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竹马竹马》 第1章 重逢 九月初的Q大,暑气未消,空气里弥漫着梧桐的清苦气息和新生入学的喧嚣躁动。 夕阳的余晖为百年学府的飞檐翘角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边,林荫道上光影斑驳,挤满了拖着行李箱、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憧憬的新生,以及忙着引导、热情洋溢的学长学姐。 人文学院迎新点前,人气却反常地集中,甚至引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拥堵。然而,这份拥堵并非源于迎新流程本身,而是源于桌后那位安静坐着的漂亮青年。 “看,那就是苏晚学长!”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激动地扯着同伴的衣袖,声音压得低低的,却难掩兴奋。 “我的天,近看更绝了……论坛照片根本没拍出他十分之一的气质!”同伴扶了扶眼镜,眼神发直,“听说去年开学到现在,跟他表白的能从文学院排到校门口,男女都有!” “可不是嘛,音乐系的系花、体育系的系草、还有外校的……但学长一个都没接受,永远都是那句‘谢谢,抱歉’。真是‘Q大高岭之花’,只可远观啊。” “而且他成绩还超好,钢琴拿了全国奖,真是颜值与才华并存……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他的眼。” 议论声细碎,如同晚风拂过树叶,却清晰地勾勒出苏晚在Q大的地位——一个被众人仰望、却无人能真正靠近的传说。 此刻,这位传说中的主角正微微垂眸,专注地为一位又一位的新生登记信息。晚霞的光晕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隽绝伦的侧影。 他只穿着最简单的白色衬衫,领口解开一颗,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的脖颈,线条优美如同天鹅。肌肤是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调,细腻得仿佛上好的羊脂玉。 鼻梁高挺,唇色很淡,像初春的樱花花瓣,抿起时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瞳仁是清透的浅褐色,眼型漂亮,眼尾微挑,但眼神总是平静无波,像结了薄冰的湖面,倒映着世间万物,却不容任何人轻易踏入。 他整个人像一幅笔触清冷、留白充足的水墨画,空灵,洁净,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遥远感。周围的热闹与他无关,也表明了他只是学院派来完成迎新任务的“人气王”,虽礼貌周全,却界限分明。 天色随着夕阳落下也暗了下来,队伍随着登记好的新生的离开慢慢地缩短。突然的,人群像是被无形的手分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夕阳余晖,稳稳地走到了人文学院的迎新点前。 苏晚恰好登记完前一位新生,头也不抬,准备继续给人记录。等了十几秒,寂静无声,这人和之前那些积极问他各种问题的新生们截然不同。 低头的他意识到面前的人似乎不打算开口,无奈抬首,目光便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那人就站在桌前,身高目测超过一米八五,简单的黑色T恤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流畅线条,手臂肌肉线条结实利落。短发漆黑,眉眼凌厉,下颌线绷得很紧,英俊得极具攻击性。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酷寒,像一柄未出鞘的利刃,与周围温软的学院气息格格不入。 是陆寒州。 三年不见,他身上的少年锐气已然沉淀为成熟男性的压迫感,但那眼神,依旧如记忆深处那般,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注和强势,牢牢地锁住了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周围的嘈杂、新生的议论、晚风的轻拂,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苏晚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以一种失控的速度重重敲击着胸腔。 他握着笔的指尖微微泛白,沉静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澜,像是冰湖乍裂,透出底下的一丝慌乱,但瞬间便恢复了平静。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陆寒州。 更确切地说,他没想到还会再见到陆寒州。 陆寒州的目光毫不避讳,如同实质,一寸寸地扫过苏晚的脸,带着审视,更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攫取。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他的小竹马愈发清冷出尘,也愈发……让他想不顾一切地拥入怀中,打破那层冷淡疏离。 “同学,你是来报到的吗?哪个专业的?”旁边另一位负责登记与发放材料的学姐红着脸,鼓起勇气问道,也一并打破了两人之间凝结的气氛。 陆寒州这才移开目光,看向学姐,声音低沉冷淡:“嗯,陆寒州。转校生,大二,汉语言文学。” 他的话语简洁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 苏晚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 他不打算给陆寒州登记,默不作声地开始整理桌面上散落的表格和笔,动作从容。既然学姐问了,就会帮陆寒州登记,他自然要先去准备晚会上的钢琴表演,而且剩下新生不多,留学姐一个人登记也就够了。 他只是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个许久未见的人为什么突然出现,也不想和陆寒州继续有什么交集。 至于他怎么会来这里?还偏偏是同一个学院,同一个年级?这些都和他苏晚没有关系。 陆寒州办理完简单的登记手续,转头,目光再次落回苏晚身上。他向前一步,两人之间仅隔着一张窄窄的桌子。 他微微倾身,那股混合着淡淡薄荷味和清爽皂荚的气息强势地笼罩下来,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 “苏晚。” 一声名字,低沉,沙哑,裹挟着三年分别的重量和某种压抑的情绪,不轻不重砸在苏晚的心上。 苏晚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一瞬,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 他只是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将最后几样东西收进帆布包,然后站起身,对着旁边的学姐轻声道:“学姐,我有点事,先走了。” 学姐也就是沈晴,知道苏晚要准备迎新晚会的钢琴表演,立刻配合的点点头。 确认完沈晴一个人可以,他径直转身,清俊的背影挺得笔直,快步穿过好奇打量的人群,没有再看陆寒州一眼。 仿佛刚才那沉默的对视,凝结的氛围和那一声意味不明的呼唤,都只是不曾出现的幻觉。 陆寒州站在原地,看着那抹径自离开的白色身影,眸色深沉如夜,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乎有一种猎物终于回到视野的兴奋与笃定。 苏晚,我回来了。 [合十]我们来玩个游戏 收藏越多加更越多[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重逢 第2章 入侵 迎新晚会安排在当日晚上的学校大礼堂。 苏晚的钢琴独奏是晚会的重磅节目,被安排在压轴位置。 作为Q大文学系系草乃至于整个Q大出了名的高岭之花,当他一袭简洁的黑色礼服走上舞台,在耀眼的追光灯下于琴凳落座时,整个礼堂都安静了下来,简直是这个晚会不可磨灭的光辉。 他修长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一曲肖邦的《夜曲》流淌而出。 音符清澈、空灵,带着月光般的清冷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忧郁,完美契合了他本人的气质。 他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眉眼低垂,侧影优美如画,仿佛隔绝了台下所有的目光与喧嚣。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弹奏的间隙,他的眼角的余光曾不受控制地扫过台下某个昏暗的角落。 在那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倚着墙,双臂环胸,目光如炬,穿透人群,牢牢地钉在他身上。 是陆寒州。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苏晚起身,鞠躬,谢幕,动作流畅而优雅。 但他没有停留,几乎是立刻就从舞台侧面的通道快步离开,甚至拒绝了后台同学准备的鲜花和祝贺。 他不想见到陆寒州。一点也不想。 那三年的不告而别,始终在他心上划开的一道深口,看似愈合,内里却始终埋着一根刺。 现在陆寒州的突然出现,像一只粗暴的手,毫不留情地揭开了那层伤疤。 他只想尽快回到宿舍,那个他以为安全的、独属于自己的空间。 然而,当他推开宿舍门,甚至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整个人都僵在了门口。 文学系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上床下桌。此刻,那个本该空着的、靠门的位置,不仅铺好了床褥,书桌上也摆满了东西。 而那个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正大剌剌地坐在那张书桌前的椅子上,长腿随意地支着,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陆寒州听到开门声,转过头,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他。 “回来了。”他开口,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没有分开过一样。 苏晚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他没有回应,径直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放下背包,开始整理根本不需要整理的书本,用后背无声地表达着抗拒。 空气凝滞,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陆寒州看着他紧绷的背影,眸色微暗,再次开口,声音低沉:“晚晚……” 这个久违的、过分亲昵的称呼让苏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他终于转过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也是惯常的清冷疏离:“陆同学,我们好像没那么熟。”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陆寒州刻意维持的平静。他眉头蹙起,刚要说什么—— “嗨!苏晚你回来啦!晚会超成功……”宿舍门被猛地推开,两个室友——活泼开朗的赵锐和斯文沉稳的李明轩——咋咋呼呼地走了进来。 话说到一半,他们也看到了宿舍里的不速之客,声音戛然而止。 “这位是?”赵锐好奇地打量着气场强大的陆寒州。 陆寒州站起身,他的身高在宿舍里极具压迫感。 他目光扫过两位室友,最后落在苏晚清冷的侧脸上,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陆寒州。苏晚的……”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两个字,“竹马。” “竹马?!”赵锐夸张地叫了起来,“哇塞!苏晚,从来没听你提过你有个这么……酷的竹马啊!” 李明轩也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苏晚周身散发出的那股低气压和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苏晚对陆寒州的“自我介绍”毫无反应,仿佛没听见一般,拿起洗漱用品,转身就走向了厕所,彻底无视了他的存在。 厕所里,冰凉的水流冲刷在脸上,稍稍平息了苏晚心头的烦躁。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泛着水光的、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眼神复杂。 回到宿舍时,陆寒州似乎被赵锐拉着问东问西,李明轩则坐在电脑前。苏晚沉默地爬上自己的床铺,拉上了床帘,隔绝出一个小小的世界。 很快,手机在枕边震动了一下,是宿舍群“302快乐老家”的消息。 【赵锐不是赵云】:@苏晚晚!什么情况?!那个陆寒州真是你竹马?看起来好牛逼的样子!但你们俩气氛怪怪的诶…… 【明轩】:确实。苏晚,你没事吧? 苏晚看着屏幕,犹豫了片刻,指尖在键盘上轻点。 【苏晚】:嗯。是竹马。很多年没联系了,不熟。 他给出了最简洁的解释,划清了界限。 【赵锐不是赵云】:哦哦!懂了!(恍然大悟.jpg)那……他说他没加宿舍群,让我们拉他一下?要拉吗? 【苏晚】:随便。 他不想显得自己在意,或者说,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室友的正常社交。 片刻后,微信群系统提示:【“L”已加入群聊“302快乐老家”】。 