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孤苦伶仃的我看到了仙界》 第1章 琼浆未饮留追月(一) 温灵觉得,是有人爱她的,至少曾经是。 她不止一次听过别人说自己的父亲之前是如何疼爱自己,她自己也记得:那个时候父亲没在她面前喝过酒,那个时候父亲会让她蹲在旁边看他烧窑,那个时候家里哪怕是乱,她也会帮父亲一起收拾好让家里看着整整齐齐。 只是从那一天开始,对温灵来说什么都变了。 偶尔他们会去祭拜母亲。有次她调皮站在母亲的墓碑上向父亲招手,父亲就神色大变地把她抱下来,什么话也没有说就牵她回家,连允许她偷吃一点祭品的承诺都没有再提过。她看到和平常完全不一样的父亲也没有了提祭品的心思,只是一直安静地陪父亲坐着,有点担心地拉着父亲的衣角。 她出生那天害死了母亲。 村里人把这看作是很严重的罪过,只是父亲一直不提。 可能是因为这一点,村里的小孩很怕她。刘追月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温灵的场景是看到温灵摘完果子下来时被树上的刺刺到。而温灵只是一声不吭地抬起脚把刺拔出来,然后踩下一个个血脚印离开。 她没有穿鞋子。 其他人看到刘追月盯着温灵看,忙拉着刘追月让她离远点:“快走快走,要是沾上会招晦气的。” “为什么?”刘追月问道。 村里的孩子们七嘴八舌地: “我娘说的。” “我爹说的。” “他和我说的。”这么说的小孩指向另一个孩子。 “她出生的时候把她娘克死了!我娘说她爹本来挺疼她的,但是后面因为她不听话就不要她了,但是她还是赖在她爹那里。” “对对对,我娘之前骂我的时候骂过是不是想像老酒鬼家的孩子一样克死她,把我吓到了。”这么说的孩子打了一个寒颤,两只手抓住两个孩子往一个方向拉,“赶紧走了别待在这了,再这样说下去又要吓到我了。” 刘追月沉默。 但刘追月还是不知道为什么缠上了温灵。温灵记得她们第一次见面,她当时正躲在树后观察这个莫名闯入这里、这个两年前才搬到村子外的女孩。 门口,刘追月背着竹篓等着,等到门里令人害怕的呼喝和砸东西的声音消停下来,温灵才终于出来对她说道:“走吧,追月。” “你没伤?要不要先处理一下?”温灵似乎没事的样子让刘追月不放心地抓住温灵的肩膀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反复检查。 温灵摇摇头:“没事,今天他没打我,只是砸东西。而且我没踩到碎陶片,你看。”温灵抬起脚,她没有穿鞋,满是尘泥和伤痕的脚底板确实没有血在冒出来。刘追月才放心,从篓子里拎出草鞋:“你把鞋穿好,他们去老地方找野菜了,我们得抓紧时间摘果子。” 温灵穿好鞋子,跟在刘追月后面。 今日刘追月带来的鞋子比往日更合脚一些。 “温灵,今天还是你上去,我在下面接好不好?”去到那片果林后,刘追月扭头向温灵说,“我今天穿着新衣服,不想弄脏。” “好。”温灵答应下来,她知道和衣服没有关系,只是刘追月不想爬树而已。 温灵放下竹篓爬到树上摘下果子,一边扔一边数,摘够数量就下来背上竹篓和刘追月一起捡果子,装到差不多的量后就直接离开:“谢谢,我回家了。” “诶?今天不用去找野菜吗?”刘追月也急忙赶上去跟上,走在温灵身边。 “今天很晚了,而且野菜昨天还有剩下的,吃昨天的也够了。”温灵走得很快。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村子里的小孩都开始惧怕温灵,甚至惧怕那几片她常待着的地方。只有刘追月,她在那片地方发现温灵的时候眼睛一亮,从背后取出一双草鞋向温灵走来。 “我不是找你麻烦的,这是我的鞋子,我不知道合不合适你,但是你可以先穿上,这样脚就不会被刺到了。”她说道,“我昨天看到你在树上摘果子了,你好厉害,居然能爬得那么高!所以你能教我爬树吗?我也想去摘那里的果子,我还没吃过树上的果子呢!” 编的,而且编得很假。住在这里两年怎么都应该吃过了。她知道把她当成朋友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她见过,那不是追月现在的眼神。 这是温灵印象里她们第一次见面。 那种眼神她在那天前还是见过的。 那天,她去别的孩子家玩时,那家人的父亲把她拦在门口,那家人的母亲在家里骂孩子的声音传到外面也是震耳欲聋。一段时间后那个孩子走出来,顶着眼泪和半边肿的脸对她说: “抱歉,我娘不让我和你玩。” 