保安服,这身装扮穿在自己身上竟毫无违和感。 只是,自己为什么会穿着保安服? 她习惯性地伸手掏兜,果然,从里面摸出来了一张方方正正的小卡片。 背面一片空白,翻过来是自己身穿保安服的半身照,旁边的姓名栏还是自己的姓名,工作单位那栏却写着“育英高复学校”。 视线从卡片上上移开,缓缓扫过这个狭小的空间。 灰白色的墙壁,闪烁的监控屏幕,堆满杂物的控制台——这里分明是一间保安室。 难道是重生了? 她确信自己从没来过这样一个地方。 还是已经投胎成功了? 一下子投胎成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么。 这时,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毫无征兆地在一片死寂中炸响。 叮铃铃,叮铃铃,铃声一声紧过一声,如同催命符般逼迫着人要立刻去把它接起。 林一念循着铃声视线落到那一堆杂物上面。 她伸手就要去拿掉压在最上面的本子,目光随之垂落。 视线无意瞥到本子上写的一行字,动作一顿。 【值夜班的时候千万不要离开保安室】 用的粗头勾线笔,字很算不上端正,但也没潦草到一眼认不出的地步。 写字之人像是要把字狠狠刻进纸里面,墨水都化了开来,幸亏写得够大,不然就是糊成一团的黑。 铃声仍在持续,执拗地响着,大有种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感觉。 林一念拨开桌子上的杂物,被压在最下面的座机这才露出了个头。 她上一秒拿起听筒,下一秒那头就传来了女人急切的呼喊。 “林师傅,麻烦你赶快来一下1号寝室楼!” 电话里的人似乎处在一个纷乱的环境里,她尽量在提高音量了但还是会被嘈杂的人声给盖过去。 尖叫声和哭声混在一起,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后来女人又说了什么林一念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等那边自动挂断后,林一念又将听筒放了回去。 她随手拿起旁边的那本笔记本,凑近到监控屏幕前。 纸页很新,上面的墨迹已经褪成了淡淡的灰褐色。 她双眼牢牢锁定着这句话看,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她将本子翻到后面一页,只有上一页渗出的点点墨迹。 往前翻,都是一些本子主人琐碎的工作记录,生怕自己忘记似的,记录得很认真详细。 【学生没有按照请假条上写的时间返回学校也要把班级名字记下来。 学生没有请假条的不能让他们离开。 大门只在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这个时间段开放,要把迟到晚归的学生的班级姓名记下来。 把没穿校服的学生的班级姓名记下来。 不要忘记写值班表。 工作的时候要穿戴整齐全套保安服。】 字迹相较最先看到的那一页更加工整清楚些,应该是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写下来的,用的寻常水笔。 字迹歪歪扭扭结构松散,一笔一划像是小学生临摹。 显然这是上一轮值班保安留下来的。 这人大概率不经常动笔,非常强调笔画摆放的位置,只在乎字能不能让人认得出来,而不在乎字是否好看。 林一念又翻到原来摊开的那一页,眉心紧锁。 方才那通电话里的人似乎很着急,一直在催促自己快点过去,可现在桌子上的这本笔记本却又告诉她值夜班的时候不能离开。 就像是故意要让她在二选一中做出选择。 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了自己曾经玩过的一款恐怖游戏《绝对服从》。 大致玩法就和游戏名一样,扮演角色遵守既定规则,然而规则有真有假。 “假规则”不是全然都假,而是缺少前提,需要根据线索在不违背规则的前提下走完剧情才算通关。 林一念起初是被大学室友骗去玩的,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整日坐在电脑桌前,还被室友调侃玩完可以去给这个游戏写五千字测评。 听说写完发邮件给游戏公司就能在游戏里获得一份豪华大礼包。 林一念当然没给写,因为她一直卡在最后一关过不去。 直到现在,秉持着坚决不看攻略的原则,她有时候想起来了还是会进游戏转溜一圈,试图找出曾经自己没能注意到的一些细枝末节。 刚刚翻看的那本笔记本记录的工作守则,凭借多年玩游戏的经验,林一念只是粗略看了一眼,就立马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 例如最后一页写的那句“夜间不让在值班的时候出值班室”。 如果有学生超出门禁时间入校,那到底应不应该出值班室将人拦下来呢? 这是一个矛盾点,而类似于这样的矛盾点有好几个。 