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记--金陵梦起》 第1章 第八十一回 # 第八十一回占旺相四美同钓鱼 奉严词二子齐入塾 --- ## 正文 话说贾府自元妃省亲之后,虽仍是钟鸣鼎食之家,然暗中已有衰败之兆。彼时正值春日,大观园中桃红柳绿,莺歌燕舞,一派繁华景象。贾母见天气晴和,心中欢喜,便命人在园中备下酒席,召集众姊妹游玩取乐。 这日清晨,迎春、探春、惜春、史湘云四人早早起来,梳洗打扮,各自穿了春衫,往贾母处请安。贾母见四人齐至,笑道:"今日天气甚好,你们姊妹许久未曾聚会,不如到园中钓鱼取乐,也好散散心。"众人听了,皆欢喜应承。 宝玉在旁听见,忙道:"老祖宗说得是,我也陪姐姐妹妹们去。"贾母笑道:"你这猴儿,只知道和姐妹们厮混,正经书也不读。罢了,今日且由你去,明日可要好生读书。"宝玉连连答应,心中却想:"读书有何趣味?不如与姐妹们在一处,方是人生乐事。" 众人说笑间,宝钗也来了。她见众人要去钓鱼,便道:"我也随喜去看看。"探春笑道:"宝姐姐若去,我们更添几分雅兴。"于是一行人往大观园而去。 行至潇湘馆,宝玉想起黛玉,便道:"林妹妹如何不见?"紫鹃在旁答道:"姑娘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正在屋里歇着呢。"宝玉听了,心中一紧,忙道:"我去看看林妹妹。"说着便要往里走。 探春拉住他道:"林妹妹既是歇着,你去了也是打扰。不如等钓鱼回来,再去探望不迟。"宝玉无奈,只得跟着众人前行,心中却挂念着黛玉。 --- ## 沁芳闸边钓鱼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沁芳闸而来。这沁芳闸乃是大观园中一处胜景,当年元妃省亲时曾在此驻足。只见那闸口水流潺潺,两岸垂柳依依,柳丝拂水,绿影婆娑。水中游鱼三五成群,时而浮出水面,时而潜入深处,好不自在。岸边桃花盛开,落英缤纷,随风飘入水中,宛如仙境一般。 众人到了岸边,只见丫鬟们早已备下一切。铺了大红毡子在柳荫之下,摆了几张小几,上面放着茶壶茶盏,又有各色果品糕点。钓竿、鱼饵、鱼篓等物,一应俱全。还有几个小丫鬟在旁伺候,手中拿着扇子、帕子等物。 迎春性情温和,素来不喜热闹,见众人都在说笑,她便悄悄取了一根钓竿,在水边寻了个僻静处坐下。她将鱼饵挂在钩上,轻轻抛入水中,然后静静地坐着,目光注视着水面的浮标。春风拂面,柳丝轻摇,她竟有些出神,仿佛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探春见了,笑道:"二姐姐倒是沉得住气,这钓鱼最要耐心。我看二姐姐这般模样,定能钓到大鱼。"说着也取了钓竿,在迎春旁边不远处坐下。探春做事向来认真,她先仔细观察了水面,选了个水流平缓、鱼儿较多的地方,这才将钓竿抛下。 惜春年纪虽小,却也不甘落后。她学着姐姐们的样子,拿了钓竿,却不知如何是好。宝钗见了,便上前教她:"四妹妹,这鱼饵要挂在钩上,然后轻轻抛入水中,不可用力过猛,惊了鱼儿。"惜春听了,照着做了,却因力气小,钓竿只抛出一尺来远。众人见了,都笑起来。 湘云最是活泼好动,她笑道:"我从未钓过鱼,今日倒要试试。"说着便在水边蹲下,也不管什么章法,将钓竿用力一抛,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吓得水中鱼儿四散而逃。 宝玉在一旁看着,不禁笑道:"云妹妹这般性急,鱼儿都被吓跑了。钓鱼要静心,如何能这般莽撞?" 湘云啐道:"你懂什么?我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那姜太公钓鱼,用的是直钩,鱼儿不也上钩了吗?" 宝玉笑道:"姜太公那是钓周文王,不是钓鱼。云妹妹若想钓个''文王'',只怕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宝钗在旁笑道:"宝兄弟这话倒也有趣。不过云妹妹说得也不错,钓鱼虽是小事,却也有讲究。须得心静气和,方能有所得。" 探春点头道:"宝姐姐说得是。我看这钓鱼与做人一般,都要沉得住气。若是性急,反而一事无成。"说着看了湘云一眼。 湘云听了,也不恼,笑道:"我就是性急,如何?反正我也不指望钓到鱼,只是玩玩罢了。"说着又将钓竿抛入水中,这次倒是轻了些,没有溅起水花。 正说话间,迎春的钓竿忽然动了。众人忙围过去看,只见那浮标一沉一浮,显然是有鱼上钩了。迎春也不慌张,慢慢提起钓竿,果然钓上一尾小鱼,约有二三寸长,银白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湘云拍手笑道:"二姐姐好本事!这么快就钓到了!" 迎春淡淡一笑,将鱼从钩上取下,放入鱼篓中。她向来不喜张扬,只是又将鱼饵挂好,继续垂钓。 探春见了,心中暗想:"二姐姐性情温和,做事沉稳,难怪能钓到鱼。我也要学她这般耐心。"于是也专心钓起鱼来。 不多时,探春的钓竿也动了。她学着迎春的样子,慢慢提起钓竿,也钓上一尾鱼,比迎春钓的那条还大些。探春心中欢喜,却不露声色,只是微微一笑,将鱼放入鱼篓。 湘云性子最急,钓了半个时辰也无所得,便将钓竿一扔,笑道:"我不钓了,这鱼儿太狡猾。与其在这里干坐着,不如去采花玩耍。"说着便往岸边花丛中去了。 --- ## 即景赋诗 时近午时,众人钓了一个多时辰。丫鬟们摆上酒菜,众人便在柳荫下饮酒赏景。 宝玉见众人兴致正高,便道:"不如我们作诗助兴,就以''春日钓鱼''为题如何?"众人都道好。 宝玉略一思索,便先吟道: >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 垂纶坐磐石,静待锦鳞还。 > 柳絮随风舞,桃花映日鲜。 > 人间三月景,不负好时年。 探春听了,赞道:"宝兄弟这诗清新自然,颇有意境。''垂纶坐磐石,静待锦鳞还''一句,写出了钓鱼的闲适之趣。" 众人听了,都道好。探春也吟道: > 闲来垂钓碧溪边,不为鱼虾为自然。 > 柳下清风拂面过,花间蝴蝶绕身旋。 > 浮生若梦须珍惜,春色如诗莫等闲。 > 但愿年年此时节,姊妹相聚乐无边。 宝钗听了探春的诗,心中暗叹:"三妹妹这诗中有''浮生若梦须珍惜''之句,又有''但愿年年此时节''之语,莫非已预感到什么不祥之兆?这姊妹相聚的日子,只怕不能长久了。" 宝玉也听出了探春诗中的感伤之意,心中一动,却不便说破。 探春见众人沉默,便笑道:"我这诗如何?可还入得了大家的眼?" 宝钗道:"三妹妹这诗意境深远,尤其是''浮生若梦须珍惜''一句,颇有哲理。只是这诗中似乎带着些许感伤,不知三妹妹为何有此感慨?" 探春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为何,只是今日见这春光如此美好,姐妹们又难得聚在一处,心中便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 宝钗听了,心中更加感慨,便也吟道: > 春光明媚好垂纶,静坐溪边远俗尘。 > 水面波光摇碧影,岸边花气袭香茵。 >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春。 > 但愿此景长相伴,不负韶华不负人。 探春听了,道:"宝姐姐这诗倒是豁达,''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春'',这两句颇有李白的风范。" 宝钗笑道:"我这诗不过是借用前人的句子罢了,哪里谈得上什么风范?只是觉得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莫要辜负了大好时光。" 湘云在旁听了,笑道:"你们的诗都太文雅了,我也来一首粗俗的,大家莫要笑话。"说着便吟: > 春日钓鱼乐趣多,溪边坐看水中波。 > 鱼儿不上我的钩,我却逍遥唱山歌。 > 管他功名与利禄,且享眼前好时光。 > 人生在世须尽兴,莫待白头空悲伤。 众人听了,都笑道:"云妹妹这诗倒是豪放,颇有男儿气概。尤其是''管他功名与利禄''一句,真是洒脱得很。" 宝玉笑道:"云妹妹这诗虽说粗俗,却也真性情。比起那些矫揉造作的诗,反而更有味道。" 探春道:"云妹妹向来率真,这诗也正合她的性情。" 迎春不善作诗,只是微笑不语,静静地听着众人吟诗。惜春年纪小,也作不出来,只在一旁听着,心中暗暗羡慕姐姐们的才华。 宝玉见迎春和惜春都不作诗,便道:"二姐姐、四妹妹不作诗也罢,我们也不勉强。今日难得聚在一处,只管尽兴便是。" 正说话间,忽听得远处有人唤道:"二爷,二爷!老爷回来了,叫你回去呢!" 众人听了,都是一惊。宝玉更是心中一紧,暗道:"老爷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 ## 贾政归来 宝玉听了,心中一惊,忙问:"老爷何时回来的?" 那小厮气喘吁吁地道:"刚到家不久,正在书房里呢。老爷一进门就问起二爷,太太说二爷在园子里和姐妹们钓鱼,老爷听了脸色就变了,说二爷整日不务正业,只知道和姐妹们厮混,便叫我来唤你回去。" 宝玉听了,知道不妙,心中暗叫苦不迭。他本想再多玩一会儿,如今却不得不回去了。只得对众姐妹道:"老爷唤我,我先回去了。诸位姐姐妹妹慢慢玩,我改日再来陪你们。"说着便匆匆而去。 探春见了,对宝钗道:"老爷这次回来,只怕又要管束宝兄弟了。宝兄弟最不喜读书,这下可有苦头吃了。" 宝钗叹道:"老爷也是为他好。宝兄弟年纪不小了,总该读些正经书,将来好考取功名。若是一味贪玩,将来如何是好?" 湘云在旁道:"我看宝兄弟也不是不读书,只是不喜欢那些之乎者也罢了。他平日里也看书,只是看的都是些杂书。" 探春道:"杂书虽也是书,却不是正经书。老爷要他读的,是四书五经,是科举要考的那些书。" 迎春在旁听了,只是叹了口气,却不说话。她向来不喜多言,只是心中替宝玉担忧。 话分两头。且说宝玉一路小跑,来到书房门口,只见门口站着几个小厮,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宝玉知道贾政正在发怒,心中更加忐忑。他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这才走进书房。 只见贾政端坐在太师椅上,面色铁青,眉头紧锁。他手中拿着一本书,却并未翻看,只是盯着宝玉。宝玉见了,忙上前跪下请安:"儿子给父亲请安,恭祝父亲一路平安。" 贾政冷哼一声,道:"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父亲?我在外为官,日夜操劳,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不成器的东西?你倒好,我在外辛苦,你在家中却整日游手好闲,和姐妹们厮混!" 宝玉低头道:"儿子……儿子不敢。" 贾政怒道:"不敢?我看你是胆大包天!我问你,我不在家这些日子,你可曾用功读书?" 宝玉支支吾吾地道:"儿子……儿子有读书。" 贾政拍案而起,怒道:"有读书?你读的是什么书?是四书五经,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书?我听你母亲说,你整日在园子里和姐妹们玩耍,哪里有半点读书的样子?你今年已十六岁,再不用功,将来如何成器?如何考取功名?如何光宗耀祖?" 宝玉听了,心中暗想:"我本就不想考什么功名,也不想光什么宗耀什么祖。我只想和姐妹们在一处,过些自在的日子。"然而他不敢说出口,只是低头不语。 贾政见他如此,更加生气,道:"你不说话,是默认了?我看你是被你祖母和母亲惯坏了!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不思进取。我今日回来,就是要好好管教你。从明日起,你和兰儿一起到家塾读书,跟着代儒先生学习。不许再到园子里闲逛,不许再和姐妹们厮混!" 宝玉听了,心中万般不愿。他想到以后不能再和黛玉、宝钗等人见面,不能再在大观园中游玩,心中说不出的难过。然而他不敢违抗父命,只得应道:"是,儿子遵命。" 贾政又道:"你若再不用功,我定不轻饶!我会时常检查你的功课,若是敢偷懒,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说着挥手道:"下去吧,回去好好准备,明日一早就去家塾。" 宝玉如蒙大赦,忙起身退了出来。出了书房,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却是说不出的郁闷。 王夫人在旁听见了,便出来唤住宝玉,道:"宝玉,你父亲也是为你好,你可要听话,好生读书。" 宝玉勉强笑道:"儿子知道了。" 王夫人又道:"你去见见你祖母,她老人家一直念叨你呢。" 宝玉应了,便往贾母处去。 --- ## 探望黛玉 宝玉出了书房,心中郁闷,便往潇湘馆而来。到了门口,只见紫鹃在廊下做针线。紫鹃见了宝玉,忙起身道:"二爷来了。" 宝玉问道:"林妹妹可好些了?" 紫鹃道:"姑娘今日身子不大好,早上还咳嗽了好一阵子,这会儿才睡着。" 宝玉听了,心中担忧,轻声道:"我进去看看。" 紫鹃道:"姑娘才睡着,二爷还是莫要惊动她。" 宝玉点头,在廊下坐下,叹了口气。正说着,屋里传来黛玉的咳嗽声。宝玉忙起身,轻手轻脚进了屋。 只见黛玉斜靠在榻上,面色苍白,手中拿着帕子掩口,咳嗽了几声,那帕子上竟隐隐有些血迹。宝玉见了,心疼不已,忙上前道:"林妹妹,你怎么了?" 黛玉见是宝玉,勉强一笑,道:"无妨,只是老毛病又犯了。" 宝玉便将贾政回来,要他入塾读书之事说了。黛玉听了,叹道:"老爷管教你,也是应该的。你也该用功读书了。" 宝玉道:"林妹妹也这样说?我若去读书,就不能常来看你了。" 黛玉听了,心中一酸,眼圈儿都红了。她强忍着泪水,道:"你去读书是正经事,我这里有紫鹃照顾,你不必挂念。" 宝玉道:"我在家塾,心中却时时挂念着你。" 黛玉听了,心中感动,却道:"你只管好好读书,莫要惹老爷生气。" 两人正说话间,袭人进来道:"二爷,老太太又叫你过去呢。" 宝玉只得起身,对黛玉道:"林妹妹好生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说着便依依不舍地去了。 --- ## 贾母训话 宝玉来到贾母处,只见贾政也在。贾母见了宝玉,便道:"宝玉,你父亲说要你去读书,这是好事。你也不小了,该用功了。" 宝玉见连贾母也这样说,知道无可挽回,只得应道:"孙儿遵命。" 贾政道:"母亲,我已安排好了,明日让宝玉和兰儿一起到家塾,跟着代儒先生读书。" 贾母点头道:"也好,代儒是个老成持重的,我也放心。" 贾政又道:"我这次回京,听闻朝中有些风声,说是要整顿勋贵之家。我们贾府虽有祖宗功德,但也不可大意。你们都要谨慎行事,莫要惹是生非。" 贾母听了,心中一凛,道:"你在外做官,可要小心。" 贾政道:"母亲放心,儿子自有分寸。" 当晚,贾府上下都知道了宝玉要去读书的消息。 --- ## 入塾前夜 这一夜,宝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想到明日就要去家塾读书,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自由自在地在大观园中游玩,心中说不出的难过。他又想到黛玉病重,自己去了家塾,就不能常常去看她了,心中更加难过。 袭人见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劝道:"二爷,你也该睡了。明日还要早起去家塾呢。" 宝玉叹道:"我睡不着。" 袭人道:"二爷,读书是好事,你不必这般愁眉苦脸的。再说了,你也不是不回来,只是白天在家塾罢了。" 宝玉道:"话虽如此,可是我心中就是不愿。" 袭人笑道:"二爷这脾气,也该改改了。你看兰哥儿,比你小,却比你用功得多。" 宝玉道:"他是他,我是我,如何能比?" 袭人道:"喜欢不喜欢,都要读。这是老爷的命令,你敢不听吗?" 宝玉无奈,只得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眠。然而他心中烦闷,如何睡得着?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袭人便来叫醒宝玉。宝玉睡眼惺忪,极不情愿地起了床。袭人为他梳洗打扮,又为他收拾书籍。 宝玉看着那些书,心中厌烦。那些书都是四书五经,什么《论语》、《孟子》、《大学》、《中庸》,还有《诗经》、《尚书》等等,都是他最不喜欢的。他平日里也看书,却都是些杂书,什么《西厢记》、《牡丹亭》之类的,那些书才有趣。这些四书五经,都是些之乎者也,读来枯燥无味。 袭人见他愁眉苦脸的,便道:"二爷,读书是好事,你可要用心。老爷说了,要时常检查你的功课,你若是不用功,老爷定不轻饶。" 宝玉叹道:"我知道,只是心中不愿罢了。" 袭人又道:"二爷,你也该为林姑娘想想。林姑娘身子不好,你若是能考取功名,将来也好照顾她。" 宝玉听了这话,心中一动。他想到黛玉,便道:"你说得对。我若是能考取功名,将来也好照顾林妹妹。" 袭人见他有了些精神,便笑道:"这就对了。二爷,你快些吃饭,兰哥儿一会儿就要来了。" 宝玉匆匆吃了些早饭,正要出门,忽见贾兰来了。贾兰见了宝玉,恭敬地行礼道:"二叔,我们一起去家塾吧。" 宝玉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心中暗笑,却也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去。" 两人一起往家塾而去。路上,贾兰道:"二叔,代儒先生学问渊博,为人正直,我们跟着他读书,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宝玉敷衍道:"是啊,是啊。"心中却想:"学什么东西?不过是些之乎者也罢了。" 到了家塾,只见代儒先生已在等候。代儒年约六十,须发皆白,面容严肃。他见了宝玉和贾兰,便道:"你们来了,很好。从今日起,你们要好生用功,不可懈怠。" 宝玉和贾兰一起行礼,道:"是,学生遵命。" 代儒便开始讲书。他先讲《论语》,从"学而时习之"讲起。宝玉坐在那里,听着之乎者也,心中烦闷,不时望向窗外。 窗外春光明媚,鸟语花香。柳树抽出了新芽,桃花开得正盛。他想到大观园中的姐妹们,此时正在园中游玩,而他却被困在这小小的书房里,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他又想到黛玉,不知她今日身子如何,有没有咳嗽。他恨不得立刻飞到潇湘馆去看她,然而他却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 正想着,忽听代儒道:"宝玉,你在想什么?" 宝玉忙回过神来,道:"学生……学生在听先生讲书。" 代儒摇头道:"你心不在焉,如何能学到东西?我看你是在想别的事情。你若是不用心,我定要告诉老爷。" 宝玉听了,心中一惊,忙道:"学生不敢,学生一定用心听讲。" 代儒道:"这还差不多。你要记住,读书是为了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你若是不用功,将来如何成器?" 宝玉不敢辩驳,只得强打精神听讲。然而他心中却想:"什么光宗耀祖,什么考取功名,都是虚的。我只想和姐妹们在一处,过些自在的日子。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贾兰在旁听得认真,不时点头,还拿出笔记本记录。代儒见了,甚是欢喜,道:"兰哥儿真是用功,将来定能考取功名。"又看了宝玉一眼,道:"宝玉,你要学学兰哥儿,莫要辜负了老爷的期望。" 宝玉只得应道:"是,学生遵命。"心中却是说不出的郁闷。 --- ## 尾声 话说宝玉入塾读书,虽心中不愿,却也不敢违抗父命。每日在家塾中听讲,心中却时时挂念着大观园中的姐妹们,尤其是黛玉。 黛玉在潇湘馆中养病,听说宝玉去读书了,心中虽然欢喜他能用功,却也感到寂寞。每日只有紫鹃陪伴,看书作诗,打发时光。 贾府表面上仍是一派繁华,然暗中已有衰败之兆。贾政在朝为官,听闻朝中要整顿勋贵,心中忧虑。贾母虽年事已高,却也感到家族危机。 这一日,宝玉在家塾读书,忽然想起探春作诗时说的"浮生若梦须珍惜",心中若有所悟,却又说不清楚。只觉得眼前的繁华,似乎都是虚幻的,不知何时会消散。 正是: > 春光虽好难长久,盛极之时衰已萌。 > 四美钓鱼成绝唱,二子入塾启新程。 > 宝玉心中多挂念,黛玉病里独伤情。 > 贾府表面仍繁盛,暗里危机已悄生。 --- --- 第2章 第八十二回 # 第八十二回老学究讲书闻秘事 痴公子入梦游太虚 ## 正文 话说宝玉自从被贾政训斥后,不得不每日去家塾读书。那家塾设在贾府东院,原是族中子弟读书之所。如今主持家塾的,是贾代儒先生,年已七旬,满头白发,却是精神矍铄。他是贾府族中长辈,学问渊博,为人古板,最重规矩。 这日清晨,宝玉早早起来,梳洗完毕,便往家塾而去。袭人在旁伺候,一边整理书包,一边叮嘱道:"二爷,到了家塾,可要好好读书,别再惹先生生气了。上次你逃学,老爷知道了,把你训了一顿。这次可不能再犯了。" 宝玉无精打采地应道:"我知道了。"他心中实在不愿去读那些之乎者也,可是父命难违,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到了家塾,却见贾兰已经到了,正端坐在书桌前温习功课。贾兰是李纨之子,年方十岁,却是聪慧过人,勤奋好学。他穿着一身青色长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坐姿端正,手中拿着一本《论语》,正在认真诵读。他见宝玉来了,忙起身见礼,道:"二叔叔来了。" 宝玉点头道:"兰儿来得早。今日读的是什么书?" 贾兰道:"我每日卯时就起来读书,已经温习了两个时辰了。今日温习的是《论语》,刚才又背了一遍《孟子》。母亲说,读书要勤奋,不能懈怠。" 宝玉听了,心中惭愧。他想起自己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起来后还要梳洗打扮半天,哪里像贾兰这样勤奋。与贾兰相比,真是天壤之别。他又想起李纨,想起她守寡多年,独自抚养贾兰,将他教育得如此出色,心中愈发敬佩。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族中子弟陆续来了。有贾菌、贾菖、贾菱等人,都是贾府族中的子弟。他们见了宝玉,都忙上前见礼。宝玉一一回礼,然后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那家塾中,摆着十几张书桌,都是按照辈分和年龄排列的。宝玉虽然是贾政之子,可是在家塾中,也要按照规矩来。他的位子在中间,旁边就是贾兰。 不一会儿,代儒先生来了。他手持戒尺,拄着拐杖,缓缓走进学堂。众学生见了,忙起身见礼,齐声道:"先生好。" 代儒先生点点头,坐到讲台上的太师椅上。他环顾四周,见学生们都到齐了,便道:"今日我们继续讲《春秋》。昨日讲到鲁隐公元年,今日接着讲。" 说着,代儒先生便打开书,开始讲解。他讲得头头是道,引经据典,旁征博引。他说:"《春秋》者,孔子所作也。孔子作《春秋》,寓褒贬于一字之中,以正人心,以明是非。你们读《春秋》,不能只看表面文字,要看其中的深意。" 他又说:"比如这''元年春王正月'',看似简单,实则深意无穷。''元年''者,始也;''春''者,生也;''王''者,正也;''正月''者,岁首也。孔子以此开篇,是要告诉我们,凡事要有始有终,要正本清源。" 众学生听了,都点头称是。贾兰更是认真记录,不时提问。代儒先生见贾兰如此用功,心中甚是欢喜,便多讲了几句。 宝玉坐在那里,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心中想着黛玉的病,想着昨日去潇湘馆看她,她咳血的样子。他又想起园中姐妹们的近况,想起迎春出嫁后受苦,想起探春忙着管家,想起惜春要出家为尼。他又想起家中的种种事情,想起贾母年纪大了,想起王夫人整日愁眉不展。哪里还有心思读书? 代儒先生讲了一会儿,见宝玉心不在焉,便道:"宝玉,你在想什么?我讲的内容,你可听进去了?" 宝玉忙站起来,道:"学生听进去了。" 代儒先生道:"那你说说,我刚才讲的是什么?" 宝玉一时语塞,答不上来。代儒先生见了,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天资聪颖,可是就是不肯用功。若是你能像贾兰一样勤奋,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可惜你不肯用功,整日只知道玩乐,真是可惜了。" 宝玉听了,心中惭愧,低头不语。 代儒先生讲了一会儿,忽然停下来,叹了口气,道:"你们读《春秋》,可知道春秋之义?春秋者,褒贬之书也。孔子作《春秋》,寓褒贬于一字之中,以正人心,以明是非。如今世道,却是是非不分,黑白颠倒,实在令人感慨。" 众学生听了,都不敢作声。代儒先生又道:"就说朝中之事,原本应该是贤者居上,能者在位。可是如今却是小人当道,谗言惑主,忠良受屈。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宝玉听了,心中一动,忙问道:"先生,朝中出了什么事?" 代儒先生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只管好好读书就是了。" 宝玉道:"学生只是好奇,想知道朝中之事。" 代儒先生见他如此,便道:"也罢,告诉你们也无妨。近日听说,宫中有些变故。原本得宠的妃子,如今却是失宠了。皇上如今宠爱的,是新进的几位妃子。那些原本得宠的,如今却是冷落了。" 宝玉听了,心中一惊。他想起元春,想起元春在宫中的地位,心中愈发不安。他忙问道:"先生,您说的是哪位妃子?" 代儒先生道:"我也不知道具体是谁。只是听说,有几位原本得宠的妃子,如今都失宠了。宫中之事,变化无常,今日得宠,明日就可能失宠。这也是常有的事。" 宝玉听了,脸色都变了。他想起元春,想起贾府这些年的荣华富贵,都是因为元春在宫中得宠。若是元春失宠了,贾府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代儒先生见宝玉脸色不好,便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宝玉忙道:"没有,学生只是有些累了。" 代儒先生道:"那你先歇息一会儿吧。" 宝玉坐在那里,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梦中警幻仙子说的话,想起元春的判词"虎兕相逢大梦归",心中愈发不安。莫非元春真的失宠了?莫非贾府真的要败落了? 他坐在那里,心神不定,一整天都没有心思读书。代儒先生讲的内容,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好不容易熬到放学,他便匆匆回了怡红院。 回到怡红院,袭人见他脸色不好,忙问道:"二爷,你怎么了?是不是在家塾受了委屈?" 宝玉道:"没有。我只是有些累了,想歇息一会儿。" 袭人道:"那你先躺下歇息吧。我去给你倒杯茶来。" 宝玉躺在床上,心中却是翻江倒海,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起代儒先生说的话,想起元春可能失宠的消息,心中愈发不安。他知道,若是元春真的失宠了,贾府的好日子,真的要到头了。 他躺在那里,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睡梦中,他忽然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仿佛飞了起来。他睁开眼,却见自己已经不在怡红院了,而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那地方云雾缭绕,仙乐飘飘,楼台亭榭,美轮美奂。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云雾,看不清远处的景象。耳边传来阵阵仙乐,那音乐悠扬动听,令人心旷神怡。宝玉往前走去,却见前方有一座牌坊,上书"太虚幻境"四个大字。 宝玉心中一动,想起这地方,正是他多年前梦游过的太虚幻境。那时他还是个孩子,跟着警幻仙子游览了这里,看到了金陵十二钗的判词,听到了《红楼梦》曲子。如今多年过去,他又来到了这里。 他走过牌坊,却见前方有一座宫殿,金碧辉煌,气势恢宏。那宫殿的门楣上,写着"薄命司"三个大字。宝玉想起,当年他就是在这里看到了那些判词。 他正在惊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道:"宝玉,你又来了。" 宝玉抬头一看,却见一位仙子飘然而至。那仙子容貌绝美,肌肤如雪,眉目如画,身穿一袭白色长裙,腰系一条彩带,手持一柄拂尘,气质超凡脱俗。正是警幻仙子。 宝玉忙上前见礼,道:"仙姑,我又来了。多年不见,仙姑风采依旧。" 警幻仙子微笑道:"你倒是长大了不少。上次你来时,还是个孩子,如今已经是个少年了。" 宝玉道:"是啊,转眼多年过去了。仙姑,您今日召我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警幻仙子道:"你上次来,我让你看了金陵十二钗的判词,还让你听了《红楼梦》曲子,你可还记得?" 宝玉道:"记得。那些判词和曲子,我一直记在心中。只是当时年幼,不太明白其中的深意。如今想来,那些判词,似乎都在预示着什么。" 警幻仙子道:"你倒是聪明了些。那你可知道,那些判词,如今正在一一应验?" 宝玉听了,心中一惊,道:"仙姑,您说的是真的?那些判词,真的在应验?" 警幻仙子点头道:"自然是真的。你看那元春的判词,''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如今她在宫中已经二十年了,正是''二十年来辨是非''。可是如今她失宠了,''虎兕相逢'',怕是时日无多了。" 宝玉听了,眼泪几乎要掉下来,道:"仙姑,元春真的失宠了?我今日在家塾,听先生说起朝中有妃子失宠,心中就担心是元春。如今听仙姑这么说,怕是真的了。" 警幻仙子叹道:"宫中之事,变化无常。元春这些年在宫中,虽然得宠,可是树大招风,得罪了不少人。她出身贾府,贾府这些年仗着她的势力,在朝中也得罪了不少人。如今皇上宠爱新人,那些原本嫉妒她的人,便趁机进谗言,说贾府骄奢淫逸,说元春在宫中结党营私。元春虽然聪慧,可是也难敌众口铄金。她的时日,怕是不多了。" 宝玉听了,心中悲痛,道:"仙姑,可有办法救她?元春在宫中这么多年,为贾府付出了这么多,难道就这样完了吗?" 警幻仙子摇头道:"天命难违。元春的命运,早已注定。她当年入宫,就是为了贾府的荣华富贵。如今贾府享受了二十年的荣华,也该到头了。你就算想救她,也是无能为力。" 宝玉道:"那贾府呢?若是元春薨逝了,贾府会如何?" 警幻仙子道:"贾府这些年,仗着元春的势力,骄奢淫逸,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元春失宠,那些人便会趁机落井下石。贾府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宝玉道:"那其他姐妹呢?她们的命运,也都注定了吗?我看过她们的判词,都是悲惨的结局。迎春嫁给孙绍祖,受尽折磨;探春远嫁他乡,骨肉分离;惜春出家为尼,孤独终老;还有黛玉……"说到这里,宝玉哽咽了,说不下去了。 警幻仙子道:"是也不是。命运虽然注定,可是人心却能改变。上次你来时,我让你看的那些判词,是按照原本的命运写的。可是如今,事情有了些变化。" 宝玉听了,心中一动,道:"仙姑,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命运可以改变?" 警幻仙子道:"天命虽然难违,可是人心却能改变。若是你们能够看破红尘,放下执念,不再追求那些虚妄的荣华富贵,而是珍惜眼前人,珍惜真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宝玉道:"仙姑,您是说,只要我们改变了,命运就能改变?" 警幻仙子道:"也不尽然。有些事情,是注定要发生的,比如元春的薨逝,比如贾府的败落。这些都是天命,无法改变。可是在这些变故之后,你们如何面对,如何选择,却是可以改变的。若是你们能够坚强面对,不被这些变故击倒,或许还能找到新的出路。" 宝玉道:"仙姑,您能说得更明白些吗?" 警幻仙子道:"你自己慢慢体会吧。我今日让你来,是要告诉你,贾府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元春失宠,只是开始。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变故。你要做好准备,不要被这些变故击倒。" 宝玉听了,心中愈发不安,道:"仙姑,那我该怎么办?我该如何面对这些变故?" 警幻仙子道:"你要学会坚强,学会面对。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住,真正重要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你心中所爱之人。只要你们能够相守相依,患难与共,就算一无所有,也能过得幸福。" 宝玉听了,想起黛玉,想起她如今病重在床,想起她咳血的样子,心中一动,道:"仙姑,您说的是林妹妹?可是她的病……" 警幻仙子微笑道:"你心中自然明白。黛玉的病,大半是心病。若是你能给她希望,给她依靠,她的病或许能好。我今日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够珍惜眼前人,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后悔。" 宝玉道:"仙姑,我明白了。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不会离开林妹妹。" 警幻仙子道:"这就对了。记住,真情才是最重要的。荣华富贵,终究是过眼云烟。" 说着,警幻仙子便吟道: "太虚幻境本无尘,梦里乾坤梦里真。 荣华富贵终成梦,悲欢离合总关情。 莫道天命不可违,人心一转天地新。 若能看破红尘事,方得逍遥自在身。" 宝玉听了,心中若有所悟,却又说不清楚。他正要再问,警幻仙子却道:"你该回去了。记住我今日说的话,好好珍惜眼前人。" 说完,警幻仙子便飘然而去。宝玉想要追上去,却觉得身体一沉,便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却见自己依旧躺在怡红院的床上。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袭人正在旁边守着,手中拿着针线,正在缝补衣服。 袭人见他醒了,忙放下针线,道:"二爷,你醒了?你睡了一下午,我叫你吃饭,你都不醒。我还以为你病了呢,吓了我一跳。" 宝玉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心中还在回味梦中的情景。那梦境是如此真实,仿佛真的去了太虚幻境一般。他想起警幻仙子说的话,想起元春失宠的消息,想起贾府即将败落的预言,心中愈发不安。 袭人见他脸色不好,忙倒了杯茶递给他,道:"二爷,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做噩梦了?" 宝玉接过茶,喝了一口,道:"我梦到了一些事情。袭人,你说,若是贾府败落了,我们该怎么办?" 袭人听了,吃了一惊,道:"二爷,你怎么说这些话?贾府好好的,怎么会败落?你是不是在家塾读书读傻了?" 宝玉道:"我不是读书读傻了。我只是假设。你想想,这世上有哪个家族能永远兴盛?盛极必衰,这是天道。贾府这些年,仗着元春在宫中得宠,骄奢淫逸,得罪了不少人。若是元春失宠了,那些人会放过贾府吗?" 袭人听了,心中也有些不安,道:"二爷说的也有道理。可是,就算真有那一天,我们也只能面对。二爷,若是真的败落了,你会怎么办?" 宝玉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林妹妹。" 袭人听了,叹了口气,道:"二爷对林姑娘的心,我是知道的。可是,婚姻大事,还是要老爷太太做主。若是老爷太太不同意,你又能如何?" 宝玉道:"我不管。我只知道,我这辈子,非林妹妹不娶。" 袭人道:"二爷,你别说傻话了。若是真有那一天,我也会跟着二爷。无论二爷到哪里,我都会跟着。" 宝玉听了,心中感动,握着袭人的手,道:"袭人,你真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袭人道:"二爷,你别想这些了。快起来洗把脸,吃点东西吧。老太太让人来问了好几次了,说你怎么还不去请安。" 宝玉起身,洗了把脸,整理了一下衣服,便往贾母处而去。到了贾母房中,却见贾母正坐在榻上,王夫人、王熙凤等人都在旁边陪着。 贾母见了宝玉,便道:"宝玉来了。你今日在家塾读书,可还好?代儒先生可有夸你?" 宝玉上前见礼,道:"回老太太,今日还好。只是有些累了。" 贾母道:"读书是辛苦,可是你也要好好读。你看贾兰,年纪比你小,却比你用功得多。将来他考个功名,光宗耀祖,你可不要被他比下去了。" 宝玉道:"老太太说的是。孙儿一定好好读书。" 王夫人在旁边道:"宝玉,你在家塾读书,可要听先生的话,不要再逃学了。上次你逃学,你父亲知道了,把你训了一顿。这次可不能再犯了。" 宝玉道:"母亲放心,孙儿不敢了。" 王熙凤在旁边笑道:"宝兄弟,你可要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功名,也好给我们贾府争光。" 宝玉应了一声,心中却是想着梦中警幻仙子说的话。他想起元春失宠的消息,想起贾府可能的败落,心中愈发不安。他看着贾母,看着王夫人,看着王熙凤,心中想着,若是贾府真的败落了,她们会如何? 贾母见宝玉心不在焉,便道:"宝玉,你怎么了?是不是在家塾受了委屈?" 宝玉忙道:"没有,孙儿只是有些累了。" 贾母道:"那你先去歇息吧。明日还要去家塾读书,可不能耽误了。" 宝玉应了一声,便告辞出来。回到怡红院,他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起梦中的情景,想起警幻仙子说的话,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起警幻仙子说的"莫道天命不可违,人心一转天地新",心中若有所悟。莫非命运真的可以改变?莫非只要他们努力,就能改变那些悲惨的结局?他想起那些判词,想起元春的"虎兕相逢大梦归",想起迎春的"子系中山狼",想起探春的"千里东风一梦遥",想起黛玉的"玉带林中挂"。这些判词,都预示着悲惨的结局。可是警幻仙子说,命运可以改变,只要他们能够看破红尘,珍惜真情。 他又想起警幻仙子说的"真正重要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你心中所爱之人",心中想起黛玉。是啊,无论将来如何,只要能和黛玉在一起,就算一无所有,也是幸福的。他想起黛玉如今病重在床,想起她咳血的样子,想起她苍白的脸色,心中愈发心疼。他暗暗发誓,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离开黛玉,都要保护好她,照顾好她。 他躺在那里,想着这些事情,心中渐渐平静下来。他知道,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他都要坚强面对,都要保护好黛玉,保护好他所爱的人。就算贾府败落了,就算他们一无所有了,只要能和黛玉在一起,他就满足了。 窗外,夜色渐深,秋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宝玉躺在床上,听着风声,想着心事,久久不能入睡。他知道,一场巨大的变故,即将来临。而他,必须做好准备,去面对这一切。 正是: 家塾闻言心惊惧,太虚入梦见仙姑。 元春失宠家将败,警幻暗示命可殊。 荣华富贵终成梦,悲欢离合总关情。 莫道天命不可违,人心一转天地新。 第3章 第八十三回 # 第八十三回省亲院冷落悲秋色潇湘馆凄凉探病容 ## 正文 话说时光荏苒,转眼已是秋日。那大观园中,秋风萧瑟,落叶纷飞,一派凄凉景象。昔日繁花似锦的园子,如今却是满目萧条。池中荷叶枯萎,只剩下枯黄的残茎在水中摇曳。岸边的芦苇也已枯黄,随风摇摆,发出沙沙的声响。亭台楼阁蒙上了一层灰尘,窗棂上结满了蛛网,再也不见往日的繁华热闹。 那园中小径,原本铺满了细碎的鹅卵石,如今却是落叶满地,无人打扫。两旁的花木,春日里何等繁盛,如今却是枝叶凋零,一片萧瑟。偶尔有几只乌鸦飞过,发出凄厉的叫声,更添几分凄凉。 宝玉这些日子在家塾读书,心中却是时时挂念着黛玉。自从上次逃学被父亲训斥后,他不敢再轻易逃学,只能在家塾中煎熬。代儒先生每日讲书,宝玉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黛玉的病。 这日午后,代儒先生让学生们自己温习功课,自己则去后院歇息。宝玉见机会难得,便趁着无人注意,偷偷溜出了家塾。他一路小跑,生怕被人发现,穿过几道回廊,绕过几座假山,终于来到了大观园。 进了园门,宝玉便觉得一阵凄凉扑面而来。那园中景色,与春日时大不相同。春日里,园中花木繁盛,鸟语花香,姐妹们在园中嬉戏玩耍,好不热闹。如今却是秋风萧瑟,落叶满地,园中冷冷清清,再也不见往日的欢声笑语。 宝玉走在园中小径上,看着两旁的景色,心中愈发难过。他看到沁芳闸边,那春日里钓鱼的地方,如今却是水面萧条,水中荷叶已经枯萎,只剩下枯黄的残茎。岸边的柳树也已枯黄,柳枝垂在水面上,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那水面上,漂浮着许多落叶,随波逐流,显得格外凄凉。 他想起那日和姐妹们钓鱼赋诗的情景,想起迎春、探春、惜春、湘云四人坐在岸边钓鱼,想起大家作诗的欢乐,想起那时的笑声。如今迎春已经出嫁,湘云回了家,探春忙着管家,惜春整日抄经,再也不见往日的热闹了。物是人非,令人感慨。 他又走过怡红院,看到院中的海棠花已经凋谢,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那海棠树下,春日里姐妹们曾在此饮酒赋诗,如今却是冷冷清清,再也不见往日的欢声笑语。他想起那时的情景,心中愈发难过。 他又走过蘅芜苑,看到那院中的奇花异草,如今也已枯萎。宝钗平日里最爱这些花草,如今却也很少出门打理了。整个蘅芜苑,都透着一股萧瑟之气。 他又走过秋爽斋,看到那院中的梧桐树,叶子已经落了大半。探春平日里在此理事,如今却是忙得很少回来。那院中的石桌石凳,也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尘。 他又走过藕香榭,看到那院中的荷花池,荷花已经凋谢,只剩下枯黄的荷叶。惜春平日里在此作画,如今却是整日抄经,很少再作画了。整个藕香榭,都透着一股冷清之气。 走着走着,宝玉来到了省亲别墅前。那省亲别墅,原是为元春省亲而建,当年何等辉煌。那时,元春省亲,贾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元春在别墅中住了一夜,赏赐了许多东西,贾府上下都欢天喜地。那时的省亲别墅,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真是极尽奢华。 如今却是门庭冷落,院中杂草丛生,一片荒凉景象。那别墅的大门紧闭,门上的油漆已经剥落,露出斑驳的木纹。院墙上爬满了藤蔓,窗户上蒙着厚厚的灰尘。宝玉站在门外,望着那冷落的别墅,心中一阵悲凉。 他推开那虚掩的院门,走了进去。院中景象更是凄凉,那原本精心修剪的花木,如今却是杂草丛生,无人打理。那些名贵的花木,春日里何等繁盛,如今却是枝叶凋零,有的甚至已经枯死。池塘里的水已经干涸,只剩下一些污泥,散发着腐臭的气味。池塘边的假山,原本是精心堆砌的,如今却是石头松动,随时可能坍塌。整个院子,都透着一股荒凉之气,仿佛已经被人遗忘了许久。 宝玉走在院中,看着这凄凉的景象,心中愈发难过。他想起元春省亲时,这院中是何等热闹。那时,院中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宫灯彩绸。池塘里放着荷花灯,假山上挂着彩灯,整个院子都被照得通明。元春在此住了一夜,赏赐了许多东西,贾府上下都欢天喜地。 如今却是如此冷落,仿佛一夜之间就从天堂跌入了地狱。宝玉想起警幻仙子说的"盛极必衰",心中愈发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走进正厅,却见那厅中陈设依旧,可是却蒙上了厚厚的灰尘。那些名贵的家具,原本都是精心挑选的,如今却是蒙尘已久,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墙上挂着的字画,也已经褪了色,有的甚至已经发霉。地上铺着的地毯,也已经破旧不堪,有的地方甚至已经破了洞。 宝玉站在那里,环顾四周,想起元春省亲时的盛况。那时,这正厅中摆满了珍贵的摆设,墙上挂着名家的字画,地上铺着波斯地毯,真是极尽奢华。元春坐在正中的宝座上,接受贾府上下的朝拜,何等荣耀。 如今却是如此冷落,那宝座依旧在那里,可是却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再也不会有人坐了。宝玉站在那里,想起那时贾府的荣耀,如今却是如此冷落,心中愈发悲凉。 他想起梦中警幻仙子说的话,想起元春的判词"虎兕相逢大梦归",心中愈发不安。莫非元春真的失宠了?莫非这省亲别墅,再也不会有人来了?莫非贾府真的要败落了? 他站在那里,望着那冷落的别墅,心中百感交集。他忽然明白了警幻仙子说的"盛极必衰"的道理。贾府这些年的荣华富贵,都是因为元春在宫中得宠。如今元春失宠,贾府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宝玉在省亲别墅中站了一会儿,心中愈发难过。他想起元春,想起贾府的命运,想起姐妹们的未来,心中一片迷茫。他不知道,将来会如何,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省亲别墅。他要去看黛玉,他要告诉她,无论将来如何,他都不会离开她。 宝玉往潇湘馆而去。路上,他遇到了宝钗。宝钗手中拿着一个药包,想来是去给黛玉送药的。 