他低着头,温灵没看到眼睛,那个孩子说完就被他的父亲拉进家门消失在温灵眼前。 “嗯。”温灵答应道。 温灵待了一会才有力气跑出去,跑出村子跑进一处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她没有问原因,她知道是为什么,她之前也听过,虽然都被父亲拦着不让她听见,但她还是知道。 当她三天后一身狼藉回到村子后又见到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那时还对她有着同情和怜悯,看着她的样子可能还会有一丝那种把她当成朋友的眼神? 她不确定是因为那个孩子在原地放下一块烧饼就跑了。那块烧饼是她那段时间吃过的最热的东西,热到她完全忘记了烧饼的味道。 但过了几天,当那个孩子和其他孩子一样朝她扔出第一块石子后,她就真的再也没有看到这样的眼神了。 所以刘追月也是一样,她很早就知道这位住在村外的女孩,虽然第一次对话追月说是想学爬树,但是几天后就放弃了,只是单纯缠着她而已,然后会在和她一起的时候说很多她很久都没有听过的话。 “啊,我突然想起来我今天要去河边玩的!我怎么忘了?”刘追月一拍脑门,“我先走啦!你注意安全。” 没事,反正也快到家了。温灵听到刘追月离开的声音也没有回头。太阳在西边随时都会落下,追月即使到河边也玩不了多久的,希望她带了灯吧,不然河边的夜路会很难走。 现在是家家升起炊烟的时候,乳白的水雾在夕阳的光下实在看不清,烧柴的黑烟倒是清清楚楚。再等一会儿,当炊烟笼罩整个村子的时候,在外面玩耍的孩子们也就能看到,也就知道该回家了。 只是温灵不一样,自那天祭拜完母亲后,父亲再也没有在家里做过饭,也很少在家里吃饭,所以这个时候烧起柴火做饭、迎接几乎每天都一身酒气地抱着一个酒坛子的父亲就变成了她的任务。 不过最近村子里更流行用一个透明的瓶子装酒,那是一年前村外和刘追月住在一起的女人给村子带来的材料,据说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玻璃”。父亲会时不时提着这些瓶子回来,在天亮的时候,那些瓶子在太阳光下总有别样的光彩。 今天醉着回来的父亲手上就是一个空的玻璃酒瓶。温灵听到声音只是顿了一下就继续烧火。 直到一声吃痛的嘟囔,跌撞的脚步一瞬间逼近她突然整个人就被拎起,温灵才僵硬地扭头过来,恶臭的鼻息直喷她的眼睛。 她努力睁开被熏到的眼睛并尽可能地低头,发现了地上沾着血的脚印子和脚印里的玻璃碎片——那明显不是她的脚印。 那碎玻璃应该是没清理干净的酒瓶碎片。 “啪嗒”在离他们极近的地方,忽然一个不大的声音响起,温灵觉得左脚一凉。她和父亲都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温灵脚上的一只草鞋已经掉了下来,另一只草鞋也摇摇欲坠。那是出门时刘追月给她穿上的。 温灵骤然恐慌。 她怎么没有像以前一样回到家之前就还给追月?怎么会一直穿在脚上?而且直到现在? 怎么今天会忘记?她甚至都感觉不到草鞋穿在脚上。 是穿习惯了吗? 温灵没有办法再想下去,她不敢抬头,整个身子不可避免地颤抖,牙齿和嘴唇都紧紧绷住卡死所有的呜咽。 她一开始没有鞋子穿的时候,有次脚被尖刺刺伤到受不了了偷父亲的钱去买鞋子,但是刚买完在半路穿上后就遇到了父亲。父亲当街就开始打她,她被打到意识模糊,只知道后面是有人拦着才免于一死。 这次后她再没有敢拿过钱。 “你想用这些碎片刺死我,自己却偷钱买鞋子?”父亲的声音很生气,是和平时不一样的生气。平时父亲生气时也就是打她和砸东西。 “你害死了自己的娘,还想把钱偷光饿死自己的爹吗?”这是那天在街上父亲看到她脚上的鞋子时说的第一句话。 熟悉的感觉爬满了温灵整个脑袋,今天这句话和那天一样。 父亲是想让她死。 温灵忽然被向上一提整个人悬空,酒瓶砸碎在她背上让她朝一个方向飞去。温灵有点想吐但是吐不出来,她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只知道尽可能地蜷成一团先护住脑袋。 她狠狠地撞上放玻璃酒瓶的桌子后又摔在地上,桌上的瓶子大半都跌到了桌子下摔碎,除了几瓶是先倒在她身上再滚到地上。直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全部散去,温灵才后知后觉地觉得疼,尤其是后背,她能感觉到有个玻璃瓶碾过了她冒血的伤口。 