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攻略反派万人嫌》 第1章 重生 大雪忽落,越下越凶。 守一山顶本是一片郁葱,不过几个时辰,就成了雪满青山,上下一白。 冷,连灵力都抵御不了的冷,陆明简缩起脖子,手套入袖中,匆匆忙忙踏上长阶,留下一串脚印。 脚印从竹林穿过,路过一方石碑,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刻在石碑上——冷书斋。 走近冷书斋,陆明简哆嗦了一下,手放在嘴边往手上哈气,冷书斋周围向来比外边还冷几分。 就算不下雪,住在冷书斋的宁师兄,周围也是冰冰冷冷,简直一个移动大冰块。 陆明简扯开嗓子喊:“宁师兄——” 无人应他,他推开门,一阵暖气笼罩他,穿过竹帘,往里间走。 本来,师父已允他们放假,说这场雪,下得无征无兆,内有灵力波动,怕是天地异象,回殿里避雪才好。 他乐得偷闲,已经回屋躺下了,长老却传音给他,让他去冷书斋看看宁师兄的情况。 宁师兄是个病秧子,这是门派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三个月前,停云水榭把宁师兄送了过来,当时他随着师父见裴情之,已经瞧见他嘴唇苍白,面无血色。 如若是凡人,怕也是离死不远了。 寻常修仙人连续驰行三天三夜都神清气爽,而宁师兄走完通往冷书斋的长阶,站立在石阶尽头,气喘吁吁、摇摇欲坠,长细的背影,只余苍白。 住进冷书斋之后,宁师兄再未下过山。 陆明简停下,往里间张望。 窗外远山,一片空茫。 一两支竹,斜斜地插在窗边的花瓶里, 有雪飞旋,从大开的窗,掠过青竹,飘至床边。 床边倚着一人,披散着长发,长发上半截漆黑,到下半截慢慢渐变为月一般的白。 他仰头,任凭窗外雪光,照透他苍白.精致的面容,几粒雪飞粘在他漆黑的睫毛上,他眼睛眨也不眨,只认真看着窗外。 陆明简大惊失色,“宁师兄,那么冷,你开窗干什么!” 忙把窗关上,他回过头,见宁师兄目光幽幽地盯着他。 一怔,陆明简便内心犯嘀咕,怎么觉得今日的宁师兄不一样了。 以往的宁师兄木木冷冷的,他走到面前,唤其师兄,宁师兄不开口,也不会动眼珠子用正眼瞧他,光盯着某处发呆。 今日的宁师兄双眼却如活水,有光在其中晃动。 他回神,宁师兄的声音很轻,尤其嘶哑,“今日,是春和几年?” 宁师兄会说话! 陆明简更是惊悚,宁师兄住在冷书斋三月,他常常都随师父一起来看宁师兄,期间没见其开过一次嘴。他看宁师兄抬抬眉,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答,“十月初三,噢不,是春和十三年。” 宁师兄的神情变得晦暗不明。 宁为雪方才朝窗外看去时,千山重叠、天色辽远,他认出来了,这里是守一剑宗。 这是,重生了? 他动动虚弱的手指,环视室内一圈,凌乱的记忆,在他大脑里纷纷跳出。 ——既有原主的记忆,也有前辈子的画面。 但现下这些都不是重要的事情。 【叮,恭喜你绑定万人迷系统】 【你的任务是,作为万人迷,以最诛心的方式,亲手杀死万人嫌裴情之。】 记忆太乱了,乱得人头疼,头疼的时候系统冰冷的声音在脑子里回响。 啧,听见裴情之的名字,更让人心烦了。 宁为雪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转眼瞥过站在一边的人,他记得这是时常来看原身的师弟,随后深呼吸,宁为雪嘴里咀嚼着裴情之三个字,却有些失神。 他与裴情之相识—— 不,不能说相识,只是他单方面认识裴情之,不知道认识了多少年。 他从现代穿越来这本名为《狂仙》的书中,作为一个没有实体的幽魂,跟在书里的万人嫌男配裴情之身边。 