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回落屿》 第1章 学长好啊 九月的鹭城，热意正盛，窗外蝉鸣像被太阳晒得变了调，一声叠着一声撞进耳朵，和床下急促的脚步声搅在一起，把最后一点睡意撕碎。 “之南，快起！再晚新生都要自己找宿舍了！” “知道了......” 陈之南应着，又把脸往凉席深处埋了埋。 “我买了早餐，搁桌上，我先过去搬矿泉水，你快点收拾好来体育馆找我。”林木森把书包甩上肩膀，一手抓起志愿者马甲，回头喊：“六号接待点！记住啊！” 挣扎着坐起来，陈之南胡乱洗了把脸，冲净了额角的薄汗，他抓起早餐就出了门。 烈阳悬在头顶，金刺刺的光线扎得人睁不开眼睛。 陈之南捧着豆浆慢吞吞地嘬着，手里捏着个肉包子，脚步朝体育馆的方向挪去。 风卷来的宣传单页落在脚边，印着“新生指南”的字样，他弯腰捡起，现在再看，只觉得那些陌生的名词都成了熟稔的日常。 “大二了，真快......”陈之南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脚步不停。 走过整片教学楼群，体育馆的轮廓便撞入眼帘。 快了......快到了，最后两百米。 只是这天，实在太热。 陈之南深吸一口气，把剩余的豆浆一口气喝完，热乎乎的豆浆下了肚，燥热随着血液加速流向全身。 眼前竟不断有零星的火光落下，火红刺眼。 他握紧拳晃了晃脑袋，心里暗忖：怕不是要中暑了，连幻觉都这么真切。 他鬼使神差地抬了手。 轻轻一接，没有灼烧感，只有片柔软的花瓣落在掌心。 不是火光，是凤凰花。 细碎的花瓣旋落在地面上，层层叠叠铺成一条火红色的绒毯。 陈之南踏上绒毯。 一步......两步......三步...... 等脚边再没有凤凰花落下时，体育馆已在眼前。 “之南，这呢！快来！”林木森老远就瞥见了站在体育馆门口的陈之南，冲着他挥手大喊。 陈之南闻声快步走过去，在早已放置好的电脑前坐下，问道：“一会儿我需要怎么做？” 林木森一边演示操作一边解释：“你把录取通知书上的识别码扫进系统就行。等系统核实没问题，会自动打印出新生的班级和宿舍信息，流程就结束了。” “明白了。”陈之南接过他手里的鼠标，语气淡淡：“记得你答应的事。” 场馆内的空调格外给力，不一会儿，热气晕上的红就退了，他的脸颊又恢复惯常的白皙。 “你就放心吧。”林木森猛地挺直腰背，并拢食指和中指在额角点了一下：“一定办到！” 作为本院学生会组织部部长，林木森早把迎新工作安排得“尽善尽美”。 帮女同学提行李时，要不动声色地绷起线条紧实的肱二头肌。等女同学一脸崇拜地凑过来要微信，还要故作矜持地假意推辞两句。 这些桥段，他在心里演练了八百遍。 可一天前，一则校园通知打乱了所有安排： “由于鹭城连日以来持续高温，学校本着为新生们提供便捷服务的宗旨，临时增设10个迎新接待点，校学生会将会从各院学生会抽调人手，具体名单如下......” 不巧的是，他本就人员稀少的部门里被抽走了两人，精心策划的“表现机会”瞬间泡汤。 无奈之下，只能临时抓来陈之南这个“壮丁”。 新生和家长陆陆续续到达，接待点忙碌起来。 “同学你好，通知书和身份证请给我一下。” “这是你的班级和宿舍信息，请收好。” “这边有水和湿巾，随意取用，欢迎加入H大。” “这是校园地图和校内电车的路线时刻表，有疑问可以随时问我。” “宿舍区往这边走......” 林木森在一旁热情地给新同学做指引，陈之南却全程像台设定好了程序的AI机器人，只机械重复着扫描和打印两件事，脸上没多余表情。 林木森说得口干舌燥，“吨吨吨”地灌进了两瓶饮料，不多一会儿就着急要上厕所。 “之南，我去趟厕所，你先顶一会儿。”林木森说完，觉得还少了点什么，又叮嘱道：“之南大佬，求您保持下微笑，就五分钟，我光速回来！” 看着林木森跑远的背影，陈之南的目光落回电脑屏幕，渐渐发起了呆。 突然一个资料袋递到了他面前，随即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你好，这是入学资料。” 陈之南闻声抬头，看到递资料的是一位中年男人。 韩从德的身材微胖，肚子微微凸起。 中年男人的身旁，并无他人。 这是，家长入学？ 陈之南接过资料袋，机械地提了提嘴角：“叔叔您好。” 韩从德拿着纸巾来回擦额头上的汗，声音像是浸在了蒸笼里一般沉闷：“鹭城可真是热，比我们那闷多了。” “确实，待久了会慢慢适应。”陈之南礼貌回应。 一年了，其实陈之南自己都还没适应鹭城的气候。 还是云安好啊，他心想着。 云安四季如春，全年气候温暖宜人，在那儿长大的十七年里，没有热气包裹的窒息感，也没有雪落刺骨。 而鹭城不同，一年里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暑热，剩下三分之一，是裹着海风的湿冷。 嘀——嘀——系统核实中。 韩从德自来熟得很，笑着搭话：“我们从老远过来，提前两天到了鹭城，本来想在这里玩一玩，看看城市风景，结果两天都闷在酒店吹空调，一出门就浑身冒汗。” 