倘若每条规则都是不可违背的铁律,那么其中必然存在一道为意外预留的“暗门”。 保安的工作并不死板,机动性较强,所谓的死规则都是学校强加的,林一念猜想这些前提条件或许和学校校规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她突然想到刚醒来时听到的那阵刺耳的警报声。 上过学的就不可能没对校门口那时不时抽疯的闸机感到厌烦过,没想到大学毕业后还能听到那久违的让人感到心烦的声音。 刚刚有人进来了? 还是有人出校门了? 本子上所写的其中一条规则就是“要把迟到晚归的学生记下来”。 然而因为当时不清楚状况,林一念在听到警报声后并没有选择出门将人拦下来,违背这一条规则也并没有招致任何后果。 这一误打误撞就像是新手保护期的线索提示,告诉新人玩家: “值夜班不出门”这条规则的优先级高于“记下晚归学生名字”这条规则。 或者说,值夜班的时候可以不需要记录晚归学生的名字。 第2章 育英高复学校(二) “叮——” 一声铃响般清脆的提示音打破了长久的寂静。 头顶的广播里传出滋滋作响的电流声。 半晌,一道温和轻柔的女声开始说话,带着播音腔般丰富的情感,像极了零点电台里播讲鬼故事的主播。 【当你值夜班时,无论听到或看到什么,都绝不能踏出房门。 记录晚归学生?那远没有你关好门窗确保自身安全来得重要。】 这里似乎信号极差又或者受到了什么异常东西的干扰,话说完了,滋滋作响的电流声依旧没有停下,一直持续许久。 就这样过去了足足有五六分钟的样子,世界才终于归于沉寂。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窜过后颈,林一念环顾四周,总觉得那片黑乎乎的玻璃门外,有人正扒着门框往里面看。 漆□□仄的房间里,身处在光源中心的人无法看到隐匿在黑暗里的东西,而反之却是一览无余。 林一念慢慢放下手中的本子,坐回椅子上,开始一样一样翻看起桌面上的东西。 她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是被某种怪异不可言说的力量拖入了类似规则类的恐怖游戏,是否有同伴尚属未知,当务之急是安然渡过这个充满未知危险的夜晚。 桌子上放的最多的就是表格:请假表、迟到晚归表、仪容仪表检查表,还有一张保安室值班表。 林一念最先拿起的是那张保安室值班表。 从第一张看下来,前面的值班人员姓名那里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三个名字:陈强、杜嘉和……林一念? 看来自己所要扮演的这个同名同姓的角色已经不是第一次值班了。 最后一次值班的是陈强,时间在11月5号,值的夜班,据他记录是从晚上七点到凌晨十二点。 林一念又仔仔细细翻看了一遍值班表,眉心蹙起,从表格中可以大概推断出三人是每天早中晚轮流换着值班。 早班在三点到十一点,午班在十一点到晚上七点,晚班在晚上七点到凌晨三点。 如此看来,本该值班到凌晨三点的陈强却在十二点突然提前结束工作。 而自那异常的十二点之后,直至此刻——她所在的这个夜晚,再没有人值过班。 奇怪。 林一念又拿起一边的迟到晚归表,密密麻麻的表格只有最左边的两列被人填写过。 【劣质资粮冯海 劣质资粮南艺 劣质资粮齐泗 劣质资粮李若东 ……】 视线落到姓名前那不寻常的一列,她心生疑惑,往前翻去,表格里都是清一色的以“劣质资粮”为开头。 若不是方才看到的那本笔记本里写着是记录下来班级姓名,林一念都不会觉得姓名前面那一栏是学生的班级所在。 用这样的班级名来划分学生,这显然很不正常。 林一念又拿过旁边的另外两份表格,无一例外满目都是“劣质资粮”。 她不死心地将三种表格都翻了个遍,终于在夹缝中找到了几个“ 标准资粮”。 还有一个“优质资粮 ”,因为孤零零单开了一页写在最后,所以林一念对这个名字的印象尤其深刻,叫“冯海 ”。 冯海? 林一念将最先看的那张迟到晚归表找出来放在旁边,确实是一模一样的两个字,只是一个在“ 劣质资粮”,一个在“ 优质资粮”。 是巧合吗? 林一念又找出那几个“标准资粮 ”的,视线锁定姓名那一栏,再次把三份表格全翻了一遍,果然在里面找到了同名不同班的。 莫非班级并非固定,而是可以通过某种途径或是达到某种标准来获得晋升?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林一念正在慢慢梳理脑中的一团乱。 能够得知的信息还是太少了,而她也已经等待这通电话的到来很久了。 她刚接起,那头的人就急匆匆地问了过来。 “ 林师傅?你到了吗,你在哪里呀,我这里真的很需要你,你能过来一下吗?” 女人现在似乎换了一个地方才拨过来的电话,相比上一通电话,那边的环境安静了不少。 林一念轻轻“嗯 ”了一声,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 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刚刚有人晚归我去抓人了。