裴情之每一次死去,时间都会重启,来到他最开始认识裴情之的时候。 他紊乱的记忆突地冒出上一世的最后一幕。 他站在裴情之身前,剑穿透无实体的他,洞穿裴情之的胸膛,拔剑时,漫天血色,阴沉的天,下起铺天盖地的小雨,暗红的鲜血,蜿蜒成河网,以裴情之为源,缓缓向四周散去。宁为雪面无表情地仰头看天,转身,垂头,黑沉焦土上,裴情之一身苍白衣袍,躺在血泊中,一身猩红。 裴情之仰天的面容虚无、空荡,在半晌后,很轻很轻的笑起来,生机,慢慢消逝。 他以为一切还要重新开始时,睁开眼—— 来到了这。 身边没有裴情之,有的却是熟悉的守一山景,上辈子他陪伴裴情之在这里待了数不清的十年。 春和十三年?十月初三,他忘不掉这一日,是裴情之的人生开始彻底走向万人嫌男配的日子,因他不愿把自己的剑让给男主,被罚跪在大雪里一天一夜。 想到此,他干净利落地在心里道,“不,我拒绝。” 脑海里安静半晌,无机质的声音缓缓响起。 【系统检测宿主拒绝任务,将启动自毁程序,自毁程序会在一分钟后销毁宿主的意识,中途可撤回拒绝……】 宁为雪皱眉,“自毁程序不一般都是毁灭自己吗,还毁灭起宿主来了。” 系统没有答复,他的耳边,只有倒计时缓缓减少。 宁为雪点着雪的眼睫毛,一阵颤抖,他忽而觉得冷,像是热量从身上流失,像是生命即将流尽。 真的要杀死裴情之吗…… 倒计时十秒,他的眼前一阵模糊,他轻轻道,“好。” 【任务接取成功】 【系统推荐,任务第一步,先让裴情之爱上你】 宁为雪方从死亡的冷意里回神,一怔,“你疯了?” 【那你如何能诛他的心】 窗外大雪簌簌,落在屋檐的声动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无比明显。 裴情之算什么反派,这才是真正的大反派。宁为雪想。他想起前世,似乎真的没有什么能让裴情之万念俱灰,被万人唾弃的裴情之,也只是慢慢转身,离开守一剑宗。 不消多时,宁为雪喃喃道,“你这个任务不符合逻辑,当万人迷为什么一定要和万人嫌当宿敌,你又怎么确定,让他喜欢我就一定会诛他的心。” 【剧情需要】系统完全没解释,只是在不近人情的敷衍他。 宁为雪检查着脑海,除了听见一道声音,其他什么都没有,没有系统文里提到的系统界面,也感知不到系统的存在。 他腹诽,“你除了一道声音,什么都没有吗?” 冷硬的声音传来,却是答非所问。 【只要完成任务,你想要实现的一切愿望,都可以实现】 【友情提示,裴情之现在就在雪里跪着,这是你认识他的好机会】 陆明简候在一边,用余光偷觑宁为雪的面容,一番情绪变化。 这还是宁为雪吗,不确定,再看一眼。 陆明简记忆里的宁为雪,从来都没有这般活生生的感觉。 他模样本就似雪,淡漠、疏离,加之常年面无表情,有几个师姐随师父来,瞧见了,暗地里说宁为雪像个漂亮的陶瓷娃娃。 冷冷冰冰,没有灵魂的感觉。 陆明简又想到书中说修士会有参悟之说,参悟之后,极有可能性情大变,他心道,难道宁师兄悟了,想开了? 这样一想,似乎也觉得合理。 时间过了许久,宁为雪再没有接下来的动作,陆明简犹豫开口道,“宁师兄,我先回去了,对了,外边这雪不宜外出,您可千万别出门。” “等等。”宁为雪抬起眼,黑白分明的双眸和陆明简的目光对上,陆明简吞咽起唾液,听见他缓缓开口:“带我去见你家大师兄。” “……嗯?” “我要见裴情之。”宁为雪道。 大雪如席,沙沙落在宁为雪的伞上。 他披着雪白貂裘,手捧着暖炉,蹒跚行走在雪里。 貂裘是陆明简为他找出来的,伞也是陆明简从他的房间一角掏出来的,修士一般都不需这些,陆明简感慨,“果然整个帮派就宁师兄你这里最不缺这些凡人物件。” 宁为雪无言,轻轻瞥他一眼。 