宝钗见了宝玉,便道:"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该在家塾吗?" 宝玉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想来看看林妹妹,便偷偷溜出来了。" 宝钗叹道:"你这样逃学,若是被老爷知道了,又要挨骂了。不过,林妹妹的病确实重了,你去看看她也好。走吧,我们一起去。" 两人便一同往潇湘馆而去。路上,宝钗道:"这些日子,园中冷清了许多。姐妹们都各自忙着,很少聚在一起了。二姐姐出嫁了,三姐姐也整日忙着管家,四姐姐在藕香榭抄经,湘云也回家去了。只有林妹妹病着,整日在潇湘馆养病。" 宝玉听了,心中愈发难过。他想起春日里姐妹们聚在一起的欢乐时光,如今却是各自分散,再也不复往日的热闹了。 宝钗又道:"林妹妹的病,这些日子愈发重了。大夫说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可是这心药,又到哪里去找呢?我看她这样下去,怕是……"说到这里,宝钗停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宝玉听了,心中一紧,忙问道:"宝姐姐,林妹妹的病,真的很重吗?" 宝钗叹道:"我也不瞒你,林妹妹的病,确实很重。这些日子,她每日咳嗽不止,还时常咳血。紫鹃说,姑娘每日只能吃些清粥,稍微吃点荤腥就要吐。夜里也睡不好,常常咳嗽到天明。" 宝玉听了,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他强忍着,道:"不会的,林妹妹一定会好起来的。" 宝钗看了他一眼,叹道:"但愿如此吧。" 到了潇湘馆,却见那馆中一片凄凉。院中竹子依旧青翠,可是那竹叶上却蒙着一层灰尘,显得暗淡无光。地上落叶满地,无人打扫,随风卷起,发出沙沙的声响。廊下挂着的鹦鹉笼子,也不见了鹦鹉的踪影,只剩下空荡荡的笼子在风中摇晃。窗棂上结满了蛛网,窗纸也破了几处,随风飘动。整个潇湘馆,都透着一股萧瑟之气。 宝玉和宝钗进了屋,却见屋中也是一片凄凉。那屋中陈设依旧,可是却蒙上了一层灰尘。窗前的书桌上,摆着几本书,都已经很久没有翻动过了。墙上挂着的字画,也已经褪了色。屋中弥漫着一股药味,令人窒息。 黛玉斜靠在榻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被,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两颊却是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她手中拿着一方白绢帕子,帕子上隐隐有些血迹。她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窝深陷,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紫鹃和雪雁在旁边伺候着,见宝玉和宝钗来了,忙起身见礼。紫鹃眼圈儿都红了,显然是哭过。雪雁也是一脸愁容,不住地叹气。 黛玉见是宝玉和宝钗,勉强一笑,道:"你们怎么来了?"说着便要起身,却是咳嗽了几声,那咳嗽声撕心裂肺,听得人心中难过。她用帕子掩口,咳嗽了好一阵子才停下,那帕子上又添了些鲜红的血迹。 宝玉见了,心疼不已,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他忙上前扶住她,道:"林妹妹,你别起来了,快躺下歇着。" 黛玉靠在宝玉怀中,气息微弱,道:"我也想好好养着,可是这病,却是越来越重了。" 宝钗也上前道:"林妹妹,我给你带了些药来,是我母亲托人从南方买来的,说是对咳嗽有效。你且吃了试试。" 黛玉道:"多谢宝姐姐的好意。我这病,吃什么药都不管用。大夫说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可是这心药,又到哪里去找呢?" 宝钗将药包放在桌上,对紫鹃道:"这是我母亲托人从南方买来的药材,有人参、鹿茸、燕窝等,你给林姑娘煎了,让她试试。" 紫鹃忙接过药包,眼圈儿都红了,道:"多谢宝姑娘。" 宝钗又坐了一会儿,见黛玉精神不济,便起身告辞。她对宝玉道:"我先回去了。你也别待太久,林妹妹需要休息。" 宝玉应了一声,送宝钗出去。回来时,却见黛玉又咳了几声,那帕子上的血迹愈发多了。 宝玉见了,心中难过,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他忙倒了杯温水递给她,道:"林妹妹,你先喝口水润润喉咙。" 黛玉接过水,手都在颤抖,几乎拿不稳杯子。宝玉忙扶着她的手,帮她喝了一口。那水润了喉咙,咳嗽稍止。她望着宝玉,眼中含泪,道:"你不是该在家塾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若是被老爷知道了,又要挨骂了。" 宝玉道:"我听说你病得厉害,心中实在挂念,便偷偷溜出来看你。就算挨骂,我也不怕。林妹妹,你的病怎么这般重了?上次我来看你,你还能下床走动,如今却是连起身都困难了。" 黛玉叹道:"我也不知道为何如此。这些日子,病情愈发重了。每日咳嗽不止,夜里也睡不好。大夫来看过好几次,开了许多药,可是都不见效。我知道,我的时日不多了。" 宝玉听了,心中一酸,道:"林妹妹,你不要这样说。你的病一定会好的。我已经让人去请最好的大夫了,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黛玉摇头道:"没用的。我这病,不是药能治好的。大夫说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可是这心药,又到哪里去找呢?" 宝玉道:"什么心药?你告诉我,我去给你找来。" 黛玉苦笑道:"你又能如何?我的心病,是因为担忧未来,担忧我们的命运。你看这大观园,春日里何等繁华,如今却是如此冷落。我们的命运,也是如此。盛极必衰,这是天道,谁也改变不了。" 宝玉忙道:"林妹妹,你不要这样说。你的病一定会好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黛玉摇头道:"你又能如何?我的命,早就注定了。你还记得那年你梦游太虚幻境,警幻仙子让你看的那些册子吗?我的命运,早就写在上面了。" 宝玉听了,想起梦中看到的黛玉的判词"玉带林中挂",心中愈发难过。他握住黛玉的手,道:"林妹妹,我不信什么命运。就算天要拆散我们,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黛玉听了,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她哽咽道:"你何必为我如此?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你为我挨骂,又有何用?" 宝玉道:"林妹妹,你听我说。无论将来如何,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就算贾府败落了,就算我们一无所有了,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黛玉听了,心中感动,却道:"你说这些有何用?我们的命运,不是我们能掌控的。你看这大观园,春日里何等繁华,如今却是如此冷落。我们的命运,也是如此。盛极必衰,这是天道,谁也改变不了。" 宝玉道:"我不管什么天道,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你。林妹妹,你一定要好起来。等你病好了,我们就……" 黛玉道:"就什么?" 宝玉握着黛玉的手,认真地道:"等你病好了,我们就成亲。我要娶你为妻,一辈子照顾你,再也不让你受苦。无论贾府将来如何,无论我们将来如何,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黛玉听了,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她又是感动又是难过,道:"你不要说傻话。你我的婚事,不是我们能做主的。老太太虽然疼我,可是婚姻大事,还是要老爷太太做主。再说了,我这病,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宝玉道:"会的,一定会的。我已经求过老太太了,老太太答应了,说等你病好了,就给我们定亲。林妹妹,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等到那一天。" 黛玉听了,心中一动,道:"老太太真的答应了?" 宝玉道:"真的。老太太说,她早就看出我们的心意了,只是一直没有明说。她说,等你病好了,就给我们定亲。所以,林妹妹,你一定要好起来。" 黛玉听了,心中既是欢喜又是难过。她欢喜的是,老太太终于答应了他们的婚事;难过的是,她的病,怕是真的等不到那一天了。 她望着宝玉,眼中含泪,却是说不出话来。她心中明白,自己的病,怕是真的好不了了。可是看着宝玉如此真挚的眼神,她又不忍心让他伤心。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若是真有那一天,我一定会好好的。可是,我怕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宝玉道:"会的,一定会的。林妹妹,你要相信我,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黛玉才道:"你还记得我去年秋日写的那首诗吗?" 宝玉道:"记得。那首《秋窗风雨夕》,我一直记得。''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每次读到这首诗,我心中都难过得很。" 黛玉道:"那首诗,我当时写的时候,只是有感而发,抒发心中的愁绪。如今想来,竟是一语成谶。那时我只是感叹秋日的凄凉,如今却是真的病入膏肓了。我这些日子,又写了一首诗,你且听听。" 说着,黛玉便吟道: "病骨支离卧绣床,秋风萧瑟透纱窗。 咳血频频难入梦,愁肠寸寸欲断肠。 竹影婆娑添寂寞,雁声凄切诉凄凉。 此生若得君相伴,死亦无憾泪千行。" 宝玉听了,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他握着黛玉的手,哽咽道:"林妹妹,你不要说这些话。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黛玉道:"我心里明白。我的时日不多了。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一生,能遇见你,我已经很满足了。就算将来我去了,你也不要太伤心。你要好好的,要好好读书,要好好孝顺父母。" 宝玉道:"林妹妹,你不要说这些话。你若是去了,我也不活了。" 黛玉道:"你不要说傻话。你还有大好的前程,还有父母要孝顺,怎么能说这些话?" 宝玉道:"我不要什么前程,我只要你好好的。林妹妹,你答应我,一定要好起来。" 黛玉望着他,眼中含泪,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怕是做不到了,可是她不忍心让宝玉伤心。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黛玉便觉得累了。宝玉见她精神不济,便道:"林妹妹,你歇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黛玉道:"你还是别来了。你若是再逃学,被老爷知道了,又要挨骂了。" 宝玉道:"我不怕挨骂,我只怕你有事。" 黛玉道:"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宝玉见她如此说,只得起身。他握着黛玉的手,久久不愿松开,道:"林妹妹,你一定要保重身子。我明日一定再来看你。" 黛玉点头道:"你去吧。记得好好读书,不要再惹老爷生气了。" 宝玉道:"我知道了。林妹妹,你也要好好养病,一定要等我。" 黛玉道:"我会的。你快去吧,天色不早了,若是被人发现你逃学,又要挨骂了。" 宝玉依依不舍地出了潇湘馆。走到院中,他回头望了一眼,却见黛玉正倚在窗前望着他,眼中含泪。那秋日的夕阳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更显得她楚楚可怜。宝玉心中一酸,几乎要转身回去,却又想起黛玉的话,只得强忍着离开了。 出了潇湘馆,宝玉在园中漫步。他看着园中的秋景,心中愈发凄凉。那园中落叶纷飞,秋风萧瑟,一片萧条景象。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西边的天空泛着一抹暗红,仿佛是血染的一般。秋风吹过,卷起满地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几分凄凉。 他想起春日里的繁华,想起姐妹们在园中嬉戏玩耍的情景,想起那时的欢声笑语。如今姐妹们各自分散,迎春出嫁受苦,探春忙着管家,惜春要出家为尼,湘云回了家,黛玉病重在床。物是人非,令人感慨。 他又想起省亲别墅的冷落,想起那荒凉的院子,想起那蒙尘的正厅。那曾经辉煌一时的别墅,如今却是如此冷落,仿佛一夜之间就被人遗忘了。他想起元春的判词"虎兕相逢大梦归",心中愈发不安。莫非元春真的失宠了?莫非贾府真的要败落了? 他又想起黛玉的病,想起她咳血的样子,想起她苍白的脸色,想起她无力的眼神。他心中愈发难过,愈发不安。他知道,贾府的好日子,真的要到头了。而黛玉的病,也愈发重了。他不知道,将来会如何,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他只知道,无论将来如何,他都不会离开黛玉。就算贾府败落了,就算他们一无所有了,就算天要拆散他们,他也要和她在一起。这是他对黛玉的承诺,也是他对自己的承诺。 正是: 秋风萧瑟园中冷,落叶纷飞满地愁。 省亲别墅今何在?潇湘馆里病美人。 宝玉心中千般苦,黛玉病榻万般忧。 盛极而衰天道定,生死相依永不离。 第4章 第八十四回 # 第八十四回试文字宝玉惊塾师论婚姻宝钗动芳心 ## 正文 话说这日,正是九月初旬,秋高气爽。代儒先生在家塾中宣布,要进行一次考试,以检验学生们这些日子的学习成果。众学生听了,都有些紧张。贾兰早已做好准备,胸有成竹;宝玉却是心中忐忑,这些日子他虽然每日去家塾,可是心思都不在读书上,哪里学到什么东西? 代儒先生捋着胡须,环视众学生,道:"今日考试,题目是''论仁义''。这是四书五经中的核心概念,也是科举考试的常见题目。你们各自作文一篇,限两个时辰完成。文章要言之有物,不可空洞无物。要引经据典,要条理清晰,要有自己的见解。" 说完,代儒先生便让学生们开始作文。众学生都拿起笔来,认真思考。贾兰早已胸有成竹,他这些日子勤奋读书,对四书五经烂熟于心,提笔便写,文思泉涌。其他学生也都认真作文,有的在翻书查找典故,有的在冥思苦想,有的已经开始动笔。 只有宝玉坐在那里,咬着笔杆,望着窗外,不知如何下笔。窗外秋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叽叽喳喳地叫着。宝玉看着这些,心中想着,这些麻雀多么自由,不用读书,不用考试,不用为功名利禄所累。 他想起这些日子的经历,想起梦中警幻仙子说的话,想起黛玉病重的样子,想起贾府即将面临的变故。他忽然觉得,那些之乎者也的文章,那些空洞的仁义道德,都是虚伪的。真正的仁义,不是写在书上的,而是在人心中的。 他想起黛玉,想起她孤苦无依,寄人篱下,父母双亡,却依然保持着高洁的品格,不肯攀附权贵,不肯委曲求全。她宁可病死,也不愿失去尊严。这是真正的义。 他想起袭人,想起她虽然是丫鬟,却对自己忠心耿耿,不离不弃。她不求名分,不求富贵,只求能够陪伴在自己身边。这是真正的仁。 他想起贾兰,想起他虽然年幼,却懂得孝顺母亲,勤奋读书。他的母亲李纨守寡多年,贾兰便立志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让母亲过上好日子。这也是真正的仁义。 他又想起迎春,想起她嫁给孙绍祖后,受尽折磨,却依然忍辱负重,不肯回娘家诉苦,怕给贾府添麻烦。这也是义。 想到这里,宝玉忽然文思泉涌,提笔便写。他不再拘泥于八股文的格式,不再引经据典,而是写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他写道: "仁义者,人之本心也。非礼教所能强加,非功名所能诱导。真仁义者,发自内心,行于日常。如父母之爱子,出于天性,非为名利;如朋友之相交,出于真情,非为利益。世人多言仁义,却少有真行仁义者。何也?盖因世人多为名利所惑,忘却本心。 孔子曰:''仁者爱人。''何谓爱人?非口头之言,乃实际之行。见人之苦而怜之,见人之难而助之,见人之喜而乐之,此乃真爱人也。然世人多言爱人,却少有真爱人者。何也?盖因世人多为私欲所蔽,忘却他人。 孟子曰:''义者,宜也。''何谓宜?非礼法之规,乃人心之正。当为则为,不当为则不为,此乃真义也。然世人多言义,却少有真行义者。何也?盖因世人多为利益所诱,忘却正道。 故真仁义者,不在口头,而在心中;不在表面,而在实际。若能保持本心,不为名利所惑,不为私欲所蔽,则仁义自在其中矣。" 宝玉写完,自己读了一遍,觉得颇为满意。这篇文章,虽然不合八股文的格式,却是他真实的想法。他想起警幻仙子说的"真正重要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你心中所爱之人",心中愈发觉得,自己写的这篇文章,才是真正的仁义。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代儒先生让学生们交卷。他收了文章,便开始批阅。他先看贾兰的文章,只见贾兰写得规规矩矩,引经据典,条理清晰,不禁点头称赞。他又看其他学生的文章,也都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出彩之处。 最后,他看到宝玉的文章。他原本以为宝玉这些日子心不在焉,文章必定写得不好。可是看了之后,却是大吃一惊。宝玉的文章,虽然不合八股文的格式,却是言之有物,发自肺腑,颇有见地。尤其是那句"真仁义者,不在口头,而在心中;不在表面,而在实际",更是一针见血,令人深思。 代儒先生看完,不禁叹道:"宝玉这篇文章,虽然不合格式,却是难得的好文章。他能够跳出书本的束缚,写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这是难能可贵的。" 他又道:"不过,若是参加科举考试,这样的文章是不行的。科举考试,要的是八股文,要的是引经据典,要的是中规中矩。宝玉这样的文章,虽然有见地,却是不合规矩,考官是不会取的。" 说完,代儒先生便让学生们散学。宝玉收拾书包,正要离开,代儒先生却叫住了他,道:"宝玉,你且留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宝玉忙道:"先生有何吩咐?" 代儒先生道:"你今日这篇文章,写得很好。我看得出来,你是用心写的,不是敷衍了事。这说明你这些日子,虽然看似心不在焉,其实是在思考人生的道理。这是好事。" 宝玉道:"多谢先生夸奖。" 代儒先生又道:"不过,我要提醒你,科举考试,不是考你的见地,而是考你的格式。你若是想考取功名,就要学会写八股文,学会引经据典,学会中规中矩。你这样的文章,虽然有见地,却是不合规矩,考官是不会取的。" 宝玉道:"学生明白了。" 代儒先生道:"你回去吧。记住我的话,若是想考取功名,就要学会写八股文。" 宝玉应了一声,便告辞出来。他心中却是想着,自己真的要考取功名吗?那些八股文,那些之乎者也,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他回到家中,正要回怡红院,却被人叫住,说贾政在书房中等他。宝玉心中一紧,不知父亲找他有何事。他来到书房,却见贾政正坐在书案前,手中拿着一张纸,正是他今日写的文章。 原来,代儒先生今日考试后,觉得宝玉的文章很特别,便派人送到贾府,让贾政过目。贾政看了宝玉的文章,也是大吃一惊。他原本以为宝玉不学无术,文章必定写得不好。可是看了之后,却发现宝玉的文章,虽然不合八股文的格式,却是颇有见地,发自肺腑。 贾政看完,心中五味杂陈。他一方面欣慰宝玉能够写出这样有见地的文章,说明宝玉并非不学无术,而是有自己的想法;另一方面又担心宝玉不肯好好读书,不肯按照八股文的格式写文章,将来考不取功名。他想了想,便让人把宝玉叫来。 宝玉来到书房,见了贾政,忙上前见礼,道:"父亲叫儿子来,有何吩咐?" 贾政抬起头,看着宝玉,道:"你今日在家塾考试,代儒先生把你的文章给我看了。" 宝玉心中一紧,不知父亲是要夸奖还是训斥。他低着头,不敢看贾政的眼睛。 贾政道:"你这篇文章,写得不错。我看得出来,你是用心写的。这说明你这些日子,虽然看似不用功,其实是在思考人生的道理。这是好事。" 宝玉听了,心中稍安,抬起头来,道:"多谢父亲夸奖。儿子这些日子,确实在思考一些事情。" 贾政道:"你在思考什么?" 宝玉道:"儿子在思考,什么是真正的仁义。那些书上写的仁义,都是空洞的道理。真正的仁义,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是实际行动的。" 贾政听了,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不过,我要提醒你,科举考试,不是考你的见地,而是考你的格式。你这样的文章,虽然有见地,却是不合八股文的规矩,考官是不会取的。你若是想考取功名,就要学会写八股文,学会引经据典,学会中规中矩。" 宝玉道:"父亲,儿子有个疑问。若是八股文都是空洞的道理,那考取功名又有什么意义呢?" 贾政听了,脸色一沉,道:"你这是什么话?科举考试是朝廷选拔人才的方式,你若是不参加科举,如何能够为国效力?如何能够光宗耀祖?" 宝玉道:"儿子只是觉得,若是为国效力,不一定要通过科举。若是光宗耀祖,也不一定要考取功名。" 贾政道:"那你说,不通过科举,如何为国效力?不考取功名,如何光宗耀祖?" 宝玉道:"儿子也不知道。儿子只是觉得,真正重要的,不是功名利禄,而是做一个真正的人。" 贾政听了,叹了口气,道:"你这些想法,都是不切实际的。你要记住,你是贾府的子孙,你有责任光宗耀祖。你若是不考取功名,如何对得起祖宗?" 宝玉道:"儿子明白了。" 贾政道:"你回去吧。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功名,也好光宗耀祖。不要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 宝玉应了一声,便告辞出来。他心中却是想着,自己真的要考取功名吗?那些八股文,那些之乎者也,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且说这边,薛姨妈来到王夫人房中。时值下午,王夫人正在房中念佛。见薛姨妈来了,忙起身相迎,道:"姐姐怎么有空来?快请坐。" 薛姨妈坐下,两人寒暄了几句,说了些家常话。薛姨妈便道:"我今日来,是有件事要和妹妹商量。" 王夫人道:"姐姐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们姐妹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薛姨妈道:"是关于宝钗的婚事。宝钗今年也十六岁了,该说亲了。我想来想去,觉得宝玉是最合适的人选。妹妹你看如何?" 王夫人听了,心中一动。她早就有意促成宝玉和宝钗的婚事,只是一直没有明说。如今薛姨妈主动提起,正合她意。她故作沉吟,道:"姐姐说的是。宝钗和宝玉,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而且宝钗贤惠懂事,是个好孩子。若是能成这门亲事,我也放心。" 薛姨妈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宝钗虽然是女儿家,可是她懂事明理,知书达理,将来一定能帮助宝玉。而且,宝钗有金锁,宝玉有玉,正是金玉良缘。这是天意。" 王夫人道:"姐姐说的是。我早就听说,宝钗的金锁上刻着''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宝玉的玉上刻着''莫失莫忘,仙寿恒昌'',正好是一对。这是天作之合。而且,当年有个癞头和尚说过,宝玉的玉要配金的,才能长命百岁。这不正是说的宝钗吗?" 薛姨妈道:"正是。我也听说过这个说法。所以我一直觉得,宝钗和宝玉是天生一对。而且,我们两家是亲戚,知根知底,这门亲事若是成了,也是亲上加亲。" 王夫人道:"姐姐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事还要和老太太商量。老太太疼宝玉,这门亲事,还要老太太点头才行。" 薛姨妈道:"那是自然。老太太是长辈,这事自然要老太太做主。不过,我想老太太也是喜欢宝钗的。宝钗这孩子,懂事明理,老太太一向夸奖她。" 王夫人道:"是啊。老太太确实喜欢宝钗。不过,老太太也疼林丫头。我担心,若是提起这事,老太太会顾虑林丫头的感受。" 薛姨妈道:"林丫头虽然也是个好孩子,可是她身体不好,又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若是宝玉娶了她,将来怕是要操心。而且,林丫头没有父母,也没有什么家业,这门亲事,怕是不太合适。" 王夫人道:"姐姐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林丫头虽然是我妹妹的女儿,可是婚姻大事,还是要考虑实际情况。宝钗贤惠懂事,又有家业,这门亲事,才是最合适的。" 薛姨妈道:"正是。我想,我们不如趁早定下这门亲事,也好让宝钗有个着落。而且,宝玉也该成家了,有了宝钗照顾,我们也放心。" 王夫人道:"姐姐说的是。不过,这事还要从长计议。我们先私下商量好了,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和老太太说。" 薛姨妈道:"那是自然。我们先商量好了,再去和老太太说。"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便定下了要促成宝玉和宝钗的婚事。她们商量好了,要先观察老太太的态度,再找个合适的时机提起这事。 这话被在外面伺候的丫鬟听到了,便传了出去。不一会儿,整个贾府都知道了王夫人和薛姨妈在商议宝玉和宝钗的婚事。 这话被在外面伺候的丫鬟听到了,便传了出去。不一会儿,整个贾府都知道了王夫人和薛姨妈在商议宝玉和宝钗的婚事。这消息传得很快,连大观园里的姑娘们都听说了。 宝钗在蘅芜苑中,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五味杂陈。她一方面欢喜,因为她对宝玉确实有情,从小一起长大,她早就对宝玉有了情意;另一方面又担忧,因为她知道宝玉心中只有黛玉。若是强行促成这门亲事,宝玉会愿意吗?黛玉又会如何?她会不会因此而病得更重? 她坐在房中,想了很久。她想起自己这些年在贾府的生活,想起宝玉对她的态度。宝玉对她虽然客气,却总是有些疏远,不像对黛玉那样亲密无间。她知道,宝玉心中只有黛玉,自己在他心中,只是一个姐姐而已。 可是,母亲和王夫人已经在商议这门亲事了。若是这门亲事真的成了,她该如何面对宝玉?又该如何面对黛玉? 她想了想,便决定去潇湘馆看看黛玉。她想知道,黛玉是否听到了这个消息,又是如何想的。她也想告诉黛玉,这事不是她主动要求的,是母亲和王夫人商议的。 宝钗来到潇湘馆,却见黛玉正斜靠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手中拿着一方帕子,上面隐隐有些血迹。紫鹃在旁边伺候着,见宝钗来了,忙起身见礼,道:"宝姑娘来了。" 黛玉见是宝钗,勉强一笑,道:"宝姐姐来了。快请坐。" 宝钗上前,在榻边坐下,道:"林妹妹,你的病可好些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黛玉道:"还是老样子。这些日子,咳嗽得厉害,总是不见好。宝姐姐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 宝钗道:"我听说你病了,特地来看看你。你这病,可看过大夫了?" 黛玉道:"看过了。大夫说是肺痨,要好好调养。可是我这身子,怕是调养不好了。" 宝钗道:"林妹妹,你别这样说。你还年轻,好好调养,一定能好的。" 黛玉苦笑道:"多谢宝姐姐关心。不过,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气氛有些尴尬。宝钗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话说开。她道:"林妹妹,你可听说了一件事?" 黛玉道:"什么事?"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似乎猜到了宝钗要说什么。 宝钗道:"我母亲和太太在商议我和宝兄弟的婚事。" 黛玉听了,脸色一变,手中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她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勉强一笑,道:"是吗?那恭喜宝姐姐了。宝姐姐和宝兄弟,从小一起长大,又是金玉良缘,这门亲事,真是天作之合。" 宝钗道:"林妹妹,你别误会。这事是我母亲和太太商议的,我并不知情。我也是今日才听说的。而且,我也不知道宝兄弟是否愿意。" 黛玉道:"宝姐姐何必和我说这些?你和宝兄弟的婚事,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哪有资格过问这些事?" 宝钗道:"林妹妹,我知道你心中有宝兄弟。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事是我母亲和太太商议的,不是我主动要求的。而且,我也知道宝兄弟心中只有你。" 黛玉听了,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她哽咽道:"宝姐姐,你何必说这些?你是太太的外甥女,又是金玉良缘,这门亲事,迟早要成的。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父母双亡,又没有什么家业,又能如何?太太一向不喜欢我,她怎么会让宝兄弟娶我?" 宝钗道:"林妹妹,你不要这样说。我知道宝兄弟心中只有你。就算这门亲事成了,他心中也只有你。" 黛玉道:"那又如何?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宝兄弟就算心中有我,又能如何?他能违抗太太的命令吗?他能不娶你吗?" 宝钗道:"林妹妹,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不会强求这门亲事。若是宝兄弟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我不想因为这门亲事,伤害了你,也伤害了宝兄弟。" 黛玉道:"宝姐姐,你何必说这些?这事不是你我能做主的。太太和你母亲已经商议好了,这门亲事,怕是要成的。我只希望,宝姐姐将来能够善待宝兄弟,不要让他为难。" 宝钗道:"林妹妹,你……" 黛玉道:"宝姐姐,你不用说了。我明白的。我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没有资格和你争。你是太太的外甥女,又是金玉良缘,这门亲事,本来就是你的。我只希望,宝姐姐将来能够善待宝兄弟。" 宝钗听了,心中也是难过。她知道,黛玉这是在认命了。她想安慰黛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宝钗便告辞出来。她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这门亲事,将来会如何。她知道,若是这门亲事真的成了,宝玉心中也只有黛玉,自己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妻子而已。可是,这事不是她能做主的,是母亲和王夫人商议的。 黛玉送走宝钗,便躺在榻上,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想起自己这些年在贾府的生活,想起自己和宝玉的情谊,想起宝玉对她的好,心中愈发悲痛。她知道,这门亲事若是成了,她和宝玉就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紫鹃见了,忙上前安慰道:"姑娘,你别难过。这事还没定呢,说不定不会成。老太太疼姑娘,说不定老太太不会同意。" 黛玉道:"紫鹃,你不懂。太太一向不喜欢我,她一心想让宝兄弟娶宝姐姐。宝姐姐是她的外甥女,又是金玉良缘,太太怎么会不同意?至于老太太,她虽然疼我,可是婚姻大事,还是要太太做主。老太太就算不同意,也拗不过太太。" 紫鹃道:"就算成了,二爷心中也只有姑娘。姑娘不要太难过,伤了身子。" 黛玉道:"那又如何?他娶的是宝姐姐,不是我。他就算心中有我,我们也不能在一起了。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哪有资格和宝姐姐争?" 说着,黛玉又咳嗽了几声,咳得撕心裂肺。那帕子上又添了些血迹,鲜红刺眼。紫鹃见了,吓了一跳,忙倒了杯水递给她,道:"姑娘,你别激动,小心身子。" 黛玉喝了水,咳嗽稍止。她望着窗外,只见秋风萧瑟,落叶纷飞。她心中想着,自己的命运,真的就这样了吗?她想起当年父母双亡,自己孤苦无依,来到贾府寄人篱下。这些年,她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人。可是到头来,她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她想起宝玉,想起他对她的好,想起他们一起读书,一起赏花,一起吟诗的日子。那些美好的时光,如今都成了回忆。她知道,这门亲事若是成了,那些美好的时光,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躺在榻上,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想起《葬花吟》中的诗句:"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她觉得,自己就像那落花一样,终将凋零,无人知晓。 正是: 家塾文章惊塾师,金玉良缘动芳心。 宝钗探病情复杂,黛玉闻言泪满襟。 婚姻大事非儿戏,父母之命重千金。 可怜有情难成眷,只恨无缘共此生。 第5章 第八十五回 # 第八十五回懦小姐不堪金屋苦 暴女婿怒打美娇娘 话说这日,正是深秋时节,天气渐冷。大观园中,秋风萧瑟,落叶纷飞。贾府中人都在各自房中,或读书,或做针线,或闲话家常。宝玉在怡红院中,正和袭人说话;黛玉在潇湘馆中,正对着窗外发呆;宝钗在蘅芜苑中,正在做针线;探春和惜春在一起,正在下棋。 忽然门上人来报,说二姑娘回来了。众人听了,都觉得奇怪。迎春嫁给孙绍祖才不过半年,按理说新婚燕尔,正是恩爱的时候,怎么就回娘家了?而且,也没有提前打招呼,这是怎么回事? 贾母听说迎春回来了,心中也觉得奇怪,忙让人把她叫来。王夫人、探春、惜春等人听说迎春回来了,也都赶到贾母房中,想看看迎春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迎春便来到贾母房中。众人一看,都吃了一惊。只见迎春面容憔悴,眼睛红肿,脸上还有些青紫的痕迹,显然是被人打过。她穿着一身旧衣裳,布料粗糙,颜色暗淡,哪里还有当年大家闺秀穿的绫罗绸缎?她的头发也有些凌乱,簪环也不见了,只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她走路的时候,还有些一瘸一拐的,显然是腿也受了伤。 众人见了,都是心中一酸。这还是当年那个温柔贤淑的二姑娘吗?才半年时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贾母见了,心中一酸,忙让迎春坐下,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 迎春见了贾母,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她哽咽道:"老祖宗,孙女不孝,让您担心了。" 贾母道:"你别哭,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迎春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孙女嫁到孙家后,本以为能够过上好日子。当初孙绍祖来提亲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说什么一定会善待孙女,让孙女过上好日子。父亲也说,孙绍祖是个有出息的人,将来一定能够飞黄腾达。孙女信了,便嫁给了他。" "可是没想到,孙绍祖那人,表面上斯斯文文,其实是个禽兽。他嗜赌成性,整日在外面赌钱,一赌就是一整夜。输了钱,就回来打骂孙女,说是孙女克他,让他输钱。他说,自从娶了孙女,他就一直输钱,都是孙女的错。" "孙女说,赌钱本来就是有输有赢,怎么能怪孙女?他就说孙女顶嘴,不贤惠,对着孙女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孙女若是哭,他就说孙女哭丧,更加打得狠。孙女若是不哭,他就说孙女不知悔改,还是打。" "孙女实在是受不了了,便想回娘家诉苦。可是孙绍祖不让,他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回娘家的道理?孙女若是敢回来,他就打死孙女。孙女这次,也是趁他出门赌钱,才偷偷跑回来的。" 王夫人听了,也是心疼,道:"这孙绍祖,真是个畜生!当初说得好好的,怎么娶了你就变了?" 迎春道:"太太有所不知。孙绍祖当初娶我,不过是看中了贾府的势力,想要攀附权贵。如今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自然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他整日在外面花天酒地,赌钱□□,输了钱就回来打我。我若是说一句,他就说我不贤惠,不懂得体贴丈夫。" 探春在旁边听了,气得脸色发白,道:"这孙绍祖,真是个畜生!二姐姐,你怎么不早点回来?" 迎春道:"我也想回来,可是孙绍祖不让。他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回娘家的道理?我若是敢回来,他就打死我。我这次,也是趁他出门赌钱,才偷偷跑回来的。" 惜春听了,也是心疼,道:"二姐姐,你就别回去了。就在府里住着,看他能怎么样?" 迎春苦笑道:"四妹妹,你不懂。我已经是孙家的人了,哪能不回去?若是不回去,孙绍祖就会来闹,到时候贾府的脸面也不好看。" 宝玉在旁边听了,心中愤怒,道:"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二姐姐都被打成这样了,还管什么脸面?我去找孙绍祖算账!" 贾母道:"宝玉,你别胡闹。这事不是你能管的。" 宝玉道:"老祖宗,二姐姐都被打成这样了,我们怎么能不管?" 贾母叹了口气,道:"我也想管,可是这事,不是我们能管的。迎春已经嫁给孙绍祖了,就是孙家的人了。我们若是管得太多,反而会让迎春更难做人。" 王夫人道:"老太太说的是。这事,还是要大老爷做主。毕竟迎春是大老爷的女儿,这事应该由大老爷出面。" 贾母道:"那就让人去叫大老爷来。" 不一会儿,贾赦便来了。他见了迎春,却是一脸不耐烦,道:"你回来做什么?嫁出去的女儿,就该在夫家好好待着。回娘家算什么?" 迎春听了,心中更是悲凉。她知道,父亲从来不疼她,可是没想到,她都被打成这样了,父亲还是这样冷漠。 贾母道:"大老爷,你看看迎春都被打成什么样了?你就不心疼?" 贾赦道:"心疼有什么用?她已经嫁给孙绍祖了,就是孙家的人了。夫妻之间的事,我们做父母的,哪能管得了?而且,当初我把她嫁给孙绍祖,也是为了她好。孙绍祖家虽然不如贾府,可是也是有些家业的。她嫁过去,也算是有了依靠。" 王夫人道:"大老爷,迎春都被打成这样了,你就不能去找孙绍祖说说?就算不能把迎春接回来,至少也要让孙绍祖不要再打她了。" 贾赦道:"说什么?孙绍祖是她的丈夫,打她几下又怎么了?哪家的丈夫不打妻子?这是正常的。她若是听话,孙绍祖也不会打她。她若是不听话,被打也是应该的。我当初就说过,女子嫁了人,就要听丈夫的话,要贤惠懂事。她若是做到了,孙绍祖怎么会打她?" 探春听了,气得浑身发抖,道:"大伯父,你怎么能这样说?二姐姐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说这是正常的?" 贾赦道:"我说的就是实话。你们这些女孩子,懂什么?嫁出去的女儿,就该听丈夫的话。若是不听话,被打也是应该的。" 宝玉听了,再也忍不住,道:"大伯父,你这话太过分了!二姐姐是人,不是牲口!怎么能这样对待她?" 贾赦道:"你这孩子,懂什么?这是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贾母道:"够了!大老爷,你若是不管,我就管!迎春,你就在府里住着,哪里也不要去。我看孙绍祖敢怎么样!" 贾赦道:"老太太,这事您不能管。迎春已经嫁给孙绍祖了,就是孙家的人了。她若是不回去,孙绍祖就会来闹,到时候贾府的脸面就不好看了。" 贾母道:"我不管什么脸面不脸面的!迎春是我的孙女,我不能看着她被人欺负!" 贾赦道:"老太太,您这是要和孙家闹翻吗?孙绍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他家也是有势力的。我们若是和他闹翻了,对贾府也没有好处。" 贾母听了,心中也是为难。她知道,贾赦说的有道理。孙家虽然不如贾府,可是也是有势力的。若是和孙家闹翻了,对贾府确实没有好处。可是,她又不忍心看着迎春受苦。 正在为难之际,邢夫人也来了。她见了迎春,却是冷冷地说道:"你回来做什么?嫁出去的女儿,就该在夫家好好待着。回娘家算什么?" 迎春听了,心中更是悲凉。她知道,邢夫人从来不喜欢她,可是没想到,她都被打成这样了,邢夫人还是这样冷漠。 邢夫人道:"老太太,这事您不能管。迎春已经嫁给孙绍祖了,就是孙家的人了。她若是不回去,孙绍祖就会来闹,到时候贾府的脸面就不好看了。而且,夫妻之间的事,我们做父母的,哪能管得了?" 贾母道:"可是迎春都被打成这样了,我们怎么能不管?" 邢夫人道:"老太太,您不懂。这世上哪家的丈夫不打妻子?这是正常的。迎春若是听话,孙绍祖也不会打她。她若是不听话,被打也是应该的。" 探春听了,再也忍不住,道:"大伯母,你怎么能这样说?二姐姐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说这是正常的?" 邢夫人道:"我说的就是实话。你们这些女孩子,还没嫁人,不懂这些事。等你们嫁了人,就知道了。" 惜春道:"若是嫁人就要被打,那我宁可不嫁!" 邢夫人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女孩子不嫁人,还能怎么办?" 贾母道:"够了!你们都别说了!迎春,你就在府里住几天,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再说别的。" 迎春道:"多谢老祖宗。可是,孙绍祖若是来找我,怎么办?" 贾母道:"他若是敢来,我就让人把他赶出去!" 贾赦道:"老太太,这事您不能这样做。孙绍祖是迎春的丈夫,他若是来找迎春,我们怎么能把他赶出去?" 贾母道:"我不管!迎春是我的孙女,我不能看着她被人欺负!" 贾赦见贾母态度坚决,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告辞出去。邢夫人也跟着出去了。 贾母让人给迎春安排了房间,又让大夫来给她看伤。大夫看了,说是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贾母这才放心。 探春和惜春陪着迎春,安慰她。探春道:"二姐姐,你就在府里住着,哪里也不要去。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迎春苦笑道:"三妹妹,你不懂。我已经是孙家的人了,哪能不回去?若是不回去,孙绍祖就会来闹,到时候贾府的脸面也不好看。而且,父亲和大伯母都不管我,我又能怎么办?" 惜春道:"二姐姐,你就别回去了。就算孙绍祖来闹,我们也不怕他!" 迎春道:"四妹妹,你还小,不懂这些事。我已经嫁给孙绍祖了,就是他的人了。我若是不回去,就是不守妇道,到时候别人会说我的闲话。" 探春道:"什么守妇道不守妇道的?孙绍祖那样对你,你还要守什么妇道?" 迎春道:"三妹妹,你不懂。女子嫁了人,就要从一而终。就算丈夫对我不好,我也要忍着。这是女子的本分。" 探春听了,心中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她知道,迎春说的是实话。在这个时代,女子嫁了人,就要从一而终,就算丈夫对她不好,她也要忍着。这是女子的命运。 她想起自己,想起自己将来也要嫁人。她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嫁给什么样的人,会不会也像迎春一样,被丈夫欺负。她心中悲凉,却又无可奈何。 她想了想,心中悲愤交加,便提笔作了一首诗: > 金屋原非藏娇地,嫁作中山狼子妻。 > 拳脚相加血泪洒,父兄冷眼不相怜。 > 可怜二木归大海,从此香魂无处依。 > 世间女子命如纸,任凭风雨任人欺! 宝玉在旁边听了,心中也是愤怒。他想起自己,想起太太和薛姨妈在商议自己和宝钗的婚事。