陆寒州的头像是一片纯粹的黑色,昵称只有一个冷硬的“L”。 他没有在群里发言,但让苏晚感觉,他的入侵,已经从现实空间,延伸到了自己的网络世界。 苏晚看着那个黑色的头像,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没一会,他关掉手机,翻了个身,强迫自己入睡。 看到多了一个收藏 [哈哈大笑]非常感谢 再放一章嘻嘻[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入侵 第3章 陪你 宿舍的床铺是上床下桌,苏晚的铺位和陆寒州的铺位,恰好是头对头的位置,中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和栏杆。 苏晚面朝墙壁侧躺着,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绵长,装作已经睡着。 但身后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木板,灼烧着他的后背。他甚至能隐约听到对方沉稳的呼吸声,以及布料摩擦时细微的窸窣声。 他能感觉到,陆寒州也没睡。 这种认知让他更加烦躁。过去的记忆,混杂着今日重逢的冲击,像混乱的胶片在脑海中反复放映。 那个会在夏日午后把冷饮递到他嘴边、会在他练琴时安静陪在一旁、会在父母意外离世后守护他,与那个三年前毫无征兆、彻底消失的人,以及今天这个强势出现又突然入侵他生活的男人,影像不断交错,撕扯着他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苏晚真的开始有些意识模糊时,他感觉到身后的木板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 一只手,带着温热的体温,小心翼翼地从栏杆的缝隙间探了过来。 那只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确认他是否真的睡着。 然后,一根修长的手指,带着粗粝的薄茧,极其轻柔地、近乎贪婪地,触碰到了他的脸颊。 指尖的温度很高,熨帖在苏晚微凉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那触碰一触即分,如同蝴蝶点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珍视和克制,却又充满了不容错辨的占有欲。 苏晚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心跳如擂鼓。他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维持住沉睡的假象,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一下。 那只手停留了大概三四秒,最终缓缓地收了回去,似乎只是想确认他是存在的。 世界重归寂静,但苏晚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一触,像是一个无声的烙印,宣告着所有权。 他在一片心乱如麻中,竟也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有选修课,苏晚醒来时,宿舍里其他人都已经有动静了。他刻意放缓了动作,等到陆寒州跟着赵锐他们说去上不同的课时,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种如影随形的压迫感暂时消失,让他仿佛重新获得了呼吸的权利。 他独自一人抱着书本走向教学楼,初秋的晨风带着凉意,吹拂在脸上,让他清醒了不少。 也许昨晚的一切只是个糟糕的梦,也许陆寒州只是一时兴起…… 然而,当他走进阶梯教室,习惯性地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刚把书本放下,一个高大的身影便笼罩了下来,自然地坐在了他旁边的空位上。 苏晚的身体瞬间僵住。 陆寒州穿着简单的黑色运动外套,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甚至没带书和笔,就那么空着手坐下来,然后侧过头,目光毫不避讳地、直勾勾地盯着苏晚。 “你……”苏晚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你没课?” “嗯。”陆寒州应了一声,目光依旧黏在他脸上,理直气壮地补充,“陪你。”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让苏晚紧绷起来。 苏晚瞬间抿紧了唇,扭过头看向窗外,不再理会他。 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如同实质,描绘着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唇瓣……让他坐立难安,连讲台上教授说了什么都完全听不进去。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开始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 “诶,那不是苏晚吗?他旁边那个帅哥是谁?没见过啊……” “好帅啊!是转校生吗?气质好酷!” “他们认识?那男生一直盯着苏晚看诶……” “感觉气氛有点微妙,你们不觉得吗?” “哇,这画面……有点养眼是怎么回事?” 这些议论声清晰地传入苏晚耳中,让他耳根发热,只想立刻逃离。 而陆寒州却仿佛置身事外,对所有的目光和议论都置若罔闻,他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一个苏晚。 同一天,Q大校园论坛的匿名板块,悄然飘起了一个热帖。 【主题帖】:报!!!文院那位高岭之花苏晚男神,身边惊现神秘护花(?)酷哥!有无知情人士扒一扒?! 【楼主】:如题!今天在文院专业课教室亲眼目睹!一个身高目测185 ,帅得人神共愤气场两米八的酷哥,空手坐苏晚旁边,整整一节课啥也没干,就光盯着苏晚看了!苏晚全程目不斜视,但感觉整个人都是绷着的!这俩人绝对有故事! 【1L】:沙发!我也看到了!那酷哥看苏晚的眼神……啧啧,拉丝了都快!苏晚居然没把他赶走? 【2L】:回楼上,据目测,不是没赶,是赶不动……那酷哥一看就不好惹。 【3L】:是新来的转校生,叫陆寒州。昨天人文学院迎新好像就出现了,当时气氛就有点怪怪的。 【4L】:陆寒州??这名字听起来就好攻……所以是竹马天降还是破镜重圆文学照进现实?! 【5L】:不管是什么文学,颜值即正义!这两人同框的画面太顶了,我已经开始脑补十万字小说了! 【6L】:只有我心疼苏晚男神吗?感觉他好像不是很自在的样子……酷哥虽然帅,但这样会不会太打扰人家学习了? 【7L】:同意楼上,默默关注就好,直接跟到教室确实有点……[吃瓜.jpg] 论坛上的纷纷扰扰,苏晚暂时还不知情。 他只是在陆寒州密不透风的注视下,艰难地熬过了一节课。 当下课铃响,他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想要逃离。 陆寒州也随之起身,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像一道沉默而坚定的影子。 第4章 回响 Q大校园里的梧桐叶边缘已染上焦糖色的锈斑。 午后的阳光失去了夏日的烈度,变得温和而疏离,透过稀疏的叶隙,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苏晚快步走在通往校门的林荫道上,身后是如影随形的脚步声,沉稳,坚定,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他终于忍无可忍,猛地停下转身,清冷的眸子直视差点撞上他的陆寒州。 “陆寒州,”他的声音比秋风更凉,“别再跟着我了。” 陆寒州高大的身躯顿住,黑眸沉沉地看着他,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固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晚晚,我……” “我不想见到你。”苏晚打断他,语气决绝,但细听之下,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需要空间,需要独自舔舐内心因这人突然出现而翻涌起的、混杂着委屈、愤怒和巨大困惑的浪潮。 说完,他不再看陆寒州瞬间僵硬的表情,转身快步离开,这一次,脚步更快,几乎带着仓皇的意味。 他并没有去食堂,而是径直出了校门,登上了前往市郊墓园的公交车。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从繁华都市逐渐变为略显萧索的郊野。苏晚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闭上了眼睛。 父母是在他初三那年因意外离世的,毫无预兆地抽走了他世界的支柱。 那时,是陆寒州,这个比他大几个月的“哥哥”,沉默却坚定地陪在他身边,替他挡开那些或同情或探究的目光,在他守灵疲惫到极点时,强行把他按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用自己还显单薄却温暖的怀抱拥着他,哑声说:“睡一会儿,我在。” 可然后呢?然后就是那个暑假,陆寒州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电话不通,信息不回,所有联系方式都断了线。 陆寒州消失的那一年,高二的时候,爷爷也走了,父母去世之后老人家是苏晚唯一的亲人了。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终究还是没有陪苏晚走很久。 后来他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校园里,独自一人度过了最初艰难一个人的几个月。 他学会了独自面对一切。 墓园总是安静的,只有风吹过松柏的沙沙声。 苏晚将一束简单的白色雏菊放在并排的三座墓碑前,指尖轻轻拂过碑上父母和爷爷带着微笑的照片。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里。 他蹲下身,看着照片上熟悉的容颜,鼻尖泛酸。他没有哭,只是静静地待着,任由思念和悲伤在心间流淌。过了许久,翻腾的心绪才渐渐平复。 他想起父母刚走时陆寒州的陪伴,想起爷爷去世后他一个人慢慢地走到现在。 是啊,陆寒州对他,其实是有恩的。那份陪伴,在他最灰暗的岁月里,是难得的光亮。 至于后来的不辞而别……苏晚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陆寒州本来就没有义务必须向他报告行踪,他们只是好朋友,或者说没有血缘的兄弟而已。 或许,他当时家里也有什么急事?自己那时的失落和愤怒,细细想来,是不是有些……过于理所当然了? 想到这里,心头那根紧绷的、名为“怨恨”的弦,似乎松动了一些。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要将积压三年的郁结都吐出来。心情奇异地平静了些许。 “爸,妈,爷爷,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他轻声说完,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离开了墓园。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但很坚定。 他决定回学校,继续他平静(或者说,他努力维持的平静)的生活。 晚上回到302宿舍时,苏晚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做好了再次面对陆寒州的准备。 然而,推开门,属于陆寒州的那个位置却是空的,书桌上整洁得仿佛没人住过。 苏晚愣了一下,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随即又被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覆盖。 而此刻,市区一家高级酒店的套房里,陆寒州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万家灯火。 他确实跟着苏晚去了墓园,远远地看着那清瘦单薄的身影在墓碑前蹲了那么久,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慌。 他知道苏晚此刻不想见他,强硬地出现只会把他推得更远。他深吸一口气,眸色坚定。 没关系,他回来了,他们还有时间。 第5章 青椒 清晨的阳光透过宿舍窗户,带来一丝暖意。 苏晚醒来时,下意识地先看向对面那个空了一夜的床铺——已经整理好了,陆寒州人正坐在书桌前,仿佛从未离开。 听到苏晚起床的动静,陆寒州转过头,神色如常,甚至比前几天更平静了些,仿佛昨天那句“不想见到你”从未发生过。他指了指苏晚的桌子,“给你带了早餐。” 苏晚看过去,桌上放着几个印着熟悉logo的打包盒,旁边还有两份,显然是给赵锐和李明轩的。 “哇!陆哥!你也太够意思了吧!”赵锐洗漱完出来,看到早餐,眼睛一亮,“这可是‘陈记’的小笼包!要排好久的队!苏晚你快尝尝,他家味道绝了!” 苏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陈记”,是他们高中校外那家早餐店,他那时候很喜欢,陆寒州经常逃了早自习去给他买,然后翻墙回来,带着一身晨露和热气,把包子塞到他手里。 他看向陆寒州,对方正低头摆弄手机,侧脸线条冷硬,似乎并没在意这边的动静。 苏晚沉默地打开包装盒,包子的热气混合着记忆里熟悉的面香扑面而来。他低声道:“谢谢。” 陆寒州滑动屏幕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嗯”了一声。 苏晚小口吃着包子,味道几乎没变。心里的那点波澜,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经过昨天在墓园的冷静,他觉得自己的确没必要再把陆寒州当陌生人对待,那样显得自己很幼稚,也很在意。 就当是……久别重逢的普通朋友吧。 