几个山头之间有天梯互相连陆明简一步踏在天梯边上的石头,缩手缩头地打哆嗦,回头等着宁为雪慢吞吞走近。 他疑惑问:“宁师兄,你不冷吗?” 这场雪蕴含灵气,其中的寒意不是凡物可抵御。 宁为雪已经走到他身边,似笑非笑,“冷吗。” 陆明简:…… 怎么觉得宁师兄变坏了。 宁为雪不怕冷,这一原因他也心知肚明。原主是原文里一个名字都没有的炮灰,只是在裴情之被罚跪这一剧情里,出现了唯一一次。 【守一山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裴彻知道,这是因为有个无上仙体陨落,其身体蕴含的仙力还于天地,引发天地异象,这对寻常修仙者来说会致使他们受伤,但对他来说,吸收这一仙力,会有无上好处。】 裴彻,是《狂仙》的龙傲天男主,而无上仙体,正是指原身的体质。 因为这漫天灵力皆属于他,所以也不会伤害他。 原主的名字,他还是经历了几次轮回,才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听说——宁为雪,居然和他的原名一模一样。 当时裴情之跪在雪里,他蹲在裴情之身边,也不知道该如何感慨这迟来的缘份。 走过长桥,他气喘吁吁,陆明简隔着很远,大声喊:“宁师兄你快点。” 宁为雪心道,怎么不是你慢点啊。 爬上一条石阶,视野豁然开朗。 天地辽阔,满目皆白,山顶只见一大殿,殿前跪着一道渺小而挺拔的身影。 ——他只看一眼,就知道那是裴情之。 第2章 那你想我听你的话吗? 陆明简在雪里踩出长长一串脚印,跑到屋檐下躲雪。 他转头招呼宁为雪,“宁师兄!来这里!避避雪!” 宁为雪依然停在石阶边,举伞,远远眺向雪中的人影。 陆明简招呼的手,转去抓了抓脑袋,眼前,宁为雪转身,踩着石阶,一步步向下,整个人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陆明简往前追几步,喊:“宁师兄,你认识回去的路吗!” 跑到一半,纸伞晃晃悠悠重冒出来,陆明简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你看我像要回去的样子吗。”宁为雪折回山顶,慢吞吞向殿前走去,路过陆明简时,瞥他一眼。 “像。”陆明简诚恳道。 宁为雪不搭腔,他披着貂裘,白绒绒的背影缓慢向前,向天地正中、跪在地上的人影而去。 前世还是鬼时,宁为雪坐在屋檐上,裴情之在梨花树下练剑,宁为雪看了看天边的月,低头,白花随剑纷飞,好像下了一场雪,他撇撇嘴,对裴情之说:“裴情之,要是可以的话,我一定要离你远远的,待你身边太无聊了,天天练剑,有什么意思。” 现如今,下着真正的雪,他犹豫要不要前往裴情之身边。 就算系统不和他说裴情之在这,他也知道,此时裴情之会在哪,就算系统不提醒他,可以在这时候接触裴情之,他或许也会来。 他来这里,与所谓的任务无关,头脑一热就想来见裴情之,但真到了这…… 宁为雪搞不清自己的心态,索性不想了,在心里和系统闲聊。 “系统,万人迷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万人嫌。” 【剧情需要】系统依旧冷冰冰重复。 “让裴情之喜欢上我?可能吗,你看我和他谁像同性恋。” 【抱歉,系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你这任务真的很不合理,改一个得了。” 【抱歉,系统无法修正任务】 在系统无机质的声音里,他已经走到了裴情之身边。 刚才他与陆明简的胡闹一点也没影响裴情之,他跪得依然挺直,束起的墨色长发被染得一片雪白,双肩攒满了雪,说是一个雪人也不为过。 