温灵勉强睁开眼睛看清楚眼前的场景,她和父亲中间隔着她刚刚正在做饭的灶台,火光映出了父亲所有的阴影,最大的阴影被投放在旁边的墙上。 她没有力气像平时一样,在父亲发大脾气拼命砸东西的时候跑到外面等到第二天再回来,她跌到地上的时候脚先碰到的地面,她只能撑起身子,脚却疼到完全站不起来,只能看着父亲拿着的那尖锐的半个玻璃瓶子在与柴火不同的方向上折射出不同的光。 第2章 琼浆未饮留追月(二) 对着父亲朝她挥来的酒瓶,温灵下意识抬手,酒瓶上的玻璃尖刺将她的手臂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温灵急忙用另一只手捂住伤口,但是还是有液体和后知后觉的痛不停地从手指的间隙中淌出来。 她要死了,温灵觉得。她被酒瓶击飞的那一口气还没有理顺,整个人还是僵硬的。 “怪物,你害死你娘还不够,还要来害死我……”父亲又举起酒瓶,嘴里的醉呓逐渐口齿不清。 火光在酒瓶举起时被反射进温灵眼睛里,但她没有力气闭上眼睛,眼睛只能近乎本能地睁大紧紧盯住父亲,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体感竟如此漫长,她什么都没有在等地等着。 “温灵!”推门的声音与一声急喝同时传来,父亲举起的手臂突然被覆上了一团光。 “温灵快!”刘追月在门口喊道,“过来!”她的双手维持着一个奇怪的手势,温灵看到一缕缕从里面散出的光汇聚在父亲的手臂上。好像就是因为这些光线的牵扯,父亲的手臂才始终落不下来。 温灵从未见过这样一幕,她不知道那道光是什么,而且为什么刘追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河边吗? “追月,那道光是什么?”温灵问,“是法术吗?” 她的声音却完全被另一个骤然炸响的声音盖过去。 “你也是怪物!” 瞥见手臂上的光,父亲喑哑的声调一下子拔高变成了狂躁的嘶吼,他没被缠住的手迅速拿下被光缠住的酒瓶朝刘追月掷去。那半个酒瓶打中了刘追月的手后碎开,刘追月吃痛地缩手,手势无法再维持,父亲臂上的光也随之消散。能自由活动的父亲抓紧拳头,几秒就跑到了刘追月面前结结实实给了她一拳。挨了这一拳的刘追月被惯性带到地上,半边脸扑在灰里。 父亲的拳头向地上的刘追月奔去:“你们都要害死我,唔。” 一声闷哼打断父亲的声音,父亲的拳头止住,他缓慢地转过身,背上的衣服多了一丝血迹。瘫在地上的刘追月看到刚刚一个裂开的酒瓶从他的背后掉在地上。 温灵气喘吁吁地地抬着手,手臂上的血还在往下掉。她刚刚扔出了个还算完整的酒瓶。她想喊句什么,吐出的话却只是一口血落在地上,只剩下无足轻重的气息。 父亲成功被她惹得转过身来,而她和刘追月永远都不会忘记接下来这一幕。 被这一击彻底激怒的父亲又向她跑去,却正好踩到她刚刚扔出的酒瓶。父亲一个趔趄向前倒下,一个立着的、只有上半截的、尖锐的酒瓶正好刺中他的左胸,父亲紧握的拳头砸碎了另一个瓶子。父亲挣扎了几下就没有了动静。 父亲踩到的瓶子、刺中父亲的瓶子在温灵眼中闪过像刚才父亲手臂上一样的光。 血从父亲胸口下面蔓延开来。 “温灵!你没事吧!”刘追月看到如此情形,心下一惊,但依然忍住痛站起来,捂着刚刚被打的地方去到温灵那边。 她来到温灵面前,看到温灵的手臂后吓了一跳:“你的手臂怎么这么大的伤?”刘追月忙从身后的篓子掏出一张符纸敷在温灵的伤口上,温灵只是看着倒下的父亲呆住。随着符纸化作飞灰,温灵手臂的伤口也愈合了大半。 “一张居然还不够吗?我再找找……”刘追月正想继续掏篓子,却被温灵一把抓住拽到父亲旁边,“温灵,怎么了?” 温灵看着倒在地上的父亲,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抬起父亲的头,把手指放在父亲鼻下。 手指什么动静都没有感觉到,没有呼吸。刘追月看到温灵的神情,心下了然。 温灵忽然猛地转身,一把抓住刘追月的肩膀上篓子的背带,一只手将篓子扯向自己,另一只手用力向篓里探去:“追月,你还有那个治我伤口的符对吧。你拿出来!那个符,还有你刚才手上的那些光都是法术对吧,如果是法术的话什么都能做到的……” “你干什么,难不成你还要把那张符给你爹用?”刘追月有些被吓到,她迅速反应过来想把温灵的手掰开,但是又怕不小心扯动温灵还没彻底愈合的伤口,只能一边先用两只手包住温灵的手稍微卸掉她的力气,一边试图用头挡住温灵探过来的身子,又一边叫道,“他死了!