嘀——嘀——信息打印中。 陈之南盯着打印机里的A4纸一点点吐出，顺着韩从德的话头问：“我老家离鹭城也远，你们是从哪来的？” “云安省，临城。”韩从德说。 临城...... 巧合真是来得猝不及防。 虽说H大的学子遍布天南海北，籍贯各异，但云安省来这的并不多，再能遇到同是临城的，真是不可求。 其实校内学生们也会自发组织各自省份的同乡会，但陈之南向来零社交，从未参与过。 “真是好巧，我也是临城来的。” 陈之南把打印好的信息条递给韩从德，目光扫过纸上的新生信息： 韩屿，计算机系。 韩从德听到陈之南也是临城的，激动地冲着门口招手，嘴里喊着：“小屿，快过来，快来认识下！” 陈之南顺着他招手的方向望去，大门口树荫底下站着一个男生，高挑的身形配上笔挺的姿态，让他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阳光穿过树叶缝隙，落在他身上，他一只手平撑在眉前挡着阳光，眉眼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听到韩从德喊他，男生放下手，朝着馆内走来。 纯黑短袖贴在肩背上，搭配黑色休闲裤，单肩背着个黑色书包。 两条长腿迈得漫不经心，脚步有些散漫慵懒。 走近了，他的模样才清晰起来，几缕汗湿的发梢贴在眉骨旁，眉下一双眼极深，只淡淡扫过来，便飞来几分压迫感，薄唇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连下颌的线条都透着不耐烦。 “爸，这地方太热，不想读了，我们回去吧。”男生的声音懒洋洋的，又有少年人的桀骜。 韩从德被他这句话激得心头一怒，嗓门陡然拔高：“你胡说什么！” 陈之南扫了眼对方的一身黑，心里暗笑：穿成这样，不热死才怪。 刚巧林木森上完厕所回来，他站在一旁上下打量着韩屿。 韩从德一把拉过韩屿，又重新换上了笑脸，说：“你这位学长也是临城的，这得是多大的缘分让咱们在开学第一天就遇到，你赶紧过来认识一下，以后在学校里有什么不懂的，多请教人家，听到没？” 韩屿侧头看向陈之南，忽而挑唇一笑，幽潭般的眸子瞬间化作一弯温润的月牙：“学长好啊。” “你好。” 陈之南把刚刚拆开过的资料袋重新理齐，递向他。 韩屿伸手接过，目光不经意落在对方握着资料袋的手上，那只手肤色白净，一根细细的编织红绳搭在凸起的腕骨上。 像极了雪地里的一抹红绸，格外惹眼。 他又抬头看了陈之南一眼，才转身对韩从德说：“爸，走了。” 韩屿父子俩刚一走远，林木森就凑到陈之南身边，愤愤不平：“卧槽，这兄弟长得真特么帅......之南，我一直觉得，比我帅的只有你，现在我承认又多了一个，你们临城是开了什么颜值外挂吗？教教我。” 陈之南头也没抬，指尖在鼠标上轻点：“没有，天生丽质。” 第2章 有多帅？ 上午只有两节课，下课后离食堂开饭还早，林木森拽着陈之南要去冷饮店吹空调。 校内的冷饮店很大，加上这会没什么人，显得更空了。 冷气顺着出风口散得满室清凉，林木森点了冰美式，陈之南点了一杯柠檬水。 两人刚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没多久，店里又进来几个女生，其中一个瞥见陈之南和林木森，和同行的人低语了两句，便端着饮料径直朝这边走来。 “巧啊，两位学霸帅哥，在这约会呢？” 林木森正杵着下巴发呆，闻声抬头，一看，是夏兮。 “学霸可不敢当，之南才是，我当帅哥就行。” 陈之南也抬头，朝着女生喊了声：“夏兮。” 夏兮也是云安的，是陈之南在H大唯一认识的同乡，因为同在一个系，两人才相熟。 夏兮走到陈之南对面的位置坐下，开门见山：“这个学期的同乡会定在国庆假期。新生军训这个月底就结束了，所以这次会有大一的新同乡喔，往常叫你你都不去，这回假期有一周呢，反正也没什么事，一块去玩玩呗。” 陈之南摇摇头：“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意料之中的拒绝。 新生......同乡......林木森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今年有一个新生是你们云安临城的，贼特么的帅！迎新那天还是我们之南接待的呢，你说巧不巧。” 夏兮一听，瞬间就来了精神，身子往前凑了半寸：“真的吗真的吗！有多帅？但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加了同乡会诶，之南，你把那帅哥叫上，一块来啊。” 陈之南淡淡：“我没有他联系方式。” “不是吧？”林木森用指节叩了叩桌面，不可思议：“你遇到同乡都不加微信？人家爸爸还让你多照顾他呢，你这学长当的也太敷衍了。” 陈之南咬着吸管，慢悠悠吸了一口手里的柠檬水，等咽下去，才抬头扫了两人一眼：“都上大学的成年人了，需要我照顾什么。” 夏兮可不管这些，追着问：“他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我非得找出来看看有多帅。” “韩屿。”