他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也像孙绍祖一样,娶了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他心中悲凉,却又无可奈何。 他想起黛玉,想起她听到婚事后的悲痛。他知道,若是自己娶了宝钗,黛玉会有多伤心。他不想伤害黛玉,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又能如何? 他想了想,便决定去潇湘馆看看黛玉。他来到潇湘馆,却见黛玉正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发呆。她的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了。 宝玉上前道:"林妹妹,你在想什么?" 黛玉回过神来,见是宝玉,勉强一笑,道:"我在想二姐姐。她嫁给孙绍祖后,受尽了苦。我在想,女子的命运,真的就这样吗?" 宝玉道:"林妹妹,你别这样想。二姐姐的命运,不是所有女子的命运。" 黛玉道:"可是,在这个时代,女子嫁了人,就要从一而终。就算丈夫对她不好,她也要忍着。这不就是所有女子的命运吗?" 宝玉道:"林妹妹,我不会让你受这样的苦。" 黛玉道:"可是,你能做主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是不能做主,又如何能保护我?" 宝玉道:"我……"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黛玉说的是实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确实不能做主。 黛玉道:"宝兄弟,我听说太太和薛姨妈在商议你和宝姐姐的婚事。这事,是真的吗?" 宝玉道:"我也是听说的。可是,我心中只有你,我不想娶宝姐姐。" 黛玉道:"可是,你能违抗太太的命令吗?" 宝玉道:"我……"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知道,自己不能违抗太太的命令。可是,他又不想娶宝钗。他心中矛盾,却又无可奈何。 黛玉道:"宝兄弟,我明白的。你不用说了。我只希望,你将来能够幸福。" 宝玉道:"林妹妹,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黛玉苦笑道:"你能想什么办法?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是违抗太太的命令,就是不孝。你若是不违抗,就要娶宝姐姐。你又能怎么办?" 宝玉听了,心中更是矛盾。他知道,黛玉说的是实话。他若是违抗太太的命令,就是不孝;他若是不违抗,就要娶宝钗。他又能怎么办? 他想起迎春,想起她被孙绍祖欺负的样子。她那憔悴的面容,那红肿的眼睛,那青紫的伤痕,都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中。他想起探春的诗,想起"封建婚姻如牢笼,女子一生命如霜"。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太不公平了。 女子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为什么嫁了人,就要从一而终?为什么丈夫打她,她也要忍着?为什么父母不管,她也要回去?这些都是为什么? 他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想起梦中警幻仙子说的话,想起代儒先生讲的秘事,想起元春失宠的传闻。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太虚伪了。那些所谓的仁义道德,那些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虚伪的。真正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人的真心。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真心又有什么用呢?迎春对孙绍祖有真心吗?没有。可是她还是要嫁给他,还是要忍受他的欺负。黛玉对自己有真心,自己对黛玉也有真心,可是太太和薛姨妈却在商议自己和宝钗的婚事。真心,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用呢? 他想了想,便对黛玉道:"林妹妹,我明白了。这个世界,确实是太不公平了。可是,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想办法,让我们能够在一起。" 黛玉道:"宝兄弟,你别做傻事。你若是违抗太太的命令,就是不孝。你若是不孝,就会被人指责,就会被人唾弃。到时候,你不但帮不了我,反而会害了自己。" 宝玉道:"我不会做傻事的。我只是想,要改变这个世界。我要让这个世界,不再有这样的不公平。我要让女子,不再受这样的苦。" 黛玉道:"改变这个世界?你一个人,如何能改变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从古至今都是这样的。女子嫁了人,就要从一而终。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如何能改变?" 宝玉道:"我不知道如何改变。可是,我一定要试试。我不能看着你受苦,也不能看着二姐姐受苦。我要改变这个世界,让女子不再受这样的苦。就算我一个人改变不了,我也要试试。" 黛玉听了,心中感动,眼泪又流了下来。她知道,宝玉是真心为她着想,是真心想要保护她。可是,她又觉得宝玉太天真了。这个世界,不是一个人能改变的。这个世界,从古至今都是这样的。女子的命运,从来都是这样的。 她道:"宝兄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个世界,不是你能改变的。你若是想改变这个世界,就会被这个世界所伤害。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宝玉道:"林妹妹,我不怕受伤。我只怕看到你受苦。" 黛玉道:"宝兄弟,我已经习惯了受苦。从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我早就习惯了。我只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的,不要为了我做傻事。" 宝玉道:"林妹妹,你别这样说。你不是习惯了受苦,你只是太善良了,太懂事了。你总是为别人着想,却从来不为自己着想。" 黛玉道:"我能为自己着想什么?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又能为自己着想什么?" 宝玉道:"你可以为自己的幸福着想。你可以为自己的未来着想。你不应该这样认命。" 黛玉苦笑道:"我不认命,又能怎么样?我能改变什么?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宝玉道:"你可以改变。我会帮你的。我一定会想办法,让我们能够在一起。" 黛玉道:"宝兄弟,我相信你。可是,你要小心,不要做傻事。你要记住,你若是受了伤,我会比你更痛苦。" 宝玉道:"我知道。我不会做傻事的。我只是想,要找到一个办法,让我们能够在一起,让女子不再受这样的苦。"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宝玉便告辞出来。他心中想着,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改变这个世界,让女子不再受这样的苦。他不知道该如何做,可是他一定要试试。 且说迎春在贾府住了几天,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住在娘家。她若是不回去,孙绍祖就会来闹,到时候贾府的脸面就不好看了。 她想了想,便决定回孙家。她来到贾母房中,向贾母告辞。 贾母道:"你的伤还没好,怎么就要回去?" 迎春道:"老祖宗,孙女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孙女不能一直住在娘家,该回去了。" 贾母道:"你回去了,孙绍祖若是再打你,怎么办?" 迎春道:"孙女会小心的。孙女会听他的话,不惹他生气。" 贾母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太懦弱了。你若是强硬一点,孙绍祖也不敢这样欺负你。" 迎春道:"老祖宗,孙女知道。可是,孙女已经嫁给孙绍祖了,就是他的人了。孙女若是不听他的话,就是不守妇道。" 贾母道:"什么守妇道不守妇道的?他那样对你,你还要守什么妇道?" 迎春道:"老祖宗,这是女子的本分。孙女不能违背。" 贾母见迎春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劝,只好让她回去。她让人给迎春准备了些东西,又给了她些银子,让她带回去。 迎春谢过贾母,便告辞出来。探春和惜春送她到门口,都是依依不舍。 探春道:"二姐姐,你若是受不了,就回来。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迎春道:"多谢三妹妹。我会小心的。" 惜春道:"二姐姐,你要保重。" 迎春道:"我会的。你们也要保重。" 说完,迎春便上了轿子,回孙家去了。探春和惜春望着她的轿子远去,心中都是悲凉。 探春道:"二姐姐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 惜春道:"是啊。孙绍祖那样的人,怎么会善待二姐姐?" 两人叹了口气,便回府去了。 却说迎春回到孙家,孙绍祖正在家中等她。他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眼中闪着凶光。他见迎春回来了,便冷笑道:"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要在娘家住一辈子呢!你这个贱人,竟敢不经我同意就回娘家!" 迎春吓得浑身发抖,低着头道:"我只是回去看看老祖宗,现在回来了。" 孙绍祖道:"看看老祖宗?我看你是去告状了吧?你是不是在老太太面前说我的坏话?你是不是说我打你?你是不是想让贾府的人来找我麻烦?" 迎春道:"我没有。我只是说我想老祖宗了,回去看看她。我没有说你的坏话,真的没有。" 孙绍祖道:"你撒谎!你一定是在老太太面前说我的坏话!你这个贱人,我娶了你,就是倒了八辈子霉!你不但不能给我带来好运,反而让我一直输钱!你就是个扫把星!我打死你!" 说着,孙绍祖便从椅子上跳起来,扑上来,对着迎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他一边打,一边骂:"你这个贱人!你这个扫把星!我娶了你,就是倒了八辈子霉!我要打死你!" 迎春惨叫着,蜷缩在地上,用手护着头,却不敢反抗。她知道,若是反抗,孙绍祖会打得更狠。她只能忍着,希望孙绍祖能够早点停下来。 孙绍祖打了很久,才停下来。他喘着粗气,满头大汗,道:"你记住了,你是我的人!你是我花钱买来的!你若是敢再回娘家,我就打死你!你若是敢在外人面前说我的坏话,我也打死你!" 迎春躺在地上,浑身疼痛,眼泪止不住地流。她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她的衣服也被撕破了,头发也散乱了。她心中想着,自己的命运,真的就这样了吗?自己真的要在这样的日子中度过一生吗? 她想起贾母,想起探春和惜春,想起大观园中的姐妹们。她想起当年在贾府的日子,虽然父亲不疼,邢夫人不爱,可是至少还有老祖宗疼她,还有姐妹们陪她。可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她只有这个禽兽一样的丈夫,只有这个地狱一样的家。 她躺在地上,望着天花板,眼泪止不住地流。她心中想着,自己还能活多久?自己还能忍受多久? 正是: > 中山狼子得志狂,金屋原是受刑场。 > 拳脚无情摧玉骨,父兄冷漠断肝肠。 > 可怜千金沦贱妇,从此香魂泪两行。 > 世间多少不平事,女儿身世最凄凉! 第6章 第八十六回 # 第八十六回受窘迫二小姐归天闻噩耗三姑娘泪洒 话说迎春回到孙家后,孙绍祖愈发暴虐。彼时正值深秋,天气渐寒,北风呼啸,落叶纷飞。迎春身上的伤痕尚未痊愈,又添新伤。她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惹恼了孙绍祖。 然孙绍祖嗜赌成性,日日流连赌场,夜夜不归。输了钱,便回来打她,说是她克他,让他输钱;赢了钱,也要打她,说是庆祝。迎春实在是苦不堪言,度日如年。 她每日在孙家,如同囚徒一般。孙绍祖不许她出门,不许她回娘家,甚至不许她和丫鬟说话。她每日只能待在房中,望着窗外,想着贾府的日子。她想起老祖宗,想起探春、惜春,想起宝玉、黛玉,想起那些在大观园中的美好时光。可是,那些都已经是过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她每日以泪洗面,身体愈发虚弱。她本就体弱多病,如今又受尽折磨,身子骨已经撑不住了。她知道,自己怕是活不长了。可是,她又能如何?她已经嫁给孙绍祖了,就是孙家的人了。她若是死了,也只能死在孙家。 这日,孙绍祖又在外面赌钱,输了一大笔银子。他回到家中,已是深夜,满身酒气,醉醺醺的。迎春听到动静,忙起身相迎,低声道:"老爷回来了。" 孙绍祖见了她,便怒从心起,骂道:"都是你这个扫把星!我娶了你,就没有一天好日子!今日又输了五百两银子,都是你克我!" 迎春吓得浑身发抖,道:"老爷息怒,这与妾身何干?" 孙绍祖道:"还敢顶嘴!我打死你这个贱人!"说着,便扑上来,对着迎春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迎春惨叫着,蜷缩在地上。她本就身体虚弱,又有旧伤未愈,如何经得起这样的毒打?她只觉得浑身剧痛,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孙绍祖打了一会儿,见迎春不动了,也不管她,自顾自去睡了。 次日清晨,丫鬟来伺候,见迎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忙上前查看。只见迎春面色惨白,气息奄奄,已是不省人事。丫鬟吓坏了,忙去叫孙绍祖。 孙绍祖醒来,见迎春这般模样,心中也有些慌了。他忙让人去请大夫。大夫来了,诊了脉,摇头道:"这位夫人内伤严重,怕是不成了。" 孙绍祖听了,心中虽然有些害怕,却也不甚在意。他想着,迎春若是死了,他便可以再娶一个。反正贾府如今也不如从前了,也不怕他们来找麻烦。 迎春躺在床上,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她清醒的时候,便想起自己这一生。她想起在贾府的日子,虽然父亲不疼,邢夫人不爱,可是至少还有老祖宗疼她,还有姐妹们陪她。她想起小时候,和探春、惜春一起在大观园中玩耍,一起赏花,一起吟诗,一起下棋。那时候,她虽然懦弱,可是至少还是快乐的。 她想起元春,想起元春进宫前,对她说的话:"二妹妹,你要好好的,将来嫁个好人家。"可是,她并没有嫁个好人家,她嫁给了孙绍祖这样的禽兽。 她想起探春,想起探春的刚烈,想起探春的才华。她想着,若是自己也像探春一样刚烈,也许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可是,她天生懦弱,不敢反抗,只会忍耐。 她想起惜春,想起惜春的冷漠,想起惜春说要出家。她想着,惜春说得对,女子嫁了人,就是受苦。若是能够出家,也许还能清净一些。 她又想起自己嫁给孙绍祖后的日子,那些屈辱,那些痛苦,那些绝望。她想着,自己这一生,真是太苦了。她从小就懦弱,不敢反抗,只会忍耐。可是忍耐又有什么用呢?到头来,还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想起孙绍祖第一次打她的时候,她哭着求他,说自己会听话,会做个贤惠的妻子。可是孙绍祖不听,还是打她。她想起孙绍祖第二次打她的时候,她不敢哭了,只是默默忍着。可是孙绍祖还是打她,说她不知悔改。她想起孙绍祖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打她……她已经数不清了,她只知道,自己每天都在挨打,每天都在受苦。 她想着想着,眼泪便流了下来。她心中想着,若是能够重来一次,她一定要做一个坚强的人,一定要反抗,一定不要嫁给孙绍祖这样的禽兽。可是,已经晚了。 她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窗外秋风萧瑟,落叶纷飞。她忽然想起探春曾经说过的话:"女儿身世最凄凉。"她想着,自己就是这样凄凉的女儿。 她又想起第五回太虚幻境中,警幻仙子给她看的判词:"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中山狼,无情兽,全不念当日根由。一味的骄奢淫逸,贪欢不顾,那里顾得旧日恩情?" 当时她不懂,如今却是明白了。孙绍祖就是那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她嫁给他,就是羊入虎口,如何能有好下场? 她想着,自己这一生,就这样完了。她还没有好好活过,就要死了。她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还有那么多想说的话,可是都来不及了。 她想起老祖宗,想起探春、惜春,想起宝玉、黛玉。她想对他们说,自己不怪他们。她知道,他们也是无能为力的。她只是恨自己太懦弱,恨自己不敢反抗,恨自己嫁给了孙绍祖这样的禽兽。 她躺在床上,气息越来越弱。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她心中想着,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再受这样的苦了。 她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她心中默念着:"老祖宗,三妹妹,四妹妹,宝兄弟,林妹妹,我去了。我这一生,太苦了。我去了,就不用再受苦了。" 她的气息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终于,停止了呼吸。 彼时正是深秋,窗外秋风萧瑟,落叶纷飞。迎春就这样,在孙家,在这个她恨透了的地方,含恨而死。她才二十岁,正是花样年华,却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孙绍祖见迎春死了,心中虽然有些害怕,却也不甚在意。他让人草草收殓了迎春的尸体,也不通知贾府,便准备发丧。 却说贾府这边,众人都不知道迎春已经死了。这日,正是十月初旬,天气愈发寒冷。贾母正在房中,围着火盆,和王夫人、探春、惜春说话。忽然,贾母心中一阵悸动,觉得有些不安。她对王夫人道:"我今日心中总是不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左眼皮一直跳,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王夫人道:"老太太别多想,许是天气冷了,身子不适。老太太年纪大了,要多保重身子。" 贾母道:"也许吧。可是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我这心里,总是慌慌的。" 探春在旁边听了,也觉得心中不安。她想起前些日子迎春回来诉苦的样子,想起迎春那憔悴的面容,那红肿的眼睛,那青紫的伤痕。她心中想着,二姐姐在孙家,不知道过得如何。 正说着,忽然门上人来报,说孙家来人了,有要紧事禀报。贾母心中一沉,忙让人把孙家来人叫进来。 那人进来,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回老太太,我家老爷让小的来报信,说二姑娘昨日去世了。" 贾母听了,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倒。王夫人忙扶住她,道:"老太太,您别急,先问清楚了再说。" 贾母强忍着悲痛,让人把孙家来人叫进来。那人进来,跪在地上,道:"回老太太,我家老爷让小的来报信,说二姑娘昨日去世了。" 贾母听了,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她颤声道:"怎么会这样?她才多大?怎么就没了?" 那人道:"二姑娘身子本就不好,前些日子又受了些风寒,昨日便去了。我家老爷说,已经准备发丧了,请贾府派人去送送。" 贾母听了,心中悲痛欲绝。她知道,迎春不是病死的,一定是被孙绍祖打死的。可是,她又能如何?迎春已经嫁给孙绍祖了,就是孙家的人了。她死了,也只能认了。 王夫人也是心中悲痛,道:"老太太,我们还是派人去看看吧。" 贾母道:"去吧,去吧。让大老爷去,毕竟是他的女儿。" 王夫人便让人去叫贾赦。贾赦来了,听说迎春死了,脸上也没有什么悲痛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道:"既然死了,那就去送送吧。" 贾母见他这样冷漠,心中更是悲痛。她想着,迎春这一生,真是太苦了。父亲不疼,邢夫人不爱,嫁了个禽兽丈夫,最后还死得这样凄惨。 探春和惜春听说迎春死了,都是悲痛欲绝。探春哭着道:"二姐姐,你怎么就这样去了?你才二十岁,正是花样年华,你还有那么多日子没过呢!你怎么就这样去了?" 她想起前些日子迎春回来诉苦的样子,想起迎春说孙绍祖打她,想起迎春那憔悴的面容。她心中想着,二姐姐一定是被孙绍祖打死的。她恨不得去找孙绍祖算账,可是她又能如何?她只是一个女子,又能如何? 惜春也是哭得泣不成声,道:"二姐姐,你走了,我们姐妹又少了一个。大姐姐在宫里,生死未卜;二姐姐如今又去了;我们姐妹,还能聚在一起多久?三春去后诸芳尽,这话真是应验了。" 她想起迎春,想起迎春的懦弱,想起迎春的忍耐。她心中想着,二姐姐就是太懦弱了,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她若是刚烈一些,也许就不会死得这样惨。 她又想起自己,想起自己将来也要嫁人。她心中想着,自己绝不能像二姐姐一样,嫁给一个禽兽,受尽折磨。她要出家,她要做尼姑,她不要嫁人。 宝玉听说迎春死了,也是心中悲痛。他想起前些日子迎春回来诉苦的样子,想起她那憔悴的面容,那红肿的眼睛,那青紫的伤痕。他心中想着,迎春一定是被孙绍祖打死的。他恨不得去找孙绍祖算账,可是他又能如何?他只是一个少年,又能如何? 他想起这些日子的经历,想起梦中警幻仙子说的话,想起代儒先生讲的秘事,想起元春失宠的传闻,想起迎春被虐的样子。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女子要受这样的苦?为什么嫁了人,就要从一而终?为什么丈夫打她,她也要忍着?为什么父母不管,她也要回去? 他想起太虚幻境中,警幻仙子给他看的判词。他想起迎春的判词:"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中山狼,无情兽,全不念当日根由。一味的骄奢淫逸,贪欢不顾,那里顾得旧日恩情?" 当时他不懂,如今却是明白了。孙绍祖就是那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迎春嫁给他,就是羊入虎口,如何能有好下场? 他又想起黛玉的判词:"玉带林中挂。"他心中想着,黛玉的命运,会不会也像迎春一样?他心中一阵恐慌,忙去潇湘馆看黛玉。 黛玉听说迎春死了,也是心中悲痛。她想起迎春的懦弱,想起她的忍耐,想起她的苦命。她心中想着,女子的命运,真是太悲惨了。她又想起自己,想起太太和薛姨妈在商议宝玉和宝钗的婚事。她心中想着,自己的命运,会不会也像迎春一样? 她想起太虚幻境中,警幻仙子给她看的判词:"玉带林中挂。"她当时不懂,如今却是有些明白了。她想着,自己怕是也活不长了。她身体本就虚弱,如今又听说宝玉要娶宝钗,她心中悲痛,身子骨怕是撑不住了。 探春悲痛之余,提笔作了一首诗,悼念迎春: > 二木成林本一家,谁知嫁作虎狼妻。 > 懦弱无能遭毒手,含恨归天泪满腮。 > 父兄冷漠不相顾,姐妹悲痛哭声哀。 > 三春去后诸芳尽,可怜红颜化作灰。 宝玉看了这首诗,心中更是悲痛。他想起迎春,想起她的懦弱,想起她的忍耐,想起她的苦命。他心中想着,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女子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为什么嫁了人,就要从一而终?为什么丈夫打她,她也要忍着?为什么父母不管,她也要回去? 他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想起梦中警幻仙子说的话,想起代儒先生讲的秘事,想起元春失宠的传闻,想起迎春被虐的样子。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虚伪了。那些所谓的仁义道德,那些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虚伪的。真正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人的真心。 他想起黛玉,想起她对自己的真心。他想起太太和薛姨妈在商议自己和宝钗的婚事。他心中想着,自己绝不能让黛玉也像迎春一样,受这样的苦。他一定要想办法,保护黛玉,让她不要受苦。 他想了想,便决定去潇湘馆看看黛玉。他来到潇湘馆,却见黛玉正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发呆。她的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了。 宝玉上前道:"林妹妹,你在想什么?" 黛玉回过神来,见是宝玉,勉强一笑,道:"我在想二姐姐。她才二十岁,就这样去了。我在想,女子的命运,真是太悲惨了。" 宝玉道:"林妹妹,你别这样想。二姐姐的命运,不是所有女子的命运。" 黛玉道:"可是,在这世上,有多少女子像二姐姐一样,嫁了人,就要从一而终,就算丈夫对她不好,她也要忍着?有多少女子像二姐姐一样,被丈夫打死,父母也不管?" 宝玉道:"林妹妹,我不会让你受这样的苦。" 黛玉道:"可是,你能做主吗?太太和薛姨妈在商议你和宝姐姐的婚事,你能违抗吗?" 宝玉道:"我……"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黛玉说的是实话。他若是违抗太太的命令,就是不孝;他若是不违抗,就要娶宝钗。他又能怎么办? 黛玉道:"宝兄弟,我明白的。你不用说了。我只希望,你将来能够幸福。我不想看到你也像二姐姐一样,受苦。" 宝玉道:"林妹妹,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一定会想办法的。我绝不会让你受苦,也绝不会让自己受苦。" 黛玉道:"你能想什么办法?" 宝玉道:"我也不知道。可是,我一定要试试。我不能看着你受苦,也不能看着自己娶一个不爱的人。我要改变这一切。" 黛玉道:"改变?你如何改变?这世道,从古至今都是这样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如何能改变?" 宝玉道:"我不知道如何改变。可是,我一定要试试。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命运。我要为自己做主,也要为你做主。" 黛玉听了,心中感动,却又觉得宝玉太天真了。她知道,这世道,不是一个人能改变的。可是,她又不忍心打击宝玉的热情。 她道:"宝兄弟,我相信你。可是,你要小心,不要做傻事。你若是违抗太太的命令,就是不孝。你若是不孝,就会被人指责,就会被人唾弃。到时候,你不但帮不了我,反而会害了自己。" 宝玉道:"我知道。我不会做傻事的。我只是想,要找到一个办法,让我们能够在一起,让我们不要受这样的苦。"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宝玉便告辞出来。他心中想着,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改变这一切。他不能看着黛玉受苦,也不能看着自己娶一个不爱的人。他要为自己做主,也要为黛玉做主。 却说贾赦带着人去了孙家,见了迎春的尸体。只见迎春面色惨白,身上到处都是伤痕,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被人打死的。贾赦见了,心中虽然有些难过,却也不甚在意。他想着,迎春已经嫁给孙绍祖了,就是孙家的人了。她死了,也只能认了。 他对孙绍祖道:"贤婿,迎春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就没了?" 孙绍祖道:"岳父有所不知,迎春身子本就不好,前些日子又受了些风寒,昨日便去了。我也是万分悲痛,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也只能认了。" 贾赦道:"也罢,人死不能复生。贤婿,迎春的后事,就劳烦你了。" 孙绍祖道:"岳父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办的。我已经准备好了棺材,明日便发丧。" 贾赦道:"那就好。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派人来说一声。" 孙绍祖道:"岳父慢走。" 说完,贾赦便带着人回去了。他回到贾府,对贾母道:"迎春的后事,孙绍祖说会好好办的。明日便发丧。" 贾母听了,心中悲痛,却也无可奈何。她知道,迎春是被孙绍祖打死的,可是她又能如何?迎春已经嫁给孙绍祖了,就是孙家的人了。她死了,也只能认了。 探春和惜春听说贾赦回来了,忙去问迎春的情况。贾赦淡淡地说道:"孙绍祖说会好好办后事的。" 探春听了,心中愤怒,道:"大伯父,二姐姐是被孙绍祖打死的,你就不管吗?" 贾赦道:"管什么?她已经嫁给孙绍祖了,就是孙家的人了。她死了,也只能认了。" 探春道:"可是,她是被打死的!孙绍祖是凶手!" 贾赦道:"那又如何?她是他的妻子,他打她,也是正常的。你们这些女孩子,懂什么?" 探春听了,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她知道,在这世道,女子的命就是这样贱。嫁了人,就是丈夫的人了。丈夫打她,甚至打死她,也是正常的。父母也不会管,别人也不会管。 她回到房中,提笔又作了一首诗: > 可怜二木归黄土,含恨而终泪满襟。 > 父兄冷漠如冰雪,姐妹悲痛哭不停。 > 世道不公女儿苦,嫁作人妇命如尘。 > 三春去后诸芳尽,从此香魂无处寻。 惜春看了这首诗,也是心中悲痛。她想起迎春,想起她的懦弱,想起她的忍耐,想起她的苦命。她心中想着,自己将来会不会也像迎春一样? 她想了想,便对探春道:"三姐姐,我不想嫁人了。我看到二姐姐的下场,我害怕了。我不想嫁人,我要出家。" 探春道:"四妹妹,你别胡说。你还小,不懂这些事。出家可不是闹着玩的。" 惜春道:"我不小了。我已经十六岁了,我已经看清楚了。这世道,女子嫁了人,就是受苦。大姐姐在宫里,生死未卜;二姐姐嫁给孙绍祖,被打死了;三姐姐你将来也要嫁人,不知道会嫁给什么样的人。我不想受这样的苦,我要出家。" 探春道:"四妹妹,出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要想清楚了。出家之后,就要青灯古佛,孤独一生。你真的能受得了吗?" 惜春道:"我想清楚了。我宁可青灯古佛,孤独一生,也不要嫁人受苦。我看到二姐姐的下场,我害怕了。我不想嫁人,我一定要出家。" 探春听了,心中也是悲凉。她想起自己,想起自己将来也要嫁人。她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嫁给什么样的人,会不会也像迎春一样,受苦。她想起太虚幻境中,警幻仙子给她看的判词:"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 她当时不懂,如今却是有些明白了。她想着,自己怕是要远嫁他乡了。她心中想着,远嫁也好,至少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正是: > 二木归天泪满襟,三春去后诸芳尽。 > 父兄冷漠如冰雪,姐妹悲痛哭不停。 > 世道不公女儿苦,嫁作人妇命如尘。 > 可怜红颜多薄命,香魂一缕化飞烟。 第7章 第八十七回 # 第八十七回感石榴三春思远嫁 听鹃啼潇湘忆前盟 话说迎春归天之后,贾府上下一片愁云惨雾。贾母虽然设了螃蟹宴,想要冲淡悲伤,可是众人心中,依然是愁苦万分。探春心中更是悲痛万分,她想起二姐姐的悲惨遭遇,想起自己将来的命运,心中愈发凄凉。 彼时正值初夏,天气渐热,园中石榴花开得正盛。那石榴花红艳艳的,如同火焰一般,开满了枝头。花瓣层层叠叠,如同锦缎一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微风吹过,花瓣轻轻摇曳,如同火焰在跳舞。 探春独自一人在园中散步,看到那石榴花,心中忽然想起元春。她记得,元春当年进宫时,正是石榴花开的时节。那时候,贾府上下都说,元春进宫,是"榴花开处照宫闱",是贾府的荣耀。 她记得,元春当年进宫时,正是石榴花开的时节。那时候,元春穿着华丽的宫装,头戴凤冠,身披霞帔,坐在八抬大轿里,众人簇拥着她进宫。贾母、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还有府里的丫鬟婆子们,都站在门口送行。贾母拉着元春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说:"我的好孙女,你进宫了,可要好好保重身体。" 元春也哭了,说:"老太太,孙女会的。老太太也要保重身体。" 那时候,贾府上下都说,元春进宫,是贾府的荣耀,是"榴花开处照宫闱"。贾母、王夫人都说,元春将来一定会成为贵妃,贾府也会因此而荣耀。 可是如今,元春在宫中失宠,日子过得并不好。探春听说,元春在宫中,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皇上了。她住的宫殿,也越来越冷清了。宫里的太监、宫女,也都不像以前那样恭敬了。 探春想起太虚幻境中,警幻仙子给元春看的判词:"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她心中想着,元春怕是也活不长了。"虎兕相逢",怕是指宫中的争斗。元春在宫中失宠,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 她又想起迎春,想起迎春的判词:"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如今迎春已经死了,被孙绍祖活活打死了。她想起迎春嫁给孙绍祖的情景,那时候,迎春穿着嫁衣,坐在轿子里,被抬到孙家。贾母虽然心疼,可是贾赦已经决定了,贾母也无可奈何。 迎春嫁过去后,日子过得并不好。孙绍祖嗜赌成性,输了钱就打她,赢了钱也打她。迎春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最后被孙绍祖活活打死了。 她又想起惜春,想起惜春的判词:"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惜春已经决心出家了。她想起惜春说的话:"我看透了,这世道,女子的命运,都是悲惨的。我不要嫁人,我要出家。" 她再想起自己,想起自己的判词:"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她心中想着,"清明涕送江边望",怕是指自己将来要远嫁,在清明时节,在江边送别。"千里东风一梦遥",怕是指自己将来要远嫁千里之外,如同一场梦一样。 她看着那石榴花,心中愈发凄凉。她想着,元春进宫时,石榴花开得正盛,如今元春失宠了,石榴花依然开得正盛。迎春嫁人时,也是石榴花开的时节,如今迎春死了,石榴花依然开得正盛。自己将来远嫁时,怕是也是石榴花开的时节。可是,石榴花年年开,人却不能年年在。 她想着想着,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她的丫鬟侍书见她哭了,忙问道:"姑娘,你怎么哭了?" 探春道:"没什么。只是看到石榴花,想起了一些事。" 侍书道:"姑娘,你别难过了。二姑娘的事,已经过去了。你要保重身体。" 探春道:"我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一想起二姐姐,就忍不住难过。" 侍书道:"姑娘,你别想太多了。你还年轻,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探春道:"将来的日子?我的将来会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 她想着,自己将来怕是要远嫁他乡,离开老太太,离开宝玉、黛玉,离开这些姐妹们。她心中想着,远嫁也好,至少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她又舍不得老太太,舍不得宝玉、黛玉,舍不得这些姐妹们。 她看着那石榴花,心中感慨万千。她略一思索,便作了一首诗: > 榴花似火照庭前,三春已去不复还。 > 初春失宠宫闱冷,二春含恨九泉寒。 > 三春远嫁千里外,四春缁衣入空山。 > 可怜姐妹多离散,独对榴花泪满衫。 她作完诗,心中愈发悲凉。她想着,自己将来远嫁,怕是再也见不到老太太了,再也见不到宝玉、黛玉了,再也见不到这些姐妹们了。 她想着想着,便回到房中。她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石榴花,心中愁苦,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 却说黛玉这些日子身体愈发虚弱了。她每日咳嗽,痰中带血,面色苍白,身体消瘦。她每日只能吃一点粥,别的东西都吃不下。她每日躺在床上,连起身都困难。 紫鹃见她这样,心中担忧万分。她每日守在黛玉身边,给她端茶倒水,给她喂药。她对黛玉道:"姑娘,你要好好休息。你要保重身体。" 黛玉道:"我知道。可是我睡不着。我一闭上眼睛,就想起许多事。我想起父母,想起他们去世的情景。我想起宝兄弟,想起他对我的好。我又想起太太和薛姨妈在商议宝兄弟和宝姐姐的婚事。我心中愁苦,怎么也睡不着。" 紫鹃道:"姑娘,你别想太多了。你要保重身体。你若是病倒了,宝二爷会担心的。" 黛玉道:"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怕是活不长了。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紫鹃道:"姑娘,你别这样说。你还年轻,身体会好起来的。你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黛玉道:"会好起来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身体越来越弱了,我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紫鹃听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道:"姑娘,你别这样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黛玉道:"紫鹃,你别哭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人的命运,都是注定的。我的命运,怕是也注定了。" 彼时正值初夏,天气渐热,园中杜鹃花开得正盛。那杜鹃花红艳艳的,如同鲜血一般,开满了枝头。花瓣层层叠叠,如同锦缎一般。微风吹过,花瓣轻轻摇曳,如同鲜血在流淌。 黛玉躺在床上,听到窗外杜鹃鸟啼叫。那声音凄厉,如同哭泣一般,一声声,一声声,如同在诉说着什么。那声音传到黛玉耳中,让她心中愈发凄凉。 她想起古人说,杜鹃啼血,是因为思念故乡。传说中,蜀国的望帝杜宇,死后化为杜鹃鸟,每日啼叫,啼到口中流血,也要回到故乡。 她心中想着,自己也是思念故乡,思念父母。她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她如今寄人篱下,身体又这么弱,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她也不知道。她想起父亲临终前对她说的话:"我的女儿,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你要好好读书,将来嫁个好人家。" 可是如今,父亲已经去世了,母亲也去世了。她寄人篱下,身体又这么弱,将来能嫁个好人家吗?她也不知道。 她又想起宝玉,想起宝玉对她的好。她心中想着,宝玉虽然对她好,可是太太和薛姨妈已经在商议宝玉和宝钗的婚事了。宝玉将来要娶宝钗,自己又能如何? 她想起太虚幻境中,警幻仙子给她看的判词:"玉带林中挂。"她当时不懂,如今却是有些明白了。她想着,自己怕是也活不长了。 她听着窗外杜鹃鸟的啼叫,心中愈发凄凉。她想起与宝玉的往事,想起宝玉送她的手帕,想起宝玉为她写的诗,想起宝玉对她说的话。她心中想着,宝玉虽然爱她,可是他能做主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能违抗吗? 她想着想着,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她略一思索,便作了一首诗: > 杜鹃啼血泪涟涟,往事如烟梦已残。 > 前世姻缘今世债,木石前盟水月寒。 > 可怜红颜多薄命,堪叹才女少团圆。 > 但愿来生无离别,莫教啼鹃诉哀怨。 她作完诗,心中愈发悲凉。她想着,自己与宝玉的前世姻缘,怕是今生无法实现了。她想着,自己怕是也活不长了,怕是要像杜鹃鸟一样,啼血而死了。 紫鹃见她哭了,忙问道:"姑娘,你怎么哭了?" 黛玉道:"没什么。只是听到杜鹃啼叫,想起了一些事。" 紫鹃道:"姑娘,你别难过了。你要保重身体。" 黛玉道:"我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紫鹃出去一看,原来是宝玉来了。她忙让宝玉进来。 宝玉进来,见黛玉面色苍白,嘴唇发白,眼圈发红,显然是哭过了。他心中担忧万分,忙走到床边,坐下来,握住黛玉的手,问道:"林妹妹,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黛玉道:"没什么。只是听到杜鹃啼叫,想起了一些事。想起了父母,想起了许多往事。" 宝玉道:"你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你要保重身体。你看你,脸色这么白,身子这么弱,我真是担心你。" 黛玉道:"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怕是活不长了。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宝玉道:"林妹妹,你别这样说。你还年轻,身体会好起来的。你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黛玉道:"会好起来吗?我不知道。宝兄弟,我问你,太太和薛姨妈是不是在商议你和宝姐姐的婚事?我听紫鹃说,太太已经决定了,要你娶宝姐姐。这是真的吗?" 宝玉道:"是真的。可是我不会娶宝姐姐的。我爱的是你,我要娶的也是你。我已经向你保证过了,我绝不会娶宝姐姐。" 黛玉道:"可是,你能做主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能违抗吗?你若是违抗太太的命令,就是不孝。你若是不孝,就会被人指责,就会被人唾弃。到时候,你不但帮不了我,反而会害了自己。" 宝玉道:"我不怕。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我绝不会让你受苦,也绝不会娶一个不爱的人。" 黛玉道:"你能想什么办法?你若是违抗太太的命令,就是不孝。你若是不违抗,就要娶宝姐姐。你又能如何?" 宝玉道:"我……我会想办法的。我可以和太太说,我不想娶宝姐姐。我可以和太太说,我爱的是你,我要娶的也是你。" 黛玉道:"太太会同意吗?太太已经决定了,要你娶宝姐姐。太太说,宝姐姐稳重端庄,符合规矩,是做宝二奶奶的最佳人选。太太会同意你娶我吗?" 宝玉道:"我不知道。可是,我一定要试试。林妹妹,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娶宝姐姐。我爱的是你,我要娶的也是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改变。" 黛玉听了,心中感动,眼泪又流了下来。她道:"宝兄弟,我知道你是真心的。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可是,这世道,由不得我们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又能如何?" 宝玉道:"林妹妹,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办法的。我绝不会让你受苦。就算太太不同意,我也会想办法的。" 黛玉道:"你能想什么办法?你若是违抗太太的命令,就会被人指责。你若是不违抗,就要娶宝姐姐。