你刚才也知道他没有呼吸了!我这边没东西能复活死人!” “不!他没有死,只要,只要你愿意用法术,他就不会死!”几番使劲后,知道自己的行动无果,温灵松开了手后退几步,身形跌落再次跪坐在地上,双手从刘追月同样松开的手里垂落后交叠撑在地面。 不用再拦住温灵,刘追月松了口气。 然后她看到温灵朝她跪了下来。 “我求你,救救我爹。”温灵的头一下又一下磕在交叠的双手上,“我求你救救他,只要你愿意一定能救他的,我求您开恩……” 刘追月急忙拉起温灵的手想扶她起来:“他刚才是要杀你,他现在这个样子你才安全。快起来。” 她没扶起来,只扶起了温灵的双手。温灵还是定定跪着磕头,没有了垫着的双手,温灵每一磕都磕在了地上,几下就磕破了额头表层的皮肉。 “我求你救救他,我求你……” 刘追月见状更急了,她放下温灵的手一边连声劝着温灵,一边抓住温灵的肩膀想将她向下磕的身子撑住:“你别磕了,你快起来,你不用这样,他刚才明显是要把你打死的,这样的人死了就死了没必要挂念的。” 她没撑住,温灵的头还是一下又一下磕向地面,被放下的双手如断肢一般无力地垂落着,没有再垫住头,额头磕出的血已经一滴一滴落在地面。 “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我救不了他!” 刘追月又试了好几处地方,温灵的头她不敢用力、温灵的胸口她不好发力、想抱住温灵却直接被温灵避开。她还是只能撑住温灵的肩膀,却还是撑不住。当她只能无奈地将手垫在那一片血迹上,看到自己的手沾满血时,刹那间生气、无助、同情、恐惧一系列所有的情绪都涌进脑海,她将温灵扑倒,朝温灵的脸吼道,“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你知道你刚才有多危险吗?他刚才很明显是要打死你你知道吗?这种人你还要救他干什么?他死了!救不回来了!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这个道理!” “我求你……” 吼完后正在喘气的刘追月听到的是这句话。她看见温灵歪着头,那张脸上没有表情,甚至有口水从嘴边流出来,眼睛里除了火光什么都没有,身子就那样跪着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 她在温灵的脸、眼睛、任何一处地方都看不见一丝生气。 只有那句话证明她活着,她还在发出声音。 她恐惧地松开按住温灵的手。 “他们说得没错,和你待在一起会招晦气的,你就是怪物,怪物!”刘追月用尽全身力气冲温灵吼出最后两个字,声音和指向温灵的手指都止不住地发抖,“我不管你了,我不管你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刘追月猛地转身跑进夜色,跑出村子,跑离村子里每一处的火光,最后双手撑在家门口上气不接下气。 她没有敲门也没有按铃,但还是有人打开了门,将追月抱起来,抱进屋子里再将门关上。 村子里,被刘追月的动静吸引过来的村民很快发现了温灵那边的情况。 “她连她爹都克死了,天哪。” “刚才那个是谁家的小孩,叫得可真是惨,看来真是被吓到了。唉,真是可怜,她家里人得好好安慰一下,不然留个阴影就不好了。” “要是老温在这个怪物刚出生的时候就把她烧死,也不至于这样,老温也算是自作自受。” “莫言莫言,死者为大,阿弥陀佛。” “唉,对对,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第3章 花源难见淘渊明(一) “求你……” 随着一阵低语,终于有人关注到了躺在尸体边的温灵。一位嘴里说着“阿弥陀佛”的村民大着胆子上去,一只手抓住温灵两只手的手腕把温灵拖到门口。 看见那拖来的东西满是血污的样子,村民们纷纷避开,门前让出了一小片空地。 “村长,这怎么办?” 将温灵拖出来的人在小声交谈的人群中看了一圈没找到那个佝偻的身影,只能大声喊道。 村长驼着背从人群走出。这位面容消瘦的秃顶老人将手里的拄杖向下敲了两声,窃窃私语的村民便安静下来,等着村长的判决。 “准备仪式,明晚一把火烧死这害死爹妈的玩意。”村长道,“在此之前就先把她绑在这里。至于温家的屋子,如果有谁看上,就把那酒鬼的后事办好再来找我,没人要,就拿张草席裹了埋在村后头。” 村长重重敲了几下拄杖,把那几个“阿弥陀佛”的声音盖下去:“烧死灾祸的仪式是村子里一贯的规矩!” 