他想着,找个机会和陆寒州说清楚,以后正常相处就好。 然而,一整天,陆寒州都像是换了个人。 他依旧会出现,但不再像之前那样亦步亦趋,而是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上课时坐在隔了几个位置的地方,下课时也不会立刻凑上来,去图书馆更是各自找座位。 苏晚几次想开口,都被这不近不远的距离感堵了回来。 这种刻意的距离感,让苏晚准备好的说辞,莫名地有些无处安放。 “保持距离”的模式,一连持续了小半个月。论坛上的帖子热度稍减,但关于“文学系两大男神关系成谜”的讨论依旧在暗流涌动。 早课上,陆寒州依旧坐在老位置,目光也依旧大部分时间落在苏晚身上。 但苏晚既然打定了主意“想开”,便努力将他当作空气,专注地听着讲台上的教授分析古典文献,笔记本上字迹清秀工整。 只是偶尔,他能感觉到那道视线过于灼热,握着笔的指尖会微微用力。 课间休息时,周围的窃窃私语依旧。 “他们俩到底什么情况啊?感觉不像吵架,也不像很熟。” “陆寒州好像没之前跟得那么紧了,但眼神还是……” “苏晚好像完全不受影响诶,果然是高岭之花。” 陆寒州能感觉到苏晚态度的细微变化,至少不再像最初那样,浑身都竖着冰冷的尖刺。 这让他沉寂了半个月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中午在食堂,苏晚刚打好饭找了个空位坐下,就看到陆寒州端着餐盘,极其自然地坐到了他对面。 “……”苏晚抬眸看了他一眼。 陆寒州面色不变:“这里没人吧?” 苏晚沉默了一下,想着终究还是要谈开的,现在人多眼杂不合适,但一起吃个饭,或许是个缓和的信号? 于是他摇了摇头,轻声说:“没有。” 两人沉默地吃着饭。 苏晚餐盘里有一份青椒炒肉片,他下意识地用筷子将里面翠绿的青椒一块块挑出来,堆到餐盘角落——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不喜欢青椒那股独特的味道。 他正专注地挑着,一双筷子却更快地伸了过来,动作熟练地将他餐盘里剩下的几块青椒夹走,同时,陆寒州将自己餐盘里挑干净青椒的肉片拨了过来。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做过千百遍。 苏晚愣住了,抬头看向陆寒州。对方做完这一切,神情自然,好像这只是兄弟间再正常不过的举动。 记忆的闸门再次被撬开一条缝。以前,陆寒州总是这样,一边嫌弃他挑食,一边又默不作声地帮他解决掉所有他不爱吃的东西。 但……那都是以前了。 苏晚抿了抿唇,将自己面前那堆被陆寒州“清理”过的菜往旁边推了推,然后,默默地夹起了旁边他原本并不打算先吃的番茄炒蛋,安静地送入口中。 他没有看陆寒州,也没有碰那些被换过来的肉片。 陆寒州伸出的筷子僵在半空,他看着苏晚沉默的侧脸和明显回避的动作,眸色暗了暗。 他读懂了苏晚无声的拒绝。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收回筷子,沉默地吃着自己餐盘里,那几块带着苏晚餐盘余温的青椒。 心里像是被这些青椒堵住,又涩又闷。他怕再进一步,又会惹他不开心。 第6章 朋友 宿舍的夜晚依旧安静,但苏晚的心却比以往任何一晚都要清明。 他做出了决定——明天,必须和陆寒州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将那条模糊的界限清晰地划出来。 翌日午休,当下课铃声还在走廊回荡,苏晚便主动走向了似乎永远在等待他的陆寒州。 秋日午时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他清隽的侧脸和柔软的发梢上跳跃,镀上一层近乎温柔的光晕。 “陆寒州,”他站定,声音平稳,“中午有空吗?我请你吃个饭。” 陆寒州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邀约,黑眸中瞬间迸发出的惊喜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荡起难以抑制的涟漪。 他几乎是立刻点头,一点都没管中午预先的安排,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好。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你定吧。”苏晚语气温和,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对待旧友的自然。 陆寒州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报出了一个店名:“去校外商圈那家‘潮汕砂锅粥’吧,你以前……很喜欢吃艇仔粥。” 他记得很清楚,初高中时,每当苏晚练琴到深夜或是复习压力大,胃口不佳时,一碗温润鲜美的艇仔粥总能让他舒展眉头。 苏晚眸光微动,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么细致。他点了点头:“好。” 那家店距离学校不算近。下课后,苏晚在教学楼前的梧桐树下等了片刻,正思索着是步行还是打车,一阵低沉而富有质感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辆线条流畅、造型极具张力的银灰色跑车稳稳停在他面前,流畅的车身和低趴的姿态在秋日阳光下闪烁着冷冽而昂贵的光芒,与周围充满书卷气的校园环境格格不入。 车窗降下,露出陆寒州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车。” 周围瞬间投来更多好奇、探究,甚至夹杂着羡慕的目光。 苏晚看着这辆无声宣告着主人身份与财富的座驾,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看陆寒州似乎等着他拒绝然后准备下车给他开车门的架势,随即神色如常地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车内空间奢华而静谧,真皮座椅包裹性极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陆寒州的薄荷味的清冽气息。 车子平稳地驶出校园,汇入车流。苏晚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那片因重逢而泛起的、细微的不平与纠结,忽然奇异地被抚平了。 他想起高中时隐约的感知,陆寒州家境优渥,母亲带他在国内读书似乎别有内情。 如今看他驾驭着这样的座驾,举止间带着更甚从前的沉稳与掌控感,想来他父亲那边的事务已然解决,他也回归了原本属于他的、更为广阔的轨道。 如果当初陆寒州没有离开,而是和他一样按部就班地在国内完成学业,或许……反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展现出如此截然不同的锋芒与底气。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最后那点因“被抛下”而产生的、连自己都未必清晰意识的失落和芥蒂,悄然消散。 他侧过头,对正在专注开车的陆寒州露出了一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心实意些的浅淡笑容:“这车很漂亮。” 陆寒州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不带丝毫疏离的笑容晃了下神,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喜悦,冷硬的嘴角也忍不住向上扬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粥店环境清雅,空气中弥漫着米粥特有的暖香。陆寒州熟稔地点了苏晚最爱的艇仔粥,又加了几样精致的小食。 落座后,他极其自然地拿起苏晚面前的碗碟,用滚烫的茶水细细烫过,再用纸巾一丝不苟地擦拭干水渍,才轻轻推回到他面前。 这一次,苏晚没有拒绝,也没有道谢,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完成这一系列带着呵护意味的动作,仿佛一种无声的默许。 粥品和小食很快上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苏晚舀起一勺绵密的粥,轻轻吹散热气,状似随意地开启话题:“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陆寒州动作一顿,抬眸看他,眼神复杂,里面翻涌着歉意和一种急于剖白的迫切:“我当年……” “你父亲在海外出事了,是吗?”苏晚平和地打断他,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淡淡的、了然于胸的平静。 他并非毫无猜测,只是从前不愿深想,或者,是那份被抛下的委屈盖过了理智的分析。 陆寒州眼神微黯,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是,情况很紧急,也很复杂,我必须立刻赶回去处理。没能……没能好好跟你道别,是我的错,晚晚。” 苏晚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米粒开花,配料丰富。 “其实一开始,是有点生气的。”他坦诚道,声音很轻,像在叙述一件久远的、与己无关的小事,“觉得你不告而别,没把我当……朋友。但现在想想,真的没什么了。看到你过得很好,我为你高兴。” 他说的是真心话。既然决定将关系定位回“朋友”,那么为朋友的顺遂而感到高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陆寒州看着他平静无波的侧脸,那句“为你高兴”像一根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着他的心口,不疼,却带来一阵绵密而广泛的酸涩。 他宁愿苏晚骂他、责怪他,也好过这样云淡风轻的谅解和仿佛置身事外的祝福。 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苏晚不欲在此事上深入,他不敢破坏这来之不易的、仿佛回到过去的平和氛围,只能将更多解释与倾诉的话语强行咽下,沉默地拿起公筷,给苏晚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虾饺:“多吃点,你好像比高中时更清瘦了些。” 苏晚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食物,停顿了片刻,还是低头安静地吃了下去。 他甚至主动聊起自己大学一年的生活,提到赵锐、李明轩这些性格各异的室友,提到参加的社团和有趣的选修课,语气平和,像在与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分享着彼此错过的时光。 然而,他每提及一个“朋友”,每说到一次愉快的经历,陆寒州眸色便不自觉的暗沉一分。 那些校园论坛里关于苏晚被多少人倾慕、追求的帖子内容,不受控制地翻涌上心头,醋意如同细小的气泡,在心底无声地发酵、膨胀,几乎要满溢出来。 但他只能紧紧攥着手中的筷子,指节泛白,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这是重逢以来,苏晚第一次愿意和他心平气和地单独出来吃饭,他不能,也不敢搞砸。 饭后,苏晚的唇角不小心沾上了一点深色的酱汁。 陆寒州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抽出纸巾,极其自然地就探身过去,想像年少时无数次那样,亲手替他擦去。 然而,他的指尖还未触及那微润的唇角,苏晚便像是受惊的蝶,猛地向后一仰,清晰地避开了他的碰触。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 苏晚自己拿起纸巾,从容而细致地擦拭干净嘴角,然后迎上陆寒州骤然僵住的目光,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清晰无比、不容逾越的界限: “不用这样,陆寒州。”他顿了顿,声音平稳如常,补充道,“我们都长大了,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陆寒州的手臂缓缓垂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看着苏晚那双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礼貌疏离的眼眸,心里因这顿饭而小心翼翼燃起的、名为希望的星火,瞬间被这盆名为“界限”的冷水彻底浇熄。 他终于清晰地认识到,苏晚的“和颜悦色”,并非冰层消融,而是……在两人之间,主动划下了一道更加分明、难以跨越的鸿沟。他那些隐秘的、汹涌的情感,被不动声色地隔绝在了“朋友”的界河之外。 第7章 论坛 那顿砂锅粥之后,苏晚对陆寒州的态度,进入了一种风平浪静的稳定期。 他会对陆寒州露出礼貌性的浅笑,会回应他关于课程或天气的日常问话,会在他给全宿舍带早餐时和其他室友一起道谢,甚至偶尔在小组作业上也能进行高效的交流。 他对待陆寒州,与对待赵锐、李明轩,在表面上再无任何明显区别,仿佛真的只是一个相处融洽的普通室友。 这种看似和谐的“一视同仁”,却让陆寒州心里空落落的,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苏晚不再抗拒他,但也……不再对他特殊。 那种恰到好处的礼貌和平均分配的友善,像一层柔软却坚韧的薄膜,隔绝了他所有试图更近一步的试探与靠近。 他看着苏晚与赵锐勾肩搭背地笑闹,与李明轩低声讨论着晦涩的文献,那种自然流露的、不带任何界限感的熟稔,像细小的针尖,无声地刺着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可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按捺住所有翻腾的情绪,告诉自己:慢慢来,毕竟分开了三年,急不得。能像现在这样,至少还能站在他身边,已是进展。 然而,校园论坛上关于他们的风波,却从未因当事人的“风平浪静”而停歇,反而在各种猜测和偷拍中,愈演愈烈。 陆寒州开学以来种种“紧盯不舍”的行为,加上两人同住一宿舍的“近水楼台”,几乎坐实了“转校生酷哥陆寒州对高岭之花苏晚展开猛烈追求”的传闻。 