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浓有月》 第1章 第1章:戚家重担 戚家庄后山有一处百丈高瀑布,戚雾晚时常在瀑布下的潮湿岸边练刀,不论寒暑,从未间断,但母亲甄玉华脸上永远是不满。 “废物永远不会因年龄增长而改变,就如同你。你已经十九岁,却仍旧无法到达荧惑刀法第七层,像你这样的废物,我真不知道当年为何要生下你,生下你到底能有什么用?” 甄玉华的嫌弃指责令戚雾晚不满,心中烦躁愤怒灌注右手银白苗刀往下一劈,刀气击打在瀑布下形成的大河上,河水被刀气击打溅起数丈水浪,‘哗啦啦’落在岸边,淋了她全身。 甄玉华颤抖着手指她,“好啊,你还有脸发脾气,还有胆子发脾气,我生你来到底有什么用?就你这个废物,戚家庄一定会败在你手中,我不管你死活,我只担心你爹在阴曹地府见到你,会被你羞辱的面上无光!你爹生前因无法让戚家庄独步武林,羞愧难当,最终在老鹰峰死于千叶上人之手,至死都闭不上眼睛。” “爹死时四十三岁,也才只将荧惑刀法练到第四层。”戚雾晚话音甫落,甄玉华冲过去给了她一个耳光,骂道:“他是你爹!” 见戚雾晚半阖着眼沉默,甄玉华气不打一处来,喝道:“没有练好刀,一罪,指责你爹,二罪。脱,你本就是一无所有来到这个世上,是我和你爹给了你所有一切,就是为了让你跟我顶嘴的吗?你就在这儿好好反省。” 戚雾晚皱眉不动,甄玉华愤怒下亲自动手拽下戚雾晚衣裳砸在地上,再踩上几脚,转身离开,将只穿了鞋袜的戚雾晚留在河岸边。 水从断崖上流下,砸出令人烦躁的水声。 瀑布半空,出现彩虹,绚丽可爱。她看呆了。 明明她天赋够高,明明她足够勤奋,可为何在母亲眼中她永远都只能得到一个废物的评价? 明明是母亲一次次在她面前抹泪抱怨爹有多废物,导致戚家庄在他手中衰败,可为何她只要一开口,母亲就会打骂羞辱她? 她不懂,也想不明白。 “啊——” 男子尖锐惨叫声刺穿包裹戚雾晚的迷雾,她手中刀一挑,衣裳抛在半空,立即捡起穿上身,系腰带时抬头看向声音来源,看见背对着她的晏初鹤背影。 但晏初鹤一身粗麻白衣。 “晏初鹤,你怎么穿成这样?”戚雾晚只能当做方才一幕未曾发生,否则她有何脸面见人? 晏初鹤低着头不太敢看她,冲她下跪,再起身,沉声道:“先父……离世了。” “怎会如此?不可能啊。”戚雾晚满脸不信。 十七年前,戚家庄之主戚长青与归元谷之主晏飞云、少林方丈一尘圣僧、北海听雪庵三摩提神尼,四人联手在老鹰峰共抗西域国师千叶上人,以四敌一,方才换得一个平手。 当年那一战,换得千叶上人二十年不踏足中原。换得戚长青当场身亡,一尘圣僧与三摩提神尼也在六年前去往西天极乐。但四人中晏飞云伤势最轻,不该这么早便离世啊。 晏初鹤哭道:“内伤不可治,终究前往极乐,我正要去戚家庄报丧,途经此地……”他悄悄用余光去瞥戚雾晚,“可是你遇上什么坏人了?” “此事家母尚不得知,走吧!去庄上。”戚雾晚不敢看他脸,便率先迈步将人甩在身后。 甄玉华得知晏飞云离世,勾起思夫之情,呜呜咽咽哭泣,说起丈夫离世后的悲惨,还是戚雾晚道:“娘,客人尚在。” 晏初鹤有些尴尬,甄夫人每次见面都要哭诉他丈夫,虽然他也理解寡妇不易,可见一次哭诉一次,也烦啊,便道:“晚辈急着赶回处理先父丧事,就先告辞。” 晏初鹤一走,甄玉华严肃道:“我们马上启程前往归元谷,我要和周夫人商议你跟晏初鹤的婚事。” “娘,晏初鹤才刚丧父,这个时候说婚事不恰当。”戚雾晚劝道。 甄玉华不悦瞪她,“又不是嚷嚷的人尽皆知,只是私下先说好,等三年孝期过了才定亲,你当我跟你一样天真,做事没个章程?”她沉沉叹气,“我这也都是为你好,我还能害你不成?你要是认为我在害你,那我以后就不管你了,你也别认我了,反正我在害你。” 戚雾晚叹息一声,不耐烦地别过头去看窗外碧绿的芭蕉叶。 甄玉华当即叫人收拾,第二日东方泛白便上马车赶往归元谷。 但甄玉华不高兴戚雾晚骑马,觉得招蜂引蝶的,便叫她坐马车。戚雾晚不愿和她同乘一辆,便自个儿单独一辆,紧赶慢赶,总算到达归元谷。 这一路上她也想过和晏初鹤的事。两家是世交,两人自幼相识,也算青梅竹马,若要成婚,也没什么不可,晏初鹤也挺好。 只她不明白,娘一面要她担起戚家庄重担,一面却又迫不及待要将她嫁出去,这是为何? 归元谷处处挂白,晏飞云的棺椁就停放在正堂。甄玉华代夫上了一炷香,便以拜见晏飞云未亡人为名前往后院见周夫人。 戚雾晚便知她是去和周夫人说婚事,心中忐忑,毕竟周夫人才丧父,该是何等心痛,却要谈婚事,这怎么都有点触霉头。可她劝不动,也只能忐忑不安又百无聊赖地靠在垂花门边等。 丫鬟们都在前头忙着,这垂花门后安静的仿佛没有人住似的。 大约一刻,周夫人便走了出来站在门内,似笑非笑盯着戚雾晚。 那目光让戚雾晚浑身难受,正好奇,甄玉华急匆匆小跑到周夫人身边,急道:“我说得难道不是真话?雾晚与令郎也是青梅竹马,彼此也都知根知底,这门婚事我实在是挑不出不好的地方。” 周夫人瞧着戚雾晚冷笑道:“自令尊去后,戚家庄便一落千丈,我归元谷为何要与戚家庄联姻呢?呵,真是笑话。姑娘家家的,还是要点脸比较好。虽然我明白你心中着急想要攀上大树,但大可不必急不可耐贴上来,显得你很廉价,既然你廉价到没人要,凭什么认为我会留下你?” 戚雾晚脸发烫,咬紧牙道:“抱歉,周夫人,我知道在这个时候不应该和你说这种事,我也劝过母亲了,但母亲自从先父去后就一心都是我,有些糊涂了,生怕我终身无依,方才冒昧,请周夫人见谅。” 甄玉华脸也红,不高兴道:“周夫人也别显得你有多高不可攀,十七年前老鹰峰一战,晏谷主可是将你归元谷密不外传的绝学交给先夫看过,以备联手时可不漏破绽。周夫人,你也不希望归元谷的武学传得人尽皆知吧!” 瞧见甄玉华势在必得的神色,周夫人不屑嗤笑,“你觉得你能威胁得了我?” “我威胁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又能把我怎样?”甄玉华话音一落,突然一掌扑向周夫人面门。 “不可!”戚雾晚大吃一惊,忙冲上前去阻拦。 可下一瞬,周夫人右手轻轻一挥便挥开甄玉华厉掌,反而一掌重创甄玉华。 “娘!”戚雾晚忙扶起甄玉华,惊讶看向周夫人,“原来夫人不但会武功,还有这么高的武功。” 周夫人凉凉一笑,“若不会点武功,我儿子今日就要被人逼婚了。” 戚雾晚脸又红起来,“我马上带我娘走。” “走?”周夫人呵笑道:“你娘才刚威胁我,要将归元谷武学传得人尽皆知,还想走?” “多谢姑娘。”垂花门外的走廊上一个年轻男子在丫鬟带领下走进门,感觉到剑拔弩张的气息,佯装不知,冲身穿孝衣的周夫人作揖,“晚辈是北海听雪庵三摩提神尼弟子徐霜月,有一事求问周夫人。” 周夫人眼底冷光愈深,大约已知徐霜月要问什么,淡淡道:“我一个寡妇,不便私见外男,你要问什么,就在这儿问好了。放心,这两位是戚家母女,料想不会是多嘴多舌的人。” 徐霜月狐疑问:“何不请令郎来陪伴?” “小儿因先夫离世,伤心无比,哪儿有多余的心思啊,徐公子既然找来,直说便是。”周夫人语态随和。 徐霜月略一犹豫,只好道:“先师圆寂前曾说过,晏谷主伤势是四人中最轻的,不碍寿元,但如今晏谷主骤然离世,晚辈心中狐疑,故而有此一问。” 周夫人沉沉叹息,低头抹泪,“生死皆是命数,难道我希望中年守寡不成?” “晚辈绝无此意。”徐霜月忙道。 “先夫内伤复发,加之天命已到,方才抛下我们孤儿寡母离去,别说的好像我多希望他死。三摩提神尼终究是人,又不是神,难道还能预料人几岁死不成?”周夫人语气不悦。 徐霜月面含薄怒,“先师提过一嘴,是晚辈多思了。那不打扰夫人了,告辞。” 见徐霜月离去,戚雾晚搀扶着甄玉华也要走,周夫人却一闪挡住去路,幽幽冷笑,“记住哦,女孩子家家的,别上赶着求婚,这样会让我怀疑你有什么问题,比如说……”她将目光落在戚雾晚肚子上,“急着给孩子找个爹。” 第2章 第2章:婚事之难 “周夫人!”戚雾晚拔高声调,“是我母亲糊涂,我向你道歉,今日之事,还请夫人看在先父与晏伯父曾为战友份上,就当不记得了吧!” 走出垂花门,甄玉华不高兴骂她,“你方才怎么一个劲儿道歉?怎么不知道跟她交手?依我看她不是你对手。” “什么都依你看,你要是对,你身上的伤哪儿来的?”戚雾晚语气因愤怒而尖锐。 甄玉华不敢置信盯她,“你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我做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你好?我难道不是为你考虑?我要真是个狠心自私的人,我根本不会给你找亲事,而是将你一辈子困在戚家庄。” 戚雾晚冷笑摇头,“你是怕被人说你为了戚家庄,全然不顾女儿。” 心中所有的怨恨被方才的羞辱引动,戚雾晚双目充满恨意,“你既要我武功独步天下撑起戚家庄,又怕别人说你自私困女一生,这才强逼我嫁给晏初鹤。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看上晏家的武功,我嫁给他,就能拉上归元谷一同为戚家……” 啪—— 甄玉华狠狠一巴掌打在戚雾晚脸上,看见戚雾晚左脸浮肿的红巴掌印,她心中才有了快意,“我哪里对不起你?在你心中我就是这种人?难道我将你嫁给乞丐二流子才是为你好?就为了操心你的终身大事,你知不知道我时常彻夜难眠?晏家是我给你找到最好的人家,我难道不希望你过得好?你爹早就死了,你又是戚家唯一血脉,我督促你上进,难道不是望女成凤?我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你,让你心中对我生出恨意?我给你跪下行了吧?求你原谅我可以了吧?” 说话间甄玉华已是泪流满面,果真给戚雾晚下跪,仰起头看她,“现在,可以了吧?” 戚雾晚身体绷得太紧以至于颤抖摇晃,牙齿咬得‘格格’响,狰狞着脸,极快的呼吸让她胸口快速起伏。许久,她咽喉发出一阵‘嗬嗬’声,似乎在笑,“然后故意在晏伯父停灵时就上门提亲?我若是周夫人,我也会对你下杀手。” “你在怪我?”甄玉华缓缓站起身,不敢置信看她,“我做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你好?你什么意思?你看不上晏初鹤?你还挑上了?你有什么资格挑?你怎么就不明白,你挑人家,人家也会挑你,晏初鹤已经是你最好的选择了,我若不抢先动手先将婚事定下,哪里还能轮得到你?我的苦心你能不能明白?” 戚雾晚看母亲的目光犹如看不共戴天的仇人,突然,她扭头冲身后喊,“谁?出来!” 攀爬了半面白墙的蔷薇花后走出一脸歉意的徐霜月,他一脸尴尬地冲母女二人拱手,“抱歉,我只是路过。” 戚雾晚走到徐霜月面前,低声问,“你是想私下再找周夫人问个清楚吧!” “的确。”徐霜月微微低着头,悄悄瞥前方站在风中凄凉可怜的甄夫人,也低声道:“我总觉得晏谷主死的时间不对。” “是这样吗?”戚雾晚抱起双臂,冷笑道:“你是发现周夫人武功极高,起疑了吧!” “也许吧!”徐霜月敷衍了一句,拱手道:“我去给晏谷主上柱香,告辞,请。” 甄玉华见徐霜月离开,立即箭步冲到戚雾晚面前逼问,“你们方才说了什么?”见戚雾晚不语,她急得伸手一推,“我在问你话?耳聋了么?” “我问他怀疑晏伯父死期之事。”戚雾晚话音甫落,甄玉华狠狠松了口气,“这就好,我还以为你们说了些什么呢。” “你认为我们应该说些什么?”戚雾晚似笑非笑,“你觉得我看上他了?”见甄玉华神色一凝,她冷笑道:“也无不可啊,晏初鹤是晏伯父之子,徐霜月是三摩提神尼弟子。” 甄玉华忙打断她话,“胡说什么?晏初鹤有一整个归元谷,他徐霜月能有什么?一个听雪庵?你当我没见过三摩提神尼吗?穷的鞋子都打补丁。” “哈。”戚雾晚阴阳怪气道:“看来你想要的不仅仅是武功,还有很多钱。” “你怎么不去死?”甄玉华又打了戚雾晚一个耳光,骂道:“我是这种人吗?我是为你好,整个归元谷都是晏初鹤的,你嫁来归元谷就能过好日子,难道我希望看你过苦日子吗?”说着话,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戚雾晚被打习惯了,也没什么反应,平静问道:“当年爹四人与千叶交手,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甄玉华没好气瞪她,“你爹根本没跟我说,每次一问他就愁眉苦脸。真是的,夫妻一场,他竟然都不告诉我。” 戚雾晚道:“行了,我们去客房吧!等晏伯父下葬了,我们就回戚家庄,我与晏初鹤之事,就算你要提,也绝不能是现在。将心比心吧!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晏初鹤多好的人,我必须要先下手为强。”甄玉华急了。 戚雾晚神色平静,“哦,那为何晏伯父还活着时你不说呢?爹与晏伯父交情极深,你是爹遗孀,你开口,便有五成可能,我又是爹唯一血脉,两者相叠,便有十成把握。”她忽然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看她,“你知道晏伯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晏伯父不会上当。” “我……”甄玉华咬紧牙不知要如何回答,好半天道:“反正人已经死了。” 听见戚雾晚笑声,甄玉华忙道:“现在已经没有阻拦了,你难道不是戚家人吗?你为什么就不能在心中多想想戚家?自从你爹去世,我为戚家操了多少心你知道吗?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吗?”她淌眼抹泪,“你爹在时对我也不怎么好,你祖母又不是个好人,对我横着看竖着看反正就是看不顺眼,我这一辈子辛辛苦苦,只有你一个女儿。” “好啦,别说啦。”戚雾晚笑嘻嘻打断,“可你也看见了,周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那你不会好好孝敬她,跟她缓和关系啊。”甄玉华上前一步。 戚雾晚道:“那你怎么不会好好孝敬祖母,和祖母缓和关系啊。”她看见甄玉华脸色发青,笑道:“此事不成。” “你懂个什么?你说你就是天真,我既然说了这件事能成,就能成,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呢,没把握的事我能做?你真是天真的可笑。”甄玉华恨铁不成钢,“江湖立足,靠得就是武功,晏初鹤的武学天赋不算高,不如你。谁说只有低头娶媳的了?自古结亲,讲的就是个各取所需。晏初鹤不会低娶的,你武功极高,远超晏初鹤,又是戚家庄之主,偏生还是独女,依我看,这门婚事是晏初鹤高娶。” 戚雾晚两天眉毛皱得要成一条长眉毛了,“娘啊,周夫人那样子,你凭什么认为我能斗得过她?而且你明明看见了周夫人是个难缠之人,为何还要将我嫁过去?每天斗,这难道就不是苦日子?至于吃穿的好日子,以我而今武功,排入天下前十根本没有问题。我能靠我一身武功得到的,又何必谋算?” 甄玉华气道:“你就是犟,冥顽不灵,我事事都为你着想,操碎了心,你只会跟我对着干,也不想想你才多大年纪?你能懂个什么?行了,我懒得跟你说话,一肚子都是气,这件事全由我来,母亲为女儿说亲,就是告到皇帝老子那儿也是对的。”撇下话,她气呼呼往客房走去,气道:“老天爷啊,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生了个狠毒畜牲,全不顾我操碎的心。” 月挂树梢。 大约子时过半,一个丫鬟敲响戚雾晚房门。房门一开,丫鬟低声道:“戚庄主,夫人约你前往一见。” 戚雾晚奇怪问,“周夫人是长辈,我去拜见是应该的。但而今夜色浓浓,不知深夜赐见,是有何着急要事?” 丫鬟道:“这个我不知呢,总之夫人是这么吩咐的。” 戚雾晚犹豫后刚要拒绝,被敲门声吵醒的甄玉华疾步走来,催促道:“犹豫什么?就说你天真还不信,这么好的机会都抓不住,这明摆着是周夫人跟你商量婚事。” “第一,商量婚事是见不得人的事吗?为何要深夜?难道是冥婚?第二,为何是叫我而不是叫你?”戚雾晚面含薄怒。 甄玉华看向丫鬟,“不知周夫人可叫我一起去?” “没,夫人只请了戚庄主。”丫鬟微笑回答。 甄玉华往戚雾晚左腰狠狠一掐,咬紧牙冷下脸瞪她,“叫你去就去,那周夫人还能吃了你?这般大事,只怕她看不上我,要跟你谈,毕竟戚家庄之主是你又不是我。” “行了!”戚雾晚厉声呵斥,气呼呼冲出屋子,也不要丫鬟带路,反正白天来过。 丫鬟走到垂花门,却见戚雾晚站在门前,疾步走上去,“戚庄主没走错路,请吧!” 戚雾晚看向甜甜而笑的丫鬟,突然出手,右手五指掐住丫鬟脖子,冷笑道:“里面有什么陷阱在等我?” 第3章 第3章:夫人夜邀 “没……没有陷阱,戚庄主误、误会了。”丫鬟脸色紫红,艰难回答。 戚雾晚显然不信,“你真当我傻子啊?我们是客,周夫人是主,她要见我们,光明正大见就是了,主待客,何错之有?为何现在却是半夜将我叫去?姑娘,周夫人救过你命么?你需要这么尽忠么?我再使一分力就能捏断你脖子,然后一走了之,谁又能知道是我杀了你?”见丫鬟眼珠子四转,脸色惊慌,已然犹豫,她继续道:“你告诉我,里面有什么陷阱等着我?就算告诉我,此事与你也没关系,我不会说出你的。” 丫鬟挣脱不开掐住脖子的手,死亡的恐惧让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活下去。立即道:“我真的不知道,是夫人叫我去将戚庄主叫来,仅此而已,我只是个丫鬟,我能知道什么?” “这么晚了,周夫人为何还不休息?”戚雾晚问。 丫鬟道:“在见一位叫徐霜月的公子。” “徐霜月?”戚雾晚惊讶,“是徐霜月主动拜访?” “怎么可能?这都什么时候了?是夫人叫我去将徐公子请来的,说是要跟徐公子谈那件事。”丫鬟忙道:“不过是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 戚雾晚松开手,左手握了握,沉静道:“带路。” “请随我来。”丫鬟领着她走进垂花门,在石板路上走了没多远,便进了一座院子。 周夫人端正坐在铺了浅青色缎子的椅子上,手中正捻着佛珠,看见走进屋的戚雾晚,微笑道:“深夜叫你来,的确扰你清梦,但事情紧急,也顾不得这些了,还请见谅。” 戚雾晚抱起双臂看向一脸慈祥笑容的周夫人,“无妨,周夫人是长辈,得你赐见,我无比荣幸。”她落座在周夫人右下首椅子上,丫鬟进屋奉茶。 周夫人叹道:“白天的事我很抱歉,我丈夫才刚过世,如今尚未入土为安,令堂就来商议婚事,我这心中就忍不住了,还请你见谅。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你和初鹤十分般配,不论是家世、武学,简直是样样都般配啊,你……”她话音渐渐低下去,直到再也听不见,只是用狐疑的目光看向戚雾晚。 “夫人怎不继续说了?”戚雾晚微笑问,瞥了一眼手边的茶杯,“大晚上的喝了茶睡不着,可又是夫人赐茶,我不敢不喝,这才端着茶杯做了个样子,实则一滴水也没进口。” 周夫人冷笑道:“我真怀疑你并非戚家人,而是戚家夫妻捡回去的。你的聪明,既不是你父亲能有的,也不是你母亲能有的。” 她突然甩出佛珠,戚雾晚唯恐佛珠有问题,立即抽出藏在衣下的佩刀,缠着佛珠从窗子丢出去。 而这一个间隙,周夫人十指如十柄匕首抓向她咽喉和心脏。 “后生小辈,仗着有点儿小聪明就敢在我面前张牙舞爪起来,找死。”周夫人出手狠辣,十指挥舞,压得戚雾晚喘不过气来,第二十六招,戚雾晚已经落于下风,苦苦支撑到三十四招,周夫人左手五指扣住苗刀,右手五指抓向她咽喉。 两人相隔太近,避无可避,戚雾晚今夜必死无疑。 一柄苗刀横架在两人之间,打断战局,两人下意识扭头往一侧看,周夫人满脸惊诧,后退数步才道:“你竟然也是装的!” 徐霜月无奈笑了,“周夫人,夜色深深,你不该见一个外男,而且你见我的理由并不算迫切,毕竟若真的迫切,你会亲自来找我。” “你是五毒鬼母?”戚雾晚小心谨慎看她,“方才茶水中,我硬是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我也是。”徐霜月语气感叹,“想不到人人畏惧的五毒鬼母,竟然是归元谷周夫人,真是奇妙啊。” “少套我话。”周夫人柳眉倒竖,一脸怒意,纵身一掠跳出院子来到过道,大喊‘来人’。 戚雾晚与徐霜月对看一眼,立即掠出院子一阵风般来到垂花门外。她道:“没有人敢杀晏飞云遗孀,除非我们能证明她是五毒鬼母。” “她不是。”徐霜月摇头,“六年前,我随先师曾前往崖州见过五毒鬼母。” 戚雾晚惊讶看他,“周夫人根本不会武功,在昨日之前,我也是这般相信。可如今看来,周夫人不但武功高强,就连用毒也颇是厉害。”好一会儿,她肯定道:“她的武功比之晏飞云,更高。” “她有恃无恐。”徐霜月抱起双臂。 “你觉得今晚是你死在我手中,还是我死在你手中?”戚雾晚问。 徐霜月浅笑,“不重要,看周夫人心情。不过……”他笑意渐渐凝固,“她慌了。” 戚雾晚看着他凝重脸色,如繁星的眸子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她道:“正好表明晏飞云之死与她脱不了干系,这才会狗急跳墙。” “我其实并未起疑,只是先师曾提过一嘴。晏飞云去世,我自然是要来上香的,见周夫人一问罢了。”徐霜月无奈摇头,“可晏飞云死了,对她有好处么?” 戚雾晚摇摇头,“罢了,明日……不,今日就是晏飞云下葬之日,然后我们就该离开了,我觉得人还是别管闲事比较好。尤其是周夫人武功这么高。” “你……”徐霜月看着她,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又在犹豫,戚雾晚好笑道:“你怎么扭扭捏捏的?想说什么就说,若是我爱听,那便好,若是我不爱听,也不过骂你几句,我是该说你脸皮薄怕被几句骂呢?还是该说你胆小怕被几句骂呢?” “哈。”徐霜月被她这话逗笑了,好一会儿道:“我听见令堂和周夫人的话,老实说,你们两人的确是各方面都般配,若婚事果真成了,你却又与周夫人结仇在先,只怕你以后的日子难过了。” 戚雾晚看向那爬满墙壁的蔷薇花,在月光下少了三分艳丽,多了三分清冷。她语气平静的仿若月色,“所以呢?” “我个人拙见,今夜之事,一定要告知令堂。”徐霜月真诚道。 “哈哈。”戚雾晚摇头好笑,“夜色已深,我就回房歇息了,今天可是晏伯父下葬之日。” “唉?戚庄主你……”徐霜月看向消失在夜色中的人,无奈一叹,“看来我又说错话了,怎么能管别人家务事呢?唉。”他摇着头往客房走去。 戚雾晚一回客房,甄玉华满脸笑意急问,“说到哪一步了?是交换信物吗?晏家有说你要准备哪些嫁妆吗?” 她横了母亲一眼,一肚子都是气,最终道:“晏家水深,我们别掺和。” “呵。”甄玉华嗤笑一声,“怎么水深了?周夫人狮子大开口要嫁妆了?你少跟我装,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肠子拐几个弯我都知道,你这副模样,无非就是不答应,用来敷衍我的。” 戚雾晚冷着一张比夜色还冷的脸,严肃盯着甄玉华,“在此之前,你知道周夫人会武功吗?而且还有这么高的武功。我告诉你吧!今晚我和徐霜月两人联手才占据上风,我一人,只能在她手下走三十四招。” “你去见徐霜月了?”甄玉华一掌恨拍桌子,给戚雾晚的耳光比拍桌子声音更大,“深更半夜去见外男,你要不要脸?” “我都深更半夜去跟人商量婚事了,我还要什么脸?我还有什么脸?”戚雾晚怒吼。 甄玉华红了眼圈,泪珠滚下,不敢置信看她,“你吼我?你怎么能吼我?我是你母亲啊,我怀你十月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度过那十个月的时间啊?生你的时候又遇上难产,你知道我险些丢了命才生下你的吗?你竟然吼我?你有没有良心?” “我懒得跟你说这些,我只是告诉你,晏家水深,不是我们能掺和的,你只想着吃晏家,就没想过人家可以反过来吃你吗?”戚雾晚气呼呼道。 甄玉华冷笑连连,高傲抬头,“你别跟我装,你才吃几年饭?还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耍手段?你今晚是去见徐霜月了吧?你看上他了,你们勾搭上了,你不愿意嫁给晏初鹤了,所以才跟我在这儿演戏。” “那你说,为何周夫人有这么高的武功?”戚雾晚厉声问。 甄玉华无奈一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什么武功不是人学的?她嫁给晏飞云这么多年,晏飞云教她武功有什么好奇怪的?一天到晚大惊小怪,一点儿不稳重。” “周夫人的武功高的过分,而且她武功阴狠毒辣,绝非归元谷武功。”戚雾晚急道。而且晏飞云之死,周夫人脱不了关系。晏家这水还是别掺和为好。 “你管人家武功做什么?周夫人是晏飞云之妻,晏初鹤之母,就可以了。”甄玉华苦口婆心劝说。 “你!”戚雾晚一张脸发红,呼吸急促,脑袋里有几千只蜜蜂在飞。 见此,甄玉华冷笑道:“装不下去了吧?全被我揭穿了吧?也不看看你才吃几斤盐。” 戚雾晚看向甄玉华往卧房走的背影,斩钉截铁道:“我随便你!你要跟归元谷结亲,那你嫁过去,我是绝对不会跟归元谷结亲的。” 第4章 第4章:绿茜 “你不愿意?”甄玉华哭了起来,“你怎么能不愿意?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晏初鹤多好啊,这么好的良人你竟然不要?你是不是要逼死我?你是不是要我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戚雾晚愤怒下直接往卧房走去,坚定道:“总之我绝不会跟晏家结亲,你死了这条心。”她也睡不着,就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向窗外从漆黑到光明。 周夫人随众人将丈夫送至晏家祖坟,她本不会武功,又加之悲伤过度,竟然累晕倒在坟前。晏初鹤忙叫人将累晕的母亲送回去,独自一人操办下葬。待到回家,天色黄昏,他急忙跑去看周夫人,“娘,你好些了没?” “好多了,只是太累了而已。”周夫人正在用晚膳,冲他点点头示意坐下,丫鬟添了一副碗筷,晏初鹤狼吞虎咽吃着桌上素菜。她微笑道:“明日宾客们就要回去了,你的亲事我打算定下。” “娘,你在胡说什么?”晏初鹤连吃饭都忘了,直愣愣盯着微笑的母亲,“我还在百日热孝啊。” 周夫人神色就像井下的水,似乎有情绪,可惜却看不清晰。“先定下来,等你出了孝再光明正大成婚,若不然你这二十七个月孝守完,戚雾晚都另嫁他人了。” “戚、戚雾晚?”晏初鹤奇怪道:“为什么一定要是她?” 周夫人慢悠悠搅拌着白粥,冲丫鬟们道:“你们下去吃饭吧!”待到屋内只有母子二人,她方才叹道:“你应该知道,归元谷说起来名声大,但依靠的全是你爹,如今你爹走了,撇下我们孤儿寡母,你武学天赋又一般,这样下去,那咱们归元谷早晚得被人吞吃殆尽。那戚雾晚我也看了,人长得倒是好,就是胆子大,豪放,但她是戚家庄之主,这也正常。” 她看见晏初鹤眉头皱起,眼中有着不满之色,继续道:“你之前跟我提过,她武功极高,武学天赋远非你可比,再说了,她是个女孩子,这门联姻吃亏的,永远都不会是我们晏家。” “我……”晏初鹤刚要拒绝,就看见母亲微笑脸庞上那双阴冷眼睛,到嘴的话只能打住,犹豫片刻后,他站起身道:“我吃饱了,想要回去休息了。” 周夫人道:“明日早膳前给我个答复,不然人家明天就要走了。你的终身大事,为娘的都是给你相看最好最占便宜的。”她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在晏初鹤满是抗拒的脸上,“联姻和相爱不一样,联姻是结两姓之好,是两个家族的事,是你要延续家族,所以,不能由自己一个人做主。我已经嫁入晏家,就必须事事都要以晏家为重,谁胆敢破坏我为晏家好这条路,那就是我的绊脚石,既然是绊脚石,那就应该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 晏初鹤大吃一惊,他觉得母亲话里有话,是在警告他,可一抬头,母亲神色平静,看不出多余情绪。他深深吸了口气,“是,我知道了。” 因父亲去世,他本就心情低落,又加之丧事的劳累,他实在是抽不出精力去想别的,可母亲的话那样沉重,他也不得不仔细考虑。心中烦闷,明明人已经疲惫,却想着找一个安静之地散散步。 秋日的地上总是湿滑,这样令人哀伤的时节,他却觉心烦,沉沉叹了口气,干脆去找母亲,有些事总要跟母亲说清楚的。 远远的,他看见一抹绿色犹如蝴蝶般从院门口疾步走出,因为走得太急,就像飘一般。他疾步走过去,一边道:“绿茜,怎的这样急?” 绿茜一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没什么,我、我见夫人因为老庄主去世之事伤心,我却没办法安慰,心中难受罢了。”停了一停,她悄悄回头看向周夫人所居院落,勉强笑道:“对了,夫人是不是跟你谈起婚事了?” “你怎么知道的?”晏初鹤惊讶问。 绿茜心中懊恼,她也是急昏头了,找补道:“我刚去看夫人嘛,听她说了些。” “是呢,娘说希望我娶戚家庄的庄主。”晏初鹤看她的目光透着些无奈,“当时娘的样子我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拒绝,但我想逃避不是办法,还是应该跟她说清楚。”他抓住绿茜右腕往前走,“我们一起去见娘。” “别,万万不可,不可。”绿茜吓得好像是要去见毒蛇毒蝎子,拼死将右腕自他掌中挣脱,一张脸已经惨白,嗫嚅着唇,“不、不能去。” “这是为何?”晏初鹤不解问。 绿茜背过身去,不让他看见她脸上的恐惧,好一会儿,她转过身,担忧看他,“你觉得夫人会答应我们的婚事吗?” “不管她答不答应,我们总要试一试啊。”晏初鹤再不给她逃脱的机会,强行抓住她右腕拖着人就进屋,“娘,我想过,我和戚庄主的事不恰当,我想和绿茜成婚。” “嗯?”周夫人凌厉目光直射绿茜,随之笑了,“你和绿茜不合适。” “我和戚庄主也不合适。”晏初鹤语气强硬。 周夫人见他神色带怒,若再说下去,只怕解决不了事,浅笑道:“你们下去吧!我们母子慢慢说。”见晏初鹤拉着绿茜不放,她好笑,“就算你要娶绿茜,也应该仔细商量,你这硬邦邦的,怎的?现在就要发请柬不成?” “不、不是。”晏初鹤只得松手,待到屋内只剩母子两人,周夫人道:“我跟你说过,和戚雾晚的婚事是最合适的,但你却又这样,初鹤,你可曾想过三年后的约定?” 晏初鹤如遭雷击,一张脸已是惨白。见此,周夫人莞尔一笑,“你觉得绿茜可以么?” 天色已明,前来吊唁的宾客纷纷离去,甄玉华担忧不已地站在庭院中,看着一个个离去的人,她双脚不安地走来走去。戚雾晚瞥她一眼,“该走了。” “急什么?万一周夫人改变主意了呢?”甄玉华不安地往里看,只恨脖子太短。 一个丫鬟走到甄玉华面前,微笑道:“甄夫人,我家夫人有请。” 甄玉华犹如旱苗得甘霖,笑得见牙不见眼,急忙跟着丫鬟就走,连给戚雾晚打招呼都忘了。 