陈之南用手指一下一下地刮着凝结在杯壁外侧的水珠，想了想才说：“班级不知道，只看了眼入学信息，好像是计算机系的。” “等着，我一定能把他挖出来，我室友男朋友就是计算机系，我这就去问，等我好消息。”夏兮掏出手机，哐哐一顿打字，头也不抬。 瞧着夏兮在面对帅哥时那股可怕的行动力，林木森忍不住叹气：自己在H大的脱单计划，好像又更难了一点，尤其他还亲眼见过韩屿。 林木森不满：“你什么时候执行力这么强了？我真是平等地鄙视你们每一个只看脸的人。” “你错了。”夏兮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不是只看脸，是先看脸。” “请问有什么区别吗？”林木森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举起手里的冰美式抿了一口，砸吧着嘴啧了两声，“真苦啊，不靠脸的人生，苦得没边......” 说话间，杯里的饮料见了底，刚离开冷饮店空调的庇护，一股灼人的热浪就裹了上来，像是把人卷进了密不透风的蒸笼。太阳像个巨型火球悬在头顶，发出刺眼的亮白色，催促着他们加紧脚步，往下一处阴凉地赶。 三人一路脚步匆匆，直到踏进食堂，扑面而来的冷气裹住汗湿的后背，才总算松了口气。 林木森看了看陈之南面前的一碗清汤麻辣烫，又看了看夏兮面前一碗红彤彤铺满辣油的拌粉，摇摇头，说：“我不理解，你俩到底是不是同乡。” 夏兮：“不用怀疑我，云安人主打一个无辣不欢。” 陈之南：“我妈是江浙人，从小吃我妈做的饭，习惯了。” 夏兮挑起一筷子粉，嘴往碗边凑，眼珠却紧紧盯在手机屏幕上，几秒后，她眼珠蓦地瞪大，筷子上的粉顺溜地全落回了碗里。 她把手机推到陈之南和林木森面前，神情难掩激动：“快看！是不是他！” 两人抬眼看向她的手机屏幕。 照片上是穿着军训服坐在草坪上的韩屿，他似乎在与旁人交谈着什么，低着头轻轻笑着。 午后阳光漫过照片边缘，在他侧脸上晕开一层柔和的暖光，高挺鼻梁将光影清晰地分割。他视线微垂，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浅影，此刻笑起来的嘴角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一看就是张偷拍照片，画面杂乱歪斜，没有构图和光影可言，但中心的人偏偏能冲破镜头的粗糙，将满溢的阳光与俊朗直直地透出来。 “就是他就是他，这速度也太快了吧，饭都还没吃完，人就找到了？”林木森一脸不可置信。 一旁的陈之南也点点头，二次确认照片上的人就是韩屿。 “我都还没报名字呢，刚说完是新生帅哥，我室友就甩过来这张照片，说是这人军训第一天就在他们系里炸了锅。”夏兮拿回手机，将照片放大，仔细看着，喃喃道：“真好看呐，侧脸都这么优越，正脸肯定更绝，不行，一定得把他拉出来认识认识。” 看着面前的夏兮正一脸如痴如醉，林木森无奈地摇了摇头，拎着书包起身，“这女人没救了，之南，走了，回宿舍。” 下午陈之南在宿舍睡了个午觉，醒来拿起手机，就看到夏兮发来的一连串微信消息，几乎要把屏幕炸穿： 【夏兮：我要到韩屿的微信了！我邀请他国庆一块去参加聚会，他拒绝了。】 【夏兮：：他说他谁都不认识，不想去。】 【夏兮：他不是认识你吗？我把他微信推给你，你叫上他一块来，好不好？】 【夏兮：我在他朋友圈里看到照片了，超级帅！】 【夏兮：拜托了拜托了！！！】 【夏兮：姐妹的幸福就托付给你了，加油！】 【对方向您分享了新的名片：关你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对啊，关我什么事...... 陈之南的日常生活在缤纷校园里显得格外素净，他几乎没有娱乐活动，不打游戏，不逛街，日常轨迹除了上课，便只剩泡在图书馆。 之所以会在迎新那天给林木森帮忙，也是因为林木森答应了会去向自己父亲爸一份专业书籍推荐单。 他们所学的飞行器制造工程虽归属机械类，实则是机械工程与航空航天工程的交叉学科。 课程体系繁杂且艰深，既涵盖力学、制图、机械原理等机械核心，又延伸至飞行器结构设计、制造工艺、控制工程等航空领域。 而林木森的父亲，正是国内知名的飞行器设计专家。 比起他一开始提出的请吃饭一周的条件，这份书单才真正戳中了陈之南的兴趣。 那是他为数不多能上心的东西。 日常的纷扰和热闹渗不进他的生活半分，他就像一杯放凉了很久的白开水，没有波澜，也没有什么味道，只在自己的节奏里日复一日。 他与周遭之间，始终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墙，不远不近，不即不离。 第3章 一起吧 陈之南关掉和夏兮的对话框，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身，发梢还沾着枕头上的余温。 午后最灼人的暑气退了些，却仍在后背洇着一层薄汗。 