宁为雪在不远处停下脚步,眼帘垂下,许久后,挪了几小步,举着伞,挡在二人中间。 裴情之只掀了掀眼皮,半晌,他用沙哑的声音迟缓问:“宁师弟?” 宁为雪抬抬眉,“你认识我?” 却不见回应,只闻一阵风吹过,伞外的雪斜斜打旋,宁为雪歪了歪伞,用余光偷瞄裴情之。 裴情之的睫毛很长,挂满雪,在风里微颤,他垂下眼帘,宁为雪看不清他的眼睛,只看得见他的唇——一道薄唇,苍白的不见血色。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愣愣的瞄了半刻,无缘由地想:认识裴情之那么久,这好像是第一次正式说上话。 那么一想,有身体就是好。 宁为雪转开眼,向前看去。 一座大殿,屹立于云雾之间,飞檐高挑,檐下挂着一幅门楣,苍劲古朴的字迹写道—— 念真殿。 带他来的陆明简蹲在念真殿的入口再进去几步,没形象地缩在灵炉边,躲着雪。 宁为雪知道这里,念真殿属于掌门常无真人,这大抵也是裴情之被罚跪在这里的原因。 他开始回忆这一段记忆。 三天前,是剑冢每十年一度的开山。 以裴情之为代表的这一代弟子前往剑冢取剑,在原文里,这其实是原男主的打脸场合。 裴彻走进剑冢,所有剑都因他而嗡鸣,灵剑争相企图认他为主,但他一个都没选。 他缓步,往裴情之所在之地去。 那时裴情之正在驯服一把剑。 他展开结境,青色的剑气如一场春日雨,在四周一细一细地坠下,他手持一把木剑,灵力流溢在剑锋上,挥剑,与嗡鸣的剑相碰。 眼见剑气即将熄灭,裴彻步入他的结境中,轻声道:“来。” 嗡鸣的剑一滞,就要卸力往裴彻的方向飞去。 宁为雪坐在旁边的一处高地,看见裴情之抿紧唇,向前一步,把剑拦在木剑下,他手握住剑柄,把嗡鸣的剑压抑在手中。 他声音沉沉道:“不好意思,师弟,这把剑已经是我的了。” 他得到了这把剑,宁为雪却不高兴,垂眼,目光放在裴情之握剑的手上,鲜血淋漓,顺着修长的手指,一滴滴落下。 听闻被剑气所伤的伤口,数月都好不了,这该多疼啊。 宁为雪想,放弃就放弃呗,犟什么呀,到最后那把剑还是人家的。 裴彻支剑未取,一出剑冢,他的师父鹿门长老,一个暴脾气的老头,怒气冲冲地去寻掌门。 虽然弟子没有人注意,但是长老们的灵识全都覆盖了剑冢,他们都知道,那把剑本身是要认裴彻为主的。 鹿门长老向掌门讨要说法,掌门叹了口气,转头和裴情之说:“那把剑是裴彻师弟的命定之剑,与你不和,你看,还于裴彻师弟如何。” 裴情之脸上依然覆着温和的笑,从宁为雪的角度上,能看见他右眼正下,有一枚细小的红色小痣,在此刻,好像红色的泪,黏在面上。 裴情之说:“师父,剑是徒儿亲自拿下的,这是徒儿的剑。” 鹿门长老怒道:“强词夺理!” 裴情之说:“这是我的剑。” 掌门面色难看,左看看,右看看,他先对鹿门长老说,“你一大把年纪,别和小辈动怒了。” 又对裴情之道:“顽固不化,你去殿前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起来。” 于是裴情之从昨日跪到现今,开始飘雪了,也依然跪着。 宁为雪仰头看着牌匾,天色,已渐渐泛红,时间已到傍晚,他心道掌门可真狠心,这都舍得看自己徒弟跪着。 转念一想,也情有可原。 裴情之是这一辈最有天赋的人,修仙界流传着“霁风朗月裴情剑,李雪稍青水榭明。” 北是守一剑宗的裴情之,南是停云水榭的李稍青,年轻一辈的两位天才。 裴情之甚至更胜一筹,二十岁便结境,已是当今最年轻的结境修士。 掌门以为以裴情之的结境修为,抵抗这场雪的灵力不在话下,但他也太小看造物者宠儿死后的天地共悲了。 思及此,他幽幽叹了一口气,“裴情之,你别死了呀。” 裴情之迟钝地抬抬头,发白的脸,面无表情时有些凌厉,尖锐的俊朗冲向宁为雪,半晌,他慢慢一笑,好像此前的锋锐是幻觉。 