你又能如何?" 宝玉道:"我……我可以和你私奔。我们可以离开贾府,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我们自己的生活。" 黛玉听了,摇了摇头,道:"宝兄弟,你别说傻话了。你若是和我私奔,就是不孝,就会被人指责,就会被人唾弃。老太太会伤心的,太太会生气的。你不能这样做。" 宝玉道:"可是,我不能看着你受苦。我不能看着自己娶一个不爱的人。" 黛玉道:"我相信你。可是,我怕我等不到那一天了。我的身体越来越弱了,我怕我撑不住了。" 宝玉道:"林妹妹,你别这样说。你一定要坚强一些。你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要好好保重身体,等着我想办法。" 黛玉道:"会好起来吗?我不知道。可是,我会等你的。我会等着你想办法。" 宝玉道:"一定会的。林妹妹,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我一定会想办法,让我们在一起。" 黛玉道:"好。我相信你。"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叫道:"宝二爷,老太太叫你呢。" 宝玉道:"我知道了。"他对黛玉道:"林妹妹,我先去了。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黛玉道:"好。你去吧。" 宝玉这才告辞离去。黛玉看着宝玉离去的背影,心中感动,却又觉得悲凉。她想着,宝玉虽然爱她,可是他能做主吗?她又能等到那一天吗? 她想着想着,便躺在床上。紫鹃见她这样,忙给她盖上被子。黛玉闭上眼睛,心中想着宝玉说的话,想着自己的命运,想着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 却说宝玉回到怡红院,心中一直挂念着黛玉。他想着,黛玉这些日子身体越来越弱了,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他心中担忧,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想起刚才对黛玉说的话,想起自己向黛玉保证,绝不会娶宝钗。可是,他又能如何?太太已经决定了,要他娶宝钗。他若是违抗,就是不孝;他若是不违抗,就要娶宝钗。他又能如何? 他想起这些日子的经历,想起梦中警幻仙子说的话,想起代儒先生讲的秘事,想起元春失宠的传闻,想起迎春被虐的样子。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他想起迎春,想起迎春的悲惨下场。他心中想着,迎春就是因为父母之命,嫁给了孙绍祖这样的禽兽,最后被打死了。他又想起黛玉,想起黛玉的身体越来越弱。他心中想着,若是自己娶了宝钗,黛玉会不会也像迎春一样,含恨而死? 他想着想着,心中愈发痛苦。他想着,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改变这一切。他不能看着黛玉受苦,也不能看着自己娶一个不爱的人。他要为自己做主,也要为黛玉做主。 可是,他又能如何?他想起黛玉说的话:"你若是违抗太太的命令,就是不孝。"他心中想着,自己若是违抗太太的命令,确实是不孝。可是,他若是不违抗,就要娶宝钗,就要看着黛玉受苦。他又能如何? 他想着想着,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袭人见他这样,便问道:"二爷,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宝玉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袭人道:"二爷,你是不是在担心林姑娘?" 宝玉道:"是啊。我很担心她。她这些日子身体越来越弱了,我怕她撑不住了。" 袭人道:"二爷,你别太担心了。林姑娘虽然身子弱,可是她命大,不会有事的。" 宝玉道:"但愿如此。" 袭人道:"二爷,我听说太太和薛姨妈在商议你和宝姑娘的婚事。这是真的吗?" 宝玉道:"是真的。可是我不会娶宝姐姐的。我爱的是林妹妹,我要娶的也是林妹妹。" 袭人道:"二爷,你别这样说。太太已经决定了,你若是违抗,就是不孝。" 宝玉道:"我知道。可是,我不能看着林妹妹受苦。" 袭人道:"二爷,你这样做,只会害了林姑娘,也害了自己。你还是听太太的话吧。" 宝玉道:"我不会的。我绝不会娶宝姐姐。" 袭人见他这样坚决,也不好再劝,只是叹了口气。 宝玉躺在床上,心中想着,自己一定要想办法,保护黛玉,让她不要受苦。他一定要想办法,改变这一切。可是,他又能如何? 他想着想着,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梦见自己和黛玉在一起,两人在园中散步,看花赏月,吟诗作对。他梦见自己和黛玉成婚了,两人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可是,梦终究是梦。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床上,黛玉并不在身边。他心中愈发悲凉,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 却说探春回到房中,心中一直想着远嫁的事。她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石榴花,心中愁苦万分。她想着,自己将来怕是要远嫁他乡,离开老太太,离开宝玉、黛玉,离开这些姐妹们。 她心中想着,远嫁也好,至少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贾府如今已经开始衰败了,元春失宠,迎春被虐死,凤姐也病得很重。贾府的日子,怕是也不会太好过了。她远嫁他乡,至少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用看着贾府衰败。 可是,她又舍不得老太太,舍不得宝玉、黛玉,舍不得这些姐妹们。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了,她若是远嫁,怕是再也见不到老太太了。宝玉、黛玉的感情,她也很担心。她知道,太太和薛姨妈在商议宝玉和宝钗的婚事,宝玉和黛玉的感情,怕是也不会有好结果。 她想起元春,想起元春进宫时的情景。那时候,元春穿着华丽的宫装,坐在轿子里,众人簇拥着她进宫。贾母、王夫人都说,元春进宫,是贾府的荣耀。可是如今,元春在宫中失宠,日子过得并不好。 她又想起迎春,想起迎春嫁给孙绍祖的情景。那时候,迎春穿着嫁衣,坐在轿子里,被抬到孙家。贾母、王夫人都说,迎春嫁给孙绍祖,是门当户对。可是如今,迎春被孙绍祖打死了。 她想着,自己将来远嫁,会不会也像元春、迎春一样,过得不好?她心中想着,自己虽然精明能干,可是生于末世,运气不好。她将来远嫁,怕是也不会过得太好。 她想着想着,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她想着,自己将来远嫁,怕是再也见不到老太太了,再也见不到宝玉、黛玉了,再也见不到这些姐妹们了。 她想起宝玉、黛玉,想起他们两人的感情。她心中想着,宝玉和黛玉虽然相爱,可是太太和薛姨妈已经在商议宝玉和宝钗的婚事了。宝玉将来要娶宝钗,黛玉又能如何? 她想着,这世道,真是太不公平了。女子的命运,都掌握在父母手中。父母让嫁谁,就要嫁谁。父母让进宫,就要进宫。女子自己,根本做不了主。元春进宫,是父母决定的;迎春嫁给孙绍祖,也是父母决定的。她们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她想着想着,心中愈发悲凉。她想着,自己将来远嫁,怕是也做不了主。父母让嫁谁,就要嫁谁。她又能如何?她虽然精明能干,可是在父母面前,她也只能听从。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想着,自己将来的命运,会是什么样子?她也不知道。 正是: > 石榴花开三春散,杜鹃啼血旧盟寒。 > 探春远嫁千里外,黛玉忧郁泪涟涟。 > 宝玉虽有凌云志,奈何父母作主权。 > 可怜儿女多情意,难敌世俗与人间。 第8章 第八十八回 # 第八十八回博庭欢老祖设螃蟹宴散闷怀众人同赏桂 话说迎春归天之后,贾府上下一片愁云惨雾。贾母虽然悲痛,却也知道,若是一味沉浸在悲伤中,对身体不好,对众人也不好。她想着,不如设个宴席,让大家散散心,冲淡一下这悲伤的气氛。 彼时正值九月,秋高气爽,桂花飘香。贾母便吩咐人准备螃蟹宴,又让人在园中摆设桌椅,准备赏桂花。她对王夫人道:"这些日子,府里净是不好的事。先是元春失宠,又是迎春去世,大家都愁眉苦脸的。我想着,不如设个宴席,让大家散散心。" 王夫人道:"老太太说得是。这些日子,大家都闷闷不乐的,是该散散心了。" 贾母道:"你去告诉宝玉、黛玉、宝钗他们,今日在园中设螃蟹宴,让他们都来。还有探春、惜春、湘云、李纨、凤姐,都叫来。大家一起吃螃蟹,赏桂花,作作诗,散散心。" 王夫人道:"是。我这就去告诉他们。" 不一时,众人都来了。宝玉、黛玉、宝钗、湘云、探春、惜春、李纨、凤姐,一个个都到了。贾母见人都到齐了,便让人摆上螃蟹。 只见那螃蟹个个肥大,青壳红爪,蟹黄饱满,煮得通红,香气扑鼻。丫鬟们将螃蟹摆在桌上,又摆上姜醋、黄酒、糟鹅、盐水鸭等物。贾母笑道:"今日天气好,秋高气爽,桂花飘香,正是吃螃蟹的好时候。我们就在园中吃螃蟹,赏桂花。大家不要拘束,尽管吃,尽管玩。" 众人都应了。丫鬟们忙着剥螃蟹,递姜醋。那螃蟹剥开,只见蟹黄金黄饱满,蟹肉雪白鲜嫩,蘸上姜醋,入口鲜美无比。 贾母吃了一只螃蟹,笑道:"这螃蟹真是肥美。今年的螃蟹比往年的还要好。你们都尝尝。" 凤姐笑道:"老祖宗,这螃蟹是我特意让人从阳澄湖运来的,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老祖宗若是喜欢,我明日再让人送些来。" 贾母笑道:"你这丫头,就会讨我欢心。不过这螃蟹确实好,你有心了。" 宝钗道:"老太太,这螃蟹虽然好吃,可是性寒,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可多吃。" 贾母笑道:"我知道。我就吃一只,尝尝鲜。你们年轻人,多吃些。" 湘云最是爱吃螃蟹,一连吃了好几只。她一边吃,一边笑道:"这螃蟹真是好吃!又肥又鲜,蟹黄又多。我还要吃!"她说着,又拿了一只螃蟹,剥开就吃。 众人都笑了。探春道:"云妹妹,你慢些吃,小心噎着。螃蟹虽然好吃,可是性寒,不可多吃。" 湘云道:"不怕,不怕。我就是爱吃螃蟹。我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吃个够。"她说着,又喝了一口黄酒,道:"这黄酒配螃蟹,真是绝配!" 李纨笑道:"云妹妹,你这样吃法,怕是要吃坏肚子的。" 湘云道:"不会的。我身子好,吃多少都不怕。" 宝钗道:"云妹妹,你虽然身子好,可是也要注意。螃蟹性寒,多吃了会伤脾胃的。" 湘云道:"宝姐姐,你就别管我了。我就是爱吃螃蟹。" 宝玉见黛玉只是坐着,并不吃螃蟹,便问道:"林妹妹,你怎么不吃?这螃蟹很肥美的。" 黛玉道:"我身子弱,吃不得这些寒凉的东西。我看着你们吃就好了。" 宝玉道:"那你吃些别的。"他忙让丫鬟拿些糕点来,又让丫鬟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黛玉。 黛玉接过,勉强吃了一点糕点,喝了一口茶。她心中想着,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她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元春失宠,迎春去世,太太和薛姨妈又在商议宝玉和宝钗的婚事。她心中愁苦,身体也愈发虚弱了。她知道,自己怕是活不长了。 宝玉见黛玉面色苍白,嘴唇发白,眼圈发红,显然是哭过了。他心中担忧,便悄声道:"林妹妹,你若是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你不要硬撑着。" 黛玉道:"不妨事。老太太难得高兴,我陪着就是了。我若是走了,老太太会不高兴的。" 宝玉道:"老太太会理解的。你身子要紧。" 黛玉道:"我知道。我再坐一会儿就走。" 宝玉见黛玉坚持,也不好再劝,只是悉心照料着她。他让丫鬟拿了披风来,给黛玉披上,又让丫鬟拿了手炉来,递给黛玉。他自己也不吃螃蟹了,只是陪着黛玉坐着。 贾母见众人吃得差不多了,便道:"今日桂花开得正好,我们去赏桂花吧。顺便作几首诗,也不枉费了这好时光。" 众人都应了,便起身去赏桂花。丫鬟们忙着收拾桌子,又摆上茶点。众人慢慢走到园中,只见园中桂花开得正盛,金黄色的花朵挂满枝头,香气袭人。那桂花树有金桂、银桂、丹桂,各色各样,开得正盛。秋风吹过,花瓣纷纷飘落,如同下了一场桂花雨,落在地上,铺了一层金黄色的地毯。 贾母道:"这桂花真是香。每年这个时候,我最爱闻桂花香。这香气清雅,不像别的花那么浓烈,闻着让人心旷神怡。" 王夫人道:"老太太说得是。这桂花香确实好闻。" 贾母道:"你们都作几首诗吧。今日天气好,桂花香,正是作诗的好时候。" 探春道:"老太太,今日作什么诗?" 贾母道:"就作螃蟹诗和桂花诗吧。你们各自作一首,我来评评。谁作得好,我有赏。" 众人都应了,便各自思索起来。 众人都应了。探春先作了一首螃蟹诗: > 持螯把酒对秋风,九月江南味正浓。 > 黄满膏肥堪入馔,壳坚肉嫩不输龙。 > 姜醋调来香满座,清蒸煮后色如红。 > 可怜此物虽然美,性寒多食恐伤中。 贾母听了,笑道:"好诗!探春这诗作得好,既写出了螃蟹的美味,又提醒大家不可多吃。" 宝钗也作了一首: > 桂蕊飘香九月天,持螯对月兴悠然。 > 黄肥膏满堪称美,壳硬肉鲜不让鲜。 > 佐以姜醋添滋味,配以黄酒解寒寒。 > 莫道此物多奇趣,贪食伤身悔已晚。 贾母道:"宝丫头这诗也好,稳重端庄,很有道理。" 湘云笑道:"我也作一首!"她略一思索,便道: > 持螯饮酒乐陶陶,不管他人笑我豪。 > 黄满膏肥真美味,壳坚肉嫩胜珍馐。 > 秋风送爽桂花香,明月当空酒正高。 >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众人都笑了。贾母道:"云丫头这诗豪放洒脱,很有气势。" 宝玉也作了一首: > 持螯对月思悠悠,九月秋风起暗愁。 > 黄满膏肥虽美味,壳坚肉嫩亦难留。 > 人生聚散如浮萍,世事无常似水流。 > 但愿今宵长醉卧,莫教明日又添忧。 众人听了,都觉得这诗有些伤感。贾母道:"宝玉这诗虽然好,可是太伤感了。今日是散心的日子,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宝玉道:"是,老太太。" 黛玉见众人都作了诗,自己也不好不作。她略一思索,便作了一首: > 持螯对月独凄凉,九月秋风透骨凉。 > 黄满膏肥何足道,壳坚肉嫩亦寻常。 > 人生如梦终须醒,世事如棋局局忙。 > 但愿桂花香不散,莫教明月照空房。 众人听了,都觉得这诗更加伤感。贾母道:"林丫头这诗虽然好,可是也太伤感了。你们两个,今日都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黛玉道:"是,老太太。" 贾母道:"好了,螃蟹诗作完了,再作桂花诗吧。" 探春先作了一首桂花诗: > 金粟飘香九月天,秋风吹落满庭前。 > 清香袭袭沁心脾,素色盈盈映月圆。 > 不与群芳争艳丽,只将幽韵送人间。 > 年年此际花开好,岁岁相逢意更绵。 贾母道:"好诗!探春这诗写得好,既写出了桂花的香,又写出了桂花的品格。" 宝钗也作了一首: > 金粟飘香满院秋,清风吹送暗香浮。 > 不求艳丽争春色,只愿幽香伴月游。 > 素雅天成无俗韵,清高自守有风流。 > 年年此际花开好,岁岁相逢意更悠。 贾母道:"宝丫头这诗也好,端庄典雅,很有气质。" 湘云笑道:"我也作一首!" > 金粟飘香醉九秋,清风吹送满庭幽。 > 不与群芳争艳色,只将幽韵送清秋。 > 素雅天成真可爱,清香袭袭更风流。 >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负良辰与美酒。 贾母笑道:"云丫头这诗还是那么豪放。" 宝玉也作了一首: > 金粟飘香九月秋,清风吹送暗香浮。 > 素雅天成无俗韵,清高自守有风流。 > 可怜此花虽然美,转眼凋零化作愁。 > 但愿花开长不败,莫教明月照空楼。 贾母道:"宝玉这诗又伤感了。你今日怎么了?净说些伤感的话。" 宝玉道:"老太太恕罪。孙儿只是有感而发。" 黛玉也作了一首: > 金粟飘香九月秋,清风吹送满庭幽。 > 素雅天成真可爱,清香袭袭更风流。 > 可怜此花虽然美,转眼凋零化作愁。 > 人生如梦终须醒,莫教明月照空楼。 众人听了,都觉得这诗和宝玉的诗很像,都是伤感的。贾母道:"你们两个今日怎么了?都这么伤感。" 黛玉道:"老太太恕罪。我只是有感而发。" 贾母道:"好了,好了。今日是散心的日子,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来,我们喝酒。" 众人都应了,便又喝起酒来。贾母见黛玉面色苍白,身体虚弱,便道:"林丫头,你身子弱,不要喝太多酒。" 黛玉道:"是,老太太。" 宝玉见黛玉身体不适,面色愈发苍白,便悄声道:"林妹妹,你若是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你看你,脸色这么白,身子又这么弱,何必硬撑着?" 黛玉道:"不妨事。我陪着老太太就是了。老太太难得高兴,我若是走了,老太太会不高兴的。" 宝玉道:"你别硬撑着。你身子本就弱,这些日子又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心里苦,身子也撑不住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我去跟老太太说,老太太会理解的。" 黛玉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老太太难得高兴,我若是走了,老太太会担心的。我再坐一会儿就走。" 宝玉道:"那你一定要告诉我,若是不舒服,我立刻送你回去。" 黛玉道:"好。" 宝玉见黛玉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悉心照料着她。他让丫鬟拿了披风来,给黛玉披上,又让丫鬟拿了热茶来,递给黛玉。他自己也不去赏桂花了,只是陪着黛玉坐着。 黛玉见宝玉这样关心自己,心中感动,却又觉得悲凉。她想着,宝玉虽然关心自己,可是太太和薛姨妈已经在商议宝玉和宝钗的婚事了。宝玉将来要娶宝钗,自己又能如何?她想起太虚幻境中,警幻仙子给她看的判词:"玉带林中挂。"她当时不懂,如今却是有些明白了。她想着,自己怕是也活不长了。 她又想起迎春,想起迎春的悲惨下场。她心中想着,女子的命运,真是太悲惨了。嫁了人,就要从一而终,就算丈夫对她不好,她也要忍着。她又想起自己,想起自己将来的命运。她心中想着,自己怕是连嫁人的机会都没有了,就要死了。 她想着想着,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她忙用手帕擦了擦眼泪,不让别人看见。 宝玉见黛玉哭了,心中更是担忧。他悄声道:"林妹妹,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黛玉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想起了二姐姐,想起了大姐姐,想起了许多事。" 宝玉道:"你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二姐姐的事,已经过去了。大姐姐在宫里,虽然失宠了,可是至少还活着。你要保重身体,不要想太多。" 黛玉道:"我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一想起这些事,就忍不住难过。" 宝玉道:"林妹妹,你要坚强一些。你不要总是这样悲观。你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黛玉道:"会好起来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世道,女子的命运,真是太悲惨了。" 宝玉道:"林妹妹,我不会让你受苦的。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黛玉道:"你如何保护我?太太已经决定了,要你娶宝姐姐。你能违抗吗?" 宝玉道:"我……我不会娶宝姐姐的。我爱的是你,我要娶的也是你。" 黛玉道:"可是,你能做主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能违抗吗?" 宝玉道:"我……我会想办法的。我绝不会让你受苦,也绝不会娶一个不爱的人。" 黛玉道:"你能想什么办法?你若是违抗太太的命令,就是不孝。你若是不违抗,就要娶宝姐姐。你又能如何?" 宝玉道:"我不知道。可是,我一定要试试。我不能看着你受苦,也不能看着自己娶一个不爱的人。" 黛玉道:"宝兄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不要做傻事。你若是违抗太太的命令,就会被人指责,就会被人唾弃。到时候,你不但帮不了我,反而会害了自己。" 宝玉道:"我不怕。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黛玉听了,心中感动,眼泪又流了下来。她道:"宝兄弟,你别这样说。你要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老太太想想。老太太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 宝玉道:"我知道。可是,我不能看着你受苦。"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贾母叫道:"宝玉、黛玉,你们两个在那里说什么呢?快过来,大家都在等着你们作诗呢。" 宝玉忙应道:"来了,老太太。"他扶着黛玉,慢慢走到贾母跟前。 贾母见天色渐晚,便道:"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众人都应了,便起身告辞。宝玉扶着黛玉,慢慢走回潇湘馆。他对黛玉道:"林妹妹,你要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让紫鹃来告诉我。" 黛玉道:"我知道。你也回去吧。" 宝玉道:"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黛玉道:"不用了。你快回去吧。" 宝玉见黛玉坚持,便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黛玉道:"好。" 宝玉这才告辞离去。黛玉回到房中,便躺在床上。紫鹃见她面色苍白,忙问道:"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黛玉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紫鹃道:"姑娘,你这些日子身子越来越弱了。你要保重身体啊。" 黛玉道:"我知道。你不用担心。" 紫鹃道:"姑娘,我怎么能不担心?你这样下去,身子会撑不住的。" 黛玉道:"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你不用担心。" 紫鹃见黛玉不愿多说,也不好再问,只是悉心照料着她。 却说宝玉回到怡红院,心中一直挂念着黛玉。他想着,黛玉这些日子身体越来越弱了,面色越来越苍白,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他心中担忧,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想起刚才和黛玉的对话,想起黛玉说的话:"你能做主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能违抗吗?"他心中想着,自己确实做不了主。太太已经决定了,要他娶宝钗。他若是违抗,就是不孝;他若是不违抗,就要娶宝钗。他又能如何? 他想起太太和薛姨妈在商议自己和宝钗的婚事。他心中想着,自己绝不能娶宝钗。他爱的是黛玉,他要娶的也是黛玉。可是,他又能如何?他想起这些日子的经历,想起梦中警幻仙子说的话,想起代儒先生讲的秘事,想起元春失宠的传闻,想起迎春被虐的样子。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他想起迎春,想起迎春的悲惨下场。他心中想着,迎春就是因为父母之命,嫁给了孙绍祖这样的禽兽,最后被打死了。他又想起黛玉,想起黛玉的身体越来越弱。他心中想着,若是自己娶了宝钗,黛玉会不会也像迎春一样,含恨而死? 他想着想着,心中愈发痛苦。他想着,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改变这一切。他不能看着黛玉受苦,也不能看着自己娶一个不爱的人。他要为自己做主,也要为黛玉做主。 可是,他又能如何?他想起黛玉说的话:"你若是违抗太太的命令,就是不孝。你若是不孝,就会被人指责,就会被人唾弃。"他心中想着,自己若是违抗太太的命令,确实是不孝。可是,他若是不违抗,就要娶宝钗,就要看着黛玉受苦。他又能如何? 他想着想着,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袭人见他这样,便问道:"二爷,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看你今日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宝玉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袭人道:"二爷,你是不是在担心林姑娘?我看林姑娘今日脸色很不好,身子也很弱。" 宝玉道:"是啊。我很担心她。她这些日子身体越来越弱了,我怕她撑不住了。" 袭人道:"二爷,你别太担心了。林姑娘虽然身子弱,可是她命大,不会有事的。" 宝玉道:"但愿如此。" 袭人道:"二爷,你别想太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你先睡吧。你这样下去,身子会撑不住的。" 宝玉道:"我睡不着。我一闭上眼睛,就想起林妹妹,想起她那苍白的脸色,想起她那红肿的眼睛。我怕她撑不住了。" 袭人道:"二爷,你这样想也没用。你还是睡吧。明日起来,你再去看林姑娘。" 宝玉道:"我知道。" 他勉强闭上眼睛,可是心中一直挂念着黛玉,怎么也睡不着。他想着,自己一定要想办法,保护黛玉,让她不要受苦。他一定要想办法,改变这一切。 却说探春回到房中,心中也是愁苦。她想起迎春,想起迎春的悲惨下场。她又想起自己,想起自己将来也要嫁人。她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嫁给什么样的人,会不会也像迎春一样,受苦。 她想起太虚幻境中,警幻仙子给她看的判词:"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 她想着,自己怕是要远嫁他乡了。她心中想着,远嫁也好,至少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她又舍不得老太太,舍不得宝玉、黛玉,舍不得这些姐妹们。 她想着想着,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 却说惜春回到房中,心中更是坚定了出家的念头。她想起迎春,想起迎春的悲惨下场。她心中想着,自己绝不能像迎春一样,嫁给一个禽兽,受尽折磨。她要出家,她要做尼姑,她不要嫁人。 她想着,自己一定要找机会,跟老太太说出家的事。她相信,老太太会同意的。 正是: > 螃蟹宴上强欢颜,桂花香中各自怜。 > 表面欢乐心事重,暴风雨前片刻闲。 > 宝黛相怜情更切,探春远嫁泪涟涟。 > 惜春决意要出家,可怜姐妹各天边。 第9章 第八十九回 # 第八十九回闻家变贤妃薨宫闱失靠山贾府动朝野 话说贾府众人赏桂吃蟹之后,各自散去。彼时正值深秋,天气渐凉,园中桂花虽香,却也渐渐凋零。众人心中,都隐隐觉得,这样的欢乐时光,怕是不多了。 却说元春在宫中,自从失宠之后,日子过得愈发艰难。她住的宫殿,原本是华丽的凤藻宫,如今却越来越冷清。宫里的太监、宫女,也都不像以前那样恭敬了。以前,她走到哪里,太监、宫女都要跪下行礼,如今,她走过,他们只是随意地点点头,有的甚至连头都不点。 她每日独自一人,坐在宫中,看着窗外的秋景。那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已经黄了,一片片地飘落下来,如同她的命运一般,凋零了。她想起当年进宫时的情景,想起贾母拉着她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说:"我的好孙女,你进宫了,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她当时也哭了,说:"老太太,孙女会的。老太太也要保重身体。" 那时候,她穿着华丽的宫装,头戴凤冠,身披霞帔,坐在八抬大轿里,众人簇拥着她进宫。贾母、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还有府里的丫鬟婆子们,都站在门口送行。那时候,她是何等荣耀,何等风光。 她想起当年省亲时的盛况,想起贾府为她修建的大观园。那大观园,亭台楼阁,假山池沼,花木扶疏,美不胜收。她坐在轿子里,看着那大观园,心中感慨万千。她想起宝玉、黛玉、宝钗等人为她作的诗,那些诗,都是何等的才华横溢,何等的情真意切。 那时候,她是何等荣耀,何等风光。皇上宠爱她,赐她贵妃之位。朝中大臣,都要对她恭敬有加。贾府因她而荣耀,贾政因她而升官。那时候,她觉得,自己这一生,真是值得了。 可是如今,她在宫中失宠,日子过得并不好。皇上已经很久没有来看她了,她住的宫殿,也越来越冷清了。宫里的太监、宫女,也都不像以前那样恭敬了。她每日独自一人,坐在宫中,想起往事,心中愈发凄凉。 她每日以泪洗面,身体愈发虚弱。她每日只能吃一点粥,别的东西都吃不下。她每日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秋景,心中愈发凄凉。 她想起太虚幻境中的判词:"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她心中想着,"二十年来辨是非",她进宫二十年了,这二十年,她辨清了什么是非?她辨清了宫中的争斗,辨清了人心的险恶,辨清了荣华富贵的虚妄。 "榴花开处照宫闱",她进宫时,正是石榴花开的时节。那时候,贾府上下都说,她进宫,是"榴花开处照宫闱",是贾府的荣耀。可是如今,她却失宠了,住在这冷宫之中。 "三春争及初春景",她是元春,是初春。迎春、探春、惜春,都是她的妹妹。可是如今,迎春被虐死了,探春将要远嫁了,惜春要出家了。她们的命运,都是如此悲惨。 "虎兕相逢大梦归",她心中想着,"虎兕相逢",怕是指宫中的争斗。她在宫中,见识了太多的争斗,太多的险恶。如今,她失宠了,那些曾经对她恭敬有加的人,都开始冷落她了。她在宫中失宠,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 彼时正值九月中旬,天气渐寒。北风呼啸,吹得窗外的梧桐树叶子纷纷飘落。元春忽然染病,卧床不起。她每日咳嗽,痰中带血,面色苍白,身体消瘦。 太医来看,诊了脉,摇了摇头,说:"娘娘是忧思过度,心火上炎,加之秋寒侵体,恐怕不妙。" 元春听了,心中明白,自己怕是活不长了。她想着,自己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贾府的荣耀?为了父母的期望?可是如今,自己却要死在这冷宫之中了。 她躺在床上,想起贾母,想起王夫人,想起宝玉。她想着,自己进宫二十年,为贾府争得了荣耀,可是如今,自己却要死在这冷宫之中。她想着,自己死后,贾府会是什么样子?贾母会不会伤心?王夫人会不会哭泣?宝玉会不会难过? 她想着想着,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她对身边的宫女道:"我怕是不行了。你去告诉太监,让他们传信给贾府,就说我病重了,让老太太、太太不要太伤心。" 宫女听了,也哭了,说:"娘娘,你别这样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元春道:"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我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你去吧。" 宫女这才含泪而去。 --- 却说贾府这边,正值秋日,天气渐凉。园中的桂花已经凋零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贾母、王夫人等人,都在各自房中休息。贾母这些日子,心中一直不安,左眼皮一直跳。她对王夫人道:"我这些日子,心中总是不安,左眼皮一直跳。我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王夫人道:"老太太,你别多想了。你要保重身体。" 贾母道:"但愿如此。" 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急急忙忙地跑进来,说:"老太太,太太,宫里来人了!" 贾母听了,心中一惊,脸色大变,忙问道:"宫里来人?是什么事?" 那人道:"宫里的太监来了,说是娘娘病重,让老太太、太太不要太伤心。" 贾母听了,身子一软,差点晕倒。王夫人忙扶住她,说:"老太太,你要保重身体!" 贾母道:"快让他进来!快让他进来!" 那太监进来,跪在地上,说:"老太太,太太,娘娘病重,恐怕不妙。娘娘让奴才来传话,让老太太、太太不要太伤心。" 贾母听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说:"我的好孙女,她怎么就病重了?她在宫中,可有太医看?" 太监道:"有太医看了。太医说,娘娘是忧思过度,心火上炎,加之秋寒侵体,恐怕不妙。" 贾母听了,身子一软,差点晕倒。王夫人忙扶住她,说:"老太太,你要保重身体。" 贾母道:"我的好孙女,她怎么就病重了?她才多大年纪?她怎么就病重了?" 王夫人也哭了,说:"老太太,你别太伤心了。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贾母道:"但愿如此。快让人去告诉老爷、大老爷,让他们准备进宫看望娘娘。" 王夫人忙让人去通知贾政、贾赦。 --- 不一时,贾政、贾赦都来了。贾政听说元春病重,心中也是悲痛万分。他对贾母道:"老太太,我这就进宫看望娘娘。" 贾母道:"你快去吧。看看娘娘怎么样了。" 贾政、贾赦这才告辞,准备进宫。 却说宫中,元春的病情愈发严重了。她躺在床上,气息奄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只能摇头叹息。 元春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她想起贾母,想起王夫人,想起宝玉。她想着,自己这一生,为贾府争得了荣耀,可是如今,自己却要死在这冷宫之中。她心中愈发凄凉。 她想起当年进宫时的情景,想起贾母拉着她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说:"我的好孙女,你进宫了,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她当时也哭了,说:"老太太,孙女会的。老太太也要保重身体。" 可是如今,她却要死在这冷宫之中了。她想着,自己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贾府的荣耀?为了父母的期望?可是如今,自己却要死在这冷宫之中了。 她想着想着,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她心中想着,自己这一生,真是"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她在宫中二十年,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她想起宝玉,想起宝玉小时候的样子。那时候,宝玉还小,她常常抱着他,给他讲故事。宝玉也很喜欢她,常常缠着她,要她陪他玩。可是如今,她却要死了,再也见不到宝玉了。 她想着想着,便闭上了眼睛。她的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后,终于停止了。 宫女们见她没有了呼吸,都哭了起来。太监们忙去报告皇上。 --- 却说贾政、贾赦刚刚到宫门口,就听到宫里传来哭声。他们心中一惊,忙问守门的太监:"这是怎么回事?" 太监道:"娘娘薨了。" 贾政、贾赦听了,如同晴天霹雳,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贾政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说:"我的女儿,她怎么就薨了?她才多大年纪?她怎么就薨了?" 贾赦也哭了,说:"我的侄女,她怎么就薨了?" 两人忙进宫吊唁。他们看到元春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已经没有了呼吸。贾政跪在床前,哭道:"我的女儿,你怎么就这样去了?你让我如何向老太太、太太交代?" 贾赦也跪在床前,哭道:"我的侄女,你怎么就这样去了?" 两人哭了许久,这才起身。他们向皇上请示,皇上准许他们将元春的遗体运回贾府。 --- 却说贾府这边,贾母、王夫人等人,都在等着贾政、贾赦的消息。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哭着跑进来,说:"老太太,太太,娘娘薨了!" 贾母听了,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王夫人忙扶住她,哭道:"老太太,你要保重身体!" 贾母醒过来,哭道:"我的好孙女,她怎么就薨了?她才多大年纪?她怎么就薨了?" 王夫人也哭了,说:"老太太,你别太伤心了。你要保重身体。" 贾母道:"我的好孙女,她进宫二十年,为贾府争得了荣耀,可是如今,她却薨了。她让我如何不伤心?" 王夫人道:"老太太,你别太伤心了。娘娘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太伤心。" 贾母道:"我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不一时,贾政、贾赦回来了。他们将元春薨逝的消息告诉了贾母、王夫人。贾母听了,哭得更加伤心了。 贾府上下,一片哀声。宝玉、黛玉、宝钗、探春、惜春等人,都来吊唁。宝玉看到贾母哭得这么伤心,心中也是悲痛万分。他想起元春,想起元春当年省亲时的情景,想起元春对他的好。他心中愈发悲凉。 黛玉也哭了。她想起元春,想起元春当年省亲时,对她的关心。她心中想着,元春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薨了? 宝钗也哭了。她想起元春,想起元春当年省亲时,对她的赞赏。她心中想着,元春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薨了? 探春、惜春也都哭了。她们想起元春,想起元春是她们的大姐姐,想起元春对她们的好。她们心中愈发悲凉。 --- 却说朝野之中,元春薨逝的消息传开了。朝中大臣们,都在议论纷纷。有人说,元春薨逝,贾府失去了最大的靠山,贾府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有人说,元春薨逝,正是算计贾府的好时机。 有些与贾府有仇的人,开始暗中算计贾府。这些人中,有的是被贾府欺压过的,有的是与贾府有利益冲突的,有的是嫉妒贾府荣华富贵的。他们想着,元春在世时,贾府有靠山,他们不敢动贾府。可是如今,元春薨了,贾府失去了靠山,正是算计贾府的好时机。 他们开始收集贾府的罪证,准备参奏贾府。他们派人暗中调查贾府,收集贾府的罪证。他们想着,贾府这些年,仗着元春的势力,做了不少违法乱纪的事。 贾赦仗着元春的势力,强占民田,欺压百姓。贾珍仗着元春的势力,在宁国府聚赌,做了不少违法乱纪的事。贾琏仗着元春的势力,在外面包养小妾,做了不少荒唐事。 这些罪证,都被有心人收集起来了。他们想着,等时机成熟了,就参奏贾府。如今元春薨了,正是参奏贾府的好时机。 贾府上下,都隐隐觉得,有一场大祸要来了。贾政虽然迂腐,可是他也感觉到了朝中的气氛不对。他对贾母道:"老太太,我觉得朝中的气氛不对。我们要小心一些。" 贾母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贾政道:"我觉得,有些人在暗中算计我们。元春薨了,我们失去了靠山,那些人怕是要对我们下手了。" 贾母听了,心中一惊,说:"那我们该怎么办?" 贾政道:"我们要小心一些。不要再做违法乱纪的事。要低调一些。" 贾母道:"好。我知道了。" 可是,贾府这些年,仗着元春的势力,做了不少违法乱纪的事。如今元春薨了,那些罪证,都被有心人收集起来了。贾府的大祸,怕是要来了。 --- 却说宝玉这些日子,心中愈发愁苦。他每日守在元春的灵前,看着元春的灵柩,心中愈发悲凉。他想起元春,想起元春当年省亲时的情景。那时候,元春穿着华丽的宫装,坐在轿子里,众人簇拥着她回贾府省亲。那时候,她是何等荣耀,何等风光。 可是如今,她却薨在冷宫之中,躺在这冰冷的灵柩里。她才多大年纪?她才三十多岁。她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贾府的荣耀?为了父母的期望?可是如今,她却薨在冷宫之中了。 他想起迎春,想起迎春被虐死的情景。迎春嫁给孙绍祖,本以为能过上好日子,可是如今,她却被孙绍祖活活打死了。她才多大年纪?她才二十多岁。她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父母之命?为了媒妁之言?可是如今,她却被虐死了。 他想起探春,想起探春将要远嫁的情景。探春将要远嫁千里之外,离开老太太,离开宝玉、黛玉,离开这些姐妹们。她将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过着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的生活。她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父母之命?为了媒妁之言? 他想着,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元春进宫二十年,为贾府争得了荣耀,可是如今,她却薨在冷宫之中。迎春嫁给孙绍祖,可是如今,她却被虐死了。探春将要远嫁,离开老太太,离开宝玉、黛玉,离开这些姐妹们。 他想着,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他开始质疑,这样的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这样的贵族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他们每日锦衣玉食,住在华丽的府邸里,可是他们快乐吗?他们自由吗? 他想起代儒先生讲的秘事,想起陶渊明的诗文。代儒先生说,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辞官归隐,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陶渊明写道:"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他心中想着,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归隐田园,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他也想要这样的生活。他不想要这样的贵族生活,他不想要这样的虚伪生活。他想要自由,他想要真实的生活。 他想着想着,便去找黛玉。他想和黛玉说说话,想和黛玉商量商量。 他来到潇湘馆,见黛玉正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竹子。她面色苍白,身体消瘦,显然是病得很重了。 宝玉心中一酸,忙走过去,说:"林妹妹,你怎么样了?" 黛玉道:"我没事。只是听说大姐姐薨了,心中难过。" 宝玉道:"是啊。大姐姐薨了,我心中也很难过。" 黛玉道:"宝兄弟,你说,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大姐姐进宫二十年,为贾府争得了荣耀,可是如今,她却薨在冷宫之中。二姐姐嫁给孙绍祖,可是如今,她却被虐死了。三姐姐将要远嫁,离开老太太,离开我们。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宝玉道:"我也不知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觉得,这样的生活,真是没有意义。" 黛玉道:"宝兄弟,你别这样想。你要好好活着。你要为老太太想想,也要为我想想。" 宝玉道:"林妹妹,我知道。可是,我真的觉得,这样的生活,没有意义。