他趿着拖鞋去冲了个凉水澡，浴室门推开的时候，卷携出一阵沐浴露残留的清香。 他裹着浴巾走到柜子前翻找衣服，刚擦干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细密的凉意顺着毛孔往里钻，发梢还缀着水珠，一滴滴砸在地板上，连眼尾的皮肤都泛着清透的白。 唯有腕间那抹红，是他身上此刻唯一的亮色。 “啧啧，这身段这脸，真帅得没天理。”陆清从床上探出头来，眼睛都看直了：“又要去图书馆？陈学霸的剧本能不能换一换？” 陈之南不紧不慢地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卡其色休闲裤，一件短袖白T，边换衣服边应着：“嗯。” 陆清：“你这天天跑图书馆，女朋友能自己从书里跳出来？” 林木森眼珠死盯在游戏画面上，手指在键盘上翻飞，但依旧不耽误他探讨脱单大事，“就咱们这和尚学校，乌泱泱走过一群人，都得细细扒愣开才看得到有女生，现在都大二了，咱们宿舍还能凑齐一桌单身汉。” 学校宿舍是标准四人间，除了陈之南，林木森，陆清，还有杨帆，杨帆是鹭城本地人，家离学校也不远，索性直接住家里，只是偶尔在下午有课的时候回宿舍睡个午觉。 “整个H大出了名的男女比例七三开，咱们机械学院夸张到九一开。”陆清叹了口气又钻回了被子里，“连之南这种级别的都没对象，咱们还是安心当寡王吧。” “他这是压根不想找。”林木森补了句，趁着游戏角色死亡的瞬间抽空瞥了眼陈之南：“真要想谈恋爱，早把图书馆的凳子让给别人了，对吧？” 陈之南对这个话题本就没什么兴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淡淡应了声“嗯”。 他用干毛巾揉乱湿发，背起书包准备出门，“我先走了，拜拜。” 宿舍门刚要带上，陈之南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身回去从桌角捞了把雨伞。 天气预报说傍晚有雨，虽然现在天空飘着薄云，太阳高挂，但夏天的雨向来没个准头，上次就因为没带伞，在图书馆门口硬生生等了一个多小时。 宿舍楼大门推开的瞬间，带着热气的风裹着香樟叶的清香扑过来，阳光不再像正午那般灼人，远处的云也像是被揉碎了的棉絮，轻飘飘地浮在天上。 “今天闭馆前，要把前三章内容看完。”陈之南低声地对自己说。 指尖沾着阳光划过书页，悄无声息地，未曾打断油墨间流淌的静谧。 图书馆三楼的社科区格外安静，只有翻动书页的轻响，和窗外偶尔飘进来的风声。 陈之南坐在靠窗的书桌前，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飞行器结构力学》，他正对着一道复杂的力学模型蹙眉。 直至夜幕垂落，图书馆依然灯火通明，没有喧嚣，不见浮躁，只有宁静和专注，宛若一座静谧的知识宫殿，沉寂在夜色里。 盏盏方灯映着低头的身影，角落里的陈之南，早已沉进自己的书海。 “嗡嗡”——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突兀地将他拉回现实。 陈之南伸了伸酸麻的腿，又左右活动了一下颈椎，才把手机掏出来。 屏幕上弹出的提示让他微顿——有人申请添加你为微信好友。 陈之南打开微信，通讯录旁有个红色的“1”，点开好友申请，头像是一团黑乎乎的光影。 【关你什么事申请添加你为好友，验证消息：学长好啊，我是韩屿。】 陈之南这才想起，下午没有回复夏兮的消息，也没有加她推过来的微信。 他点了通过，又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正准备起身收拾书包回宿舍，手机又震一下。 韩屿很快发来消息。 【关你什么事：学长好啊，国庆的聚会，你去吗？】 陈之南指尖在键盘上敲出“那天有课，不去了”，顿了两秒又删掉。 国庆放假，哪来的课？ 他逐字删掉，重新敲了行理由。 【。：答应了社团活动，不去了。】 【关你什么事：好吧，那我也不去了。】 夏夜的风裹着草木的潮气，又带着点温，陈之南怀里抱着今天刚借的书，不疾不徐地走着。 手机在手里震动时，屏幕上“夏兮”两个字就亮了。 陈之南放慢脚步，手指划过屏幕接起：“喂，夏兮。” 不远处的篮球场上亮着灯，有两三个身影在奔跑，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了过去，深棕色的篮球在灯光下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弧线抛入篮筐，稳稳进网，落地时的一句“牛逼啊韩屿”隔着夜风传来，比听筒里的声音更先撞进耳朵。 “喂？之南，怎么回事，你下午怎么都不回我微信？”夏兮清亮的声音带着点嗔怪，从听筒里传来：“韩屿给我发了消息，说他也不去聚会了。” 陈之南收回视线，脚步下意识加快，往宿舍区走。 “他去不去和我没关系，我本来就说了不去。” 夏兮的情绪陡然拔高，透着股兴奋：“那不行，你这次必须得来！韩屿的那张军训照片火了！