他面朝宁为雪,一字一句地缓慢问,“为何你觉得我会死。” “……” 这咋答,说我见过吗,裴情之怎么不按理出牌,正常人不应该答谢谢吗。 宁为雪沉吟半晌,答:“一个祝福。” 裴情之嗯一声,“谢谢。” 宁为雪又道:“你别跪了,起来,我们去避一下雪。” 裴情之礼貌回绝,“师父有命。” 宁为雪垂下眼,如雪一般白,看上去无情的面容,吐出极相违的话。 “你管他什么有命,冷死了,你不冷吗?” 没有答复,宁为雪不奇怪,脑子里只是有另一个念头,这些寒气本属于他这幅身体,要是他运转灵力,能不能把它们收回? 他回想以前和裴情之一起看的筑基入门,尝试像书里一样灵气。 半晌后,他木木想,怎么办,完全不会。 忽然,他回过神,宁为雪听见一声轻描淡写的声音,“冷。” 宁为雪讶然,怎么回事,裴情之转性了? 按他往常见裴情之与他人的相处来看,他大抵只会说,不冷,谢谢。 “那走,和我进屋里。” “不。”他答。 宁为雪啧一声,也不再说什么,看了看天色,天色将黑,原男主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原剧情里,裴情之被罚跪雪中,裴彻会上门挑衅,要和裴情之在拭仙台上决斗。 赌注是那把剑,谁赢,剑就是谁的。 裴情之这一代天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龙傲天跨级打败。 天才名头就此陨落,成就龙傲天的打脸爽点。 不输就奇怪了。宁为雪当时在台边看着二人比试,心里想。裴情之身上有剑气的伤,也被雪的灵气所伤,而龙傲天自己有金手指,体质特殊。这不是裴情之欺负修仙新人,是修仙新人明知这时候是他最弱的时候来欺负他。 宁为雪本来想带裴情之走,看看能不能躲开这一剧情,看来是没办法了。 既来之则安之。 他的目光再度落回裴情之身上,他说,“你能不能聪明点。” 裴情之抬抬眼,“什么是聪明点?” “比如,坦诚点,别逞强,或者,该拒绝就拒绝,别难为情,行吗。” 沉吟半晌,宁为雪耐心等他回复,身后却传来了喧哗声。 系统的声音忽然响起,在耳边闪动,伴着滋滋滋的电流声。 【宿主,系统将暂时下线……等时机到后,会再次上线提醒,请宿主……如若不从…格杀……】 话到后面,越断续,宁为雪皱眉回过头,玄衣少年出现的同时,系统的声音正好在他脑海里断裂。 宁为雪的疑惑存在了一瞬,有点太巧了,而后又很自然地消解,毕竟前世他经历了那么多场轮回,系统如何,和前世一样,随遇而安就好。 他看着少年拖着一把铁剑,铿、铿、铿,铁剑打在石阶上的声音,在天地间飘渺地回响。 他从石阶走上一峰顶,身后跟着许多名张望的弟子。 玄衣少年拖着剑,在雪地上留下长长一条划痕。 拖拽声,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听说没,裴彻居然要挑战大师兄!” “疯了吧!他才芥子境,大师兄今年已经结境了,这怎么打啊!” “真的,我刚刚亲耳听见有人问裴彻去哪,他说要去挑战大师兄。” “就是就是,要不是听见这句话我也不会冒雪来凑这热闹。” …… 讨论的声音很小,但修仙人耳目清明,宁为雪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世界的修仙境界一共六等,芥子是最入门的那一级,之后依次是辟谷、结境、扶摇、化神、合道。 芥子打结境,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但裴彻可是龙傲天男主啊。 宁为雪沉默,他低头,看见裴情之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握,又张开。 