我想要自由,我想要真实的生活。" 黛玉道:"宝兄弟,你说的自由,是什么样的自由?" 宝玉道:"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我不想要这样的虚伪生活。我想要真实的生活。" 黛玉听了,沉默了许久,说:"宝兄弟,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呢?我们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宝玉道:"我不知道。可是,我一定要试试。我一定要改变这一切。" 黛玉道:"宝兄弟,你要小心。你不要做傻事。" 宝玉道:"我知道。林妹妹,你要保重身体。" 黛玉道:"好。你也要保重身体。"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叫道:"宝二爷,老太太叫你呢。" 宝玉道:"我知道了。"他对黛玉道:"林妹妹,我先去了。你好好休息。" 黛玉道:"好。你去吧。" 宝玉这才告辞离去。黛玉看着宝玉离去的背影,心中愈发担忧。她想着,宝玉这些日子,思想变化很大。他开始质疑贵族生活,开始追求自由。她担心,宝玉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 却说贾府这边,元春的灵柩运回来了。贾府上下,都在忙着办丧事。贾母、王夫人每日以泪洗面,身体愈发虚弱。贾母这些日子,哭得眼睛都肿了,身体也越来越弱了。她每日坐在元春的灵前,看着元春的灵柩,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想起元春小时候的样子,想起元春进宫时的情景,想起元春省亲时的盛况。她心中想着,元春这么好的孙女,怎么就薨了?她才三十多岁,怎么就薨了? 王夫人也是每日以泪洗面。她想起元春,想起元春是她的女儿,想起元春进宫二十年,为贾府争得了荣耀。可是如今,元春却薨在冷宫之中了。她心中愈发悲痛。 贾政、贾赦每日忙着应酬前来吊唁的人。朝中大臣们,都来吊唁。有的是真心吊唁的,有的是来看热闹的,有的是来打探贾府虚实的。贾政、贾赦虽然悲痛,可是也要强打精神,应酬这些人。 宝玉、黛玉、宝钗、探春、惜春等人,也都穿上了孝服,每日在灵前守孝。宝玉穿着白色的孝服,跪在灵前,看着元春的灵柩,心中愈发悲凉。他想起元春,想起元春对他的好,想起元春省亲时,对他的关心。 黛玉也穿着白色的孝服,跪在灵前。她身体本来就弱,这些日子又哭得很厉害,身体愈发虚弱了。紫鹃见她这样,心中担忧,劝她回去休息。可是黛玉不肯,说要守在灵前。 宝钗也穿着白色的孝服,跪在灵前。她虽然稳重,可是心中也是悲痛万分。她想起元春,想起元春省亲时,对她的赞赏。她心中想着,元春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薨了? 探春、惜春也都穿着白色的孝服,跪在灵前。探春想起元春,想起元春是她的大姐姐,想起元春对她的好。她心中想着,元春薨了,迎春也死了,如今只剩下她和惜春了。她心中愈发悲凉。 惜春想起元春,想起元春是她的大姐姐。她心中想着,元春薨了,迎春也死了,三春已去其二。她心中想着,这世道,真是太无常了。她愈发坚定了出家的决心。 贾府上下,一片哀声。丫鬟婆子们,也都穿着孝服,在府中忙碌着。有的在准备祭品,有的在招待前来吊唁的人,有的在照料贾母、王夫人。 可是,贾府的人,都隐隐觉得,这只是开始。更大的灾难,还在后面。元春薨了,贾府失去了最大的靠山。那些有心人,怕是要对贾府下手了。 正是: > 榴花开处照宫闱,二十年来梦已归。 > 虎兕相逢宫闱冷,三春争及泪沾衣。 > 贾府失去擎天柱,朝野暗藏算计机。 > 可怜贵妃薨冷宫,从此家门多是非。 第10章 第九十回 # 第九十回大观园日渐呈萧索荣国府人心尽涣散 话说元春丧事办完,贾府上下,都松了一口气。可是,贾府的元气,却是大伤了。贾母这些日子,哭得眼睛都肿了,身体也越来越弱了。她每日躺在床上,不思饮食,只是叹息。 王夫人也是每日以泪洗面,身体愈发虚弱。她想起元春,想起元春进宫二十年,为贾府争得了荣耀,可是如今,元春却薨在冷宫之中了。她心中愈发悲痛。 贾政这些日子,也是愁眉不展。他知道,元春薨了,贾府失去了最大的靠山。朝中那些有心人,怕是要对贾府下手了。他每日在书房中,想着如何应对。可是,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 回到大观园这边,自从元春薨逝之后,便渐渐萧条起来。那省亲别墅,原本是为元春省亲而建的,如今元春薨了,那省亲别墅,也就没有用处了。贾政下令,将省亲别墅封闭起来,不许人进去。 那省亲别墅,原本是大观园中最华丽的建筑。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飞檐翘角,金碧辉煌。假山池沼,曲径通幽,花木扶疏,美不胜收。当年元春省亲时,那省亲别墅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元春坐在正殿中,接受众人朝拜。宝玉、黛玉、宝钗等人,都在省亲别墅中,为元春作诗。那时候,省亲别墅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风光。 可是如今,那省亲别墅被封闭了,门窗紧闭,无人打理。那些雕梁画栋,也蒙上了灰尘。那些飞檐翘角,也显得破败了。那些金碧辉煌的装饰,也失去了光泽。那些花木,也渐渐凋零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那些池沼,也结了薄冰,水面上飘着枯叶。 贾政派人在省亲别墅的门口,贴上了封条,写着"奉旨封闭,不得擅入"。那些下人,看到这封条,都不敢进去了。省亲别墅就这样被封闭了,如同一座死城一般,冷清凄凉。 园中的景色,也渐渐萧条起来。彼时正值深秋,天气渐寒,北风呼啸,落叶纷飞。那些花木,都已经凋零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那些海棠花,原本开得最盛,如今却只剩下枯枝。那些芍药、牡丹,也都凋零了。那些池沼,也结了薄冰,水面上飘着枯叶。那些亭台楼阁,也显得冷清凄凉,无人打扫,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那些小径,原本铺着青石板,如今却长满了杂草。那些假山,原本奇峰怪石,如今却显得荒凉破败。那些竹林,原本青翠欲滴,如今却显得萧瑟凄凉。那些桂花树,原本香气扑鼻,如今却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园中的丫鬟婆子们,也都少了许多。以前,园中到处都是丫鬟婆子,她们打扫卫生,浇花种草,照料花木。可是如今,元春薨了,贾府元气大伤,府中开始裁减人手。那些丫鬟婆子,有的被遣散了,有的被调到别处去了。园中只剩下几个老婆子,她们也都懒懒散散的,不好好干活。 宝玉、黛玉、宝钗等人,每日在园中散步,看到这萧条的景色,心中愈发凄凉。宝玉想起当年元春省亲时的盛况,想起那时候,园中花团锦簇,热闹非凡。那时候,园中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到处都是丫鬟婆子,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可是如今,园中却是如此萧条,如此冷清,如此凄凉。 他对黛玉道:"林妹妹,你看这园中的景色,真是萧条啊。当年元春姐姐省亲时,这园中是何等热闹,何等繁华。那时候,园中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到处都是丫鬟婆子,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我们在园中作诗,元春姐姐还夸奖我们。可是如今,元春姐姐薨了,这园中也萧条了。你看,那省亲别墅,都被封闭了。那些花木,也都凋零了。那些池沼,也结了薄冰。这园中,真是萧条啊。" 黛玉道:"是啊。这园中的景色,真是萧条。可是,这也是自然的规律。花开花落,盛极而衰,都是自然的规律。宝兄弟,你还记得我以前写的《葬花吟》吗?我写道:''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花开花落,都是自然的规律。我们贾府,也是如此。盛极而衰,也是自然的规律。" 宝玉道:"林妹妹说得对。可是,我心中还是觉得凄凉。我想起元春姐姐,想起二姐姐,想起三姐姐将要远嫁,想起四姐姐要出家。我想起凤姐姐病得那么重。我觉得,这个家,真是要散了。" 黛玉道:"宝兄弟,你别这样想。虽然家中遭遇了许多不幸,可是,我们还在啊。只要我们还在,这个家就不会散。" 宝玉道:"林妹妹,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你以前总是多愁善感,总是哭哭啼啼的。可是如今,你却这么坚强。你是怎么变得这么坚强的?" 黛玉道:"宝兄弟,我也是经历了许多事,才变得坚强的。我以前总是多愁善感,总是哭哭啼啼的。我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我总是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没有依靠。可是如今,我明白了,哭是没有用的。我们要坚强,要面对现实。我们要珍惜眼前的人,珍惜眼前的事。" 宝玉道:"林妹妹,你说得对。我也要学你,要坚强起来。我不能再这样多愁善感了。我要坚强起来,要面对现实。" 黛玉道:"宝兄弟,你本来就很坚强。你只是这些日子遭遇了太多的不幸,所以才觉得凄凉。你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宝玉道:"好。我相信你。林妹妹,你要保重身体。你这些日子,身体也不好。你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饭。" 黛玉道:"我知道。你也要保重身体。" --- 说到贾府这边,下人们也开始人心涣散了。以前,元春在宫中,贾府有靠山,下人们都老老实实的,不敢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那时候,府中规矩森严,下人们都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了什么事,被主子责罚。可是如今,元春薨了,贾府失去了靠山,下人们也看出来了,贾府怕是要衰败了。他们心中想着,趁着贾府还没有彻底衰败,赶紧捞一把,以后好有个着落。 有些下人,开始偷盗府中的东西。他们趁着府中混乱,趁着凤姐病重无力管理,偷盗金银器皿、绫罗绸缎等物。有些下人,甚至偷盗贾母、王夫人房中的东西。他们偷了东西,就拿到外面去卖,换成银子,藏起来。 有个叫来旺的下人,他原本是管理库房的。他趁着府中混乱,偷盗了库房中的许多东西。他偷了金银器皿、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等物,拿到外面去卖,换了不少银子。他把银子藏在家中,准备以后贾府衰败了,他就带着银子离开。 有个叫赵嬷嬷的老婆子,她原本是伺候王夫人的。她趁着王夫人病重,偷盗了王夫人房中的许多东西。她偷了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等物,拿到外面去卖,换了不少银子。她也把银子藏在家中,准备以后贾府衰败了,她就带着银子离开。 有些下人,开始在外面做生意,赚外快。他们利用贾府的名义,在外面做生意,赚了不少钱。有个叫王二的下人,他在外面开了个当铺,利用贾府的名义,招揽生意。他赚了不少钱,都藏在家中。有个叫李三的下人,他在外面开了个赌场,也利用贾府的名义,招揽赌客。他也赚了不少钱。 有些下人,开始偷懒耍滑,不好好干活。他们每日混日子,能偷懒就偷懒,能耍滑就耍滑。以前,府中的事,都是井井有条的。可是如今,府中的事,却是越来越乱了。有些该打扫的地方,没有人打扫。有些该浇水的花木,没有人浇水。有些该做的事,没有人做。府中一片混乱。 凤姐本来是管理府中事务的,可是她这些日子,病得很重,无力管理了。她每日躺在床上,咳嗽不止,痰中带血,面色苍白,身体消瘦。平儿每日守在她身边,给她端茶倒水,给她喂药。 平儿对凤姐道:"奶奶,你要保重身体。府中的事,你就别管了。你要好好休息。" 凤姐道:"我知道。可是,府中的事,谁来管?老太太年纪大了,太太也病着,谁来管府中的事?" 平儿道:"奶奶,三姑娘和大奶奶不是在帮忙吗?你就放心吧。" 凤姐道:"三姑娘和大奶奶,她们能管得了吗?府中的事,千头万绪,她们能管得了吗?" 平儿道:"奶奶,你别担心了。你要保重身体。" 凤姐叹了口气,说:"我这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我这一生,为贾府操劳,可是如今,我却病成这样。我真是不甘心啊。" 平儿听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说:"奶奶,你别这样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凤姐道:"但愿如此。" --- 才见探春、李纨这些日子,协助管理府中事务。可是,她们两人,都是力不从心。探春虽然精明能干,可是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府中的下人,并不怎么听她的。李纨虽然是寡妇,可是她性格软弱,也管不住那些下人。 探春对李纨道:"大嫂子,这府中的事,真是难管啊。那些下人,都不听话,我说什么,他们都不听。我让他们打扫卫生,他们就敷衍了事。我让他们浇花种草,他们就偷懒耍滑。我真是气坏了。" 李纨道:"是啊。我也觉得难管。那些下人,都不听话。我让他们做事,他们就推三阻四,找各种借口。我真是没办法了。" 探春道:"我看,这些下人,都是看我们是女流之辈,所以才不听话。他们觉得,我们管不住他们。" 李纨道:"你说得对。他们确实是这样想的。" 探春道:"我看,我们还是要想个办法,整顿一下府中的纪律。不然的话,府中的事,会越来越乱的。我们要让那些下人知道,虽然我们是女流之辈,可是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李纨道:"你说得对。可是,我们该怎么办呢?" 探春道:"我看,我们可以先从那些偷盗的下人开始。我们要查出那些偷盗的下人,严惩不贷。这样,才能杀鸡儆猴,让其他下人不敢再偷盗。" 李纨道:"你说得对。我们就这样办吧。" 两人商议好了,便开始查那些偷盗的下人。她们派人暗中调查,查库房的账目,查各处的物品。她们发现,库房中少了许多东西,各处也少了许多东西。她们便派人继续调查,查出了几个偷盗的下人。 那个叫来旺的下人,他偷盗了库房中的许多东西。探春、李纨将他抓起来,严刑拷打,他才招供了。他说,他偷了金银器皿、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等物,拿到外面去卖了,换了不少银子。探春、李纨让人去他家中搜查,果然搜出了许多银子。她们将来旺打了四十大板,赶出府去。 那个叫赵嬷嬷的老婆子,她偷盗了王夫人房中的许多东西。探春、李纨将她抓起来,她也招供了。她说,她偷了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等物,拿到外面去卖了。探春、李纨也将她打了板子,赶出府去。 还有几个下人,也都偷盗了府中的东西。探春、李纨将他们都抓起来,严惩不贷。有的被打了板子,有的被赶出府去。 这样一来,府中的下人,都有些收敛了。他们看到探春、李纨这么严厉,都不敢再偷盗了。可是,人心涣散的局面,并没有根本改变。那些下人,表面上老实了,可是暗地里,还是在做一些违法乱纪的事。他们只是更加小心了,不敢明目张胆地偷盗了。 --- 却说宝玉这些日子,心中愈发愁苦。他看到府中的景象,看到大观园的萧条,看到下人的人心涣散,心中愈发凄凉。他想起元春,想起迎春,想起探春将要远嫁,想起惜春要出家。他想着,这个家,真是要散了。 他每日在怡红院中,也是无心读书,无心做事。袭人见他这样,心中担忧,劝他道:"宝二爷,你别太难过了。你要保重身体。你要好好读书,将来好考取功名。" 宝玉道:"袭人,你别劝我了。我不想考取功名。我不想要那些虚名。我只想要自由,我只想要真实的生活。" 袭人道:"宝二爷,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你若是不考取功名,老爷会生气的。你要为老太太想想,也要为太太想想。" 宝玉道:"我知道。可是,我真的不想考取功名。我看到元春姐姐,她进宫二十年,为贾府争得了荣耀,可是她自己呢?她在宫中失宠,最后薨在冷宫之中。我看到二姐姐,她嫁给孙绍祖,被虐待而死。我看到凤姐姐,她为贾府操劳,机关算尽,可是如今,她却病得那么重。我觉得,这些功名利禄,都是虚妄的。" 袭人听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叹了口气。 宝玉这才去找黛玉,想和黛玉说说话。他来到潇湘馆,见黛玉正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竹子。她面色苍白,身体消瘦,显然是这些日子哭得太多,身体愈发虚弱了。 宝玉心中一酸,忙走过去,说:"林妹妹,你怎么样了?" 黛玉道:"我没事。只是看到园中的景色这么萧条,心中有些难过。" 宝玉道:"是啊。园中的景色,真是萧条。林妹妹,你说,我们这个家,是不是要散了?" 黛玉道:"宝兄弟,你为什么这样说?" 宝玉道:"你看,元春姐姐薨了,二姐姐被虐死了,三姐姐将要远嫁了,四姐姐要出家了。凤姐姐病得很重,府中的下人也人心涣散了。你说,我们这个家,是不是要散了?" 黛玉道:"宝兄弟,你别这样想。虽然家中遭遇了许多不幸,可是,我们还在啊。老太太还在,太太还在,你还在,我还在。只要我们还在,这个家就不会散。" 宝玉道:"林妹妹,你说得对。可是,我心中还是觉得凄凉。我觉得,这个家,真是盛极而衰了。" 黛玉道:"宝兄弟,盛极而衰,这是自然的规律。可是,衰极也会复盛。你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宝玉道:"林妹妹,你真是坚强。你以前那么多愁善感,可是如今,你却这么坚强。" 黛玉道:"宝兄弟,我也是经历了许多事,才变得坚强的。我以前总是多愁善感,总是哭哭啼啼的。可是如今,我明白了,哭是没有用的。我们要坚强,要面对现实。" 宝玉道:"林妹妹,你说得对。我也要学你,要坚强起来。" 黛玉道:"宝兄弟,你本来就很坚强。你只是这些日子遭遇了太多的不幸,所以才觉得凄凉。你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宝玉道:"好。我相信你。"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叫道:"宝二爷,老太太叫你呢。" 宝玉道:"我知道了。"他对黛玉道:"林妹妹,我先去了。你好好休息。" 黛玉道:"好。你去吧。" 宝玉这才告辞离去。 --- 话说贾母这些日子,心中愈发凄凉。她想起元春,想起迎春,想起探春将要远嫁,想起惜春要出家。她想着,自己这一生,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可是如今,却要看着自己的孙女们一个个离去。她心中愈发悲痛。 她对王夫人道:"我这一生,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可是如今,我却要看着我的孙女们一个个离去。元春薨了,迎春被虐死了,探春将要远嫁了,惜春要出家了。我心中真是难过啊。" 王夫人道:"老太太,你别太难过了。你要保重身体。" 贾母道:"我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想起我的孙女们,我就忍不住难过。" 王夫人道:"老太太,你要想开一些。人生在世,总是要经历生离死别的。我们要坚强一些。" 贾母道:"你说得对。可是,我心中还是难过。" 王夫人道:"老太太,你要保重身体。你若是病倒了,我们该怎么办?" 贾母道:"我知道。我会保重身体的。"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来报,说是探春、李纨查出了几个偷盗的下人,已经严惩了。贾母听了,点了点头,说:"好。探春、李纨做得对。府中的纪律,是要整顿一下了。" 王夫人道:"是啊。府中的纪律,确实要整顿一下了。" 贾母道:"可是,我看,光靠探春、李纨,怕是不够的。凤丫头病着,府中的事,谁来管?" 王夫人道:"老太太,我看,我们还是要想个办法。不然的话,府中的事,会越来越乱的。" 贾母道:"你说得对。我们要想个办法。" 两人正商议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凤姐病得更重了,已经昏迷不醒了。贾母听了,大惊,忙让人去请太医。 --- 凤姐这些日子,病得愈发严重了。她每日咳嗽不止,痰中带血,面色苍白,身体消瘦。她每日躺在床上,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平儿每日守在她身边,给她端茶倒水,给她喂药。可是,凤姐的病情,却是越来越重了。 这一日,凤姐忽然昏迷不醒了。平儿见她这样,吓坏了,忙去报告贾母、王夫人。贾母、王夫人听了,大惊,忙让人去请太医。 太医来了,诊了脉,摇了摇头,说:"二奶奶是积劳成疾,心力交瘁,加之忧思过度,恐怕不妙。" 贾母听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说:"凤丫头,你怎么就病成这样了?你可要挺住啊。" 王夫人也哭了,说:"凤丫头,你可要挺住啊。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该怎么办?" 平儿也哭了,说:"奶奶,你可要挺住啊。你不能有事啊。" 凤姐躺在床上,已经昏迷不醒了。她的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弱。贾母、王夫人、平儿等人,都守在她身边,眼泪止不住地流。 过了一会儿,凤姐忽然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看到贾母、王夫人、平儿等人都在身边,她想说什么,可是却说不出话来。她只是看着他们,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贾母握住她的手,说:"凤丫头,你别说话了。你要保重身体。" 凤姐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 又道宝玉听说凤姐病重,心中也是担忧万分。他想起凤姐,想起凤姐平日里对他的好。他心中想着,凤姐这么精明能干的人,怎么就病成这样了? 他去看望凤姐,见凤姐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身体消瘦,已经昏迷不醒了。他心中愈发悲痛。他想起太虚幻境中的判词:"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他心中想着,凤姐这一生,为贾府操劳,机关算尽,可是如今,却病成这样。 他回到怡红院,心中愈发愁苦。他想起元春,想起迎春,想起凤姐。他想着,这个家,真是要散了。他想起代儒先生讲的秘事,想起陶渊明的诗文。他心中想着,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归隐田园,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他也想要这样的生活。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想着,自己将来会是什么样子?他会不会也像元春、迎春、凤姐一样,为了贾府,为了家族,牺牲自己的幸福?他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他想要自由,他想要真实的生活。 他想着想着,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梦见自己和黛玉在一起,两人在田园中,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他梦见自己和黛玉种田、读书、吟诗作对。他梦见自己和黛玉白头偕老,过着幸福的生活。 可是,梦终究是梦。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床上,黛玉并不在身边。他心中愈发悲凉,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正是: > 大观园中秋色晚,省亲别墅锁重门。 > 花木凋零人事改,池沼结冰旧梦昏。 > 凤姐病重无力管,下人涣散各离心。 > 可怜荣府衰败日,盛极而衰泪满襟。 第11章 第九十一回 话说贾府这边,凤姐病重,探春、李纨协助理家,府中虽然整顿了一番,可是人心涣散的局面,并未根本改变。贾母、王夫人每日忧心忡忡,不知将来如何是好。 --- 且说薛家这边,自从薛蟠娶了夏金桂之后,日子过得并不好。那夏金桂,原是桂花夏家的女儿,家中颇有些财产。她自幼被父母娇惯,养成了泼辣跋扈的性子。她嫁给薛蟠之后,便在薛家作威作福,薛蟠反倒被她管得死死的。 彼时正值初冬,天气渐寒。薛蟠在外面喝了酒,回到家中,见夏金桂正坐在房中,对着镜子梳妆打扮。他走过去,想和她说说话,不料夏金桂却不理他,只是对着镜子梳头。 薛蟠道:"你在做什么?" 夏金桂道:"我在梳头,你看不见吗?" 薛蟠道:"我看见了。我是问你,你为什么不理我?" 夏金桂道:"我为什么要理你?你在外面喝酒,回来就想让我理你?你以为你是谁?" 薛蟠道:"我是你丈夫。" 夏金桂冷笑道:"丈夫?你算什么丈夫?你每日在外面喝酒,回来就知道睡觉。你有照顾过我吗?你有关心过我吗?" 薛蟠道:"我怎么没有照顾你?我给你买了那么多首饰,那么多衣服,你还不满足?" 夏金桂道:"首饰?衣服?那些东西算什么?我要的是你的心,不是那些东西。可是你呢?你每日在外面喝酒,回来就知道睡觉。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薛蟠道:"我心里怎么没有你?我娶你回来,不就是因为我心里有你吗?" 夏金桂道:"你娶我回来,是因为你看中了我家的财产,不是因为你心里有我。" 薛蟠听了,大怒,说:"你胡说什么?我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家的财产。" 夏金桂道:"你喜欢我?你若是喜欢我,为什么每日在外面喝酒?你若是喜欢我,为什么不陪我说说话?你若是喜欢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 薛蟠道:"我对你冷淡?我怎么对你冷淡了?" 夏金桂道:"你还说你没有对我冷淡?你每日在外面喝酒,回来就知道睡觉。你有陪我说过话吗?你有陪我散过步吗?你有陪我做过什么吗?" 薛蟠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只好说:"好好好,我以后多陪你就是了。" 夏金桂道:"你以后多陪我?你说得倒好听。你以前也是这样说的,可是你做到了吗?" 薛蟠道:"我这次一定做到。" 夏金桂道:"我不信。" 两人正吵着,夏金桂忽然站起来,指着薛蟠的鼻子骂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娶了我,就可以对我呼来喝去吗?告诉你,我夏金桂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女人!" 薛蟠被她骂得火冒三丈,也站起来,说:"你说谁没用?你再说一遍!" 夏金桂道:"我就说你没用!你有本事打我啊!" 薛蟠举起手,想要打她,可是又放下了。他想起薛姨妈的话,想起要忍让妻子,便忍住了怒火。他说:"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夏金桂见他不敢打自己,更加得意,说:"你不敢打我?你就是个没用的东西!你连自己的妻子都管不住,你还算什么男人?" 薛蟠被她骂得无言以对,只好说:"你别太过分了。" 夏金桂道:"我过分?我怎么过分了?我只是说了几句实话,你就受不了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薛蟠实在忍不住了,正要发作,忽听外面有人来报,说是薛姨妈叫薛蟠过去。薛蟠这才得以脱身,忙去见薛姨妈。 夏金桂看着薛蟠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说:"没用的东西!" --- 原来薛姨妈这些日子,心中也是愁苦万分。她看到薛蟠娶了夏金桂之后,日子过得并不好,心中愈发担忧。她想着,当初不该让薛蟠娶夏金桂。可是如今,木已成舟,也只能这样了。 她每日坐在房中,想起薛蟠。她想起薛蟠小时候,虽然顽劣,可是也是个孝顺的孩子。他对她这个母亲,还是很孝顺的。可是如今,他娶了夏金桂之后,每日都在吵架,她心中愈发担忧。 她想起当初,夏家来提亲的时候,她就觉得夏金桂这个姑娘,性子太泼辣了,不适合薛蟠。可是薛蟠看中了夏家的财产,执意要娶夏金桂。她劝了几次,可是薛蟠不听。她也只好同意了。 如今,薛蟠娶了夏金桂之后,每日都在吵架。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想着,自己这个儿子,怕是要被夏金桂管得死死的了。 薛蟠来到薛姨妈房中,见薛姨妈正坐在椅子上,面色忧愁。他忙上前问道:"妈,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薛姨妈道:"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你和金桂相处得怎么样?" 薛蟠道:"还好。" 薛姨妈道:"还好?我看你们两个,每日都在吵架。你们这样下去,可怎么办?我听下人说,你们今天又吵架了。她还骂你是没用的东西。你怎么能忍受她这样骂你?" 薛蟠道:"妈,我也不想和她吵架。可是她太泼辣了,我实在受不了。她每日都在挑我的毛病,我说什么她都不听。我让她做什么,她都不做。我真是受够了。" 薛姨妈道:"她是你的妻子,你要忍让她。你不能和她一般见识。" 薛蟠道:"我已经很忍让她了。可是她还是不满足。她每日都在挑我的毛病,我实在受不了。妈,我真是后悔娶她了。" 薛姨妈叹了口气,说:"你当初娶她的时候,我就劝过你。我说夏金桂这个姑娘,性子太泼辣了,不适合你。可是你不听。你说你看中了夏家的财产。如今,你后悔了吧?" 薛蟠道:"妈,我确实后悔了。我当初不该娶她。我当初只看中了夏家的财产,没有看她的性子。如今,我才知道,娶妻不能只看财产,还要看性子。可是如今,木已成舟,我也只能这样了。" 薛姨妈道:"你既然娶了她,就要好好对待她。你不能每日在外面喝酒,你要多陪陪她。你要和她好好说话,不要和她吵架。你要忍让她,她是你的妻子。" 薛蟠道:"妈,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多陪陪她的。我以后会忍让她的。" 薛姨妈道:"你知道就好。你去吧。你要记住,夫妻之间,要互相忍让,互相体谅。你不能只想着自己,你也要想着她。" 薛蟠道:"我知道了,妈。" 薛姨妈道:"你去吧。" 薛蟠这才告辞离去。薛姨妈看着薛蟠离去的背影,心中愈发愁苦。她想着,薛蟠这一生,怕是要被夏金桂管得死死的了。她叹了口气,心中愈发凄凉。 --- 再说宝钗这些日子,也是心中愁苦。她看到哥哥薛蟠娶了夏金桂之后,日子过得并不好,心中也是担忧。她想着,当初不该让哥哥娶夏金桂。可是如今,木已成舟,也只能这样了。 她每日听到哥哥和夏金桂吵架,心中愈发担忧。她想着,哥哥这一生,怕是要被夏金桂管得死死的了。她想起母亲薛姨妈,也是每日愁眉不展,心中愈发难过。 她想起当初,夏家来提亲的时候,她就觉得夏金桂这个姑娘,性子太泼辣了,不适合哥哥。可是哥哥看中了夏家的财产,执意要娶夏金桂。她劝了几次,可是哥哥不听。她也只好作罢。 如今,哥哥娶了夏金桂之后,每日都在吵架。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想着,自己这个哥哥,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她每日在蘅芜苑中,读书作诗,打发时光。她想起金玉良缘的事,想起宝玉。她心中想着,金玉良缘,怕是不会实现了。宝玉心中只有黛玉,根本就没有她。她虽然心中有些失落,可是她也明白,强求是没有用的。 她想起当年,她和宝玉一起在大观园中,吟诗作对。她想起当年,她作的《螃蟹咏》,宝玉赞不绝口。她想起当年,她和宝玉一起在怡红院说话,宝玉对她也是很好的。 可是,宝玉心中只有黛玉。她看得出来,宝玉对黛玉的感情,是真挚深情的。她虽然心中有些失落,可是她也明白,强求是没有用的。她想着,自己将来,怕是也要嫁给别人了。 这一日,她正在房中读书,忽听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史湘云要出嫁了。宝钗听了,心中一惊,忙问道:"湘云要嫁给谁?" 那人道:"听说是嫁给卫若兰。卫若兰是忠靖侯的儿子,人品端正,才华横溢。" 宝钗听了,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卫若兰确实是个好人。湘云嫁给他,是好事。" 那人退下了。宝钗坐在椅子上,想起史湘云。她想起当年,她和湘云一起在大观园中,吟诗作对,何等快乐。她想起当年,湘云作的诗,豪放洒脱,她很是欣赏。可是如今,湘云要出嫁了,她们怕是很难再见面了。 --- 话说史湘云这些日子,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她自幼父母双亡,寄居在叔叔家中。她虽然性格豪爽,可是心中也是孤苦的。如今,她要嫁给卫若兰了,她心中既有喜悦,又有不舍。 那卫若兰,是忠靖侯的儿子,人品端正,才华横溢。他和史湘云,是在一次宴会上认识的。两人一见如故,互相倾慕。后来,卫若兰向史家提亲,史家也同意了。于是,两人便定了亲。 此时正值初冬,天气渐寒。史湘云坐在房中,想起即将离开贾府,心中愈发不舍。她想起宝玉、黛玉、宝钗等人,想起当年在大观园中的快乐时光。 她想起当年,她和宝玉、黛玉一起在凹晶馆联诗,那时候,她和黛玉你一句我一句,联出了许多好诗。宝玉在旁边听着,赞不绝口。那时候,她们是何等快乐,何等自在。 她想起当年,她和众人一起在藕香榭吃螃蟹,她豪爽地吃了好几只,惹得众人都笑她。那时候,她是何等洒脱,何等快乐。 她想起当年,她和宝玉一起在怡红院喝酒,她喝醉了,在怡红院睡了一觉。醒来时,宝玉还在旁边守着她。那时候,她觉得宝玉真是个好人。 她想起当年,她和黛玉一起在潇湘馆吟诗,她们吟的是菊花诗。黛玉的诗清新哀婉,她的诗豪放洒脱。两人的诗风虽然不同,可是都是好诗。 她想起当年,她和宝钗一起在蘅芜苑说话,宝钗总是那么稳重,那么体贴。她觉得宝钗真是个好姐姐。 可是如今,她要出嫁了,她要离开这里了。她怕是很难再回来了。她想着想着,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 她的丫鬟翠缕见她这样,忙劝道:"姑娘,你别哭了。你要出嫁了,应该高兴才是。卫公子人品端正,才华横溢,你嫁给他,是好事。" 湘云道:"我知道。卫公子确实是个好人。可是,我舍不得离开这里。我舍不得离开宝兄弟、林姐姐、宝姐姐。我舍不得离开老太太、太太。我舍不得离开大观园。" 翠缕道:"姑娘,你出嫁之后,还可以回来看他们的。" 湘云道:"我知道。可是,出嫁之后,就不一样了。我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我怕是很难再回来了。" 翠缕道:"姑娘,你别这样想。你要高兴一些。你要想着,你要有自己的家了,你要有自己的丈夫了。" 湘云道:"我知道。"她擦了擦眼泪,说:"我只是舍不得离开这里。" 翠缕道:"姑娘,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人总是要长大的,总是要嫁人的。你要坚强一些。" 湘云道:"我知道。我会坚强的。" --- 这一日,贾府为史湘云设宴饯行。贾母、王夫人、宝玉、黛玉、宝钗等人,都来为湘云送行。贾母拉着湘云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说:"云丫头,你要出嫁了,我真是舍不得你。" 湘云也哭了,说:"老太太,我也舍不得你。我也舍不得离开这里。" 贾母道:"你出嫁之后,要好好过日子。你要孝敬公婆,要和丈夫好好相处。" 湘云道:"我知道,老太太。" 贾母道:"你知道就好。" 王夫人也拉着湘云的手,说:"云丫头,你要出嫁了,我也舍不得你。你出嫁之后,要好好过日子。" 湘云道:"我知道,太太。" 宝玉、黛玉、宝钗等人,也都来为湘云送行。宝玉拉着湘云的手,说:"云妹妹,你要出嫁了,我真是舍不得你。" 湘云道:"宝兄弟,我也舍不得你。我也舍不得离开这里。" 宝玉道:"云妹妹,你出嫁之后,要好好过日子。你要常回来看我们。" 湘云道:"我会的,宝兄弟。" 黛玉也拉着湘云的手,说:"云妹妹,你要出嫁了,我也舍不得你。我们以前在大观园中,一起吟诗作对,一起赏花赏月,何等快乐。可是如今,你要出嫁了,我们怕是很难再见面了。" 湘云道:"林姐姐,我也舍不得你。我也舍不得离开这里。可是,我也要嫁人了。我也要有自己的家了。" 黛玉道:"我知道。云妹妹,你出嫁之后,要好好过日子。你要常回来看我们。" 湘云道:"我会的,林姐姐。" 宝钗也拉着湘云的手,说:"云妹妹,你要出嫁了,我也舍不得你。你出嫁之后,要好好过日子。" 湘云道:"我会的,宝姐姐。" 众人正说着,忽听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卫家的花轿到了。湘云听了,知道该走了,心中愈发不舍。她拉着贾母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说:"老太太,我要走了。我真是舍不得离开你。你这些年对我这么好,我真是感激不尽。" 贾母也哭了,说:"云丫头,我也舍不得你。你这些年在我这里,给我带来了许多快乐。你走了,我真是舍不得。" 湘云道:"老太太,你要保重身体。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贾母道:"你也要保重身体。你要好好过日子。" 湘云又拉着王夫人的手,说:"太太,我要走了。我真是舍不得离开你。" 王夫人也哭了,说:"云丫头,我也舍不得你。你要好好过日子。" 湘云又拉着宝玉的手,说:"宝兄弟,我要走了。我真是舍不得离开你。我们以前在大观园中,一起吟诗作对,一起赏花赏月,何等快乐。可是如今,我要出嫁了,我们怕是很难再见面了。" 宝玉也哭了,说:"云妹妹,我也舍不得你。你要好好过日子。你要常回来看我们。" 湘云道:"我会的,宝兄弟。" 湘云又拉着黛玉的手,说:"林姐姐,我要走了。我真是舍不得离开你。我们以前在大观园中,一起吟诗作对,何等快乐。可是如今,我要出嫁了,我们怕是很难再见面了。" 黛玉也哭了,说:"云妹妹,我也舍不得你。你要好好过日子。你要常回来看我们。" 湘云道:"我会的,林姐姐。" 湘云又拉着宝钗的手,说:"宝姐姐,我要走了。我真是舍不得离开你。" 宝钗也哭了,说:"云妹妹,我也舍不得你。你要好好过日子。" 湘云道:"我会的,宝姐姐。" 湘云和众人一一告别,然后上了花轿。她坐在花轿中,掀开轿帘,看着贾府的大门,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想着,自己这一走,怕是很难再回来了。 众人送她到门口,看着花轿远去,都是依依不舍。贾母拉着王夫人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宝玉、黛玉、宝钗等人,也都站在门口,看着花轿远去,心中愈发凄凉。 --- 宝玉看着花轿远去,心中愈发凄凉。他想起湘云,想起当年在大观园中的快乐时光。 他想起当年,他和湘云一起在凹晶馆联诗,那时候,湘云和黛玉你一句我一句,联出了许多好诗。他在旁边听着,赞不绝口。那时候,他们是何等快乐,何等自在。 他想起当年,他和湘云一起在怡红院喝酒,湘云喝醉了,在怡红院睡了一觉。醒来时,他还在旁边守着她。那时候,他觉得湘云真是个好妹妹。 他想起当年,湘云穿着男装,在大观园中走来走去,惹得众人都笑她。那时候,她是何等洒脱,何等快乐。 可是如今,湘云出嫁了,她要离开这里了。她怕是很难再回来了。他心中愈发凄凉。 他回到怡红院,心中愈发愁苦。袭人见他这样,忙问道:"宝二爷,你怎么了?" 宝玉道:"我没事。我只是想起云妹妹,心中有些难过。" 袭人道:"宝二爷,云姑娘出嫁了,是好事。你应该为她高兴才是。" 宝玉道:"我知道。可是,我还是难过。我想起元春姐姐薨了,二姐姐被虐死了,云妹妹出嫁了。我觉得,这个家,真是要散了。" 袭人道:"宝二爷,你别这样想。你要保重身体。" 宝玉道:"我知道。" 他躺在床上,想起太虚幻境中的判词,想起湘云的判词:"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 他心中想着,湘云自幼父母双亡,寄居在叔叔家中,如今嫁给卫若兰,不知将来会是什么样子。他想起判词中的"展眼吊斜晖",心中愈发担忧。他担心湘云将来会不会也像元春、迎春一样,遭遇不幸。 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想着,自己将来会是什么样子?他会不会也像湘云一样,离开这里?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家,真是要散了。姐妹们一个个离去,这个家,还剩下什么? --- 那边黛玉送别湘云之后,也是心中愁苦。她回到潇湘馆,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竹子。她想起湘云,想起当年在大观园中的快乐时光。她想起当年,她和湘云一起吟诗作对,一起赏花赏月,何等快乐。可是如今,湘云出嫁了,她们怕是很难再见面了。 她想着想着,便作了一首诗: > 云去天空雁影孤,潇湘馆里忆当初。 > 联诗曾共醉芙蓉,赏月同吟对菊图。 > 今日花轿门外去,他年书信梦中无。 > 姐妹离散天涯远,独对寒窗泪满襦。 她作完诗,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紫鹃见她这样,忙劝道:"姑娘,你别哭了。你要保重身体。" 黛玉道:"我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想起云妹妹,我就忍不住难过。" 紫鹃道:"姑娘,云姑娘出嫁了,是好事。你应该为她高兴才是。" 黛玉道:"我知道。可是,我还是难过。我想起元春姐姐薨了,二姐姐被虐死了,云妹妹出嫁了。我觉得,这个家,真是要散了。" 紫鹃道:"姑娘,你别这样想。你要保重身体。" 黛玉道:"我知道。" --- 再说宝钗送别湘云之后,也是心中愁苦。她回到蘅芜苑,坐在椅子上,想起湘云。她想起当年,她和湘云一起在大观园中,吟诗作对,何等快乐。可是如今,湘云出嫁了,她们怕是很难再见面了。 她想着,自己将来会是什么样子?金玉良缘,怕是不会实现了。宝玉心中只有黛玉,根本就没有她。她虽然心中有些失落,可是她也明白,强求是没有用的。她想着,自己将来,怕是也要嫁给别人了。 她想着想着,便作了一首诗: > 云散天涯各一方,蘅芜苑里独凄凉。 > 金钗雪里终须埋,玉带林中自挂霜。 > 姐妹情深今日别,人生聚散本寻常。 > 他年若问当时事,只道繁华一梦长。 她作完诗,叹了口气,便去休息了。 正是: > 薛蟠悔娶河东吼,湘云喜嫁玉麒麟。 > 姐妹离散天涯远,大观园里少佳人。 > 宝黛愁看花轿去,宝钗独坐叹浮沉。 > 可怜聚散无常事,盛极而衰泪满襟。 第12章 第九十二回 话说史湘云出嫁之后,贾府上下,愈发冷清。宝玉、黛玉等人,每日想起湘云,心中愈发凄凉。贾母、王夫人也是每日忧心忡忡,不知将来如何是好。 --- 这一日,正值初冬,天气寒冷。贾府上下,正在各自忙碌。忽听外面人声嘈杂,似有许多人马到来。贾府门房忙出去查看,只见数十名官兵,将荣宁二府团团围住。为首的是一位御史,手持圣旨,面色严肃。 门房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忙进去禀报。贾政正在书房中读书,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惊,忙整理衣冠,出来迎接。 那御史见贾政出来,便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荣国府贾赦贪赃枉法,宁国府贾珍聚赌敛财,罪证确凿。着令御史查抄荣宁二府,将贾赦、贾珍等人下狱问罪。钦此!" 贾政听了,如五雷轰顶,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他虽然知道贾赦、贾珍平日里行事不端,可是没想到,竟然会惹出这么大的祸事。 那御史宣读完圣旨,便命官兵进府查抄。官兵们一拥而入,将荣宁二府翻了个底朝天。 他们先到库房,将库房的门打开。只见库房中,堆满了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绫罗绸缎。官兵们一件一件地清点,列出清单。 有的官兵搬出一箱箱金银,有的官兵搬出一卷卷字画,有的官兵搬出一匹匹绫罗。他们将这些东西,都搬到院子里,堆成了小山。 贾府的下人们,看着这些财物被搬走,都是心中难过。他们想着,这些财物,都是贾府多年积累下来的。如今,却要被充公了。 官兵们又到各个房间搜查。他们翻箱倒柜,将每个房间都搜了一遍。凡是值钱的东西,都被他们搬走了。 他们到了贾母的房间,将贾母的首饰盒打开。只见盒中,满是金银首饰、珍珠玛瑙。官兵们将这些首饰,都拿了出来,登记在册。 贾母看着自己的首饰被拿走,心中愈发难过。这些首饰,都是她多年收藏的。