你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先和我说说吗?” “ 啊——”半晌,电话那头的人才迟疑着开口,“他们又出来了。” 女人说着声音带上了哭腔,她牙关发颤,隔着话筒能明显听到另一头上牙下牙对撞的诡异声响。 “林……林师傅,他们又出来了,我……我和学生都好害怕……” “他们?”林一念着重咬了这两个字。 “他们是谁?” 那边传来一阵粗重的呼吸声,过了许久,久到林一念以为那边不会再回话了,女人才抖着嗓子慢慢说道。 “他们和我们长得一模一样,每到这个时候就会突然冒出来,他们……他们是怪物!是寄居在镜子里的怪物!” 林一念敏锐地捕捉到了“长得一模一样”这个字眼。 她扭过头,那扇离自己几米远的玻璃门上倒映出现在她站起身弯腰接电话的模样。 几乎同时,镜子里的人也看过来,和她对视。 似乎一切没有任何异样。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林一念刚问出这一句,女人立马接上。 “过来。我要你过来。” “可是我过来,他们也会找上我,我怕死。” 林一念面无表情地丢下这句话后就挂断了电话。 本想从女人那里套出点话,结果那个女人一心只想把她骗出去。 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钟。 凌晨一点。 距离交接班还有两个小时。 林一念回过头来时,猝不及防和一只披着头发的女鬼来了个脸贴脸,那张像死人一样惨白的脸离自己很近,近到林一念甚至能看清她脸上一片片青灰色的尸斑。 林一念面上不为所动,心里早有一万匹草泥马跑过。 女鬼的上半张脸被厚厚的刘海遮得严严实实,就露出了一张红得发紫的嘴,那头又黑又长的头发紧实贴着头皮,薄薄一片像海带一样。 面前这不是人的东西突然莫名其妙笑起来,嘴巴越咧越大,都快到耳根后面去了,被口红涂抹满的唇弯成了一个标准的微笑弧线,不过看上去不像在微笑,像吃了两柄镰刀,嘴唇部分凸出来,怎么看怎么诡异。 那人拿她那又尖又长的黑色指甲拨了一下那头又黑又长看上去就很柔顺的头发,像波动琴弦一样。 头发经波动开始细细密密左右颤动起来。 紧接着,头发在震颤下发出一阵诡异的波声,波声穿到林一念耳朵里,竟然诡异地变成了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 “林师傅,我不是让你过来了吗?你为什么不过来!” “为什么不过来,我就是想让你帮帮我,为什么不帮我!” “我这个没什么权利的老师,连使唤保安都使唤不动了吗?” 林一念直觉不对,身子后倾试图和女鬼拉开距离,女鬼似有所察觉,一边嘴巴诡异地笑着,一边慢慢凑近。 林一念退一步,女鬼靠近一步,直到身体贴上桌子退无可退。 “你当初要是帮了我,我也就不会变成这副模样了,你这个胆小懦弱的人!” 当初? 这个女鬼明显不像是刚死的样子,看来原身与她之间的纠葛还不是一般的大,而自己刚刚随口说的话,不偏不倚,精准踩中了女鬼的雷区。 面前的人猝不及防对着林一念张开她那张圆鼓鼓的嘴巴,像是在惊叫,又像是故意在恐吓,口腔密密麻麻地插满了一圈像鱼刺一样地尖牙,牙尖上还沾着红色不知名液体。 林一念仔仔细细观摩了一圈她的牙齿,得出来一个结论:这咬起人来肯定很疼。 “那你想让我怎么赎罪?” 林一念尽管心跳如擂鼓,面上还是一贯的冷。 脸上无法做出与心理状态相对应的表情,这个毛病一度让她很苦恼,去医院检查最后就草草得出了一个“面瘫”的结论。 面瘫?姑且就当做是面瘫吧。 面瘫的林一念对上一心想要将人的恐惧尽收眼底的鬼。 女鬼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瞬间士气也低了。 她一下子觉得突脸很没意思了,就慢慢往后退。 突然! 她又将整张脸凑上前,这一次比上一次挨得还近。 林一念能感觉到女鬼冰冷的从皮肤上散发出来的阴气,女鬼的头发就搁在自己肩上,二人之间几乎就隔了几张纸的距离。 这只鬼依旧没有放弃要把人吓死。 所谓假意撤退实则伺机而动这招女鬼玩得很是得心应手,只是可惜碰上了面瘫林一念。 女鬼这回彻底放弃了,她伸出一根食指,黑色的尖长指甲直指那扇透明玻璃门。 “和镜子剪刀石头布,赢了我就放过你。” 林一念:? 女鬼自顾自笑起来,嘴角越扬越高,笑得诡异,笑得肆意。 似乎认定林一念无法做到,已经开始在心中期待如何将眼前这个人撕碎尽数吞入腹中了,到那个时候,食物肯定会露出惊恐的表情的,饶是她装得再好,肯定也会感到害怕的! 女鬼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用舌头舔了一圈唇。 林一念见状,毫不犹豫地转过身。 她现在有点不敢看女鬼这副把自己当做食物的模样。 