各种角度的抓拍图、细节分析帖、甚至带点虚构色彩的校园同人段子都开始悄然流传,为他们编排着各式各样的爱恨情仇。 直到一张在图书馆抓拍的照片,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彻底引爆了论坛的舆论。 照片角度极其刁钻借位,画面中,陆寒州正俯身靠近似乎在书架上寻找什么的苏晚,从拍摄者的角度看过去,两人的脸颊贴得极近,陆寒州的唇瓣仿佛正好印在苏晚的额角。 昏暗的光线,书架构成的私密空间,以及两人出众的容貌,共同营造出一种暧昧朦胧、引人遐想的氛围。 帖子瞬间被顶上热门,回复楼层以惊人的速度刷新着。 【1L】:卧槽!!!这是我能免费看的吗?!图书馆PLAY?! 【2L】:实锤了!绝对是实锤了!这要不是亲上了我直播吃书! 【3L】:啊啊啊我不信!苏晚学长怎么会……肯定是角度问题!学长快出来澄清! 【4L】:楼上别骗自己了,这距离,这氛围,说没点什么谁信啊?怪不得苏晚之前拒绝所有人,原来早就心有所属了。 【5L】:心碎2023……我的白月光苏晚男神…… 【6L】:只有我觉得配一脸吗?强势酷哥x清冷学霸,锁死钥匙我吞了! 苏晚的众多倾慕者群情激奋,在帖子里据理力争,要求楼主删除不实照片。 而这件事,也终于传到了与苏晚、陆寒州都有所交集的人耳中——开学时负责迎新登记的那位学姐,沈晴。 沈晴性格直爽大方,对陆寒州颇有好感,看到论坛上那张被疯传的照片后,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的憋闷。 她想了想,直接去了苏晚常去的琴房外等他。 “苏晚学弟,”见到苏晚出来,沈晴开门见山,将手机屏幕亮给他看,上面正是那张“图书馆亲吻”图,“论坛上这事,传得沸沸扬扬的,是真的吗?你和陆寒州……” 苏晚看着那张明显借位的照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他抬起头,目光清正坦然地看着沈晴,语气肯定而疏离:“学姐,这是错位拍摄造成的误会。我和陆寒州只是以前就认识,并不是大家猜测的那种关系。” 他的解释简洁明了,神色没有任何心虚或遮掩。沈晴看着他坦然的目光,心里信了大半,同时也暗自松了口气。 她性格磊落,当即就将与苏晚的聊天过程,以文字形式发到了论坛上,发言:“当事人都澄清了!是错位!只是旧识!大家都散了吧,别以讹传讹了!” 然而,这本着平息风波目的的澄清,非但没有让论坛沉寂下去,反而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了冷水,激起了更剧烈、更复杂的反应。 【1L】:旧识?什么旧识需要贴那么近?我赌五毛钱绝对是陆寒州想亲没亲到! 【2L】:苏晚亲口否认了……所以是陆寒州单箭头?! 【3L】:“只是旧识”……这否认得好官方好无情啊,突然有点心疼陆大佬了怎么办? 【4L】:感觉更有故事了!青梅竹马破镜重圆攻追受!这剧本我嗑生嗑死! 【5L】:所以现在是郎有情郎无意?论坛的姐妹们,我们是不是有机会了?(指追求陆寒州或苏晚) 【6L】:只有我觉得沈晴学姐这时候跳出来澄清,有点微妙吗?她是不是也对陆寒州有意思? 舆论的风向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猜测、同情、分析、甚至新的CP组合(如沈晴×陆寒州)都开始涌现。 苏晚那句简单的澄清,未能熄灭火焰,反而像是添了一把新柴,让论坛关于他们的讨论,燃烧得更加旺盛。 而他并不知道,这场因他而起的、愈演愈烈的论坛风暴,将会给他努力维持的平静生活和那份刚刚重新定义的“普通朋友”关系,带来怎样的冲击与变数。 第8章 琴房 秋意愈发深浓,Q大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清透而高远的湛蓝,但空气里已带上凛冽的锋芒。 梧桐叶大片大片地染上金黄,风过时,便簌簌落下,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脆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季节更迭的韵律上。 校园依旧熙攘,但苏晚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与陆寒州一同走过时,周遭的空气似乎都会凝滞一瞬,那些或明或暗投来的目光,以及压低了却依旧能捕捉到只言片语的议论,像无数张细密的网,无声地缠绕过来,避无可避。 “啊啊啊他们又一起……” “论坛上都传成那样了,还能这么淡定一起走?” “你说他们到底是不是……” 确切地说,这种无处不在的窥探,在他与陆寒州同框时,会呈几何级数增长。 除了之前直爽来问的沈晴学姐,这段时间,竟连之前向他告白过、已被他明确拒绝的女生也鼓起勇气再次找来。 这天午后,刚下课,一个穿着浅粉色毛衣、模样俏丽的女生——徐茹,便等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见到苏晚出来,脸上飞起两片红云,目光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坚定。 她自然也看到了苏晚身旁那个存在感极强的陆寒州,对方只是淡淡地扫过来一眼,那冰冷的视线就让她心里打了个突,但她还是深吸一口气,迎了上去。 “苏晚学长,”她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能……能耽误你几分钟吗?” 苏晚停下脚步,微微颔首,神色是一贯的平和与疏离:“请说。” 徐茹攥了攥衣角,像是下定了决心,语速略快地问道:“学长,我想知道……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她顿了顿,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瞟向一旁如同守护兽般伫立、眼神已带上明显不悦的陆寒州,声音低了下去,却更显真挚,“如果你真的喜欢男生,我……我也会真心祝福你的。这样,我也能彻底死心了,苏晚学长。” 苏晚微微一怔,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问题。他注意到陆寒州周身的气压更低了,那双黑眸沉得像是化不开的浓墨,紧锁在徐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意味。 苏晚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侧身半步,无形中隔断了陆寒州那过于压迫的视线。 他看向徐茹,目光清正,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谢谢你的关心。我现在,并没有考虑谈恋爱这件事。” 他顿了顿,对于第二个问题,给出了一个在他看来最真实,也最不负责任的答案,“至于喜欢男生还是女生……等以后遇到真正喜欢的人,自然就知道了。” 徐茹看着他清澈见底、毫无躲闪的眼眸,知道他说的并非推诿之词。 她脸上掠过一丝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她礼貌地笑了笑,轻声道:“我明白了。打扰学长了,再见。”说完,她最后看了一眼苏晚,转身离开了,背影带着少女心事落幕后的轻松与淡淡的怅惘。 处理完这个小插曲,苏晚默然转身,继续朝琴房的方向走去。 陆寒州自然紧随其后,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沉默在初冬的寒风中蔓延。 Q大的琴房坐落在一片相对僻静的银杏林中,是一栋颇具年代感的欧式小楼,红砖外墙爬满了枯萎的藤蔓,显得古朴而宁静。 这是当年捐资兴建Q大的某位投资人为其酷爱钢琴的妻子所建,妻子百年之后,便将此处开放,供有天赋且热爱音乐的学生预约使用。 推开厚重的木门,内部装修依旧保持着旧日的典雅,光滑的木地板,雕花的窗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香和旧书籍特有的气息,时光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苏晚在一间空琴房前停下,刷卡进入。陆寒州则倚在门外的走廊墙壁上,没有跟进去,只是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沉默地注视着里面。 琴房内光线柔和,一架保养得当的三角钢琴静立在中央。苏晚走到琴凳前坐下,并未立刻开始弹奏。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抚过冰凉的黑白琴键,指尖传来的触感熟悉而令人心安。 他今日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柔软的材质衬得他脖颈愈发修长,侧脸在窗外漫射进来的光线下,显得安静而美好,像一幅精心描绘的古典油画。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抬手,音符从他指尖流泻而出。是一首舒缓的古典乐曲,技巧娴熟,情感充沛。 弹到某处,他的手指在一个琴键上微微停顿,力度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这个键,妈妈曾经手把手地教过他,告诉他这里的情感要如何通过指尖传递,要沉下去,又不能太过……记忆的闸门被一个细微的触点撬开,母亲温柔的笑容,父亲欣赏的目光,还有爷爷坐在一旁摇椅上打着拍子的模样……那些被时光尘封的、属于“家”的温暖碎片,猝不及防地涌入脑海。 他一时晃神,乐曲出现了一个微小的瑕疵。 他立刻收敛心神,强迫自己专注于指尖的旋律,将那翻涌而起的酸涩与思念死死压回心底。 整整一个下午,他都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试图用音符构筑一个隔绝外界的堡垒。 而门外,陆寒州就那样一动不动地陪着他,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将他所有的恍惚、所有的脆弱,都看在眼里。 直到夕阳的余晖将银杏林染成一片瑰丽的金色,苏晚才缓缓盖上琴盖,结束了练习。 当他走出琴房时,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两人并肩走在洒满金色落叶的小径上,脚步声沙沙作响。 沉默许久,陆寒州低沉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寂静,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近乎破釜沉舟的意味:“我也想知道。”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如炬,紧紧锁住苏晚,“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其实,如果不是那三年的意外,陆寒州几乎有十足的把握,能让苏晚在大学时代喜欢上他。 毕竟以前的苏晚,是那样全身心地依赖着他,像一只雏鸟,将他视为唯一的栖息之所。 可是,他缺席了苏晚高二那一年,那也是苏晚爷爷去世、彻底成为孤儿的一年。他没能陪在他身边,看着他一个人如何咬着牙,从失去最后一位至亲的痛楚中,一步步艰难地走出来。 这缺席的一年,注定了苏晚会在陆寒州看不见的地方,遇见新的人,经历新的事,生出新的情感联结,无论对方是男是女。 他虽然人被迫留在海外,却一直派人留意着国内的苏晚。他知道苏晚没有谈恋爱,这曾是他黑暗中唯一的光。 但这些日子以来,苏晚对他客气而疏离的态度,像一盆盆冷水,浇醒了他的侥幸。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苏晚对他,完完全全不是爱情。当年或许只是依赖,而如今,连那份依赖都转化为了防备与刻意的客气。 苏晚听到他的问题,脚步也停了下来。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眼,望向前方被夕阳浸染的层林尽染,很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事实上,在父母相继过世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思考过“感情”这回事了。 恰恰是因为父母感情极深,鹣鲽情深,曾让他对爱情与家庭怀有过美好的期许。可也正是如此,当这些他赖以生存的温暖被一一剥夺后,那种彻骨的寒冷让他下意识地封闭了内心。 这些年,虽然经济上不曾匮乏,但情感上,他早已不敢,也不愿再将真心轻易托付出去。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人,离了另一个人就不能活。所以,他独立,疏离,清醒,从未将“寻找人生另一半”纳入自己的人生规划。 今天,先是徐茹,后是陆寒州,接连问他这个问题,竟让他生出一丝恍惚。 他喜欢两个人的生活吗?似乎从未体验过,也从未渴望过。 这大概,也是他一直以来对任何追求者都无动于衷的、最深层次的原因之一吧。 想到这里,他转过头,对上陆寒州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黑眸。夕阳的金光落在陆寒州轮廓分明的脸上,将他冷硬的线条软化了几分,却也衬得那份专注更加咄咄逼人。 苏晚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真诚,带着一种自我剖析后的澄明:“等遇到真正喜欢的人,自然就知道了。” 他没有给出明确的性别答案,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陈述了一个他认为的事实,也委婉地……将陆寒州划在了那个“未知”的范畴之外。 陆寒州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攥紧,传来一阵尖锐的酸疼。他明白了苏晚的意思——他不在他“喜欢”的考虑范围内,至少目前是。 然而,陆寒州并没有移开视线,反而向前逼近半步,目光灼灼,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回应: “但是我确定,”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宣誓般郑重,砸在寂静的黄昏里,“我喜欢男生。” 