戚雾晚就站在庭院中的梨树下烦躁地等着,直到碰见要离去的徐霜月,“你还不走?不怕她杀你啊?” “哈。”戚雾晚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干脆笑了声,好一会儿问道:“你似乎知道的很多。” “还好吧!师尊生前曾跟我说过一些,我记性还行,就记下了。”徐霜月抱起双臂,又抬起右臂,食指敲敲太阳穴。 戚雾晚犹豫片刻,问道:“那当年我爹的死,你有没有怀疑呢?” “这倒是没有。”徐霜月先是认真回答,随之一笑,“你这问得好奇怪。” 戚雾晚干脆背靠着梨树看向内院,“周夫人突然派人来将我娘叫走。” “你怀疑周夫人请走令堂,是要引你过去杀你?”徐霜月奇怪问,回头看了看,失笑道:“她不敢的,毕竟杀你是需要凶手的,若是你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归元谷无法对外交代,而我没去,当不成凶手。” “我娘觉得是商量婚事。”戚雾晚皱眉看他,“我觉得很奇怪,甚至我觉得我是捡来的,晏初鹤才是我娘亲生的。”她认真看徐霜月,“你在沉默什么?或许我猜对了,你的确知道些什么。” 徐霜月面色有着尴尬,“何必非要知道呢?” “总要解惑。”戚雾晚站直身冲他行礼,“此事关乎我终身,还请告知,放心,我不会告知任何人是你透露的。” 徐霜月神色犹豫,许久叹气,“也是,这是你的大事,只是这话很不好听。” “无妨,天下间最难听的话我都听过。”戚雾晚坦然一笑。 徐霜月叹道:“好吧!此事是十七年前的事了,十七年前老鹰山,四大高手与千叶上人之战,四人分别是一尘圣僧、晏飞云、令尊、先师,但令尊与另外三人并未交手过,所以另外三人并不知令尊武功。可令尊为了不坠戚家庄威名,隐瞒自身武功参战,反倒害得另外三人重伤……” 徐霜月的声音越来越轻,已是说不下去,戚雾晚好笑摇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徐霜月问。 戚雾晚道:“你都这么诚实告诉我,我也不好瞒你,是这样,我母亲来吊唁,尚未来得及去客房,就急不可耐去见周夫人,甚至带着强迫也要我嫁给晏初鹤。这几天她日夜念叨,生怕我没人要似的,我就奇怪呢,而且当年既有战友情,她为何不在晏飞云活着时说呢?我也算知道晏飞云为何不答应的原因了。” 徐霜月歪着头想了想,突然道:“晏家有可能会答应。” “嗯?”戚雾晚古怪看他。 “二十年之约,只剩三年了,而晏初鹤的武功不足以应对千叶上人,这是其一。”徐霜月歪着头看她,“其二嘛……” 第5章 第5章:不龟手之药 “周夫人已经怀疑我,既如此,还不如先将我掐在手中,一旦我和晏初鹤定婚,那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此,她就能将全部心思都放在里身上了。”戚雾晚接下话。 徐霜月点头,“正是如此,你现在很危险,依我说你不若好生劝劝令堂,这归元谷你入不得。” “我知道了。”许久后,戚雾晚沉沉吐出口气。 徐霜月向她拱手,“那告辞。” “请。”戚雾晚见他离去,正在想是否要直接去带走母亲时,甄玉华欢天喜地冲她跑来,抓住她手高兴道:“雾晚,成了!成了!周夫人答应你嫁给晏初鹤了!终于成了。” 戚雾晚冷哼一声,一甩手推开甄玉华,“是啊,终于成了,终于能让你拿到晏家的武功了。我就奇怪,你为何执著于晏初鹤,原来是当初爹在老鹰山拖了后腿,你就认为戚家的武功比不上晏家,这才执著要将我嫁给晏初鹤,以此帮你得到晏家的武功。” “你在胡说什么?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他是你爹啊。”甄玉华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盯她。 “你总是故意抓不住重点。”戚雾晚怒极反笑,“论武学,戚家并不比晏家差,当年老鹰山之事纯粹是爹武功差,并非戚家武学不行,你却一股脑地认定是戚家武功不行,转而打晏家武功的注意,一尘圣僧是出家人,听雪庵却又不如晏家富贵,这才是你死不放过晏家的原因。” 啪—— 甄玉华用一个耳光打断了戚雾晚的话,气得眼泪落下,“这一切我难道不是为你好?我只求你能过得好才希望你嫁给晏初鹤。” 戚雾晚只是冷冷盯着她看,一动不动,不发一语。这让甄玉华心中发毛不安,好一会儿才道:“明明就是戚家武功不行,这才害得你爹练不上去,若戚家武功果真厉害,你爹当年怎么会……明明就是戚家武功不行。” “呵,呵,不龟手之药用以漂洗仅赚得糊口银子,也可献给吴王,得封地重赏。”戚雾晚的话甄玉华显然是听懂了,所以她又挨了一个耳光。 “他是你爹!”甄玉华咬牙切齿道。 戚雾晚冷笑道:“我是不会跟晏初鹤成婚的。” “你敢!”甄玉华挺直脊背厉声大喝。 戚雾晚微笑看她,“我就敢,你奈我何?”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要跟我对着干了?”甄玉华哭喊质问。 戚雾晚笑道:“对啊,我翅膀硬了,我就要跟你对着干,你能把我怎么样?我不愿意,听懂了吗?我不愿意,你奈我何?”丢下话,她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甄玉华疾步追上来一把拽住她手臂,狠狠道:“你非要逼死我对不对?我做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你为了戚家?你为什么就一定要把我往死里逼?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我的苦心?为什么你就总觉得我什么都在害你?” 戚雾晚厌烦甩开她就走,连还嘴都没有。 冬雪飘飘,覆盖青山绿草。后山瀑布下,戚雾晚如过往一般不畏寒冷练刀,一旁甄玉华持伞冷笑,那声音比飘雪还要冷,“你纵然已经练成荧惑刀法又有什么用?根本比不上人家归元谷的武功。” 戚雾晚右手一转,雄浑刀气纵横,正好劈在甄玉华身旁,一道深达数丈的口子割裂山石,‘轰隆’声巨响,甄玉华手一抖,遮雪的伞落地,她惨白着脸,颤抖着身子,恨恨瞪着戚雾晚,“你什么意思?你想杀了我不成?你还有心吗?从小到大我为你操了多少心,换来你想杀我?” “你想多了,我刚刚只是劈歪了,你别在我耳边说话影响我,不然我也不确定下次劈歪了会怎么样。”戚雾晚厌烦地瞪着她,“戚家所有武功我都学完了,我的评价是非常不错。” “有什么了不起的,戚家的武功要真这么厉害,你爹当年怎么死的?”甄玉华骂了起来。 戚雾晚冷笑道:“既然归元谷武功那么厉害,那晏初鹤的武功怎么远不如我?” “那只是男孩子调皮爱玩,没认真练罢了,你要不是有我日夜监督苦练,你以为你能到今天地步?我的苦心你到底理不理解?”甄玉华走上前去,可戚雾晚却收刀入鞘,大步下山回家。 甄玉华的手僵在半空,眼泪忍不住流下来。这就是她生得好女儿啊,天生没长心。 晏初鹤二十七个月孝期一过,周夫人立即将他叫来,“你该去戚家庄提亲了,聘礼我早已备好。”她幽幽一叹,“还有九个月,就是约定之期了,九个月后,千叶上人就该上门挑衅了。” “我知道了。”晏初鹤看向窗外烈日,“明日我就动身前往戚家庄。” 一离开周夫人院落,他立即前去绿茜院子找人,可惜却不见人,干脆就坐在屋内等。 而他前脚离开屋子,后脚绿茜就从内屋走出来。 见她面色不忿,周夫人慢悠悠饮了口茶,似笑非笑问道:“心中很难受?” “没,岂敢。”绿茜忙在脸上挤出笑容。 周夫人幽幽一叹,“这也是为你好啊,二十年之约又不是秘密,还有九个月就到约定时间,千叶上人便可踏足中原。”见绿茜神色复杂,既有无奈,又有不甘,她嗤笑一声,问道:“赌场生意如何了?” “与以往一般好呢。”绿茜忙掏出袖中账本递上去,“夫人请瞧,总体来说,今年生意更好,如今才半年,赚的钱已经是去年的大半收入了。” 周夫人悠闲地翻着账本,满意点头,“多上点儿心,别被人发现此事与归元谷有关。” “夫人只管放心,我隐藏的极好,别说知道归元谷了,连我都不知道呢。”绿茜一脸的满意看得人放心。 又和周夫人说了会儿话,绿茜这才往自己院落走,沉沉叹气,转而又打起精神。她将赌场打理的极好,夫人对她无比满意呢。夫人答应过她,只要将金银赌场打理好,会允许她嫁给初鹤成全她。虽说她也知道九个月后的约定,但心中仍旧不满,黑着一张脸走进屋,迎面撞见晏初鹤,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找你啊。”晏初鹤忙给她递上茶,“又去苦练武功了?唉,这样下去,我早晚会被你甩在后头。” 绿茜无奈一笑,“都说笨鸟先飞,我天赋太差,也只能用勤快来补了。”她低着头看向杯中还剩下的半杯茶水,倒映出她为难神色,她双手握住杯子摩擦,好一会儿才勉强笑问,“既然你都出孝了,那打算何时去戚家庄提亲?” 晏初鹤脸上温暖笑容渐渐消失,最终冷着脸叹气,“明天。”他烦躁地将手搭在桌上,“对不起。” “没有,乱说什么?没有的事。”绿茜没料到他会这样直白,慌张下一时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 晏初鹤握住她双手,深深目光温柔如春阳,“绿茜,抱歉,我这样做也是没得选,九个月后和千叶上人约定就到了,二十年前的千叶上人就已是武功卓绝,更遑论是二十年后?但我是必定要赴约的,否则晏家以后有什么脸面在江湖立足?但我知道我并非千叶上人之手,我与戚雾晚成亲,到时便可联手她,若她赢了,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我必不负你。若她输了,那我只怕也性命不保,又何必连累你?” 绿茜眼泪汪汪看他,感动不已,“你已经为我考虑到这种地步,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这一辈子,够了,全都够了。”她扑到晏初鹤怀中,抱着他,用尽这具身体所有的力量抱紧他,两人抱在一起,额头相抵,却只有哭声泪水。 戚家庄内,甄玉华掰着指头数日子,兴高采烈跑去后山河边,冲正在练刀的戚雾晚笑着大喊,“距晏飞云死已过二十七个月,晏初鹤出孝了。”她的声音很大,生怕被瀑布声音掩盖。 戚雾晚停下练刀的手,紧皱眉头看她,“我说过了,我不会跟晏家联姻,死了你那条心吧!” “你是牛投胎吗?怎就这么犟?天下间没有害女儿的母亲,我全是为你打算,你这死样子是要做什么?”甄玉华气得心口疼,可戚雾晚根本不理她,任凭她说破嘴皮子也没用,最后淌眼抹泪回去,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心一横,竟然起身前往归元谷,要和周夫人商量亲事。 岂料在距离戚家庄四十里的官道上正好撞见前来的晏初鹤。她见晏初鹤骑在马背上,身后长长马队,其中还有三十六辆马车,这阵仗,看得她心头大喜,“贤侄,你可是要往戚家庄?”一边说,她一边下了马车。 晏初鹤忙下马小跑过去,“伯母可是有事外出?” “我算日子你也出孝了,正要去归元谷和周夫人商量你和雾晚的婚事,这可真是巧了,要不说你们有缘呢,我正准备去,你却来了,这就叫缘分。”甄玉华笑容满面看着晏初鹤,要不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呢,她以前不信,如今是真的信了,这是怎么看怎么好看,实在是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第6章 第6章:黄桷兰 晏初鹤唇角抽了抽,看甄玉华的目光愈加古怪轻视,“伯母真是性情中人。”他咳了两声,又道:“家母说我已经出孝,便令我带了聘礼前来戚家庄。伯府,还是先回府吧!在外面也不是说这些事的地方。” “好好好,快,快随我回去。”甄玉华刚要上马车,却突然想到什么,悄声吩咐贴身丫鬟紫鹊,“你回去找雾晚,若不在,就在后山瀑布下练刀,你什么也别说,就说我昨夜梦见长青跟我哭,担心女儿,所以让雾晚去看看她爹,让长青看看,雾晚过得很好,也好让长青放心。” 紫鹊借了晏家一匹快马赶回戚家庄,果不见人,立即跑去后山瀑布,找到戚雾晚将甄玉华交代的话说了。 戚雾晚倒也未怀疑,只一脸抗拒烦躁,最后道:“行吧!我知道了,这就去。”她不想去,但若不去,娘又要哭闹,淌眼抹泪的,烦。 但她阳奉阴违,翻过这座山,来到瀑布上游的河边,躺在碧绿茂盛野草中,摘了朵野菊花在手。 蔚蓝的天,雪白的云,漂亮的野菊,碧绿的野草,淙淙流水声,她沉沉吐出口气,烦躁的心情一扫而空,整个人变得开心快乐起来。 “鱼跃蜂蝶舞,白云垂山巅,借得青峰乐,千愁随水流。” 躺了约莫一刻,她起身摘野菊,见远处山坡上开着五颜六色娇花,又跑过去摘花,蝴蝶在花间飞舞,她左手拿着一大把野花,开心高兴地围着一地野花转,就像一只蝴蝶。 甄玉华一行人回到戚家庄,晏初鹤落座在客厅椅子上,奇怪问,“伯母,怎不见戚庄主?” “那孩子就是个武痴,眼下也不知道跑哪儿练功去了。”甄玉华摇着头叹气。 晏初鹤眉头皱了皱,“此事恐怕还要见到戚庄主才行。” “见我不是一样?”甄玉华一脸宠溺笑容看他,“自古终身大事都是父母做主,无奈先夫去了,那我这个母亲也一样能做主,只要我们两家定下即可。” 晏初鹤低头喝茶,想着这话也没错,可这样大事戚雾晚竟不露面,心中不满,只忍着怒气,但语气仍旧带了三分僵硬,可惜一心欢愉的甄玉华全然未听出。“伯母说得有道理,我一个晚辈,才能吃几斤盐?哪里能有伯母这样的长辈懂得多。” 这话真是说到甄玉华心坎上去了,她感叹道:“雾晚就是让我操心,她若是能有你这般懂事,我只怕都能多活二十年,一天天的,只会跟我顶嘴,只会跟我对着干,生怕不能把我气死,也不想想她爹去得早,我们孤儿寡母,我只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她……” 晏初鹤眼皮开始跳了,他知道接下来就是甄玉华喋喋不休地抱怨,忙道:“伯母啊,你也知道和千叶上人二十年之约只剩九个月了,我一心练武忙着赴约,这婚礼要不就别大办了,我们本就是世交,也不必那么多繁文缛节。” “也是这道理。”甄玉华认真点头,“只剩九个月了,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都快二十年了……” 眼看甄玉华又要开始说,晏初鹤忙道:“那伯母你觉得呢?” “也是,这事重要,不必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只要你们两人能把日子过好,婚礼是否大办并不重要。”甄玉华点头答应。 晏初鹤松了口气,他生怕甄玉华拒绝呢,虽然戚雾晚没有表态,但甄玉华都答应了,回头要闹也是她们母女去闹,与他无关。他心中愧对绿茜,这门婚事本就是无奈下的选择,他哪里舍得将本属于绿茜的婚礼白送给戚雾晚? “伯母请看。”晏初鹤拿过管家递来的礼单递给甄玉华,“伯母瞧瞧,这聘礼可还满意?” 甄玉华粗粗扫过几页,为表信任,并不看全就合上单子,笑容满面道:“好得很,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那这样,时候也不早了,你们留下……” “伯母。”晏初鹤怕她又喋喋不休,急忙起身道:“这婚事急,我赶着回去布置,虽说不能大办,但也不能委屈戚庄主。” 甄玉华见他对婚事上心,笑容更深了,点着头道:“我明白你的心意,那也罢!我就不留你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了。”雾晚那丫头跟牛一样犟,若是晏初鹤留下,难免追问,到时又要闹起来,她本就不想留客,现在更觉得这个女婿称心。 人一走,甄玉华立即叫人将聘礼全部搬去放好,连带晏初鹤等人来过一事,也绝对不准说出去。 戚雾晚拿着一把野花玩到黄昏,天边灿烂绚丽的火烧云吸引她注意力,她躺在绿草上,右掌垫在后脑勺看夕阳余晖,直到落日消失,暮色四合,她仍旧不动,继续躺着看月色。 夜已子时,她见时辰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回去,也不去见甄玉华,自个儿回了院落进屋,拿了一个白瓷花瓶灌了水,将手中一大把野花放进花瓶,就摆在床头的柜子上。 戚雾晚正睡得香甜,却被甄玉华敲门吵醒,只得起床开门,“距离天亮大约还有一个时辰,你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 “我找不得你。”甄玉华阴阳怪气说话,气呼呼坐在椅子上,“前些天我接了福威镖局镖主六十大寿的请柬,本要给你说,偏生被你气得忘了这事,如今都晚了好几天,怕迟到,毕竟福威镖局距此四百里远呢,我突然想起,急忙来告诉你。” “我知道了。”戚雾晚坐到床边去。 见她这不慌不忙的模样,甄玉华心中担忧被她发现,想着只要将婚事彻底定下,到时木已成舟,反悔都没余地。想着一提到和晏家婚事,女儿就跟她闹,便道:“跟晏初鹤的婚事,你还是仔细考虑清楚吧!我看那孩子是真的好,他……” “既然这么好,那你嫁过去好了。”戚雾晚勃然大怒,说完才觉得这话不恰当,想要道歉,却又气恼,干脆偏过头去看放在桌上的野花。 见戚雾晚果然上当,甄玉华坚定主意,厉声道:“除了晏初鹤这样好的人,你还能找到什么好的?我好心给你说婚事,你就只会跟我顶嘴。” 戚雾晚庆幸方才没有道歉,冷笑道:“你明明就是贪图晏家武功,要我跟你说多少遍,戚家不弱于晏家。”越说她越烦,干脆抓过外衣一披,拿过佩刀就往外走,“请柬给我吧!我启程去福威镖局。” 甄玉华心中大喜,却为了不被看穿,装出一副愤怒模样,抽出袖子里的请柬扔过去。戚雾晚接过请柬,头也不回便走。 天气炎热,戚雾晚骑马走了三天,她心中烦,又一向不喜欢人太多,嫌吵闹,并未走官道,而是走了一条小路,反正什么山贼土匪她也不畏惧。 虽说是山中,但头顶日头正烈,她又口渴,便勒停马儿,马缰系在一颗水桶粗的香樟树上,循着淙淙流水声前去喝水。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一阵急促马蹄声,她回头一看,见徐霜月骑马而来,只得打招呼,“原是你啊。” “你也是赶去福威镖局祝寿的?”徐霜月勒停马下来。 “是啊,我听前边有水声,打算喝水,可要一起去?”她问。 “你一说,还真是口渴了。” 两人便往前走了百步,见一条小溪,溪中有小鱼游来游去,阳光穿透溪水,照着水底指头大的石头。 喝了水,又洗了脸,戚雾晚便要回去,却停住脚步,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徐霜月循着香味往一侧走了一段路,指着前方笑道:“好多黄桷兰呢,都开花了,香的不得了。” 她疾步走过去,见几十棵黄桷兰树,宽大的绿叶也遮挡不住略带黄色的花朵。她走到一棵黄桷兰树下摘了一朵黄桷兰在手,看了看,放在鼻下嗅了嗅,笑道:“黄桷兰香得很呢,用针线串起来,挂在床上,第二天起来还是香的呢。” 徐霜月抱起双臂,仰着头看黄桷兰,突然一叹,“香是香,就是可惜了。” “可惜?”戚雾晚扭头看他。 徐霜月见她一脸不解,笑道:“黄桷兰开花极香,可惜只开花,却永远也不会结果,有花无果。” 戚雾晚沉默片刻,笑道:“它是黄桷兰树,又不是石榴树,本就不结果,只花开得好,就好了。” “也是。”徐霜月点点头,“那走吧!明日就是镖主大寿呢。” “我走得快,今日黄昏必能到。”她打开荷包,摘下黄桷兰放进去,再揣进怀中,转身往回走,问道:“你从北海赶来?可我看你倒没有风尘仆仆的样子。” “没有。”徐霜月摇头,“这两年多我都在中原。” 戚雾晚略一想,不确定问,“查周夫人?” “对。”徐霜月倒也没隐瞒,“晏飞云的死本来就奇怪,而本不该会武功的周夫人却武功高强,的确很奇怪啊。” “那你都查到些什么了?”戚雾晚问。 第7章 第7章:婚事已定 徐霜月无奈一叹,“周夫人来自大鱼村,此村子世代以捕鱼为生,二十五年前被海盗屠杀,正好晏飞云经过,杀光海盗,但全村也只剩周夫人一个活口,随后晏飞云将周夫人带回归元谷,后来又成婚。” “周夫人运气很好。”她嗤笑,“不过现在来看嘛。” “是啊,我们那天跟周夫人交手,她的武功阴狠毒辣,我们并不认识,但可以确定并非归元谷武功,她这些年不可能在晏飞云眼皮子底下练武而不被知道,那这些武功便是她在入归元谷前所练,如此,这个活口就很令人怀疑了。”徐霜月说着,解开马缰上马。 戚雾晚也骑上马,扭头看他,“所以,有可能周夫人冒充了大鱼村的村民。” “海盗嘛,是图钱,一个靠捕鱼为生的村子,会是富裕的村子吗?”徐霜月笑吟吟看她,“对了,你可听说过金银赌场?” “大名鼎鼎的金银赌场,怎么可能没听过呢?”戚雾晚奇怪问,“你怎么提这个?” “因为我发现金银赌场的老板是归元谷的人。”徐霜月话音甫落,戚雾晚立即道:“不可能,晏伯父不是这种人,晏家本就富裕,犯不着赚这种钱。” 徐霜月点头承认,“先师也曾说过晏飞云,我也相信他不是会开赌场的人,但我的确查到金银赌场的老板是归元谷的人,出于好奇,我跟着金银赌场的老板进了归元谷,然后……老板走进了周夫人院子。” “这……”戚雾晚惊诧看他,“所以,金银赌场真正的老板是周夫人?” “眼前来看,是了。”徐霜月叹息一声,“可惜其它的,我就什么也查不到了。” 戚雾晚沉思后问,“周夫人的武功,你可有查到来路?” “没有。”徐霜月摇头,好一会儿道:“不过倒有些像西域的武功,但我也不确定。” “唉……”戚雾晚摇头,“你是铁了心要查不成?” 徐霜月抿了抿唇,“也是,别人的家务事,但晏飞云与先师颇有交情,若晏飞云真是被杀,我也不好坐视不管啊。唉,先不说这个了,赶路吧!不然黄昏恐怕到不了福威镖局。” 祝寿完,戚雾晚一想到要回家就心烦,干脆在外面逗留游玩。 半个月后,她走进一家客栈吃饭,正吃着,就听旁边一桌几人在说话,“这婚事办得有些急啊。” “归元谷和戚家庄皆非等闲之辈,怎会办得这样急啊?” 一听到戚家庄,戚雾晚便停下吃饭,竖起耳朵听。 “估摸着是二十年之约要到了,两家急着先将婚事办了吧?” “也是,不然两家不会办得这样急。” 戚雾晚听得云里雾里,便笑着问,“几位兄台,打扰了,请问你们方才说归元谷和戚家庄,什么办什么事?不知是何事?” 一人回道:“是戚家庄之主戚雾晚要嫁给归元谷之主晏初鹤,如今请柬都发出来了。” “什么?”戚雾晚大吃一惊,饭也不吃了,付了银子急匆匆去打听一番,客栈内那人没骗她,婚礼请柬都发出了,成婚之日就在八月初二。 她又恨又急,立即骑马归家,看见甄玉华,阴阳怪气笑道:“我成亲,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若非请柬已经发出,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我要成婚了。” 甄玉华见她这模样,心中升起无名火,“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歪路,晏初鹤是你最好的选择,我已经给你定下,如今请柬都发出去了,江湖中人尽皆知,你就是想反悔也反悔不了了。” 戚雾晚气得一脚将桌子踢飞,又踹烂一个椅子,屋内丫鬟见此,也都习惯退出去。她怒道:“这件事你经过我同意吗?” “父母之命,我做母亲的给你定下婚事还能有错吗?”甄玉华气得心疼口。 “所以你先斩后奏,先将婚礼请柬发出去,将我要和晏初鹤成亲之事闹得人尽皆知,让我无路可退。”戚雾晚气得踹飞一把椅子,“我要怎么跟你说你才能听懂?戚家武功不弱于人,你别打晏家武功的主意,而且我也跟你说过周夫人有问题,我跟她已经结下梁子,你竟然还要将我推进火炕!” “火坑?”甄玉华不敢置信看她,“你说我将你推进火坑?你出去问问,晏家这门婚事到底有多好?在你眼中就是火坑?那要什么才不叫火坑?要皇帝老子才配得上你是吧?你要当皇后是吧?” “你少跟我转移话题,别跟我装疯卖傻。”戚雾晚是真的气狠了,“周夫人的武功远在我之上,而且来历成谜,就连……”她话音一顿,晏飞云之死与周夫人有关联这事,还是别告诉娘了,否则以娘对晏家的好感,只怕什么都能说,“我跟周夫人有过节,你听懂了吗?” “哼,你就会编瞎话骗我,周夫人杀你做什么?无冤无仇的。我知道,你为了不嫁给晏初鹤,故意编这种鬼话骗我。”甄玉华一脸了然。 戚雾晚冷笑道:“你知道我说得是真话,但你为了让我嫁去归元谷得到晏家武功,只能装作我在撒谎。” “胡说,没有的事。”甄玉华气得跺脚,“你就是在骗我。我告诉你,晏家这门婚事我已经定下,晏家连婚礼请柬都已经发出去了,你想悔婚?哼,行啊,你毁一个给我看看啊?呵,我还拿捏不了你了?” 戚雾晚气得脸色铁青,一会儿又从铁青变成紫红,好半天才道:“你知道我不会拿戚家庄名誉开玩笑。” “当然,我了解你,你把戚家庄这担子看得比命还重,所以你绝对不敢反抗。”甄玉华面上尽是得意之色,“你翅膀再硬也没有,我照样拿捏你。” 戚雾晚心中只有烦躁,对婚事全然不管,只终日待在后山瀑布下的岸边练刀。 管家前来找她,拱手致歉,“那日晏谷主前来下聘,我本要告知庄主,可那天庄主偏生不在家,我打算第二天去告诉你,可你天未亮就出门前往福威镖局祝寿,此事也怪我。” “娘故意将我支开,就是为了不被我知道。”戚雾晚沉沉吐出口气,“罢了,罢了,你回去吧!” 管家走后,她继续在此练刀,而甄玉华因为目的达成,倒也未来烦她。 因戚家庄距离归元谷有一段距离,故而七月二十六那日,归元谷迎亲队伍就到了。 戚雾晚不见晏初鹤,看向前来的归元谷管家,“为何晏谷主未到?” 管家脸色有一瞬间尴尬,“因婚期近,谷主忙着婚礼一事,又要操心和千叶上人之约,实在是忙得抽不开身。谷主说了,只要两个人日子过得好,这些繁文缛节的不重要。” “去叫晏初鹤来。”戚雾晚丢下话掉头就走。 “雾晚,雾晚你个死丫头!”甄玉华急得跺脚,忙追上前去将人拦住,“这话说得有道理啊,只要日子过得好,管这些做什么?你也要体谅初鹤啊,这么忙,实在是抽不开身。” “那谁来体谅我?要我嫁去归元谷,他晏初鹤必须亲自来迎亲,若不来,这亲事不必进行了。”戚雾晚语气坚定,已无回转余地,让管家脸上冒汗。 甄玉华气道:“迎亲队伍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由得了你说不必就不必?你今天必须上花轿。”她往戚雾晚身旁凑得更近了,低声道:“你体谅初鹤,他能理解你的心意,以后会加倍对你好。” “连本就应该做的事都办不到,相信他对我好?”戚雾晚嗤笑一声,低声道:“再说了,他对我好不好又不重要,只要我能拿到晏家的武功就行了。” “你非要这么犟吗?”甄玉华气得眼泪落下,“你再不上花轿,初二那天就到不了归元谷了,算我求你行不行?你就体谅一番初鹤吧!他心中明白你的好,将来你们才能过得更好。” “叫晏初鹤亲自来。”戚雾晚寸步不让。 ‘咚’一声,甄玉华竟然给戚雾晚下跪,仰起一张布满泪水的脸,哽咽道:“算娘求你了,迎亲队伍都到家门口了,你这个时候还做什么妖?而且初鹤也不是存心不来,实在是忙得抽不开身,你怎么就一定要无理取闹呢?非要人家丢下一大堆要紧事赶来迎亲,你这样性子,将来嫁给谁都过不好。” 一大堆人看见这一幕,吓得急忙低头装作看不见。 戚雾晚眼圈一瞬间便红了,鼻头发酸,咬牙切齿道:“你用众目睽睽下跪这一招逼我。” “我是为你好,你这样死犟闹着非要初鹤亲自来,人家心里会怎么想?只会觉得你是个不通情达理的,心中有了芥蒂,以后还如何会对你好?”甄玉华哭道:“算我求你了,看在我生养你一场的份上,别闹了好不好?” 极端的愤怒下,戚雾晚反倒平静了,静静地看着祈求的甄玉华,忽而冷笑,“你都把我逼到绝境了,我还能如何?”丢下话,她走到门口,抓起丫鬟捧着的嫁衣,只带了佩刀,如风般飞入花轿内。 第8章 第8章:出嫁 管家松了口气,高声喊,“起轿——” 甄玉华见远去的轿子,终于松了口气,女儿终身有靠,她脸上也总算有了笑容,缓缓站起身看着花轿离去的背影,“雾晚,你要过得好啊。” 八月初一,迎亲队伍在距离归元谷最近的镇子上一家客栈落脚。戚雾晚仍旧穿着旧衣,一身蓝衣,裁剪简单,利落清爽。她坐在椅子上,盯着桌上燃烧的蜡烛看。 有人敲门,她却并未听到脚步声,起身开门,惊讶道:“是你?”略一犹豫,侧身道:“请。” “打扰了。”徐霜月走进屋,奇怪道:“你为何还是嫁入晏家了?之前周夫人一事……” 见他面色尽是为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嗤笑道:“我娘趁着我去福威镖局祝寿的时间,就将婚礼请柬发出去了,我还能拒绝吗?” “这……”徐霜月愣住,不知道要如何说。好半晌,他笑道:“也许是我想多了。既然晏初鹤娶你,那必然是和周夫人谈好了。” “这样稳赚不赔的买卖,周夫人为何要拒绝?”戚雾晚冷笑道:“马上就是二十年之约,我也会出战,若我赢了,晏家难道少得了好处?若我输了,晏家也没损失。” 徐霜月缓缓落座在椅子上,一脸狐疑,“我冒昧问一句,为何令堂这般急匆匆将你嫁出去?这时间着实太赶了。” “当年之事,她认为是戚家武功不行拖了我爹后腿,故此看不起戚家武功,反而对晏家武功垂涎三尺。”戚雾晚嗤笑摇头,“她打着晏初鹤死了,我便能得到晏家武功的主意,殊不知人家也打着让我去死的主意。这么短的时间,我根本来不及生下孩子,说白了,我给别人拼命。” “可若是晏初鹤当真在几月后死于千叶上人之手,那你岂非守一辈子……”徐霜月急忙住嘴。 “于她而言,这不配纳入考量。”戚雾晚认真道。 徐霜月沉沉吐出口气,一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戚雾晚道:“一尘圣僧虽圆寂,但少林高手众多,倒也不必忧愁。只剩下我们三人……你觉得我们三人能是千叶上人对手吗?我知道我问得有点儿多,但我娘从不跟我说这些事,我了解的实在是太少。” “没。”徐霜月摇头,“先师圆寂前曾说过,当年的千叶上人就已是绝世高手,更遑论而今?我们三人……最弱的就是晏初鹤。” “那若是周夫人替子应战呢?”戚雾晚问。 “你觉得周夫人会?”徐霜月反问。 戚雾晚沉沉叹气,“她的武功一看就不是正道。” “这不就对咯。”徐霜月无奈摊手。 戚雾晚叹道:“二十年前老鹰山一战,千叶上人败,二十年不踏足中原,他倒也信守承诺。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二十年前,为何我爹与三位前辈要与千叶上人立下赌注。” “当年四人皆已离世,这一次,我们艰难啊。”徐霜月似乎未听到她的问话,“当年约定,四人败,就要答应千叶上人一个条件,若千叶上人败,则二十年不得踏足中原。马上就二十年了,约定之期将过,不知这次千叶上人来中原会如何。” 见他不肯说,戚雾晚无奈叹气,“这次,我们三人还能联手少林方丈群殴千叶上人么?” “四人皆已远去,我们未必有这个面子让千叶上人赴约。”徐霜月烦躁抓头,“这段时间我都会在中原,也是为了等他。唉,到了再看吧!”他沉默片刻,道:“明日参加婚礼过后,我要离开一段时间,直到约定时间到。告辞。” “请。”