有的是她年轻时的嫁妆,有的是她后来买的。如今,却要被充公了。 官兵们又到了王夫人的房间,将王夫人的首饰也拿走了。王夫人看着自己的首饰被拿走,眼泪止不住地流。 官兵们又到了凤姐的房间。凤姐的房间中,也有许多金银首饰。官兵们将这些首饰,都拿了出来,登记在册。凤姐看着自己的首饰被拿走,心中愈发难过。她想着,自己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当,如今却要被充公了。 官兵们又到了宝玉的房间。宝玉的房间中,虽然没有多少金银,可是有许多古玩字画。官兵们将这些古玩字画,都拿了出来,登记在册。宝玉看着自己的东西被拿走,心中愈发凄凉。 官兵们又到了黛玉的房间。黛玉的房间中,也没有多少金银,只有一些书籍和笔墨。官兵们看了看,没有拿走。黛玉坐在房中,看着官兵们进进出出,心中愈发担忧。 官兵们又到了宝钗的房间。宝钗的房间中,也有一些首饰。官兵们将这些首饰,都拿了出来,登记在册。宝钗看着自己的首饰被拿走,心中虽然难过,可是她也明白,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官兵们搜查了一整天,将贾府的财物清点完毕。他们列出清单,呈给御史。 --- 贾府上下,一片混乱。下人们四处奔走,不知如何是好。有的下人躲在角落里哭泣,有的下人收拾东西准备逃走。整个贾府,乱成一团。 贾母听到这个消息,正坐在房中。她听到外面人声嘈杂,忙问王夫人:"外面怎么了?" 王夫人道:"老太太,不好了。御史来查抄家产了。" 贾母听了,如五雷轰顶,身子一软,昏了过去。王夫人、凤姐等人,忙扶着贾母,叫她。贾母睁开眼睛,看着众人,眼泪止不住地流。 贾母道:"这个家,真是要完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享尽了荣华富贵。可是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我真是对不起祖宗。" 王夫人道:"老太太,你别这样说。这不是你的错。" 贾母道:"不是我的错?我是这个家的主人,我没有管好他们,我有责任。" 她说着,又昏了过去。王夫人、凤姐等人,忙扶着贾母回房休息。 宝玉、黛玉、宝钗等人,也都吓得不知所措。宝玉站在院子里,看着官兵们进进出出,心中愈发凄凉。黛玉躲在潇湘馆中,不敢出来。宝钗坐在蘅芜苑中,心中愈发担忧。 --- 那边贾赦、贾珍被官兵押走,下了狱。贾赦被押走的时候,还在大声叫嚷:"我是荣国府的老爷,你们凭什么抓我?" 官兵道:"你贪赃枉法,罪证确凿。皇上下旨,要抓你下狱。" 贾赦道:"我没有贪赃枉法。你们冤枉我。" 官兵道:"冤枉你?你收受贿赂,买卖官职,这些都有证据。你还敢说没有?" 贾赦听了,不敢再说话,只好跟着官兵走了。 贾珍被押走的时候,也是大声叫嚷:"我是宁国府的族长,你们凭什么抓我?" 官兵道:"你聚赌敛财,罪证确凿。皇上下旨,要抓你下狱。" 贾珍道:"我没有聚赌敛财。你们冤枉我。" 官兵道:"冤枉你?你在宁国府开赌场,这些都有证据。你还敢说没有?" 贾珍听了,不敢再说话,只好跟着官兵走了。 贾政虽然没有被抓,可是也被传唤问话。他跪在御史面前,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御史道:"贾政,你身为荣国府的主人,你的兄长贾赦贪赃枉法,你可知道?" 贾政道:"大人,我确实不知。我平日里只知道读书,不问家事。我兄长的事,我真是不知道。" 御史道:"你不知道?你兄长贪赃枉法,收受贿赂,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贾政道:"大人,我真的不知道。我兄长平日里和我不和,我们很少来往。他做的事,我真是不知道。" 御史道:"你不知道也罢。可是你身为荣国府的主人,你有监管之责。你兄长犯了罪,你也难辞其咎。" 贾政道:"大人,我知罪。我愿意接受惩罚。" 御史道:"你先回去吧。等查清楚了,再定你的罪。" 贾政这才告退,回到府中。他心中愁苦万分,不知将来如何是好。 --- 那边贾母被扶回房中,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王夫人、凤姐等人,围在床边,不停地叫她。贾母睁开眼睛,看着众人,眼泪止不住地流。 贾母道:"我这一生,享尽了荣华富贵。我从十几岁嫁到贾府,看着这个家一步步兴旺起来。可是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我真是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列祖列宗。" 王夫人道:"老太太,你别这样说。这不是你的错。是赦老爷、珍大爷他们做错了事。" 贾母道:"可是,这个家,是我看着的。我是这个家的主人。我没有管好他们,我有责任。我当初就应该严加管教他们,不让他们做那些败坏家风的事。可是我没有。我只顾着享乐,没有好好管教他们。如今,这个家,被抄了。我真是对不起祖宗。" 王夫人道:"老太太,你别这样说。你已经尽力了。" 贾母道:"尽力了?我没有尽力。我只顾着享乐,没有好好管教他们。如今,这个家,被抄了。我真是对不起祖宗。" 凤姐道:"老太太,你别这样想。你要保重身体。" 贾母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天?我只是担心你们。这个家,怕是要散了。你们将来怎么办?" 王夫人道:"老太太,你别这样说。我们会好好的。" 贾母道:"好好的?这个家,已经被抄了。财物都被充公了。我们将来靠什么生活?你们将来怎么办?" 王夫人道:"老太太,我们还有一些私房钱。我们可以靠这些过日子。" 贾母道:"私房钱?能有多少?够你们过多久?" 王夫人道:"老太太,我们会想办法的。" 贾母道:"想办法?能想什么办法?这个家,已经完了。" 她说着,又昏了过去。众人忙叫太医来看。太医诊脉之后,摇了摇头,说:"老太太是惊吓过度,气血不足,心脉虚弱。需要好好调养。可是,老太太年纪大了,恐怕很难恢复了。" 王夫人听了,吓得大哭。凤姐也是眼泪止不住地流。 --- 凤姐这些日子,也是心中愁苦。她本来就病重,如今又遇到贾府被抄,心中愈发担忧。她躺在床上,想起自己这些年,辛辛苦苦管理贾府,攒下的家当,如今却要被充公了。她心中愈发难过。 她想起自己的女儿巧姐,想起巧姐将来怎么办。她想着,这个家,已经被抄了。巧姐将来,怕是要受苦了。她心中愈发担忧。 平儿见凤姐这样,忙劝道:"奶奶,你别太担心了。事情总会过去的。" 凤姐道:"事情总会过去的?这个家,已经被抄了。我们将来怎么办?巧姐将来怎么办?" 平儿道:"奶奶,我们还有一些私房钱。我们可以靠这些过日子。" 凤姐道:"私房钱?能有多少?够我们过多久?" 平儿道:"奶奶,我们会想办法的。" 凤姐道:"想办法?能想什么办法?这个家,已经完了。" 她说着,眼泪止不住地流。平儿见她这样,也是心中难过,不知如何劝慰。 --- 宝玉听到贾府被抄的消息,心中愈发凄凉。他想起元春,想起迎春,想起湘云。他想着,这个家,真是要散了。他回到怡红院,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袭人见他这样,忙劝道:"宝二爷,你别太担心了。事情总会过去的。" 宝玉道:"事情总会过去的?这个家,已经被抄了。我们还能有什么将来?" 袭人道:"宝二爷,你要坚强一些。你是这个家的希望。" 宝玉道:"我是这个家的希望?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 袭人道:"宝二爷,你别这样说。你要振作起来。" 宝玉道:"振作起来?我怎么振作起来?这个家,已经完了。" 他说着,眼泪止不住地流。袭人见他这样,也是心中难过,不知如何劝慰。 --- --- 再说宝钗听到贾府被抄的消息,也是心中愁苦。她想起哥哥薛蟠,想起母亲薛姨妈。她想着,贾府被抄,她们薛家也会受到牵连。她坐在蘅芜苑中,心中愈发担忧。 她想起金玉良缘,想起宝玉。她想着,金玉良缘,怕是彻底不会实现了。贾府被抄,宝玉怕是要离开这里了。她虽然心中有些失落,可是她也明白,这是命运的安排。 她想着想着,便叹了口气。她想起母亲薛姨妈,想起哥哥薛蟠。她想着,自己将来,怕是也要离开这里了。 --- 官兵们查抄了一整天,将贾府的财物清点完毕。他们列出清单,呈给御史。御史看了清单,点了点头,说:"贾府果然家财万贯。金银珠宝数万两,古玩字画数千件,绫罗绸缎数万匹。可是,这些财物,都是贪赃枉法得来的。如今,都要充公。" 他命官兵将财物封存,然后对贾政说:"贾政,你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贪赃枉法,可是你身为荣国府的主人,你有监管之责。你兄长犯了罪,你也难辞其咎。你先回去吧。等查清楚了,再定你的罪。" 贾政道:"是,大人。" 御史又说:"贾府的财物,都要封存。你们不得私自动用。如有违反,严惩不贷。" 贾政道:"是,大人。" 御史这才带着官兵离开了贾府。贾府上下,一片狼藉。库房被翻得乱七八糟,财物被搬走了大半。院子里,堆满了被搬出来的东西。贾府的人,都是垂头丧气,不知将来如何是好。 下人们有的在收拾东西,有的在哭泣,有的在议论纷纷。他们说:"这个家,怕是要完了。""我们将来怎么办?""我们还能拿到月钱吗?" 贾府上下,一片混乱。 --- 贾政回到书房,坐在椅子上,心中愁苦万分。他想起父亲贾代善,想起祖父贾演。他想着,父亲、祖父在世的时候,贾府是何等荣耀。可是如今,自己这一代,竟然把家业败光了。他心中愧疚万分,不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他想起贾赦,想起贾珍。他想着,贾赦贪赃枉法,贾珍聚赌敛财,他们做的这些事,都是败坏家风的。可是,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阻止他们?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管教他们? 他想起宝玉,想起贾兰。他想着,自己这一代,已经完了。可是,下一代,还有希望吗?宝玉虽然聪明,可是不喜欢读书,不喜欢功名。贾兰虽然用功,可是还太小。他们将来,能撑起这个家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家,真是要散了。他坐在书房中,眼泪止不住地流。 --- 这一日,贾府上下,都是愁云惨雾。贾母病倒在床,王夫人、凤姐等人,围在床边,不停地照顾她。宝玉、黛玉、宝钗等人,也都是心中愁苦,不知将来如何是好。 宝玉想去看黛玉,可是被王夫人拦住了。王夫人道:"宝玉,你别去了。如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要好好待在房里,不要乱跑。" 宝玉道:"太太,我只是想去看看林妹妹。" 王夫人道:"你别去了。如今家里乱成这样,你去看她做什么?" 宝玉道:"太太,我担心她。" 王夫人道:"你担心她?你先担心担心自己吧。这个家,已经被抄了。我们将来怎么办,还不知道呢。" 宝玉听了,心中愈发凄凉。他想着,自己和黛玉,怕是要分离了。他回到怡红院,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 那边黛玉坐在潇湘馆中,等着宝玉来看她。可是等了一整天,也不见宝玉来。她心中愈发担忧,不知宝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想起贾府被抄,想起官兵们进进出出,想起贾赦、贾珍被押走。她心中愈发担忧。她想着,这个家,已经被抄了。宝玉将来怎么办?她自己将来怎么办? 她想起自己寄居在贾府,如今贾府被抄,她将来怎么办?她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她只有宝玉。可是,宝玉将来怎么办?他们还能在一起吗? 她想着想着,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 紫鹃见她这样,忙劝道:"姑娘,你别哭了。宝二爷怕是被太太拦住了。如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太不让他乱跑。" 黛玉道:"我知道。可是,我还是担心他。我担心他出了什么事。" 紫鹃道:"姑娘,你别担心了。宝二爷不会有事的。" 黛玉道:"我知道。可是,我还是担心。这个家,已经被抄了。我和宝玉,怕是要分离了。" 紫鹃道:"姑娘,你别这样想。宝二爷不会离开你的。他对你那么好,他一定不会离开你的。" 黛玉道:"不会离开我?这个家,已经完了。我们还能在一起吗?我寄居在贾府,如今贾府被抄,我将来怎么办?我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我只有宝玉。可是,宝玉将来怎么办?他们还能在一起吗?" 紫鹃道:"姑娘,你别这样想。宝二爷一定会想办法的。他一定会和你在一起的。" 黛玉道:"想办法?他能想什么办法?这个家,已经完了。" 她说着,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紫鹃见她这样,也是心中难过,不知如何劝慰。 黛玉想起当年,她刚来贾府的时候,宝玉对她那么好。他们一起在大观园中,吟诗作对,赏花赏月,何等快乐。可是如今,贾府被抄,他们怕是要分离了。 她想着想着,便作了一首诗: > 天崩地裂府门倾,往日繁华一梦惊。 > 金玉良缘今日散,木石前盟此生轻。 > 老祖病榻愁无限,宝玉怡红泪纵横。 > 潇湘馆里竹声冷,不知何处觅安宁。 她作完诗,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紫鹃见她这样,也是心中难过。 --- 次日,贾府上下,依然是愁云惨雾。贾母病情加重,太医诊脉之后,摇了摇头,说:"老太太是惊吓过度,气血不足,心脉虚弱。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王夫人听了,吓得大哭。凤姐也是眼泪止不住地流。她们围在贾母床边,不停地叫她。 贾母睁开眼睛,看着众人,说:"你们别哭了。我这把老骨头,已经活够了。我只是担心你们。" 王夫人道:"老太太,你别这样说。你会好起来的。" 贾母道:"我不会好起来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我只是担心你们。这个家,已经被抄了。你们将来怎么办?" 王夫人道:"老太太,你别担心我们。我们会好好的。" 贾母道:"好好的?这个家,已经完了。你们还能好好的吗?" 她说着,眼泪止不住地流。王夫人、凤姐等人,也都是眼泪止不住地流。 --- 贾政也是心中愁苦。他想起贾赦、贾珍,想起他们犯的罪。他想着,贾赦贪赃枉法,收受贿赂,买卖官职。贾珍聚赌敛财,在宁国府开赌场。他们做的这些事,都是败坏家风的。 他想着,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阻止他们?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管教他们?如今,他们犯了罪,下了狱。自己这一代,竟然把家业败光了。他心中愧疚万分,不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他坐在书房中,想起父亲贾代善。父亲在世的时候,贾府是何等荣耀。可是如今,自己这一代,竟然把家业败光了。他心中愈发愧疚。 --- 宝玉听到贾母病重的消息,忙去看望。他跪在贾母床边,眼泪止不住地流。贾母看着宝玉,伸出手,摸着宝玉的头,说:"宝玉,你要好好的。这个家,已经完了。可是,你要好好的。" 宝玉道:"老太太,你别这样说。你会好起来的。这个家,也会好起来的。" 贾母道:"我不会好起来了。我这把老骨头,已经撑不住了。这个家,也不会好起来了。我只是担心你们。" 宝玉道:"老太太,你别担心我们。我们会好好的。" 贾母道:"好好的?这个家,已经被抄了。你们将来怎么办?你和林丫头,将来怎么办?" 宝玉听到贾母提起黛玉,心中愈发难过。他说:"老太太,我和林妹妹,会好好的。" 贾母道:"你和林丫头,能好好的吗?这个家,已经完了。你们怕是要分离了。" 宝玉道:"老太太,我不会和林妹妹分离的。我一定会和她在一起的。" 贾母道:"你一定会和她在一起的?这个家,已经完了。你们还能在一起吗?" 她说着,眼泪止不住地流。宝玉也是眼泪止不住地流。 贾母又说:"宝玉,你要记住,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对待林丫头。她是个好孩子,你不能辜负她。" 宝玉道:"老太太,我记住了。我一定会好好对待林妹妹的。" 贾母道:"你记住就好。" 她说着,又昏了过去。宝玉吓得大哭,王夫人、凤姐等人,忙叫太医来看。太医诊脉之后,说贾母是气血不足,心脉虚弱,需要好好调养。 --- 正是: > 御史奉旨查贾府,抄家之日天崩裂。 > 贾赦贾珍下狱去,贾母惊吓病榻绝。 > 宝玉黛玉被迫离,潇湘怡红泪如血。 > 繁华一梦今朝醒,盛极而衰谁能说。 第13章 第九十三回 话说贾母病重之后,贾府上下,愈发混乱。贾政被传唤问话,不知何时能回。王夫人、凤姐等人,围在贾母床边,不停地照顾她。宝玉、黛玉、宝钗等人,也都是心中愁苦,不知将来如何是好。 --- 这一日,御史又派人来到贾府,宣布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荣国府贾赦贪赃枉法,宁国府贾珍聚赌敛财,罪证确凿。着令荣宁二府所有男丁,一律下狱问罪。女眷暂时留府,听候发落。钦此!" 贾府上下,听到这个消息,都是吓得魂飞魄散。王夫人、凤姐等人,吓得大哭。宝玉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心中一惊。他想着,自己也要下狱了。他想起黛玉,想起他们还没有成婚,就要分离了。他心中愈发凄凉。 官兵们进府,将贾府所有男丁,都押了出来。贾政、贾琏、贾环、贾兰,还有宝玉,都被押走了。宝玉被押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贾府,眼泪止不住地流。 他想起黛玉,想起他们在大观园中的快乐时光。他想着,自己和黛玉,怕是要分离了。他心中愈发难过。 --- 黛玉听到宝玉被押走的消息,忙跑出来。她看到宝玉被官兵押着,正要离开贾府。她大声叫道:"宝玉!" 宝玉听到黛玉的声音,回头看去。他看到黛玉站在院子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他也是眼泪止不住地流。 官兵道:"快走!别磨蹭!" 宝玉道:"让我和她说几句话。" 官兵道:"不行!快走!" 宝玉道:"求求你们,让我和她说几句话。就几句话。" 官兵看宝玉这样,心中也有些不忍。他们说:"好吧,就几句话。快点!" 宝玉走到黛玉面前,看着她,眼泪止不住地流。黛玉也是看着宝玉,眼泪止不住地流。 宝玉道:"林妹妹,我要走了。" 黛玉道:"你要去哪里?" 宝玉道:"我也不知道。他们要把我押到狱中。" 黛玉道:"那我怎么办?" 宝玉道:"你要好好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的。" 黛玉道:"你也要好好的。" 宝玉道:"我会的。林妹妹,你要记住,无论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找到你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黛玉道:"我等你。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宝玉道:"你一定要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说着,伸出手,握住黛玉的手。黛玉也是握住宝玉的手。他们两个人,就这样握着手,眼泪止不住地流。 官兵道:"好了,时间到了。快走!" 宝玉松开黛玉的手,转身离开。黛玉看着宝玉的背影,眼泪止不住地流。她大声叫道:"宝玉!你一定要回来!" 宝玉回头,看着黛玉,说:"我一定会回来的!你等我!" 他说完,便被官兵押走了。黛玉看着宝玉远去,眼泪止不住地流。她站在院子里,久久不愿离开。 紫鹃见她这样,忙扶着她回房。黛玉回到潇湘馆,躺在床上,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想起宝玉,想起他们在大观园中的快乐时光。她想着,自己和宝玉,怕是要分离很久了。 --- 宝玉被押到狱中,和贾政、贾琏等人关在一起。狱中阴暗潮湿,条件极差。四周墙壁斑驳,地上铺着稻草,散发着霉味。牢房中只有一个小窗,透进微弱的光线。 宝玉从小在贾府长大,享尽了荣华富贵,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他住的是怡红院,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可是如今,他却要在这阴暗潮湿的牢房中受苦了。 他坐在稻草上,看着四周的墙壁,心中愈发凄凉。他想起黛玉,想起她站在院子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他想着,黛玉现在怎么样了?她在贾府,有没有人照顾她?她会不会担心自己? 他想着想着,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 贾政看到宝玉,心中愧疚万分。他想着,自己这一代,竟然把家业败光了。如今,连儿子都要跟着受苦。他心中愈发愧疚。 贾琏也在牢房中。他看到宝玉,说:"宝兄弟,你也被抓进来了?" 宝玉道:"是的,琏二哥。" 贾琏道:"这可怎么办?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宝玉道:"我也不知道。" 贾琏道:"这个家,真是完了。" 宝玉道:"是啊,这个家,真是完了。" 他们坐在牢房中,都是心中愁苦,不知将来如何是好。 贾政道:"宝玉,你受苦了。" 宝玉道:"父亲,我不苦。我只是担心林妹妹。" 贾政道:"你还在想着林丫头?如今我们都在狱中,你还想着她做什么?" 宝玉道:"父亲,我和林妹妹,是真心相爱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忘记她。" 贾政道:"真心相爱?你们还没有成婚,就说真心相爱?" 宝玉道:"父亲,我和林妹妹,虽然还没有成婚,可是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一定会娶她的。" 贾政道:"娶她?如今我们都在狱中,你还想着娶她?" 宝玉道:"父亲,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娶她的。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贾政听了,摇了摇头,说:"你这孩子,真是痴心不改。" 宝玉道:"父亲,我不是痴心不改。我只是知道,什么是真正重要的。" 贾政道:"什么是真正重要的?" 宝玉道:"真正重要的,是真心相爱的人。不是功名利禄,不是荣华富贵。" 贾政听了,沉默了。他想起自己这一生,追求功名利禄,追求荣华富贵。可是如今,这些都没有了。他心中愈发愧疚。 --- 那边黛玉在潇湘馆中,日夜思念宝玉。她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竹子,想着宝玉。她想着,宝玉在狱中,不知道受了多少苦。狱中阴暗潮湿,条件极差。宝玉从小娇生惯养,怎么受得了? 她想着想着,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她想起宝玉被押走的时候,回头看她的眼神。那眼神中,满是不舍和担忧。她想起宝玉对她说的话:"无论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她想着,宝玉一定会回来的。他答应了她,一定会回来的。她要等他。无论多久,她都要等他。 紫鹃见她这样,忙劝道:"姑娘,你别太担心了。宝二爷会好好的。" 黛玉道:"他在狱中,怎么会好好的?狱中那么苦,他从小娇生惯养,怎么受得了?我真担心他会受不了。" 紫鹃道:"姑娘,宝二爷会坚强的。他答应了你,一定会回来的。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黛玉道:"我知道。可是,我还是担心他。我担心他在狱中受苦,我担心他会生病,我担心他会出事。" 紫鹃道:"姑娘,你别这样想。宝二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黛玉道:"我希望如此。" 紫鹃道:"姑娘,你要保重身体。你要等宝二爷回来。如果你病倒了,宝二爷回来了,看到你这样,他会多难过。" 黛玉道:"我会保重身体的。我会等他的。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他的。" 她说着,看着窗外的竹子,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想起当年,她刚来贾府的时候,宝玉对她那么好。他们一起在大观园中,吟诗作对,赏花赏月,何等快乐。可是如今,宝玉在狱中,她在潇湘馆,他们分离了。 她说着,便作了一首诗: > 天涯海角两分离,泪洒千行心欲碎。 > 狱中宝玉受煎熬,馆里黛玉空相思。 > 约定重逢何日是,盼君归来莫迟疑。 > 纵使山高水又远,此情不改到天涯。 她作完诗,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紫鹃见她这样,也是心中难过。 --- 数日之后,御史又派人来到贾府,宣布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荣国府女眷,不得继续居住府中。着令女眷各自投奔亲戚,或暂住寺庵。限三日之内,全部离府。钦此!" 王夫人、凤姐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是吓得大哭。她们想着,贾府被抄,如今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她们将来怎么办? 王夫人道:"我们去哪里?我们能去哪里?这么多人,谁能收留我们?" 凤姐道:"太太,我们可以去我娘家。我娘家虽然不大,可是总能收留我们几个人。" 王夫人道:"你娘家?你娘家能收留我们这么多人吗?还有老太太,还有这么多丫鬟婆子,你娘家能收留得下吗?" 凤姐道:"太太,我也不知道。可是,我们总要有个地方去。我们不能露宿街头啊。" 王夫人道:"那老太太怎么办?老太太病重,怎么能搬动?她这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啊。" 凤姐道:"太太,我们只能想办法了。我们可以找个轿子,慢慢抬着老太太走。" 王夫人道:"可是,老太太的身体,能受得了吗?" 凤姐道:"太太,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只能这样了。" 王夫人道:"唉,这可怎么办啊。" 她们正在商议,忽听外面有丫鬟来报:"太太,老太太醒了。老太太要见你们。" 王夫人、凤姐等人,忙去看贾母。贾母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她睁开眼睛,看着众人,说:"你们都在这里?" 王夫人道:"老太太,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贾母道:"我感觉不太好。我这把老骨头,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王夫人道:"老太太,你别这样说。你会好起来的。太医说了,你只是惊吓过度,好好调养,就会好起来的。" 贾母道:"我不会好起来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都经历过了。我知道,我的时候到了。" 王夫人道:"老太太,你别这样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贾母道:"我不会好起来了。我只是担心你们。如今贾府被抄,男丁下狱,女眷要离府。你们将来怎么办?你们去哪里?" 王夫人道:"老太太,我们会想办法的。凤丫头说,我们可以去她娘家暂住。" 贾母道:"去凤丫头娘家?凤丫头娘家能收留你们这么多人吗?" 王夫人道:"老太太,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只能去投奔亲戚了。" 贾母道:"唉,这个家,真是完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享尽了荣华富贵。可是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我真是对不起祖宗。" 王夫人道:"老太太,你别这样说。这不是你的错。" 贾母道:"不是我的错?我是这个家的主人,我没有管好他们,我有责任。" 她说着,又问:"宝玉呢?宝玉在哪里?" 王夫人道:"老太太,宝玉被押到狱中了。" 贾母听了,眼泪止不住地流。她说:"宝玉也被押走了?我的宝玉,他从小娇生惯养,怎么受得了狱中的苦?" 王夫人道:"老太太,宝玉会好好的。他年纪小,应该不会有事的。" 贾母道:"我希望如此。那林丫头呢?林丫头怎么样了?" 王夫人道:"老太太,林丫头还在潇湘馆。她也很担心宝玉。" 贾母道:"你们要好好照顾林丫头。她是个好孩子。她和宝玉,是真心相爱的。你们不要拆散他们。" 王夫人道:"老太太,我们会的。" 贾母道:"你们要让林丫头去个好地方。不要让她受苦。她从小没了父母,寄居在我们家。如今我们家出了事,她也跟着受苦。我真是对不起她。" 王夫人道:"老太太,我们会好好照顾林丫头的。我们会让她去尼姑庵暂住。等事情平息了,我们再接她回来。" 贾母道:"去尼姑庵?那也好。尼姑庵清静,林丫头可以在那里静心养性。你们要告诉林丫头,让她等宝玉回来。宝玉一定会回来的。" 王夫人道:"老太太,我们会的。" 贾母道:"那就好。" 她说着,又昏了过去。王夫人、凤姐等人,忙叫太医来看。太医诊脉之后,摇了摇头,说:"老太太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王夫人听了,吓得大哭。凤姐也是眼泪止不住地流。 --- 王夫人和凤姐商议之后,决定让黛玉暂时去尼姑庵住。她们找到黛玉,对她说:"林丫头,如今贾府被抄,我们都要离开这里了。我们想让你去尼姑庵暂住。" 黛玉听了,心中一惊。她说:"太太,我去尼姑庵?" 王夫人道:"是的。如今贾府被抄,我们都要离开这里。你去尼姑庵暂住,等事情平息了,我们再接你回来。" 黛玉道:"太太,我能不能不去尼姑庵?我能不能跟着你们?" 王夫人道:"林丫头,不是我们不想带你。是我们也不知道去哪里。我们要去投奔亲戚,可是亲戚那里,也不一定能收留我们。你去尼姑庵,至少有个住的地方。" 黛玉道:"太太,我明白了。" 王夫人道:"林丫头,你别难过。等事情平息了,我们一定接你回来。" 黛玉道:"太太,我不难过。我只是担心宝玉。" 王夫人道:"宝玉会好好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黛玉道:"太太,我会的。" 她回到潇湘馆,收拾东西。紫鹃见她这样,忙问:"姑娘,你要去哪里?" 黛玉道:"紫鹃,我要去尼姑庵暂住。" 紫鹃道:"姑娘,我跟你一起去。" 黛玉道:"紫鹃,你不用跟我去。你留在这里,照顾老太太。" 紫鹃道:"姑娘,我要跟你去。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黛玉道:"紫鹃,你真好。" 她们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潇湘馆。黛玉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潇湘馆,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想起自己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如今却要离开了。她心中愈发难过。 --- 黛玉和紫鹃来到尼姑庵。尼姑庵位于城外,四周环境清幽。庵门前有一棵古树,树下有一口井。庵内有几间简陋的房间,供尼姑们居住。 尼姑庵的主持是一位老尼姑,法号妙玉。妙玉见黛玉来了,便收留了她。 妙玉道:"林姑娘,你就暂时住在这里吧。这里虽然简陋,可是也算清静。远离尘世,倒也自在。" 黛玉道:"多谢师父收留。黛玉无处可去,多亏师父收留。" 妙玉道:"林姑娘,你别客气。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这里虽然简陋,可是也算清净。你可以在这里静心养性。" 黛玉道:"多谢师父。" 妙玉道:"林姑娘,你看起来心事重重。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黛玉道:"师父,我只是担心一个人。" 妙玉道:"担心一个人?可是你的亲人?" 黛玉道:"是的,师父。" 妙玉道:"林姑娘,你要放下心中的执念。人生在世,聚散离合,都是缘分。你要学会放下。" 黛玉道:"师父,我放不下。" 妙玉道:"为什么放不下?" 黛玉道:"因为我爱他。" 妙玉听了,叹了口气,说:"林姑娘,你这是执念太深了。你要学会放下。" 黛玉道:"师父,我放不下。我答应了他,要等他回来。我不能食言。" 妙玉道:"林姑娘,你这是何苦呢?" 黛玉道:"师父,这不是何苦。这是我的选择。" 妙玉听了,摇了摇头,说:"林姑娘,你这孩子,真是痴心不改。罢了,你就住在这里吧。" 黛玉道:"多谢师父。" 她住进了尼姑庵。妙玉给她安排了一间小房间。房间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贾府的潇湘馆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可是黛玉并不在意。她只是想着宝玉,想着他在狱中受苦。她坐在房中,看着窗外的天空,想着宝玉。她想着,宝玉在狱中,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她想着,自己要等他回来。无论多久,她都要等他回来。 紫鹃见她这样,忙劝道:"姑娘,你别太担心了。宝二爷会好好的。" 黛玉道:"我知道。可是,我还是担心他。我担心他在狱中受苦,我担心他会生病。" 紫鹃道:"姑娘,宝二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黛玉道:"我希望如此。" 紫鹃道:"姑娘,宝二爷答应了你,一定会回来的。你要等他。" 黛玉道:"我会等他的。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他的。我答应了他,要等他回来。我不能食言。" 她坐在尼姑庵中,看着窗外的天空,想着宝玉。她想着,宝玉在狱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她想着,自己和宝玉,怕是要分离很久了。可是,她会等他的。无论多久,她都会等他的。 --- 那边宝玉在狱中,日夜思念黛玉。他想着,黛玉在贾府,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想着,贾府被抄,黛玉将来怎么办。他心中愈发担忧。 数日之后,狱卒来到牢房,对宝玉说:"贾宝玉,你可以出去了。" 宝玉听了,心中一惊。他说:"我可以出去了?" 狱卒道:"是的。皇上下旨,说你年纪小,没有参与贪赃枉法,可以释放。" 宝玉道:"那我父亲呢?" 狱卒道:"你父亲要继续关押,等候发落。" 宝玉道:"那我能不能见见我父亲?" 狱卒道:"可以。你跟我来。" 宝玉跟着狱卒,来到贾政的牢房。贾政看到宝玉,说:"宝玉,你要出去了?" 宝玉道:"是的,父亲。他们说我可以出去了。" 贾政道:"那就好。你出去之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宝玉道:"父亲,我会的。可是,你怎么办?" 贾政道:"我没事。我会在这里等候发落。你不用担心我。" 宝玉道:"父亲,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贾政道:"你不用想办法救我。你出去之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要好好照顾林丫头。" 宝玉道:"父亲,我会的。" 贾政道:"你去吧。" 宝玉告别了贾政,跟着狱卒离开了狱中。他走出狱门,看到外面的阳光,心中愈发激动。他在狱中关了数日,每日都是阴暗潮湿,不见天日。如今,他终于出来了,看到外面的阳光,心中愈发激动。 他想着,自己终于出来了。他想着,自己要去找黛玉。他要去找她,告诉她,自己出来了。他要和她在一起,再也不分离了。 可是,他不知道黛玉在哪里。他回到贾府,发现贾府已经被封了。府门紧闭,门上贴着封条。他站在府门前,看着这个曾经繁华的府邸,如今却是一片萧条。他心中愈发凄凉。 他敲了敲门,门房出来了。门房看到宝玉,说:"宝二爷,你出来了?" 宝玉道:"是的,我出来了。贾府怎么样了?" 门房道:"贾府已经被抄了。女眷都离开了。" 宝玉道:"那林姑娘呢?林姑娘去哪里了?" 门房道:"林姑娘去尼姑庵了。" 宝玉道:"哪个尼姑庵?" 门房道:"我也不知道。我只听说,太太让林姑娘去尼姑庵暂住。可是具体是哪个尼姑庵,我也不知道。" 宝玉道:"那你知道太太去哪里了吗?" 门房道:"太太去她娘家了。" 宝玉道:"那我去太太娘家问问。" 门房道:"宝二爷,太太娘家在城外,很远的。" 宝玉道:"没关系,我去问问。" 他离开了贾府,往城外走去。他走了很久,才到了王夫人的娘家。他敲了敲门,门房出来了。 宝玉道:"我是贾府的宝玉,我想见太太。" 门房道:"太太不在这里。" 宝玉道:"太太不在这里?她去哪里了?" 门房道:"太太去别的地方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宝玉听了,心中愈发着急。他想着,黛玉去了尼姑庵,可是他不知道是哪个尼姑庵。他要怎么找到她? 他在街上走着,心中愈发迷茫。他想着,自己要去哪里?他要怎么找到黛玉?他身上没有钱,也没有地方住。他要怎么办? 他走着走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找了一个破庙,在破庙中过夜。他躺在破庙中,看着天花板,想着黛玉。他想着,黛玉在尼姑庵,不知道怎么样了。她会不会担心自己?她会不会以为自己不会回来了? 他想着想着,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他想起黛玉对他说的话:"我等你。无论多久,我都等你。"他想着,黛玉在等他。他一定要找到她。无论多久,他都要找到她。 他躺在破庙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想着,明天要去哪里找黛玉。他想着,城里有很多尼姑庵,他要一个一个去找。他一定要找到黛玉。 --- 正是: > 宝黛分离泪千行,各自流落走天涯。 > 狱中宝玉思林妹,庵里黛玉盼郎归。 > 约定重逢何日是,此情不改到天涯。 > 纵使山高水又远,木石前盟永不移。 第14章 第九十四回 却说抄家之后,未几月余,市井萧条,坊巷如秋。道路间或见老弱担薪,童子负稻,面有饥色;而近郊原野,畦陇零乱,亦少昔年歌笑。宝玉自破庙出,衣裳尘土,步趋荒陂之间,举目但见云脚低垂,风过枯篱,禽雀惊散,心下凄然。 原来此际,城中人心未定,坊肆多闭;宝玉无所投止,或于桥洞暂憩,或向荒祠借宿。是日天将薄暮,遥见林外茅舍三五,烟炊袅然,鸡犬相闻。宝玉心喜,遂趋其门,凝立少时,方叩柴扉。 只见一老叟披短褐而出,眉白如霜,手持木杖,见宝玉生面,略加审度,道:“这位客官从何而来?”宝玉连作揖道:“小子误落人世,不知所归,愿借寒门片瓦,明早即去,以劳代谢。”老叟笑道:“说甚客官?我辈乡里,粗茶淡饭,若不嫌薄,且权且歇。” 老叟招入。内有老妇正以柴火临灶,釜中清粥微沸;旁一童子抱薪而入,见宝玉,侧目相窥。老妇道:“乡间清贫,不堪待远客。”老叟笑止之,道:“看他举止,与常客不同,恐亦一时飘零人。” 少顷,粥熟,分置瓦碗。宝玉久困饥乏,然见其家贫,便先推让。老叟道:“贫不失礼,礼不碍情。你自坐,且用。”宝玉于是少进,心中惭感,默念:“我向来锦衣玉食,所不知者,乃此一碗之艰难也。” 饭罢,宝玉起谢,愿明晨助以畎亩之劳,以赎一宿之德。老叟抚须笑道:“好说。明日若不嫌手生,试与我同下田畴。” 是夜宿于草榻,窗纸微明,闻虫语唧唧,风过竹梢,有如琴瑟。宝玉翻覆难寐,忆及潇湘旧游,凄断不堪。至四更,鸡初鸣,老叟叩窗道:“天色微曦,可起了。”宝玉应声而起,束发整衣,随之而行。 彼时东岭已白,薄雾笼田,水纹如练。老叟挽裤涉畦,教宝玉执锄,道:“此畦新翻,泥须细拍,不可浮根;彼行水口,当疏其滞,莫使伤苗。凡田事,有缓急之序,勿躁。”宝玉唯唯,试力挥锄,初时手痹臂酸,汗下如雨。 少时,日光微出,露珠滚落;田头彼此相唤,耕牛喷气,乌鸦掠空而鸣。老叟看宝玉气喘,笑道:“读书人亦可知农事,劳与逸本无定分。”宝玉喘间答道:“向来但以诗酒为乐,未尝一试锄头。今知粒米成之维艰,羞愧何限。” 那边妇人携饭送至田头,一瓢清水,一盂稀粥,佐以家腌野菜。宝玉接过,双手战颤,暗自思量:“此饭虽薄,味却近真。”饮毕复作,腰背酸痛,然心气渐静,耳内但闻水声、鸟声、锄击泥声,相和成章。 正值午后,风力稍作,云影漫移。老叟倚锄与宝玉小坐田畔土阜之上,指远山道:“那岭之外,旧有一读书人,不悦官府督责,笑弃去,归耕终老。乡党称其拙,然世人羡之。吾每思之:五斗之米,岂可折我腰?” 宝玉闻言,心如受杵,猛然省悟:“我昔以繁华为可恋,今见老叟一室清苦,反得安然,岂非真乐?”老叟拍膝笑道:“乐在心,不在物。饥时粥可甘,渴时水可美。君但试之,自知其味。” 宝玉目送田风吹麦,绿波起伏,胸中郁结略解,遂取一枝短笔,于旧纸背上成一诗,自题曰《田家乐(初稿)》: > 东风吹绿畦痕暖,细雨和尘入布裳。 > 荷锄趁晓人声远,带月归来鸟语长。 > 半釜清羹分社稷,一炉微火照茅堂。 > 客来不问名与姓,坐看浮云过短墙。 老叟看毕,颔首道:“虽不晓你们读书人的格律,但此意却真。”宝玉谢之,道:“但愿日后能守此心。” 当晚归舍,老妇以旧被相覆,童子以柴添火。宝玉环顾陋室,心气渐定。至夜深,星斗横天,偶有犬吠远应。宝玉倚门而坐,自念:“若得林姑娘与我看此星斗,纵清苦亦可。”言已,鼻间酸涩。 次日复作。老叟指教更细:“此处需排水彼处需蓄水;苗贵在疏,不贵在密;秧根既稳,自能抽芽。”宝玉执锄而行,渐觉手法生熟互转。邻里见其衣饰旧而举止雅,问之来历,宝玉但笑不答。 又过数日,田事小息。宝玉随老叟至村口古槐下歇脚。忽闻远处足音轻响,一老者披鹤氅,髯白如雪,目光澄澈,负一竹篓,内若有卷轴。老叟起身施礼,道:“仙长何至?”老者微笑摇头:“何仙之有,不过行脚之人耳。” 宝玉起身相见,心中诧异。老者盯宝玉少顷,道:“你眉宇间忧结未散,胸中有滞,有所思而不得。”宝玉拱手道:“实不相瞒,家多故,人与事皆如飘蓬。所恋一人,今隔山海,未有音耗。” 老者点首,乃自篓中取一卷古方,其纸黄如旧,香若兰苕,递与宝玉,道:“此方非治形疾,但可医心病。世人病多由心起,心若定,百窍自通。”言罢,目注宝玉,缓缓吟二句: > 世药能医痰与血,何人识取一心安。 > 若将本性为丸服,万虑消时自不难。 宝玉听之,恍若当头一杵,双手接卷,肃然如对高人。老叟亦叹息道:“人间方书多治皮相,未识此义。”老者微微一笑,向西一指,道:“云开见月处,便是去路。”言罢,转身而行,衣袂飘然,须臾不见。 宝玉怔立良久,翻视卷内,字画古劲,方名朴质,多是调息、静心、节欲、简食之语,末尾却云:“药不在草木间,理在寸心上。”宝玉长揖向槐,道:“承教。”老叟在旁笑道:“此人来去如风,我十余年仅见两次。” 当晚宝玉归舍,向老妇求一净处,以便展卷静坐。老妇笑应道:“东壁下去,旧几一张,可凭。”宝玉遂端坐默思,依卷中法,先调呼吸,后审胸意,未几,胸中繁声渐息,外物如远,惟闻窗外风过篱梢,滴答竹影入地。 且表宝玉于村居得安。那边潇湘旧馆之人早散,林黛玉自别贾府,暂寓尼庵。庵在城西偏外,松桂萧然,殿宇虽敝,而一院清虚。妙玉为庵主,素性清冷,语多寡合。彼时冬尽春回之交,雨脚斜飞,竹梢滴翠。 黛玉居一小室,榻前有旧案,案上置茶一盏、卷数帙。她素日病躯,至此亦觉气弱,然心思较昔稍定。或搁卷而立窗前,看檐水串串,或掩卷浅吟:“归去来兮”,忽复收声,自笑曰:“此非强言可得,须心自安之。” 妙玉偶至,见黛玉倚窗,问曰:“近来可安?”黛玉欠身道:“多赖师父容留。俗缘未已,心常摇动,然亦知病根不在身。”妙玉低声道:“人多求药于外,不知药在内。心若直,身自安;心若横,药石无功。” 黛玉点头,复道:“昔在园中,见花悟无常,然未能不伤。今处清寂,念头稍少,方知伤从执起。”妙玉道:“能知此已不易。然清寂亦不必执,随缘而安,方免所困。”言讫,略一颔首而去。 黛玉独坐良久,展《陶集》,读“结庐在人境”数语,忽忆宝玉昔时与她谈“真与假”,心中酸楚,旋而自解:“既知真意在心,暂别又何妨?”因和案自语:“若其人心不改,天涯亦邻;若其心改,咫尺亦远。” 是夜微雨,灯影如豆。紫鹃煎薄粥奉上,悄声道:“姑娘可用些?”黛玉含笑受之,嘱曰:“我病不在此,且随分而已。”紫鹃道:“姑娘如今话头不同往日。”黛玉道:“世事逼人,我若再以泪自苦,反负旧人。”紫鹃低头称是。 自此黛玉日课读书一卷,静坐片时,夜深则以素手理素衣,针指往来,心不复乱。或小步至庵后竹间,闻钟声远动,便驻足而听,觉胸中诸绪如丝者,渐一一自解。她偶亦记宝玉,然记而不苦,念之如念春雨,来则来,去则去。 却说村中立夏,田苗抽新。宝玉随老叟修渠补圩,作息有序。其间偶至村塾旁听童声朗朗,忽忆昔日家塾训誡,心下自笑,念“读书本为明心,不为求禄。”至晚,复展古方小坐,久之,目明气和。 一日,宝玉独行村外。彼时天将昏黑,西岭一线残霞,田际烟火星星。行至古槐旁,忽闻有人低唱,声清而远,似有若无。