好些以往不参加的女生这次都说要来，嘿嘿，连我那宅宿舍的室友都要一起来玩。” “那你应该去找他说，找我干什么。”陈之南绕过路边的树坑，语气平淡。 夏兮软磨硬泡：“我一开始就邀请他了，是韩屿说谁都不认识，所以才不去的。你要是去的话，他不就有伴了嘛？而且你们都是临城的嘛，多有话题，答应呗答应呗。” 她还在电话那头劝：“这么多人都想看韩屿，他要是不出现，那大家该多失望，我该怎么和她们解释，所以之南，这次真得靠你了。” 陈之南沉默了良久，电话里只剩夏兮不断游说的声音。 他向来觉得喧闹的聚会远不如独处来得自在，但此刻，自己的意愿被绑在别人的期待上，陈之南的背上仿佛突然多了一口千斤重的锅，沉得慌，连带着从心里也冒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罪恶感。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好吧，我去。” 电话那头瞬间爆出欢呼：“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那可就说好了啊！不许放鸽子！” “嗯。” 挂了电话，陈之南回头望向篮球场，球场上的身影已经散了，他点开那个黑乎乎的头像，手指在输入框上悬了几分钟，把打好的句子删了又改，最终缩成一句话发了过去。 【。：国庆的聚会我去，一起吧。】 陈之南刚要退出对话框，对面就回复了。 【关你什么事：学长不是说有社团活动？】 【。：翘了。】 第4章 请选择善良 国庆第一天，宿舍里剩下陈之南和陆清两人。 陆清正埋头翻弄倒腾着行李箱，他把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往外掏，打算空箱回家，再从家里“打猎”些物资，满载着返校。 他家就在鹭城的隔壁市，开车一小时的路程，近得很。 “阿森这小子跑得真快。”陆清一边归置东西，一边念叨：“昨天下午上完课就奔着机场去了，说是找高中同学爬山去，这么积极，怕不是约的女孩子。 陈之南：“如果是约女孩子，那他应该不会选爬山。” 陆清索性把箱子兜底一倒，桌上瞬间堆起小山，他边捡边说：“之南，国庆七天呢，你真不出去玩玩？” 陈之南合上手里的书，起身过来帮着他一起收拾，语气平淡得很：“不去了，没什么想玩的。” “你不会要像去年国庆一样，来个图书馆七日游吧？”陆清把手掌按在桌上，身子往前倾了倾，“拜托你，大学了，不要这么卷吧。” “不会。”陈之南顿了顿，补充道：“明天有个聚会。” “什么？！”陆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眨了眨，满脸不敢置信：“我没听错吧，你要参加聚会？是谁这么大面子能把你这尊佛请出山。” 陈之南面色依旧平静：“没谁，就一个普通聚会，去吃顿饭而已。” 陆清把充电器、耳机线捋顺了放进收纳袋，刚想继续追问到底是谁能把陈之南约出去，一阵“你爱我还是他”的铃声急促地响起。 他一手接起电话，另一手正跟行李箱上的拉链较劲，那拉链卡着片布料，死活拉不顺。 陈之南伸手从他手里接过箱子，轻轻的调整着拉链方向，一点点全部拉上，随后又将剩下的几样杂物收拾好。 “喂，爸。” 陆清接起电话，语气轻快：“啊？到学校门口了？这么快，我马上就出来。”挂了电话，他快速拉上行李箱拉杆，又检查了一遍桌角，确认没落下东西后，拍了拍陈之南的肩膀：“谢啦，我走了，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陈之南朝他摆摆手：“多带点，拜拜。” 窗外烈阳高挂，宿舍里安静了不少。 陈之南拿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一口，一旁的的手机突然“嗡嗡”震了两声，拿过一看，是夏兮发来的微信。 【夏兮：明晚六点，学校北门的阿强烤肉，不见不散！吃完饭一起去唱歌～】 陈之南扫到“一起去唱歌”几个字，眉心轻蹙了下。 有点头疼。 他只想安静地吃完饭走人，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只想把韩屿带到，就走人。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念头荒唐得很，倒像是把人骗过去交差似的。 陈之南用犬齿咬着吸管，开始在手机键盘上打字。 【。：我吃完饭先撤，唱歌就不去了。】 【夏兮：好吧，就知道你会这样。】 【夏兮：对了，韩屿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地方，你俩宿舍近，明天带着他一起过来呀。】 陈之南退出和夏兮的聊天框，点开一团黑的那个头像。 【。：学校北门的阿强烤肉店，你找得到位置吗？】 按下发送键，他把手机往边上随手一搁，又打开电脑，在推荐影单里随便点了一部电影开始播放。 播的是《奇迹男孩》。 陈之南扫了一眼电影简介标签——剧情/家庭/儿童。 