风声,落叶声,仿佛在这一刻都消失了。苏晚清晰地看到对方瞳孔中映出的、自己微微愣怔的模样。 第9章 秋澜 深秋的Q大,像被打翻的调色盘,渲染出极致浓烈又即将走向衰败的瑰丽。 梧桐叶在带着寒意的风中簌簌而下,铺满了蜿蜒的石板小径,踩上去发出清脆碎裂的声响,仿佛每一步都在践踏着夏日最后的余温。 阳光失去了力道,变得稀薄而疏离,透过光秃的枝桠,在行人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略显凄清的光影。 文学院那栋爬满枯藤的古老建筑里,副院长办公室敞着门,窗明几净。 午后的光线斜射进来,在光洁的红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安静的光带,空气里浮动着旧书、墨水和淡淡木质家具混合的气息,沉静而肃穆。 苏晚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微微侧头望着窗外庭院里一株叶子几乎落尽的银杏,眼神有些空茫。 他今天穿着一件浅驼色的长款风衣,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瘦挺拔,冷白的肤色在柔和光线下泛着近乎透明的质感,像是上好的白瓷。 柔软的黑发垂在额前,鼻梁高挺,淡色的唇微微抿着,整个人像一幅笔触细腻却色调偏冷的古典肖像画,与窗外萧瑟的秋景奇异地融为一体。 “苏晚?苏晚!”沈晴的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终于把神游天外的人拽了回来,“你有在听吗?” 苏晚猛地回神,浅褐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像平静湖面被投下一颗小石子,漾开浅浅的涟漪,随即又迅速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抱歉,学姐,”他声音清冽,带着些许歉意,“你刚刚说什么?” 他发现自己最近晃神的频率似乎高了些。 而思绪飘远的源头,往往绕不开那个名字——陆寒州。 自从那天在琴房外,银杏叶飘飞的金色黄昏里,陆寒州掷地有声地宣告“我喜欢男生”之后,这个人就像是投入他心湖的一颗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然后……便似乎沉寂了下去。 这几天,陆寒州不知在忙些什么,总是早出晚归,甚至有时夜不归宿。 那个曾经如影随形、存在感极强的身影,忽然从苏晚的日常生活里淡出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清净”,并没有带来预想中的放松,反而让苏晚感到一种莫名的……不习惯。 仿佛一首习惯了单曲循环的背景音骤然停止,留下的空白格外刺耳。 这种莫名的关注和期待,让苏晚感到一丝烦躁和自我怀疑。 他明明已经决定了要保持距离,做普通朋友,为什么还会被对方的行踪牵动情绪? 沈晴看着他清俊侧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恍惚,以及迅速恢复的疏离,心里了然。 最近校园论坛上关于他和陆寒州的风言风语依旧甚嚣尘上,虽然苏晚亲自澄清过,但那种微妙的气氛,作为旁观者,她也能感受到几分。 她体贴地没有追问,而是将关切的眼神收敛,重新聚焦到正事上。 “算了,我再说一遍好了。”沈晴性格爽利,是文学院学生会的骨干,学院里的大小活动多半由她负责协调。 苏晚虽不在学生会,但他那“Q大高岭之花”的人气毋庸置疑,是块天然的金字招牌。因此,但凡有需要撑场面的活动,沈晴几乎都会来邀请他。 当然,这并非无偿劳动,相应的,学院会给予苏晚一些便利,比如优先使用那间他钟爱的、充满旧日气息的琴房的权限。 算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互利互惠。 “我刚刚说的,你是不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苏晚确实没听到,脸上浮现一丝真实的窘迫,直言:“抱歉。” 沈晴听他道歉,倒是一笑:“是这样,新生入学快两个月了,眼下深秋,学校照例要组织秋游的,地点就定在城郊的栖霞山,看枫叶。这是咱们Q大的传统,往届学生大一都参加过,所以对非大一新生算是报名制,新生非本地的基本都会参加。学校希望借此促进各院系交流。”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种活动,我们学生会负责拉赞助和统筹,各院系助教和学生干部负责具体组织。去年你作为新生也参与了,感觉还不错吧?今年轮到我们文学院牵头,你这块活招牌,愿不愿意再帮学姐一次忙?学院这边可以给你加实践学分。” 苏晚安静地听着,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他想起去年秋游,漫山遍野如火如荼的红叶,确实壮观。 今年……他抬眼看了看窗外灰蓝色的、高远的天空。这周末确实没事。 而且,他考虑到自己大四的规划,或许不想一直待在学校,提前修够一些额外的平时分,也未尝不可。 他沉吟片刻,浓密的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好,我参加。”他抬眸,声音平稳地应允。 沈晴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太好了!有你在,我就不用担心报名人数不够了!” 她几乎可以预见,只要在宣传文案里加上“苏晚学长确认同行”几个字,报名链接恐怕会被瞬间点爆。 两人又简单确认了一下秋游当天的集合时间和大致流程。事情谈完,办公室内恢复了安静。 苏晚觉得沈晴似乎没什么要嘱托的了,便准备起身。 他本质上只是个“形象大使”,并不需要负责繁琐的报名信息统计等工作,当天他只需要跟着大部队去爬个山,权当是深秋的户外锻炼了。 他刚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风衣的下摆,沈晴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犹豫地叫住了他:“哎,苏晚,等一下……” 苏晚停下动作,回身投去询问的目光。 沈晴咬了咬下唇,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还是带着一丝试探的口气,似问非问地开口:“那个……陆寒州,他作为转校生,按理说也是要参加这次秋游的吧?” “陆寒州”三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心湖的石子,再次在苏晚心里激起了波澜。 他握着风衣纽扣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眼神有瞬间的凝滞。 他根本不知道陆寒州的行程,甚至这几天都没怎么见过他。 “……不知道。”最终,他选择了最保守也最真实的回答,声音比刚才更淡了一些。 话已出口,沈晴再接再厉。她想起上次直白地问两人关系,苏晚也并未回避,便索性放开了,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晚,带着少女特有的、混合着羞涩与大胆的神情,直言不讳道:“你可以帮我问问嘛?他……他是我喜欢的类型。如果他也去,我想找个机会,和他多相处看看。” 这下,苏晚是真的愣住了。 可是……陆寒州喜欢男生啊。 这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却被他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他凭什么替陆寒州宣示性向?而且,以什么立场?一个被明确告知了性向,却依旧被划在“朋友”界限外的……旧识? 同时,一股极其微妙、难以言喻的情绪,像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间。 有点闷,有点涩,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抗拒。 在沈晴看来,他和陆寒州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室友,关系理应亲近。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从那次关于性向的谈话后,两人之间仿佛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不知道是陆寒州想通了,决定尊重他的“边界感”,给予他空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个曾经强势入侵他生活的人,确实收敛了锋芒,不再时时出现。 这种“疏远”,此刻竟让苏晚感到一种莫名的感觉。 他看着沈晴充满期待的眼睛,那里面闪烁着真诚而明亮的光彩。 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无法介入其中。无论是帮沈晴传递消息,还是替陆寒州保守“秘密”,都让他感到一种立场上的为难和别扭。 沈晴见苏晚沉默不语,神情间似乎有些不愿插手的意思,也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 感情的事,拉扯上共同的朋友,确实会让对方为难。她连忙摆了摆手,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啊,那个……要不这样,你把陆寒州的微信推给我也行,我自己问他?” 这话让苏晚陷入了更深的尴尬。 陆寒州,他以前的微信号早就注销了。后来加入宿舍群的“L”,确实发送过好几次好友申请给他,但那时他心绪纷乱,下意识地选择了忽略,没有通过。 等到两人关系似乎缓和一些后,陆寒州也再没提过重新加好友的事,那些申请早已过期。 他们之间,甚至连一个最基础的网络社交联系都没有。 这种认知,让苏晚心底那丝莫名的不适又加深了一层。 他垂下眼帘,避开沈晴探究的目光,快速在脑海中搜寻着解决方案。 几秒后,他抬起眼,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给出了一个看似最合理的建议:“你找赵锐吧,让他推给你。” 沈晴闻言,明显愣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和不解。她看着苏晚,似乎想从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读出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看出来。 而苏晚,不再多做停留,也无心去解读沈晴愣怔背后的含义。他微微颔首,算是告别,随即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出了副院长办公室。 浅驼色的风衣下摆,随着他的步伐划开一道利落的弧线,清瘦挺直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光影里,只留下沈晴独自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头。 窗外,一阵秋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最终无力地落回地面,无声无息。 第10章 故地 从文学院那栋爬满枯藤的古老建筑里出来,萧瑟的秋风立刻裹挟着凉意扑面而来。苏晚下意识地拢了拢浅驼色风衣的领口,将半张脸埋进柔软的布料里,只露出一双清冽的眼眸。 风中带着枯叶与泥土的气息,是深秋独有的、干净而寂寥的味道。他打算去图书馆。 最近他对欧洲文学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些流淌在字里行间的浪漫与哲思,那些关于人性与命运的宏大叙事,像另一个维度的星空,吸引着他去探索。 因此,除了雷打不动的练琴和必要的课程,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图书馆那安静而充满书卷气的空间里。 Q大的图书馆是校园里最具标志性的建筑之一,恢宏的罗马柱,高耸的穹顶,以及内部那仿佛无穷无尽、直达天花板的深色木质书架,共同营造出一种庄重而神圣的氛围。 阳光透过巨大的彩绘玻璃窗,被过滤成斑斓而柔和的光束,静静地洒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映照出空气中缓缓浮动的微尘。 这里总是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压得极低的脚步声。 苏晚习惯性地走向文学区那个靠窗的角落位置。那里光线充足,视野开阔,又能避开主要的人流。 他在Q大早已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同学们默契地达成了一种共识——远远地欣赏就好,不去打扰。这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让他得以在这片知识的海洋里安然独处,他很喜欢,也很珍惜这样的状态。 然而,世间事往往如此,怕什么,来什么。 他刚在一本厚重的《欧洲神话谱系溯源》中沉浸了不到半小时,一种熟悉的、近乎本能的感知便悄然苏醒。周围空气的流速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均匀散布的、细碎的关注目光,忽然间有了一个明确的聚焦点。 那种感觉,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涟漪虽轻,却无法忽视。 苏晚握着书页的指尖微微一顿,但没有立刻抬头。他需要一点时间来确认,也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预感而骤然加快的心跳。 将近一周未见的人,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这片他以为绝对安全的领地。 他最终还是抬起了眼。 果然,陆寒州就站在不远处的书架旁,目光灼灼,像锁定猎物的鹰隼,却又比那多了许多复杂难辨的情绪。 他今天穿得很不一样,不再是之前那些凸显成熟气质的黑色系衣物,而是一身藏蓝色的连帽卫衣和同色系的运动长裤。