戚雾晚呆呆看着关闭的房门,沉沉一叹,“当年到底是什么事?” 这一夜,她睁着眼睛到天亮。 天亮了,喜婆带着丫鬟们走进屋,洗漱换衣后,她便安静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她蓝衣不见,转而是艳丽的大红色,绣着鸾凤和鸣的图案。她手中拿着一个蓝色荷包,荷包内残存淡淡黄桷兰香。可一抬头,又是镜中鲜红的她,她看得心中烦躁,干脆闭上眼假寐。 一切收拾好,又等了约莫一个时辰,直到管家在门口喊着‘吉时已到’,她盖上鸾凤和鸣的盖头起身走出客栈,上了八抬大轿。随着轿子前行,她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不安地握拳。 前途,雾中山路,前方也许是满山野花,也许是下山的路,也许是水潭,也许是千丈断崖。 婚礼根本不需要她操心,她如同搀扶她的喜婆的玩偶,任由摆布即可。说来也好笑,都说婚姻乃女子一生头等大事,可她的婚礼,她却没有任何喜悦的情绪,只有不耐烦。 终于礼成,她被喜婆搀扶着走进新房,坐在铺满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大红床边,目光透过盖头静静看向桌上燃烧的红烛。 似乎周夫人要杀她的那一晚只是噩梦,周夫人从未做过这种事,与戚雾晚再相见,她十分平静,毫无刁难之意,这倒也让戚雾晚确定了一件事。 黄昏时分,周夫人正在翻看金银赌场账本,绿茜讨好道:“夫人只管放心,收入向来是只增不减。” 周夫人点点头,合上账本,“赌场出人命是极正常的事,但最近有点多了。” 听着意味深长的话,绿茜身子一僵,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了,生怕周夫人厌弃她,忙道:“欠了钱又还不上,卖妻卖女,还天天在赌场闹事,也只是打一顿罢了,偏生他们死都要死在赌场门口,实在是晦气,影响生意,我以后会注意的。” 守在门外的丫鬟道:“夫人,姑娘,少夫人来了。” 绿茜看向周夫人的神色很不安,“夫人,这个时候她来……” “是我叫她来的,一起吃晚饭。”周夫人面带浅笑,可看向绿茜的目光却是漆黑,“她现在很有用,所以我很疼她。” “夫人,我也很有用。”绿茜急得往前迈一步,“金银赌场我经营的很好,夫人你也是看见了的。” “我看见了。”周夫人歪靠在椅子上,右手撑着脑袋,笑吟吟道:“但现在的你没她有用。绿茜,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搞事,现在我不准任何人给戚雾晚找麻烦,你别做惹我不快的事。” “是,是,不敢。”绿茜躬身点头。 周夫人点点头,“从后面绕出去。” 绿茜走了,周夫人才叫戚雾晚进屋,坐在一桌用晚饭。她笑道:“老实说,我很佩服你的毅力,能够一心苦练,不受外界影响。”她给戚雾晚夹了菜,“和千叶上人的约定之期快到了,你现在最好还是别要孩子。” “然后我死在千叶上人手中,倒是给晏家做了嫁衣。”戚雾晚微笑道。 周夫人也微笑道:“你千万别怪我哦,要怪就怪你有个那样的母亲。别生气,我绝对没有侮辱她的意思,我只是陈述事实。” “是绿茜。”戚雾晚肯定道:“我大约也明白了,如此看来,倒是我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别人的男人,睡着才有滋味,就像银子,抢来的银子那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一丁点儿都不需要心疼。”周夫人语气中尽是笑意。 “也是。”戚雾晚道:“反正是抢来的,随便。就像我,夫人也随便。” “哈,你说绿茜啊。”周夫人好笑摇头,“她从来就不重要。” “我想你跟绿茜也说过同样的话。”戚雾晚拿着勺子喝鲫鱼汤。 周夫人惋惜看她,“真可惜,你要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就好了。” “我还有个问题没想通。”戚雾晚道:“我绝非千叶上人对手,到时候我死了,初鹤一样要迎战千叶上人,那你撮合我和他,岂非多此一举?” 周夫人浅笑吟吟,“我才夸你,你不道谢就算了,竟然还套我话?” “夫人当真不替子迎战么?初鹤可是你唯一的血脉。”戚雾晚狐疑看她。 “你这话说得好生奇怪,人尽皆知,我根本就不会武功。”周夫人温柔一笑。 戚雾晚将碗中鱼汤喝光,“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周夫人看着她背影消失方向,许久冷笑,“像你这种不好掌控的人,阳谋,才是最好用的。为了戚家,你一定会倾尽全力。” 戚雾晚走出院门一段路,绿茜从角落伸出个脑袋看她,那样怨恨的目光,是她恨透了的心。 没关系,戚雾晚根本不是千叶上人的对手,她只需要等待戚雾晚死的好消息,然后,她会更加努力打理金银赌场,只要她将事情办得足够好,夫人会喜欢她的。 这天午后,她在后山练刀,练着练着,她又想起周夫人,周夫人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何? “你在想什么?”晏初鹤突然出声惊醒她,她转身看向不知何时来到的人,微笑道:“我在想这一刀若是敌人使出,我该怎么破解?” “哦?你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晏初鹤好笑,“不过嘛,我想你的敌人应该很难使出这一刀了,毕竟你速度实在是太快。” 第9章 第9章:绿茜忧心 戚雾晚笑了笑,“但我觉得还不够快。”她笑容渐渐消失,“千叶上人二十年前就已是绝世高手,以力破巧,一力降十会,若要赢,恐怕只有在快上取了。” 她的话让晏初鹤神色凝重起来,好半天才问道:“你知道二十年前,我爹和三位前辈为什么要在老鹰山和千叶上人立下这个约定么?” 戚雾晚摇头,“这件事我问过我娘,但她说我爹并未告诉过她。难道你也不知?” “我爹没有告诉过我,我娘并不知道。”晏初鹤抱起双臂,看见她腰间蓝色的荷包,笑道:“那里面的黄桷兰竟然还有香气。” 戚雾晚拿下荷包在手,笑道:“我喜欢香味浓郁的花,这黄桷兰很香呢。” “是很香,可终究会干枯,然后再无任何香味。”晏初鹤笑道。 “等它干枯到再也没任何味道的时候,我就将它泡茶喝了。”戚雾晚笑了,将荷包揣回腰间。 晏初鹤歪着头想了想,抬手指向东面,“那边,大概十里远,有好几棵黄桷兰呢,我有时路过,都被它香味吸引。那这样,我去摘些来送你。” “多谢。”戚雾晚看向他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抱起双臂叹道:“夫人似乎一点也不急啊,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催他。” 似乎周夫人并不在乎晏初鹤的死活。 若是周夫人认命了,自知晏初鹤天赋有限,再怎么练也用处不大,听天由命了,可周夫人明显有什么算计。 可惜了,她实在是猜不透,连套话也未成功。 黄昏时分,正靠窗饮茶的戚雾晚突然被一阵浓郁香味唤回神,就见晏初鹤右手抓着外衣,左手抱着一大捧金黄桂花进屋,笑道:“黄桷兰是最后一茬了,再想看就只能等明年,我就将树上所有的黄桷兰都摘回来,又在附近找可还有其它的,却看见十几棵桂花树,满树开花,香的不得了,既然你说喜欢香味浓郁的花,我就摘了几支一起带回来。”他说着话,将一大捧桂花小心翼翼放在桌上,避免如米小的桂花抖落,又将抓成布袋的外衣轻放在桌上打开,里面竟有一百余朵黄桷兰,屋子一瞬间就香了。 她疾步走到桌边,拿起那一朵朵略带黄色的黄桷兰放在鼻下嗅了嗅,又看向横放在桌的桂花,拿来一个白瓷花瓶,将桂花插了五个瓶子,再将黄桷兰在桌上铺开。 第二天绿茜就在半路堵了晏初鹤,奇怪问,“你昨天下午去哪儿了?你常去的地方我都找了,可也没找到你。” “我……”晏初鹤略一犹豫,笑道:“我想着千叶上人之事,心里烦,一个人出去散心了。” “是这样吗?”绿茜明显不信,见晏初鹤眼神躲闪,只觉得一颗心被辜负,心酸眼红,“我为夫人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嫁给你,你却撒谎骗我!” “什么事?”晏初鹤奇怪问。 绿茜回过神,恐惧方才竟然说漏嘴,忙道:“我很听夫人的话啊,但凡你们交代的,我都听啊。”她心中慌张,急忙转移话题,“你还没说,你为何骗我?” 晏初鹤张了张嘴,反问道:“你怎知我在骗你?” 绿茜冷笑道:“你近来都没有任何紧张模样,却突然说是因千叶上人之事心烦,鬼才信你。” 晏初鹤一愣,有些心虚,忙道:“好吧!是戚雾晚找我问二十年前赌约之事,但我也不知道啊,娘也没跟我说过。” “是这样吗?”绿茜不是很信,但晏初鹤一脸真诚,她也没办法,只得相信,可心中却慌乱不已,她为夫人掌管金银赌场,早已是满身命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嫁给晏初鹤。 一个下午,两人不可能就说这么一点事。 她心慌了。 第二天上午,她特意前往戚雾晚练刀的后山,这让戚雾晚很意外,停下练刀奇怪看她,“有事?” “不累吗?”绿茜笑问,倒了茶走过去递给她,“我和初鹤从小一起长大,我太了解他了,他特别怕渴,所以他练刀的时候我都陪在一旁,等他练完,我就会将茶递给他,但我不确定你是不是也这样。” 戚雾晚笑吟吟喝了半杯茶,“发生了什么让你紧张呢?我想想啊。”她沉思大约三息,“是昨天下午吧?其实你没必要紧张,因为我有很大的可能会死在千叶上人手中。” 被她看穿心事,绿茜更慌了,“所以你知道了?那你为何不生气?” “没空,我忙着活命呢。”戚雾晚将茶杯递给她,“不过就算我这样苦练,也不是千叶上人的对手啊。” 绿茜道:“我看初鹤一点都不慌。” “哦?所以你认为周夫人会替子迎战?”戚雾晚好笑摇头,“想太多了。”停了一停,她道:“他不紧张,是因为少林已经答应到了约定之日,微字辈圣僧会尽数到场。” 绿茜恍然大悟,心中酸溜溜的,镇定道:“我早就知道了啊。少林微字辈八位高僧武功高强,就算如今的千叶上人再如何武功绝顶,也绝对不是八位高僧对手,必败无疑。既然你已经知道,那你犯得着这样苦练吗?” “八位高僧会出手是因为他,而不是因为我,我代表的是戚家。”戚雾晚将苗刀背搭在右肩,扛着刀,目光无奈看她,“你别多想,我代表戚家赴约,说不定就死了呢。” 绿茜略一想,笑道:“但你还有一个身份,是归元谷主夫人,八位高僧虽然是因为初鹤才出面,但也必定挡在你面前。”她心中更慌了,如此看来,戚雾晚根本就不会死。如果戚雾晚躲在八位高僧身后还是死了,那初鹤…… “哈,也有道理,说不定我不用死呢。”戚雾晚笑道:“但这些事周夫人难道不明白吗?为何她还是没有考虑你?还是坚定选择我?明白了吗?选择权从不在我手中。” 绿茜高兴道:“这是当然,其实初鹤根本就不想跟你成婚,只不过是畏惧二十年之约,不想我受到牵连,所以才选你。” “哦?”戚雾晚眉头紧皱,目光凉凉看她,“也就是说,在跟我成婚前,初鹤是打着死于千叶上人之手的主意?” “这是当然,否则他怎会怕牵连我而答应夫人娶你呢?”绿茜语气骄傲。 戚雾晚心中更加狐疑了。既然成婚前晏初鹤已经有了赴死的觉悟,那为何又突然间得到八位高僧的托底?两人从下聘到成婚,十分仓促,短短时日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戚雾晚沉默不语,绿茜心中大喜,愈加骄傲,“所以你别以为你能从我身边将他抢走,他心中根本没有你,跟你呢不过是玩玩而已,他心中只有我,最终能成为少夫人的,也只能是我。” “我大致想明白了。”戚雾晚道:“应该是周夫人跟他说,他根本不是千叶上人对手,然而二十年之约已到,若是逃避,至此只能绝迹江湖,他不能退缩,抱着死于千叶上人的决心,若是这种情况下娶了你,用处不大,反而还会拖累你青年守寡,但若是娶我,到时我便能迎战,若是赢了,皆大欢喜,若是输了也不打紧。” 绿茜惊讶道:“你倒是想明白了,既然明白,那你就该知道,最终他只会回到我身边来,至于你,根本无足轻重。” 戚雾晚故意挑衅看她,“你可知他是如何说服微字辈八位高僧托底的?” “我、我没兴趣知道。”绿茜慌了神,忙道:“但只要我想知道,我问他,他一定会告诉我的。” 戚雾晚便没兴致了,“好了,你离开吧!别打扰我练刀。” “整个归元谷早晚都是我的,我想在哪儿就在哪儿,轮不到你多嘴。”绿茜神色凌厉。 戚雾晚冷笑道:“你这么闲吗?看来金银赌场最近的生意不太好啊,让你闲得发慌了。”她看见绿茜白的像纸人的脸,冷笑道:“还不滚?等着我让周夫人知道你已经暴露了身份?” 绿茜跌跌撞撞逃离后山。 戚雾晚无奈一笑。 这并不难猜,既然徐霜月说金银赌场的老板跟周夫人关系密切,而周夫人几乎都待在院中,倒是绿茜时常不见人,她一诈,绿茜白了脸,不但说明她没猜错,更说明绿茜这个身份不能被人知晓。 眼看快到午饭时间,她往回走的路上看见几棵丹桂树,便折了几支抱回去插瓶,见晏初鹤在看信,随口一问,“看得这样认真,是八位高僧的信不成?” “是。微慧方丈说现在还不确定千叶上人是先去哪一处,但总之不会是听雪庵,毕竟太远了,应该是来中原。等千叶上人来了,再决定是他们来还是我们去。”他将信折好放回信封。 戚雾晚一边插花一边问,“你们是几年前就谈好了这件事吧?也是,这样的大事,自然要提前说好。” “不是。”晏初鹤摇头,“是八月末的时候,八位高僧主动来信说的。” 第10章 第10章:千叶上人1 他面有狐疑,“我也奇怪呢,之前我也不是没找过他们,可他们都拒绝了,说老方丈早已圆寂,这赌约与他们也没什么关系,结果又突然来信答应,要不说是秃驴呢,就是性情古怪。” 戚雾晚没有得到答案,面色有些凉。 绿茜将金银赌场的账本交给周夫人过目,说着金银赌场的话,说着说着,她将话题引到晏初鹤身上,“明年三月便是二十年之约到期,千叶上人将来中原了,可我看初鹤一点儿也不紧张,夫人可知为何?按理来说,他武功绝非千叶上人对手。” 周夫人挑眉看她,似笑非笑,“在戚雾晚那儿吃哑巴亏了?她告诉你来找我了?” “啊?不、不没有。”绿茜慌张回答,这么多年了,她对周夫人的恐惧当真是刻在骨子里。 “你们还说了些什么?”周夫人问。 绿茜乖乖将事情说了,却隐去被戚雾晚发现她与金银赌场之事。 “所以你吃醋了?”周夫人好笑,“害怕初鹤不再喜欢你了?人家两人门当户对,会喜欢也正常,没什么好紧张的。” 绿茜唇角扯了扯,勉强道:“是啊,我见她练刀,的确是刀法精湛。” “所以嘛,戚雾晚是有优点的,初鹤喜欢她也是极正常的事。”周夫人将账本递给她,“下去吧!”她看着绿茜离去的背影,实则并未在看人,而是想起方才绿茜跟她说得话,“这戚雾晚肯定是怀疑了。唉,也没关系,反正她也不知道。”沉默片刻,又道:“恐怕只有徐霜月知道。这该死的三摩提神尼,死就死了,怎么死前还将事情告诉徐霜月呢?死尼姑。” 她整个人慵懒地倒在柔软椅子上沉思,许久笑道:“无妨,明年三月,就可以了。”她抬起双掌,好心情欣赏十指上的蔻丹,笑容满面,“飞云啊,你不告诉我也没用啊,现在我不但能得到归元谷这一份,还能得到戚家庄那一份呢。” 腊月时天已下雪,青山白头,雪覆大地。 晏初鹤看着在雪中练刀的戚雾晚,清冷孤寂,可他到来便吵到戚雾晚,她收刀入鞘走过去,“有事?” “没事不能来找你?”晏初鹤好笑。 “这倒也不是。”戚雾晚笑笑,“只这样冷,还以为你要躲在屋内烤火。” “按理来说是的,只是我很好奇,你当真不怕冷?”晏初鹤牵着她手往回走,“你不用这样苦练,一则这么短的时间内苦练也不是千叶上人对手,二则嘛,有微字辈八大高僧托底呢,要死也是那八人先死。” 戚雾晚一笑,“也是,若微字辈八位高僧都死于千叶上人之手,那少林必定不会坐视不管,否则日后有何脸面立足江湖呢?” “所以嘛,你不必太逼自己。”晏初鹤无奈劝她,“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戚雾晚随他顶风冒雪往北行了约莫四十里的山中,忽闻腊梅花香,心中骤然大喜,“好浓郁,一定有很多棵。” “有个四五十棵吧?具体的我也没数过。”晏初鹤笑了。 大雪能掩盖金黄的花朵,却无力遮挡花香。戚雾晚轻轻拨开一点雪,露出金黄的腊梅。她仔细数了,一共四十九棵腊梅,全都开着金黄的花朵,随着雪风,香飘十里。 “我很喜欢这里。”戚雾晚声音都带着愉悦,一直在腊梅树间慢走,直到傍晚,晏初鹤道:“该回去了,明日我陪你来。” “好。”她折下几支腊梅抱着,两人冒着风雪,有说有笑慢慢往回走。 第二日,她本要再去看腊梅,晏初鹤却道:“你先随我来,回头我陪你去。”他带着人来到书房,拿过木架上一柄漆黑苗刀,“你可知这刀?” “龙牙刀。”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激动,“可否给我看看?” “本就是带你来看的。”他将龙牙刀递过去,戚雾晚立即将刀拔出在手,双目晶亮如星,好一会儿,她奇怪看向晏初鹤,“龙牙刀是归元谷家传宝刀,你怎会给我看?” 晏初鹤沉默许久,叹息一声,“我爹练功走火入魔暴毙,去得突然,什么也没给我交接,就连二十年之约也没跟我说,唉。我爹走后,这龙牙刀就归我了,可我怎么看这也只是一柄比较好的刀,实在是想不明白,它为何会成为家传之宝。” “你要借给我用,让我迎战千叶上人?”戚雾晚道。 “是。”晏初鹤点头,“我武功不如你,这刀在我手中发挥不了太大用处,还不如在你手中。到时虽有八位高僧托底,但我们也不可能真就完全躲在八人身后,那也太没脸面了。龙牙刀是宝刀,在适合的人手中才能发挥它真正的力量。” 戚雾晚微笑点头,“好,我不会让你失望。” 今年腊月二十五便立春,红梅开得正好,戚雾晚在红梅花林间练刀,龙牙刀太过有魅力,让她可以废寝忘食练刀。直到丫鬟前来,“谷主,夫人有事请你过去。” 晏初鹤和戚雾晚打了个招呼便离开,戚雾晚只是点头应声,一心只扑在龙牙刀上。 周夫人见晏初鹤走进屋,递上手中拜帖。他接过一看,脸色沉重,紧抿双唇,神色却又毫无意外。 ‘吾闻故人驾鹤,悲伤不已,有心上香一炷,只吾非言而无信之人,故拖时日至今。暮春之时,归元谷春花明媚,吾当一赏,叨扰,请恕罪。’ 落款是千叶。 “三月初三,二十年约满。”晏初鹤沉沉吐出口气,“我知道,那我写信令人快马送去少林寺,请微字辈八位高僧前来归元谷。” 他一回到书房,便写信教人快速送去。书房内只有他一人,他起身走到窗边,冷风吹得他心静,他看着仍旧碧绿的芭蕉,还有那不分时令的月季花,好笑摇头。 他以为千叶上人前来他会很紧张,如今收到拜帖,反倒是松了口气。 而今腊月末,待到千叶上人三月来归元谷时,微字辈八大高僧也已到达,有八大高僧托底,他心中稳了大半。 剩下一小半嘛,若是八大高僧都亡于千叶上人之手,那他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正月时,天气已经转暖,晏初鹤去陪母亲用了早饭往回走,半路见一只巨大的鸟在天上飞,他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鸟,乃是一只鸟形的大风筝。他往放风筝的地方走去,看见绿茜,笑道:“这只风筝你还留着啊?我还以为你丢了呢。” 绿茜笑道:“我们两人一起做得,我怎么舍得丢?你看,它飞起来多好看啊。” 晏初鹤拿过风筝架子,放了线让它飞得更高,正好玩,听到绿茜几声咳嗽,他无奈道:“今年没有立春,春暖,你别是着凉了吧!” “没,寒疾又犯了。”绿茜叹息连连,“也不知这寒疾能否好。” 晏初鹤便没了放风筝的心思,“当初是我贪玩不曾好好练武,被爹给揍了,你关心我,给我偷了药来,却被爹罚跪雪地。”他半阖着眼,沉沉叹息,“这么多年,看了这么多大夫,还是没好全。” “跟你没关系,是我自愿的,又不是你逼我的。”绿茜接过风筝架子,“我们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见你被打成那样,我怎么能忍心不管你?就算重来一次,知道结果,我还是会这样做,为了你,我不会后悔,因为我可以为你去死。” 晏初鹤握住她手往院中走去,“外面风大,进屋子去吧!不然咳得更厉害。” 三月十七日,微字辈八位高僧到归元谷。三月十九日,徐霜月上门客居。三月二十二那日巳时,千叶上人也到了。 千叶上人被丫鬟引进客厅,看见上首坐着一对年轻男女,下手两侧各坐四位白胡须和尚,再下一位,是一个年轻男子。他便知道对方身份,双手合十,“故人之子,的确有故人之姿,晏谷主。”他看向戚雾晚,“戚庄主。”再看向下首徐霜月,“二十年前,贫僧与三摩提神尼论佛,她佛法精深,贫僧佩服,见你,贫僧又想起三摩提神尼风采。”又看向八位和尚,“佛友。” 戚雾晚打量千叶上人,看起来不过四十岁模样,并不高壮,与她差不多高,也极瘦,穿着与少林八位高僧一般。面相饱满,倒有几分宝相庄严之感。 “上人请。”晏初鹤道。 千叶上人道了谢,方才在下首落座,端起桌边茶水饮了一半解渴,放下茶杯,站起身道:“二十年前,贫僧学艺不精,技不如人,在老鹰山败于归元谷之主晏飞云、戚家庄之主戚长青、听雪庵三摩提神尼、少林方丈一尘之手,贫僧遵守赌约,二十年未曾踏足中原一步。如今二十年岁月已过,贫僧前来,再续二十年赌约。” 晏初鹤道:“说起此事,晚辈十分狐疑,二十年前既有赌约,便有彩头,不知二十年前,到底因何而下赌约呢?” 第11章 第11章:千叶上人2 “哦?晏谷主不知?”千叶上人狐疑问,见晏初鹤摇头,道:“二十年前,贫僧与四人立下赌约,若贫僧胜,四人必须答应贫僧一个条件,若贫僧败,二十年不入中原。” “不知条件是何?”晏初鹤问,余光瞥见有几个和尚神色紧张起来。 千叶上人扫视一圈,“你们都不知道?”他锐利目光看向众人,笑道:“八位佛友出现在此,表明你们已经知道了。徐公子你呢?”见徐霜月点头,他看向上首,见戚雾晚神色平静,判断不出是否知道,“戚庄主若败,交一物于贫僧,晏谷主若败,则龙牙刀归贫僧。” 戚雾晚奇怪问,“不知道戚家庄是何物?” “贫僧不知,此事唯令尊知晓,可惜令尊已往西天极乐。”千叶上人摇头惋惜。 戚雾晚拿起龙牙刀,“上人要此刀?” “然也。”千叶上人双手合十。 “那上人今日前来,不知要如何取走龙牙刀?”戚雾晚问。 “一战。”千叶上人道。 戚雾晚失笑道:“上人,当年四人皆已离世,座上诸人,皆乃后生晚辈,上人只怕难洗以大欺小之罪。” 千叶上人道:“贫僧来时便已想好。一,你们可一起上,如当年老鹰山之战,贫僧只这一身迎战。二,若孤身迎战,那二十招,贫僧若不能在二十招内取胜,便算贫僧败。你们胜,再续二十年之约,你们败,答应贫僧一个条件。” 戚雾晚道:“晚辈有一事不解,请上人指教。上人给出的第二个选择,二十招,我们有四方人,若有胜有败,如何算?” “但凡贫僧有一战不能取胜,便算贫僧败,贫僧即刻回西域,再续二十年之约。”千叶上人神色平静,可说出的话却张狂,看向八位高僧,“若选二十招,八位高僧,你们选一人迎战,或一人一人来,贫僧皆可。”他站直身,“若不迎战,那便算输,贫僧就只能动手了。” 晏初鹤狠狠吐出口气,他身为东道主,只能硬着头皮上,“晚辈晏初鹤,请上人赐教。” “晏谷主。”徐霜月站起身,“先师圆寂前最后提起的就是千叶上人,这第一战,还请交给我。” 晏初鹤虽有狐疑,但还是答应,重新落座,心中不安地看向徐霜月。他并不清楚千叶上人的武功,让徐霜月先上,他在一旁看着也好。 徐霜月走出客厅来到庭院,向千叶上人说了声‘请’。 躲在远处高楼的周夫人紧张看向前方一幕。 千叶上人并未带兵器,仅凭一双肉掌,右掌冲徐霜月做了个‘请’的姿势,“二十招,贫僧也希望公子能赢,最起码也要和贫僧平手,如此,贫僧即刻就走。贫僧已七十四岁高龄,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一个二十年,贫僧将等不到了。” 徐霜月右掌握紧刀柄,这二十招,他连一成信心也没有,“请上人赐教。” 可怜庭院春花,葬身刀下。 站在台阶上众人心中愈加不安,直到第十六招,千叶上人左手剑指夹住苗刀,右手剑指点在徐霜月哑门穴,可千叶上人并未再前进,而是后退数步,“承让。” 戚雾晚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千叶上人的武功高的超过她想象,就算奇迹降临她身,她也绝对没有赢的机会,必输的情况下,她的心反而平静了。 徐霜月收刀入鞘,笑道:“看来先师的猜测并未有错。” 微慧叹道:“原来二十年前,佛友就已经赢了师父。” 千叶上人转过身,目光扫过站在客厅门前台阶上的诸人,最后看向微慧,“一尘圣僧言出必行,贫僧十分佩服。” 微慧高僧叹息一声,转身看向晏初鹤,“贫僧八人并非千叶上人对手,就此告辞。” “你们……”晏初鹤惊诧又不解看向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其实也不是说不出话来,只是说出来的肯定是脏话。 戚雾晚道:“不知八位高僧这是何意?既然答应前来归元谷相帮一战千叶上人,缘何未战先退?” “唉。”八人一脸惋惜、失落、遗憾、愤怒,最终微舍道:“贫僧八人纵然一拥而上,也非千叶上人对手。” 千叶上人笑道:“佛友舍得,贫僧拜服。”他看向站在一起的晏初鹤两人,“晏谷主,戚庄主,可要赐教?” 晏初鹤扭头看向握在戚雾晚手中的龙牙刀,难道要将家传之宝拱手相让?“看来我们是必输无疑了,只是千叶上人要戚家庄什么东西呢?岳父离世,已经无人知晓是什么了,就算你赢了,戚家庄也给不了你东西。” “好说。”千叶上人道:“只需戚庄主准许贫僧前往戚家庄找寻即刻。” 戚雾晚气得面色发红,一会儿又转为铁青。这是将戚家庄当做什么了?菜市场吗? “就算必输,我也不能未战而退。”晏初鹤夺过戚雾晚手中龙牙刀,“既然上人要龙牙刀,那就让晚辈以龙牙刀一战吧!” 千叶上人看向掠到眼前之人,一双肉掌翻飞,仿佛是钢铁打造,只用了十二招,携带雄浑真气的右掌距离晏初鹤面门只剩半尺。他后退数步,“承让。” 戚雾晚看向沮丧站在庭院中的晏初鹤,走下台阶,拿过龙牙刀在手,“上人,请指教。”她一刀直刺千叶上人咽喉,刀光流转,恰似漫天霞光。千叶上人笑道:“好快的刀法。”她唯有以快出刀,妄想夺得一丝生机。 第十九招,千叶上人右手剑指点向她鸠尾穴,她却不躲不避迎上这一指。 五脏六腑犹如火焚,戚雾晚一刀自千叶上人天灵劈下,千叶上人立即后退躲过这一招,双手合十,“施主太过执念了。” 戚雾晚硬受这一指,已是无法站立,全靠右手紧握的龙牙刀硬撑不倒下,口鼻鲜血流出,“上人,还有最后一招。” “施主,你赢不了贫僧,纵然你有以伤换一招的勇气,但螳臂无法阻拦车辆,蝼蚁无法撼动参天大树,既然已经输了,那就说明你们无力挡住贫僧。”千叶上人右掌一挥,戚雾晚手中龙牙刀飞落在他掌中,他道:“在下会前往戚家庄叨扰。”又看向徐霜月,伸出左掌,“徐公子,愿赌服输。” 徐霜月沉沉一叹,“好。” “贫僧告辞。”千叶上人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徐霜月跟在千叶上人身后,一同走出归元谷。八位高僧遗憾摇头,也跟着离去。 远处楼中的周夫人气得狠狠跺脚,“怎会如此?我又不是没跟甄玉华交过手,难道戚长青真的将秘密带进棺材?还有那龙牙刀,我都不知道看了几万遍了,没有啊。该死的,就这样就完了?” 今日所有事,根本就与她所想南辕北辙,气得她一肚子火药随时要爆炸,却又不死心看向千叶上人离去的背影。难道是她看不出门道,而千叶上人知道? 归元谷外,徐霜月掏出怀中一卷羊皮纸递给千叶上人,“既然少林的那一份你已经到手,那今日你本就是以大欺小。” “二十年前,你们还以多欺少呢?”千叶上人看着羊皮卷上的字,说话的语气也染着欢愉。 “是你来强抢。”徐霜月气呼呼离开,走得就像一阵风似的快。 千叶上人一心都铺在羊皮卷上,仔细将文字全部记在心中,这才收起羊皮卷揣进怀中,往戚家庄方向走去。已行大约十里,他突然停步,“施主,请。” 荒野中,一丛蔷薇花后走出来一个黑衣蒙面的女人,“那龙牙刀是晏家宝贝,若你要的东西就在龙牙刀上,那晏初鹤缘何在你手中只能过十二招?依我看,你是被骗了。” 千叶上人笑道:“如此说来,施主早就看过龙牙刀了,可惜却一无所获。”他摇摇头,继续往前走,一边道:“你不得法门,自然无用。” “你……”女人气得让千叶上人都闻到火药味,却漫不经心道:“施主,你在贫僧手下,倒的确能走不止二十招。”丢下话,他大步离去,对突然出现的人并无顾忌。 周夫人气呼呼回屋,将身上的夜行衣脱下来丢在地上拼命地踩,踩了也不知多久,衣裳一声不吭,她却被气了个半死,要死不活躺在榻上。 她早就知道晏初鹤不知龙牙刀秘密,可谁料戚雾晚竟然也什么都不知,白瞎了她一番算计,气得她心口疼,躺在榻上是进气少出气多。好半天,她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嘶哑着嗓音大喊,“叫绿茜过来!马上!哦,对了,还有初鹤!全给我叫过来!” 两人已经来到屋子,见她坐在椅子上黑着脸,都自觉不说话。 周夫人端起茶杯一口将清火的苦丁茶灌进嘴,可惜一丁点儿用也没有,气得她将茶杯狠狠砸在地上。 晏初鹤低头道:“母亲,对不起,是我学艺不精,才将龙牙刀输给千叶上人,你责罚我便是,不要气坏了身体。” 第12章 第12章:无用之人 绿茜生怕晏初鹤受到惩罚,忙道:“夫人,这也不能全怪初鹤,谁知道少林那八个秃驴这般没用,竟然未战认败。” “是啊,都是没用的东西。”周夫人大怒,连声音都在颤抖,她勉强平静了好一会儿才道:“没想到千叶上人这次来竟然是这样一战,哈哈哈,枉我之前还担心绿茜有事,如今尘埃落定,那你们就该成亲了,戚雾晚这般没用,不必留她了。” 绿茜喜上眉梢,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更大了,樱桃小嘴也已合不拢,好半天才道:“是啊,早知道千叶上人会这般一战,那当初真是……”她急忙住口,忙道:“绿茜多谢夫人为我考虑。” 晏初鹤道:“把她送回戚家庄吧!不然她死了,也不好听。” “什么好不好听的,她明明就是死在千叶上人手中。”周夫人气道:“再说了,戚家都没人了,怕什么?” “就是。”绿茜一把拉住晏初鹤右臂,“她在千叶上人手中重伤,众人亲眼所见,她明明是伤重而死,与我们无关。唉,若非她对我苦苦相逼拆散我们,我也不希望她死。” “好。”晏初鹤略一犹豫,还是答应。 戚雾晚躺在床上养伤,她已经抱着死的决心,可却连一个平手的机会也无法从千叶上人处得到,她觉得她很无用,或许娘说得对,她真的是一个废物,不管长多大,多少岁,都不会改变她是废物的本质。 那样快的刀法,却不过是千叶上人的一个游戏罢了。 绿茜疾步走进屋,见戚雾晚躺在床上,笑道:“你伤得真重啊,唉,这千叶上人下手真重,竟然要了你的命。” “哦,是啊,谁能想到千叶上人竟然是这么个交手法,当初是我拆散你们,现在我当然应该死。”戚雾晚道:“不过周夫人可舍不得我死,她显然是气得神智失常,问问她,千叶上人都找不到的东西,她能找到吗?