这几类都不是他感兴趣的电影类型，正想重新换一部，桌上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起了。 解锁一看，是韩屿的回复。 【关你什么事：北门在哪里？】 “......” 陈之南对着屏幕沉默了两秒。 夏兮说过让自己带着韩屿一块过去，但想了想，陈之南还是不太乐意和不熟悉的人同行。 这会儿他正对着空气在脑子里画路线——从宿舍区到阿强烤肉店，纠结是用文字描述，还是干脆画张草图发过去。 两股想法在脑中博弈了一阵，最后还是觉得画个简单的路线图，这样更直观，看着也显得自己热心友善一些。 陈之南打开手机备忘录，选中画笔工具，就这么伸着食指在手机屏幕上一下一下地戳着划，最终鼓捣出一幅手绘路线图。 咔嚓一声，截图保存，这就成了。 陈之南的工程制图课成绩全系第一，连老师都夸过他的手绘工程图漂亮，线条流畅平直，尺寸精准。 但总归是电子屏幕和纸张的区别，手指头和手腕控笔的区别，此时屏幕上的这个图，线条弯弯扭扭，标注点糊得像一坨坨墨迹，实在是......很潦草。 陈之南敲了一下键盘上的空格键，将电影暂停，正要合上电脑时，目光却无意间落在了此刻定格的台词上。 “When given the choice between being right or being kind, choose kind.” “如果要在正确和善良中做出选择，请选择善良。” “......” 请选择善良。 脊背仿佛是被一个无形的棒槌重重地敲了一下，陈之南长呼一口气，把已经保存好的截图点击删除，随即打开了微信，再次点开那个黑乎乎一团的头像。 【。：我带你一起过去，你住几栋？】 对面很快有了回复。 【关你什么事：9栋。】 【。：我住6栋，明天下午五点半6栋楼下见。】 【关你什么事：OK。】 国庆次日。 晨光把H大染得透亮，陈之南依旧起了个大早去图书馆，一泡就是整个上午，直到肚子开始抗议，才合上书满意离开。 去往食堂的路上，又经过了那条种满凤凰树的校内大道。 十月的凤凰树，已经过了花期，残存的花影渐次凋零，树上的叶子也悄悄褪了绿，晕开浅黄。可即便如此，反倒又生出了别样的韵味，枯黄的叶子在秋风中簌簌飘落，倒像是一场金色初雪。 每次走过这条大道，陈之南总会想起自己的高中。 临城一中的校门口也是种满了凤凰树，两排浓荫裹着的那条马路，连名字都带着巧劲，就叫凤凰路。 他至今没分清，是路因花得名，还是花为路而种。 回到宿舍，陈之南合上刚翻完的书，他缓缓眯起双眼，在椅子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随手摸过手机一瞧：五点了。 和韩屿约好的五点半楼下见，还剩半小时。 陈之南洗了个澡，等吹完头发正好就可以出门。 他伸手去够柜子上的吹风机，电源线缠住了旁边一个瓶子，“啪嗒”一声带倒在地。 捡起来一看，是瓶晒伤膏，去年军训时买的。 本来鹭城的紫外线不算强，但他皮肤白，对日晒本就敏感，再加上军训那会儿长时间地暴露在阳光下，第二天就被晒伤了，脖颈红了一片。 陈之南扫了一眼保质期，还在有效期内，但想到以后大概率用不上了，便随手把晒伤膏塞进了抽屉里。 五点半，陈之南换好衣服下楼。 刚走出宿舍大门，一道清透又干净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学长！” 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对面的树下立着一道身影，是韩屿。 这画面似曾相识。 树荫下挺拔高挑的身形，一只手平撑在眉骨前挡着刺眼的阳光，五官被光影藏得模糊。 开学那天，陈之南第一眼看到的韩屿，也是这样。 陈之南朝韩屿走过去，尴尬又客套地打了个招呼：“等了很久吗？” “没，我也刚到。” 刚军训完没几天的韩屿肤色明显深了一点，领口露出来的脖颈处，皮肤还透着显眼的红。 陈之南只扫一眼便懂了，是晒伤，自己去年也是如此，再熟悉不过。 韩屿今天穿着一条黑色的美式排扣工装裤，搭配深灰色印花短袖T恤，胸前水洗字母的印花添了几分复古感，脚下一双黑白相间的低帮板鞋利落收尾。 简洁又有风格，确实好看。 两人并肩往外走，陈之南深吸一口气，正琢磨着要找点什么话题来打破沉默。 “同学你好。” 一道甜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漂亮女生走了上来，看着韩屿说，“请问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韩屿礼貌一笑，声音温和，却带着明显的距离感：“我正准备换号呢，等稳定下来再联系你哈。” 明摆着是拒绝，这理由也太敷衍了...... 陈之南心里暗忖。 女生脸上掠过一丝失落，转身走了。 宿舍区外是一条不算长的小吃街，但十分钟过去了，陈之南和韩屿愣是没能走出这条小吃街。 时不时就有女生上前来要联系方式，要韩屿的，要陈之南的。 