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妇女上前谄媚地笑道:“村长,老温还欠我家那口子不少酒钱,您看能不能……不然,我这酒钱总不能找死人还去吧。” 村里的人都认识这位女人,她是村子里酿酒陈的老婆钱凤子,村子里不少人都在她家赊过账,虽然在她家买酒总免不了一通碎嘴,但耐不住她家的酒确实香。 村长瞥了她一眼,淡淡开口:“行,那这房子就归你家了。把后事办好就行。” “没问题!我肯定给老温备一口好棺材。”钱凤子点头哈腰,转身直起身子提高音量驱赶着人群,“好了好了散了啊!村长说了要准备仪式,各家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了啊!你,去拿绳子过来,把这玩意捆了,赶紧先丢到屋子里。”她指着她那口子——酿酒陈,一个唯唯诺诺的男人——催着他赶紧动起来。 人群渐渐散去,温灵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那女人嫌丈夫绑得不够利落,亲自下手将绳子勒得更紧些。 温灵始终没有挣扎,只是偶尔呢喃着“求你”两个字,被凤子听到后,女人嫌弃地撇撇嘴: “还是个没骨气的,求也没用!真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家小子那么怕你,看起来挨几下巴掌就会晕过去的家伙有什么好怕的。” 女人一边骂,一边拿个破盘舀了水后把那盘子垫在她低头就能喝到的高度:“得了,还是给你装一盘水算了,让你死前做个饮水鬼去,死了早点超生别缠着屋子。” 温灵没有动静。凤子也不在意,稍微打扫了一下屋内又开始嘴起来。 “怪不得你总给别人赊账,就是个实心眼的东西。地上的玻璃渣子清个大概就行,现在太晚了看不清别伤了手又干不了活,这里也没个灯。”女人一边训斥着正蹲在地上清酒瓶碎片的酿酒陈,一边将灶台里的火扑灭,两人出去后将门关紧上锁离开。 屋子里随着大门关上,就只剩下了窗外的一点月光照明。温灵的脑袋无力地瘫着,恰好能看见盘里的那一弦弯月,她看了良久,才仿佛像被刺激到了一样将头扭到另一边。 她觉得很刺眼。但另一边却也有光。 栩栩如生的荷花灯笼、村里人从未见过的淡青长衫,一名眉翠目圆、鼻挺唇薄的长发女子站在那里,单从容貌上看是毋庸置疑的美貌,只有眉头一点皱纹稍稍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温灵,你好。我是追月的母亲,秦声。”那名女子脸上带着和善的笑、语气柔和地说道。 “求你……” “不可能的,”秦声微笑着说,“我是不可能复活你父亲的。” “我听追月说过大致情况了,我想,如果不是因为被绑着,你现在肯定已经下跪求我了。只是无论你怎么求,这都是不可能的。” 两边都是刺眼的光,刺得温灵只能闭上了眼睛。 “这是钱凤子摆在店里的椅子,看来你家被她接手了。她是个会做生意的,你家估计以后会变成村子里常有客人光顾的馆子,她可从我这偷了不少食谱。”秦声感慨着上前,将荷花灯放在桌上,拉过另一把椅子坐下,“但是我过来不是为了说这个。温灵,我要告诉你,其实你不用求我。” “你可以靠你自己复活你父亲。” 温灵带着全然不可置信的目光睁眼,秦声坦然对上温灵的眼神,面色不似说谎。 “我要怎么做?”温灵急切地问道。 秦声只是一直挂着和善的微笑:“你要知道的话,就得先安静听我说,不要打断我,你的疑问留到最后再提。”秦声把食指竖起放在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看到温灵点头,秦声才接着说下去。 “温灵,你口中的法术,被我们称为‘仙法’,而学习仙法的过程,被我们称为‘修道’。” “就像总有人天生聪明,也总有人天生就对修道有很高的天赋。而温灵,你就是对修道有天赋的人。” “我和追月之所以不能复活你的父亲,是因为我们的道行不够,还不能够施展那种仙法。但你的天分比我们高,如果你能修道的话,假以时日,你就能有这个能力,凭一根头发就能够复活死人的能力。” “所以,我会帮你从村子里逃出去,去外面的世界修道,等你练到那种程度,你就可以回来复活你的父亲。” 秦声一边说,一边用仙法变出杯具、热水、茶叶,自己自顾自地泡起茶来。等到第一壶茶泡好,她轻轻吹去表面的热气,示意温灵可以开始提问。 “为什么你觉得我有天赋?