第3章 育英高复中学(三) 玻璃门完好反射出她现在的模样,光线有点暗,反射出的像不算太清晰,但也能看得见。 而她的背后是一片空白,女鬼的像并没有反射在这上面。 其实自看到这扇门的第一眼,林一念就对它有种说不出的排斥。 黑暗将人笼罩,淡淡的影子映在上面。 林一念慢慢走近,身后的女鬼看好戏一样地跟在她身后。 此刻,她第一次能够仔细地审视起这扇打磨光滑的透明玻璃。 透明玻璃门上,只呈现出来了林一念一个人的像,身后的桌子椅子周遭的一切在玻璃门上都是黑漆漆一片。 就在这一刹那,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扇玻璃门诡异了。 这哪是什么玻璃门,这分明就是块黑乎乎的屏障! 这一头是林一念所处的保安室,那一头是什么尚且未知,只知道站着一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怪物,无时无刻不在模仿林一念的动作。 再次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那只怪物对上眼,林一念瞬间头皮发麻。 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像是知道自己被发现了,索性也不再掩饰,肆无忌惮地勾起嘴角,眉毛倒竖,两眼圆瞪,青白的脸呈现一种身在地府的诡异感。 这还是林一念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脸上出现其他表情。 拖怪物的福,她终于知道自己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了。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而且一点也不好看。 女鬼这时在一边悠悠发出声音,语调里是丝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害怕了?和镜子里的自己猜猜拳做做游戏而已,你不会就要吓尿了吧?” “没事的没事的,比起被‘它’抓到另一个世界去折磨,被我直接一口吞进肚子里岂不是一个痛快的死亡方式?” 林一念当然不这么想,要她做选择她肯定是一个都不选。 她要活下来,她还不想死。 女鬼没等来满意的应答,自己在对方身上还没吃到什么甜头,本就心有怨气,当下更是只有对报仇的迫切。 她从身后绕到林一念旁边,猝不及防一下子贴近。 “剪刀……” 她骤起的那尖锐的嗓音像是拿指甲刮擦过铁板般,害的林一念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林一念心里一紧。 自己还没准备好,这女鬼就迫不及待要开始进行游戏了。她感受着身后传来的阵阵阴风,想到女人随风飘摇的那片海带,紧跟着感觉自己的后脑勺也开始发凉。 “石头……” 林一念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可惜时间根本不等人。 女鬼的嘴角越咧越大,想到能把人吃进肚子,能报仇雪恨,涎水就顺着嘴巴开始淌下来。 “布!” 话音落下,时间仿佛凝固般,林一念感觉自己异常缓慢地闭上眼睛,又异常缓慢地睁开眼,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大脑飞速运转,手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林一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过身后女鬼的手,凑到镜子前。 女鬼没来得及反应,手就已经在“布”这个字眼出口的时候和镜子里的“林一念”来了个对碰。 镜子里的“林一念”因为没有女鬼可以拉手还保持着原来的拳头模样。 它一脸疑惑地看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傻呆呆立在原地,随即又是一脸震惊难以置信的模样,把脸贴近死死怼着玻璃门。 而女鬼更是一脸懵逼,自己五指并拢的右手俨然被当成了“布”被人出了出去。 单从剪刀石头布这个游戏规则看,女鬼的“布”确确实实赢了镜子里林一念的“石头”。 而女鬼也只是说赢了镜子里的怪物就放林一念走,也没说谁赢。 女鬼不敢置信地睁大眼,林一念早就很快地松开了她的手,可由于太过惊讶她还没有放下自己的手。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细长手指伸展开来的右手,又抬头瞥了一眼对面正在不住拍打屏障的怪物。 来来回回,看了又看,头低了又抬,始终无法相信自己就这么让到嘴边的食物跑了。 林一念可不管人咋想,人怎么看自己。 