玄衣少年停在不远处,懒洋洋笑道:“二位师兄好。” 便听见一声惊讶的声音亮堂一响。 “裴彻师弟!你也是来看大师兄的吗?” 陆明简不知何时从殿内探出一个头,和裴彻打招呼。 裴彻笑道,“是啊,我是来看大师兄的。” 话锋又一转,他问,看着宁为雪,“师兄,我没见过你,敢问是哪个峰上的?” 宁为雪这时候方听见身侧传来一声很轻的声音。 “那你想我听你的话吗?” 第3章 为什么一直扯我的衣服? 这句话是裴情之说的? 宁为雪诧异一瞬,前世,裴情之的师父曾叹息,在雪地里对着跪着的裴情之说,“情之,执念太深,易生心魔。” 裴情之垂下眼帘,“徒儿明白,谢谢师父的教诲。” 连师父都劝不动,怎么现在还会反问他来了。 “那,还是想的吧。”宁为雪迟疑。 夜幕落下,大殿内骤然亮起更明亮的灯火,投下澄黄光影,照亮门前的裴情之和宁为雪。 宁为雪微微转头,隔着落雪,裴彻站在灯影外,借着雪光看去,他的双眼尤其明亮。 少年明亮的声音响起,“师兄,你怎么不理我?” “冷书斋,宁为雪。”宁为雪平淡道。 “噢,是宁师兄,”裴彻向前一步,与裴情之三分相似的面容露在光里,他一笑,“宁师兄,你让让呗,我找我哥。” 宁为雪心道,这时候你知道他是你哥了。 裴情之是外室子,十二岁那年,无人引领,却独自修入芥子,因他修仙天赋出众,才叫他爹捏着鼻子把他带回裴家。 但回家了不如没回,在外边还有一老奴看顾,而在这里,奴婢把他引入一个最靠近后山的破屋子里,之后再无人来看过他。 屋子顶破了个大洞,雨天漏水,晴天刮风,连吃食也不提供,一个幼子,如何自理生活。 宁为雪第一次见识何为稚子的荒野求生,初来的几天与裴府里养的狗抢食,后来去后厨偷没有人要的餐食,也有的人看他可怜,施舍他那么一点粥饭馒头。 裴家的后山长着满山野桃,春天开花,秋天结果,裴情之从裴家回到小破屋的路途上就有几棵野桃树。 初来的这月,宁为雪慢悠悠跟在抱着馒头回小屋的裴情之身后,他仰头,看满树桃色芳菲,想的居然不是春色多美,只是感慨,也不知桃子甜不甜,秋天采果子果腹也不赖。 第一年秋天,野桃树上果实累累,宁为雪站在树下,仰头看裴情之摘桃,他双手捧着桃,沉默地向小破屋走去。 身后忽传来一阵喧哗,有小马驰骋而来,吁一声,截停在裴情之面前。 马上一粉雕玉琢的幼童,垂目睥睨裴情之,他的身后追着三四个小厮,喊他,少爷!慢点…… 幼童以马鞭直指眼前,面无表情和他对视的裴情之,他问小厮:“这是谁?” 小厮面面相觑,于是献媚道,“料想也是贱奴一个。” 幼童皱眉,“如此,你怎敢偷我家桃。” 宁为雪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但没有人在意他,因为谁都看不见他。 小厮们把裴情之拖到路边,桃子滚落一地,几个小厮以鞭挞之,以讨主子欢心。 只有风声和鞭挞声,宁为雪挤入人堆,看见裴情之满脸苍白,咬着牙关,很快,唇上泌出血色了,他依然沉默。 幼童悠闲地驾着马,很快又在道上驰骋,任由剩下的几个小厮在马屁股后面追他。 后来裴情之想混入奴役堆里,去蹭他父亲另一个儿子的生辰宴。 宁为雪站在他身边,举目眺望,人群中间,是被众星捧月的幼童,宁为雪身边,是灰扑扑、瘦棱棱的裴情之。 宁为雪后知后觉想捂住裴情之的眼睛,但当时阻止不了小厮,现在又怎么阻止的了一个人目光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裴情之在裴家的那几年,宁为雪不曾见过有人喊他哥,也不曾见过有人认裴情之这个少爷。 他听过最多的只有两个字,贱种。 面对裴彻,宁为雪还没有动,身旁有响动,他方回头,裴情之扶着从裴彻手下夺来的剑,踉跄站起来。 