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温灵问。 秦声将茶杯捧在手中轻轻晃荡着,不着急饮下:“我听了追月讲述的情况,而且追月手上沾了你的血,我发现那些血上有很浓郁的仙力,所以觉得你有天赋。 “你怎么帮我逃出去?村子里的人不会发现吗?”温灵问。 秦声吸入表面的茶水,还是稍烫,于是依旧将茶杯捧在手里晃荡:“有仙法,关于这些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复活我爹的方法,万一隔得太久怎么办?没有更好的方法吗?”温灵问。 茶水逐渐到了适合的温度,秦声饮下一小口:“你什么时候学会只能看你自己是否努力。而更好的方法,你觉得还有吗?” “你为什么要帮我?”温灵问。 秦声停住手,把茶杯放下走到温灵面前,她面上依旧是是一开始的和善微笑。但那双笑得眯起来的眼睛微微翕动,睫毛差点扫到她的瞳孔。 “我帮你,是因为敬你。”秦声的语气依旧柔和,“我敬你,是因为你在那样的境地下还把追月当成了朋友,没有和村里人说关于追月或是仙法的半个字,以求取活下去的机会。“ “但是如果你但凡提到了,那我们也就不会这样面对面坐着说话,村子里明天把你烧死的仪式,也恐怕不用举办了。” 她会杀光所有人。领会到秦声言外之意的温灵出了一身冷汗。 “嘘。” 秦声满意地看着温灵的反应,将手指按在温灵唇上阻止了她下一个差点问出口的问题后,就回到椅子上继续悠悠喝着手里的茶:“不要问为什么。我至少现在不想杀真正把追月当成朋友的人,但你问完这个问题可就不一定了。” 言罢,她放下空茶杯,准备倒第二杯茶:“还有其他问题吗?还是说问到现在,觉得明天被烧死也没有关系?追月还等着我回去,还要麻烦你早点做出决定了。” 温灵看着面前明显不急不躁的秦声,即使领会过父亲的杀意,但那种杀意跟面前的女子刚刚展现出来的相比,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不知道。 温灵脑海里一片空白,即使刚刚已经还有一连串的问题,但是她已经怎么都想不起来,就算想起来,也依旧说不出口。 温灵咽了口唾沫,努力控制嗓子正常发声:“好,我听你的。但是我没有什么能够报答……” “你答应了就好。”秦声带着完成任务般的如释重负长叹一口气,打断了温灵的话道,“要是你不答应我,虽然今天也能把追月糊弄过去,但是如果明天你被烧死,这件事情还是会很难办的。” 秦声打了个响指,温灵就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椅子上的那些绳索,二自己原来被绑的椅子上出现了一个被捆住的、长得和自己差不多的稻草人。秦声朝桌子一挥袖,桌上的杯具、茶水等都随着长袖拂过消失不见,那精致的荷花灯也已经被秦声提在手中。 “好了,温灵,我们走。”秦声摇摇手里的荷花灯,牵起温灵的手轻笑道。 “去哪里?”温灵问道。 “去我和追月在村外的住所,你应该也听说过,就是那栋一夜之间在村头盖起的房子——碧岭居。”秦声捂住温灵的眼睛。 第4章 花源难见淘渊明(二) 那许多的惊异都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只是一下的恍惚,温灵就踏上了结实的瓷砖地板。 这里是村外那栋房子的客厅,浅白的印花墙纸,几盏灯正发出明亮的火光,玻璃窗旁拢着一块淡绿的布料,几株不知名的树状植物被栽种在角落,放着寻常野花的水瓶摆在红木桌上,木桌旁是像穿着深棕色棉袄的靠背长椅,坐在上面的刘追月看见了忽然出现的身影。 “娘!” 刘追月起身扑在秦声的长衫上。刘追月靠近时温灵忙低下头,不愿对上视线。 “追月,可以去睡觉了吧,快点回房间去。”秦声刮刮刘追月的脸,递过荷花灯。刘追月拿过荷花灯,扯着秦声的袖子就要先离开。 秦声拗不过,转头对温灵道:“温灵,你先去沙发坐着,我收拾好房间再来找你。” 温灵没有回答,直到听到脚步声落在身后她才抬起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打量着整栋房子。 两年前,一夜建成的居所引发了村民的好奇,他们陆续前往拜访,拜访出来的人都说这房子也就比他们的地面更平整、煤油灯和烛火能够维持更久、光也更亮一些。住在房子里的是那对母女,母亲叫秦声,女孩叫刘追月。 但这对母女总是避而不谈房子是怎么一夜建成的。