陈之南的长相本就讨女生喜欢，只是他平时生活简单，又不参加集体活动，在公共场合总习惯性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因此之前少数几次被索要联系方式并没有令他感到不适。 只是今天，和韩屿走在一块，简直是被迫拉满存在感，陈之南浑身都不自在。 “同学你好，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咱们加个微信吧。” 韩屿：“我正准备换号呢，等稳定下来再联系你哈。” “你好，我们可以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 陈之南：“我手机落在宿舍了，不好意思。” “......” 事实证明，陈之南一开始就多虑了，沉默压根不需要他来打破。 第5章 学……学弟 又过去了十分钟，两人终于挤出小吃街。 韩屿用手肘碰碰陈之南，眉头微蹙：“学长，这样不行啊，有没有人少一点的路？” 陈之南略一思忖，说：“有是有，从校内走，但是实验楼那里得绕路，比从校外走要远。” “没关系，走吧。” 两人折回到校内，踏上一条安静人少的小道。 “好热......”韩屿鼓着腮帮子，把额前碎发一下一下地吹起，而后叹了一口气，拖长语调：“唉......学长样貌出众，惊为天人，让人一眼自难忘，太受欢迎了，害得我们得绕路。” 陈之南听到这话，侧过头狠狠白了他一眼：“明明是冲着你的更多好吗。” 韩屿勾起一侧嘴角笑了笑，带着点小得意：“是，我知道我自己很帅，我也很烦恼。” “......你能不能低调点？”陈之南又甩过去一个白眼。 韩屿摊手：“我也没高调啊。” 也是，本来就身材挺拔高挑，爹妈给了一张好脸，无须再加任何修饰，往那一站就已经足够吸引目光。 韩屿曲起手臂，把手肘自然地往陈之南肩上一搭：“学长，我饿了，还有多远？” 陈之南被韩屿手肘搭上肩头的瞬间，浑身便泛起僵硬的麻意。他向来抵触陌生人的触碰，下意识侧身一躲，韩屿的手臂便顺着衣料滑落下去。 他没接“饿了”的话茬，只生硬地憋出一句：“你别压着我，会长不高。” 韩屿听到先是一愣，而后大笑起来，“学长，你都成年了吧？还长什么？” “如果骨骼还没闭合，就能长。”这个理由说得陈之南自己都很心虚。 “行行行，我不搭着你，你慢慢长。”韩屿低头看了看陈之南乌黑发亮的头顶，又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试探着开了口：“你这......有一米八吗？” “穿鞋有。” “哈哈哈哈哈......”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的笑声毫不掩饰地从韩屿喉间传出。 陈之南侧过身，抬头看了看身旁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韩屿，面不改色地反击：“我目测你179。” 韩屿笑得直不起身，缓了一会儿才说：“学长，你一点也不诚实，我呢，净身高187.5，但是如果一般别人问起的话，对男生我就说187，对女生我就说188。” 陈之南：？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很快到了“阿强烤肉店”。 其他人都已经到了，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闲聊，老板正在把几张桌子拼成一个大长桌。 夏兮在柜台前点菜，抬头时恰好看见两人站在门口，随即抬手朝他们挥了挥：“之南，韩屿，这呢这呢！快进来！” 随着夏兮的一声喊，店里的其他人齐刷刷地抬头看向门口，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哇塞，门口两个大帅哥。” “你听到没，刚刚夏兮喊了韩屿，哪个是韩屿啊？” “左边那个吧，听说他很高的。” 桌子很快拼好，众人纷纷落座。 陈之南径直走到最里面靠着墙的位置坐下，韩屿跟着坐在他旁边。 服务员把一盘一盘的烤肉端上桌，一股浓郁醇厚的炙烤香气瞬间弥漫在空气中，香气混合着肉的鲜香、调料的独特风味以及木炭燃烧所赋予的烟火气，一下揪住了味蕾。 肉块泛着诱人的金黄色，肉上的纹理清晰可见，每一道沟壑里都积满了浓郁的汁水。一旁的翠绿生菜、清炒时蔬和水果拼盘，倒像阵清爽的风，刚好能压下烤肉的厚重。 众人纷纷动筷，边大快朵颐边热络聊天。饭桌上的人此前大多互相认识，唯独陈之南和韩屿是初见。 加上过来时绕了路，两人还迟到了一会儿。 夏兮夹起一块烤牛肉，放进嘴里咕噜咕噜嚼完咽下，站起来说：“还有两位新朋友没有和大家认识，快自我介绍一下。” “大家好，我叫韩屿，今年大一，计算机系。” “陈之南，大二，机械系。” 五秒钟，双双介绍完毕。 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就又都坐下了。 韩屿低头仔细地给盘子里的鱼块挑着细刺，余光里忽有一抹红影晃过。 