这把伞拥挤起来了,两个人挤在一把伞里,肩膀相并,裴情之呼出的一团白气,悠悠飘向宁为雪。 宁为雪抬头,裴情之比他高半个头,墨玉般的长发松松束起,几缕散落在肩头,苍白的侧脸尤为清寂。 他一下子纳闷起来。不是吧,裴情之怎么比他高那么多啊。 裴情之把他挡在身后,这一动作全程都是在拥挤的伞下完成的,宁为雪后知后觉将伞抬高几分,方露出裴情之的脸。 裴情之露出微笑,看上去温润却又冷淡。 “裴彻师弟,”他轻描淡写道,“有事吗?” “我要拿回我的剑。”裴彻说。 便听见围观的弟子讨论起来,声音此起彼伏。 “不是吧,这裴彻这般不要脸,大师兄的剑也要抢!” 喧哗里,一阵嗡鸣声,来源于裴情之手中的剑。上辈子,裴情之就是因为剑的反应,而干脆答应裴彻的。 宁为雪从裴情之身后露出半张脸,自嘲想,现在还能骂男主多骂点,很快我们的龙傲天男主就要打脸回去了。 裴情之说:“师弟这是什么意思?要剑,应去剑冢取。” “哥,你拿了我的剑,这是不敢认吗?” “谈何不敢,是你的自然是你的,我的自然是我的。”他朝裴彻淡淡一笑。 凡铁所铸的剑,猝然举起,直指裴情之。 “好,今晚我要与你上拭仙台,就以剑为赌注,我输了,自毁丹田,再不修仙,师兄输了,便把剑给我。”裴彻说。 乌洋洋挤在台阶边的弟子们蓦然安静下来。 只闻风雪穿堂,簌簌响动,殿内火烛,噼里啪啦地燃烧声,掺杂在风雪里。 他忍不住扯上裴情之的衣角,扯了扯,裴情之清朗又稳沉的声音同时响起。 “不。”裴情之说。 宁为雪扬眉。 裴彻挑起一个笑,“你怕了我。” 裴情之说,“有人让我别逞强。” 宁为雪轻啧一声,这句话听着我们好像很熟呢,他又扯了扯裴情之的衣角。 不知道是谁,很轻地嘀咕一句,“大师兄真的会怕裴彻那修了十年还是芥子的废物吗?” 灵力覆在剑尖,裴彻在空中画了一个阵,结出一个光团。 淡淡的光团飘到裴情之面前,很安静地绽放成一朵清透的莲花。 围观的弟子一阵哗然,想不到裴彻竟会用这种程度的誓言。 拭仙莲誓。守一剑宗特有的灵誓,如果弟子之间有血仇,就用此誓上拭仙台解决,誓言发出,必须接受,誓言结束,恩仇消绝。 上辈子裴情之答应的太快了,都还没有要用到这个誓言的地步。 白透的莲花静静飘在雪中,半晌后,裴情之说:“十天后。” “哥,真那么怕我吗。”裴彻含笑。 有人喊了一声,“大师兄,别怕他!” 冷冷清清的声音骤然穿插期间,“就会起哄?干脆你替师兄接下这誓言?如何?” 大家纷纷向裴情之身后看去,宁为雪向前一步,抬起眼,直视裴彻,“要打就打,别耍小心眼。” 弟子们面面相觑,裴彻被光照亮的眼睛缓缓转到宁为雪身上。 “行。”裴彻说,“十天后。” 莲花飘入裴情之的手心,弟子散去,依稀能听见他们小声抱怨,“那么冷的天,还什么热闹都没看见。” 裴彻深深别了宁为雪一眼,转身,铁剑落在地上,怎么拖过来,怎么拖回去。 剑的嗡鸣,停下了。裴情之的声音轻轻飘来。 “宁师弟,你打算一直扯着我的衣服吗?” 宁为雪:…… 他低了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抓在裴情之的衣角上,手一松,面无表情道,“噢,我忘记了。” “大师兄!宁师弟!” 二人向殿门口看去,陆明简站在殿门口,紧张兮兮问:“你们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宁为雪道,“话说回来,你刚刚去哪了?”、 陆明简挠挠头,“我刚还以为你们要打起来,去找掌门了。” “那掌门呢?” “没找到……”陆明简嗫嚅。 宁为雪轻笑一声,陆明简看着雪中的二人,便呆住了。宁为雪清寂的眉眼,像是一阵春风拂过,云破光侵,不曾想的温和。他呆呆想,好漂亮。 