宝玉循声而往,但见前日所遇白发道人,负手立于风中,袂不动而风自绕之。道人见宝玉,笑而不语。 宝玉趋前一礼,道:“前日承赐古方,心下清宁多矣。然某人尚在天涯,未可相见,念之未免动摇。”道人道:“念起即病,病知则差。汝但依方自省,毋以外物扰其中。”宝玉问:“他日相见,亦可用此方否?”道人道:“可。” 道人复指远处庵影,道:“彼处亦有人读此书。”宝玉心惊,欲再问,道人已转身入暮色中。宝玉久久不动,心下如得秘钥,默念:“原来天地间,所学者同。”遂返舍。 次日清晨,老叟道:“今当转作另一畦。”宝玉答应,精神殊胜。邻里妇人笑谓:“这位客官,手上起了茧。”宝玉亦笑,伸掌相示,掌上微茧如豆,心中反觉欢喜。老叟叹曰:“劳而后知息,息而后知乐。” 是夜,星河在上,田风拂衣。宝玉取出古方,复读末语,掩卷长叹:“药不在草木间,理在寸心上。”因思:“他日得与林姑娘共读此卷,于窗下清灯之畔,一笑而已。”遂凭几小坐,至夜半方起。 且说黛玉在庵,偶读至“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便意有所会,含笑而收卷。紫鹃问:“姑娘笑何故?”黛玉道:“笑自己前日多泪。若真能悠然,何必更问南山?”紫鹃亦笑。妙玉闻之,遥点其首,道:“好个‘不必更问’。” 日复一日,村中与庵中,各自有其清寂。宝玉白日荷锄,夜读古方;黛玉朝读陶篇,暮理素衣。虽未相见,而所向大略一途。远山在望,春水在前,人的心忽然简单起来,似把千重网尽皆拂去,只留一线月光,照在门前的青石上。 忽一夜风急雨骤,草屋作响。宝玉起而固门,旋见童子拥柴而入,笑曰:“天雨大,渠旁恐崩。”宝玉披衣出,与老叟提灯修补。雨中泥水上涌,灯花摇红,宝玉以麻绳缚束溃处,手膝俱泥,心下却定,不复昔日浮躁。 至天明,雨脚顿歇。老叟笑指渠曰:“险几破圩,多赖你。”宝玉拱手谢不受,道:“我本欠诸公,今得一用力处,反为幸事。”老妇端粥至渠边,宝玉接而尽之,觉疲困消散,胸中一团热气从脊背升起,直达眉心,神清气和。 此后数日,天气转晴。宝玉随老叟折柳补篱,间或以旧纸写数句小诗,贴于梁间,童子见之,念而不解,笑以为戏。宝玉不辩,惟自怡然。晚间或与邻里坐于槐下,听老人讲古事,说乡间祭祀、耕读家风,世态寡欲,反觉新鲜。 那边黛玉于庵中,偶听庵外沿街妇人谈米价盐价,心中却不起昔日轻蔑之感,反念“众生以食为天”,而粥食之艰,每一口皆来之不易。她遂收拾旧念,不复强求词章绮丽,不过在卷边写两句浅词自警:“多欲由心起,闲看竹成林。” 庵主妙玉见之,淡淡道:“好。”复以一纸相示,纸上亦书两句:“一念清凉地,万缘不染身。”黛玉合掌致谢,紫鹃在旁喜道:“姑娘性情渐稳。”黛玉微笑不答。 又一日,村童争传:田旁渠内得一旧瓷药盂,上书“静心”二字。老叟携归,宝玉细看,字法古朴,询童子得之处,童子指向古槐北侧。宝玉心动,忆道人所言,默许天机,不复多问,只将药盂置于窗前,朝夕一观,如有所守。 秋毫未动,而人心先静。宝玉自此寡言少语,见物见人皆含笑应之。有人问其故,答曰:“心气平,言自简。”老叟道:“此语可记。” 其后芒种将临,村社具祈年礼。老叟与乡人削竹为幡,剪纸为神,具黄酒白糍,祀于社樟之下。村童以土鼓相和,歌声琅琅。宝玉在旁侍立,见其礼简意厚,不事奢华,而人人神色和穆,心下自叹:“礼以诚成,非以器胜。” 是时渠水既足,畦间分派。两邻争一口水,各执其词,几至相讼。宝玉趋前劝止,道:“水有时而丰,亦有时而涸。若分之不均,则田一处茂,一处枯;若更相让,则彼此俱济。”旁人或笑其迂。老叟道:“试依他言。”于是先引水彼畦一刻,次转此畦一刻,往来如是,竟皆称便。宝玉面不自矜,惟退立篱下,望风动禾头,心中若有物落地之声。 没过多久,阿桃家的小儿夜里惊醒不睡,哭个不停。她抱到老叟家来问怎么办。宝玉想起卷上那句“先安其心,再调其息”,就让屋里都安静些,把孩子脚用温水洗洗,又教他娘慢慢拍着背,一起数着呼吸。过一会儿,孩子喘匀了,果真就睡稳了。屋里人都觉得新鲜。老叟笑道:“这不稀奇,不过先把心安住罢了。”阿桃流着泪要拿鸡蛋来谢,宝玉还是推开不收。 又一日,邻里修圩,土不固,众手杂投,反致崩落。宝玉取柴束为楔,纳于隙处,外以草缚,内以泥拍,少顷而固。老叟曰:“此法吾乡旧有,然久不见人用。”宝玉笑应:“我亦偶然想及。”其心渐静,所见渐明,不复昔日浮华之想。 过了会社,村学里要祭田祖。孩子们背《劝农》,先生衣带从容,说话慢慢教。宝玉站在窗外,看案上就一方旧砚、一卷素册、一把竹尺,不由得想起家里绮罗堆里的书房,反倒觉得今日这间更亲近。先生出来看见他,问:“是哪位?”老叟替他回话。先生笑道:“愿不愿进来听几句?”宝玉躬身答应,边听边记,听到“务本知时”几个字,更加警醒。 嗣后,村中晡时少歇,众或谈岁事、或话旧灾。宝玉每以寥寥二三语相应。乡人问其名氏,仍不言。惟有一耋叟眯目一观,道:“此子目光如水,心气已平,非久住者。”宝玉闻言,默然。 再说庵里,妙玉常常赐客一碗清汤,平日管众也重静。月白的夜里,大家坐在廊下念《心经》。黛玉跟着听,到了“无挂碍故”“远离颠倒梦想”那些句子,心里像被轻轻点了一下,便低声说:“若真能不挂碍,别离也未必像从前那样苦了。”妙玉侧过眼,道:“不挂碍,不等于无情;不颠倒,也不是不念。”黛玉点头。 第二天一早,庵外来个老妇,抱着女儿,说孩子咳了一个多月。庵里没有大夫,只煮了些姜汤给她。黛玉细细问了饮食寒热,就让她先用稀粥清羹,慢慢吃;又借了旧蒲团,教她给孩子暖暖背,让热气走一走。老妇谢了就走。紫鹃笑问:“姑娘怎么会这些?”黛玉道:“不过是常理罢了。”转身又想:“我过去总爱拿词章自喜,如今遇到穷人家的病,也该先替人家想。” 过了几天,老妇又来道谢,说女儿的咳已轻了。黛玉不受她的谢,只给了一件旧衣,嘱咐入冬再添衣。妙玉不作声,过一会儿对紫鹃道:“这颗心不坏,只是别太执著。”紫鹃答应。 既而庵外雨过初霁,竹影如画。黛玉移坐西窗,取纸作小札,不题名,不写地,只记数语: “世事如波,不可执其形;人心如镜,常拭则明。若有相见之日,愿同看一灯,不复多言。” 紫鹃窥而不言,悄为之藏。 再说宝玉天天跟着老叟做活。不是帮着磨麦,就是学编篾,或是挑柴去圩上。每次干完,他就把古方翻一翻,或闭眼歇一会儿。孩子们笑他:“客官又要睡啦?”宝玉笑道:“不是睡,收收心。”老叟在旁只点头。 一天傍晚,老叟对宝玉说:“明日社里要推一个人领唱田歌,我们这些老的嗓子不济了,你试试?”宝玉连道不敢:“我不熟。”老叟说:“守住心,不必求声。”第二天,众人聚在槐树下开唱,以“春水生”起调,接着“南畔畦多稻”。宝玉也应了两句,声音不高,却很平稳,众人都打着节拍。他忽然想到:“先前唱绮罗词,我心里实在浮;如今唱田歌,话虽然朴,意思倒真。” 俄而,远有卖盐者入村,言城里米价再涨。众或忧色动。宝玉劝曰:“食当节,费当减;可改糙为细乎?可去奢守俭乎?”老叟从之,计家口数,定粗细之分,暂度此月。众咸安。 又过旬日,老叟家旧圩角处忽有裂缝,夜雨将至,众惶惧。宝玉亲披蓑入水,以石为骨,以柴为筋,再覆以泥,复以草铺之。须臾风急雨至,众持灯守之。迨至五更,雨小,圩岸不动。老叟感曰:“君来,吾家免此一患。”宝玉唯笑而已。 会有远客过村,见宝玉持锄,讶其举止非常,问之老叟。老叟但言“流寓之士”。客去,宝玉仰视云开之处,心念:“人各有道,不必强名。” 一日午后,宝玉独坐树下,展卷至“节欲以宁心”四字,因自问:“何谓欲?”复自答:“非独声色也,名亦欲也。我若念‘我之诗’、‘我之名’,则心病起矣。”于是掩卷默坐,觉鼻息出入,渐与风声、蝉声相应,忽如万念俱寂,一线清明直上,久之方醒。 其时村塾先生过,遥见,驻足而问:“是打坐乎?”宝玉起而揖,道:“但令心不乱。”先生笑曰:“可。”因谈及古人读书之法,言“读杂则心乱,读简则心一”。宝玉唯唯,求借旧书一编,先生许之。书名《近思录》残本,纸已半黄。宝玉携归,夜坐灯下,偶合古方之说,知“居敬持志”与“定心息念”不相悖,由是更不轻慢诸家。 且说庵中,妙玉偶命众尼习扫地静功:执帚不急不缓,步履不疾不徐,观尘起而不逐,见落叶而不喜。黛玉以病体为由,得免少顷;旋又自请执帚。妙玉微笑:“汝亦知修己在事上磨?”黛玉唯诺。紫鹃在旁偷笑。自此黛玉之心,更少烦燥。 又有一事:庵外柳下有流离女,衣褴褛,饥甚。黛玉令紫鹃摊粥与之,女叩谢不已。黛玉目送其去,忽忆往昔自己娇养处,心内微愧,乃向妙玉致谢曰:“多得庵中清规,使我不复轻怜愁。”妙玉道:“能改,胜于能知。” 其后夜色澄澈,宝玉携卷出门,立于篱外。遥睨城西一带,灯火如星,心忽动,似有人在那边亦展卷于灯下。因低声自语:“各自读此书,已足。” 次日,老叟欲往邻村,嘱宝玉看渠。午后,云起风行,水势稍涨。宝玉按前法开闭闸口,一如绳直。乡人见之,戏曰:“读书人亦可治水。”宝玉答:“治水先治心,心平则手不乱。”众大笑而去。 又一夕,村童失手摔破母所珍之碗,母怒责之。童哽咽求救于宝玉。宝玉不言,但拾碗片以示:“物固可惜,然碎者不可复。与其痛悔,不如谨后。”母子相顾,怒顿减。老叟点头曰:“此所谓‘语不多而意已尽’。” 如此三月,宝玉肤色虽瘦,精神却比昔时清健。偶有行旅过门,以一只纸鸢相赠,童子欢喜。宝玉教之放于圩上风处,线不牵太急,不放太松。纸鸢高举,忽隐忽现。宝玉笑谓童子:“看它去来自在,不缠于枝,则可久在天。”童子不解其意,只拍手称快。 庵中亦渐入暑。黛玉于午后小睡,梦中见一清癯道人,自窗外过,不入堂,不言语,惟以手按其心,旋即不见。既觉,胸中烦热少减。她不以为异,惟记于心。紫鹃道:“或是梦罢了。”黛玉笑曰:“梦亦心也。” 是夜,妙玉取旧扇一柄付黛玉,扇面自书四字:“静看云生”。黛玉展而善藏之。自此每烦扰起,辄开扇一观,意遂平。 又一朝,城里传报:某府旧识已去。黛玉闻之,不悲不喜,只合掌默祷:“各各安稳便好。”紫鹃暗奇:“姑娘近日,全不似先前。”黛玉道:“不似先前,或乃似我本来。” 宝玉于村中,偶见远客言及京城旧事,语多浮夸。宝玉不应。客去,老叟问之。宝玉道:“其言繁,心未定。”老叟笑曰:“你也会看人了。”宝玉答:“不敢。” 一日黄昏,乡人携笛而来,坐槐下吹“渔舟”。宝玉静听。末了自言:“此曲不为水,不为舟,不过人心自和耳。”老叟闻之,击节笑曰:“今番是真会说话。” 又一晨,宝玉于圩上偶拾一片旧木,面有刻痕,模糊可辨“木石”二字。宝玉触之手热,心忽一动,旋即复定,暗道:“木石之盟,非徒言也,在守其不变之心耳。”因以木片置于窗角,不使人知。 其后日暮薄霭,乡人或归,或坐门前。宝玉扶童子观新栽之豆,豆苗微黄,宝玉以泥覆其根,以草护其体,次日竟转青。童子以为神。宝玉曰:“不过护其本。”旁人闻之,各各自笑。 庵中适逢扫塔日,众尼诵经。黛玉不堪久立,坐于廊下,听钟鼓声远近相应,心念“声来而不住,去而不留”,与前日读书处一相印。妙玉掠其身而过,低声道:“问心。”黛玉应:“知。” 其时城西落日,如金如血。宝玉挑水过圩,遥见庵影依稀,驻足片刻。忽忆道人曾指此处,心中如有微火,然旋息之,道:“但修吾心,不劳多问。”遂举桶而行。 又过两旬,村中榨油。宝玉从旁,见其以石碾压麻,汁从细缝中出,清而香。宝玉曰:“物之精华,皆从大力、细缝而出。”老叟笑:“汝言近是,心之精华,亦从久磨中出乎?”宝玉躬身曰:“受教。” 一夜有风,门外竹影摇曳。宝玉展卷未竟,偶忆黛玉旧时咳嗽,遂取古方末条“和气以养肺”,静坐数刻。既起而眠,梦至一园,花落无声,有人自远而来,衣袂如雪,未及近,风忽转,花随风去。宝玉惊而寤,心渐安,如知所守。 到了这里,这一回的筋骨也就定了:宝玉在做活里明白“守拙求真”的道理,靠那卷古方把心收住,静下来反倒带得动日常;黛玉在清寂里看见“不挂碍并非无情”,一边读陶,一边安住自家性子。悲与喜交织,苦在别离,喜在各自成全。 至本回末,且合二人心迹:一在村,一在庵,遥遥相望而不相知;然一人以古方宽其心,一人以陶诗定其性。心既稍安,则身与事皆可缓缓。世路虽多岐而归处只在本来;山不必更问,门外清风,即故山也。 至此,且按下不表。欲知宝玉更进一步,顿悟真与假;黛玉更一层,识得苦同甜。且听下回分解。 第15章 第九十五回 却说抄家之后,又过两月,天已深秋。野岸风紧,田畴金黄,村里人家多在场院翻晒新谷,炊烟有时细细起,有时被风压低了,又斜斜散去。 路边枯草偎着土坎,鸡犬相闻;早晨地皮有薄霜,一脚下去,咯吱作响。场院里翻起的谷浪在阳光下泛着细金光,远处的水车咿呀不住。 宝玉在老叟家借住,白日同众做活,夜里在窗下翻看那卷旧方,却不再强记,只是合上眼,先把心收住,再看两句,渐觉胸次不急不忙。自从流落村野,他与人同吃一锅饭,同睡一间屋,话也渐说得慢了。 是时村社事多,人往来频繁。老叟道:“深秋忙,忙也安。”宝玉笑应:“忙而安,胜于闲而乱。”老叟点头。 未几,场上要借杈,邻里你来我往。宝玉臂力不及,却肯俯身拾细活,众也不笑他。他心里想:“先前在府里,最怕叫人笑,今朝在人间做活,只怕自己不真。” 再说这日老叟携宝玉赴市,换些盐面油醋。小市在古槐阴下,铺席不过三两行,却热闹得很。有人卖新打的芝麻,有人摆土布、草鞋,也有人挑酸菜与豆腐。 铺边堆着箬叶与麻绳,秤杆上刻的线被手磨得发亮;豆腐挑子滴着清水,落在土里立刻渗开,带一股淡淡的豆香。孩童围着看热闹,手里还攥着一截甘蔗。 市上一个牙行,替过路的客人撮合买卖,嘴里甜,手里快。见老叟来,先笑道:“老哥,芝麻今儿价高,你这一筐若待会儿,准多两文。”老叟摆手:“我家锅里断火,不待会。”说着就与卖主对秤。 牙行见卖主秤砣偏轻,便悄悄挤了挤,欲压些分量。老叟抬手按住秤杆道:“直些。”卖主红了脸,忙把秤拨正。牙行笑打圆场:“都是熟人,说得开。” 市上围的人也多,有笑有叹。牙行见老叟要快成,又挪近一步,道:“老哥与我熟,回头还来,我给你抹个零头。”口气越发甜,手却不离秤杆。卖主本待依他,眼神游移。老叟把秤搁平,慢慢道:“秤直,心也直;多一分少一分,都是吃到嘴里的人家。”卖主连道“是”,自把砣子往准处一拨。旁边有人笑道:“秤不直,嘴再甜也不中用。”牙行讪讪,仍陪着笑。宝玉看在眼里,只觉这番话不高,却能落地。 宝玉站在旁边,看那秤杆轻轻一颤,心里却像被谁提了一下,暗道:“秤要直,人心也要直。先前在府里,席上话好听,事上却多弯,多的是虚文。” 他看见秤砣边缘有细细的牙痕,不知是哪一家的小子淘气咬过;又看见秤杆刻线处有旧油渍,像年年都有人用它算这口饭。 说罢这桩,老叟又领他去买布。市上一个穿旧绸袍的中年人,自称“旧日荣府经手的总管”,见人就摆官气,口里尽说“规矩”、“体面”。 老叟笑问价,他却绕来绕去,只是不明说,且夸布色“体统”。老叟道:“用在身上,暖和便好。何来体统?”那人哑然。宝玉立在旁边,忽忆往昔席面上“体统”二字,不觉脸上微热,心里更知“体统”多半是假。 那“总管”见不从,还说“规矩有成本,体统要摆出来”,又指着一匹光面绸子夸口,劝人添衬里、做滚边,话里尽是“好看”。老叟只回一句:“穿用要合身,合身便好;不合身,就是摆样子。”对方噎住,仍强撑笑脸。旁人道:“人是要穿,不是给人瞧的。”宝玉想起旧日听见的“体统”,心里发热:那时只顾场面,并不管冷与暖,是我心里先不直。 回家路上,风来成阵,田畴起伏如波。宝玉问老叟:“世间真假,怎么辨?”老叟笑道:“吃在嘴里,不合味的便是假;用在身上,不合身的便是假;说在嘴上,不合心的便是假。合心、合身、合味,便是真。” 宝玉默默点头,只觉这话虽浅,却直入心里。 过了些日,村里秋收将毕。圩上有一处缺口,众人商量要赶在雨前补好。有人说先修自己田旁,有人说先修公道。老叟道:“先堵公道,大家过得去,自家田也能保。”众人都应了。 是夜,众皆拿灯火去圩上。有人挑泥,有人搬柴,有人背石,分工倒也合拍。宝玉虽不惯重活,却肯跑腿送茶,递绳,照看灯火。忙里有人打趣道:“客官手嫩。”宝玉笑道:“心要硬。”众人大笑。 既而风大灯微,阵雨欲来,众人齐力把草和泥塞进缺口,用木桩打紧。老叟高声道:“齐上!”众人叫“齐上”,一处处就住了。雨点扑扑下,缺口竟稳住了。 这时火把被风一压,光影幌动,一个小童脚下一滑,几乎坠到泥槽里。宝玉忙抢前扯住绳头,另两人一把搭住小童肩背,众人齐声道“稳着!”火把一齐举高,照得缺口处青黑分明。有人把草团先塞稳脚下,再递上木桩,老叟一声“齐上”,众手如一,劲儿都往里使,缺口不再塌。雨点扑在火把上,吱吱作响;绳子打在手心生疼,心里却越发定。闲时说笑,忙处不分你我,谁家都算自己人。 事毕,众在圩上喝一口热汤。有人说:“我们也没讲什么情分,不过是大家这几条腿走这条路,不堵不成。”有人又说:“哪个家里没个急难?今日你帮我,明日我帮你。” 宝玉听着,心下安稳,暗道:“这是真。”又想起府中那些“情分”,多在嘴上,临到要紧,却又退去半步,那便是假。 越明日,邻村有一户人家成亲。家贫,礼数极简,不过一桌热饭,一副红纸做的花,几句合头话,便算过门。亲戚朋友来,不拘衣冠,只管帮忙,笑声里没半点做作。 有人悄悄对宝玉道:“我们穷,摆不起排场。可只要两个人肯日子,就好。”宝玉道:“肯日子,便是真。” 他想起从前见过的富家婚礼,华灯锦绣,金碗银盘,宾客填门,口里说“天作之合”,心里却另有打算。今朝看这村婚,虽简,却处处像合着人心。 回到家,老叟把一篮子新摘的花生递给新妇,笑道:“今年收成好,与你们添口牙。”新妇笑说:“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稳。” 宝玉站在门槛边,看一家人分花生,一人几个,不多不少。风从门口吹进来,带着土香。他忽觉胸中旧日的浮气散了些,像把一口长长的气吐出去。 席间长辈又补了两句,教新婚道:“勤,是手上不懒;和,是心里不拗。手不懒,日子自有口粮;心不拗,家里不生口角。”邻里你一碗米、我一小坛酱,或递一团针线,都是随手带来的。孩童端盆上桌,笨手笨脚,众人笑,也不怪。席散时,主家与邻里把借来的碗盏一一清点,不欠不拖,天黑之前都归了位。 其后几日,村学先生来场上,与孩子们说“秋收谨慎,颗粒归仓”。先生衣带虽旧,气度却有分寸。孩子们诵《劝农》,声音起落应节。宝玉站在一边看着,里头只有一方旧砚、一卷素册、一把竹尺,竟比先前见过的书房更可亲。 先生瞧见他,笑问:“可愿听两句?”宝玉作揖道:“愿闻。”先生便道:“耕读。本也不是两件事。会耕而不读,不过能温饱;会读而不耕,不过会说话。两件都要会,才不虚度。” 宝玉沉吟良久,忽忆往昔自己“会说话”的光景,不禁苦笑。 先生先让一名小童起声,背过“秋成须慎,仓囤宜干”两句;继而解说谷物收晒的火候与仓里潮气的害处;末了领着孩子们到场边,用手抓一撮谷,团得起、撒得开,方是好。宝玉在旁点头:读、释、验三步,件件着落在用处。 先生又指着场边一处旧仓,说仓门要略向东南,避潮取风;又说草帘不可贴地,须留一掌宽的空,免得返潮。孩子们听了,连声应“记得了”。 这日傍晚,晒谷场上,人都来翻晒。先把连夜的露气赶开,再把潮气散尽。有人用木耙,有人用竹箕,孩子们拾漏下的小粒。老叟叮嘱:“莫踩碎,莫浪费一粒。” 宝玉也学着用耙,起初不匀,耙口处处稀厚不一。老叟握他手教:“身子放稳,心里先稳。”宝玉按着做,果然匀了。 又有两人抬风车,给谷物透气;有人把竹筛举得高高,逆着光抖落尘土。老叟说:“先翻三遍,再扬一遍;等星上来,再看潮汽出来没有。”众人便照着做,脚步有节。宝玉越做越稳,心气也越稳。 风过时,谷声低低,像有人在耳旁说话;风停时,场上静得很,只听见脚下沙沙声。宝玉忽觉胸中有个结松开了,心里像落在地上,不再飘。 他想:先前认得的“好看”,不过像一朵花,看一眼便过去;今日认得的“能安”,却是像这碗饭,吃下去,能撑得住人。真与假,分在这里。 于是他靠在场边的草垛上,借着余晖和风声,写起《田家乐》—— 田畴风定谷声低,晒圃炊烟起又迷; 一担辛酸挑到晚,半瓢清欠也堪饴。 归鸟不言知我意,小窗无梦辨真疑; 人间自有安身处,莫向繁华更问谁。 村里年长的汉子听了,只笑道:“说得像咱们过的日子。”有人又道:“歌里没花巧,才不腻。”宝玉把纸折好,心里觉这四句不是拿来给人夸的,是拿来自己时时照看的。回头见夕阳落到河埂,光照在谷粒上,一颗一颗的,像有人把日子捡得很细。他又想起旧时,诗是写给人听,如今却是写给自己看;写得朴实,反而耐嚼。 老叟拿过来看,笑道:“字还不整齐,话却对了。”众人围拢,听他念一遍,都说“朴实”。有人道:“朴实的话,才听得进。”宝玉心下微热,又觉踏实。 俄而暮色将合,众散。宝玉与老叟归来,道旁芦花摇曳,水面微光。老叟忽道:“你这几日眼神稳了。”宝玉笑道:“我想着先把心安好。”老叟道:“心安,万事一半。” 再说庵中,黛玉这两月里,饮食渐规律,夜里咳嗽也轻。妙玉重静,管众有法,遇事不多言。庵里女客来往,或求方,或求静,妙玉多以“先安其心”为先。黛玉在旁,看得也明白。 这日午后,细雨过窗,竹影拖在地上。黛玉捧一本陶公诗,翻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心里不由一动,轻轻念了两遍,觉这几句像是从她胸口里出来的。 紫鹃端来热汤,道:“姑娘今儿气色好些。”黛玉道:“只是心里不那么乱了。”紫鹃道:“姑娘若不乱,我就不怕了。” 未几,有个老妇抱着女儿来,说小女连月咳嗽,夜里不睡。庵里并无良医,不过煮姜汤与她。黛玉细问饮食冷热,摸她背,凉而湿,便道:“饮食先清一清,粥要稀;衣衾要暖;夜里不要吓她,先稳她心,再慢慢数着呼吸。” 老妇连声道谢。过两日又来,说咳已轻。妙玉不言,只看了黛玉一眼。紫鹃笑道:“姑娘这回劝得合适。”黛玉道:“不过常理。” 黛玉取纸,替老妇写下几条“起居饮食小箴”:晨起先饮温水,粥要稀;午后不可贪凉;夜里抱稳孩子,轻声抚背,以手指慢慢数息,数到二十,再从一数起,使她心里不惊;天欲凉时,加一层旧衣,不碍动弹;若夜里再惊,先安语,后再数息。又同老妇约定三日后再来回看。过三日母女复至,言小女夜里已能安睡多时,咳声也缓。黛玉只道:“且守住,不急求快。”老妇连声称谢。 是夜庵中诵经,众人各持一卷。到“无挂碍故,远离颠倒梦想”时,黛玉心里像被风拂了一下,便想:“我常常挂在‘别离’两字上,所以苦。若能不挂碍,仍是有情,只是不执。”想到此,心里的一线紧,松了一分。 次日,黛玉坐窗下,想起自家这几年,病多、泪多、想多。忽而自笑道:“苦到深处,味反见甜。”便提笔写四句: 经年多病不须嗟,苦到深时味始嘉; 一念安然身自稳,半窗清影是生涯。 紫鹃看了,眼睛一亮,道:“姑娘这诗稳。”黛玉笑道:“我不过写我自己。” 庵主见了,合掌道:“能知‘苦同甜’,已是不易。莫要因为知道了,便去讲给人人听;只管自己做得稳,便是。”黛玉点头。 庵主又道:“知了也好,莫忙着说与人听。先自安,后能安人;少言,多做。”她说话不高,众人却都静一静。 又过数日,庵里有人争执借物。黛玉不下断语,只劝两边先坐,先把气缓下来,再说先借后还,一笔一笔记清楚,免得猜疑。众人散去,妙玉淡淡道:“少一分执,便多一分宽。”黛玉唯唯。 彼时,村里也有小争。两个庄户分水不均,互相埋怨。宝玉想起前番堵圩,便去劝:“先分时刻,你家这半个时辰,他家下半个时辰,轮着用。若两家都急,就各退一步,各让一刻,总还有得用。”众人听了,摸摸头,道:“也罢。”老叟笑道:“你这话,倒像看过书的。” 宝玉笑而不语,心里却道:“书若不肯落在用处,便是假。” 是日傍晚,场上晒谷将收,孩子们唱起田歌,声音不高,却合着心气。宝玉听了一回,心下忽明:昔日唱的是“好听”,今日唱的是“合心”。 他坐在山坡草上,望见远处一缕炊烟,心里说:“从前问人‘我该怎样’,今日反问自己‘我心安否’。”这话在心里一转,胸中顿然开朗。 他回想这几月的活计,挑水、翻晒、修圩,件件不新鲜,却件件能安。先前总向人打听一个“法”,如今只要把心放在眼前这一匙、一把、一耙上,便是法。心一安,眼见处都明白。 再过一两日,老叟领他去看一户人家的简婚。屋里挂着两条红纸,几碟家常菜,亲友围坐,互相作揖,话里皆朴。新郎新妇对拜后,长辈只说两句:“勤,和。” 宝玉立在门边,忽觉眼眶微热。他想起先前那些豪华婚礼,喜乐未散,心已空。他又想:人若把“相守”二字放稳,简也不薄,薄也不寒。 归来道上,老叟问:“今日看得可明白?”宝玉道:“明白些。真不是大声说出来的,是真在日子里,合身、合心、合味。”老叟笑而不答。 老叟不说破,他也不再辩,心里却把个“能安”字记牢。遇见好听的话,先看落到哪里;遇见好看的物,先看用到几分。合身、合心、合味,一桩不合,便不算真。 未几,风大一阵,落叶旋下。宝玉拾起一片,叶脉分明。他忽念起那卷旧方末条“和气以养肺”,遂端坐片刻,心息稍定,胸中清凉。 他想起黛玉,不知她此时可好。便合掌自语:“但愿他也能安一安。”说罢,心里却不再乱,像相信“各有其时”。 他不急着再去想“何时相见”,只把眼前的活一件件做好。心里像铺了一层细细的草,踩上去软稳。 庵里这边,黛玉对紫鹃道:“我如今不常常想从前,先把眼前几件小事做稳。”紫鹃笑道:“姑娘这样,我就放心了。” 越明日,庵里一个小女童学缝衣针脚乱,哭得兜脸泪。黛玉笑着握她手,说:“先把心放稳,针就不抖了。”教她一针一针往下走,果然稳了些。女童抬头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黛玉也笑。 她又把灯挪近一些,不直照眼,只照到手背上;再把线头蘸一蘸水,拧得齐整。针脚一匀,小女童不再急,笑声里带点子气。 又有一个女客来,诉说夫家贫,婆婆嘴碎。黛玉不说大道理,只让她先记开支,省处省,能帮就帮,帮不过就先把气顺过来,不与人拗着。女客连连点头。 妙玉看在眼里,道:“你近来多做这些事?”黛玉道:“我做这些,心也不乱。”妙玉道:“心不乱,病便轻。” 不多日,那女客依言记了开支,拿一册小账来复述:日用与礼面分开、要紧与可缓分开。黛玉划去两项虚开处,又提醒她:先稳一家气顺,能省则省,能帮则帮;实在拗不过,且先把心放下来。女客连连点头,说回去心里不那么烦了。 宝玉这边,老叟带他去看一位老织匠。织匠屋里只有一台旧机,脚下踏板吱呀,手上一梭一梭飞过去。织匠道:“织布便是如此,一上一下,一进一退,不急不缓。” 宝玉道:“我心里常常急。”织匠道:“急,是因为你看的是明日;不急,是因为你只看这一下。”宝玉默然,觉这话也是医心的方子。 老人又让两个年青人看一看仓门的闩,坏的即刻换上。有人把扫帚递给孩子,说:“明年还得你们扫。”孩子点点头,握得紧紧的。 织匠示意他看梭影进退:“一上一下,是一口气;一进一退,是一步路。只看这一下,不赶明日,花样便匀。”宝玉随他踏了几下,觉脚下节拍稳了,心也跟着稳。织匠笑道:“不贪快,花自平。” 既而,市上又见那个自称“旧日总管”的人,仍旧摆官气,惹得人不快。宝玉见之,竟不生气,只道:“他说他的话,我做我的事。”心里像有一层薄薄的皮脱去了,不再与之较量。 夜来风紧,屋外草声簌簌。宝玉展卷未久,合上眼,胸中渐稳。老叟在旁看了,笑道:“你是个肯变的人。”宝玉道:“我不是变,我是慢慢把自己放回原处。”老叟点头。 又过两日,村里母们把新谷分成几堆,择出上好的留种。宝玉问其法,老叟道:“要留最好的做根。”宝玉道:“做人也如此。”老叟道:“也如此。” 老叟又教他看谷粒的饱满与干湿,教他捻一捻听声音。宝玉学着做,听得清脆,便笑。心里道:做人的“留种”,也是这样,要把最好的一点性子留住:一个是实,一个是诚。 是时,天将暮,云脚低,西边一线残霞。宝玉立在场边,忽自言:“真与假,原不在词句,而在是否能安。能安者真,不能安者假。”说罢,心里更静,像坐在一块温热的石头上。 庵里,黛玉合卷临窗,指头按在书页上没有移开,目光却落在窗外。她轻声道:“苦与甜,本是一体。心稳,苦开成甜;心乱,甜也变苦。”紫鹃在旁,听得清楚,不敢言,只把茶盏往她手边推了推。 嗣后,村里因秋雨,将择一日谢田祖,大家合力扫场,摆上粗茶干果。宝玉也在,心里无他,只觉这礼虽简,意却厚。 谢田祖这日,先合力把场扫净,摆一张简桌,案上置新谷一小盘、粗茶两碗。老人领着小儿女作揖,只说:“记着靠天,也记着靠人;不糟踏谷,不欺负人。”又把新谷分出一小份给孤老家。众人答一声“记着了”。宝玉在旁听着,心下想:礼虽简,意却厚,厚在做得出、守得住。 收束时,众人各自回家。宝玉独在场边坐了一会儿,起身时把脚下的稻草拨一拨,看见地上露出一片湿土,黑而亮。他笑道:“便是如此。” 且说黛玉掩卷之际,窗外又有细雨。她把诗笺摊开,看着自己那四句,心里并不自喜,只觉得一切恰好,便把笺收起。 她把灯拨暗,屋里更静了一层。窗外的雨丝斜着来,又轻轻退开。她想:不与人争一个是非,心里反而宽。 是夜,宝玉在灯下记今日所感;黛玉在床前把衣襟理一理,先为明日预备。各在一处,各自安稳。 至此,本回事脉已定:宝玉在“真/假”的对照里,明白何为“能安”;黛玉在“苦/甜”的互化里,学会把心放回本处。两人虽各在一方,却都更近、更真。 下回便当说:重逢之前,心气已定;新路在前,不待人催。且按下不表。 第16章 第九十六回 却说又至次年春时,山南微雨,田畴新青。道旁新泥未干,牛蹄踏过,留浅深不一的小窝,水光粼粼。雀鸣在檐,野花在沟,风里带一缕潮土气息。自抄家之后,宝玉漂转已久,是日沿乡路问访,按着人言“庵在溪北榆树里”的指引,缓缓而行。心中不敢多想,只将念头拴在脚下,一步一息,恐一放逸,心火又乱。 未几,天色阴合,一带云从山腰压下来。宝玉抬头,见远处有一寺门,墙色剥落,门额上旧字漫漶,惟见“清……庵”三字依稀。路口一株老榆,粗根出土,盘如龙爪,倒有些护庵之状。宝玉至门,心口突突,方欲问人,忽有细雨飘来,檐下几个蒲团,积旧的尘土被湿气一逼,散出陈气。门内静极,只闻风挟铃舌微微。 是时小殿偏院,瓦缝漏水处滴滴作响。殿内供案旁,铺一褪色蒲团,帘外苔痕上,雨丝细得如烟。宝玉脚稍一歇,忽见帘影微动,一人立窗下,衣色素淡,背影清瘦,肩头微颤。宝玉心中一震,先不敢唤,只觉胸口先前积着的一口郁气,忽地化作热雾,直冲眼眶。那人似觉有人,微侧回头,眉目虽消瘦,却如旧时雪光照人。宝玉唤一声:“黛玉——”便不能再言。 黛玉听得声音,身子一软,手扶窗格,回身时眼里已是一汪春水,唇动而无声。两人相向数步,俱不敢进,只是看。俄而黛玉轻轻道:“果然是你?”宝玉连连点头,方欲举步,却觉腿膝酸软,竟有些跪不住的样。黛玉忙伸手一扶,两人手掌相及,便如火烫。片刻之间,心里的苦、怨、怕、念,俱化作泪,落在彼此衣襟上,温温的,带着一点盐的味。 紫鹃闻声自里间出,见是宝玉,亦惊亦喜,忙上前递帕,轻声道:“且里边坐,雨大了,殿檐外风透人。”宝玉与黛玉扶着走到供案旁旧凳上坐。紫鹃忙张罗——一盏微温的姜汤,一条干净手巾,替二人按住窗纸,免得冷风扑面。殿里灯火不甚明亮,却有一种稳妥的黄。 宝玉定了定神,低声道:“我一路寻你,问人言说‘庵在榆树里’,便兜着这片林子打转,恐怕错过。方才远远见着门额,心就跳得不住。”黛玉道:“我本不敢盼,只想各自安分,若有缘分,终会再见。今日见你,只觉先前挂在心上的寒,忽然都退了。” 宝玉看她面容枯瘦却清明,心里一酸,笑道:“你更瘦了,却更安定了。”黛玉亦笑:“我以为你要笑我‘又病’。”两人相对,俱轻轻一笑。笑里有雨声,有旧尘,有新生。 少顷,紫鹃把滴雨处移了条破瓦片,回过身来道:“外头这偏殿破得紧,檐瓦不齐,故人都叫‘破庙’,其实是咱们清……庵的偏院。你们且在这边歇歇,等雨小了,移到静室坐。”宝玉与黛玉点头,彼此心里俱松了些。 宝玉道:“我近来多在村野走动,看人家过日子,才晓得先前我心里有多少弯弯绕绕。譬如称秤那一遭,老叟按住秤杆说‘直些’,我才知‘秤直,心也直’,多一分少一分,都是吃饭的人家;再譬如修圩那一夜,‘齐上’一声,众手如一,忙处不分你我;又譬如乡里嫁娶,器皿不过夜,人情不欠帐——这一桩桩,才是合心、合身、合味的‘真’。我先前喜欢体统、好看、排场,皆是‘假’。” 黛玉道:“我这边,先是多病多心,后渐知‘不与人争是非而心宽’。读了一些陶诗,明白‘苦到深时味始嘉’,不是叫人去受苦,乃是叫人不向苦上加苦;有人求我看病小儿,我只写‘起居饮食小箴’,叫他晨起温水,粥要稀,夜里抱稳孩子,以指数息;又有人拿账本来诉,我只划去虚处,叫她先稳一家气顺。心里稍安,病也就不那么唱戏了。” 宝玉又道:“我先前自谓聪明,口里好听,心里却如乱丝。不知冷与暖在身上,饱与饥在肚里,才是真。如今走过几镇几村,见人把秤杆一拨正,把账页一划去,把孩子一抱稳,便觉得天地都宽了一指。‘能安’二字,不在大话里,在手上与脚上。”说到此处,他把案上旧书轻轻抚了一抚,像要按住心里那口忽涨忽落的潮。 宝玉点头:“都是‘能安’二字。”黛玉看他道:“你真见得‘能安’,不再问‘体统’?”宝玉苦笑:“问了那么多年,问来问去,还是冷暖不合身。”二人相视,俱有一笑,笑得很静。 雨声稍歇,紫鹃道:“静室里暖些。”遂引二人入里。静室不大,一榻一几一橱,窗下摆着一盆清水,几上有一卷旧书,封皮已磨。紫鹃整好灯炷,自去煮粥。黛玉坐榻端,宝玉侧几而坐,手抚旧书,道:“这卷可是……”黛玉笑而不答,揭开书页,指中一句,轻轻读道:“‘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宝玉静听,胸中一热,道:“‘将芜’二字,我如今看得分明:田园无人耕,便荒;心田无人理,亦荒。归,归去,不是逃,是去理自家心田。”黛玉又指一处道:“‘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我先前常悔先前,又常怕将来,近来明白,已往既不可谏,只好把来者一点点接住,先把这口气理顺。” 宝玉接道:“‘三径就荒,松菊犹存。’三径荒没要紧,松菊还在。只要把脚下路扫一扫,仍可往来。我先前要的是别人的路,现在只要自家的小径。” 黛玉复翻至他处,指道:“‘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云出无心,鸟倦则还,皆是顺其性。人之为人,若一味逐境,不问本心,便是逆性。”宝玉道:“我先前逐的是场面与体统,如今只问此念合否。” 宝玉又见一处,道:“‘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我想,风来便行,风止便歇,顺势而为,不与之争,不役于物,亦不被物使。” 黛玉点头:“读古人字句,若只说得好听,不知其用,便枉。我们今日读,读到‘如何用’三个字:用在一碗粥、一扇窗、一条旧被、一针一线。” 宝玉笑道:“还可用在‘少说一句、多做一事’上。” 黛玉微笑:“‘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窗边坐着,心里有个尺度:容得下一双膝,便安。不是叫人自闭,而是不要让贪心、虚荣占满屋子,连膝盖也无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不是考据句解,只是拿来与眼前日子相对。每读一两句,便停一停,看看窗外雨丝,听听屋檐滴水,仿佛那句古人话从前世渡到今日,落在案上,不高不低,正好。 紫鹃端粥至,见二人读得正起劲,便不打断,只把碗放在一旁,轻声道:“趁热。”宝玉捧起一碗,笑道:“‘田园将芜胡不归’,先归一碗热粥。”黛玉忍不住笑出声来,紫鹃也抿嘴。 宝玉道:“我想,‘归’有两层:一是身归去,一是心归去。身不归也可,心须先归。心归定了,将来身要归,便不艰难;心若不归,身归也是无用。” 黛玉道:“我也这样想。归不是‘远’,亦不必‘急’。先从一碗粥开始,从一扇窗,从一盆水,从一卷旧书。‘审容膝之易安’,膝得安,心也得安。” 二人默然良久,只闻灯芯轻爆一声,淡烟绕起。宝玉看着黛玉指背,见其微微发凉,便把碗再往她手边推一寸,道:“且再啜一口,暖些。”黛玉轻应,抬眼望窗外雨痕,道:“一碗粥,也可当山河。”宝玉道:“是,先安此一碗,后安一日。” 宝玉沉吟:“我与你先立一个小小之约:不再依赖贾府的门第体统,不再以虚名为乐,不再求快求大,只求能安,求合身、合心之事。你看如何?” 黛玉缓缓点头:“好。先安其心,再安其身。若有一日真要归去,也不是逃,而是成。” 宝玉复读:“‘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已往之失已然,来者可追;我与你今日相见,是最可追之事。” 黛玉道:“‘三径就荒,松菊犹存。’荒也不可怕,存便可喜。只要存得一点真,荒不长久。” 二人相视而笑。宝玉忽道:“我想和你作四句,做个记。”黛玉笑:“你又要效古人作诗?”宝玉道:“不作长篇,只四句,念给你听,算是‘说给当下听’。”便低声吟道: 春雨初收灯影斜, 短檐小坐与君赊; 不须问我繁华事, 但把今朝一念家。 黛玉听罢,轻轻道:“好在短,不喧宾夺主;好在简,不胜雕饰。‘一念家’三字,于今最稳。”宝玉笑道:“我原怕‘以诗代叙’,只是与卿为记。” 紫鹃在旁道:“我只怕你们又多话,话多便乱。今儿可好,短短几句,正合我心。”三人相视而笑,室内更温。 俄而,紫鹃取过一件旧棉衫,道:“这两日又凉了,衣裳要添。我把旧棉衫翻里一改,袖子又接了一寸,你先穿着。屋里我也拾掇过,窗纸补了几处,夜里风不至于直吹。粥米已备足,药茶我照老方子配着。近来庵里人来人往也多,我同师姑说了,尽量不在外间长谈,免得人多嘴杂。” 宝玉连连称是,道:“多谢紫鹃。‘话要少,事要稳’,我记着。”黛玉看紫鹃一番安排,心里暖:“有你在,我便多半放心。”紫鹃道:“我所会者不过粗把式,只求实在。” 紫鹃复自橱中取一小账本,翻开示之,道:“米三斗、盐半斤、菜油一壶、枯柴两把、姜桂少许、草药三味、纸笔一包、缝线一团、灯草数束,都是这两月要用的。今春天雨多,晒衣要常备绳夹;旧布拆下的边子,我已洗净,留着做补丁。若再添人来求看病,我这里有几味常用的,能对症的便给,不能的,写个起居单子也好。”宝玉称善。黛玉点头道:“不为虚礼费钱,不为排场耗物,各处都稳一分,心里便宽一分。” 这时院外脚步声碎,门内一人探首,道是刘嫂与王家媳同来。二人衣襟犹湿,先向紫鹃一礼,忙不迭把一小包与一旧账页放在几上。刘嫂道:“前日替病儿煎姜汤,借了庵里一撮姜与半两草药;后日回礼,添了些礼银。王家说‘还有旧情’,叫我多添,我心里却犯难。”王家媳闻言,脸上一热,道:“我只怕账上不清,将来说我占了便宜。” 黛玉见二人语气各急,先请坐,递以温水,笑道:“先把气缓一缓。合身合心,都是从缓里来。”紫鹃将旧账页摊开,只见其上笔迹参差,礼物、药材、借还、私用、公用皆杂在一处。紫鹃道:“先分门。”遂以纸一分为四:其一曰‘用则记’,其二曰‘不用不计’,其三曰‘借与当归’,其四曰‘情分另记’。 刘嫂把先前所用一一说来:姜几片、葱白一寸、陈皮少许,另有热粥一盏。王家媳道:“礼银原是还人情,我怕少了失礼。”黛玉道:“礼固不可废,然礼重在人,不重在数。此处但问‘用’与‘不必用’。” 紫鹃执笔,将姜、葱、陈皮归于‘用则记’,粥归‘情分另记’,礼银则另注‘愿出’,并加一小脚注曰:“愿者,不强人;急者,先急。”又问:“草药半两,是谁所需?”刘嫂道:“孩儿夜惊,腹冷,我借来试用。”黛玉点头:“此亦‘用’,且当归还。” 王家媳见之,稍觉有底,低声道:“我只怕将来算我多拿。”紫鹃笑道:“账明则心明。多与少,都明白写着,便无彼此之嫌。” 黛玉道:“我再添一条:‘借’与‘赠’不可混。借者明期,赠者不计。今刘嫂是‘借’,当约一日归半两药值;礼银是‘赠’,可随力而为,不必强。” 说着,紫鹃即以细字写一小单:上书“清明小单”四字。其下分列:一曰姜葱陈皮若干,值钱若干,三日内归;二曰草药半两,过七日归;三曰礼银若干,愿出,不入账;四曰粥一盏,情分,不入账。末尾又写:“若至期不便,先言之,可缓。” 刘嫂读罢,连声道:“有据,有据。”王家媳面上红稍退,拱手道:“倒是我心粗了。”黛玉笑道:“人情贵在不添虚。虚处裁去,实处自稳。账上明白,心上便不乱。” 刘嫂又道:“近来雨多,柴湿难燃,孩子夜里冷得紧。”紫鹃道:“我这里旧棉布有两幅,裁作小肚兜,腹冷时可裹。又有干灯草少许,与你些,引火时便捷。”黛玉又叮咛:“夜里抱孩,要贴,莫任其外风入;粥要稀,莫贪杂味。” 二人连声应诺。临去时,王家媳把礼银退下一半,道:“既是不入账,情分在心,且留着救急。”黛玉笑而不拒,反将其中几文置于小单之侧,道:“此作‘周转’,若有旁人急用,暂支,月终再对。”王家媳与刘嫂相视而笑,各各心安。 宝玉在旁看着这一出,暗觉“裁虚即归”。他低声道:“原来‘清明’二字,不在词藻,在明细。”黛玉点头:“是。” 宝玉又道:“我还想同你们约一个小规矩:自今日起,不再为虚礼费钱,不再为体统添累,不再为无用之饰烦心。一口饭、一件衣、一张纸,皆有‘用’。若不是‘用’,便不取。” 黛玉道:“再加一条:人与人相与,先问‘合否’。若合身、合心、合味,便近;不合,便缓。求近不求多。” 宝玉笑道:“好。我与卿立此二三条,写在心里。” 窗外雨止,云脚渐收,榆叶滴水声亦疏。宝玉随黛玉出至廊下,望见院中有一方小井,井沿青石已被岁月磨得圆滑。黛玉道:“我每日晨起先汲半瓢,烧水一盏,洗面一盏,余者浇花,已是日子。”宝玉道:“此便是‘审容膝之易安’。” 二人坐廊沿,宝玉向黛玉述一路所见:秋日晒谷风声、夜补圩火把、简婚勤和、村学读验。黛玉则述庵中所行:安人心、简账本、劝起居、教女童一针一线。话虽不多,却句句落地。中间亦有沉默,沉默里不过是听风、看云、闻泥土。 院内榆叶上还挂着细珠,风一过便簌簌落在青石上,声若细琴。井绳挽过井栏,咯吱两下,又归于寂。远畴有农人试犁,土腥气与嫩草气混在一处,淡淡入鼻。几株荠菜挤在墙根,叶上留着昨夜的雨星。宝玉道:“我先前只在画上看春,今日是真在春里。”黛玉道:“人在里头,便知哪一处该放下。” 黛玉忽道:“你先前最怕人笑,今朝还怕么?”宝玉摇头:“我如今只怕自己不真。”黛玉点头:“我也是。” 宝玉提及贾府。黛玉道:“我们不再说贾府的是非。已往之不谏。若有一日与旧人再见,心里也是‘先问合否’。不合便不合,任他去。”宝玉点首:“正是。” 紫鹃端出一只小木盒,内有些粗针与线团。她递给黛玉,道:“我先前应承村里女童,隔日教她们缝一针。明日她们还要来,今日你若不累,择两样容易的教法,与她们说说。”黛玉道:“好。先从穿针开始,针眼小,要手稳,心更稳。手若不稳,心先稳;心若不稳,先数息。”宝玉在旁微笑:“都是‘先安后行’。” 是夜,二人未谈到深夜,紫鹃便催:“困了各自睡去。明日且从早饭做起。”宝玉在偏室歇下。窗外蛙声浅浅,榆叶轻轻。宝玉枕上无梦,心里像有人点了盏小灯,灯不甚亮,却极耐。 宝玉翻身坐起少顷,又复躺下,不再去想旧事,只听一滴一滴的水声在檐下走。心里像有一叶小舟,先是颠簸,后渐平,最后竟不知舟与水在何处了。忽忆白日所读,暗道:古人尽在日用间;我若守住这一念,便不必多求。又想:从今后,凡事先问可否合身,次问可否合心,再问可否合时;若三者皆合,便做,若一者不合,便缓。想着想着,竟安然睡去。 宝玉翻来覆去,心上仍记白日所读之句,因轻声道:“‘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若只记一句,明日便忘。我欲把‘追’字落在‘可做’上。” 黛玉在隔壁答道:“只做三件,贵在常常。” 宝玉问:“哪三件?” 黛玉道:“其一,书单;其二,什物单;其三,农事单。” 宝玉笑道:“且说书单。” 黛玉道:“书不可多,贵在可常读、常用。先定《陶集》一卷,择其句与日用相对;次取《孟子》数篇,问其‘不动心’与‘恻隐’;再取《易》之《系辞》略读,明‘变’之理。三者足矣。其余遇而读,不必强。” 宝玉道:“是‘省而要’。” 黛玉又道:“什物单四门:衣、食、火、纸。衣,宜暖不宜华;食,宜简不宜杂;火,宜稳不宜猛;纸,宜省不宜侈。每门各分三类:必需、可缓、可去。目下列单,逐一核之,月终再对,勿求一日尽。” 宝玉应道:“衣取旧棉可翻,食以粥与蔬为主,火多备干柴少添油,纸以可书可擦为度。‘可去’者,如多余饰带、花样碟盏,尽可不取。” 黛玉笑道:“你倒记得分明。” 宝玉道:“还欠‘农事单’。” 黛玉道:“此处须从乡里学:其一学秧,莫嫌泥泞;其二修圩,齐上则稳;其三借秤,不欺一分。学一事便安一事。若有暇,再学酿酱、腌菜,皆可度岁。” 宝玉点头:“‘学一事便安一事’,好句子。” 黛玉又道:“三单之外,更有一小法:凡欲置一物,先问‘合身否’、‘合心否’、‘合时否’。三者合,则置;一者不合,且缓。” 宝玉轻声应诺:“记在案上。” 两人隔墙低语,灯光从窗纸漏下,淡如水。屋外蛙声与檐滴相答。宝玉把这三单逐条在心里写过,忽又记起陶公云:“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 他微笑自语:“明日便从一碗粥、一盆水、一束干柴做起。” 越翌日清晨,庵里景物皆新。紫鹃先烧火,宝玉打水,黛玉拣米。三人分工,彼此不言其苦。吃粥时,宝玉忽道:“‘归去来兮’四字,我昨夜想了半晌,像四个钉子,把我的心钉在了桌面上,不许乱跳。等过几日,若天气开朗,咱们在庵后小丘上坐坐,远处有田畴,近处有风,正好再说。”黛玉笑:“到时别又作诗。”宝玉道:“不作,怕又喧宾。” 晨起之事,各有秩序:紫鹃先把灶灰拨匀,点一撮干灯草,再压两根细柴,火苗才稳;宝玉挑水不过满,免得溅泼,一趟一趟地挑回院心大缸边,听得井架吱呀作响;黛玉拣米极细,米中小石必以指尖弹出,且以清水淘之,至水色澄明乃止。煮粥时,紫鹃道:“火候要小,水滚后再加半碗清水,粥才开花。”三人相视点头,皆觉此即“就地可行”。 这时有乡妇抱儿轻扣门槛,衣襟未干,面色憔悴。紫鹃迎之入,见孩儿约莫两岁许,面白而唇淡,夜里惊哭,食又不进。黛玉先不问药,且问起居,问几时睡、几时醒、夜里抱持如何、晨起何饮。 乡妇道:“夜半多惊,眼睁如豆,气急;白日昏昏,食不过二三口,便恶心。夜间抱着,时或松手。” 黛玉道:“此乃寒多食杂、抱持不稳。先不言药。听我三条‘起居小箴’:其一,晨起温水半盏,少少入口;其二,粥须稀,少放姜汁,缓缓而食,勿杂他味;其三,抱法要稳,胸口紧贴,照着呼吸,一呼一吸,不使气乱。” 紫鹃遂以旧布卷成一小枕,示之置于孩儿臂弯与腹间,以定其势;又以细布裹腹,教其缠法,不可太紧,亦不可松脱。 黛玉复道:“日中勿久坐风口,夜里睡处,头稍高,足要暖。哭甚时,不与硬语,先以指按脐旁两侧,缓按十数下,听其气平。” 乡妇连声是。黛玉又开小方二味:以陈皮少许佐生姜微片,水煎如茶,极淡而温,分三次与,至夜止。并嘱:“三日复看,若气色稍转,再议。” 宝玉在旁看着,低声道:“‘先安后行’,原来连抱小儿亦同此理。”紫鹃笑道:“凡事皆然。” 乡妇拜谢再三,欲以钱相谢。黛玉止之:“此不入账。你但记‘抱稳、粥稀、少语’三字。”复以干灯草数束付之,道:“晨起引火,省得惊忙。” 午后,有村女来学针线。黛玉先示以线头如何搓平入针眼,然后教以最常做的缝口。她不说大理,却说“手里线要松紧有度,针脚不要赶,照着呼吸,一呼一针,一呼一针”。女童笑道:“这个我记得。”紫鹃在旁补充:“针脚若歪,先把凳子坐稳,不必先怪手。”宝玉看着,暗叹“此即归也”。 黛玉又教:“缝边取一分半为度,角处斜剪半分,回针缝遇转弯处先压后转,免得起皱;藏针法要顺纹理,线结只如米粒,不可成疙瘩;最后把线头倒退两针,藏入缝里。”女童试做数次,初不稳,后稍得法,面上便有光。紫鹃笑道:“这就像烧粥,要耐,一急便糊。”宝玉看在眼里,心里道:事理相通。 女童们见缝口略得法,眉眼间都亮了些,齐声请再教。黛玉摇首笑道:“今日只此一法,明日再添。做事须‘浅处先做’,不可贪多。” 紫鹃便从抽屉中取出旧线几绞,分与诸女童,道:“回去各自缝一块帕角,边取一分半,针脚匀稳,不求快。明日带来,我只看两处:一处看起头收尾,一处看转角。” 一女童怯怯问:“若母亲嫌慢?”紫鹃道:“只说是庵里教的法,慢一步便稳一步。针脚不稳,布再好也不起用。”众皆点头。 临别,黛玉又叮咛:“针线先稳手,再稳心;心若乱,先坐住,照呼吸,一呼一针。”众女童复笑应,携线而去。廊下小风起,衣角作轻响。 宝玉望着她们去影,低声道:“‘少说一句,多做一事’,原也可以教人。”紫鹃笑:“你若肯常记,庵里便少一半闲话。”