她已经退回至桌子边,见女人一直不履行自己的诺言,只好出声提醒。 “我赢了,你是不是该走了?” 女鬼:? 怪物:…… 女鬼那飘飘欲坠的头发像冬天结冰的湿布一样重重垂挂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凝滞了。 她始终不敢相信有人用这种方式完成了挑战,这无疑是狠狠在打她的脸。 心中的怨气与怒火滔天浓烈,她眨眼间闪现到林一念的面前,眼神恶毒得像在丛林中爬行的蛇。 她恨不能将人撕碎,将人的皮肤一寸一寸像剥香蕉一样剥下来,恨不能看到这人痛哭流涕一脸惊恐的模样,恨不能听到这人的尖叫声,恨不能…… 可惜—— 女鬼猝然伸出的握向林一念脖子的手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道桎梏住了,在离脖子几公分的距离停下,再不能向前。 可恶! 女鬼仰头咆哮,两行血泪止不住地往下流,长指甲的摩擦声让人毛骨悚然。 碍于制定的规则无法打破,就连本人也不能。 女鬼唯一能做的只有将仇人的脸牢牢刻印在脑海里。 如果当下有根针,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将林一念的脸刺在自己的手臂上。 可惜—— 玩家挑战成功副本里的NPC后,NPC就会自动遗忘这段历史。 她的眼神开始由狠毒慢慢转变成迷茫,迷茫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既定的不可违背的秩序促使她往桌子的方向走,钻入墙中,直至将整个身体都埋没进去。 最后,只有她那张让人惊恐的脸面向这间保安室,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 不甘心的情绪侵蚀着她,最后还是规则的力量占了上风。 她回到了自己原来待的地方,静静等待着下一个来到此处的人。 迫不及待要去恐吓下一个人了,她弯起嘴角,开始笑。 林一念第三次转过头去看墙上的钟。 凌晨两点了。 还有最后一个小时。 她走近保安室的门,看上去像透明玻璃的黑色屏障上,那只怪物没有被清除记忆,也没受到规则的限制。 它双手死死扒着门框,双眼充血地看着这里。 林一念用手敲了敲玻璃门,怪物像是有所感应般也伸出同样的一只手敲了敲门。 像是不得不那么做般,它面上的表情似愤恨似贪婪,总之绝不是林一念此刻所展示出来的冷脸。 卸下伪装的它隔着屏障舔了一下林一念的脸,饥饿已久般,两眼直愣愣地盯着猎物。 林一念被看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后退一步,怪物也紧跟着被迫后退一步。 难道是必须要跟自己做同样的动作? 林一念往后退去,退到桌子边,拿起桌子上的一张表格,走到玻璃门前,贴着玻璃门给怪物看。 怪物没有东西可以拿,因为无法模仿动作开始张牙舞爪,拿指甲划拉门,尖锐的响声从另一头传来,隐隐约约。 林一念听见了,听得认真,分析出镜子里和镜子外并不是女鬼所说的两个世界,至少在这一刻两个地方是相联通的,挨近玻璃门,林一念甚至能听到那方传来的怪物的急促的呼吸声。 她突然有点好奇打开门会发生什么,自己会去到哪里,所谓的“另一个世界”到底是什么地方。 如果这是在游戏中,林一念早就毫不犹豫地打开门了,游戏中还能存个档,这里和现实世界实在太像了,她不确定在这里死了,现实世界她是否也会死。 显然她在心里是偏向会死这个答案的。 这时,她脑子里又产生了一个奇怪有合理的想法。 要是把门打开,自己又不出去呢? 这很作死,但是为了搞清这扇门和这个怪物,林一念除坐以待毙外只有这一个办法。 她慢慢走近。 怪物也慢慢走近,一脸疑惑,脸上的喜悦掩在黑暗中,越来越兴奋,越来越兴奋。 可惜它不知道,人类的求生本能是不会允许他们轻易走向死亡的。 怪物张开它的嘴巴,露出里面一排整齐的牙齿,迫不及待地要一口咬下走向自己的猎物的头。 “砰!” 门从里面打开了。 怪物跟着这扇门隐入了屋外的黑夜中。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怪物一呼吸到屋外的空气,就抖抖腿,伸伸胳膊,脚和手在下一秒跨越屏障落到了实处。地面多了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一个活生生的,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赫然站在自己面前,林一念整颗心脏不由自主地开始强烈跳动。 跑。 快跑。 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和脚已经自己做出了反应,林一念头也不敢回地一股脑就死命往外冲,生怕被怪物抓住,她跑得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