接下来便听宁为雪道:“好了,也该回去了。” 裴情之不言不语,走入雪中,往殿中走去。 宁为雪抬眉,跟在他身后,打着伞。 “你不会再跪了吧。”宁为雪说。 “嗯。” “想开了就好。” 陆明简反应过来,看二人的行径,心里犯嘀咕,两个人啥时候那么熟了,裴情之来到他面前,他憨憨一笑,“师兄,你别和掌门师叔计较,鹿门长老脾气大,掌门师叔也就是为了和稀泥才罚你跪的。” 裴情之嗯一声。陆明简看看天色,看宁为雪打算收伞,他说,“宁师兄,天色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你认识回去的路吗。” 宁为雪手一停,伞又举至头顶,抱着小暖炉,偏偏头,沉吟半晌,“记得吧。” “那我先回去了。”陆明简说,他闯入雪中,很快消失在了视野里。 宁为雪也打算回去,他慢吞吞踱入雪地里,走至一半,转回头。 “大师兄。”他唤道。 裴情之站在檐下,古井无波的目光落在天边的远山,久久未动,不知在想什么。 听了宁为雪的声音,他缓缓转脸,漆黑的双眼盯在宁为雪身上。 “你也早些回去吧。”宁为雪道。 裴情之呈出一个温和的笑,似乎后知后觉觉得自己应该笑,他点点头,“好,宁师弟。” 宁为雪下了石阶,内心思酌。他觉得今天的裴情之有些反常,但是又说不上哪不对。 裴情之有那么自来熟吗?宁为雪回想起裴情之有时候面对师弟们的问询,投之以极温润的微笑,又觉得好像是正常的。 夜幕下,远方的几道山,如浓墨渲染,黑压压的云里猝然遇到几道笔锋,笔锋里亮着点点光亮。 都是各峰宫殿,有人住的地方。 宁为雪远眺的目光收回,缓缓巡视眼前几个极为相似的栈道。 嗯……好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宁为雪捧着暖炉,站在雪中,他伸出手,雪落在他莹白的手心,他凑近看,听到脚步声时,又忽地回头。 方见裴情之在下石梯。 远远看,方觉裴情之的身姿尤其挺拔,一身白袍,衣摆随风轻扬,倒真如天上仙人。宁为雪默默欣赏了一下他的姿态,等他下了石梯,抬起眼看向宁为雪时,四目相对,宁为雪慢吞吞喊道:“大师兄。” “怎么还不回去。” “呃,你认路吗?” “……” 裴情之无言地向宁为雪走来。 “记得吧?” 这是刚刚宁为雪说的话,轻轻上挑,从裴情之口里说出来。 宁为雪脸不红心不跳道:“你们守一剑宗那么大,不记得也正常。” 裴情之深深看了他一眼,他往栈道看去,迈步,缓步走到栈道边,偏偏头,朝向他。 “这里。” 宁为雪跟在他身后,迈步往桥上走了几步,一回头看见裴情之站咋桥边,肩上攒着雪,安静地看着他远去。 他停步了,转着头,和裴情之大眼瞪小眼。 “怎么了。”裴情之问。 “呃,回冷书斋的路,也不太认得。” 裴情之跟在宁为雪身后,宁为雪走得慢悠悠的,连累身后的裴情之也只能慢走。宁为雪走到一半,又忽然回头。 他把伞一举高,道,“你过来,挤一挤。” 裴情之眉眼温和,看他的目光却没有波澜,也不表态。 宁为雪见状,干脆后退一步,和裴情之并行,把伞举到裴情之头顶, “你……” 宁为雪干净利落地解释道,“这雪来得蹊跷,还是别淋了。” 便相顾无言地走完了这段栈道,裴情之不说话,宁为雪却是在考虑另一件事,方才他见那雪,似乎下得比他白日出门时要小了许多。 之前这场雪下了三天三夜,是一场大雪从头下到尾,他记得裴情之第三天出门时,一推开门,厚厚一层雪起码半人高。 从栈道上踏到实地,一道沉沉的声音落在耳边,宁为雪回神。 “你为何会知道我受伤?” 声音在风声里,显得微小,但说话的人语气稳稳定定,又实在叫人难以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