或许,我知道什么呢。” 绿茜好笑道:“谁在乎这些了,我只是要你死而已。”她手握短刀,刺向重伤的戚雾晚。 突然,晏初鹤出手握住绿茜右腕,绿茜震惊又悲伤看他,“你为何拦我?” 他看向戚雾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也是今天见到千叶上人,才发觉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戚雾晚点头,事到如今,大致也能明白了,戚家、少林、听雪庵、归元谷,这四方人手中显然手握千叶上人要的东西,但是什么呢?她完全不知道。“知道的不多,但还是知道那么一点。” “是什么?”晏初鹤问。 “我都要成死人了,有说的必要么?”戚雾晚笑了,“绿茜,你还是将我方才那番话转告周夫人吧!否则回头等她气消了,被气丢的神智回来,她不能怪她自己,又不能拿亲儿子怎么办,恐怕只能将气撒在你身上了。” “你在胡说。”绿茜话音方落,晏初鹤道:“你去见娘,请她过来。” 绿茜不甘地看他,可他急道:“我真的很想知道千叶上人到底要什么,他要我手中的东西,我却不知道是什么,若说是龙牙刀,可龙牙刀我从小看到大,并没有什么神秘的地方。娘或许知道点什么,别误了事。” 见绿茜去请周夫人,戚雾晚艰难将涌上咽喉的淤血咽下去,“到底夫妻一场,何必赶尽杀绝呢?明明是你们之前也码不准千叶上人会如何一战,这才拉我做替死鬼,临了临了,拆散你们的罪名倒是扣我头上,这虽然力气大,但这么重的黑锅,我着实是背不动啊。” “人心本就是偏的,无关对错。”晏初鹤语气感叹,“你能为我死吗?” “不能。”戚雾晚想也不想就回答。 晏初鹤道;“那不就对咯,绿茜可以。” “若论爱你,我的确不如她,因为我只爱我自己。”戚雾晚认真道。 晏初鹤目光落在床头桌上那一个蓝色荷包上,盯了好一会儿,他道:“我闻到腊梅香了。” 戚雾晚艰难扭头看向荷包,“里面放有黄桷兰和腊梅,但黄桷兰的香气早已消失,只剩腊梅啦。”她语气感叹,两人婚后数月,过往种种,犹如天边烟霞,灿烂而虚幻。 周夫人急匆匆跑进屋,盯着床上戚雾晚,着急问,“你知道?”沉思片刻,又道:“不对,你若是知道,你今日不会败得这样惨。” “龙牙刀的秘密,夫人可知晓?”戚雾晚反问,呵笑一声,“我想,我爹和前任谷主想法是一样的。” 周夫人急了,一旁的晏初鹤看着那个蓝色荷包,里面装着的黄桷兰和腊梅,都是他摘回来的。他闭上眼,别过脸去看向窗子,可腊梅香虽淡却不绝,无奈一叹,他道:“娘,将戚雾晚送回戚家庄吧!她受了千叶上人一指,筋脉尽断,武功全废,戚家庄至此绝迹江湖,她已如死人。” “她死了才好。”绿茜忙道:“她被送回戚家庄,那就成你抛弃重伤妻子。但她死了,那就是死于千叶上人之手。” 戚雾晚莞尔一笑,“周夫人,你舍不得杀我,毕竟你若舍得,就不会气得神智全无了。” “哼。”周夫人气呼呼转过身去,“将戚雾晚送回戚家庄。” 戚雾晚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她猜对了。可转念一想,龙牙刀就在她手中数月,可她却什么也发现不了,或许爹也留下了什么吧?只是她并未发现。但眼下这并非要事,她在三人走后,强撑着爬起来走到床尾柜子,抓起柜子里银票揣进怀中。 半个时辰后,两个丫鬟走进屋,语气有些不安,“少夫人,夫人说你要回戚家庄,如今马车已经备好。” “扶我去。”戚雾晚在两个丫鬟搀扶下走出屋,也走出归元谷。 马车赶得不快也不慢,戚雾晚躺在马车内养着伤,幸好她身上藏了银票,这才能买通车夫,一路喝药慢走。回到戚家庄时,她伤已有好转,起码能行动自如。她刚要进门,甄玉华却挡在大门口,冷着一张脸阴森森盯着她看。 “娘。” 回应她的,是甄玉华的耳光,“你别叫我娘,我没你这种废物女儿,我真不想承认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废物,你就是个废物。”一边骂,她一边扬起双臂,巴掌往戚雾晚头和上半身打去,“你知道那千叶上人有多嚣张吗?一来就将戚家庄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当我这儿是客栈啊?我受到的羞辱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没用,因为你是个废物。” 戚雾晚重伤未愈,哪里经得住这一顿打,背靠门口的石狮子喘气,冷笑道:“打够了?” “怎么可能够?要不是看在你是我生的,我真想打死你算了。“甄玉华满脸泪水,“你怎么这样废物啊?”她越说越气,又扑上去打戚雾晚,见戚雾晚吐了几口血,气道:“你什么意思?还吓唬我是不是?不过是挨了千叶上人一指,都么久了,早就好了,我明白,你是故意拖着不治伤,就能让我狠不下心怪你,你一天到晚就会耍这种小聪明,你给我滚,你丢光了戚家庄的脸,让我被千叶上人羞辱,你不配踏足戚家庄,你爹的脸,被你丢光了,你给我滚,滚,你滚啊。”一边骂,她一推将戚雾晚往外推。 “哈。”戚雾晚笑了,“滚到哪里去?我鸠尾穴中了千叶上人一指,幸好他未用全力,并没有杀我,可我也因此筋脉尽断,武功全废,如今,你叫我滚到哪里去?” “什么?”甄玉华瞪大双眼看她,耳光就像暴雨落在戚雾晚头上,“你怎么不死在千叶上人手中?你怎么还有脸活着?千叶上人还不如用全力杀死你,你怎么不死啊?千叶上人留着你这个丢脸的玩意儿,就是为了羞辱戚家庄啊,你但凡还有一丝自尊心,你就应该立即死。” 打着骂着,甄玉华哭了起来,“你怎么这么没用啊?我这些年费尽心思培养你,结果就培养出你这个废物。在场那么多人一个都没受伤,就你这头猪往上冲受了伤,怎么千叶上人不伤别人,却偏偏要重伤你?你没长脑子啊?你动动脑子啊,你根本就不是千叶上人对手,你往上冲做什么?蠢得跟头猪一样。” 戚雾晚似乎惊讶,又似乎意料之中的目光看向甄玉华,心中犹如巨海翻浪,一口血吐出喷在甄玉华脸上,甄玉华就像脸上沾了脏东西似的忙用袖子擦,她踉跄后退,一阵笑,现在她只想笑。她看向厌恨她的母亲,笑声更大了。 见她笑,甄玉华气道:“你给我滚!你就是死也得给我死远点,别脏了戚家庄的地。你滚,滚去死。” 戚雾晚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去,踉跄着身子,背对着戚家庄,一步一步,越走越远,身后甄玉华的辱骂声也渐渐听不到了。 天已经黑尽了,戚雾晚再也走不动了,‘扑通’一声扑倒在地。她就趴在地上喘气,直到将气喘匀,她才强撑着坐起身,背靠着一棵香樟树。 第13章 第13章:兜罗绵手 树林距离戚家庄有十四里远,她从巳时走到天黑尽,才走了这么一点儿路吗?那要如何才能走到崖州? “崖州,不远,一点也不远,我每天走十四里,总有走到崖州的一天。”她认真地说着。 眼前嫩绿与白云交织出清雅的神采,她看向站在前方约莫一丈的徐霜月,想要说什么,可惜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徐霜月诧异看她,“你怎会在此?你鸠尾穴受了千叶上人金刚指,他虽未用全力,你不至于死,但也筋脉尽断,武功全失,你不在归元谷养伤,怎会出现在戚家庄附近?” “没用的人,没有活着的价值。”戚雾晚嗓音轻的就像柳絮。 “什么叫有用?什么叫没用呢?”徐霜月问。 “武功全失。”戚雾晚道。 徐霜月叹息声中尽是无奈,“你被归元谷和戚家庄同时抛弃了?”见戚雾晚神色不起波澜,他又是一叹,“你说你要去崖州,为何?” “我记得你说过,五毒鬼母在崖州。”她道:“我从未听说有人筋脉尽断后还能恢复,五毒鬼母精通医毒,或许她能帮我。” “五毒鬼母并非善类,你可想好要付出什么代价了?”徐霜月问。 “不重要。”戚雾晚的话直接的让人害怕。许久,她问道:“你为何在戚家庄附近?” “我随千叶上人来此,不过他似乎并未找到。”徐霜月摇头。 戚雾晚问道:“千叶上人到底要找什么?二十年前老鹰山的赌注,到底是什么?” 林中夜风吹拂,呼啸声就像鬼吟,寂静的好像根本无人存在。也不知寂静了多久,徐霜月叹道:“你随我回听雪庵吧!我不收你代价,也能让你恢复。” “不收代价,才是最大的代价。”戚雾晚眸光亮的就像头顶繁星。 “你不是说不重要吗?”徐霜月的话让她沉默。他将戚雾晚背起来走出树林。 无人的听雪庵响起推门声,戚雾晚看向天地间一片银白,将听雪庵掩埋,随着徐霜月推门,积雪‘扑簌簌’落下。他走进门,一边道:“我离开许久,虽然走前我有打扫过,但屋内必定积满灰尘,见笑了。” “没关系,如今的我能有一个地方落脚,已经很高兴了。”她握着刀,跟着徐霜月绕过正堂来到后头的屋子,屋内桌椅果真积了一层灰。 徐霜月揭开铺在床上的被子,又从柜子里抱出一床干净的,“你先歇着吧!我既然回来,总要打扫一番。” “多谢。”数月奔波,戚雾晚又伤重,身体比一般人还要弱些,一路上靠着徐霜月的话强撑来到北海,此刻终于有个安定落脚点,她躺上床,觉得潮湿的很,又冷,但也无法了,她疲惫不堪,一躺上床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醒来时天外漆黑,她便知睡到晚上,也不急起床,心想徐霜月说能让她恢复的办法,到底是什么。正想着,东方渐渐亮起,她立即起床走出屋子,循着声音走进厨房,撞见徐霜月在煎药。 天寒地冻,药递到她手上的时间就差不多温了,她一口将药灌进肚子,看见摆在灶头上的菜,以及铜锅。 “北海的冬天太冷了,没办法像中原一般,只能这样了。”徐霜月将铜锅和菜摆上桌,两人沉默地吃着饭,就像两个陌生人。 吃到一半,戚雾晚再也忍不住问道:“你说能让我恢复的办法,是什么?” 饭厅内只有铜锅冒泡的‘咕噜’声,许久后,徐霜月道:“兜罗绵手。” “什么?”她不解看他。 “兜罗绵手乃佛三十二相之一,亦是一门武学,千叶上人要的,就是兜罗绵手。”徐霜月平静地吃着早饭,平静地说,“四百年前,西域高僧自楞严经中悟出兜罗绵手这门绝世武学,横行于世。他身亡后,他的弟子与诸人为争夺兜罗绵手而大打出手,内讧下死伤惨重,导致兜罗绵手就此绝迹。两百年前,中原皇朝挥兵西域,灭了一个叫阿若多的国家,要运走一尊金佛时,金佛坠落摔坏,原来金佛腹部有一处暗格,里面藏着兜罗绵手,此事引得天下争夺,掀起风浪,死伤惨重,但最后,兜罗绵手却消失于世。” 戚雾晚道:“恐怕不是消失于世,而是被四人夺得。” “不是,是五人。”徐霜月道:“千叶上人佛法精深,被西域诸国奉为国师,他手中有一份兜罗绵手,在他之前西域也有高僧前来中原,想要得到另外四份,凑成完整的兜罗绵手,可惜都功败垂成。直到二十年前,千叶上人前来中原,这千叶上人简直是旷世奇才,武功高绝,但其人十分骄傲,二十年前,四人便是利用他这个弱点,与他定下老鹰山之战。” 戚雾晚低头想了会儿,问道:“在归元谷交手时你输给千叶上人后,说了句很奇怪的话,还有少林八位高僧未战认败……” “是。先师曾怀疑少林那一份兜罗绵手被千叶上人所得,但当时的方丈一尘圣僧恐此事被人知晓,所以隐瞒下来,但此事也只是猜测,直到在归元谷我与千叶上人交手,才确定少林那一份的确在他手中。”徐霜月叹道。 戚雾晚慢悠悠吃着早饭,想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我明白了,周夫人让我和晏初鹤成婚,压根儿不是为了绿茜,而是为了在面对千叶上人时能逼我用出戚家庄那一份兜罗绵手,而少林那一份如三摩提神尼所想,八位高僧知道少林有一份兜罗绵手,但并不知已落到千叶上人手中,而一开始,晏初鹤愿意跟我成婚让我当替死鬼,可成婚后,他突然就得到了八位高僧的托底,那是了。” 听着她的话,徐霜月恍然大悟,“原是这样,周夫人先用千叶上人逼迫晏初鹤与你成婚,成婚后她再利用兜罗绵手让八位高僧前来助阵,其实都是为了引出你们手中的兜罗绵手,岂料八位高僧见千叶上人已有少林那一份才知道虚跑一趟。” “周夫人并未得到晏家那一份。”戚雾晚叹道:“就算我爹去得早,来不及跟我说兜罗绵手的事,可既然戚家庄有,为何我爹武功稀疏平常?晏飞云死时晏初鹤已然成年,为何他并不知兜罗绵手之事?” “其实……”晏初鹤犹豫了下,还是说道:“令尊、晏飞云,这两人恐怕都不知道兜罗绵手之事。当年,也就是你祖父那一辈,千叶上人之师曾来过中原取兜罗绵手,那一战只有当时的少林方丈和先师之师两人重伤活下来,而你祖父与晏飞云之父都是当场身亡。” “是这样啊。”戚雾晚吃了口肉,笑道:“在庵内吃肉,你……不怕三摩提神尼生气吗?” “我从小到大都这样吃,我才不要吃素,是要死人的。”徐霜月无奈笑了。 戚雾晚摇头道:“千叶上人知道的真多。” “他乃龟兹贵族之后,后又拜高僧为师,知道的多才正常。”徐霜月无奈摇头,叹息道:“可惜如今冬季,若不然,你也能一赌北海风光。老实说,我此去中原,也没见过比北海更美好的景色了。我跟你说啊,春夏两季时,北海就是花海,那才叫千红万紫,秋季的时候,围着北海生长的树木都变成金黄色,天上神仙府也不过如此了。” “我恢复需要多久?”戚雾晚正色问。 徐霜月想了想,“那要看你有多急。” “哈,当然是越快越好。”戚雾晚喜道。 “那我也不确定,到时候看吧!”徐霜月道:“一会儿我将我这一份兜罗绵手默写下来,下午交你。” 戚雾晚想了想,“所以你那一份已经交给千叶上人了。” 徐霜月没有说话,就像没听见,沉默地吃着早饭。 听雪庵这一份兜罗绵手到了戚雾晚手中,她日夜勤练,一心扑在练功上,等到略有小成,已是春暖花开。 覆盖听雪庵的积雪已经不见,只剩下遍地绿草。她看见徐霜月拿着扫帚在扫地,便也拿了一把过去帮忙。徐霜月惊讶看她,笑道:“你终于离开房间了,恭喜。” 戚雾晚脸上的笑容是无法掩藏的,哪怕想起娘,那些痛苦,也统统被喜悦掩埋。 “如何了?”徐霜月问。 “我筋脉已恢复三成,大约秋天时,就能彻底恢复。”戚雾晚笑道:“然后,我就重新开始练武。” 徐霜月道:“待到筋脉恢复,你失去的一切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哦?”戚雾晚笑容更深了,“原是如此,那真好。”她将庭院落叶扫去,想到这三个月客居,却像个贵宾似的,心中过意不去,便去厨房帮忙,她左手拿着一朵蘑菇,右手拿着菜刀,看向洗白菜的徐霜月,“怎么切?” “你不会?哈,你放下吧!我来就好。”徐霜月抬头看她,似乎也不惊讶。 戚雾晚有些尴尬,“抱歉,我客居听雪庵,却一心扑在练功上,闭关三个月,全让你照顾我,你又不是我请来的,我这样很过分。” 第14章 第14章:困于六岁 “我带你来北海时知道你的情况,当然会照顾你,无妨,你又不是故意偷懒。”徐霜月笑容真诚,他就如他身上那件绿白相间的衣裳,清雅纯粹。 “那……我会烧火。”她有野外烤东西吃的经验,便坐到灶头前去。饭后,她坐在厨房外开始劈柴,又挑水将厨房的缸灌满。 徐霜月看得好笑,“你不忙着练武了?唉,反正人少,凑合凑合就能过,何必呢?走,我带你去看北海风景。” 她将水桶放好,跟着他走,笑道:“来了三个月,倒还没去看过,说来也好笑,我这辈子还没看过海呢,没曾想一看就是北海。” 北海的风光的确如徐霜月所言绝世,天高海阔,万紫千红,水中倒映着花草和蓝天白云,仿佛仙境,若非鸟儿入水抓鱼激起波浪,她都想走进去了,看看这里面住着哪位神仙。 “那个烟熏的鱼,很好吃,是在这里抓得?”她问。 徐霜月点头,笑道:“这里面的鱼很好吃,可惜冬天你忙着练功去了,不然凿了冰抓鱼,好吃又好玩呢。”他在岸边慢走,忽然问,“其实我很好奇一件事,在归元谷时,其他人都败了,你怎么还往上冲呢?” “我……”戚雾晚突然紧张起来,“如果我不战而认败,我娘肯定会骂我,我想着拼一把,这样总能交代。” “你怎么像个孩子啊?你都二十多岁了。”徐霜月惊讶看她。 戚雾晚慌张地别过脸去,看向岸边,忙走过去道:“这粉色的杜鹃花好漂亮啊。” 徐霜月叹了口气,也不再追问。 她看了好久的花,突然抬头看他,“你说千叶上人没找到戚家那一份兜罗绵手,若是如此,我恐怕也得不到了。” “这难说,或许你跟兜罗绵手有缘呢?只要有缘,不管藏得多深你都能得到,若无缘,近在眼前也得不到。”徐霜月笑了声,“晏家那份肯定跟龙牙刀有关,可惜周夫人得到龙牙刀也没用。” “那千叶上人得到了吗?”戚雾晚有些着急,“龙牙刀我也拿在手中许久,可根本没任何发现,看来我也无缘了。” “按理来说就一把刀,怎么也不至于找不到啊。”徐霜月原本抱着双臂,现在腾出右手抓了抓鼻子,“但千叶上人指明要龙牙刀,那晏家那一份就肯定跟龙牙刀有关。” “你到二十年之约前突然消失一段时间,是在苦练你手中那份兜罗绵手?”戚雾晚问。 徐霜月点头承认,“兜罗绵手师尊很早就给了我,但我天赋有限,远不如你,我在给晏飞云吊唁时练到的程度,与你现在相同。” “说笑了,我勤快而已。”戚雾晚坐在岸边石头上,看向澄净北海,鱼跃鸟飞,千红围绕,心情十分放松,而这样放松的心情,让她一心去想戚家那一份会在哪儿。 “既然看风景,为何却愁眉不展?”徐霜月问。 她回神一笑,“我在想戚家那一份在何处,只有找到戚家这一份,再结合你给我的这一份,我才有一战千叶上人的本事。” “还不够。”徐霜月摇头,坐在她身旁石头上,“千叶手中本就有一份,二十年前得到少林那一份,现在又得到听雪庵这一份,只差晏家和戚家的了。” 戚雾晚目光沉如北海水,鱼儿游动激起涟漪。“晏家那一份究竟藏在哪儿了?” 见她脸色坚定,徐霜月笑了,“你这般想要,恐怕晏家的人……” “怎了?”戚雾晚奇怪看他。 徐霜月道:“似乎你和晏初鹤还是夫妻。” 戚雾晚神色变得十分古怪,似在沉思深奥问题,许久不解问,“有什么问题吗?” “唉……”徐霜月无奈叹气,“我呢终究是个外人,你们两人到底夫妻一场,回头万一你们一和好,我岂非枉做小人?” 戚雾晚笑了,“你觉得我还爱着晏初鹤?” “我觉得很难说呢。”徐霜月一脸为难,“这世间的人本就想不明白,就像有的女人,总是被丈夫殴打,却依旧无怨无悔为丈夫付出,我年少时见到这样一对夫妻,也是我那时年少,救下那女人,谁料却被人家夫妻说我拐带女人,唉,害得我险些被官府抓去吃牢饭呢。” “哈。”戚雾晚见他那委屈的脸忍不住笑出声,看向前方北海,一阵风吹落千红万紫落入海中,那花瓣犹如一叶扁舟。“绿茜那样过分,我也从未生气过,我和晏初鹤,说实在话,爱是什么?我不知道,但他说绿茜愿意为他死,想来这才是爱,而我是不会为他去死的,甚至连受伤我也不愿意,所以我应该是不爱他的,但我倒也不讨厌他,唉,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了,似乎……”她目光随着海中那一叶扁舟越来越远,最终道:“我觉得嫁给晏初鹤可以,不嫁给他也可以,嫁给别人可以,不嫁给别人可以,成婚可以,不成婚亦可以,唉,抱歉,我真的无法精准说清楚。总之呢,现在再相见,我可以毫不犹豫杀了他,也可以跟他回归元谷。唉,也都不重要,总之我现在只想要兜罗绵手。” 许久,徐霜月叹道:“戚雾晚啊,你根本就没长大。” 戚雾晚不解看他。 “你觉得男人是什么样的?”徐霜月问。 “很严厉。”她想也不想就回答,“就像我爹一样。我爹在老鹰山受了重伤,这件事成为他的心病,他见我武学天赋极高,从我有记忆开始,他就对我无比严格,不准生病,不准玩,总之,一切都不准影响我练武,他不准任何事影响我的练武天赋,我是他的女儿,天生就承担了洗刷戚家庄战败耻辱的责任。” 她看着被娇花包围的北海,眼前似乎有雪飘过。 那是六岁时的腊月,她在雪中爬上一棵腊梅树折花,被父亲发现后,就用她摘下的腊梅花枝抽打她,再罚跪在雪地的那棵腊梅花树下。 徐霜月往回走,沉声道:“戚雾晚,你只有六岁,你还是当年被罚跪腊梅花树下的六岁孩童,被困在那场大雪中,根本没有醒来。” 戚雾晚茫然地看向他离去的背影,对于他的话,她完全听不懂,仿佛一瞬间,她就变成了一个听不懂人话的婴儿。 绿茜已经准备好嫁衣,所有婚礼要用到的东西,她都已经准备齐全,笑容无法从她脸庞落下,她笑吟吟问身边的人,“初鹤,你打算什么时候发请柬呢?这一次我们成婚,可一定要大办,万万不能像和戚雾晚那次般寒酸了。” “绿茜,先等一下,我很好奇千叶上人到底要什么东西。”晏初鹤为难道:“徐霜月显然知道,但我找不到他,有可能回北海了,那就只剩下少林了,我打算去一趟,问问千叶上人到底要什么,是什么目的。”他话音渐渐弱下去,最后叹道:“龙牙刀是在我手中遗失,我、我这心里怎么可能好受?” 绿茜惊诧看他,好半晌勉强笑了,“也是呢,自从龙牙刀被千叶上人取走后,你整个人就很失落,也好,你去问吧!” 暑天赶路,当真是要将人活活热死,晏初鹤擦了擦满脸大汗,骑着快马不敢停歇赶往少林见微慧方丈。“方丈,千叶上人要的东西,戚雾晚知道。” 微慧方向奇怪道:“戚雾晚若真知道,缘何败得那般惨?” “她与我一般,对家族秘密毫不知情,但长辈去世,总要留一手,避免家族在身后覆灭吧?”晏初鹤认真道:“晚辈不知千叶上人所求为何,但方丈知道,何不告知晚辈?虽说龙牙刀已落入千叶之手,但还有戚家庄呢,千叶上人在戚家庄一无所获,这才停留中原至今。” 微慧沉默许久,心中那一丝贪恋,让他将事情告知。 “兜罗绵手?”晏初鹤大惊,从未听说过这东西,“所以少林、听雪庵、戚家庄和归元谷,正是靠着各得那一份兜罗绵手,才成为武林四大家?” “然也。”微慧点头,“戚雾晚不知兜罗绵手倒也正常,戚长青去世时她才七岁。但晏飞云去世时你已长大成人,怎可能连一丝风也不闻?看来是了,晏飞云根本就不知道兜罗绵手之事,毕竟他父亲死的太过仓促。” 晏初鹤道:“所以,千叶上人来归元谷那日,八位高僧不战认败,就是因为知道了少林这一份早在当年就落入千叶手中了。” “当初贫僧得到一封信,不知是何人所写,说少林那一份被师父藏起来了,线索在归元谷。”微慧叹息,“但我们并不会兜罗绵手,如何能敌拥有两份兜罗绵手的千叶上人?故此也就认败了。” 晏初鹤勉强笑了,难怪八人突然答应前去归元谷助阵,原来是为求线索。 晏初鹤一回到归元谷,立即前去见周夫人,“娘,我知道了,微慧说是一门叫兜罗绵手的绝世武学。”他将事情说了,“千叶上人停留中原,要么是龙牙刀的秘密还未破解,要么是没得到戚家庄那一份,又或者两样都有。此事戚雾晚是唯一能抓到线索的人,唉。” 第15章 第15章:怎能全怪绿茜 “后悔了?”周夫人阴阳怪气的,实则是她后悔了,“都怪绿茜,一天到晚净惹事。” 晏初鹤忙道:“她哪里知道什么兜罗绵手?娘,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戚雾晚。”他叹道:“可当初她被赶走,本就是被利用,又被过河拆桥,她走时那样狼狈,必定对我们心怀怨恨,只怕不会帮我们。” 周夫人无奈叹息,又气道:“你是猪啊?就不会全推给绿茜?就说我们都被绿茜给骗了,到时候将绿茜送给她,咱们献祭一个绿茜,就能得到这份线索,那可是兜罗绵手啊,绝世无双的武学,武林四大家不过是各得了五分之一,就能横行江湖的兜罗绵手啊。” 晏初鹤不赞同,“这事我们三人都有责任,怎么能全推给绿茜?” 周夫人不悦瞪他,“兜罗绵手何等重要?戚雾晚是唯一能找到线索的人,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 “我当然分得清,但不能让绿茜一人背黑锅。”晏初鹤语气坚定。 见他这模样,周夫人笑了起来,半晌才道:“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绿茜啊。”她状似随意,心中却不畏惧,绿茜是金银赌场的老板,就注定是她手中的木偶,她想怎样操控就怎样操控,随心所欲。 “罢了,我先去戚家庄看看她态度。”晏初鹤意味深长道:“她鸠尾穴中了千叶上人金刚指,性命虽在,却是筋脉尽断,武功全废,她那样聪明,明白眼下一团和气才是最好的,撕破脸不过是双输。” 绿茜站在归元谷外的宽阔路上,看着晏初鹤带着长长马队离去的背影,像极了那日他前往戚家庄提亲下聘。 到了戚家庄,见到甄玉华,晏初鹤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甄玉华见他目瞪口呆,叹道:“那丫头从小就犟,人又爱撒谎,她说的话,撑破天了能信上一分,如今听你说,竟然是真的?她果真伤得这般严重?”她不敢置信摇头,好一会儿叹道:“我那天也是气狠了才将她赶走,我知道,她会为了让我消气做出各种退让,可我也没料到,这次她竟然真的没回来。” “那岳母可知雾晚去了哪里?”晏初鹤追问。 甄玉华摇头,“她离开戚家庄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也没听到任何与她有关的消息,哎呀,她武功尽失,身负重伤,只怕……” 晏初鹤绝望闭眼,这样情况的戚雾晚能活多久?只怕早就已经是一把骨头了。 戚雾晚见到了北海的秋季,草木变黄,被风吹落的叶子犹如在下黄金雨,纯净的金黄令人心情愉悦,她一个人在林中游玩,只觉得这就是神仙日子。 徐霜月见她在金黄林中玩得高兴,忍不住也笑了。戚雾晚不会玩儿,就只会折几支花插瓶,还是他劝她出去玩儿呢。 他在北海边儿打了鱼上来,见她手中提着猎物走来,笑道:“你最近心情极好啊。” “当然,我的筋脉已经完全恢复。”戚雾晚笑得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一口洁白的牙,“接下来只需按照你所说练武,将我失去的武功练回来,不过我本就练过,所以再练,一日一年啊。”她和徐霜月并肩往回走,笑道:“难怪说兜罗绵手是绝世武学,竟能修复筋脉。” 徐霜月笑着叹气,“你的天赋的确高,这个冬季过去,待到明年春暖花开,你就能彻底练成听雪庵这一份兜罗绵手了。” 到了冬季,他带着戚雾晚去冰面凿洞捕鱼,再带回庵内做饭。戚雾晚跟着他学了一些,现在也会做些简单的饭菜。 冰雪消融的时候,北海春光又一年。 岸边,她与徐霜月双刀相击,溅起海水,击落花瓣,第三十七招,徐霜月刀距离戚雾晚尚有一尺,而戚雾晚的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了。 “承让。”戚雾晚忙收刀后退。 他笑道:“你天赋真高,唉,若是让师尊看见,她又要后悔怎么是收我而不是收你啦。” “我什么都不会,在听雪庵这么久,反而承你照顾,我什么也不做,自然有大把时间用来练武。”戚雾晚道。 他神色有些凝重,“听你话的意思,你要离开北海了。” “是。”戚雾晚转身面南,沉默许久后道:“我也该回中原找寻戚家那一份兜罗绵手了。” 徐霜月问,“你想要兜罗绵手,是为了什么呢?” “啊?什么为了什么?”戚雾晚不解看他。 “你是为了追求更高深的武学呢?还是为了练成兜罗绵手找千叶报仇雪耻呢?又或是能得到令堂准许回归戚家庄呢?”徐霜月问。 戚雾晚不解了,“你说话总是这样让人听不懂,这三个问题有什么区别吗?” “好吧!你终究才六岁,我不该跟你说这些。”徐霜月将刀背在身后,“那你可有关于戚家那一份兜罗绵手的线索?” 戚雾晚道:“我想过,但没有任何线索,连我爹都不知道呢,更何况是我,而且千叶上人已经搜过戚家庄却一无所获,我现在也只能赌你说的有缘了。” “哈。”徐霜月忍不住笑了,“好吧!千叶上人仍在中原,我也打算去,只不过嘛……我觉得你会回归元谷。” 戚雾晚笑道:“千叶上人这样一闹,晏初鹤必定怀疑,而此事也算不得多大秘密,他想知道,还是能知道的,得知戚家庄有一份,自然会来找我。”想了想,她笑问,“你觉得他会如何让我原谅他呢?” “这多简单的事。”徐霜月和她并肩往听雪庵走去,他笑道:“到时只需将所有罪名都扣在绿茜头上即可,只说他们被绿茜蛊惑。” “哦?好一个狐媚惑主,哈。”戚雾晚嗤笑。 “那你呢?需要装傻么?”他好奇问。 戚雾晚道:“取决于我能否从他们身上得到龙牙刀的秘密,我现在只想要兜罗绵手,他们若是有用,装傻又有什么关系?他们若是没用,我干嘛要委屈装傻?” “戚雾晚。”徐霜月停步直面她,“我将听雪庵这一份兜罗绵手教你,让你修复筋脉,当初我说没有代价,但现在,我照顾你这两年,也要算代价。” “请说。” “你想清楚,你要兜罗绵手是为了什么?” 戚雾晚始终不解这话的意思,练武之人,谁能对兜罗绵手这绝世武学不动心呢? 回到中原已是五月下旬,太阳毒辣,两人热的浑身大汗。但戚雾晚还是要好不少,看向打伞的徐霜月笑问,“真有这么可怕?” “我自幼在北海长大,习惯了寒冷,中原这五月的太阳照在身上,我疼啊。”徐霜月可怜说着。 戚雾晚将水壶递给他,见前方竹海,笑道:“我们去楠竹林中歇歇吧!不然这马也受不住。” “太好了。”徐霜月立即骑马奔入竹海,将马缰随便往一根楠竹上一系,就坐在石板路上喘气,一脸满足,“太舒服了。”他看向坐在石板路边地上的人,问道:“还要走多久才能到戚家庄?” 戚雾晚脸上笑容渐渐消失,转而是一脸凝重,许久,她突然道:“我要兜罗绵手,是因为我要破梦,我不要再困在六岁那年的雪中腊梅花树下,我长大了。” 徐霜月惊讶看她,她好笑道:“想不到我这么快就想通透了?”见徐霜月默认的脸色,她道:“很多事我未必不明白,只是因我被困于六岁而已,如今我已破梦成长,无需再躲避,我可以直面所有事了。”她认真看他,“徐霜月,多谢。” 他抿唇微笑。 “我有件事想问你。”戚雾晚道:“当初你为何愿意将兜罗绵手给我,让我修复筋脉恢复武功?” “不如你猜猜看?”徐霜月笑道。 戚雾晚无奈一笑。 两人歇了许久,她突然道:“我在想一个可能,戚家那一份兜罗绵手,有没有可能并没有写下来,而是被记在脑子里,随着我祖父去世,戚家那一份也就永远消失了。” 徐霜月道:“这我不确定,虽然的确是有可能就是了,毕竟千叶上人都已经搜过戚家庄了。” 竹林中突然出现一抹深青色的影子,两人站起身看向石板路上方,见千叶上人缓步走来。她微笑道:“原来是上人,我还以为上人回西域了呢。” 千叶上人摇头,“贫僧并未找到戚家庄那一份。戚庄主,愿赌服输,还请你遵守承诺。” “上人此言差矣,我若是有,何至于被你金刚指重伤?”戚雾晚抱起双臂,认真道:“戚家那一份我的确不知。” 徐霜月问道:“上人可破解龙牙刀上的兜罗绵手了?” “问此为何?”千叶奇怪问。 徐霜月叹息,“这龙牙刀早就被人看过,甚至戚雾晚也曾握在手数月,却不曾知晓龙牙刀竟与兜罗绵手有关,心中难免好奇。” “年轻人的好奇心就是重。”千叶上人笑了,将龙牙刀丢给戚雾晚,“你可知此刀为何叫龙牙刀?” 第16章 第16章:再得一份 “不知。”戚雾晚握着刀仔细看,却一无所获,“总不能真是龙的牙齿所造就是了。” “这是自然。”千叶感叹,“东方苍龙,春分升天,秋分潜渊,在此期间持龙牙刀于夜晚,运功于刀,即可见藏于刀内的那一份兜罗绵手。” “这不可能。”戚雾晚道:“之前我也曾握刀在手,甚至还有一个武功极高的人打过龙牙刀主意。” 千叶想了想道:“是一个女人吧!”见戚雾晚点头,他道:“那女人武功多高都没用,要想得到,唯有练成一份兜罗绵手之人方才能有用。罢了,我本意并非是要龙牙刀,而是要藏于其中的兜罗绵手,如今我已得到,此刀交给你们吧!你们可修习晏家这一份兜罗绵手,也可归还晏家。” 戚雾晚大惊看他,“上人……难道不知我与你有仇?” “贫僧知,但在归元谷,你以伤换一招的勇气,让贫僧佩服,贫僧喜欢你。”