柔软的布料削弱了他身形带来的压迫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甚至带着几分校园里常见的、尚未被社会磨去棱角的大学生特有的稚气与清爽。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恰好有一缕落在他身上。藏蓝色衬得他肤色愈发显得健康,短发依旧利落,眉眼间的凌厉似乎被这身随性的打扮柔化了些许,下颌线却依旧绷着那份独有的冷硬。 那双深邃的黑眸,此刻正毫不避讳地、专注地凝视着他,里面翻涌着苏晚有些看不懂的热意,以及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珍视。 这模样,这眼神,竟与他记忆深处高一时的那个少年,惊人地重合了。 看到苏晚似乎在专心看书,陆寒州并没有立刻上前打扰。他像过去很多次那样,只是安静地走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隔着一张宽大的实木书桌,沉默地注视着他。 苏晚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书页上的拉丁文注释上,但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 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带着温热的温度,几乎要在他微凉的皮肤上烙印下来。 他看书时很投入,遇到新奇或者精妙的论述,纤长的睫毛会轻轻颤动,淡色的唇角也会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一下。这些细微的表情变化,落在陆寒州眼里,和多年前那个安静坐在他身边看书的少年,别无二致。 日光偏移,光线变得更加醇厚柔和,流淌在苏晚身上那件浅驼色风衣上,仿佛为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冷白的肤色在光下显得愈发剔透,低垂的侧脸线条优美而安静。 这一刻,他身上那种惯常的清冷疏离似乎被这光影软化了,透出一种罕见的、让人心头发软的温柔。陆寒州就那样看着,觉得如果可以,他愿意就这样看上一辈子。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陆寒州看了看手机,下午四点。他轻轻起身,移动到苏晚旁边的座位。木质椅子被拖动发出轻微的声响,苏晚察觉,抬起头,眼中带着询问。 许是眼前这个“年轻版”的陆寒州冲击力太强,勾起了太多属于过去的、相对平和的记忆,苏晚发现自己对着这张脸,竟很难再端起之前那种全然的冷漠和疏离。 他的眼神里虽然还有戒备,但比起之前,态度已然缓和了许多。 陆寒州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份缓和,心中一动。他打了个手势,指向图书馆外,意思很明显:出去谈谈。 苏晚看着他没有动,似乎还在权衡。 陆寒州见状,几乎是下意识地,又抬起了手,想要像以前那样,自然而然地搭上苏晚的肩膀,半是亲昵半是强制地将人带出去。 这下,不止苏晚,连附近几个一直偷偷关注着他们的女生都看出了他的意图。几个女生激动得几乎要屏住呼吸,内心在疯狂尖叫,恨不得立刻掏出手机将这“图书馆拽哥强制爱(伪)”的一幕拍下来,发到论坛上,向所有怀疑“寒晚”CP已经BE的人证明——正主发糖了!他们好着呢! 苏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视线落回自己看到一半的书页上。他沉吟了大约三秒,然后合上了书,决定先将书放回原位,倒要看看陆寒州如此兴师动众地找来,究竟所为何事。 见他起身,陆寒州长腿一迈,抢先一步,极其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那本厚重的典籍,手臂一伸,轻松而准确地将它塞回了高处那个原本的位置。动作流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熟稔。 直到坐进那辆线条流畅、内饰奢华的银灰色跑车里,苏晚还有些没回过神。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引擎低沉而富有质感的轰鸣声在耳边嗡响。 他系好安全带,看着窗外逐渐熟悉的街景被甩在身后,心里有些茫然。自己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跟他上了车? 是因为他那身过于具有欺骗性的、酷似从前的打扮?还是因为他刚才在图书馆里,那双黑眸中不容错辨的、带着一丝恳切的热切?抑或是,他自己心底深处,也对陆寒州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以及他可能带来的“事情”,存着一份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好奇? 车子性能极佳,驶出Q大后,便如离弦之箭般汇入车流,风驰电掣。 窗外的城市景象逐渐变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高速公路两旁不断向后飞掠的、染着秋色的田野和山峦。苏晚看着驾驶座上陆寒州专注的侧脸,那线条依旧冷硬,但紧抿的唇角却似乎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轻松的弧度。 现在的陆寒州,和高一的时候真的太像了。相似的休闲打扮,眼中那份专注又带着点少年意气的神采,几乎完全洗刷了刚重逢时那种沉淀了三年、带着陌生压迫感的霸道架势。 更像他记忆里,那个对外冷酷寡言,唯独在他面前会展露出不同面貌的“寒州哥哥”。他隐约觉得,陆寒州似乎在有意无意地,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像“以前”。 车子在一个多小时后驶离高速,转入J城的环线。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城市华灯初上,勾勒出与Q城风格迥异的天际线。 “你带我去哪里?”苏晚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陆寒州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清晰地捕捉到了他脸上那份不同于往日冰冷抗拒的、带着困惑与探究的神情。这让他连日来的疲惫与忐忑仿佛被一阵清风吹散,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雀跃。 果然,他之前的判断是对的。前段时间的步步紧逼,还是将人吓到了,激起了他强烈的自我防御。 苏晚更熟悉、更容易接受的,还是以前那个温柔守护的“哥哥”形象。哪怕这份亲近里暂时还没有他渴望的爱情,但只要苏晚还“吃”这一套,他就有了重新靠近的钥匙。 想到这里,陆寒州嘴角的弧度终于不再掩饰,他轻笑了一声,声音在引擎的低鸣中显得有些低沉磁性:“到了你就知道了。” 语气里的那点故弄玄虚和隐约的期待,让苏晚莫名有些熟悉。 当车子最终稳稳停在一个熟悉的街口,苏晚看着窗外那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景象,彻底愣住了。 是J城的H街。 这条街,他太熟悉了。初高中时,每年的区里深秋文化节都会在这里举办。 整条街张灯结彩,汇集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小贩,卖着天南地北的小吃、精巧的手工艺品,空气中永远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和人们欢快的谈笑声。而文化节的重头戏,便是夜晚在中心广场燃放的盛大烟火秀。 眼前的景象,几乎与记忆中别无二致。一样的古朴街巷,一样挂满了喜庆的灯笼和彩串,一样摩肩接踵、笑语喧哗的人群。深秋的凉意似乎都被这份热闹驱散了不少。时光仿佛在这里发生了奇妙的倒流,一切都停留在最美好的那一刻。 可是,他明明记得,这条街的文化节活动,在他们高三那年就因为当地政府财政调整,认为一场大型烟火秀成本过高而取消了。 失去了最大的噱头,游客锐减,摊贩们也因无利可图而逐渐散去,这条曾经充满烟火气的街道最终归于沉寂。 他也曾不止一次地怀念过这里热闹非凡的样子,那是一种鲜活而生动的、属于人间的温暖。他没想到,今年,这里竟然又重新开放了,而且看起来,和当年一样热闹。 陆寒州停好车,绕到副驾驶这边,替苏晚打开车门。夜风带着寒意立刻灌了进来。苏晚只穿着一件风衣,确实有些单薄。陆寒州像是早有准备,从后座拿出一件柔软的米白色羊绒围巾,动作自然地披在了苏晚肩上。 “晚上冷,烟火还要等一会儿,先披着。”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不容拒绝的细心。 毛衣上带着淡淡的、属于陆寒州的清冽气息,明明是降温的夜晚却有阳光晒过的暖意。 苏晚怔了怔,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下意识地避开或拒绝。那熟悉的街景,身边人熟悉的打扮和语气,仿佛共同构成了一个强大的力场,将他拉回到了那段无忧的、被妥善呵护着的旧日时光里。 他默默地拢了拢围巾,低声道:“谢谢。”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一句轻声道谢,陆寒州眼底的笑意却瞬间满得几乎要溢出来,连那冷硬的眉眼都变得无比柔和。他努力克制着想要将人拥入怀中的冲动,只是点了点头,“走吧。” 两人并肩汇入熙攘的人流。越往街心广场走,熟悉的景象越多。在一个拐角,苏晚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那里有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和记忆中的位置几乎一样,只是旁边立了个小牌子,上面写着“非物质文化遗产”。 摊主不再是当年那个总爱哼着小调的老爷爷,换成了一个神情专注的年轻人,但摊位前依旧有些冷清,与周围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看着那晶莹剔透、在灯光下闪着蜜糖光泽的各式糖人,苏晚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了高二那年的秋天。 那时父母刚离世不久,他情绪极度低落,将自己封闭起来。是陆寒州,硬是把他从家里拽了出来,带到了这条热闹的H街。人声鼎沸中,他却只觉得格格不入的孤独。直到陆寒州挤进人群,举着一个刚刚做好的、造型是只抱着松果的小松鼠的糖人回来,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 “晚晚,你看,像不像你?”陆寒州那时的声音还带着变声期过后不久的微哑,眼神里是纯粹的、试图哄他开心的期待。 他记得自己当时愣了很久,才在陆寒州鼓励的目光下,轻轻舔了一口。那股纯粹的、甜到发腻的滋味,混合着麦芽糖特有的焦香,瞬间在口腔里炸开。那过分直接的甜,仿佛带着某种蛮横的力量,短暂地冲散了他心头的苦涩与阴霾。他抬起头,对上陆寒州紧张又期待的目光,终于露出了许久以来的第一个,极其浅淡却真实的笑容。 “很甜。”他当时轻声说。 陆寒州立刻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奖励,眼睛都亮了起来,那副欣喜若狂的样子,他至今记忆犹新。 从那以后,每次来H街,陆寒州都会给他买一个糖人。那小松鼠的造型,也成了他的专属。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简单而真挚的温暖。苏晚站在熙攘的人群里,看着那个熟悉的糖人摊子,一时间有些怔忡,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当年那个举着糖人、笑容灿烂地奔向自己的少年。 这章之后日均4k冲冲冲[烟花] 求收藏 评论 感谢感谢[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故地 第11章 噩梦 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在H街中心广场被人潮汹涌的热浪驱散。 四面八方的人群仍在不断向这片已然水泄不通的区域涌入,喧嚣声、谈笑声、小贩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织成一张密集的、充满人间烟火气的网。 苏晚站在这张网的中央,感觉自己的理智正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扯。 掌心的温热是如此清晰,甚至有些烫人,是陆寒州握住了他的手。指节被不容置疑地嵌入对方的指缝,带着一种成年男性特有的、宽厚而坚定的力量。 这感觉,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这动作本身,年少时,过马路,穿人海,陆寒州总是这样自然而然地牵起他,仿佛是天经地义。 陌生的是这力度和掌控感,陆寒州的手远比三年前要宽大、粗糙,带着薄茧,不再是少年人清瘦的骨架。 以前陆寒州牵着他,是引导,是陪伴,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轻微的强制感,仿佛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在人群里。 当然,以前的他也从来没想过要挣开这双手。 强大的理性在苏晚脑海中疯狂叫嚣,试图将这错觉般的亲昵与记忆区分开来。他微微动了一下手指,换来的是对方更紧的、几乎是下意识的收拢。 他最终放弃了,任由那点陌生的暖意,顺着交握的指尖,一点点渗透进他冰封的心湖。 就在这理智与感官拉锯的混沌时刻。 “砰——!” 第一声轰鸣撕裂了夜空。 一道金色的光箭直冲云霄,在到达顶点的瞬间,轰然绽开。 巨大的、流金般的花瓣以摧枯拉朽之势铺满天幕,绚烂得近乎霸道,将墨蓝色的夜幕映照得如同白昼。光芒如同神祇的凝视,笼罩着广场上每一张仰望的脸,包括苏晚那张清隽出尘的侧颜。 一波又一波的烟花紧随其后,赤红、靛蓝、莹紫……如同打翻了上帝的调色盘,以天空为画布,尽情挥洒着短暂而极致的辉煌。 它们争先恐后地向上攀升,在生命的顶点奋力燃烧,然后化作无数闪烁的光点,如同泪滴,簌簌落下。 