秦声会在夸句工人赶工效率高后就转移话题,问刘追月得到的回答都是:“我不知道。” 有人觉得邪门,向村长提议要不直接用之前对付灾祸的方法一把火将房子和母女烧干净。但随着时间推移,村子相较于往年更风调雨顺,且两方相安无事,秦声还给他们提供了很多改善生活的方法,于是这个提议也就搁置下来。 这是温灵以前听到过的关于碧岭居的信息。 但是,沙发……是什么? 这个词她没听过,那这个东西她也应该不认识。温灵犹豫再三看着房间里的东西,最终挑选了角落的盆栽爬上去坐下。 这导致秦声刚回到客厅时第一眼都没发现温灵在哪里,迅速观察了一圈后才察觉到被盆栽遮得严严实实的温灵,她拨开叶子,温灵从突然出现的缝隙中看到了一双眼睛。 不对。温灵看到秦声眼角抽搐,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错。她赶紧站起来:“抱歉,我没见过沙发,难道沙发不是这么坐的吗?” 虽然温灵看不到,但秦声还是掩住下半张脸:“原来如此,是我考虑不周了。我还在奇怪你为什么要坐在盆栽里呢。”站在盆栽里的温灵看见那双眼带笑眯成弯月。 但下一瞬,那双眼睛却突然睁开,凌厉的眉目发出骇人的光: “下来!” “是!”顾不得问该怎么坐下来,温灵吓得一震没看脚下就往前一踏,结果猛然踩空倒地,又扭到被追月的符纸治好的脚。摔了这一下的她一只手撑起上半身,另一只手抓住一旁的东西试图借力站起来。 幸好不疼。温灵抓完第一下才看清她抓的东西是秦声的青衫下摆,急忙松开手,勉力靠着两只手和一只腿站起来。 不忍看衣服上被抓出来的痕迹,秦声扶额,认命般伸出右手食指虚空画圆,圆里冒出一个透明泡泡径直向温灵飞去。泡泡飞向温灵的同时急速变大,将温灵兜在自己里面转了个圈,将温灵晃倒后才一荡一荡地向秦声离开客厅的方向飘去。 “追月刚才坐着的东西才是沙发,你刚才坐的那个最多算个沙土盆栽,如果不是想当一棵树,下次就别坐错。”秦声一边在前边走,一边淡淡地提醒。 “是。”温灵趴在泡泡里看着地面向后移动,双手撑在泡泡上坐起来。泡泡的触感很奇特,摸上去好像什么都没碰到,却能感觉手是湿的;说手是湿的,可抬起手来又看不见手上有水。温灵好奇地戳了一下,明明感觉不到阻力,但也始终戳不到泡泡的另一边去。 秦声抬起右手,一根小巧的烟斗凭空落在手上,她深吸一口,烟雾随着叹气从口鼻涌出,一个泡泡从窗外飘进来将所有的烟雾收集在体内后又飘出去。吸完这一口,秦声稍微放松了一点心情,朝后瞥一眼。 到底是个孩子。 把玩了几圈,烟斗在秦声手里就变成了一旁拧开房门的把手,泡泡飘进房间把温灵放在床上后,秦声留了句话就径直离开:“好好休息,早睡早起。别撕床上的符。”泡泡跟在她身后,还顺带帮忙关上了门。 温灵没有听到那句话,她刚碰到床今天积攒的困倦和劳累一下子就从她的后背、手脚蔓延到了她的全身,让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 随着温灵沉沉睡去的呼吸,床上的符纸逐渐散出或助眠、或治愈、或安抚、或清洁、或关灯的光,有些悄然覆在温灵身上,为她盖上被子,理顺头发,换新的睡衣。直到第二天清晨一片柔和而迷蒙的光从窗照进来良久,它们再轻轻将温灵唤醒。 好久没有这么安稳的夜晚了。温灵眼睛半睁半闭,依旧眷恋地蜷缩在暖洋洋的被窝里。 不过温灵也就眷恋了半分钟,这种强烈的异物感让她迅速想起来她还在别人家里。她从床上坐起来,躺的是别人的床,盖的是别人的被子,甚至身上都穿上了别人的衣服。 她在她家从没有看到过书桌在窗前蒙上清早的晨光、熄灭的灯芯安静地和灯蜗居在墙上、收纳柜在床侧整齐地排成一排。 她最多看到过就是和枕头边上那两张纸材质一样的纸,温灵打开其中一张,里面只有两个字: 早安。 她认识的字不多,但她恰好能看懂,因为前几天刘追月问她会不会写字的时候教过她。 而另一张纸一打开就有一大串话从里面被放出来:“醒了如果还是困就继续睡,可以一直睡到我来叫你。如果不困可以在房间里面坐着,不想在房间里面坐着可以从房间里面出来吃东西,打开房门左转直走,到第四个门的时候打开,里面是你去过的客厅,那张正中央的红色的桌子上面摆了吃的你可以吃,能吃的东西有清粥、饺子、包子和土豆烧饼,注意一下勺子、筷子、碗、锅、花瓶和花瓶里面的花都不能吃,如果不认识这些是什么我在背后画了对应的图可以自己去认,实在认不出来就大声地叫我我听到会过去,如果叫我我没来就是我不在,你等十分钟再叫试试看。如果你不小心吃了不能吃的东西也要大声叫我或者追月。