千叶认真道。 戚雾晚无声一叹,不曾想当初怕被娘责骂的一招,反而得到千叶赏识,“上人为何不归还给晏初鹤而是给我?” “贫僧去过归元谷了,但找不到他,若交给别人,又恐中间横生枝节,反倒成贫僧不是,今日恰巧遇见你,就交给你吧!贫僧还要去找你戚家那一份呢。”千叶双手合十,“贫僧告辞,若你找到戚家那一份,请遵守承诺。” “好。”戚雾晚抬头挺胸看他,立下承诺。 等千叶上人离去,徐霜月目光落在戚雾晚手中的龙牙刀上,感叹道:“他的确是个很值得佩服的人。” 戚雾晚看向手中龙牙刀,笑道:“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两人就待在竹林中,徐霜月找了块空旷些的地方升起火堆烤鱼,等到天色暗下,戚雾晚看向东方苍龙七宿,抽出龙牙刀,运出听雪庵学来的兜罗绵手。 苍龙七宿星光照耀在龙牙刀身,刀身上方渐渐浮现浅淡蓝光,中有晦涩文字闪烁,她聚精会神将显现的文字死记硬背下来,转身看向烤鱼的徐霜月,“我已经背下,一会儿默写下来交给你。” 徐霜月抬手指了指她手中龙牙刀,“是一道隐藏在刀内的真气,只有同时感应到苍龙七宿和兜罗绵手气息才会浮现,不知多少年了,好霸道的真气,经年不散。” 她低头认真看刀身,“铸造这刀的材料我看不出是什么,但甚是难得,这一道真气经年不散,与这刀材质也有关。” 徐霜月递给她一条烤鱼,“现在你得到听雪庵和归元谷两份,戚家庄那份暂且不谈,千叶上人手中原本的一份和少林那一份……” “我觉得想从千叶上人手中得到那两份,并不难。”戚雾晚幽幽道。 徐霜月笑了,“的确不难,千叶上人生性骄傲,一个赌约,他果真遵守二十年,明明三月初三赌约到期,他却非要三月初三才踏上中原领土,只要你武功能让他看上与他一战,以他手中两份兜罗绵手为赌注,他会答应的。” “千叶上人是个极其骄傲的武痴。”戚雾晚对千叶下了最精准的评价。 好一会儿,她突然道:“我要回戚家庄,你不如随我前往,我也好一尽地主之谊,你也方便在戚家庄练归元谷这一份兜罗绵手。” “不必。”徐霜月犹豫后突然坚定回答。 戚雾晚略一想,“你是想抢在千叶上人之前找到戚家那一份吧!” “是。千叶上人如今只差戚家庄那一份,我不能让他齐全。”徐霜月见她一脸不解,“先师曾说过,世上绝不能有人练成完整的兜罗绵手,我询问原因,先师闭口不谈,我不解,但也不能让先师心愿落空,所以必定要赶在千叶上人之前。你武学天赋远高于我,你练即可,我慢些也无妨,反正我慢嘛。” 戚雾晚道:“所以你认定戚家那一份并不在戚家庄。” “如果在,千叶上人已经回西域了。”徐霜月感叹,“千叶上人将龙牙刀交你,请你代交给晏初鹤,就算晏初鹤不在家,难道他还能一辈子不在家?千叶为何托你?说明他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 戚雾晚道:“老鹰山。” “嗯。”徐霜月点头,“老鹰山是你祖父葬身之地,千叶上人应该也是想去碰碰运气,我也去看看,若没有,不过跑一趟,也可欣赏一路风景。”见戚雾晚面露拒绝之色,他笑道:“不必担心,千叶上人并不喜欢杀人。”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找出什么拒绝的话说呢?”戚雾晚无奈一笑。 两人就在竹林内各自靠着楠竹坐着歇了一晚,东方拂晓,两人各自上马,一个往戚家庄,一个往老鹰山。 戚雾晚看着戚家庄大门,与记忆毫无区别,她本以为应该喜悦,可一颗心却平静的犹如死水,实在是掀不起波澜。她迈步跨进大门,走进院落,天气炎热,她又一番奔波,第一件事便是洗澡。 刚洗完走回卧房,甄玉华风风火火冲进屋,“你回来做什么?在外头混不下去了,只能死皮赖脸回来是吧?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你给我滚,你不准死在戚家庄,你脏了戚家庄的地。” 面对甄玉华拍过来的巴掌,戚雾晚轻易躲开,甄玉华惊讶看她,“你不是武功全废吗?” 戚雾晚拿着毛巾仔细擦头发,仿佛没听见。 甄玉华见她不理自己,气笑了道:“好啊,好啊,你既然武功恢复,那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非要我担心?你不逼死我你不高兴是吧?你跪下。” 可戚雾晚却坐到凳子上去擦头发。 甄玉华被她的反应气得一张脸通红,“你竟敢忤逆我?你怎么不想想你爹去得早,为了将你抚养长大,将你培养成才,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当年我怀你时吃了多少苦?我生你时难产你知道吗?早知道会生下你这个不孝的东西,我还不如一碗堕胎药灌进嘴!” 甄玉华已经骂了小半个时辰了,可戚雾晚就像耳聋了一般。她的头发已经擦干梳好,又换了衣裳,整个身体都透着舒适。 “你聋了吗?你想想你爹去得那么早,我们孤儿寡母过得有多艰辛,你爹败在千叶上人手中,因此郁郁而终,你身为他女儿,不能给他雪耻,还被千叶上人废了武功,现在你为何却又有武功?你也不跟我说怎么回事,一回来一句话不说,你是不是要逼死我?” 戚雾晚从柜子里拿出手帕,正坐在椅子上擦拭佩刀,平静道:“那你去死啊,喊了这么多年要被我逼死,结果还没死。” 甄玉华目瞪口呆,一双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好半天才震惊道:“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你跪下,不孝的东西,你给我跪下。”她冲过去要拉戚雾晚,可戚雾晚手中苗刀却架在她脖子上,她脸瞬间惨白,嗫嚅着唇,“你、你要杀我?” “我在擦刀,你自己撞过来,却说我要杀你。”戚雾晚说着都笑了,“是了,你从来都只会给我扣莫须有的罪名。” “我什么时候给你扣莫须有罪名了?”甄玉华不敢置信看她,两只眼睛就像泉眼流出眼泪,“在你心中我是这种人?我是你母亲啊,我含辛茹苦将你养大,你心中就这样想我?” “我喜欢怎么想你就怎么想你。戚家庄之主是我,不是你,你,只是依附于我才能立足戚家庄,戚家庄是我戚雾晚的,不是你甄玉华的。”戚雾晚神色凉的就像手中苗刀,一双眼似刀尖锋利,“我愿意,可以让你暂代戚家庄之主的位置,我不愿意,那你就安心做好你的太夫人,若你不想,那你也可以养病。” 甄玉华忽觉得双腿发软,竟然站不稳,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震惊看向擦刀的人,“你、你是谁?你不是我女儿,我女儿才不会这般不孝,你到底是谁?你为何冒充我女儿?” “你出去喊啊,你看看别人是相信你的胡言乱语,还是会认为你疯了。”戚雾晚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她。 甄玉华摇头,“不,你不是我女儿。” “你女儿啊,她死了,死在前年初夏,那个身负重伤,武功全废,还被你赶出戚家庄,无处可去的戚雾晚,死了。”戚雾晚擦完刀入鞘,“要么你养病,要么别在我眼前晃,没人相信女儿会杀母亲,所以我杀了你,也可以嫁祸给别人,这太简单了。” 甄玉华逃离了院落,她终于清净了,立即静心练功,她必须早日将归元谷的那一份兜罗绵手练成。 不过她确实不解,为何兜罗绵手不能练全?此事千叶上人可知? 还有戚家那一份,也不知是否在老鹰山。 罢了,当务之急,是练成归元谷这一份。 甄玉华逃回屋子,心脏还在乱跳,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想明白戚雾晚是生气被她赶出戚家庄,便也不放在心上,等这气过了,自然也就变回乖乖女。不过她筋脉尽断,如今又是如何好的?罢了,也不重要,回头再问就是了,她拿过纸笔写了信,派心腹送去。 第17章 第17章:女婿你快走 也许是练过兜罗绵手已打好基础,也许是这一次没有筋脉尽断,戚雾晚这一次练功比上次要容易许多,进程也要快些,不过一月时间,就已练到第三层,丫鬟却来告知晏初鹤来了。 戚雾晚古怪看向丫鬟,“晏初鹤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啊。”丫鬟道。 “怪事。”戚雾晚又问,“那在前年初夏之后,他可来过?” 丫鬟道:“来过,是来找庄主的,不过庄主不在,他就走了。” 戚雾晚嗤笑摇头,“来得时间这么巧,看来又是娘大发善心了,你去叫她过来,她来不来随她。” 丫鬟将她的话转告甄玉华,甄玉华不屑一笑,继续跟晏初鹤说话,足足一个时辰过去,晏初鹤再次追问戚雾晚,甄玉华面子挂不住,勉强笑道:“应该是在养伤不太好挪动吧?毕竟受了千叶上人金刚指,那伤不是闹着玩儿的,我去瞧瞧,你坐会儿。” 甄玉华被下了脸,气呼呼冲进屋,“我叫你去客厅,谁准你不去的?” 戚雾晚冷笑道:“我不去,你又能把我如何?” 见她这模样,甄玉华无奈道:“还在生气呢?母女没有隔夜仇,你都闹了这么久了,你还想怎么样?也就我是你娘,才事事迁就你,就你这德行,嫁去婆家,活该吃苦。” 戚雾晚笑道:“娘,我现在杀了你,嫁祸给晏初鹤,是不是很完美呢?有我这个亲女儿做证人,晏初鹤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正好,我也报了他对我过河拆桥之仇,啧,一箭双雕呢。” 见她这模样,甄玉华心底发毛,可又不愿低头,只得将脊背挺得更直,外厉内荏,“初鹤来找你,你还不快去。” “是他见我,又不是我要见他,我急什么?”戚雾晚好笑,“对了,娘,你是哪只手给晏初鹤写的信?我好砍了。” “你——”甄玉华面色越来越白,双腿下意识往后退,“你在胡说什么?”她看见戚雾晚那锋利目光,忙道:“你们是夫妻,夫妻之间没有仇,两口子哪儿有不闹脾气的,你犯得着这么大气性嘛?你以为你多大个人物?女人哪儿有不受气的,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再说了,夫妻两口子,床头打床尾和,看你闹脾气,回头指不定床上打得多激烈。” 戚雾晚歪着头看她,奇怪问,“你是不是喜欢晏初鹤?”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甄玉华气得跳起来,“你怎能用这种话侮辱自己母亲?” “不是?既然不是,你怎么处处帮他?他说想吃我的五脏六腑,我绝对相信,你会亲自动刀割破我肚皮,将我的五脏六腑掏出来煮给他吃。”戚雾晚一脸认真。 甄玉华急了,“我这难道不是为你好?我只有对他好,他才能对你好。” “我先去见他,然后再跟你算账。”戚雾晚拿起龙牙刀往客厅走去,看见晏初鹤,笑道:“哟,来了啊,不过你知道的着实太晚了,五份兜罗绵手都尽数落入千叶上人手中了。”她坐到上首椅子上去,一脸笑意看他。 晏初鹤神色渐渐凝重,好半晌道:“你是怎么知道兜罗绵手的?” “你都能知道,我为何不能知道?”戚雾晚反问。 “可你手中没有兜罗绵手,否则你不会败得那么惨。”晏初鹤道:“戚家这一份,你知道线索?” 戚雾晚道:“你认为我会告诉你?” “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而今武功尽废的你,应该想得是如何自保。”晏初鹤话音甫落,戚雾晚笑了,一挥手亮出手中龙牙刀,“众人皆知,归元谷家传之宝龙牙刀在千叶上人手中,如今我用龙牙刀杀死你,那你就是死在千叶上人手中了。” 晏初鹤惊诧道:“龙牙刀怎会在你手中?”他立即冲上前去要拿回,却被戚雾晚轻易击退,“你被千叶上人金刚指所伤,筋脉尽断,怎么你还会有武功?”晏初鹤不解,好一会儿,突然道:“兜罗绵手。” “聪明。”戚雾晚夸道:“我都跟你说了嘛,戚家这一份我知道点儿线索,只不过之前我并不知是什么,回了戚家庄,自然要赶紧找出来。你别说,兜罗绵手不愧是天下至高武学,仅仅五分之一,不但能修复我断裂的筋脉,还能让我武功大进。说起来也还是要感谢你,否则我哪儿能知道兜罗绵手这般高深武学啊。” 晏初鹤沉思一息,落座在椅子上,“当初我也没杀你,只是将你送回戚家庄,至于你被甄夫人赶走之事,与我无关。” “你们利用我当替死鬼,到头来却是我的错。”戚雾晚笑道:“你有句话说的是对的,人的心,天生就是偏的。” 晏初鹤赫然站起身,“你想杀我?” “雾晚,不得胡闹。”甄玉华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晏初鹤面前,催促道:“女婿你快走,这丫头疯了,我拦住她,你快跑。” 晏初鹤双眸中尽是讥诮笑意,掉头离开,戚雾晚也不拦,笑道:“龙牙刀的秘密已被解开,你晏家那一份,就当是给我的赔礼了。记住,我叫戚雾晚,不叫犯贱。”话音落,她右掌一推刀柄,龙牙刀穿过窗户精准落在晏初鹤手中。 晏初鹤已经走了,甄玉华道:“你刚刚什么意思?若非我来得及时,你还要杀人不成?他是你丈夫,你怎么敢杀他?” “我连你都敢。”话音落,她右手剑指连点甄玉华身上三处大穴,看向晕倒在地的人,她叫来丫鬟,“送娘回房间去休息。” 她心情愉悦,连回院子继续练功的路上都哼着小调。晏家求而不得的那一份兜罗绵手落入她手,现在,你们自相残杀吧!我倒要看看,当初你们那般团结利用我,现在还能否继续团结。等狗咬狗结束,她再杀掉存活的狗,那才叫杀人诛心。 十天后,丫鬟来找她,“庄主,夫人不知道怎的了,天天嗜睡,找了大夫看,却又看不出什么,只说多休息。” “我知道了,下去玩儿吧!”戚雾晚笑意满面。她点了甄玉华穴道,让她每日只能清醒一个时辰,且这一个时辰还会气虚体弱,连走到她院子的体力都没有。 安静了。 晏初鹤见过戚雾晚后,心惊肉跳赶回归元谷,又因心神不宁,嫌吵闹,干脆净走小路,一路急匆匆往回走,却也不知道回去能干嘛。 龙牙刀内的秘密他始终不得而知,戚雾晚却已经得到藏在龙牙刀内的兜罗绵手,加之他和戚雾晚又已交恶,他现在是将属于归元谷那一份兜罗绵手拱手相让了。现在该如何是好? 夜色已深,天地一片寂静,他也不休息,只是赶路,这清净虽不能让他平静,却也能让他不暴躁。远远地听见鸡鸣犬吠,遥遥看去,月下一座村落,他见天色将亮,想着去买点儿茶水喝,可一进入村子,却见一地尸体。 横七竖八的尸体连一滴血也看不见,好像这些人全都睡在地上,他小心翼翼蹲在一具尸体边查看,却见尸体面色是深青色,看着诡异恐怖。他又看了几具尸体,全都找不到外伤,也不见血,唯有面色深青,瞧着跟鬼一样。 他握紧龙牙刀,放轻脚步往前走,瞧见一座小院前,银霜下,站着一个身穿大红色衣裙的美貌少妇。他立即躲在皂角树后。 少妇满意地看向四周尸体,笑得犹如春花灿烂,“好好好,我的僵尸散总算是炼制成功了。”突然,少妇转身看向晏初鹤藏身方向,“谁?滚出来。” 见被发现,晏初鹤深深吸了口气,只得走出皂角树,“这些村民,都是被前辈毒死的?” “怎么?你跟他们是一伙儿的?”红衣少妇抱起双臂,浑身充斥着慵懒,她衣裳绣着的红色月季花,在月光下仿佛绽放。 “一伙儿?”晏初鹤摇头,“我只是路过。”他看向一地尸体,“这些人身体没有外伤,也没有见一滴血,却脸色铁青,听起来与志怪小说中所写的僵尸倒是很像,就是前辈所说的僵尸散?” “正是。”红衣少妇笑着点头,“小子,过来,你声音还怪好听的,让姐姐看看你长什么样?是不是跟你的声音一样好。” 晏初鹤脸色有点怪,反而后退一步,“前辈说笑了。” “你不过来?那我过去也是一样的。”红衣少妇迈步走上前去。 晏初鹤站在皂角树下,茂盛的皂角枝叶挡住月光,如今走进,晏初鹤容貌出现在眼前,红衣少妇那笑容突然一凝,沉声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而已。”停了一停,晏初鹤试探问,“前辈是五毒鬼母?” “哟,还算有点儿见识。”红衣少妇笑容阴森森的比地上尸体更恐怖,右手食指与中指捻着一缕青丝在手把玩,“唉,你长得真是令我讨厌,太讨厌了,这般令我厌恶,还是别活在世上比较好。”话音一落,五毒鬼母就像一个幽灵冲向晏初鹤,右手五指就像五柄匕首,抓向晏初鹤脖子。 第18章 第18章:唯一线索 晏初鹤大惊,立即抽刀阻拦,五毒鬼母也不用兵器,只用了二十招便掐住晏初鹤脖子,“小子,谁让你走这么荒僻的地方?还长得这么令我讨厌。” 晏初鹤不是对手,立即道:“前辈的话,是我的长相很招前辈厌恶?只怕是我长得有些像你的仇人吧?只是前辈,你欺凌我一个晚辈,是否太跌身份了?你有气,只管找你仇人去,何苦拿我一个不相干的人撒气呢?难道前辈并非你仇人的对手,所以才只能杀长得像的人?哈,五毒鬼母,不过如此。” “你这小子,连嘴都跟她这么像,真是越来越想杀你了。”五毒鬼母嘴上这般说,右手却松开,拍了拍手道:“不过你小子说得也对,拿你一个不相干的人撒气,的确是跌我身份。”她歪着头看晏初鹤收刀入鞘,“龙牙刀?” “是。” 五毒鬼母左手食指点着太阳穴,看起来娇憨可爱,“听说归元谷的龙牙刀已经被晏初鹤输给千叶上人了,可我怎么看你也不像个和尚啊?而且千叶上人都七十多了,也没你这么年轻。” 他微微低头,半阖着眼,好一会儿才道:“晚辈晏初鹤。” 五毒鬼母歪着头想了想,呵笑一声,“行了,你走吧!我懒得跟你一个后生晚辈计较。”她看向一地尸体,“你也别想着杀我除害,这村里的人并非普通人,乃昔年绿林大盗,后来躲藏在这山中,建起村落,死有余辜。”她看向礼貌告辞离去的晏初鹤,抱着双臂,抬起右腿踩在一个打翻的凳子上,“长得着实太像了。” 晏初鹤赶回归元谷,立即将此事告知周夫人,绿茜在一旁听着,皱眉道:“龙牙刀是千叶上人拿走的,既然已经解开秘密要还回来,也应该是千叶上人还,怎么会托给戚雾晚?” “那说明千叶上人肯定在忙什么。”晏初鹤道:“在找戚家那一份,否则他不会停留中原。” “戚家那一份到底藏哪儿了?”周夫人歪靠在椅子上沉思。 晏初鹤道:“我想……可能在老鹰山。”他看向周夫人,“爹说过,祖父和戚雾晚祖父当年都是身亡在老鹰山的。” “那你赶紧去老鹰山啊。”周夫人霍然站起身,“兜罗绵手一共五份,如今你连晏家这一份都丢了,还被戚雾晚给拿到手,戚家这一份就必须拿回来才能扯平,你快去老鹰山。” “好吧!”晏初鹤也只得答应。 见他走出屋子,绿茜急忙追上去,“既然千叶上人去了老鹰山,那我觉得你还是别去了,你并非千叶上人对手,去了又能如何?” 晏初鹤叹道:“可娘那个样子……而且她说得也对,龙牙刀在我手中这样久,我却什么也发现不了,晏家这一份兜罗绵手被戚雾晚学去了,老鹰山我还是去一趟吧!不然我也不死心。” “当年戚容虽然死在老鹰山,但尸体被戚长青收敛回去,怎么可能还有线索?”绿茜劝道。 “可这已经是唯一的线索了。”晏初鹤失落道:“我也明白,这会是白跑一趟,但是总要白跑这一趟,才能彻底死心啊。” “你……”绿茜还想说什么,可他已经走了。 周夫人气呼呼坐在椅子上,“戚容没有告诉戚长青兜罗绵手之事,公爹,你怎么也不告诉飞云这件事?搞得你一死,飞云根本拿不到兜罗绵手,气死我了。”她扭头看向屋外,阳光明媚。 她叫来绿茜,仔细吩咐一番,待到天色暗下,她换上夜行衣,跳出窗站在走廊上就要离开,却看见庭院内,月光下,站着一个红衣少妇,容貌绝世,仿若月宫仙子。她下意识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墙,再也无法后退。她的脸白的就像雪,颤抖的双唇乌青,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要将眼珠子瞪出来。 “青萝,你让我好找啊,你知道这些年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吗?我几乎跑遍了天下,你却躲在归元谷内享受岁月,你不心疼我吗?”五毒鬼母慢慢往前走,踩着石阶上了走廊,再走到周夫人面前,她右手轻轻抚摸周夫人脸,娇嗔道:“我教你易容神功,是让你这样用的吗?快把你真面目露出来。” “你……你是怎么找到归元谷的?”周夫人颤声问。 可回应她的,是五毒鬼母的一个耳光。 周夫人整个后背就像黏在墙上了,唯一的动静只有颤抖。五毒鬼母道:“变回来。”见周夫人始终不动,她笑道:“只要废了你的武功,你就会显现出原本的容貌,你要逼我吗?” “不……”周夫人颤抖地抬起右掌在脸上一抹,那一张瓜子脸上五官全变了,变成一个比原本更加漂亮的女人。 五毒鬼母高兴地看着她,右手掌轻轻抚摸她的脸,“对嘛,这才对嘛,就是这张脸,让我日思夜想。”她轻轻往前凑,吻上那苍白颤抖的唇。 “不!”宁青萝双腿发软站不稳倒在地上,再一滚,站起身后退,惊恐看她。 五毒鬼母依旧笑吟吟看她,“你跑什么?当年你不是说你爱我吗?哄得我将一身武功全教你,可你呢?学会了我的武功就逃走了,让我再也找不到你。青萝,你想过怎么偿还束脩吗?” “我……”宁青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好半天,她勉强道:“是你自愿教我的。” “是呀,若非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怎么会教你?”五毒鬼母走上前去,凑到她脖颈间嗅了嗅,“还是我喜欢的香味。”她左臂伸出勾住宁青萝脖子,将人往怀中一拉,“青萝,为什么要走呢?还藏起来不让我找到。”见怀中人只是颤抖着身子不说话,她轻轻抚摸她的青萝的脸,温柔道:“不乖了吗?唉,我的青萝不乖了,哈,青萝,你学走我的武功,可惜我的医毒,你连一成都没学到,你想尝尝我的手段了吗?” “别、别这样,绿柳姐姐,求你了。”宁青萝吓得眼泪止不住流。 “那就要乖乖回答呀。” “我、我听你说,天下间最高深的武学就是兜罗绵手,而兜罗绵手分别在千叶上人和中原四大家手中,所以我、我才会鬼迷心窍,想要得到兜罗绵手。”宁青萝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得到之后呢?”秋绿柳柔声笑问,见宁青萝不回答,娇笑道:“得到之后,你就可以杀了我,彻底得到自由了,对吗?” “不、不是,不会的,绿柳姐姐,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宁青萝哀求。 “你就是这样给我赔罪的吗?”五毒鬼母温柔问。 绿茜以为周夫人已经离开归元谷了,可第二天却发现周夫人还在谷内,她只得老老实实前去请安,却看见周夫人歪靠在椅子上,面色惨白,双眼无神,似乎撞鬼了。她小声问道:“夫人,可是身子不适?” “啊?没、没有,我、我没事,你下去吧!”周夫人的话绿茜从不敢反对,“绿茜告退。” 绿茜走了,五毒鬼母从屏风后走过来,笑道:“你给你的丫鬟起名叫绿茜啊?这个绿字,是我秋绿柳的绿字吗?” “不、不是。”宁青萝身子就如同一块锦缎,软软地瘫在椅子上。 秋绿柳坐在椅子上,冲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宁青萝颤颤巍巍站起身走过去,犹如一具会动的尸体,让她快乐愉悦。 窗外缠着芙蓉树的青萝碧绿叶子被晨风吹得颤抖,芙蓉花上露水滴落,娇花嫩蕊,哪里经得起狂风骤雨,一朵娇艳芙蓉花被风吹落在鱼缸中,两条鱼儿在水中欢快地游着,好奇这落在水面的芙蓉花是什么,不断啃咬。 蚊帐内,周夫人小心翼翼问道:“绿柳姐姐,我们不去老鹰山吗?” “去做什么?你打得过千叶上人?”秋绿柳笑问。 “可、可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千叶上人练全兜罗绵手吗?”宁青萝问。 秋绿柳不悦道:“这么关心晏飞云啊?归元谷的事不准你管,你这样我会吃醋的,你可别逼我对晏飞云挖坟鞭尸,再杀死晏初鹤。唉,说起来就一肚子气,你竟然还生了孩子,你要气死我对吗?” “不是,绿柳姐姐别生气,初鹤、初鹤是我的儿子,自然也是姐姐的儿子。”宁青萝忙道。 “你真是疼爱他,生怕我伤害他。”秋绿柳冷哼,“既然他是我的儿子,那你叫他把姓改了,从此跟我姓秋,我就认他是我儿子,我一定将我一身本事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绿柳姐姐,你……”宁青萝声音都在发颤。 戚家庄内,丫鬟归雪忙跑去告知戚雾晚,戚雾晚惊讶道:“福威镖局来找我?怪事,可说是什么事了?” “我问了,但不说。”归雪摇头。 戚雾晚只得去前厅,上了茶招待,一位镖师自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上,“我们兄弟此次走镖,在樟树镇遇到徐霜月,他托我们给你带封信,说是一定一定要亲自见到你,才能给。” 第19章 第19章:老鹰山 戚雾晚心中‘咯噔’一跳,樟树镇是距离老鹰山最近的镇子。她笑了说谢,镖局众人要赶着回去,便告辞,她送人离去回来,边走边打开信看,是徐霜月叫她赶紧前去老鹰山。 “莫非猜对了?”她心中大惊,急忙叫来管家吩咐一番,带上佩刀,骑了快马赶往老鹰山。 谁曾想,到达山脚时却看见一匹马系在树干上,正低头吃草。她猜想晏初鹤也已经到了,毕竟她将龙牙刀归还之事告知,也不难猜。 她将马系好,故意系得离晏初鹤那匹最远,这才疾步上山。 晏初鹤来到山巅,前往当年决战之地,半路见千叶上人正盘腿坐在地上敲木鱼。他一脸奇怪,也未打扰,就在旁边找了块石头坐下。 千叶上人诵完经,将木鱼收起放进袖中,晏初鹤道:“上人在这里诵经?” “然也。”千叶上人道:“这是贫僧每日必定要做的事。公子也是来找寻戚家那一份兜罗绵手吧!” “是。”晏初鹤无奈道:“这兜罗绵手当真如传说中一般厉害吗?” “若非如此,归元谷、听雪庵、少林、戚家庄,缘何立足武林两百年?”千叶上人反问,又道:“甚至戚庄主筋脉尽断,武功尽失,也是靠兜罗绵手方才恢复筋脉。” 晏初鹤想了想,突然道:“上人来归元谷那日……所以徐霜月是知道兜罗绵手的,并且随后他交给你,少林自一尘圣僧圆寂后便无人有兜罗绵手,而戚家那一份又失踪,那么戚雾晚那一份就只能是听雪庵的了。” “只能是了。”千叶脸上尽是喜悦,一提到武学,他整个人就非常高兴。他站起身道:“贫僧要继续找戚家那一份了,请。” “上人。”晏初鹤忙叫住人,站起身道:“我有一事非常好奇,我祖父和戚雾晚祖父命丧老鹰峰时,其子并非孩童,缘何却丝毫不知呢?我想不通,上人能想明白吗?” 千叶想也不想道:“兜罗绵手虽是举世无双的武学,但其晦涩难懂,太过高深,若天资不足,练不成倒是其次,只怕反伤自身。” 晏初鹤恍然大悟,“原是如此。”他叹息一声,举起手中龙牙刀,“上人为何要将晏家这一份交给戚雾晚呢?如此,我岂非永远也得不到晏家这一份了?” “公子要吗?贫僧可以默写下来给你。”千叶认真道。 晏初鹤奇怪了,“圣僧……不知我们有仇?” “无妨,公子武学天赋并不低,只是少练,恐怕是少年人心□□玩儿罢了,我愿意告诉你。”千叶真诚看他,“若世间无人能败我,那我将止步不前,我渴望眼前还有高峰让我攀爬。”他看向四周高山,“站在山脚时,贫僧抬头仰望看见高峰,可贫僧登上在山脚时看见的高峰,却发现还有高峰。” “啊……这……”晏初鹤虽然理解,却不解,好半天叹道:“上人对武学的追求,晚辈理解。” “好说。”千叶重新坐下,在一旁熄灭的火堆中拿出黑炭,又借了晏初鹤外衣,将晏家那一份兜罗绵手写下交给他,“至于听雪庵和少林那一份,是他们输给贫僧的,贫僧不能告知,请恕罪。” 晏初鹤看向手中写满端正汉字的外衣,“既然如此,那上人为何要将晏家这一份白送给戚雾晚呢?” “贫僧喜欢她。”千叶双眼突然间亮的就像太阳,认真道:“贫僧希望她能是贫僧的高峰,让贫僧攀爬。” 晏初鹤叹道:“上人停留中原已两年,久不回西域,不思乡吗?” 千叶道:“贫僧在来中原之前,就已经辞去国师之名。”他目光扫过四周高峰,却叹息道:“当年贫僧以佛法行走西域,可西域根本无人懂佛,他们并不懂佛,他们走上歧路了。” 晏初鹤低头看向手中外衣,沉沉叹气,看来千叶上人是不找到戚家那一份不罢休了。 “贫僧告辞。” “请。”晏初鹤看向千叶离去背影,直到消失在山中,一屁股坐在地上,强迫身体静心将方才千叶写下的兜罗绵手背下。 确定背下,他将外衣没写字的布料撕掉,最后将写了兜罗绵手的那一块料子像一块手帕般叠好揣入怀中,正要走,看见半山一个影子以极快速度飞上山,他停在原地等了约莫一盏茶时间,看见走来的戚雾晚,阴阳怪气道:“久见了。” “要说久,其实也不久,毕竟我将龙牙刀交给你的时间的确不算久,若说见,我并不想见你。”戚雾晚径直往前走,看向空地上早已熄灭的火堆,不确定这是千叶还是徐霜月烤过的,正要前行,身后的晏初鹤道:“你被甄夫人赶出戚家庄消失的那两年,其实是在北海练听雪庵那一份兜罗绵手。” “千叶上人还是徐霜月告诉你的?”戚雾晚转身看他,笑道:“所以说嘛,福祸相依,谁能想到那时只剩一口气的我,非但没有死,反而还练成了兜罗绵手呢?” “你们在听雪庵干嘛?”晏初鹤语气不耐烦问。 “跟你有关系?”戚雾晚好笑。 “貌似我们还是夫妻吧?”晏初鹤反问。 “杀夫更有感觉啊,想想都刺激。”戚雾晚笑了。 “你不会杀我的。”晏初鹤肯定道:“如果你要杀我,那日你非但不会将龙牙刀给我,反而会杀了我,毕竟得到两份兜罗绵手的你,要杀我太简单了。” 戚雾晚道:“的确,不过呢,从我重伤险些被杀,后又被送回戚家庄,我们就已经没关系了,听懂了吗?从我重伤离开归元谷那一刻起,我们就不再是夫妻。” “有病啊,这话说是去谁会认为我们不再有关系?”晏初鹤嗤笑。 “你要说出去吗?我没问题啊,反正抛弃重伤结发妻子的人是你,丢脸的也是你。嗨,你这人真有趣,亲身解释何为自取其辱。”戚雾晚笑了。 “那你为何不杀我呢?”晏初鹤问。 “我想啊,但是……”戚雾晚无奈一叹,“算了,懒得跟你说,我急着找兜罗绵手呢。” 晏初鹤看向她消失的背影,知道戚雾晚不杀他只是暂时,是不想被麻烦缠上,耽搁她找兜罗绵手。 戚容当年身亡之地,四周只剩断裂碎石,甚至裂出数百道百尺深沟,可见当年那一战是何等惊艳。戚雾晚找了一圈,除了石头、泥巴、草木,什么也没看到。一丁点儿让人能够怀疑的地方都没有,她叹了口气,干脆坐在地上。 或许,这真的只是一个梦,老鹰山什么也不会有。 但戚家千叶上人找过一遍,她也找过一遍,绝对不在戚家庄,那会在哪儿呢? 她仔细想所有与祖父有关的一切,但祖父死时她尚未出生,哪里又能知道? 想着想着,她累了,干脆靠着一棵杉树闭上眼休息。梦中,她又被困在那个雪天,但六岁的她不见了,转而是长大的她,被逼脱掉外衣跪在腊梅花树下反省。 父亲说她的武学天赋极高,双肩上担着为戚家庄雪耻的重任,怎么能贪玩耽搁她的天赋? 她突然站起身,父亲没料到她竟然敢违抗,脸上第一次出现震惊,震惊过后,他的脸上只有愤怒,冲过来打她。她折下头上腊梅花树枝做刀,打败了父亲。 突然,她睁开眼,看向山中花木茂盛,山风吹来,她脸上有着轻松的笑意。 她,走出困境,再不被困在那个大雪天的腊梅花树下。 高山的风总携有草木清香,令人心神放松,她不再恐惧回忆父亲。 虽然父亲去世时她已经七岁,但父女之间着实没有任何能令她记起的温暖,父亲对她,从来都是严格,严格到令人害怕,她只能练武,除了练武外,她不能做任何事,在父亲眼中,任何会耽搁她时间让她没有练武的事情,都是不能容忍的,若她做了,就一定逃不掉责罚。 