苏晚仰着头,那双清透的浅褐色瞳孔里,倒映着这流转不息的盛大光景。 他本身就是极其漂亮的五官,在明明灭灭的烟火映衬下,更显得轮廓深邃,气质空灵,仿佛随时会随着这流光羽化登仙,与周遭的热闹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这大概是这个学期以来,最放松的一天了。】他在心里无声地想。 陆寒州刚出现的那阵子,他太累了。 最初的怨怼与陌生,像一根时刻紧绷的弦,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后来,他想通了,尝试着将关系“普通朋友”化,可陆寒州依旧在那里,以一种无法忽视的姿态,重新嵌入他的生活。 两人之间那种微妙而粘稠的氛围,连住在302的赵锐和李明轩都看在眼里,私下里没少旁敲侧击。 可是,感情是两个人的事。 尤其是,那些陆寒州缺席的、他一个人咬着牙走过的日日夜夜,那些在空荡的房间里独自面对失去的瞬间,那些必须学会独立和坚强的点滴…… 所有这些,都像一层层加厚的冰壳,将他包裹起来,让他再也无法像年少时那样,毫无保留地去信任、去依赖一个“全新”的陆寒州。 他知道这对陆寒州不公平,将过去的怨气投射在如今这个努力靠近他的人身上。可他毫无办法。 情感的闸门一旦关上,再想开启,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还有足以融化坚冰的温度。他想,就这样不冷不热地下去吧,总会有一方先感到疲惫,先止步的。 然而,陆寒州今天所做的一切。这重启的烟火,这身重返过去的打扮,这紧紧牵住他的手。都像一把精准的钥匙,不由分说地撬动了他心门上锈蚀的锁。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属于“曾经”的记忆,带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汹涌地漫上心头。不止是笑闹,还有那些更深沉的、彼时未能明晰,此刻却隐隐作痛的感情。 陆寒州其实特别好。以前是,现在……他似乎也能感觉到。脖子上羊绒围巾带来的暖意是真的,手心里传来的温度也是真的。 可是,这些年,他已经是如今的他了。一个习惯不再需要依靠的苏晚。 近三十分钟的烟花表演,十五组形态各异的璀璨,在空中次第绽放又寂灭。这美丽虽非稍纵即逝,却也是今夜独一份、不可复刻的绝响。 苏晚借着仰头观看的姿态,努力整理着自己纷乱如麻的心情。 而他不知道,在他看着烟花的时候,有一个人,始终在看着他。 陆寒州的视线,几乎没有一刻离开过苏晚的侧脸。他能清晰地捕捉到苏晚眼中闪过的每一丝情绪:从最初的震撼,到沉浸欣赏时的柔和,再到思绪飘远时不自觉流露出的、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脆弱。 他的晚晚,好像快碎掉了。 这个认知像一根针,细细密密地扎在陆寒州的心上。这三年的错过,不止是他一个人在上千个日夜里的思念与煎熬,他让他的晚晚,一个人承受了太多。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弥补,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可他悲哀地发现,他的晚晚,似乎已经不稀罕要了。 当初决定回Q大时,他忐忑过,担心自己若还是从前那般模样,苏晚会觉得他没有长进,会不喜欢。所以他刻意收敛了少年意气,试图以更成熟、更稳重的姿态出现,哪怕这需要极力克制住几乎要溢出来的、想要紧紧拥抱他的眼神。 直到此刻,看着烟火下苏晚那与记忆中重叠的、放松中带着怀念的侧影,他才真真切切地明白。过去的那个他,才是苏晚最熟悉、最可能接纳的样子。 他们被迫停留在感情最浓烈的时候,而现在的他,对苏晚而言,更像是一个顶着熟悉皮囊的陌生人。 一个陌生人突然带着汹涌的爱意闯入,如今的苏晚怎么可能坦然接受? 最后一蓬烟花如同流星雨般洒落,最终湮灭在夜色里,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硝烟味,证明着方才的绚烂并非幻觉。 人群开始骚动,像退潮般向着各个方向散开。喧嚣迅速褪去,夜的静谧和寒意重新笼罩下来。 两人各自整理着汹涌的思绪,都沉默着。而那两只牵了一晚上的手,却好像被遗忘了一般,依旧自然地交握着,谁也没有先松开。 “晚上还回学校吗?”苏晚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微哑。 他看了一眼手机,计算着时间,开车回去宿舍楼肯定已经锁门了。而且,联想到陆寒州这些天的“早出晚归” 陆寒州倒是很坦然,他侧过头,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讨论天气:“那我们回家里住吧。” 苏晚抬眼看他。 陆寒州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却带着某种笃定的弧度,补充道:“你家还是我家?”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住我家,好不好?房间都打扫好了。” 果然。苏晚心想。他这几天没回宿舍,原来是在J城。他是怎么做到的呢?让这条沉寂的街为了今夜而重启,让这场盛大的烟火专为他们而燃放?他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他们就这样,做一对普普通通的朋友,不好吗? 一时之间,思绪万千,理不出头绪。 “嘟嘟——”手机的震动打断了他的沉思。是宿舍群的消息。 【赵锐不是赵云】:@苏晚 @L 你俩啥情况?还不回来?要熄灯了! 【明轩】:需要帮你们跟宿管阿姨说一声吗? 紧接着,赵锐的私信也跳了出来:【晚!你是不是跟陆哥在一起?你俩没事吧?】 苏晚快速回了下赵锐,然后在群里回了句:【是。我们晚上不回去了。】 几乎是同时,那个黑色的头像“L”也跳了出来,言简意赅:【不回。】 苏晚怕两人担心,又补充了一句:【回J市的家住。】 302宿舍里,李明轩和赵锐看着手机屏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一丝了然。他俩一直觉得,陆寒州肯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苏晚的事,在拼命求原谅。苏晚这两个月虽然对陆寒州态度有所缓和,但他们每次问起,苏晚总是避而不谈,神色淡淡。可今晚……两人一起消失,还一起回家住?而且,苏晚居然会在那个冷硬的“L”发言之后,立刻接话解释? 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 H街离陆寒州家很近。 确切地说,陆寒州和苏晚都是在H街附近的小区长大的,是真正的、从光屁股玩到大的竹马竹马。 苏晚同意去陆寒州家住,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面对那个空无一人的、属于他自己的“家”。他知道那里已经没有等待他的亲人了。从大一到学校住宿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家里尘封的一切,积压的回忆,都是他暂时没有勇气去面对的。 赵锐和李明轩知道他的情况,甚至会在一些阖家团圆的节假日,轮流找借口留在寝室陪他。想到这两位室友,苏晚冰冷的心底才会泛起一丝真实的暖意,他真的很庆幸能有这样的朋友。 陆寒州停好车,下车,为苏晚拉开车门,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看着苏晚顺从地跟着他走进单元楼,他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满足。终于,把他的晚晚拐回家了! 这简直是他回国以来,最具里程碑意义的进步! “嘀”一声轻响,房门打开。熟悉的环境扑面而来。 玄关的摆设几乎没变,一侧蹲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卡皮巴拉玩偶,另一侧则是一只龇牙咧嘴的蓝色史迪奇。 这还是初中时他们去游乐园,陆寒州玩套圈游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他套来的。当时苏晚看着这两个风格迥异的战利品,笑了好久。 陆寒州极其自然地蹲下身,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柔软的棉拖鞋,看那架势,像是要亲手帮苏晚换上。 一如往昔。 但这一次,苏晚拉了他的手臂一把。 “我自己来。”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苏晚一发话,陆寒州立刻配合地放手,站起身,乖顺得不像他本人,只是眼神依旧黏在苏晚身上,看着他弯下腰,自己换好拖鞋。 临近午夜十二点,苏晚感到一阵疲惫,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他想尽快洗漱完,躺下,让睡眠暂时接管这混乱的一切。明天下午虽然有课,但他想早点回学校,回到那个能让他感到秩序和安全的宿舍。 “晚晚,”陆寒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妥帖而周到,“睡衣还是以前的,我给你放在浴室里了。” 当然,不会真的是三年前的那套旧睡衣,但绝对是同款。柔软的浅灰色纯棉材质,胸口有简约的刺绣logo。 那是当年陆寒州暗戳戳准备的“情侣款”之一。还未成年的少年,心思深沉,用这种隐秘的方式宣告着所有权,尽管当时的苏晚对此毫无所觉,只觉得是哥哥给的照顾。 “谢谢。”苏晚低声道。 其实,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想问他这三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想问他为何如此大费周章,想问他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突然不想问了。答案或许很重要,但此刻,他更需要的是一场安眠。 凌晨。 月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悄然流淌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清冷的光带。 苏晚睡得很不安稳。 他侧躺着,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出不安的颤动阴影,冷白的肤色在月光下几乎透明,淡色的唇微微抿着,像是在抵御某种无形的痛苦。陆寒州怕他睡不好,特意在房间点了助眠的香氛,是淡淡的雪松与琥珀的味道,温暖而沉稳。 然而,这并没能阻止噩梦的侵袭。 “啪嚓——” 隔壁房间传来水杯落地的清脆声响。陆寒州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眸中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睡意。他一直留着心。 苏晚有睡前喝口水的习惯,并且总会习惯性地在床头留小半杯水。 陆寒州迅速起身,推开苏晚的房门。借着月光,他看到苏晚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头,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有些急促。打翻的玻璃杯碎片和水渍散落在床头柜下的地毯上。 他的眉眼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脆弱,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浅褐色眼眸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惊惶,像受惊的幼鹿。 陆寒州的心狠狠一揪,愧疚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知道,苏晚最近精神压力很大,睡眠不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突然回归,打乱了他好不容易建立的平静。 “做噩梦了?”陆寒州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想伸手拍拍他的背,或者将他揽入怀中安慰。 苏晚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碰触,身体微微向后,缩进了阴影里。他垂着眼,摇了摇头,声音低哑:“没事。” 陆寒州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收回。他没有强求,只是就那样静静地陪着。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过了大概十来分钟,苏晚紧绷的肩线才慢慢松弛下来。 “我缓过来了,”苏晚重新躺下,背对着他,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来,“你回去睡吧。” 陆寒州替他掖了掖被角,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睡,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苏晚没再说话,像是默认,又像是无力再争辩。 房间里重归寂静,只有香氛蜡烛微弱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和两人交织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在半梦半醒的模糊边界,苏晚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带着他无比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极其轻柔地,如同蝴蝶点水般,碰了碰他的脸颊。 那触碰一触即分,带着无尽的珍视和克制。 [合十]求收藏 评论[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噩梦 第12章 转变 苏晚醒来时,有片刻的怔忪。