包子、饺子、烧饼掉到地上了捡起来随便放到桌子上就行,粥掉到地上不要去舔,那个像水一样的才是粥不要认错。吃东西时可以坐在沙发上或者站着,对了沙发是……” 这是秦声留的,为了防止温灵不认字,她留下的符咒不仅能够说话,还支持重复播放,温灵一打开,它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说几千字的话,除了介绍上面的内容和这个房子叫“碧岭居”外,把整个房子的大概分布、有哪些事情可以消磨时间、怎么用筷子、甚至具体到要怎么吃饺子都说了一遍。闹得温灵听到最后已经完全顾不上自己还穿着别人的衣服和鞋子了。 “吃饺子如果你嫌麻烦可以直接用手抓着吃,如果你会的话可以用筷子夹着或者用勺子盛。你记得要注意一下饺子里面有馅,有的饺子里面可能还有汤,有的饺子可能比较大你没办法一口吃完的话要分两口吃,对了还有一定要记得要放在嘴里嚼不要直接吞……对了你吃完晚饭记得在房间等我。”温灵捂脸,她在秦声心里无知的形象似乎已经根深蒂固了。 夜晚,温灵坐在房间里收拾好自己,夕阳已落下一个时辰,陪她一起等待的只有窗外月华和灯里的火光。 “走吧。”秦声出现在门口,“你今天吃完早餐一直待在房间里?” “嗯,去哪里?”温灵答应道。 秦声给温灵丢了个面包,答:“村子里烧死你的那个仪式。”。 “谢谢,”面包正好落在温灵怀里,温灵一边小口小口咬着一边问,“他们发现了我怎么办?” “有仙法,不用怕。”秦声捂住温灵的眼睛。 “为什么要去?” “没有为什么,就是让你去看一眼。”说完这句话,秦声放下手。远处一圈火焰正在燃烧。 她们到了,在一个离村民稍微远一点的坡上,在一棵树的阴影里。夜空中的月光照亮了身边的云层,地上的火光炽热得掩盖住了它。 村民几乎都在这里,他们跪成一圈。温灵的视线越过他们,再越过两圈舞蹈的神婆、一圈刚被点起来的稻草。 在这个圈的中心,那个袖子和脖子都冒出了一截稻草的稻草人被结结实实地捆紧在插入地下的圆木桩上,脚下是一堆木材。 跪下的村民没有人察觉到温灵和秦声,歌谣声先从神婆那边唱起,然后逐渐传开。 “一个稻草人还真能骗过这么多人。”温灵咽下最后一口面包。 “只是你是本人,所以觉得很拙劣而已。”火光忽明忽暗地打在秦声脸上,秦声牵起温灵的手,一动不动地看着火焰燃烧,“这可是仙法,一般人察觉不到的。” “而且对于一些人来说,这就够了。” 秦声的手突然被抓紧。 这就懂了吗? 秦声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做,只是扭头,轻轻握紧那一片颤抖:“原来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 一个火把被狠狠地丢到稻草人下的那堆木材,一股浓烟冒出,遮住了稻草人的所有细节。 “我知道怎么吃饺子、知道怎么吃烧饼、知道怎么包扎伤口、知道要怎么去找野菜和果子,现在也知道了什么东西是沙发……别把我当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看!”温灵很流畅地说完这段话,只是越说到后面声音却莫名地越大。 “声音这么大没有问题吗?说不定有人正在旁边看着我们呢。”烟的笼罩逐渐变成火光的笼罩,即使是她们站着的地方,都能被火光照亮脸庞。 “没有问题的。不是有仙法吗?”温灵吸吸鼻子,另一只手抹干净脸上的东西,专注看着稻草人身下的火焰慢慢拔高。 看着温灵的秦声听到这样的回答,又向周围看了一圈,视线还是看回那稻草人,眼里映出火焰: “嗯,确实。这可是仙法,一般人察觉不到的。” 只是本人觉得很拙劣罢了。 火焰很快就吞噬了稻草人整个身子。 “话说温灵,你要不要改个名字?” “为什么要改名字?” “毕竟‘你’已经被火烧掉了,改个名字换个身份,也能更好的活下去。” “我不要,我不想改名字,我就要这个名字,我不想被叫成别的。” “一点可能都没有吗?” “一点可能都没有。” 稻草人最终还是被烧得干干净净,剩下的一点灰被乍起的大风刮走,消散在更远的彼方。 这阵大风也吹走了她们头上的树荫,本照不到她们的月光如泻地倾洒在她们身上。 “这样。” 秦声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无奈笑着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