父亲对她的要求,就是能一战千叶上人,为戚家庄雪耻。 “你祖父身亡,我亦败在千叶上人手中,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但你不同,你有这么高的天赋,岂能浪费?你必须要勤加练武,你,是唯一能为戚家庄雪耻的人。” “哈。”戚雾晚笑了一声,站起身看向四周,只有无数山巅,“千仞高山,却被虚无的白雾所遮。” 突然,她想起父亲所说的话,只说自老鹰山带回祖父尸体,但却未说带回祖父佩剑。 是,祖父的兵器是剑,她因此好奇,曾问父亲为何祖父用剑他却用刀,父亲说祖父用剑而败,可见剑这兵器不行,这才改用刀。 “剑?佩剑?”她奇怪地看向四周山头。会不会戚家的那一份兜罗绵手也在祖父佩剑上?但佩剑呢?难道落在山中了? 她在四周慢走,渴望能找到什么,最终在距离决战地三十里远的东南方向看见一处断崖,低头看去,深不见底,只有云雾漂浮在半空。 第20章 第20章:婚姻尚在 “戚雾晚。”徐霜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转身看向走来的人,好奇问,“你急匆匆叫我来是做什么?” 徐霜月递上一柄剑,“我就是从这个断崖下去,在下面的河中淤泥里发现的它,似乎是你祖父的佩剑,我不敢离开去找你,否则会让千叶知道我已经找到线索,只能将你急忙叫来。” “你竟然找到了。”戚雾晚大惊接过剑。 徐霜月笑道:“听你话的意思,你怀疑你祖父的佩剑了。” “是。”戚雾晚点头,“不过我也只是猜测。”她头也不抬继续看剑,半晌叹道:“我什么也找不到啊。” “我看过了,觉得就是一柄普通的好剑。”徐霜月紧皱眉头,“但我不确定是否像龙牙刀一般需要特殊手段还是我眼神不好。” 戚雾晚叹息,半晌问道:“你之前说兜罗绵手不能练完,这些年你可有猜测?” 许久,他道:“师尊一直没说,我这些年的猜测,可能是这么高深的武学或许会付出什么代价吧?但这只是我的猜想,不作数。” 戚雾晚拿着剑看了半天,最终叹道:“我的确找不到。”她沉思许久,“我爹只说收敛祖父的尸体,始终未曾提到佩剑,我这才猜测佩剑在老鹰山,但你说是从悬崖下河中找到……” “是,我猜戚家那一份肯定与佩剑有关。”徐霜月认真道:“当时晏飞云之父的佩刀就是龙牙刀,但龙牙刀却回到归元谷,同样身亡老鹰山的戚容,没道理就将佩剑给扔了啊?而且这剑并未有损伤。” 戚雾晚皱着眉沉思,“归元谷那一份在家传之宝龙牙刀上,戚家那一份却不在戚家庄,祖父临终前将剑丢入断崖,因为当时他快要身亡,来不及告知我爹,所以戚家这一份一定跟剑有关。”她捣鼓了半天剑,叹道:“龙牙刀的秘密,若非千叶博学,我们是绝对得不到的。” 戚雾晚看向远方山巅,“若兜罗绵手在佩剑内,祖父就不应该丢下悬崖。” “是。”徐霜月点头,“若在剑中,令尊带走尸体时必定是要将他佩剑一同带走的。” “嗯,丢剑这个行为,更像是没时间交代的情况下的一个提点。”戚雾晚说着,突然灵光一闪,“剑谱!” 徐霜月惊讶道:“剑谱?你是说兜罗绵手藏在你祖父的剑谱中?” “戚家那一份兜罗绵手是戚家立足江湖的依仗,那一定就在戚家庄,可戚家庄却没有,那只能说被藏起来了,再加上祖父临终丢剑的行为,很可能是指剑谱。”戚雾晚喜笑颜开,“那这样,我再在老鹰山待几天,可不能让千叶怀疑。” 七天后,老鹰山四人一无所获,戚雾晚一脸失落地离开,半日后,徐霜月也下山离去,晏初鹤忙追上去,“是你将听雪庵那一份兜罗绵手给戚雾晚让她恢复筋脉?” “是。”徐霜月道:“我虽非出家人,但在师尊膝下成长,也颇有慈悲心呢。” 晏初鹤道:“所以现在,你手中有两份。” “是。”晏初鹤叹息,“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跟我妻子待在北海那么久,我不能问吗?”晏初鹤不悦盯他。 “首先,别乱想,我不是那样的人。”徐霜月后退一步,冲晏初鹤抬起右掌,“其次,你们这样的,应该不再算夫妻了吧?” 晏初鹤好笑,“我跟她的婚礼你作为宾客也是参加了的,亲眼所见,这么就不算了?总不能因为我将她送回戚家庄养伤就不做数了吧?是甄夫人将她赶出戚家庄的,又不是我,就是说破天,我们的婚姻也还在。” “果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徐霜月摇头,“你呢就不必乱怀疑了,而且你也别乱说,你不是戚雾晚的对手,她如今不杀你,是不想被归元谷的人报仇拖累她找兜罗绵手,但真要逼急了,她一样杀你,别忘了你对她做过些什么。” 晏初鹤看向他背影,气呼呼地叹气,心中大怒,可也只能大怒。如今徐霜月和戚雾晚手中皆有两份兜罗绵手,而他却只有一份,真是气死人。 而且戚雾晚的武学天赋未免也太高了,从离开归元谷到回中原仅仅两年时间,不但修复筋脉,武功还更上一层楼。 戚雾晚快马赶回戚家庄,冲进书房一通找,半天后又叫来管家问,“我祖父剑术极高,怎么家中却没有留下剑谱?” 管家面色难堪,好一会儿才道:“老爷和夫人都认为剑术无用,所以……所以就、就将剑谱……呃这个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要不庄主去问夫人吧?” 戚雾晚见他脸色,沉沉一叹,前去见甄玉华。 甄玉华见到她就破口大骂,她将屋内丫鬟都支出去,坐在床前椅子上去,“祖父的剑谱呢?” “问那种没用的东西做什么?”甄玉华道。 戚雾晚道:“我问你,祖父的剑谱呢?” 甄玉华冷笑道:“你让我卧病在床,还想让我告诉你?你做梦。” “娘,你将重伤还无处可去的我赶走,是因为我没用了,那现在你也已经没用了。”戚雾晚抽出佩刀走到床边,双手握刀高高举起,作势就要劈下去,甄玉华吓得忙道:“送人啦送人啦。” 戚雾晚保持着举刀动作,冷声问道:“送给谁了?哪些剑谱送给了哪些人?” “我、我也不是太清楚,毕竟都是你爹送的,因为剑术没用嘛,你爹看见那些没用的剑谱就生气,而你祖父也颇有名气,许多人都对你祖父的剑谱垂涎三尺,你爹干脆就全都送出去了,换了好多人情,不然这些年你爹死了,我们母女是怎么平安无事活着的?”甄玉华一股脑全说了。 “呵。”戚雾晚嗤笑,“无冤无仇,人家杀来戚家庄做什么?而且戚家庄若被杀,这不是挑衅同为四大家的另外三家么?呵。”她冷笑道:“说,都送给了哪些人?若是记不起来,那你就是没用的人。” “我……”甄玉华急忙转动大脑,好半天才道:“我真的记不清了,只记得你祖父有一本最厉害的剑谱被你爹送给了当时的安平王世子,也就是现在的安平王,那安平王一向爱武,对高深武学那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到手,所以你爹就送给他了,至于其他的,我是真的记不得了。” 戚雾晚放下刀,冷笑道:“祖父败了,就认为剑没用,还将祖父的剑谱送人,那母亲,你这么没用,是怎么有脸活到今天的?你但凡还有一丝自尊,你就该死。”丢下话,她大步踏出卧房。 甄玉华忙冲她背影喊,“我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你用得着这样说我吗?我难道不是为你好?” 戚雾晚也不确定那本剑谱是否送给了安平王,但这是一个线索,她不能放弃,最终备下一份礼物,准备赶往京城。但在离开戚家庄前,她带着那柄剑前往坟茔,埋在祖父坟前。 “祖父,我与你未曾蒙面,但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你并非无用之人。” 一阵风将坟墓旁的松针吹落,似乎是他放过了自己。 戚雾晚急着赶去见安平王,极早确定线索是否在安平王手中的剑谱中,若不是,也好继续找,谁料在半路却撞见同行的徐霜月和晏初鹤。 徐霜月叹道:“你要我怎么解释你才信?算了,反正你也不信,我说破嘴都没用,你随便吧!你……咦,戚雾晚?” “雾晚,这是往归元谷的路,你要回家了吗?”晏初鹤问。 戚雾晚道:“你有病啊,我去归元谷做什么?” “那你这是要去哪儿?”晏初鹤问。 “与你无关。”戚雾晚不悦应了声,继续往前走,可两人却在身后跟着,怎么也甩不掉,她知道这是去归元谷的路,也没说什么,只快马加鞭赶路。 过了几日,戚雾晚勒停马,回头看向晏初鹤,“去归元谷的路,在三里前那个路口。” “行吧!那我走了。”晏初鹤骑着马往回走了一段路,跳下马悄悄折回。 “你是要去哪儿?”徐霜月问。 “京城。”戚雾晚道。 徐霜月一脸奇怪,“你去京城做什么?” 戚雾晚抿紧唇想了想,还是道:“戚家那一份兜罗绵手,可能在京城。” “你愿意跟他说,却不愿意跟我说,还说你们两人清清白白。”晏初鹤阴阳怪气说着,人已经走上前来。 戚雾晚看着他皱了皱眉,“你将重伤的我赶出归元谷,他给了我听雪庵那一份兜罗绵手让我痊愈,我不信他难道信你?” 晏初鹤脸上古怪笑容渐渐消失,似乎也觉得理亏,好一会儿道:“你学走了晏家那一份兜罗绵手,也算扯清了吧?” “嗯,扯清了,所以就别再见面了,你也不嫌尴尬。”戚雾晚笑道。 “有什么好尴尬的,你受了重伤,我只是将你送回戚家养伤而已,谁知道你会被甄夫人赶走呢?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料得到这些。”晏初鹤牵出马来,“我跟你一起进京。” 第21章 第21章:荒庙遇鬼母 “呵呵。”戚雾晚冷笑,“我还会被你利用第二次?” 徐霜月道:“是了,你是准备拿到戚家那一份就动手杀她嘛,到时候你身负两份兜罗绵手,就能高高兴兴回去娶绿茜咯。” “我在跟她说话,你阴阳怪气做什么?有你什么事?”晏初鹤不高兴道。 “切。”徐霜月没好气道:“你缠着了我这么一路,你以为我不烦你?” 戚雾晚奇怪问,“他缠着你做什么?” “他总认为你在听雪庵那些时间和我不清不白咯。”徐霜月气道。 晏初鹤道:“难道不是?你们在一起两年,谁知道我头上绿没绿。” “你的头是肯定没绿的,但我的头一定绿了。”戚雾晚冷笑道:“你觉得我会将戚家那一份给你?我觉得我杀了你的可能性更大。” “你不会。”晏初鹤道:“你在归元谷数月,也知道归元谷内高手众多,你杀了我,就要面临归元谷的追杀,而且我们到底夫妻一场,你杀了我,也只能身败名裂,至于将你送去戚家,就如我所说,你因重伤想要回娘家养伤,我这才将你送回去的,毕竟人在脆弱的时候会想家嘛。” “我以前还真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戚雾晚气笑了。 “我们相处不过数月,你不了解这很正常。”晏初鹤道。 “不过我没打算带上你。”戚雾晚往前走。 晏初鹤跟上去,“我自己去,我又不是找不到京城在哪儿。” “有病。”戚雾晚骂了句。 戚雾晚骑马走了大半天,马儿也已经疲惫,恰好前方路边有个茶棚,她干脆下马,牵着马儿走过去,一边系马缰一边道:“店家,请问都有些什么吃的?”她走到无人桌边坐下,听着老板娘介绍,笑道:“既然没饭,那来四个馒头,一盘卤牛肉,一盘炒鸡肉,再炒个青菜,一壶茶。” 晏初鹤抢先一步坐在她左边,叫了吃的,冲戚雾晚道:“你不是说你吃不了馒头么?” 想起她曾撒过的慌,笑道:“我吃米饭习惯了,有米饭当然吃米饭,没有也能吃馒头,你骗我大事,我骗你小事,算下来还是我亏。” “呵呵,呵呵。”晏初鹤干巴巴笑了。 徐霜月不耐烦道:“晏初鹤你能不能闭嘴?这一路下来,我现在听到你声音就烦。” “那你可以滚啊。”晏初鹤道。 “这路你的?”徐霜月气道。 “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大家都可以走,但嘴是我的,我想说就说。”晏初鹤道。 徐霜月一脸严肃盯他,眼看就要动手,戚雾晚道:“要打也离开了再打吧!别将店家的桌椅板凳打烂了,人家赚点辛苦钱也不容易。” “你明知他不是我对手。”徐霜月道:“他受伤了,正好可以滚回归元谷去,我这耳朵也就不必再受罪了。” “哦?那你试试好啦。”晏初鹤笑道:“听雪庵只有你一人,但归元谷有多少人,你知道吗?”他明明是冲徐霜月说,目光却看向戚雾晚。 戚雾晚放下筷子,付了银子,上马前行。 “唉,我还没吃呢。”剩下两人异口同声。 夜色照在山中,三人只得在一座布满蛛网的破庙歇下。马儿在庙外吃草,一声声马嘶,是旅途唯一的声音。 戚雾晚突然道:“就算我得到戚家那一份也不会给你。” “我知道啊,说不定我先找到呢。”晏初鹤好笑,“你都能先我一步拿到晏家那一份,我为何不能先你一步拿到戚家那份?” “随你吧!”戚雾晚懒得再跟他说话,安静地靠着柱子睡了过去。 庙内的火堆早已熄灭,三人各自找了个地方靠着歇一晚,戚雾晚突然起身,就见一个红影出现在庙门外的空地上。 “哈哈哈……”女子的笑声传来,惊醒另外两人。 “啊!有鬼啊——”两人吓得猛然跳起来。 晏初鹤忙道:“你师父不是三摩提神尼吗?你赶紧念经将女鬼送走啊。” “你有病啊?什么经能够驱鬼啊?唉,不对。”徐霜月奇怪道。 晏初鹤仔细看向那走进庙的女鬼,突然道:“五毒鬼母。” “你还记得我啊。”秋绿柳走进庙门,抱起双臂看他,“那你一定要仔细记下哦,这样到了阴曹地府,阎王问是谁杀你的时候才不会犯迷糊呀。” “你……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晏初鹤握紧手中龙牙刀,他十分确定,另外两人绝不会帮他。 “我要杀你,就是理由。”秋绿柳右手一扬,人已掠到晏初鹤面前取命。 戚雾晚看着交手的两人,突然自语,“五毒鬼母?” 徐霜月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与周夫人的武功一模一样。难怪周夫人要装作不会武功了。” 二十二招后,晏初鹤已然负伤,全力以赴下仍旧无法逃命,他气道:“戚雾晚,你当真这么狠心眼睁睁看着我死?” 秋绿柳停手看向戚雾晚,“你就是戚雾晚啊,啧啧,真是个冤大头,被人利用后就丢掉。” “所以你随便动手,我不会干涉,只要人不是死在我手中就行。”戚雾晚语气随意。 “你是练了兜罗绵手吧?毕竟你中了千叶上人金刚指。”秋绿柳抱起双臂,风情万种,美貌风流。 “是。”戚雾晚因徐霜月之前曾说过五毒鬼母不是什么好人,况且这名字一听就不是善类,她也严阵以待,毕竟五毒鬼母的毒,天下第一。“那前辈也是来抢兜罗绵手的吗?” “你看我打得过千叶上人吗?”秋绿柳认真问。 戚雾晚笑了,“论武功,当今天下第一自然是千叶上人。” “这不就对咯。”五毒鬼母走到她身边去,一脸好奇问,“你为什么还跟他在一起啊?难道你还想跟他继续过日子?” “我有这么贱么?”戚雾晚锐利目光盯她。 “那为什么你们还在一起?”秋绿柳问。 “他死皮赖脸跟着啊,我有什么办法?所以前辈杀了他,我很高兴。”戚雾晚笑容真诚。 秋绿柳捻着一缕青丝沉思许久,恍然大悟,“我懂了,你是想杀死绿茜。” “嗯?”戚雾晚奇怪道:“我杀绿茜做什么?” “如非绿茜,你现在还跟他在一起啊。”秋绿柳笑了,“女人都这样,永远不会怪自己男人,只会怪外面的女人。” 戚雾晚笑了,“我真不贱。” “那就好,别挡了我杀人。”秋绿柳莞尔一笑,绝代风流。 晏初鹤忙道:“戚雾晚,就算不看夫妻一场,你也要看在四大家的份上吧?” “你当初怎么不看在四大家份上放过我?”戚雾晚笑问。 “等一下。”晏初鹤看向秋绿柳,“我此去京城,是拜访安平王,我乃安平王客人,你杀了我,安平王不会放过你。” “哦?”秋绿柳歪着头,目光却变得缥缈,晏初鹤以为她不信,正心急,她却失落地往庙外走去,自语道:“安平王府呀,安平王府,江南园林,小桥流水,终年娇花不绝,丝竹仙乐,美人如云,美人如云啊。” 她就像个疯子似的自语往外走,直到人影消失不见,晏初鹤奇怪皱起眉。 徐霜月道:“她那样子,也不像是畏惧啊。” 好一会儿,戚雾晚道:“她似乎是安平王府故人。” 晏初鹤看向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人,心中酸溜溜的,“你们在说什么?” “跟你无关。”戚雾晚道:“你这么闲,还是想着怎么在五毒鬼母手中活下来吧!她不但武功高强,毒术更是一流。” 一说这个,晏初鹤就像霜打的茄子。 徐霜月道:“周夫人的武功和五毒鬼母是一样的,这两人要么是同门,要么也是关系无比亲密,亲密到愿意将武功授之,但若是如此,就不应该杀晏初鹤啊。” “如果周夫人是五毒鬼母的仇人,那恐怕很快就要吊唁周夫人了。”戚雾晚浅笑看向晏初鹤,“你之前见过五毒鬼母?” “是。”晏初鹤脸色不安,但随之又道;“无妨,归元谷内高手众多,她伤害不了娘。” “多的是高手死在五毒鬼母的毒术下。”戚雾晚道。 晏初鹤心中犯难,好一会儿,他打定注意走出庙门,却是骑马往京城走。 “我还以为他要回归元谷。”戚雾晚道:“也是,若五毒鬼母真要在归元谷大开杀戒,他回去也没用,还不如搬救兵,难道他方才所言是真的?他真的和安平王是好友?” 徐霜月问道:“你之前一点儿风声也没听到?” “嗨,我就是个替死鬼,人家怎么可能让我知道太多?”戚雾晚无奈摇头。 晏初鹤一路快马加鞭赶来京城,就是为前往安平王府搬救兵,可到了门前却又犹豫,当真要被人知晓他与安平王有来往?但转念一想此事严重,五毒鬼母的毒令人防不胜防,他归元谷是武林世家,安平王又好武学,曾向归元谷讨教过也说得过去。他正要上门,却看见五毒鬼母,吓得急忙躲入巷道,只伸出个脑袋看着。 第22章 第22章:京城游玩 秋绿柳慢悠悠地走到安平王府前,仰起头认真地看,眼前一切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跟着秋绿柳的戚雾晚两人也躲起来,悄悄地看着,她低声道:“她这样子,很像故地重游。” “故地?”徐霜月一脸迷茫,“可安平王府怎有可能会是五毒鬼母的故地?” “不知道啊,可看她样子就是这样嘛。”戚雾晚五官皱在一起,“而且晏初鹤怎么会来?真是见鬼了,这安平王府还怪热闹的呢。” 秋绿柳站在安平王府门外停留许久,就像台阶两边的石狮子一般。也不知她看了多久,她低着头,失落的仿佛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去的孩子,垂头丧气地离开。 见人走了,晏初鹤狠狠松了口气,又等了等,犹豫再三,最终下定决心,这才走过去,和门吏说了几句话,掏出一块牌子递过去,便被门吏引着进了门。 “他真没撒谎。”戚雾晚惊讶又不解,“而且他递上一块牌子,这就诡异了,若是旧友,可安平王快知天命之年了。” “也许是忘年交呢。”徐霜月抱着双臂笑了,“也不知他要多久才出来。” 两人就一直在门外等,可等到天黑也没见人出来,戚雾晚叹道:“恐怕是要停留一晚了,我们总不能在这儿喂蚊子吧!走了,找家客栈落脚。” 书房内,安平王看着手中抄写在白绫上的文字,神色认真严肃,足足半个时辰后他才点头,“戚家那一份可有线索了?” “戚雾晚前来京城,似乎戚家那一份的线索在京城。”晏初鹤道。 安平王点点头笑道:“还以为这东西已经遗失,谁曾想却这般齐全,三摩提神尼和徐霜月本王之前都曾找过,可惜两人异口同声说手中并无兜罗绵手,哼。”他看向晏初鹤,笑容变得慈祥了些,“甚好,请公子费心,一定要将完整的兜罗绵手交给本王,这种东西还是不要流落在外好。” 第二天巳时二刻,晏初鹤从安平王府离开,戚雾晚一脸奇怪,“真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他怎么会跟安平王府有来往。” 徐霜月沉默好一会儿,“晏初鹤可能投靠了安平王。” “啊?”戚雾晚惊讶看他,“投靠?你措辞严谨吗?” “严谨。”徐霜月认真道:“安平王曾找过先师和我,但先师以方外之人不入红尘拒绝。后来先师圆寂,他又来找我,我以无能为由拒绝。”停了一停,他道:“我觉得安平王知道兜罗绵手之事。” “所以他之前拉拢你和三摩提神尼是为了兜罗绵手?”戚雾晚仰起头看着蔚蓝天空,“可晏初鹤在见千叶上人之前并不知晓此事,不会是装的,而且这个安平王生性喜武,也是众所周知,有可能是因此与归元谷有来往。” “他是武痴和他是安平王矛盾吗?”徐霜月问。 戚雾晚眸光愈加冷冽,许久叹息一声,仿佛没听见似的,“晏初鹤应该是在与千叶上人决战后才被安平王拉拢的。” “不见得。”徐霜月道:“虽在之前晏初鹤并不知道兜罗绵手,但他出身四大家,很多事他去做,会很方便。” 许久,戚雾晚道:“他知道我来京城是为了戚家那一份,我若直接去拜见安平王,肯定会引起怀疑。” 她只得暂且忍耐,暂时落脚京城。徐霜月道:“京城繁华,景色又好,不如我们也去逛逛。” “逛逛?”戚雾晚惊讶道:“可是兜罗绵手还没下落呢,甚至我都不确定是否就在安平王手中。” “戚雾晚啊。”徐霜月无奈摇头笑了,“人生一世,最爱你的人是你啊,你要对自己好,要好好爱自己啊。” “要对自己好啊,要好好爱自己啊。”戚雾晚呢喃自语。 徐霜月笑道:“对,所以别太逼自己了,你现在不能去安平王府,你将自己关在客栈内又有什么用?走啦,去玩儿。” 千叶找遍老鹰山每一处却一无所获,得知三人皆去了京城,便也前去,心想莫不成兜罗绵手在京城?这倒是意外,戚家庄距京城可不近。 他抬头看向京城方向,笑道:“故地重游,料想仍是如旧。” 这日,他走路许久,忍饥渴,见前方路边有一茶棚,便走过去落座,点了吃食,正等着,两个壮汉坐到桌边,随口道:“和尚,人多没桌子了,拼桌。” “施主请便。”千叶应声,安静坐着,直到老板娘将吃食端上桌,同桌两个壮汉喝着酒,吃着猪肉牛肉,他只是安静地吃着素菜,待到四个馒头、一大碗白菜豆腐汤、一盘炒萝卜丝、一盘炒茄子下肚,他放下筷子起身,见大碗壁上粘着一小片白菜叶子,便又坐下,拿起筷子将白菜叶子夹起来吃掉,走到灶台前问,“请问多少钱?” “一共三十二文钱。”老板娘笑道。 千叶掏出怀中粗布钱包,来中原前他换了中原铜钱,数出三十二枚铜板递过去,“多谢。”他转身要走,见一匹快马从眼前一晃而过,他看向马背上一身黑衣蒙面的女人,认出那是在归元谷外堵他的女人。 周夫人一心赶着去追五毒鬼母,只恨马儿为何只长四条腿,这实在是太慢了,未曾看见擦身而过的千叶上人。她心急如焚,一头钻进树林,也不打算歇息,岂料却看见迎面走来的五毒鬼母,急忙勒停马,“绿柳姐姐,你可是杀了……初鹤?” “你这么着急啊。”秋绿柳似笑非笑看她。 宁青萝急忙从马背上下来,“我担忧他并非因为他是晏飞云的儿子,而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 “真的吗?我不信哦。”秋绿柳圈住她腰,“若仅仅如此,你当年怎么就为了晏飞云离开我了呢?不是说好我们要一辈子在崖州做一对神仙眷侣吗?” “我……”宁青萝身子颤抖的厉害,带着哭腔,“绿柳姐姐,别在这里,求你了。” “你不好意思啊?那你怎么好意思骗我的呢?”秋绿柳笑吟吟问。 宁青萝哭道:“绿柳姐姐,我只是不想守一辈子的活寡。”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秋绿柳怒问,“所以你在骗我!你只是为了学我的武功,才骗我说喜欢我。好好好,那你跟我说,你喜欢谁啊?是那个晏飞云对吧?毕竟你都给他生了孩子,好好,我现在就去归元谷将他挖坟鞭尸,挫骨扬灰,再杀死晏初鹤,送他们父子团聚。” 见秋绿柳面容狰狞,已是大怒,宁青萝死死抓紧她手腕哭道:“不,我从未喜欢过晏飞云,真的,绿柳姐姐,你就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你不喜欢他,那你干嘛给他生孩子?”秋绿柳不解问。 “我……”宁青萝绝望闭眼,“初鹤并非晏飞云儿子。我当初逃离崖州,害怕被你找到,所以才想着找一个栖身之地,同时还要满足我找到兜罗绵手,绿柳姐姐你跟我说过啊,兜罗绵手是举世无双的武学,我这才打了戚长青跟晏飞云的主意,可那戚长青武功太差,着实没用,我这才选了晏飞云,可是……可是我没想到,我的精心算计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呜呜呜,绿柳姐姐,那晏飞云竟然是……是……天阉!” “哦?”秋绿柳蹲下看她,“那晏初鹤血缘上的父亲是谁?” “我不知道。”宁青萝拼死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晏飞云他就是怕我知道反叛,所以才不让我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想不到,那样一个端方君子,内心竟然这么恶心,他根本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畜生。”她死死抓紧秋绿柳右腕,“姐姐,我这辈子只有初鹤了,他是唯一与我血脉相连的人啊。” 秋绿柳脸上愤怒化为怜惜,将宁青萝抱在怀中安抚,“你看看,除了我,还有谁会真心待你?谁让你走的?你当初受了委屈,为什么不回崖州找我?你知道的,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可是姐姐,你是女人啊。”宁青萝哭道。 秋绿柳惊讶看她,“我本来就是女人啊,但你说你喜欢我啊。青萝,我原谅你以爱情的名义欺骗我,你不要再犯错了哦,不然我真的会生气的。” 千叶进退不得,他只是赶往京城,却听到这般隐秘之事,进不敢进,想要退,却因怜悯周夫人而一声叹息惊动五毒鬼母。 “谁?”秋绿柳纵身掠来,与千叶眨眼便交手四十招。 千叶身子一滑后退六七丈,“贫僧要赶往京城,此乃必经之地,不知施主缘何动怒,杀心大起?” “你……”听千叶这话,秋绿柳便明白对方并未听见什么,松了口气,笑道:“千叶上人不找兜罗绵手,去京城做什么?” “贫僧私事。”千叶说着,迈步前行,看见弓着背低着头躲避他的周夫人,他装作看不见。 见千叶离去,周夫人狠狠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看着秋绿柳,“你不要伤害初鹤好不好?他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二的亲人啊。” 第23章 第23章:相国寺外见 秋绿柳想了想,不答反问,“归元谷跟安平王什么时候有交情了?” “啊?”宁青萝惊讶摇头,“没交情啊,不过是安平王武痴,生性好武,曾来归元谷求过武功罢了,但也仅此一次。” “哦?”秋绿柳沉默了会儿,“那晏初鹤什么时候与安平王成好友了?” “绿柳姐姐,你在说什么?安平王当年来归元谷求武,是晏飞云接待的,初鹤并未见过安平王,何来好友的说法?”宁青萝不解又好笑。 “他说他与安平王是朋友,原本我不信,可他的确走进安平王府,并且第二天才离开。”秋绿柳道。 “这不可能啊。”宁青萝茫然摇头,“从未听说这两人还有来往,初鹤不可能瞒我。” “那看来和安平王的来往,是晏初鹤的自作主张了。”秋绿柳想了想,笑道:“放心吧!安平王已经向我打过招呼了,说我若是敢杀晏初鹤,就是与安平王为敌。” 宁青萝狠狠松了口气,却不敢说话,只能在心中欢喜。 戚雾晚与徐霜月在京城半个月,两人看遍京城景色。这日,两人在相国寺游玩,她看见庙门外站立的千叶上人,略一犹豫,走出庙门去,奇怪问,“既到相国寺,上人怎不进去拜佛?” “贫僧不入相国寺。”千叶认真道。 戚雾晚奇怪了,“相国寺与白马寺、大雁塔共为天下三大佛寺,上人得道高僧,却不入相国寺,这说起来真是好笑。” “的确是好笑。”千叶盯着门内香火,“摩诃伽叶乞食时舍富就贫,是为让贫苦之人也能种福修善,脱离轮回之苦。摩诃伽叶尚且如此,贫僧只是凡俗。” 戚雾晚沉默了几息,不确定道:“上人的意思是你的理念与相国寺的理念不同?” “然也,庄主真是聪慧。”千叶笑了,遗憾道:“当初贫僧废去庄主武功,庄主却能不计前嫌,贫僧自愧不如。” “当初之事不能全怪上人,上人并无伤我杀我之意,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妄想以伤换一招,这才冲上去。”戚雾晚虽武功全废,却也不能全怪千叶。之后她被娘赶出戚家庄,那是连她也想不到的,她想着肯定会挨骂挨打,但娘会让她在戚家庄内养伤。 千叶道:“贫僧重伤庄主,心中有愧,又心存贪嗔痴,急于得到兜罗绵手,方才离开,贫僧本意是得到兜罗绵手后,将戚家那一份交给庄主修复筋脉,出家人不打逛语,贫僧所言句句属实。” “无妨,如今也是机缘。”戚雾晚道:“上人来京城,是为故地重游?” “一半一半。”千叶道:“贫僧见庄主与徐公子以及晏谷主皆到京城,猜想戚家那一份兜罗绵手应在京城。”停了一停,又道:“可是在安平王府?” 戚雾晚心中惊骇,平静道:“上人如何这样说?” “戚家的家传武学绝不会离开戚家,但若是在京城,那恐怕也只有生性好武的安平王了。”千叶道。 戚雾晚笑了,“既如此,那上人怎不去安平王府?” “贫僧今日刚到京城,无需急。”千叶神色平静。 戚雾晚无奈一叹,“上人,请恕晚辈多管闲事之罪,上人对武学追求我理解,可上人明知兜罗绵手练全了是要出事,为何还执着于完整的兜罗绵手呢?” “嗯?”千叶不解看她,“庄主此言何意?” “练全兜罗绵手,是要出事的。”戚雾晚话音方落,千叶笑道:“这话庄主是从何处听来?世上并无此事,那创出兜罗绵手的高僧也并未出事呀。” “啊?”戚雾晚一脸奇怪,“可我听说兜罗绵手不能练全啊。” “庄主,请恕贫僧口舌之罪,这话贫僧从未听过,你恐是被人骗了。”千叶一脸认真,让戚雾晚心生狐疑,“上人,这世上应该只有四百年前,创出兜罗绵手的那位高僧练全过吧?” “是。那位高僧大约是三十余岁时创出兜罗绵手,直到百岁圆寂,中间从无出事,他身负举世无双的武学,周游各地宣传高深佛法,希望解除人世间一切苦难。但直到百岁圆寂,其皆未出事。” 戚雾晚眉头紧皱,足足一盏茶后,问道:“上人练成完整的兜罗绵手后,要做什么呢?” “一了心愿。”千叶真诚道。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圣僧要弘扬佛法,解芸芸众生之苦呢。”戚雾晚道。 千叶道:“芸芸众生若要永脱苦难,唯有自救,去心中贪嗔痴,苦难自解。若心中贪嗔痴不去,苦难长随。” 两人站在庙门一侧不挡路,沉默许久,千叶道:“不知庄主何时去取最后一份兜罗绵手?” 戚雾晚沉默后道:“当今人世,天下第一是上人。” “贫僧无争名之心,此乃他人加诸我身。” “我知道。”戚雾晚又是一声叹息。 千叶道:“庄主是想要练成完整的兜罗绵手吧!” “然也,我只是凡人,汲汲营营,无非求名求利。”戚雾晚道:“但我也知道,有上人这般绝世人才在,我不过是空想。” “庄主若要,贫僧愿给。”千叶神色严肃,“庄主武学天赋之高,贫僧这一生只见过你一人,贫僧愿意给你,贫僧渴望庄主成为贫僧的高峰。” 戚雾晚笑了,好一会儿道:“我不打算光明正大去安平王府。” “庄主在畏惧什么?”千叶想了想,“是了,贫僧前来,庄主突然前往,的确引人怀疑。” “所以这梁上君子还是我来做吧!”戚雾晚道:“若得到,我会交给上人,换取上人手中另外两份。” “可以。”千叶答应。 “你什么时候离开的?”徐霜月急忙从庙门内跑出来,“我说你跑哪儿了,我看香客太多,还以为被挤散了呢。” 初一那日子时,戚雾晚守在安平王府长街尽头,等到子时过半,她掠过王府高墙,几经兜转来到安平王书房,见书架上摆满书籍,她随便抽了几本查看,全都是些普通武功,她在书房内搜查一圈,不见密室暗道,唯有书架上那些写着普通武功的书,心中不甘,便前往安平王所居院落,轻易躲过守在屋外的守夜仆人,找到一间书房,书架上摆着的武功变得高深起来,但也尽是中等,仍旧不见高深武学,更不见她祖父所留剑谱。 她找了一圈,最后走进安平王卧房,更加小心谨慎。 她在卧房一通搜查,最后在床底下找到机关。她肯定地板下是空的,也许是暗格,也许是密道入口,但无论如何,她现在也没法确定,毕竟安平王如今就在她头顶上呢。 东方泛白,天色渐明,戚雾晚就躲在床底下,看见一双黑色皂靴离去,丫鬟们在卧房一统忙活,随之离去。 卧房彻底清净,约莫已是辰时三刻。她总算能放开些找机关了,可惜卧房都快被她翻过来,却仍旧不见机关,她只得钻回床底,仔细看这块地砖,看着看着,她渐渐觉得不对,这是一块石头。 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右手扣住石头,才发现这石头至少有七百斤重,她倒也不算困难将石头推开,就见一个约莫三尺见宽的洞。她确定石头就藏在床底下,若非有人弯腰看床底,是绝对不会发现的,这才放心跳下洞。 双脚踩在地上,她掏出火折子,看见桌上有蜡烛,倒也没点,而是借着火折子的微光打量。 这间密室大约长十三丈,宽十丈,放着的书架却只用了一小半。她急忙走过去,随便拿了一本书看,笑着点头,“找对了。” 这里的武学变得深奥,皆是极上等的武功。 “这是归元谷的武功啊。”戚雾晚大惊看向手中的书。虽然她没有练过归元谷的武功,但看晏初鹤练过,加之四大家关系极近,她还是有些了解的。 她向来记性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也不管这里的武功是怎么来的,反正被她一一背下来了。 “这是少林的绝学啊。”她惊讶无比,眼皮突然一跳,立即合上书,右手一拍额头,气笑了,“我真是,不就写在书封了嘛。” 这里书架上放着的书,书封都写着来自何门何派是何武功。 “听雪庵?”她惊讶地抽出这本书翻开,竟然发现全是空页。 这意味着听雪庵的武功并未到手。 她找到祖父的剑谱,快速翻开背下来,却又找不到疑点,一页一页仔细翻看,可却什么也找不到,抬手擦了擦鼻子,突然愣住,“松树的味道?” 她忽然想起戚家庄东面山中的松树,管家说祖父生前最喜在那儿练剑,但父亲从不准人进东山。 如今她想明白了,爹觉得剑无用。 松树…… 她立即合上书,将密室内所有书全部背下来记在心中,立即离开密室,将石头推回原位,见卧室无人,立即逃出王府。 回到客栈,她说并未找到,只得打道回府。 一回到戚家庄,她立即前去东山。 第24章 第24章:南平王 东山青翠,茂盛的野花野草,高大的树木,风一吹,落木清香扑鼻。 她踩着地上堆积的厚厚落叶,透着一股子腐烂的味道。 远远的,她看见几棵松树,穿过树林疾步走过去,就见六棵松树生长在断崖之下。 “原来如此。”她终于想明白了一切,挥刀劈在石壁上,透入石壁的剑气被刀气击破,石块‘轰隆隆’滚落,露出刻在石壁上的字。 她将戚家这一份兜罗绵手背下后,挥刀劈去抹掉石壁上的字,绕到东山另一边,就看见在此等待的千叶,“我找到戚家那一份了。”戚雾晚的话让千叶惊喜,“藏在何处?” “在我祖父生前最爱的练剑地。”戚雾晚叹息,“其实很好发现,唉。”她无奈摇头,将戚家这一份兜罗绵手背给千叶听。 “嗯,没有一丝错误。”千叶道。 戚雾晚笑了,“我不敢欺瞒上人,也没这个能耐欺瞒。上人,你手中那一份和少林那一份呢。” 千叶将两份递给她,换得了戚家庄那一份。见戚雾晚背下两份,他道:“庄主,你中计了。” “嗯?”戚雾晚惊讶转身,站得高看得远,占地数百亩的戚家庄尽收眼底。 戚家庄却被无数官兵包围起来了。 “怎会?”她大吃一惊,却又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转身看向千叶,“不知上人可还将其它兜罗绵手交给别人?” 千叶道:“已经不重要了。” 戚雾晚心中忐忑,却立即下山赶回去。 戚家庄大门前,一个身穿黑衣金纹的中年男人骑在马背上,神色严肃,一身贵气。戚雾晚道:“小小戚家庄,能得安平王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既然你已经想明白了,那就交出戚家庄这一份兜罗绵手。”安平王道。 戚雾晚道:“这个晏初鹤,全天下的长舌妇加在一起,也比不过他的舌头长。不过我倒是挺好奇的,他为何投靠你。” “你现在要做的,是交出戚家这一份。”安平王厉声道。 “安平王远道而来,还请先进寒舍喝杯茶,勿要让我失礼。”戚雾晚走进大门,径直往客厅去,叫丫鬟奉了茶,道:“少林、听雪庵、晏家这三份已经到安平王手中了,现在只差千叶上人手中那一份和戚家这一份。但我好奇的是,安平王既然生性好武,那就应该像千叶上人一般前来,而不是带兵包围戚家庄。” “过程不重要,只有结果才是重要的。”安平王脸带笑容,满意点头。 戚雾晚想了想,“我想……安平王根本就不是要兜罗绵手吧?这个说法不准确,准确的说法是安平王代表朝廷,消灭这样的绝世武功。” “唉……”安平王忍不住叹气,“侠以武犯禁,这个天下的高手必须是朝廷的臣子。” “我明白了,所以我今日是生是死,全看我是否识时务。”戚雾晚道。 “你很聪明,比你那个猪头老爹聪明几百倍。”安平王翘起二郎腿,一脸笑意,看她的目光中满是欣赏,“我怀疑你是捡来的。” “哈。”戚雾晚忍不住笑了声,“巧了,我也怀疑过。”她摇了摇头,端起茶饮了口,“我现在只有一个疑问,还请安平王指点迷津。” 安平王很喜欢戚雾晚的聪慧,大方点头,“说。” “晏初鹤投靠你,要换取什么呢?千叶上人此次入中原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兜罗绵手,我猜测他知道兜罗绵手一事比我还晚呢。”戚雾晚道。 “哈,其实晏飞云早就投靠本王了。”安平王笑着看她,“晏飞云是知道兜罗绵手的,他唯一不知道的,就是晏家那一份兜罗绵手在何处,所以他并不会,只是知道这件事。可惜他死的有点儿早,但无妨,还有晏初鹤呢。” “安平王的话没说清楚。”戚雾晚笑着摇头。 “哦?”安平王目光凌厉看她。 戚雾晚却随意笑道:“若晏飞云早就投靠安平王,而安平王又厌恶江湖中人侠以武犯禁,那晏初鹤绝对能提前知道兜罗绵手。” “呵,此事本王也极其好奇,晏飞云对他儿子似乎不慎喜爱。”安平王歪着头想他的儿子,不解摇头,“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戚雾晚和晏初鹤也做过短时间的夫妻,很少听他提起晏飞云,或许吧!两人都有一个没什么感情的爹。她便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道:“安平王不怕我全学会?” “你只在密室内停留一个半时辰,能将密室内武功全学走?哈,若你真能全学走,这般天赋,更让人喜爱啊。”安平王语气意味深长。 戚雾晚道:“安平王手中只差两份,我好说,只千叶上人恐怕不好说通啊。” “你只需操心你自己。”安平王道。 戚雾晚低头沉默,茶几上的茶热气已经冒光了,她道:“我愿意将戚家这一份交给安平王,请安平王为我解一惑。” “哦?”安平王奇怪看她,“说。” 戚雾晚语速变慢了,“少林和听雪庵那两份都落到安平王手中,可安平王却得不到千叶上人手中那一份,那么……当年老鹰山之战,四大家真的只是为守住兜罗绵手么?” 安平王认真凝视她,一头青丝只简单扎起一个马尾,一身蓝衣绣着几片花草,简单的很,整个人利落精神,这样的人往往给人一种天真单纯之感,可天真单纯的人,是绝对问不出这个问题的。他并未生气,反而高看戚雾晚,微笑点头,“你在密室看到的你祖父的剑谱,并非是戚家送给本王的,而是戚家给本王的投名状。至于少林与听雪庵嘛,你猜,猜对了,本王不怪罪你,猜错了,那你就辜负本王对你的高看。”他挥了挥手,他带来的人立即退下,奉茶的丫鬟目光不安地看向戚雾晚,见戚雾晚点头,这才离开。 偌大的客厅只剩两人,可寂静的却仿佛一个人也没有。 半盏茶后,戚雾晚道:“佛国。” 啪啪啪—— 安平王抚掌笑看她,“哈哈哈——你聪明的,让本王愿意给你一些特权。” 戚雾晚缓缓闭上双目,再不愿又能如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还有能力与皇权作对不成?她下定决心,睁开眼时,双目一片清明,叫丫鬟拿来笔墨纸砚,默写下戚家这一份兜罗绵手,再递交给安平王。 安平王看完这一份后满意点头,“你是真正的聪明,没有掺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权,至高无上。”戚雾晚阴阳怪气说话。 安平王将兜罗绵手揣入怀中,起身走出客厅,出了大门上马,带上五万军队扬长而去。 戚雾晚颓废跌坐在椅子上,管家走进客厅,将丫鬟支出去,方才为难道:“庄主,那安平王来,看着来者不善啊。” “都过去了。”戚雾晚摆摆手,疲惫地叹息一声,走到方才分别处,千叶果真还在。她道:“上人还不回西域?” “回不回,也不是什么重要之事。”千叶道:“贫僧在此等待,只为问一个问题。庄主,为何你要说兜罗绵手练成后会出事呢?”他看向半阖着眼沉默的戚雾晚,双手合十,“贫僧告辞,他朝有缘,自会再见,请。” “请。”戚雾晚看向千叶离去的背影,直到被茂盛花木遮挡,她慢慢转身俯瞰,将整座戚家庄尽收眼底。 她留在戚家庄练功,完整的兜罗绵手已经得到,这般绝世武学怎能放过?况且在安平王府密室看到的那些秘籍,哪一本不是上上之作? 第二年的春天,安平王府的人前来交给她一个任务,“五月份,息莎国使臣团将前往京城,你前往边境沙子镇,暗中护送使团到京。” “好。”戚雾晚只得答应,第二天便启程往沙子镇而去。 沙子镇说是个镇子,但着实不热闹,凹凸不平黄沙滚滚的街道上只有稀稀疏疏的行人,一眼看去,黄沙漫天,难怪连镇名都叫沙子。 她走进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就叫沙子客栈。客栈内放有二十二张四方桌,但零星只坐了六桌。这客栈也非常陈旧,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不过在沙子镇,这已经是难得的落脚点了。 她看向独坐一桌的徐霜月,也不犹豫,迈步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小二立即上来招呼,她点了几个菜和一壶茶,慢悠悠吃着喝着,笑道:“这要是在中原开,老板必定要三天饿九顿。” 徐霜月浅笑道:“可这是沙子镇,再往前走三里就出了边境,在这样的地方,无论什么人都没有挑剔的资格。” “也是。”戚雾晚点着头,她也不是娇气,着实是这饭菜当真难吃,连说一句一般都是夸奖。她喝了口茶,结果一嘴茶沫子,她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徐霜月啊。” “你真的是徐霜月吗?”戚雾晚笑道:“瞧我,话没说清楚,我重新问,你真的是三摩提神尼的弟子么?” 第25章 第25章:护送使团 “我是。”徐霜月点头,“但我很好奇,你怎么问这个?我还以为你要问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这都要问,那我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戚雾晚感叹,“二十余年前的老鹰山之战,其实你们都想要对方手中的兜罗绵手,可笑最终少林那一份却落到千叶上人手中。” 徐霜月道:“既然你都明白了,那你就应该知道我们为何这样做。” “那晏家和戚家呢?这两家可不是佛家的人。”她吃一口菜,喝一口茶,吃一口馒头,也要喝一口茶,实在是太干了。 徐霜月道:“晏飞云是不想做江湖草莽,而晏初鹤嘛,纯粹是被五毒鬼母逼急了。他原本只知道晏飞云投靠了安平王,但他一直没跟安平王来往,若非五毒鬼母,他也不会去找安平王。” “难怪你要查归元谷了,可惜也只查到个金银赌场。”她的神色语气也谈不上什么意外,好一会儿道:“那安平王拿到千叶上人手中那一份了。” 肯定的语气,徐霜月几乎已经没有回答的必要了,毕竟那更像是感叹。他道:“西域那边的战争老是打下去中原吃亏,而息莎国一直在西域打其它诸国,所以中原才一定要保住息莎国这块挡箭牌。” “这不是什么秘密,也谈不上多费脑子。”戚雾晚在来时就已经明白了,认真看他,“所以西域诸国派来杀死息莎国使团的必定是死士,且还是高手,你对你的武功有绝对自信么?” “你想交换?”徐霜月问。 “这很明显了。”戚雾晚笑了,“这一路我会保护你,你若死,那必定是我已经死了。”她喝了一口茶,将干巴巴的馒头咽下肚子,“你是三摩提神尼的弟子徐霜月么?” “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怀疑我的身份,难道就因为我没有当和尚?”徐霜月笑问。 戚雾晚道:“佛国。既然三摩提神尼和当今众多古寺名刹拧成一股绳要让中原变成佛国,且在数十年前就已经实行,其中人员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人的嘴从来就没有上锁,况且安平王已经收了太多人,甚至就连安平王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中原变成佛国的,不可能什么也不做,所以……其他人不好冒充,远居北海的听雪庵却人烟罕至,那么冒充三摩提神尼的弟子,在核心处打入一根钉子,这似乎是个很妙的主意。” 徐霜月微笑看她,可他的笑容却透着阴冷,就像狂风将沙子吹砸在脸上。他道:“如果我告诉你,我的确是三摩提神尼的弟子,如假包换,你信吗?” “也不无可能。”戚雾晚点头,“毕竟你并没有当和尚,你可以用两个身份投靠安平王,你即是执行三摩提神尼思想的弟子,又背叛了三摩提神尼,这两者其实不冲突。” “嗯,安平王回来后一直夸你,说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了,聪明的根本就不像戚长青夫妻所生。”徐霜月无奈道:“抱歉,最后一句我只是转述,仅此而已。” 戚雾晚如同没听见一般,“难怪你会给我兜罗绵手救我。” “这是自然,你若是死了,戚家那一份就彻底绝了。”徐霜月无奈道:“可又怕没绝干净,将来机缘巧合又被谁得到,很麻烦,问题还是在眼前解决比较好。你在生气吗?” “哈,我生气?简直笑话,没有你,我早就死了。我当时筋脉尽断武功全废,根本到不了崖州。”戚雾晚慢悠悠喝着茶,“君子论迹不论心,我是感激你的,此心没有变。” “这样很好啊,我们还是好朋友。”徐霜月笑了。 戚雾晚问道:“只有我们两人?” “少林和相国寺的高僧从息莎国一路护送他们到边境,然后会以苦行僧的身份跟着,这是明,我们在暗,在暗处的人越少越好。”徐霜月道。 她也不说话,只是吃饭,徐霜月道:“你很不高兴。” “若是被人知道我已经投靠安平王府,那以后戚家庄在江湖上还有什么信誉?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第一时间告知安平王。”她嗤笑摇头。 徐霜月没再说话,两人同桌沉默。 息莎国使团一入边境,戚雾晚两人便在暗中保护,西域诸国的愿望是息莎国使团死在中原境内,以此表明中原皇朝根本没有能力庇护,从而拔掉中原皇朝插在西域的这把尖刀。 一路上戚雾晚杀死十三拨杀手,她站在杀手尸体中间,拿着手帕慢慢擦去佩刀上的血,直到息莎国使团进入京城城门,她任务完成。入了城门,就不归她管了。 这一路,她一共杀死三十七批杀手。 “京城还挺好玩的,走了,找间客栈住下,再玩几天。” 两人走在街道上,她道:“我还以为三摩提神尼和少林的高僧们只一心苦修,不管红尘之事呢。”她好笑道:“似乎很多人都这样,对高位的人总有着一股子莫名的崇拜。” 两人找了家客栈,长久奔波,这会儿只想悠闲地吃顿饭,却听到一旁桌上有人在讨论她和晏初鹤。 “当真不过了?这才几年啊?” “听说是性子不合,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两家世交,时常来往,打小就认识的,怎么就突然一下子性子不合了?都到过不下去的地步了,依我看,只怕这其中有猫腻。” “有猫腻也没法,两家是世交,不好闹得脸上太难看。” “谁知道啊?听说那戚雾晚都已经回戚家庄长住了,显然是不过了。” “那四月初一晏谷主成婚,这戚雾晚是去还是不去啊?” “这挺尴尬的哈,这去吧……是前夫,这不去吧!两家又是世交,这样大事都不到场,说起来难听。” “上次两人成婚,办的仓促,这次晏初鹤成婚,那场面大的,甚至还拿出失传多年的奇珍照乘珠要送给新娘呢。” “照乘珠是什么啊?” 戚雾晚听得好笑,“看来晏初鹤要跟绿茜成婚了,竟然拖了这么久,倒是奇了。” “那你可要去?”徐霜月也觉得那场面尴尬,“要不到时你让管家跑一趟。” “我自然是要去,不然同为四大家,恐怕惹人猜想。只可惜了,绿茜要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戚雾晚笑了,见徐霜月一脸不解,她道:“晏初鹤当初能为了绿茜利用我,又对我过河拆桥,来日他也能为了别人而对绿茜过河拆桥。” 徐霜月想了想,笑道:“也是,有一就有二。” 戚雾晚一回戚家庄,管家忙告诉她,说是甄玉华要求,叫她一回来就立即去见甄玉华。她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也不急,慢悠悠回去休息一晚,第二天也没有要去见甄玉华的意思,反而是待着练功。 甄玉华急了,便叫了两个丫鬟搀扶着她过来,指着戚雾晚脸就骂,“你个没用的废物,人家婚礼都不愿意跟你大办,现在不但要大办婚礼,还要拿出照乘珠送给新娘,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丈夫什么都不给你,你个废物,你自己看。” 戚雾晚捡起丢在地上的请柬打开,正是晏初鹤与绿茜成婚的请柬,点名会将照乘珠送给新娘。但戚家这一份却是请得甄玉华。毕竟这种事请前妻确实尴尬。 “我早就知道了,又有什么的。”戚雾晚将请柬随手丢在桌上,叫两个丫鬟出去。 甄玉华软在椅子上,气呼呼骂道:“你没有丈夫了,你丈夫被人抢走了,你听懂了吗?” “这有丈夫了是能让我武功天下第一?还是能让我成为天下第一首富?又或者能让我当皇帝去?既然都不能,这有没有也就那么一回事了。”她歪在椅子上,“你啊,天天自认为天下第一聪明人,什么都在你算计中,殊不知事情发展从不按照你想的去发展,你又不是智者,何必呢?晏初鹤跟绿茜本来就是一对,你非要让我嫁去归元谷,想着等晏初鹤一死,我就能拿到归元谷的武功,殊不知人家打着要我当替死鬼和拿戚家这一份兜罗绵手的主意,呵,你也别天天算这儿算哪儿了,你真不是智者。” “你……你……”甄玉华气得软在椅子上,可一想到她每天只有一个时辰的清醒时间,也来不及生闷气,忙道:“就算你武功天下第一又如何?就算你当了天下第一首富又如何?就算你当了皇帝又如何?没个男人,这些就都是虚的。”甄玉华的话被戚雾晚打断,“行了,回去歇着吧!我忙着呢。” “不行。”甄玉华气道:“我一定要去归元谷,我就算跪在归元谷门口求也要求女婿回心转意继续和你过日子。” 戚雾晚怒极反笑,叫来丫鬟送甄玉华回去。甄玉华挣脱不开,气得大吼,“我哪件事不是为你操碎心?你却软禁我,你还有良心吗?都怪我把你惯成这副德行,若不然女婿也不会不要你要别人,你走到今天这个没人要的弃妇地步都是你自找的,是你不好,人家才不要你……” 第26章 第26章:祝贺前夫大婚 戚雾晚懒得理她,独自在院中练功,等到要出发去归元谷贺喜时,她已将晏家这一份练成。 只差剩下三份,她便有完整的兜罗绵手了。 她备了礼物,骑上马前往归元谷祝贺大婚之喜。 晚春开得花实在是太多了,漫山遍野的野花五颜六色,戚雾晚未走官道,只走小路,旅途看不尽的千红万紫。 三月三十,绿茜在金银赌场看账,明天就是她大喜之日,偏生夫人最近好像变了个人,总是神情恍惚不说,还十分暴躁,一天天的将火药当饭吃似的,她不敢触霉头,大婚的头一天也得如往常般忙碌。一直忙到申时,账才算理清,她拿起这一个月的两本账走到后院,又绕到房间,再从二楼房间跳入巷子,确定四周无人,方才扯下身上的黑衣,摘下戴在脸上的恶鬼面具,恢复她一贯穿着,急匆匆往归元谷赶去。 她走了一条山中小路,没什么人,这是近路,自从为夫人打理金银赌场以来,她每次来回都是走这条路,很快就会到达,而且人少,也能省去许多麻烦。 但今天,麻烦来了。 路边一块足有一间屋子那么大的巨石,本也不知在此矗立多少年,石头上覆盖了一小半的青苔,平时只有蚊虫飞来飞去,可现在,石头后突然窜出四个男人,手中握着刀将她堵住,还不等她反应,两个手拿兵器的男人从石头后跳出来站在她身后。 绿茜心中一惊,她现在被前后堵住,情况并不乐观,但她打理金银赌场这么多年,又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黄毛丫头,笑了笑,道:“不知六位兄弟这是什么意思?劫道不成?只我一个女流之辈,身上能有几两银子?让你白跑一趟了,若是几位兄弟不嫌弃,我身上这几件首饰或许还能值几个钱,你们拿去喝杯酒吧!” “少装蒜。”前头一个中年男人恶狠狠盯她,气得那八字胡在跳舞,“我们已经调查你许久,知道你就是金银赌场的老板。妈的,就是你个贱人,害得我们输了不少银子,上,今天一定要杀了她。” 六人一哄而上,绿茜抖出袖中短刀,可没料到六人竟然武功都不弱,她一人应付不过来,不过一盏茶时间,她左后肩被砍了一刀,痛得大脑一片空白,而趁此机会,六人一起涌上来,其中一人踹在她后腰将她踹扑倒在地,六人举刀就砍。 生死关头,绿茜就地一滚,六人齐齐围上,绿茜不敌挨了一掌,喷出一口血倒在地上。 六人谨慎围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一人道:“应该是死了吧?最起码也是重伤晕过去。” “这娘们可把老子害惨了,杀了她。” 六人一起扬刀要将绿茜乱刀砍死,可就在举起刀的一瞬间,已经昏迷不醒的绿茜突然洒出一把白色粉末,六人大吃一惊急忙后退,一人喊道:“有毒!是毒瞎眼睛的。” 好半天,药粉终于落地,六人睁开眼看去,眼前哪儿有绿茜的踪迹?六人不甘心跺脚愤怒,一人道:“她受了伤,跑不远,追,可不能让她跑了,已经打草惊蛇,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树干后,戚雾晚见人都已经跑远看不见了,这才牵着马慢慢往前走,骤然瞥见野草丛中有两本书,捡起来一看,原来是账本。她好奇翻开,一本是放账的,俗称高利贷,抵押物嘛,从衣裳首饰再到能传家的宝贝,甚至老娘妻子儿女,只要你拿得出能卖钱的东西,就能作为抵押物,从赌场借到钱。 另一本则是赌场收支,戚雾晚看得摇头,“果然,沾血的行业才能日进斗金啊。” 绿茜仗着熟悉路途,倒是甩开了六人,从偏僻小路到后山,再一头扎进归元谷,急忙回屋包扎左后肩伤口,一脱衣裳才发现账本不见了。 “糟了。”绿茜大惊,没有账本,这可如何跟周夫人交代?她心中慌乱,干脆不包扎,还故意将头发弄凌乱些,让整个人看起来显得非常狼狈。 希望这幅模样,能勾起周夫人一丝怜悯,饶过她这一次吧! 周夫人勃然大怒,抓起茶杯砸她脸上去,骂道:“那你怎么不死?你活着做什么?若是被人捡到账本,又是那样一条路,一旦被人怀疑与归元谷有关,你有几条命够死的?” “夫人。”绿茜立即跪下,“我真没料到会被人埋伏,我真的已经很小心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拦住,夫人,我绝不是故意的,为了保护账本,我也受了伤啊。” “受伤算什么?你死了才好。”周夫人气呼呼道:“你自己蠢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还能有个什么用?能成什么事?” 绿茜见周夫人那狰狞面目,吓得身子一软,屁股坐在脚后跟上,见周夫人那神色,似乎不会放过她,她心中一慌,立即道:“是戚雾晚!” “戚雾晚?跟她有什么关系?”周夫人奇怪问。 绿茜忙道:“我被那六个家伙砍了一刀,当时迷迷糊糊的,听到其中一个人说,那个女人没撒谎,在这儿果然等到她了。可一般人哪儿敢跟咱们金银赌场作对?而且有仇的,也只有戚雾晚了,她恨我们利用她呢。” 周夫人想了想,“可戚雾晚怎么知道金银赌场跟我们的关系?” “她到底在归元谷这么久,知道点儿什么,也不是很奇怪。”绿茜忙道。 周夫人正在沉思,绿茜又道:“而且这么多年我们都没出过事,夫人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谨慎,怎么可能被发现?除了戚雾晚,绝不会再有别的人了。” “难道真是她?”周夫人好笑,“也是,被人这样利用,又像一块抹布似的被丢弃,的确是很令人生气。” 绿茜见周夫人相信了是戚雾晚,心中狠狠松了口气。 “下去吧!明儿可是你和初鹤成婚的好日子,宾客极多,可别因身体受伤失礼。”周夫人凉凉话音中染着一丝勉强。 “是,是,绿茜告退。”绿茜一颗心总算是放进肚子里,连左后肩的疼都感觉不到,急忙退出屋子。 周夫人沉沉吐出口气,“真是没用的东西,那戚雾晚……”她话音一顿,看向冲她走来的秋绿柳,缓缓站起身,一脸不安,双手都不知道要怎么放了。 “你不是跟我说金银赌场的事已经不干了么?”秋绿柳走到宁青萝面前,抬手抚摸宁青萝左脸,“你对我阳奉阴违上瘾了对吗?” “不、不是,绿柳姐姐,我已经要收手了,只是金银赌场铺得太大了了,一时间要收手肯定引人怀疑,而金银赌场经营多年,要想片叶不沾身,也着实太难了,所以需要时间而已。”宁青萝颤声回答。 “呵,少跟我找这些借口。”秋绿柳道:“下个月的今天,若金银赌场还存在,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你离开我这些年里,我都研制出了些什么好东西。” “绿柳姐姐……”宁青萝已经哭了,“金银赌场都存在这么多年了,就让它存在吧?真的很赚钱。” 啪—— 秋绿柳给了她一个耳光,怒道:“我平生最恨赌场,我要天下间没有赌场。我方才说得话,你只管当耳边风,只要你付得起代价。”丢下话,她一身怒气往卧房走去,整个人有些疲惫,可又睡不着,干脆就坐在床边靠着柱子。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呢?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是冬天。 江南的冬天很少见雪,那一年也是这般,没有雪,可那风就像是活的,往人身体每一个毛孔爬进去,冷得身子疼,好疼好疼,似乎有刀子扎在身上的每一个毛孔。 爹粗鲁地将她抱在怀中,一头钻进了赌场,将他往一个木头柜台上一放,红了眼问,“这小子值多少钱?” 她记不得她值多少钱了,只记得爹从来不干活儿,所有的活儿都是娘在做,那一年所有的秋收都被爹卖了换成银子去赌坊,爹总说他能翻身,一夜暴富,可银子却是一点点进了赌场。爹已经赌红了眼,已经疯了,将娘也卖了。 那柜台后的男人抱着她看了半天,语气嫌弃,“才三岁的小子,能值几个钱?” “唉……”秋绿柳突然觉得头好疼,右手轻轻拍着脑袋,“怎么是小子呢?我明明是个女的呀?” 她很不解,可能是那时太小了,记忆出错了吧? 若她是个小子,又怎能成为舞姬呢? 她想起在安平王府为家伎的那些年,是她人生中难有的轻松欢快呢。 绿茜回到屋,总算能给伤口清洗、上药、包扎,晏初鹤急匆匆走进屋,“绿茜?你在吗?” “我在。”她话音刚落,晏初鹤走进屋,就见丫鬟正在给她包扎伤口,他忙问,“你怎会受伤?” “我……”绿茜本想扯谎说是练刀时所伤,可一想刀口位置,这如何自伤?只得道:“是戚雾晚。” “她已经到归元谷了?”晏初鹤神色奇怪,挥退丫鬟,走过去帮她包扎,“我又没请她,她怎么还跑来了?唉,只怕明天的婚礼她会捣乱。” 第27章 第27章:晏初鹤的试探 “应该不会。”绿茜忙道:“她、她也没这个本事啊,明日宾客众多,其中不乏高手,戚雾晚怎么敢闹事?” “也是。”晏初鹤点点头,为她包扎好伤口,“戚雾晚肯定是恨我们的,唉,这可如何是好?只听说过千年做贼,没听说过千年防贼的。” 绿茜握住他手安慰道:“应该没事了,毕竟她重伤我,显然是怪我,如今我伤成这样,她这口气也算是出了,既然出了气,那事情也就结束了。而且你想啊,你说她跟徐霜月在北海,从她离开归元谷到痊愈回中原,中间两年时间呢,想来都跟徐霜月在一起,若说这中间没发生什么,这谁能信?既然她已经移情别恋,那她如今巴不得我们赶紧成婚呢,这样也就表明你和她是彻底分开了,那她当然也就能名正言顺跟徐霜月在一起了,而她打伤我,想来不过是被利用了心中不高兴罢了,无妨,此事已经过去了。” 房顶上的戚雾晚沉沉吐出口气,她一天连背两口大黑锅,真的是,她骨头都要被压断了。 第二天的婚礼当真是宾客盈门,天还没亮呢鞭炮就响起来,天都黑了,鞭炮还没停,尤其是拜堂那会儿,鞭炮震耳欲聋。 天色刚暗,烟花就已经在夜空绽放,不见停歇的姿态。 戚雾晚不想去人群中挤,就站得远些,在角落仰起头看烟花,突然,她转过身,看向迎面走来的晏初鹤。 “当年之事,与绿茜无关。”晏初鹤道。 戚雾晚奇怪看他,“何意?” “你知道何意。”晏初鹤抱起双臂,“你不该伤她。” “哦?”戚雾晚笑了,“若是我要出手,你觉得她还能活着?” “那是因为你暂时不能与归元谷为敌。”晏初鹤语气严厉。 戚雾晚笑着摇头,“按照你所说,是我在无人之地埋伏重伤了绿茜,既如此,我杀了她,又有谁知道呢?何必留一个尾巴给我惹麻烦呢?” “你……”晏初鹤想了想,道:“难不成是绿茜请人砍了她一刀嫁祸你?她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你撒谎之前也要动动脑子。” “我什么时候撒谎了?这是你的推论,我可没说,别什么黑锅都扣我头上。”戚雾晚想起偷听到五毒鬼母和周夫人的话,她真的迷糊了,从昨天想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这五毒鬼母与周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可再怎么样,蚊帐内的声音做不得假。 想不到啊想不到,周夫人与五毒鬼母竟然是情人。 “哎……”戚雾晚沉沉叹气。 “你说话啊,叹气做什么?”晏初鹤不高兴喊。 