陌生的房间,却又奇异地萦绕着熟悉的气息。 是某种淡淡的薄荷混合着雪松的味道,还有昨夜助眠香氛残留的、温暖的琥珀尾调。 他坐起身,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空空如也,昨夜被打翻的水杯和碎片已然不见踪影。 他下床,脚触到的不是昨晚记忆中那双深灰色的棉拖鞋,而是一双更柔软、颜色更浅的浅灰色。他微微一愣,随即一种复杂的情绪漫上心头。 陆寒州一直都是这样细心的人,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会注意到最微小的细节,然后不动声色地安排好一切。这让他想起小时候,那时候他的鞋带经常是陆寒州系的。 他也不知道昨晚陆寒州在他床边守了多久,那个触碰他脸颊的温热指尖,是真实的,还是他混乱梦境里的错觉? 他趿着拖鞋,轻轻打开房门。客厅的光线更充足些,整个空间是简洁利落的现代风格,但一些角落里的摆件,玄关那对卡皮巴拉和史迪奇,还是透露出几分属于过去的、鲜活的生活痕迹。 陆寒州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背对着他。 他居然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在晨光下反射出微蓝的冷光。 苏晚觉得有些神奇,他从未见过戴眼镜的陆寒州。记忆里,陆寒州的视力好得能看清球场最远端的篮筐。 陆寒州身上是一件深色的高领毛衣,包裹着他宽阔的肩背线条,与昨天那身显得年轻随意的藏蓝色卫衣截然不同,此刻的他,更像一个沉稳的、掌控局面的成年男性。 他正对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那头,是一个影像清晰的男人。 那男人有一头极其醒目的蓝发,梳得一丝不苟,碧绿的眼睛像上等的猫眼石,高挺的鼻梁和略高的颧骨勾勒出典型的欧罗巴轮廓。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正用流利的英语汇报着什么,神态恭敬却不卑微。 “……boss,暂时就是这些。”蓝发男人的语速平稳,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屏幕这头的陆寒州,注意力已经不在他的汇报上了。 那双隔着镜片也难掩锐利的黑眸,正透过屏幕的反光,精准地捕捉到了门口那道清瘦的身影。 男人极其识趣地停下了话头。 能被挑选成为陆寒州的助理,他自然明白老板放下海外一切突然回国的核心原因。 打扰别人追老婆是要遭雷劈的,他深谙此道。 陆寒州对他的识时务显然很满意,等他说完客套的结束语,便不客气地直接切断了视频通话。 合上笔记本的瞬间,他脸上的那种属于商场的严肃和冷厉如同潮水般褪去。 他摘下眼镜,转过头看向苏晚,眼神瞬间变得柔和,嘴角自然地牵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结束工作的微哑,却异常温和,“早餐在桌上,还是陈记的。” 苏晚默然走到餐桌旁坐下。 桌上摆着的,果然都是他爱吃的那几样:晶莹剔透的小笼包,炸得恰到好处的油条,还有一杯温热的、加了少许糖的豆浆。 他的口味似乎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变过,而陆寒州也一直都记得。 他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着。胃口并不算好,但每一种都尝了,然后就不吃了。 他能感觉到,陆寒州的余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关注着他细微的进食动作。 “晚晚,”陆寒州看他吃得不多,但总算都动了,便开口道,“你的衣服在浴室,先去换衣服?然后我们回学校?” 苏晚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那身浅灰色的睡衣。 昨天出来得匆忙,他什么都没带。 陆寒州的准备,可以说是体贴周到得让他无从挑剔。 他看着陆寒州,对方刚刚戴眼镜的样子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种陌生的精英感,与他记忆中的少年、与昨天那个穿着卫衣仿佛重回过去的青年,又形成了新的反差。 他默默“嗯”了一声,起身走向浴室。 浴室里,洗漱用品是全新的,但摆放的位置却契合着他旧日的习惯。 除了他记忆中自己留在这里的旧衣物位置,旁边还整齐地叠放着一套新衣服。一件灰色的薄款羊绒毛衣,质感柔软,和他身上那件睡衣,甚至和外面陆寒州身上那件,颜色和材质都微妙地相似。 苏晚没多想,男生的毛衣无非就是这些基础色系,他并不在意这些细节。 他换好衣服走出来,发现陆寒州似乎才刚刚开始吃早餐,眼镜已经摘了。但这并不是关键,关键是陆寒州正在吃的,是他刚才剩下的小笼包和油条,喝的是他剩下的那杯豆浆。 苏晚:“……” 那是他吃剩下的。虽然早餐是陆寒州买的,他有权处理,但这种方式……苏晚感到一丝微妙的不自在。 陆寒州还在吃东西,他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能略显尴尬地站在原地。 陆寒州显然很了解他,立刻三下五除二地将剩下的食物快速解决掉,然后利落地起身,动作干脆,仿佛刚才那个吃他剩饭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我们走吧?”他拿起车钥匙,语气轻松。 虽然昨晚苏晚做噩梦时拒绝了他的碰触,但至少今天早上,苏晚对他的态度是平和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可以”。 这让陆寒州的心情像被阳光晒透的云朵,轻盈而温暖。 上车后,陆寒州系好安全带,状似随意地找了个话题:“早上看到群里说周末要去秋游,可以帮我报个名吗?” 其实就算苏晚不给他报,他也有的是办法自己去。 一大早他就看到了沈晴发来的微信好友申请,备注里就带着秋游邀请的链接。他点进去,一眼就看到了用作活动主图的、苏晚在迎新晚会上弹钢琴的高清照片。 钢琴旁的青年,眉眼低垂,侧影优美,像一位不染尘埃的矜贵王子,让他移不开眼。 “嗯。”苏晚应了一声。从昨晚到今天,他整体的心情确实还算不错,回去顺手帮他报个名也无妨。 不过他猜测,沈晴可能已经直接给陆寒州报上了。Q大的活动报名向来宽松,只需要学籍信息,去不去全凭个人意愿。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就在这时,沈晴的微信消息“叮”一声从手机屏幕上跳了出来: “学弟,陆寒州没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屏幕显示对方还在输入中。 沈晴在学校里咬着唇发信息。 她本就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苏晚让她找赵锐要微信,她就真的去要了。只是没想到,从早上加好友到现在快两个小时,那个黑色的“L”头像毫无反应,仿佛账号不存在。 但她不相信当代大学生会不看手机,只能给陆寒州找理由,说不定他课外在忙别的重要事情呢? 平心而论,沈晴算不上顶漂亮、让人一眼惊艳的大美女,但在文学院一众或温婉或知性的女生中,她自有一种俏丽活泼的韵味。 她皮肤白皙,眼睛大而明亮,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家世良好带来的底气让她举止大方,眼光自然也高。 新生入学第一天签到,看到陆寒州那冷峻出众的样貌和迫人的气场,她几乎以为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真命天子”。可惜两个月过去,除了论坛上那些关于“文学系两大男神”愈演愈烈的猜测,她和陆寒州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但她不相信论坛上那些空穴来风的“CP”传闻,两个大帅哥被凑在一起起哄太正常了。 所以陆寒州不加她,她又再来问苏晚。 苏晚看着屏幕,知道她想问什么,直接回复道:“他去。” 但他没回复沈晴关于好友申请的那句话。 “那我替他把名字报上。”沈晴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对话就此戛然而止。 这边,陆寒州心里也颇为满意。 苏晚不仅对他态度缓和了许多,还愿意帮他报名秋游!这简直是里程碑式的巨大进步! 他感觉自己不止是从小黑屋里稍稍探出了头,简直是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光明地带。 于是他再接再厉,趁热打铁:“我加你微信吧?到时候我开车过去,我们就不用和大家一起挤大巴了?” 话是这么说,手却已经飞快地解锁了手机,直接递到了苏晚面前,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苏晚看了看递到眼前的手机,又看了看陆寒州隐含期待的眼神,想了想,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操作了几下,利落地通过了的好友申请。 “好了。”他刚想把手机递回去,顿了顿,想到沈晴刚才的信息,还是开口道:“刚刚让沈晴学姐帮你把名报上了。” 他抬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陆寒州,“早上她加你微信,你没通过。” 陆寒州对加不加沈晴根本无所谓,但苏晚主动跟他提起这个话题,他当然愿意多聊几句,说不定聊着聊着,印象分就刷回去了呢? “啊,”他做出恍然的样子,带着点无辜的语气,“就是她发的那个邀请链接,上面有你的照片,我才知道要秋游的。”他巧妙地把重点转移了。 你知道了为什么不自己报名?苏晚睨了他一眼,没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在问。 陆寒州从善如流地补充,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我微信不加陌生人。” 他看着苏晚,眼神专注,带上了明晃晃的讨好,“你要是想,你可以通过她,手机还在你手上呢。” 苏晚不说话了,把他的手机递回去。陆寒州立刻老实了,不敢再得寸进尺。 J市和Q市离得很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在平稳行驶的车厢和暖气的熏染下,苏晚有些昏昏欲睡,最终歪着头小憩了过去。 等他被陆寒州轻声唤醒时,车子已经稳稳停在了Q大校内的停车场。 深秋午后的阳光没什么温度,懒洋洋地洒下来。陆寒州打开车门,微凉的秋风立刻灌入,让苏晚清醒了些。 他迷迷瞪瞪地准备下车,陆寒州却眼疾手快,拿起昨晚那条羊绒围巾,探身过来,动作轻柔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仔细地替他围在了脖子上。 “刚睡醒,别着凉。” 两个外形极为出色的男生在停车场这样的公开场合,一个低着头,满脸温柔地为另一个系围巾;另一个则因为刚睡醒,眼睛微睁着,蒙着一层湿润迷茫的水光,乖巧地任由对方动作。 这画面实在太过养眼,也太过引人遐想。 不远处,隐蔽的角落里,镜头对准了他们。 “咔嚓——” 一声轻微的快门声,将这暧昧的一幕定格。很快,Q大论坛的匿名板块,一个新的热帖开始火速叠高。 【主题帖】:报!!!实锤了!停车场亲眼目睹陆大佬给苏系花系围巾!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这还不算爱?! 【1L】:沙发!天呐这图!!!这氛围感!!!我直接嘶哈嘶哈! 【2L】:系围巾!!!这是什么校园纯爱剧情!陆大佬这动作也太自然了吧!苏晚居然也没躲! 【3L】:苏晚刚睡醒的样子好软好乖啊!和平时清冷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只有在对方面前才会露出这种表情吧! 【4L】:我就问!之前那些说两人关系不好、是陆大佬单方面纠缠的帖子打脸不打脸!这能是关系不好?! 【5L】:姐妹们,把‘寒晚CP是真的’打在公屏上!我今天就要住在这个帖子里嗑生?死! 论坛上的血雨腥风,此刻的两人还一无所知。 苏晚看着陆寒州眼下的淡淡青黑,想到他昨晚可能很晚才睡,今天又起了大早貌似在处理工作?还开一个多小时的车。这人才是那个更需要休息的人。 “你……”苏晚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不回宿舍睡一会吗?” 他在关心他了。 陆寒州只觉得心里像被一股暖流猛地冲开,所有疲惫瞬间一扫而空,只剩下难以言喻的丝丝喜悦。 “睡!我现在就回去睡!”他几乎是立刻回答,声音里都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晚晚让他睡,他肯定就需要睡一会! “那回去好好休息。”苏晚点了点头,觉得自己也该去做点自己的事情。 他感觉穿着毛衣戴着围巾一会午后可能有点热,也准备回宿舍换身薄点的衣服,然后去琴房练会琴。 陆寒州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了一点。他没想到苏晚关心完他,自己却准备出门。 但是,他看着苏晚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有关心,但没有留恋。 他立刻清醒过来。不能逼得太紧,要给苏晚空间。大概率苏晚是去练琴,他不能阻拦。 这么一想,他只能压下心里的不舍,努力维持着得体的表情,点了点头:“好。” 然后,302内,他就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苏晚的背影,一步步走出宿舍楼,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光影里。 心里刚刚被填满的地方,仿佛又空了一块。 他不困,索性拿起手机,看着那个刚刚添加的人,手一动,聊天框就置顶了,头像是一片宁静的星空,昵称只有简单的“苏晚”两个字。 指尖轻轻摩挲过屏幕,陆寒州的嘴角,最终还是抑制不住地,缓缓扬起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弧度。 至少,苏晚把他加回来了。 求收藏 评论[合十][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