宝玉亦笑。 日暮时分,宝玉同黛玉再坐窗下。宝玉道:“我忽觉得,‘归’不是一个地点,是一个动作,是日日时时的‘回心’。从外头收回到里头,从虚的收回到实的。”黛玉道:“说得是。若有一日真要远去,不因怕,不因逃,是因为‘可以了’。” 二人相顾良久。宝玉忽道:“我还想与你立一小愿:在有力量时,多做些简实之事;在无力量时,不勉强。兴到而为,兴尽而止,不给自己添烦。若有人问我,我便答:‘正在回心。’”黛玉点头:“我亦如是。” 二人遂约小程:明日整理静室与偏殿,后日回访病童与女童,再后日下山至村中借秤买米;若天晴,傍晚上后丘坐一坐。紫鹃道:“凡事留个余地,别一日做尽。”宝玉笑:“记得。” 至傍晚,云脚开处,西南一带微晴。紫鹃道:“后丘上风好,且去坐一坐。”三人遂绕庵后小径而上。坡草新润,脚下不滑;远处田畴如棋,近处井栏如环。有人牵牛缓行,犁锋一过,土纹如波。 宝玉倚松而坐,低声道:“‘将芜’之田,今日却见有人理。”黛玉笑:“先理一角,莫求一片。心田亦然。” 紫鹃从袖中取出早拟的“书、物、事”三小纸,递与二人。黛玉道:“此非束缚,是记性。”宝玉道:“月终对一对,只加不急;遇事先问‘合否’,不合不做。” 夕色微红,风自坡下来,拂衣而过,不急不缓。井沿滴水声在下,远村炊烟起处,鸡犬相闻。黛玉指暮色处曰:“色有浅深,事亦然。浅处先做,深处缓做。”宝玉笑而记之。 少顷天色将暗,紫鹃道:“时候了,且下去。”三人循径而返。廊下灯火初明,纸窗微黄,如有人静守。宝玉回顾后丘,心中一宽:‘归’,竟在这一坐一起之间。 至此,二人心里各有一根线,系在“一念能安”上。窗外风息,灯影不动。紫鹃轻推门缝,见二人坐得稳,便把门又合上些。她心里道:“这样便好。” 到了这里,这一回的筋骨也就定了:二人于破殿避雨而重逢,于静室共读而立志;以陶诗作镜,以日用作尺。归,不在远近,在合心;真,不在华辞,在能安。自此,喜剧线索开端,悲喜交织不绝。至末一段,黛玉以“短檐小坐与君赊”为笑,宝玉以“一念家”为记,二人并坐,心皆不动。 至此,且按下不表。欲知二人明日更进一步,论真假,定心志,且听下回分解。 第17章 第九十七回 却说次日清晨,庵中风息水清。窗纸新补处尚存手温,灯芯细细,尚留一缕青烟,绕檐而上。紫鹃早起把昨夜所用的草绳收好,将铜壶煨在微火边,见二人尚在静室相对,便低声道:“粥再煨一回,待热了送来。”言罢自退,不以多言扰人清意。 宝玉与黛玉并坐榻端,面前一盆清水,澄澈可鉴。宝玉指水影,轻声道:“你看,此水不饰,不加香色,自清而静。昔日我以为繁华是真,衣冠体统是真,门第声名是真;今日一坐于此,才知田庐之中,一盏温灯、一碗薄粥,方是真。” 黛玉笑而不语,片刻乃道:“昔日我以为眼泪是真,冤愤是真,离合是真;而今细细思之,心安才是真。心安,则泪可收;心安,则冤自薄;心安,则离合不过一阵风。” 宝玉道:“我旧时看‘假作真时真亦假’,只觉世事无定;如今却思:若以浮饰为真,则真亦可假;若以合身合心为真,则假自不立。” 外头日色初明,檐滴断续,似数息一般。黛玉提起案上旧书,翻至陶公句,轻轻诵道:“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诵到“忘言”二字,便垂目不语,只以指尖在桌纹上轻轻一按,似要按住心里忽起忽落的波。 宝玉道:“不若将此‘真意’,移之日用,可乎?”黛玉颔首:“可。先自一事一物做起,勿多,勿急。” 紫鹃送粥至,见二人神色安稳,便将碗盏一一放妥,道:“火候正好,且慢慢用。”又将窗纸抹平一指宽处,退而存身门侧,不令脚步有声。 宝玉捧碗,笑道:“昔日我以为香鼎名瓷是真,如今一碗稀粥便够。”黛玉接道:“昔日我以为哭到极处是真,如今只要胸口这口气不乱,便够。” 两人对看少顷,俱觉胸中有物落地。宝玉忽道:“今朝不问他人如何,只问我二人如何。你看,何者为真?” 黛玉道:“真者,合其性;合其性者,不必多;不饰、不强、不争,便是真。譬如窗纸,补得合缝即好,不必雕花;譬如灯火,旺不过,微不过,便好。” 宝玉笑:“这便是‘能安’。”黛玉亦笑:“正是。” 须臾,火上铜壶轻鸣。紫鹃以巾裹壶柄,添半盏温水入盆,见水面光净如镜,映出三人影子,轻声道:“我去看门外,有一两片落叶堵住沟槽。”二人点头,紫鹃乃出。 室内愈静。宝玉抬眼望窗,道:“既谈真伪,可否各以一诗,写其所见所愿?我先拟一篇,你若不厌,再和一章。” 黛玉道:“好。诗非为妆点,且当为心志作证。” 于是宝玉起身,向窗外一揖,复坐案前,屏息片刻,吟七言律诗一章,用“真”韵: 宝玉《归隐诗》 微灯不语照天真,井水无香自可亲。 泥手扶田春到处,布衣坐榻月来频。 欲从繁华收妄念,且向菊松借比邻。 此意难言休著纸,窗前一笑是归人。 黛玉静静听罢,片刻微笑,道:“好在一‘不语’,好在一‘自可亲’。你先约其神,少着钗环,多着田气。”乃亦向窗外一揖,仍坐而吟和: 黛玉《归隐诗》 小窗初白见天真,淡墨疏灯不染尘。 旧帕轻留温一角,新汤徐入稳三分。 泪痕都与风吹尽,心语相从月作邻。 若问何方安一志,柴门未掩是归人。 宝玉听罢,心下微热,道:“你说‘泪痕都与风吹尽’,我最爱这一句。昔年我与泪为伴,今朝愿与安为邻。” 宝玉又道:“繁华如云影,乍看绚烂,既散则空;眼前这一室之安,虽不语,久坐自知。” 黛玉道:“旧泪如霜,夜寒时结;今心如春,日出则融。若以霜为真,便把一年都活在寒里;若以春为真,便处处开花。” 宝玉道:“真如井水,越静越清;假如彩绡,愈耀愈薄。昔读旧语‘假作真时真亦假’,只觉摇摆;今朝再读,知其所指——所依在心,所凭在用。” 黛玉微笑:“故当少惑于声色之表,多照见身心之内。外头不必太静,只要心里有一处静处,便能容千山万水。” 紫鹃以指背轻敲盏沿,使水波平息,低声道:“茶温正好。”二人各啜,皆觉胸次轻快。 黛玉道:“诗且止于此,勿多。言尽则溢。‘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言落,室内更静。灯影如豆,光色不炫不昏,映在水面,细碎而安。窗纸微鼓,风自缝里过,如人低语,又如心上轻拂。 宝玉以掌覆卷,良久乃道:“忘言非缄默,乃不以言役心。心若无役,处处皆可安。”言罢,指上微按书页,似按住旧日纷纭。 黛玉以钗尾轻拨灯草,去其焦黑,添一星清油。火色遂稳,既不跳,也不灭。黛玉道:“灯亦如心,去焦添清,便自不躁。” 宝玉笑曰:“不强、不饰、不争,三者相为表里。强则易折,饰则生虚,争则多妄。” 黛玉应曰:“口言之真,多随风散;手行之真,方可据实;脚履之真,至不欺人。” 宝玉道:“今朝所做,不外修窗、温粥、少言、稍坐,皆是合身合心之事。若日日如是,虽未归,已自归。” 紫鹃在门侧拂拭几案,见二人意定气平,只以目色相慰,不复插言。铜壶轻鸣,似和此意。 黛玉收卷,置于案隅;宝玉整衣,端坐不动。室中惟闻水滴,数声一止,又起复续,若度岁时。 二人遂默。静里只闻外头清清几滴水声,像在数今朝的念头已收几分。良久,宝玉道:“我有一言,请你听之。” 黛玉侧目,未答。宝玉取怀中素帕一角,上缝一小小松枝,线色淡青,针脚虽不甚工整,却见其诚。他轻放案上,道:“我心志今日已定。愿同你结一终身之约。待时机一至,不问车马华屋,不问冠带束带,只择一处可以容身容膝、近水近田之地,安你一席安我一席,奉一盏清茶,读一卷旧书,守一窗风月。” 黛玉见帕,指尖轻触,复收,微红其颊,道:“我不以多言许你,今但记你此意。人世多变,惟愿你我先守此心,不求急,不求广,不求众人称好。若问何时何地,不过‘心定’二字。” 宝玉郑重颔首。黛玉又道:“立约也须合其性。你我不喜繁礼,便以此帕为信。日后若有变,先问此帕与此心合否。” 宝玉道:“允。” 二人相视而笑,皆觉肩头轻了一分。紫鹃自外进来,手持门帘,道:“沟槽已清。方才远处似闻更漏声紧,想是夜里风大,今朝空气遂清。”见案上素帕,又见二人神情安稳,便不复多问,只把碗盏拾掇停当。 宝玉道:“今日既定此志,不再多言繁华与体统。且把这‘真意’移在手上。”遂同黛玉将案上物件一一整齐:书卷归书,灯炷剪平,窗纸再抹一遍,铜壶加水,坐具移半寸,以避对风。黛玉道:“先安此室,后安一日。”宝玉道:“先安一日,后安几年。” 于是宝玉解下一幅旧布,包拢散页,系以草绳,题记“静室所用”,置于橱上层。黛玉收针线囊,拣素线数绞,襟口处折整分寸,暗记“起处不可太紧,收处不可太松”。 又取破纸两幅,覆于窗缝,按掌而抹,令其服贴;再以指背轻敲四角,听其回声匀稳。紫鹃以湿帚横扫榻下尘末,逐一拂去席沿碎草。 宝玉道:“此皆小事,而安在于是。” 二人遂议将来居处:“近泉一眼,得汲;前有短篱,可蔬;后有老槐一株,得荫;屋三间,不求高广。” 黛玉言:“书不求多,择陶、孟、易数卷足矣;器不求新,合手便可;衣不求绣,蔽寒即可。” 宝玉言:“我愿学粗活:劈柴、汲水、淘米、扫地,不以为耻;你但教我,一日学一事,月余自可。” 黛玉笑:“针线我分三档:必做、可缓、可去。冬衣必做;花样可缓;多余可去。” 紫鹃在旁默默记心,复将素帕叠平,置于几上,俟作远约之信。 紫鹃笑道:“说得稳当。茶我便再温一回。” 少顷,三人各啜温茶。黛玉低声道:“昔日我言‘以泪为真’,今则言‘以安为真’。这‘真’,不是空字,须日日去用,日日去照。”宝玉答:“昔日我言‘繁华为真’,今则言‘田园为真’。这‘田园’,也不是远山深谷,先在此室此心。” 窗外霁色渐清,屋脊上积水滴成细线,沿瓦而下。宝玉道:“此水一线,不争不抢,顺其势而去,正合‘不强’二字。”黛玉道:“窗纸一合,不厚不薄,正合‘不饰’二字。” 二人因又坐定,如前共读旧书,不复多句解,只择要句,以与日用相对。读“审容膝之易安”,黛玉笑指榻前空处,道:“膝得安,心便不乱。”读“云无心以出岫”,宝玉抬目望窗外一抹薄云,道:“无心,非无意,乃不为物所役。” 至午,紫鹃以淡菜粥相奉,边摆饭盏边笑道:“我看‘归隐’二字,先从今日这一顿粥里做起。”宝玉亦笑:“正合我意。” 膳毕,三人各自稍歇。宝玉与黛玉移坐窗下。黛玉以帕按鬓,道:“世人多问‘真’在何处。或言金玉,或言名分,或言钟鸣鼎食;我今只答:‘真在可安。’可安即真,不安即假。” 宝玉道:“我亦答:‘真在可用。’可用者,日可用之;不可用者,徒为人累。若问金玉之盟,非不可以为记,然若与此心不合,不过一块石头;若问门第之论,非不可作约,然若与日用不合,不过一层纸。” 黛玉道:“是故定终身,不在华屋重器,只在心志相合。” 宝玉闻言,沉吟片刻,道:“我愿以此身,护你一室之安,以此日,陪你一日之长。” 黛玉侧目笑他:“你这话,却像旧戏本里的誓言了。”随即敛笑,道:“但愿日日如是。” 午后风转微暖。紫鹃收拾几上零落,忽见窗外有两片枯叶顺水而下,绕梁而去,便道:“水急则叶轻,水缓则叶住,人心也是一般。”宝玉与黛玉都点头。 日影西斜,庵外传来远村犬吠,风里混着几声极细的钟声。宝玉道:“若问‘忘言’,此刻便是。”黛玉道:“正是。”二人遂并坐无语,只听自家胸中呼吸如潮。 良久,宝玉取那素帕,再度按在案上,道:“此帕为信,可作‘近誓’。”黛玉道:“近誓固好,还须有‘远约’。远约不必繁,只记三句:一曰先安后行;二曰合身合心;三曰遇事先问‘合否’。”宝玉道:“谨记。” 宝玉又道:“先安后行者,非迟钝也,乃不为境所驱。先暖一盏水,再启一扇门;先静一息气,再举一步足。行虽缓,而不失其直。” 黛玉道:“合身合心者,非偏执也,乃不负己。衣以蔽寒,不以夸人;食以充饥,不以逞口;居以容膝,不以高广。身既合,心自合。” 宝玉道:“遇事先问‘合否’,非畏缩也,乃择可久。若其地不合,虽华亦不居;若其人不合,虽亲亦不留。择其所合,则可守,可安,可久。” 二人言至此处,皆各自点首。宝玉便将素帕置几正中,以为日后之记。窗外风过,纸上微鼓,灯火如常,光色不动。 紫鹃在旁微笑,道:“我且先在厨房试一试:火候稳了再行。”言毕,去而复回,把火候抑扬至平,暖壶置于远处,不使其躁。 紫鹃见二人商量停妥,轻声道:“今夜我换粗被在外间,你们且在静室安睡。窗纸我已经再贴一层,免得夜风穿。” 黄昏时分,庵外的云脚低低,天色沉稳,并无滂沱之状,惟有风穿树林,作细细长声。宝玉叠好帕子,放回怀中,心里自念:“繁华非真,体统非真,泪亦非真;可安乃真,可用乃真,可守乃真。” 黛玉看他神色既定,心里自也宽快一些,微笑道:“今日之语,皆不必记在纸上,只各自记在手上。”宝玉道:“是。” 灯火初上,紫鹃整灯炷,茶香微起。黛玉问:“可还记得旧日共读之句?”宝玉道:“‘归去来兮’,字字在心。”黛玉道:“我亦记得‘此中有真意’。”二人相视一笑。 是夜,风声渐紧,庵门外偶有枯枝扫地之声。紫鹃在外间轻轻铺好被褥,回身时似见远处有人影闪过,又似是风中树影,不甚真切,便不以为意,将门掩得仅留一线,免得风直吹。 更深,屋内更静。宝玉与黛玉并坐榻上,未即就眠。宝玉道:“我还有一句,或许近俗,却是真心:我愿你一生不再以泪为真,我亦不再以体统为真。若有一日真要归去,不为逃避,只为心安。” 黛玉道:“我亦有一句:愿你常常记得今日的水影灯痕,便不致心乱。” 二人遂各自敛念,心如定水。窗纸外,月色淡薄,仿佛有人以极细之笔在天上轻轻涂了一层白。 此际,门外忽有轻轻叩门之声,极轻极轻,如有人以指头在木上试探。紫鹃先听得,忙以眼色止二人起身,自去门侧问道:“是谁?”外头并无应声,惟有风过竹影,簌簌如答。紫鹃少待,又问一声,仍无所闻,便不再问,只将门闩又轻轻推稳一分,复回内间低低道:“是风。” 宝玉与黛玉相视,俱不言。宝玉道:“风自有来处,人自守其处。”黛玉道:“守住便是。” 夜更深,灯影更稳。紫鹃取小木匣一只,放在几上,低声道:“适才门缝里似有一纸投入,字迹看不清,且先封起,明日再看。”宝玉道:“且放,不忙。今夜只守‘忘言’。”黛玉点头。 到了这里,这一回的筋骨也就定了:二人以“真假”为问,以“心安”为答;以诗为证,以帕为信;立近誓,定远约。自此,宝黛之心更明。至于门外那一纸何来,其上何言,此处暂且不表。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8章 第九十八回 清晨微霜,园中一带回廊阴沉。旧时悬灯的钩仍在梁间,只余丝缕摇风;槛外残梅数枝,半折半存,香气不来,只余冷意。 井栏边青苔一圈圈泛起,似年岁层层累叠;阶下碎砖沾湿,昨夜的雨细细渗过,沿着沟缝汇成一线,悄无声息地远去。 内院门扉半阖,帘缦微垂。门内一室清寒,屏风后低低咳嗽,似断似续。 廊下一溜影壁,漆色早褪,指尖抚去还能见旧年贴剪的花样痕;角门旁风炉里只余冷灰,灰上有细小足印,似猫似雀,来去皆轻。案几上的香盂倾斜一丝,炷灰未消,淡气不升不灭,若有若无。 屏后旧扇斜倚,扇骨露白,纨面微裂,像一声叹息停在半空。墙上旧挂的绣轴下垂半寸,彩丝不鲜,仍依稀见“寿”字的大样,昔年团坐时每到此处,老祖宗总要笑指一笑,如今只剩影子。 窗纸上旧补痕处被晨霜一映,更觉斑驳。檐滴在阶前敲出一串冷声,滴到尽处,忽然无了。院中两丛海棠早失颜色,枝梢却还向天,像在等一场不来的春。 榻上老祖宗闭目而歇,气息轻微。鸳鸯俯身整被,指背轻抚,怕有一点褶皱压了她的胸口。她不敢哭出声,只把眼泪咽回去,衣襟上早有一条浅浅湿痕。 王夫人坐在几旁,不多言语,手中捻着一串旧念珠,珠子转到熟处,指尖更稳。她见鸳鸯忙,便缓缓道:“再铺一层薄被,夜里冷,且防风。” 李纨立在案边,薄册一卷,低声记着内库余物、堂中供器、帷帐盖被的名目,不是为了繁,乃是为了心定。她写一行停一停,侧耳听榻上呼吸,再写一行。 凤姐略倚柱,脸色比往日淡许多,眉峰却还利。她招人来,压低声分付:“前院门口轮值,须换得齐整;茶汤慢些,不可烫着;请医者一位守在偏房,夜里若有事,莫使人乱传。” 宝钗从外间进来,身上素淡。她不问纷杂,只道:“府中人心浮,宜以静领之。凡用度,该减则减,不必争强。老太太在堂一日,我们守一日,不可使她心下受扰。” 昔日元宵,灯树万枝,帘外鼓吹喧阗,老祖宗倚榻而笑,指儿女辈各献新词;重阳登高,桂香入袖,席上问旧事,问到高兴处,亲自拈盏劝一口菊花酒。今日帘影如旧,灯座如旧,惟人声不复如旧。 王夫人低垂着眼,默念一两句经语,念到艰处,只把念珠拨得慢了一分;凤姐看似镇定,心里却把院里院外的人手一一过点,谁稳,谁浮,谁要换,谁可用;李纨想起账上几笔周转,暗暗记下:“此减彼补,务令不乱”;宝钗把“缓”字印在心头,遇事但言“且”“先”“慢”,不许人一句“急”。 鸳鸯伏在榻边,听呼吸的起伏,听风从窗隙里进来又退下去。她记得老祖宗爱热闹,也爱清静:热闹时笑得开,清静处睡得沉。心里便道:“今夜且教她安安稳稳。” 屋里灯炷很短了,鸳鸯剪了一回,火星微爆,又安下来。她侧身凑近榻沿,轻声道:“老祖宗,药已暖好,等您睁眼,奴才再喂。” 老祖宗似有所感,微微睁开一点,目光淡淡,扫过几人,便又合了。 帘外风声更细。往年到此时,园中应有热闹:或灯市未散,或社戏未休。如今只剩后廊处一盏小灯,影子投在墙上,时大时小。 旧器在壁,一铜镜斑驳,映出灯火如豆;水盆边沿磕痕甚多,盆底一线清光,似旧时笑影游移。回廊尽头悬一串风铃,早锈,风过却仍轻轻相触,叮咛两声,便又寂然。 王夫人道:“今晨事,诸位各照分守,不必多言。”语虽平,气却直。众人皆应。 李纨翻过薄册一页,道:“内库尚余粗白布数匹,棺罩与幔帐若有需,可先记作预借。”她说“预借”二字的时候,自己心里也酸了一下,随即放下酸意,只收拾起平静。 凤姐看她一眼,淡淡笑道:“你且在内,我到外头再看一回,免得那些小厮偷懒。” 宝钗道:“我去看后院女眷,铺盖是否齐全。夜里天凉,怕着风。” 鸳鸯答:“有劳二位奶奶,奴才在这边守着。” 她守着,守着,觉得时辰缓慢如水滴。她把老祖宗的手握在掌中,那手已轻,皮薄如纸。 忽有脚步自远处缓来,未至堂前先停。一个婆子低低道:“太太,外头……似有话传来。” 王夫人抬眼:“先莫喧。何话?” 婆子道:“是……是城里传说,邸递未至,然有人言——”她止住,瞧了一圈,压得更低,“言贾赦、贾珍……似要流放;贾政……似有革职之事。” 屋中一时静得更厉害。灯影忽然缩了一缩。 王夫人脸色未动,只道:“话未官宣,不可乱说。且退。” 婆子应了一声退了。 凤姐侧头,道:“风声如此,总要有个法。” 李纨道:“法在心定。内外按例,只当未闻。人散则乱,且守。” 宝钗徐徐道:“老太太若闻此,更添伤神。今且屏诸杂语。” 鸳鸯听了这几句话,一颗心吊在半空。她不敢抬头,唯更紧握着那只手。 老祖宗又睁开些,眼中有光,却似从远处来。她似是听得一些声气,喉间微动。 王夫人俯身在旁,轻轻道:“老祖宗,您安心。” 老祖宗目光移到王夫人脸上,又移向凤姐、李纨、宝钗、鸳鸯,最后又回到帘影处。她像在找什么,又像在放什么。良久,她的唇边浮起一点极轻的笑。 她道:“清白……可守……莫与人争。”声音极小,像风里过的线。 王夫人俯身应:“记着了。” 老祖宗又道:“幼者各护……莫使他受委屈。家里……不必多言华饰,只求……一个‘稳’字。” 鸳鸯泪掉下来,又忍住,轻声答:“记着了。奴才都记在心里。” 凤姐道:“老太太宽心。里里外外,我都收拾着。” 老祖宗又看着她,目光里像有一星旧时的笑意,仍是淡淡的。 外头风忽大了些,帘子贴在门框上,又缓缓垂下。 屋里灯火跳了一跳,随即平了。鸳鸯忽觉那只手更轻,便忙俯身贴近:“老祖宗?” 老祖宗的目光在帘影上停了一停,似有未尽之意,终究缓缓阖上。 鸳鸯怔了半晌,方把帕角轻轻覆在老祖宗的眼上,指尖一路抚过眉梢、颊侧,低低道:“安安睡罢。”她把被角展平,把枕头轻轻抬高半寸,又放下。 王夫人移榻侧身,让过一线,命人取素帛来覆面,又令温一盏淡汤,置于几侧,不为喂,只为暖气不散。她道:“报与内外,勿高声。” 凤姐已叫人移帘,退坐远近,分明次第:“前堂守更两人,偏厦一人;更点到时,只换脚不换声。急事缓说,缓事莫说。” 李纨以叶签记下诸役,复又添上一句:“香灰常理,灯芯常剪。”自觉这两句虽细,却最关人心不乱。 宝钗把鸳鸯拉近些,替她把衣襟抚齐,低声道:“先稳住。”她自又环顾四下,把桌上散乱的茶盏略一排比,口中不言“整”,整意已在。 屋里再无声。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一瞬。灯影缩成一朵极小的花,静静地立着。 王夫人最先直了直身,低声道:“且收哭。守礼。” 她一句“守礼”,屋里方有了动作。李纨合上薄册,起身躬身;凤姐唤人进退,声音不高不低;宝钗把鸳鸯扶到一侧,递了帕子。 鸳鸯手指发抖,帕子也发抖。她咬住唇,才不至哭出声来。只是轻轻道:“老祖宗睡安稳了。” 屋外的风声慢慢退下去,像有人远远地合上了一扇门。 是夜,前后堂各设帘幔。王夫人不坐中,只让位于灵前,身子略侧,手上仍捻念珠。李纨记白事轻重,分出人手;凤姐把守夜之次第交代明白,谁到几更、谁换几更,点名不差。宝钗周旋内外,安抚寡弱,言语里总有一个“缓”字。 鸳鸯不离榻侧,灯下替老祖宗理鬓,抚褶,拭额,像从前每一晚一样,只是再无那一声唤与应。 到半夜,内院有小厮低声道:“外头风声紧,说官箴未靖,邸报或明日清早至。” 凤姐道:“知道了。莫要四散;守你手里的灯,守你脚下的门。” 有一个小厮挪步欲近灵前,被旁边一个更老成的拉住,低声喝住。凤姐侧目看了一眼,未发作,只将眼神一压。那小厮便退回本位,不敢动。 又有婆子私下议论几句“供果是否可减”,王夫人闻得,淡淡道:“以礼为定。可减的早减过了,不要在灵前起计算心。”婆子连连称“是”。 此时守灵者各就其位,廊下设几与更筹,对点更鼓,声声入耳,屋内却自成一处静境。偏厦有低诵佛号之声,不急不徐,似一线清泉,沿着石缝流去。 灵前帷帐垂下,素帛一重复一重。檀烟细细上升,至梁间散作无形。案上供器洗净拭明,灯台下影折作两半。李纨从侧门绕出,轻声吩咐:“凡来吊者,且以亲疏分次;帛钱、香花,各有其所,勿使混乱。” 王夫人只点一点头,复又垂目。她心里也有思量:往日礼多,今当礼简;简处不失其敬,敬处不可过繁。她只凭这念珠一颗一颗地数下去,数到乱处,便从头再数。 凤姐叫人把角门再加一重栓,说:“夜深,防闲要紧。”转身又看帐内灯,见油将尽,叫:“添了油,但勿溢。”她语气平平,并不显急。 宝钗见鸳鸯衣襟湿重,便取一件素袄替她披上,道:“夜深露重,毋令着凉。”鸳鸯应了一声,仍不离榻侧,只伸手去替老祖宗理被角,指尖轻得像风。 偏院里有一处旧屋,窗上糊纸剥落一角,露出木格,风过处,发出一点细碎的声响。昔年此屋堆的是节物与灯彩,如今只余几只空匣与折扇,扇面卷曲,画着的花鸟都淡了颜色。 此夜更深,烛泪垂成线,悬在灯盏边不落不坠。内院行走的脚步皆以掌心按鞋,生怕响一声。偏厦里有人低低念一句经,半晌方续下一句;念到心酸处,自停,自复,又续。守更人打起精神,掐着指头数更筹,误了一个字也不敢。 后夜的风转小,灯影也稳。帘子静垂,似把人世喧哗都隔在外头。 天将明未明,东廊处有人递进纸封,不见其人,只闻其声:“城中有信。”看守的接过来,按例呈上。王夫人道:“且搁,不忙。等天色定了再开。” 殿内的冷香愈淡,像要散尽。李纨立在一角,忽然记起往年团圆夜的灯山,记起孩童追逐笑声,那时也曾觉得热闹烦冗。谁知如今只愿那烦冗多留一刻也好。她不叹,只把手中薄册又翻回前页,察看是否有漏。 宝钗轻声与她道:“凡事总有头绪,今日且把人心安下。”李纨点头。 凤姐把守到五更,眼圈微红,却仍打起精神,交代:“天一亮,内外门都要有人;不许人乱进乱出。” 天色渐白,院中露气重了。井边的青苔更湿,阶下的水线更明。鸳鸯听得鸟在檐下叫,心里一酸,忽又平静:她知道,老祖宗不受风,不受冷,不受惊了。 及至日上窗纸,礼序诸事,皆按例行过,不多费笔。只是院中空处更大,回声更远。昔年童子唱曲之处,如今只余脚步声轻轻过。 此时府外亦多风声往来,谁也不敢多语。只在内守的人知道:从此以后,荣国府怕要一步步往冷处走了。 午后,王夫人唤各人近前,语极省:“各守本分,无忧无惧。诸幼要护。昔日繁华,皆成过眼;今只守清白。”众人一一领命。 有人轻声提及:“二位姑爷……可要知会?”王夫人摇头:“不急。此时不扰。有人传话,说那边未及回京,未能见最后一面,也罢,心若相通,便是相见。”她说“也罢”二字时,目光在灵前停了一息,旋即收回。 时至傍晚,灯影又长。屋里人声更低,连叹息也轻。凤姐按更点灯,李纨坐账前,宝钗与鸳鸯并肩立在帘侧。 到了此处,便只觉堂宇空阔,风自檐下吹,吹过旧匾,吹过旧画,吹过无人再抬头看的春秋。 悼贾母诗 堂冷香痕尽,灯残影未真。 风经帘下过,泪入袖中新。 盛事都成梦,家声但守仁。 夜气侵帘薄,霜华上砌匀。 檐铃犹自语,旧院更无人。 暮云沉院静,晚鼓隔门频。 昔盛空回首,今心但自珍。 回看庭树老,清白可传人。 诗后,众人皆不语。鸳鸯把帕角攥在手心,王夫人把念珠收了半串,又放开,像是要记住什么,又像是放下什么。 夜更深,街鼓遥遥,有人自角门低语:“官箴未靖,明日或有邸报至。”凤姐道:“各归其处。守灯,守门,守心。” 偏这时角落里有个小厮偷着伸手去摸供盘上的果子,指尖刚擦到,被旁一个婆子轻轻敲了一记,低喝:“灵前不得放肆!”那小厮脸红耳赤,连连退后。凤姐听了,并不大声,远远道:“记名。”那婆子应一声“是”。 风停了,帘不动,灯也不动。人却各自想着将来。有人想着如何守,有人想着如何散。堂宇仍是这堂宇,只是人去,楼也空了。 院外梨花未开,枝上却有旧年结的空梗,风一拂,轻轻相击;檐下蛛丝牵着一粒灰,转了两转,落在灯座上。 北屋柜门未合,自己微微回弹,发出一声极轻的“喀”,随后又静;廊下石几凉得像水,置着一只空瓶,瓶口向天,仿佛还记得曾插过芍药。 井里有人俯身试听,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呼吸;台阶前积水映出一截帘影,随着风起伏,像一句说不完的话。 角门外的竹影斜斜,交在墙上成一个“叉”字;旧匾上的金粉剥落,露出木纹,像老人手背的筋。 内院往来的人声渐稀,偶然一两声咳,也即止;更筹在墙角,一寸一寸细移,像时间在石面上刻字。 鸳鸯从帘内探出身来,把供果又挪正了些,她不知为何,只觉这些小物也该安安放放,像安一个人的心。 王夫人站在帷帐外,不见悲形,惟眉间更静;她看了一眼香灰,灰痕平整,便不再看。 李纨把薄册按在掌下,轻轻抹平纸角,像抚一页从前的日子;她忽然想起孩童的笑,随即转开,仍是点检名目。 凤姐绕过两处廊角,去看锁是否扣好;她心里数着“先内后外”“先里后门”,不许自己有一处疏。 宝钗倚在柱侧,衣襟无褶;她想起方才安人的话,便又想:明日该有几样用度可裁,几样不可裁,胸中成一个简简的谱。 檐滴忽又落下几声,沿着瓦缝行成一线,至阶前断作几点。 外院远远传来街鼓,隔着门扇与帘幕,像在别一处人家的屋里,又像在自家心口。 小燕子曾在楣上衔泥,如今只绕了两圈便飞走了,空巢贴在角上。 照壁后有一丛枯竹,风过便互相摩挲,出细细的声响,似有人在暗处低语。 旧时戏台的木栏还在,栏上刻着的花纹已被手掌摸得发亮;台下积尘未扫,落下一枚纽扣,不知是谁的衣上掉的。 回廊里挂着几面旧镜,镜面灰暗,只照得见一点灯光,一点人影,便已到底。 厨下有一口铁锅,早冷;婆子揭起锅盖看一眼,又轻轻放下,生怕响。 井沿的苔上有两点小小的泥痕,是谁的足印,不可知;顺着石缝生的细草在夜里合拢了叶。 远处犬吠一声,又一声,隔得极远;听的人各自心里一跳,随即又平。 旧年挂的宫灯骨架还存,绸面不见;有人想拿去烧,王夫人摆手:“留着。”也不言为何。 堂中素帛被夜风轻轻一掀,又垂回原处,像一口气进出,已非人的气息。 到了这里,这一回的筋骨也就定了:老祖宗惊闻噩耗,终致病逝;府中人等各守其分,礼尽而哀;昔盛今衰,唯清白可守,唯稳字可依。至于外头风声,官箴若何,邸报将至,内外之心如何承受,且待下回再细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9章 第九十九回 清晨薄寒未退,院中帘影未举。灵前素帛尚新,灯炷剪短,烟色如线。堂外青苔沿井栏铺作一圈,夜来微雨,石缝里还藏着一点凉。 守丧未毕,礼未复旧,家中却已是人心多端。自库房起,一桩小事传将出来。 库役抱簿而立,面色惶惶。簿上“供物清单”与“库出记”相较,数目微短。原该白蜡十斤,实出却仅得八斤半;原该细布三匹,实发仅二匹半。有人指其后室里堆着一篓杂蜡,色粗气浊,疑是以次充好。库役连连作揖,只言:“按例省用。” 贾琏闻报,急来盘问。取尺秤,过手称之。又问封签何在,谁经手拆启。桌上供单与签条摊开,一条一条对看。贾琏眉头蹙紧,道:“何处来的‘按例’?” 库役唯唯。旁一个小厮悄声道:“往常也有省下的……只是都……都照着旧例……” 贾琏冷道:“旧例?旧例何曾教人克减灵前供物!供的是心,不是秤。” 他命人把当日领出与实用的名目俱记下,收回钥匙一把,暂交他处保管。又吩咐:“今日起,凡库中出入,先点明、后签名、复核一遍,违者重惩。” 又令取封蜡两封,封口按旧式,先押家印,复押库印。 经手者各在签尾写名、按指痕,不许代笔。 钥匙分置:大钥随总账,小钥归经手人,交接各记时刻。 过签之法:先点名目,再验重量,后核封缄,三者不合即退回。 库案一侧置空匣,专收当日短少之物,明日对解。 说毕,贾琏亲自再称一秤,复核供蜡之色与质。 见那杂蜡渣滓甚多,叹道:“此物不可登灵前。” 命拨回重炼,另取正品补足。 又命门上写一小纸,贴于库门:“守丧期内,诸役慎独。” 这边刚定,外头又有一事抬进来:采买的两名家人,往市上收纸烛,仗势压价,辱及坊民,被巡役喝止。回府后仍道:“门第体面,不可失!” 两人将价银重掐,逼得铺家少年连声称苦。 一婆子在旁看不过,说了两句,被喝斥。 巡役恰至,按袖问因,令照市价给足。 铺家取出旧账,指前日所卖之数,言不可再减。 两人仍强嘴,谓“此例向来如此”。 巡役道:“此时此地,自当依规。” 终以赔一束纸、一串小钱而散。 回府沿途,尚与人争道,口称“给咱家让让”。 门上见其归来,问话支吾。 及至堂上,仍以“体面不可失”为词。 贾琏沉脸问:“你们也知‘体面’二字?体面在礼,在法,不在欺人与夺。” 家人尚欲分辩:“往时也如此,诸铺皆让。” 贾琏喝止:“往时不问,今时须问。府中事,不许再仗口头旧话。守丧期间,出门不许高声,买卖不许失礼。违者记名,重责。” 言未竟,远处细细咳声传来。凤姐坐在靠背上,脸色蜡黄,眉梢仍利。她抬手示意,气短,却一句一句分付:“账……清楚。钥匙……分开。灯油……添,少许。入帘……先净手。” 说完连咳两声,袖中按着帕子,神色却不露慌。贾琏趋前低声:“你且歇着。”凤姐点一点头,又道:“人心……稳。” 午后,贾政自内室出,衣襟整肃,神色寡淡而严。闻两桩小事,未发怒,但沉声道:“家中守礼,即是守法。凡出入库藏者,依法度;凡对坊市者,依规矩。毋以旧习自解。” 贾赦在侧听了,微带不快,道:“近时风紧,且把这两件压下,不必声张。人散则乱,且遮些过。” 贾政道:“遮一时,难遮长久。今日守箴,方免后患。” 贾珍笑着插言:“不至于,不至于。市上些小人,见咱家还怕不成?何须如此紧。” 贾政看他一眼,不再言,只吩咐贾琏:“按我话行。凡有短移、欺凌,今后俱按家法,存案。” 贾赦叠袖道:“省事为上,莫教里外皆知。” 贾政道:“省一时事,费长久心。” 贾珍笑容不改:“和气生财,别教人寒了心。” 贾政移目看灯:“和气当在法度中,不在护短里。” 贾赦“哼”了一声,不应。 贾琏只得复述执掌之法:先核名目,次验重量,再校封签,逐条记名。 贾政点头:“依此。” 堂上气息稍敛,众人各自退半步。 贾琏领命,心里却知:内外两股力道相持,一头是“遮”,一头是“守”,夹在中间,最是难。 未及黄昏,门上又有人来报:“城里风声紧,说朝中查访未休,或有新文书将至。” 贾赦挥手:“传风传语,不足凭。且关门低调,免招口舌。” 贾政只应一声“知道了”。 这日夜里,王子腾家中一室清寒。灯下摆着一份邸报,纸面微黄,边角卷起。他独自坐着,先看头条,然后缓缓翻过中缝,眉心一收一展。 纸上有数句提及“抄检后续事务”、“诸府旧案续查”、“例项严行整饬”。王子腾以指按纸角,沉吟良久,拾笔欲草一信,又顿住。窗外风吹竹影,像是要说,又似不说。 案上烛泪垂成两行,凝而未滴。 纸角有旧印阴痕,隐约可辨,却无今日之押。 他展了又复折,指腹抚过纸纹,粗细起伏如年轮。 一时拟写几句:“谨慎收发,勿轻签押;各司其职,务守清白。” 写到“清白”二字,心口一涩,停笔。 窗缝吹入冷气,灯影在壁上斜长,如人影伏立。 私印搁在笔架旁,通体冷,终未按去。 他记起往岁有人一句话即可成全,今则四顾无人。 所能者,不过传一声“缓”、劝一句“守”。 他把那未成的信折好,压在纸下,不署名。 复把邸报翻回前页,默默寻那几处要紧的字眼。 灯油又将尽,他拈灯捻,灯焰一缩一放。 他轻轻摇首。 夜色深到极处。 他心里很明白:此时此势,既非一言所能回挽。曾经的亲旧,不是无情,实是无力。欲救者多,能救者寡。他收了笔,缓缓叹一口气,复又把纸折好,放在案旁,坐直了身子。 夜更深一层,他起身去添灯油,手略微颤。灯火旺了一点,却仍遮不住心中阴影。他自语:“且看明日再有何报。”说罢,复坐,目光落在那行字上,久久不动。 次日早,府中又有小波。库房里,把昨日的进出再核一番。守门的小厮递上昨晚的更筹,点数无误。贾琏命人再取一口新秤,比旧秤略重半两,昨用旧秤者面无人色。 贾琏道:“秤轻者,心重于私。此后凡称,先检秤,再称物。若再见短移,不用多言。” 报事的婆子从外进来,低声道:“市上那两人,昨夜被巡役唤去,一阵问话,今晨放回。” 贾珍笑道:“看罢,不过虚张声势。” 贾政淡道:“且记名。问话不虚。与人相处,当自省。” 贾赦却摆手:“散了散了,莫在堂上多说。” 说话间,凤姐从屏后出来一步,靠着柱子喘了一喘,道:“人心……不可散。谁……谁管库钥?” 贾琏道:“暂收于我。” 凤姐点头:“好。另……再置封签,分……两处记。凡经手……写名。” 贾琏应着,忙使人去办。凤姐坐下,一阵轻咳,帕子上微见一点红,便将手掌覆住,不叫人见。她抬眼扫一圈,道:“说话……轻些。” 午后,又有小厮奔来:“外头说……说朝里仍要查问旧账,或有名册来。” 贾政道:“凡有文书,俟我看过。门上人,谨慎收发。” 贾赦沉声:“若问旧账,便把可出者出,不可出者压。” 贾政看他一眼,不言。贾琏心里发苦,暗道:“可出不可出,终有个头。” 傍晚,院中风更紧。井旁青苔又添一层湿。堂内灯影斜,帘低压半。贾珍在外院转了一圈,心下却并不见紧张,只觉得“也不过如此”。 至晚二更,王子腾处又递来一人,送到门口,不进,只托门上话:“今邸报另有增补,写得更紧。王老爷不便动身,只嘱留心。”门上不敢多问,依例报上。 贾政听了,只道:“遵。”便令收起,不令喧传。 到了三更,府内各处灯火渐稳。凤姐命人对点账簿,口气更短:“名目……一行一行看。别……省字。” 贾琏道:“你且歇。明早再收拾。” 凤姐摇头:“今……今夜要定。”又笑了一笑,笑意却发冷,“我不管,便要散。” 说到半句,忽咳剧,面色一白,靠案而坐。贾琏心里一急,忙近前扶住。凤姐摆手,只道:“无碍。你……你去更房看一看。门口……别乱。” 夜色更深,远处街鼓断续,院里有风穿过回廊,吹得素帛略略一动,复又停下。更筹在墙角一寸一寸挪移,像有人在石面上刻字。 又有脚步在门外顿住,轻轻叩门三下。门上应声,接过一纸封套,封缄完好,不见印章,只写着“移咨”。 门上按例呈到内。贾政接在手中,端详半晌,不拆。道:“且置案上。天明再看。” 贾赦见了,却道:“不及待看么?” 贾政道:“此等文书,不争早晚,争看法。此刻人倦,灯暗,且缓。” 贾珍在旁打了个哈哈:“也许并无大事。” 贾琏不语,只把那封套又平放了些,叫人留心门口。 凤姐自里间轻声道:“灯……再添油。”手指却微微发抖。她把帕子放低,指背擦过唇边,容色勉强镇定。 她欲再言“慎”字,唇色微白,终只点头。 帘影微一颤,灯光像被风压下一寸。 四更天近。王子腾独坐室中,纸已收裹。窗纸一片灰白,灯火将尽。他把衣襟理齐,心中已自有数:昔时可以凭亲旧说项的门路,如今皆成空门。能做的,不过是告知与提醒,且看那边如何撑持。 五更初,天未明。内外人心俱觉沉。院中一处旧屋,窗上糊纸剥落,露出木格,风过作细响。昨夜被记名的那家人低头立在廊外,手心见汗,不敢多言。守夜的更夫把更筹按到最后一格,轻轻一磕,声气短促,像一声叹。 东方微白。贾政先起,净手焚香,坐定。贾琏随至,呈上夜间各处记名与出入。贾政一一过目,停在“库中秤轻半两”一条上,良久不语。 贾政道:“半两之轻,非在秤,在心。”复把纸放下,道:“今日起,凡内外出入,依官箴办,依家法行。谁护短,谁担责。” 贾赦微一侧目,未言。贾珍仍笑:“且看,且看。” 凤姐被扶到外间坐着,面色更淡。她仍要说几句:“钥匙……分人。封签……两重。账……逐项。” 贾琏忙道:“都照你说的。” 凤姐略一点头,眼角却有水光,迅即敛去。她低声道:“人心……不要散。” 午后,门上又传来一句:“巡役方才来过,问供单与账目,言要照册。”报话的人不敢大声。 贾政道:“照册给他看。” 贾赦沉默片刻,道:“且取择一部分先看。” 贾政不看他,只对贾琏道:“照办。” 贾琏即命:“先成全本一部,副本一部,摘条一通。” 全本以红绳扎缚,页口押“封”字,阅后仍完缚还收。 副本押库印一角,以便暂留回执。 摘条分三栏:供单、支出、余存,逐条照抄,勿漏一笔。 每页角押“对”字,并写时刻、经手之名。 阅时由门上二人执灯,巡役距三步外,不许近身乱翻。 凡翻一页,先读、后点、再记,三者相符方可过页。 末尾由接验人书名,异日可考。 如有缺漏,当场誊补,不许移时。 记毕收封,以细绳缚口,存入案匣。 贾琏领命,心下更觉为难:照册全出,恐触人所讳;择一部分,又违贾政之言。两难之间,只得先备全本复本,依次呈示。 日落之后,风更紧,天更灰。院里旧匾上的金粉剥落,露出木纹,像老人手背的筋。廊下石几凉得似水,放着一只空瓶,瓶口向天。昨日还绕屋飞的燕子,今日不来。 正门两人轮守,以木牌为记,交更先报名讳。 夜间暗语取“清白”二字,误者不得放行。 东角门一人一更,遇急叩两声停一声为号。 偏厦巡更三人一组,各携小灯与更筹,照墙记点。 库房、案房各设一人坐守,钥匙不离身,离座需相互照应。 凡出入者,先报名讳,簿上记时刻与所往。 更夫过数,遇非时人,先止步,再问名,由内堂回话。 门上分左右掖,防有奔窜。 诸役戒之:不得借口“按例”私为。 有违者即记名,候明日处置。 夜将半,一处角门有声。门上人低声道:“似是官里差人来问候:明日或有文书下达。” 贾政淡道:“记下。” 贾赦道:“散了罢。别叫人知觉。” 贾琏反问:“不如再添两处人手守门。” 贾赦道:“添也无用。越添越惹眼。” 贾政道:“添两处,不许喧。谨慎就是。” 屋内灯影晃了晃,凤姐忽又咳起,帕上隐见红痕。她抬眼,仍道:“各……各守本分。夜里……切莫乱。” 贾琏低声应“是”。他看着她的目光,心中涩然,转身却仍要把人事一一分派:谁守正门,谁看偏厦,谁复核库账,谁巡更。 这一夜,府里的人都在想:如何守,如何散。有人想护己,有人想护家,有人想动身离开,有人只想把这灯看稳。 到了天将明,门上递来的那纸封套仍在案上。封口未破,纸上只两字:“移咨”。 贾政看它一眼,道:“且看明日。” 屋外风声止了一刻,又起。堂内灯影淡去,窗纸渐白。远处街鼓最后一声,像在提醒:大势已去,人心自照。 这一回到此,筋骨亦定:守官箴者寡,破旧例者多;外有邸报之压,内有人心之乱。欲知文书所载何条,诸人如何承当,凤姐病势又将何如—— 且听下回分解。 第20章 第一百回 清晨未明,风色灰白,堂内灯焰将尽。 门上轻步而入,双手捧一纸封套,低声启禀。 贾琏在旁,先示意莫喧,转呈至内。 贾政净手坐定,略启封缄,只见头语三行: “例项严行整饬。” “续查旧账事。” “责成回覆期。” 贾政垂眼,旋即掩卷,不复多言。 他吩咐:“置案上,暂勿传。” 门上唯唯,退至门侧。 堂内气息凝住一刻,帘影微颤。 却说内室之中,素帐半垂,香气微冷。 凤姐靠榻侧坐,枕边一盏小灯,光影细弱。 她抬手欲言,气短,只向平儿点一点头。 平儿忙上前,扶肩拢被,低声道:“奶奶先缓一缓。” 帕子换了又换,仍见微红点点。 凤姐喘息间,仍用旧日语气,一句一句分付: “钥匙……分两处。” “封签……加一重。” “账……逐项看,不可省字。” 平儿应了“是”,将钥匙串放入小匣,又以细绳缚口。 案上账册摊开,旧页边角起毛,墨痕犹在。 窗外更筹止了半刻,又续一格,声气短促。 堂外有人低声相问:“可得进去瞧一瞧么?” 门上道:“守礼在先,此刻勿扰。” 那人退了几步,自言自语:“往日里,哪有这般冷清……” 平儿似未闻,手却更稳,茶盏内温水换了两次。 凤姐目光一转,落在账册上,道:“册……收好。” 平儿道:“已收。” 凤姐又道:“灯……添。” 平儿拈灯捻,火光略旺。 凤姐轻咳两声,复歇。 她的声音仍利,只是每字之间,都隔着气息。 “人……莫散。” “各……守本分。” 门侧两名家人闻声,躬身应诺,各退半步。 帘外风过,素帐轻轻起伏。 贾琏入内探望,压低了声气:“你好生歇着,我在外头。” 凤姐看他一眼,目光里仍有旧日的明利,旋又黯下。 她微抬手,指向角几上的封签纸,道:“用……正品。” 贾琏道:“都已换正。” 凤姐点头,闭目少顷。 又一阵咳,短促而急。 平儿轻按其背,掌心微温。 内室无别声,唯闻灯芯偶尔作响。 过得一会,凤姐忽然睁目,神情较前略振。 她索要账册,敛目逐行看去。 贾琏忙欲劝阻,平儿却先一步轻声道:“奶奶看得累了,且歇一歇。” 凤姐摇头,指尖按在册页角:“此处……添注。” 平儿取笔,俯身待记。 凤姐道:“短移……照例——不许。” “买卖失礼……记名。” “照册呈……先全本,后副本,末摘条。” “灯……别省。” 言至“别省”,她自己也笑了一笑,笑意却凉。 平儿也微笑,眼中却有水光,迅即敛去。 门外脚步轻响复止,似有人来又不敢近。 帘子忽被风压下一寸,灯影斜到素帐上。 凤姐忽道:“我……要说几句。” 平儿忙俯身:“奶奶只管说。” 凤姐看着帘影,语句短短,四处如钉: “权——我当年喜欢‘一言决断’,恐人不服,便用机心绳人。” “至终,绳人太急,反缚了我。” “财——我以费束众,以账驭人,自谓无漏。” “今日看,漏的不是银子,是人心。” “情——我心不薄,然机巧太重,恩到处反生隙。” “人薄于我,我亦薄于人。” “命——自负才性,机关算尽,算到头来,算了自己。” 说到这里,她微喘,闭目片刻,又睁开。 “这些话,不为旁人听,只教平儿记一记:” “凡我经手处,先安后行。” “凡我遗下物,清白可守。” “凡与我有怨者,不必再计较。” “凡我曾累及者,若可挽回,便挽一分。” 平儿连连应“是”。 她把帕子轻覆在凤姐的手背上,指尖微颤,却不使人看见。 凤姐忽又精神一振,声音也利了些。 她仿佛回到旧日,语气里有着不可违的分寸: “钥匙,再分一次。” “封签,再加一重,用最好的蜡。” “全本——红绳扎缚;副本——押库印;摘条——三栏照抄。” “阅时——执灯三步外,不许近身乱翻。” “每页角押‘对’字,写时刻与经手之名。” “末尾——留签记名,异日可考。” 说完,她忽然沉默。 小半盏茶的工夫里,只有细细的喘息声。 灯花在炷上结起一粒,似将欲爆不爆。 帘外更声一顿,复又续上。 凤姐轻轻道:“人……莫散。” “我……自作自受。” “你们……各安本分。” 平儿“嗯”了一声,眼泪终于落下,却不敢啜泣。 她低声道:“奶奶只管歇着,一应都有主张。” 凤姐把目光移向她,像要说什么,终究只是点了点头。 这时堂外有人低语,传进来一线风声:“城中还要查问旧账,或有新文书。” 贾琏只道:“知道。” 门上屏声退去。 灯影在壁上斜长,素帐如水。 凤姐的手从帕子里伸出,摸到平儿的手指。 她道:“好孩子。” “我……欠你的,多。” 平儿忙轻轻摇头。 凤姐笑了一笑,眼神里竟有一丝宽缓。 忽然,一阵短促的咳,似火星落在灰里。 灯花“嗤”的一声,爆了。 火焰顿暗。 素帐不动,香气淡了许多。 平儿“啊”了一声,又强自咬住。 她把凤姐微张的唇角轻抹,帕子换成新的。 贾琏入内,立在帐外,长久不言,只合掌拱了一拱。 堂上无声,唯闻更夫远远的一击。 其后,悼凤姐诗一首: 灯尽帘痕在,素帐一灯寒。 机巧曾为柄,家声到此寒。 封签犹在案,册页冷纹寒。 回光犹似旧,香冷隔重寒。 权计终为累,恩情两断寒。 此身从此了,万事付长寒。 莫问当年事,内外一庭寒。 更声依旧在,人世渐生寒。 诗毕,堂中人各自静立,半晌不动。 平儿把灯盏扶正,把帐角放下。 她轻声道:“奶奶,且安。” 贾琏收束内务,先清册,再封物。 他道:“照例——全本、复本、摘条,各依次呈。” 门上执灯立三步外,按页点读。 每翻一页,先读,后点,再记,三者相符,方可过页。 末尾由接验人书名,封以细绳,存入案匣。 小半日,诸项已定。 平儿守在帐侧,泪痕虽多,手里仍旧稳当。 她替凤姐理好袖口,轻轻抹过鬓边的发。 外头风声更紧,天色愈灰。 有人来问:“可需请人收敛?” 贾琏道:“按法度,且缓一步。” 又有人道:“先移灵否?” 贾琏道:“略待。” 他看着案上一枚钥匙,忽然笑了一笑,笑意苦。 “她到此时,还在说‘分两处’。” 平儿低声道:“她记挂的,都是大家的。” 堂内复静。 帘外脚步在回廊上来来去去,止住又起。 到了黄昏,灯光一圈圈地小。 贾琏取来素木盒,把旧日佩物、帐册封好,各贴封签。 他吩咐:“此箱,不许启;此册,明日呈;此物,交平儿收。” 平儿应了,把小箱抱在怀里,像抱着个沉而暖的东西。 她对着帐内低了一低头:“我在。” 夜来更深。 门上有一人来报:“城里王仁打过话,要见一面。” 贾琏道:“他来何为?” 来人道:“只说旧债未了,另有一宗生意,或可相便。” 贾琏沉吟不语。 他吩咐:“明早再议。” 人退下。 夜半,小雨细细。 一把小伞在角门外停了一停,又缩回去。 过得两刻,外院廊下有人影立定,似在等候。 门上低声问:“何人?” 那人道:“亲戚老爷这里。” 门上道:“此刻不便。” 那人道:“明早再来。” 天将破晓之际,王仁亲自到门口。 他衣襟拢得甚紧,神色平平。 与门上相揖,低声道:“里头不敢扰,只托一句话。” “旧账多端,彼此为难。” “若得一法:有一女,年纪将长,可作他用。” 门上脸色微变。 他道:“此话,须回上再说。” 王仁点头,把袖中一张小纸递与门上。 纸上画格两条,写着几样价目,字极小。 门上不肯接。 王仁微微一笑:“收不收,俱在尊意。” “后日还有牙婆来看。” 说罢,拱手而退。 门上把那小纸搁在边案上,立刻报与内里。 贾琏听了,眉头紧锁,良久不语。 平儿在旁,脸色一白,又复镇定。 她道:“巧姐还在内里读书,我去看她。” 她起身入里。 巧姐坐在窗下,手里拿着书,正给帐下的纸鹤描边。 平儿坐她身旁,摸了摸她的鬓发。 巧姐抬头一笑:“妈、姨娘可是歇着了?” 平儿道:“歇着呢。” 巧姐道:“姨娘辛苦。” 平儿只道:“读你的。” 她看着这张小脸,眼睫毛上挂着一点清光。 她把巧姐的手握了一握,转身出去。 堂上,贾琏把那小纸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终是放下。 他道:“且收起,勿置可否。” 门上道:“凭命。” 黄昏又至。 内外人心一时都静下来,像风停在半空。 贾琏端坐片刻,忽道:“明早请两位旧相识来,问一问可否有回旋。” 门上唯唯。 他转向帘内,低声道:“都妥当了。” 平儿在帘后应了一声:“好。” 她又把帐角抹了一抹,复坐回去。 这一夜,廊下石几冷得似水,空瓶向天,毫无声息。 第二日天明,门上回报:“城里有话,牙婆明日要来看人。” 贾琏冷道:“不许近内。” 门上道:“是。” 贾琏却又道:“但把话记下。” 他抬眼看案上的封签与钥匙,忽而自语:“她若在,必说‘照册’。” 平儿听见,低低道:“我记着。” 外头更声从晨到暮,像把一日刻成许多格。 风吹窗纸,灰白一片。 堂内灯影淡去,素帐无声。 案上那张小纸仍在,不增不减。 帘外有脚步停在门外,又退开去。 一切如常,而一切都已不同。 此回筋骨到此: 内室之中,机关尽处,终归一“寒”。 外线之上,价目小单,暗伏将来。 欲知王仁如何下手,牙婆如何相看,巧姐如何脱困—— 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