从昨日周夫人那恐惧的模样可以看出她绝非五毒鬼母对手,料想不敢违逆五毒鬼母的要求,只怕金银赌场很快就要绝迹了。她从袖中掏出那两本账,走到晏初鹤面前递给他,“好好瞧瞧吧!看在四大家的份上,我劝你一句,赶紧想办法把屁股擦了,否则此事的结果就是归元谷背黑锅。” 晏初鹤奇怪地翻了两页账本,就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颤抖的手快速翻看,到最后,烟火绽开的光亮照在他惨白的脸上,他嗫嚅着唇,不敢置信盯她,“这、这金银赌场的老板……是……是归元谷的谁?” “真正的老板是周夫人,不过呢,周夫人怎会亲自出面?掌柜的便是绿茜。而绿茜是遭到赌鬼下死手,跟我可没关系,我从来不赌钱的。”戚雾晚笑道。 “胡说!”晏初鹤凌厉的嗓音被戚雾晚打断,“你若是不信,就亲自去试试好咯,周夫人的武功,在我没有得到兜罗绵手之前根本打不过她。” 晏初鹤双手将账本都抓成一团,掉头就走。 周夫人孤零零地待在客厅内,宾客们都出去看烟火了,她见丫鬟们也是心不在焉的,一个个伸长着脖子往外看,没好气道:“行了,想看就去看吧!” 丫鬟们如旱苗逢甘霖,一阵风般跑出去看烟花了。 周夫人见客厅已经无人,便歪靠在椅子上。她真想归元谷能够天天有事发生,让她能有借口不待在院中。 她真的怕了,秋绿柳根本就是个疯子。秋绿柳只求高兴,从不管她死活,说这是逃跑的惩罚。 她沉沉叹气,也不知道要多久她的气才能消? 突然,一个黑影从窗外跳进来,手中长剑直刺她咽喉。她坐在椅子上不动,右手一挥,轻易打偏剑锋,冷笑道:“不知死活的小毛贼,敢来我这儿撒野,找死。”话音未落,她人已掠出,十指顿化十柄锋利匕首抓向黑衣人咽喉。 黑衣人侧身一躲,长剑挥出,周夫人冷笑道:“好大的胆子,让我瞧瞧是谁不要命了!”她神色轻松,十二招便一把抓下黑衣人面巾,笑道:“真是不知死……” 周夫人话音猛然止住,不敢置信看向眼前的人,“怎么……” “怎么是我,对吗?”晏初鹤收剑入鞘,“娘,你根本就不会武功啊,为什么你会有这么高的武功?而且,为何你的武功与五毒鬼母一模一样?” “我……”周夫人踉跄后退,跌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地看向晏初鹤,又别过脸去。 晏初鹤走到她面前,一脸震惊和愤怒,“娘,为什么不回答我?你为什么要假装不会武功?你为什么会和五毒鬼母有关?她是你师父?又或者你们是同门?她第一次见我就要杀我,因为我长得很像她的仇人,是你吗娘?可我们母子长得并不像啊?” “我、我……”周夫人被爱子揭开面目后只剩心虚,已不知要如何应答,可晏初鹤又道:“你为什么要开金银赌场?你这样岂非置归元谷名声于不顾?晏家何曾缺过钱?你干嘛要去赚这种带血的钱?” “你怎么知道的?”周夫人霍然站起身,不敢置信盯他。 晏初鹤狠狠吐出一口气,无奈又失望,深深凝视着她,“娘,到底为何啊?” 周夫人始终低着头不看他,也不回答,晏初鹤无奈叹气,母子两人所在的屋内都充斥着悲伤的气息。 “因为人心永远不会满足呀。” 晏初鹤猛然抬头看向从屏风后绕进来的五毒鬼母,“你怎么在这儿?”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秋绿柳走到周夫人最近的椅子上落座,歪靠着椅子,翘起个二郎腿,整个人闲适风流,笑吟吟道:“你很好奇明明你们母子一点儿也不像,为何我却认出你来,对吗?哈,因为啊,你看了二十多年的面目,不过是我教她的易容神功,名为千面观音。”话音甫落,她突然出手点在周夫人眉心。 晏初鹤震惊看向眼前的母亲,那一张他看了二十多年的脸在他眼前渐渐消失,最终出现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不过这张脸的确和他有三分像,这样一看,还真是母子。 “绿柳姐姐。”周夫人骤然抓住秋绿柳左手腕,双目中尽是哀求,“今日是初鹤成婚之日,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吧?” 秋绿柳见她珠泪滚落,心中一软,幽幽叹息一声,便也不再说话。周夫人立即催促晏初鹤,“你快去招待宾客吧!回头再说吧!” 晏初鹤静静看她,又看向五毒鬼母,外头烟火停下,宾客们的欢声笑语传进客厅,他猛然醒来,深深吸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走出客厅去。 大约一刻后,晏初鹤与一众宾客又走进屋来,五毒鬼母已经不见了。 宾客极多,挤满了客厅,就连门口也是人挤人。 有宾客道:“听闻晏谷主此次成婚,送了新娘一件稀世奇珍,乃是照乘珠。” “听闻照乘珠乃魏惠王留下的珍宝,其光能照前后二十四辆车子呢。” “是呢,晏谷主言为表对新娘珍爱,故而以此奇珍相赠,现在正好夜晚,不如晏谷主拿出来让老夫开开眼界。” 宾客们起哄,戚雾晚待在角落,徐霜月走到她身边道:“看来今天要大开眼界了。” 戚雾晚笑道:“是呢,一会儿还有好戏瞧。” “嗯?”徐霜月奇怪了,见此,戚雾晚道:“你听说晏家有照乘珠吗?”见徐霜月摇头,她道:“这不就对咯,这照乘珠恐怕是个幌子,俗话说得好,财不可露白,他怎么会在请柬上写照乘珠这样的稀世奇珍呢?而且有照乘珠在,谁还关心新娘子啊,这岂非喧宾夺主?他这般喜欢绿茜,绝不会让别的东西抢了绿茜风头,所以这肯定是陷阱。” “陷阱?”徐霜月目光警惕看她,“是吗?” “肯定是。”戚雾晚笑了,“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怎么了?你难不成要做什么,怕被我知道?” “没,没有的事。”徐霜月忙笑了,“唉,快看,那盒子里装得就是照乘珠吧!今天可要开眼界了。” 晏初鹤接过盒子在手,笑道:“这客厅内灯火明亮,如何能见照乘珠呢?只留边角的烛火,其它的尽数熄掉。” 第28章 第28章:照乘珠 丫鬟前去熄灭烛火,最终只留了南北各一排约莫三十支的烛火,偌大客厅一时陷入昏暗。 晏初鹤又叫丫鬟搬来一张小桌子,他将盒子放在桌子上,笑道:“大家请看。”他打开盖子,盒中照乘珠光芒明亮,竟然盖过两排烛火。 “哎哟,果真是宝贝啊,难怪被称稀世奇珍。” “照乘珠,名不虚传啊。” “今日得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只可惜屋内尚有烛火,不能一见照乘珠真正的光明,听闻照乘珠能照亮前后二十四辆车,那该是何等明亮啊?” 晏初鹤笑道:“有道理,来人,将屋内剩下的烛火也灭去。” 最后两排烛火熄灭,客厅内一片漆黑,偏生又是初一,连一丝月光也没有。可漆黑的屋内,照乘珠光芒大放,宛如一轮明月被捉入屋中,正放在桌上盒中。 突然,盒子盖上发出‘哒’的声音,屋内光明已灭,可就在突然间,窗子处传来撞破的声音,随之响起刀兵之声。 屋内烛光亮起,只见门外站着归元谷众多高手,将四道黑影包围在中间,其中一人,手中一块黑布包裹着什么东西,从形状来看是一个盒子。 桌上放着的照乘珠连带盒子都不见了。 晏初鹤笑道:“四大贼头,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来归元谷偷盗照乘珠,全部拿下。” 四大贼头中一人冷笑道:“抓我们?哼,真当老子只会吃饭不成?”话音落,四人往前冲去,也不恋战,一掠身犹如鹰隼,速度极快,又在夜晚,眼睛几乎是难以捕捉。 “原是这样啊。”戚雾晚笑了自语。 徐霜月道:“哦?是怎样?” “照乘珠不过是引四大贼头现身而已。”戚雾晚停了一停,又道:“不过归元谷跟四大贼头也没什么来往,晏初鹤却要抓他们……看来是安平王的要求了。” “是啊,四大贼头混迹江湖二十余年,从未失手,天下间还没什么东西是他们偷不到的,四人可都是头号通缉的江洋大盗啊。”徐霜月叹道:“这四人武功不算顶尖,但这轻功确实是高明啊。” 四大贼头眼看就要冲出包围圈,偏生他们轻功高绝,纵然归元谷高手再多,却也一时间拿不下,眼看着四人就要有脱身之象,晏初鹤急得忙上去帮忙。 可惜,四人到底还是逃脱了。 徐霜月眉头皱了皱,似在思考什么,随之追了出去。 “徐霜月?”戚雾晚略一想也就明白了,立即追出去,“喂,你就这么想抓住四大贼头在安平王那儿立功啊。” “功劳就在眼前,为什么不要?”徐霜月边追边道:“你不帮忙?” “安平王又没交给我这个任务,关我屁事。”戚雾晚语气不善。 徐霜月看向前方越来越淡的背影,急道:“你帮个忙吧!抓住他们四人。” “我好像不欠你人情哦。”戚雾晚笑了。 “你……”徐霜月知道,他给戚雾晚听雪庵那一份兜罗绵手,是怕戚雾晚死了找不到戚家那一份下落,真要算起来,两人没过节,但也没人情。他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行不行?帮忙抓住他们,再这样下去,最多一盏茶时间就要跟丢了。” “你拿得起什么还?”戚雾晚好笑。 一旁的晏初鹤急道:“你帮个忙要你命啊?” “我为什么要帮忙?你们两人怎么都这么有趣儿?”戚雾晚笑问。 晏初鹤道:“大家同为四大家,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你帮个忙都不行吗?都是世交啊。” “是啊戚雾晚,都是世交啊。”徐霜月急忙帮腔。 戚雾晚笑道:“那你们想好功劳怎么算没?” “你……”晏初鹤急了,“都归你。” 徐霜月想了想,停步叹道:“我不追了。” “徐霜月!”晏初鹤气呼呼吼他。 “反正安平王没派这个任务给我,既然捡不到这个功劳,我也不必追了,但你是接了任务的,完不成你可就麻烦了。”徐霜月一脸看开了的神色。 晏初鹤气得跺脚,扭头看向戚雾晚,“你帮个忙追,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又拿得起什么还?”戚雾晚笑问。 “你……”晏初鹤气得心口疼。 徐霜月道:“那四人已经跑没影了。” “呵。”戚雾晚笑了声,突然追去。 四大贼头见已将人甩开,笑道:“这群家伙,还敢跟咱们哥儿几个比轻功,啧啧。” “总算是甩掉了,赶紧走,这照乘珠我可得仔细欣赏欣赏。” “可惜你们没机会了。”戚雾晚突然冲出来,手中苗刀冷光闪闪,刀气劈下,纵横而去,四大贼头被刀气震得连连后退,来不及回气,那布包已经到了戚雾晚手中。 她打开盒子一瞧,照乘珠还在盒中,放下心来,刀尖指着面前四人,“四大贼头,江洋大盗,如今你们没路走了。” 一个贼头气道:“杀了她!” 四大贼头见戚雾晚追上,显然轻功更在他们之上,眼下你死我活,若不杀死戚雾晚,他们无法逃命。 戚雾晚出手挥刀,流光璀璨清冷,凄绝刀术溅起红花,宛若石榴花落。 晏初鹤与徐霜月赶到的时候,四大贼头皆已重伤倒在地上。徐霜月沉沉叹了口气,人是抓到了,可惜跟他没什么关系。 而晏初鹤与他的想法一样,不过他也有一点儿好处,就是安平王交代的任务,他总算是完成了。 戚雾晚将照乘珠丢给徐霜月,“之前我在北海,蒙你照顾两年,这功劳归你,我就不要了,从此后大家就只是世交而已,别再谈什么人情了。”她收刀入鞘,转身往归元谷走去。 她已经将账本交给了晏初鹤,也不知道这件事进行的如何了,说不定接下来还有好戏看呢。 晏初鹤沉沉吐出一口气,到底是完成了安平王交代的任务。他转身往回走,看着距离他极远的戚雾晚背影,想要叫住她说声谢,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从来不知道戚雾晚武功比他高这么多,轻易就追上四大贼头,等到打完了,拿回照乘珠,他才堪堪赶到。漆黑的夜里,天上那一玉钩像极了她的佩刀,他忍不住想起戚雾晚练刀时的模样。 瑟瑟秋风中,满山枫红,雪覆大地时,腊梅花香中那一抹坚定练刀的人影。 他突然间觉得心中很难受,好像失去了什么,可又已经抓不住了。 回到庄园,宾客仍在,他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继续款待宾客,直到时间差不多了,他才告辞离去。宾客都以为他是去见新娘子,其实他是去见母亲。 周夫人听见丫鬟说晏初鹤来了,忍不住心慌,可却连逃都逃不了。 一旁的秋绿柳笑道:“孩子大了,总应该知道的,你想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呀?” 晏初鹤一进门就看见紧挨着一起坐的两人,强忍怒气将丫鬟都支出去,这才道:“五毒鬼母,你跟我母亲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啊,是……” “绿柳姐姐。”宁青萝哀怨求怜的目光看向秋绿柳,求她别说出来,可秋绿柳却是好笑,扭头看向晏初鹤,“我和你母亲是情人啊。” “胡言乱语。”晏初鹤被气笑了。 秋绿柳笑了,“你不信啊?那你问问她,我为何会将我的武功教给她啊。” “你教的?”晏初鹤奇怪看向宁青萝,“娘,你是她弟子?” “我、我对,是……” “怎么骗孩子呢?”秋绿柳打断宁青萝话,神色不悦,“你当年是怎么说的,怎么做的,都忘啦?无妨,你忘了,我可没忘。”她似笑非笑抬头看向晏初鹤,“当年你母亲说她喜欢我,愿意跟我在一起一辈子,而我也喜欢她,所以我们就在崖州定居,如同夫妻一般在一起过日子,她说她想要习武,我就毫无保留地将我一身武功都教给她,甚至就连我的医术毒术,也未藏私教她,可她学了我的武功,却背弃我们之间的山盟海誓,她离开我了,用我教她的千面观音易容成后来的模样,还嫁给了晏飞云。” “怎……怎……怎么……”晏初鹤张了半天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秋绿柳看向绝望闭上眼,一张脸被眼泪打湿的人,笑道:“青萝,我只是告诉他真相,你怎么哭了?哈。”她扭头看向晏初鹤,“所以我们的关系是情人,我们说好要一辈子都在一起,可惜啊,你母亲太狠心了,她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一辈子,用爱情的名义骗了我,然后就跑了,你说说看,你母亲狠不狠心呀?” “你——你——”晏初鹤脑袋里似乎有几千几万只蜜蜂在飞。 秋绿柳见他身体摇晃,一副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样子,娇笑道:“这就受不了啦?我还知道更多呢,你要不要听呀?” “绿柳姐姐,你放过他吧!求你了,我跟你走,我跟你回崖州,从此后我再也不逃了,绿柳姐姐,求你了。”宁青萝苦苦哀求。 第29章 第29章:出关 秋绿柳见她那绝望模样却是笑了,“现在才知道后悔呀?青萝,你当年狠心抛下我离去,任由我苦苦找寻你二十余年,你可想过我有多绝望?多心痛?” “绿柳姐姐,我以后都听你了,求你别说了。”宁青萝苦苦哀求,晏初鹤觉得还有什么大事,急忙追问,“你说啊,还有什么?反正我已经在这儿了,有什么不能说?” 可秋绿柳被宁青萝求得心软,便闭嘴没再说。 晏初鹤笑道:“我明白了,是假的,是谎话,你故意编来骗我的。”他冲过去拉住宁青萝右手腕,“娘,别理她,反正宾客中高手众多,要杀五毒鬼母也不是难事,只要她死了,就再也没人能让你难受了。” 宁青萝看向晏初鹤的眸光透露出一丝犹豫,而就是这一丝犹豫让秋绿柳冷下脸,“归元谷?哈哈哈,晏初鹤,你不会以为你是晏飞云的亲生儿子吧?” “你有病啊?先是造谣我娘,现在又要拿我爹编谎话吗?死者为大,他和你也没仇没怨。”晏初鹤大怒,总感觉她要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秋绿柳不怒反笑,“怎么会没仇没怨呢?他这样伤害我的青萝,我恨不得拿他喂我养得五毒呢?晏初鹤,其实你根本就不是晏飞云的亲儿子,你爹是谁,就连你娘都不知道。” 晏初鹤醒来的时候发现他竟然在后山,整个人懵懵懂懂犹如丢了魂儿,全然不记得他是怎么走出母亲院落,又是怎么来到后山的,只记得五毒鬼母那锥心之语。 ‘晏飞云乃是天阉,但为了不让你们母子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以防你们日后私心,他不但杀死了那个男人,而且那一段时间不止一个男人。哈,你母亲啊一向总认为能与人斗智,实则却是自作聪明,冒充了渔村遗孤,跟随晏飞云入归元谷,以为攀上大树,还能拿到兜罗绵手,实则是晏飞云看她生的不错,又是孤儿,无依无靠,她呀,反被晏飞云算计了。所以呀,你就别想着为晏飞云报仇了,反正他不是你亲爹。’ 难怪,难怪爹对他总是淡淡的,淡的仿佛他是个寄居的穷亲戚。 戚雾晚原本只是想听金银赌场的事,顺便听听周夫人还有没有其它见不得光的收入,没曾想竟然听了一耳光绝密消息。她强撑控制心脏别跳太快,生怕被五毒鬼母发现。 她悄悄走回客房,走廊上看见徐霜月,她道:“都这么晚了还不睡?明天可就要启程离开咯。” “你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徐霜月问。 “故地重游。”戚雾晚敷衍了一句,走进屋,却是突然关门,差点将徐霜月鼻子给撞平了。 戚雾晚躺上床叹息,这晏家……挺乱的。 绿茜躺在床上左等右等,却就是等不来人,忍不住爬起身,却被一床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磕得疼,她心中本就烦,现在更烦了,气呼呼地胡乱抓了一把往地上丢,吩咐丫鬟,“你去前头看看,初鹤怎么还没来?” 可是晏初鹤失踪了,绿茜等得心急,干脆自己去找,反正她知道晏初鹤最喜欢待的地方。 最终,她在后山找到晏初鹤。 他坐在地上,曲起双腿,额头抵在膝盖上,双臂抱着小腿,将自己蜷缩成一个球。 “初鹤。”绿茜忧心忡忡扑过去,可人却像是魂魄离体一般,无法给她任何回应,他已是一具木偶了。 浓雾掩藏归元谷,纵然天明也照不穿。 戚雾晚走在还算熟悉的小路上,这条小路其他宾客不会走,只因偏僻。她突然停住脚步,笑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浓雾中,徐霜月破雾行来,平静道:“哦?因为我们两清了,所以连话也不能说了?” “你似乎很希望我没有还清。”戚雾晚好笑,“晏初鹤去京城找安平王,或许的确是被五毒鬼母逼急了,但他只知道我要去京城找戚家那一份,并不知道那一份在何处,缘何他能这般精准猜到安平王府呢?我觉得相国寺更有可能,甚至我爹在京城也还有几个朋友。” 徐霜月半阖着眼,眸光比这浓雾还要缥缈。 见他沉默不语,戚雾晚笑道:“是你告诉安平王的吧!但这不算秘密,佛家为了完成佛国大愿早就投靠庙堂,你就算告知我,是你提前告诉安平王,我也不会生气。”她抱起双臂,斜抱佩刀,目光看向前方浓雾。 白雾太浓了,一丈外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雪白。 “你根本就不是三摩提神尼的弟子,而是三摩提神尼与安平王的儿子。”戚雾晚道。 徐霜月看向置身雾中的戚雾晚,半实半虚,再配上她残忍的笑容,真像是遇见鬼了。他笑了,“我真庆幸,你母亲没有如你父亲一般早死,若不然,谁来牵制你?” “这很难猜吗?”戚雾晚好笑,“凭什么安平王会答应你们?都是大人了,谁还会信一张嘴?只要转换立场,站在男人角度去想,这几乎不费脑子。男人,只相信给自己生了孩子的女人,这也是为何密室中听雪庵的武功是一片空白,因为安平王早就得到了。你,就是佛家给安平王的投诚礼物。难怪四大家中,唯有三摩提神尼愿意什么都告诉弟子,因为你是她的儿子。哼,难怪千叶上人看不起你们。” “所以你觉得千叶是很高尚的人?”徐霜月反问。 戚雾晚道:“的确。”她认真点头,“他反对佛国,这才辞去西域数国国师身份。而你更是两头吃。” 徐霜月沉默许久,突然笑了,“原来你这样厌恶我啊?所以你早就想明白了我的身世。” “我说过,这并不难。”戚雾晚看向浓浓白雾,语气随意。 徐霜月呢喃着,“是啊,你很聪明。”好一会儿,他笑道:“那我应该猜错了,你久久未报复晏初鹤,只怕不仅仅是忌惮归元谷内高手吧?” “我有告诉你的必要么?”戚雾晚歪着头笑看他。 “你不怕我告诉安平王么?”徐霜月同样笑着看她。 “尽管去啊,我又没拦着你。”戚雾晚转身走进白雾中,毫无畏惧。 四个月后,戚雾晚接到安平王给她的任务。她并未如第一次执行任务那般心中抗拒,如同出门游玩一般出关。 北方一个小部落却自称国家的哈刹,是火勒国下一个归属小国,每年都会上贡牛羊皮毛以及女奴,而这些女奴大多都是汉人。 十八名女奴挤在一辆战车内,十分拥挤。戚雾晚坐在东北方的角落,和另外十六名女奴一般弓着身子低着头,但她的目光却始终落在正前方隔了一个女子的女人身上。 这名女子很奇怪,一路上就像游玩一般欣赏风景,哪怕这大草原上只有看不见边际的长满绿草的山坡。她的笑脸和双眼中的喜悦是毫不掩饰的,让戚雾晚有一种她是要去当皇后了的感觉。 她身上的衣裳和其她女子不一样,她一身火勒大汗妻妾的穿着,左手食指戴着镶嵌绿松石的戒指,双腕和脖子都戴着贝壳和绿松石穿成的项链手镯,若非知道这一车女子的身份,戚雾晚真要以为她是火勒大汗的妻妾了。 “你不害怕吗?”戚雾晚小声问。 “我为什么要害怕?”女子扭头不悦瞪着戚雾晚,见她蓬头垢面,身上穿的衣裳是和另外十六名女奴一般的深色粗布,抿唇时翻了个白眼,“我是要去做火勒国大汗的女人,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害怕?” 戚雾晚心中不解,“我听你口音,是关内的吧?” “是啊。”女子道:“我是清水城人。” 戚雾晚道:“十一年前,火勒国南下,攻破清水城,入城后烧杀抢劫,掳走金银珠宝和牲畜,还掳走许多女子,对于孩童老人及男人,那是见到就杀啊。” “是啊。”女子叹道:“不过这也不怪火勒,那一年雪灾,冻死了火勒牛羊,若不南下抢劫,他们就会被饿死冻死的。” 戚雾晚皱了皱眉,一旁一个女子道:“既然你是清水城人,那你的家人,只怕也有死在火勒人手中的吧?” “是啊,我家人都被火勒人杀了。”做火勒大汗妻妾打扮的女子道。 问话的女子气道:“既如此,那火勒就是你的仇人,你现在被送给仇人,这么高兴做什么?” 戚雾晚问道:“不知道怎么称呼?我叫阿莱。” 那做火勒大汗妻妾的女子道:“我叫玲奴。”她笑了看向说话的女子,“你这么不服气,那你去杀了火勒大汗报仇啊?”见女子说不出话来,她笑了道:“人生一世,享受胜过一切。” 戚雾晚道:“所以你选择嫁给火勒大汗?以你的美貌,在关内也能找个富家翁啊。” “哎哟,你懂什么?”玲奴鄙夷一瞥戚雾晚,“当年火勒大汗率兵杀入清水城,我就躲在池塘内,我从未见过他那样高大威猛的男人。我这次特意出关,本来是想直接去火勒的,没曾想半路上被哈刹给抓走,气死我了。”她脸上愤怒突然转为笑意,“不过幸好,他们见我长得这样好看,不敢享用,将我当做贡品送给火勒大汗。虽然中间转了个弯,但幸好我还是达到目的了。” 第30章 第30章:火勒 戚雾晚眨了眨眼,笑了两声,看向那名低头落泪的女子,“你也是被哈刹抢来的吗?” 女子沉沉叹气,“我家里穷,偏生娘又得了重病,大夫说必须要有人参,可我这样的人哪里有钱买人参?只能出关打算进山碰碰运气,谁料却被哈刹人给抓了,唉。” 那女子看着她有茧子的双掌,“看你那双手就知道是干活儿的,唉。我叫一卷儿。” “啊?”戚雾晚愣住了,这是什么名字? 一卷儿叹道:“哈刹那儿汉女,要么是买的奴婢,要么是抢来的。” “我是幼年时被哈刹人从人牙子手中买得,是第一个,头发又是卷的,所以叫一卷儿。” ”唉,我伺候哈刹大汗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他对我是有两分感情的,没曾想,他还是将我送出去了。” 戚雾晚见一卷儿低头落泪,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干脆闭嘴。 没顶没墙的马车就这样摇摇晃晃了六天,终于到了火勒大汗营帐。 送贡品的将军在火勒大汗面前极尽谄媚。 火勒大汗却只是坐在铺了羊皮的宽大椅子上,右手拿刀,割桌上烤羊腿的肉塞进嘴,对送贡品的将军爱答不理。 玲奴脸上笑意和崇拜的神色越来越深,冲戚雾晚道:“看到了吗?那就是火勒大汗,这才叫真男人啊。” 戚雾晚看向那满脸络腮胡的大胖子,低声道:“我喜欢年轻高瘦,白净斯文的俊俏男人。” “没品味。”玲奴不屑瞥她一眼。 火勒大汗看向缩手缩脚站在营帐门内的十八个女奴,皱起眉不高兴道:“那四个,一看就不是汉女。” 上贡的将军忙道:“是,那四个是哈刹最有名的美女,若是大汗不喜欢,以后便不再送哈刹女,只送汉女。” 大汗目光在剩下十四个汉女身上打转,最终看向玲奴,“你为何做我阏氏打扮?” 玲奴忙走上前一步,右拳抵住左肩,行了一个标准的火勒礼,“妾听闻大汗威名,早已将心许给大汗,知道哈刹将妾送给大汗,妾欢喜无比,立即换上大汗阏氏衣裳,迫不及待见大汗。” “哈哈哈。”火勒大汗笑得张狂得意。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拒绝一个爱慕他的女人。 玲奴有一张瓜子脸,皮肤白皙,一双大而长的眼睛,而且还施了脂粉,看起来也算得上是个美人。 玲奴见火勒大汗张开双臂大笑,立即走上前去扑进怀中。 大汗侍卫立即将账内闲杂人等驱赶出帐篷。 北方真冷啊,一众人就站在寒风中。 戚雾晚看向另外十六名女子被冻得瑟瑟发抖,她也只能做出发抖的样子。 这风真冷真刺骨啊。 她想起在北海的那一年多时光,看尽北海四季。 但此刻的北海更冷,都已经飘雪,呼吸间刺得鼻子生疼。 营帐内的欢声笑语已经停了。 侍卫走进营帐后很快就出来了,冲送贡品的将军道:“汉女留给大汗,那四个哈刹女也留下,你的贡品大汗很满意。” 他叫来人,将戚雾晚等十三个汉女带入一个帐篷。 接下来便是每天劳作,喂马牛羊、打水、清扫。 戚雾晚在等,等了足足十天,火勒大汗才终于要见剩下十三人。 她与众人前往第一次见火勒大汗的帐篷,看见玲奴穿戴更加华丽,依偎在大汗怀中,脸上的笑容比十天前更加灿烂。 这一次,大汗挑了一个女子留下,剩下的人再次回到帐篷。 但这天晚上,玲奴来了。 她身后跟着两个哈刹女。 哈刹女双手捧着托盘,托盘上是马奶酒和香气四溢的烤羊。 玲奴看向戚雾晚和一卷儿,抱起双臂,笑道:“怎么过得这么惨?你们这样,是享受不到人生美好的。” 她冲身后两个哈刹女点了下头,“这些丰盛的食物,是我赏给你们的。” 一卷儿突然冲上去抓起烤羊肉狼吞虎咽。 戚雾晚坐在地上,低着头在想大汗多久才会见她。 一块烤羊排递到面前。 她看向吃得满嘴油的一卷儿,微笑接下烤羊排,“谢谢,我坐久了,腿麻了,起不来。” “已经这样了,除了认命,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我不想再过每天劳作,晚上只能挤在这顶小小帐篷内,吃着那些又粗糙又填不饱肚子的食物了。”一卷儿嘴里塞满食物,说话时含糊不清。 “是啊,还有什么办法呢?”戚雾晚啃着烤羊排,语气满是无奈。 六天后,一个火勒女奴前来,“阿莱,恭喜你,大汗今天要见你。” 戚雾晚满脸都是惊喜笑容,“真是老天爷保佑,我都怕大汗忘了我。” 这天黄昏,戚雾晚穿着火勒阏氏的服饰,跟在火勒女奴身后,走进那顶最大的帐篷。 帐篷内只剩两人,火勒大汗见戚雾晚微微低着头,十分羞涩,笑道:“过来,这里有上好的马奶酒和烤羊。” 见戚雾晚低着头,人又瘦瘦的,以为她是羞涩,笑道:“你们中原的女人都这么胆小吗?” 戚雾晚道:“大汗是英雄,妾只是女奴,怎么会有大汗的气魄呢?” 火勒大汗大口喝着马奶酒,认真点头。 戚雾晚奇怪问,“大汗喝这么多酒不怕醉吗?如果醉了,中原的军队打过来,大汗能上马吗?” “打过来?哈哈哈。”火勒大汗狂笑,“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可知养寇自重是何意?” “妾勉强读过几本书,大约明白。”戚雾晚道:“大汗的意思是,没有你,中原的将军就不必存在了。” “嗯?读过书,你会写汉字吗?”火勒大汗惊喜问。 “会。” 火勒大汗十分高兴,冲她招手,“过来。” “是。”戚雾晚乖巧走过去,坐在他身侧,端起酒喝了口,不习惯这味道,但却是微笑道:“妾从未喝过这般好喝的酒。” “我火勒的马奶酒,当然是世上最好的酒。” 火勒大汗说话间,戚雾晚提起金酒壶倒了一杯马奶酒,喂给火勒大汗,“妾与玲奴阏氏一般崇拜大汗,请大汗赐予妾喂您一杯酒的福气。” 她左手将酒递过去,右手圈住火勒大汗脖子。 她的主动,让火勒大汗高兴。 下一瞬,戚雾晚右手五指运力,一瞬间便掐断火勒大汗脊椎骨,人连一声惨叫也没发出便已成为一具尸体。 戚雾晚平静地走回她待了十六天的帐篷,看向十一名女子,“走,我带你们回中原。” “回中原?”十一名女子一脸茫然,最终点头答应。 她又去找距离最近的玲奴,可玲奴听到她的话嗤笑道:“别在这儿妖言惑众胡言乱语了,凭你说这话你就是头蠢猪,看你那不聪明的样子,你都看不明白我这颗心早就属于大汗,这辈子都不会离开!” 戚雾晚转身去见一卷儿,说出同样的话。 可一卷儿却惊讶看她,“你在胡说什么?我在火勒待得多好啊,为什么要回中原?” “你不是说你根本不想来火勒么?”戚雾晚狐疑问。 “在火勒,我只需要伺候一个大汗,就会有无数女奴伺候我。但回到中原呢?大汗很宠爱我,虽然在这里我吃不惯,但我不用干活儿。” “唉,我也是闲得无聊,跟你这种蠢货说话。” 一卷儿拿过首饰盒,捡起一个镶嵌红宝石和绿松石的金镯子戴上,冷笑道:“离开火勒,我根本没法再过这样好的日子,也没法再佩戴漂亮的首饰。” 戚雾晚转身离开,带着十一名女子往营帐后走去。 北方大漠的夜晚是那么黑,但十一名女子跟在戚雾晚身后,不论摔伤多严重,硬是没出一声。 后方的防卫比较松散,一行人离开后,戚雾晚还牵走十二匹马,带着人往东走。 天已经亮了。 火勒大汗死的突兀,几个儿子为了争夺大汗位置已经争吵了一天。 天已经黑了,前方黑夜中却火星点点,铁骑冲来,厮杀中鲜血与残肢断臂洒在地上。 戚雾晚的任务已完成,剩下的,是铁骑的事。 安平王府客厅,戚雾晚道:“那十一名女子,还请安平王帮忙安置,给她们一个好去处,她们以前过得极苦。” “这多简单。”安平王笑了笑,“你似乎是个从不让人失望的人。完整的兜罗绵手,你练到什么地步了?” “王爷想听我说哪个数字呢?”她问。 安平王笑了声,“疑心病是个人都有,不必这样警惕,本王只是好奇罢了。” “我的任务是什么?”戚雾晚直截了当问。 安平王笑了,“这件事就有点儿麻烦了,而且会有些耗时。” 他神色一凝,“你可知天下谁人最富?” “最富的,当然是拥有天下的皇帝陛下。”戚雾晚道。 “你明知这不是本王要的答案。” 戚雾晚道:“淮扬盐商,富甲天下。” “对,你这次任务,就是去淮扬查盐税。”安平王看向戚雾晚的目光凌厉如刀。 戚雾晚眉头紧皱,神色尽是狐疑,“淮扬盐税,我一个江湖人去查?安平王,我并不懂官场的弯弯绕绕,玩不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