陈之南伸手去夹韩屿面前的烤土豆。 他的袖口随着手臂前伸的动作而后缩，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腕，凸起的腕骨在灯光下泛着淡青，连带着腕间的红绳也轻轻晃，细弱而显眼。 他纤长的手指握住筷子，夹着土豆片从韩屿面前划过一道轻弧，落到碗里后，指节微微弯曲用力，土豆片上的辣椒碎就被筷头一点点刮下。 韩屿目光竟不由自主地定格在那截手腕上，随着它抬起，落下。 陈之南先觉出左侧那道过于专注的视线，下意识转头时，正撞进韩屿直勾勾盯着自己碗里土豆的眼神。 “怎么了？”陈之南略有疑惑：“我抢你土豆了？” 韩屿这才回神，摇摇头：“没，没什么......你不吃辣吗？” “嗯，不吃。”陈之南应着，用筷子刮净土豆片上沾着的辣椒碎，又扯过张干净纸巾，仔仔细细把筷头擦了遍。 烤肉腌料足，烤的时候又加了孜然，辣椒面，吃起来香，但没一会就让人感到口干舌燥。 陈之南不喜欢喝饮料，所以一开始大家分饮料时，他就没有要。 此时往桌面上望去，外侧的桌边倒是放着几瓶矿泉水，只是他坐在角落，离桌边太远，他悄悄目测了一下距离，即使站起来伸手也还是够不到。 陈之南倒想走出去拿，可真要起身，就得让同一排的人都站起来给他让道。 前面是饭桌，右面是墙，后面也是墙，只有左面，是个活人。 这家伙肯定能拿到，手臂这么长，要不要开口呢？麻烦别人总归是不太好，算了先忍忍吧，陈之南纠结了五分钟。 他眼角的余光总忍不住飘向那瓶矿泉水，又两分钟之后，喉咙里的干涩感越来越明显。 韩屿埋头啃着烤猪蹄，冷不防手臂被人轻拍了一下，随即一个细若蚊蝇的声音飘进耳朵：“学......学弟，能帮我拿一瓶矿泉水吗？谢谢。” 韩屿起身伸手，轻松拿到了一瓶矿泉水，推到他面前：“你可以叫我哥，我不介意。” “......”陈之南眯了一下眼睛，并不理解面前这个人的脑回路。 “莫名其妙。吃完赶紧走人。”他在心里补道。 这时，有人提议让陈之南和韩屿加上大家的微信。 “你们两到之前我们大家都互相加过了。” “是呀是呀，加一个嘛，大家又是同学又是同乡的。” 还有人拆台：“别装了，不就是想要帅哥联系方式？” 韩屿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烤年糕，撇了撇嘴，摆出一副一脸遗憾的表情，说：“不好意思啊，今天出门太急，手机忘在宿舍了。” 说着他看向陈之南：“要不你们先加学长，让他把我推给你们。” 好一个手机忘宿舍了。 居然堂而皇之地盗用了来时路上，自己拒绝女生加微信的理由，末了又把难题原封不动地抛回来。 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可眼下更尴尬的是，两人中间的桌面上，正放着一部手机。 陈之南总不能再说自己也没带手机。 下一秒，他手腕一勾，淡定自若地拿起桌上的手机，拇指按在屏幕的指纹识别区，将一片漆黑的屏幕面对着其他人，坦然又稍带歉意地开口：“不好意思，我的手机没电了，咱们下次见面加。” 这是韩屿的手机，陈之南自然没法解锁。 韩屿端起手边的饮料，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杯壁，凑到嘴边时，嘴角极轻地弯了一下。 那弧度细微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挺有趣。 一个手机没带，一个手机没电，大家只好作罢。 夏兮团了一团纸巾朝着陈之南扔去，瞪着他：“我鄙视你，你这种人哪有下次，从来都不出来玩的，今天要不是因为......咳，反正我鄙视你。” 韩屿听着，隐隐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吃饱喝足，有人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满足的叹息一声接一声漫出来，有人站起身来，舒展着久坐僵硬的身体。 桌上碗盘堆叠在一起，盘子里剩菜残羹交错。 夏兮坐在椅子上发了好一会呆，才慢悠悠地说：“走吧，咱们接着出发去下一场。” 大家陆续起身整理好东西，而后三三两两往外走。 陈之南最后一个出来，看到其他人都已经往前走了有一段路，只有韩屿还站在门口，门头上装饰的LED线条灯照在他身上，脖颈处发红的皮肤更明显了。 “你找得到那家KTV在哪吗？还不赶紧跟好夏兮去。” 韩屿：“你不去？” 陈之南摇摇头：“不去，来之前就和夏兮说过了。” 韩屿把双手往裤兜里一揣，漫不经心地说：“那我也不去了，走吧回学校。” 真糟糕，自己倒是先前就说了不去唱歌，但是其他人还不知道现在韩屿也不去了，今天这么多人就是想来看韩屿的，肯定想和他一起唱歌一起玩，但是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是他自己不去的。 陈之南在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