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玉仙尊的炉鼎往事》 第1章 第 1 章 遥玉仙尊是修界出了名的高岭之花,一张俊俏的脸常年布满冰雪,对谁都冷冷淡淡的,从不愿多说几个字。 偏实在貌美,面无表情反倒增了番风味。 可遥玉仙尊楼漫雪,有三个秘密。 —————— 水汽氤氲,特意建造在屋内的热泉中,一道身影倚在边缘,时不时伸展双臂,用掌心将水泼洒在身上。 他身形被日光投在帘子上。 门无声无息被推开了条缝,一个脑袋屏着呼吸凑了上来。 这帘子并不厚,从门这边虽看不真切,但也足够让人多几分遐思。 楼漫雪奉命带宗里的小弟子下山游学,这一去便是数月,好生劳累。 直至今日结束行程,才得以回宗门,让他享受独自一人静谧的闲暇时光。 他难得做一次事,以至于几个月来精神一直紧绷着。 和小弟子们同吃同住,要遮掩身体那不同之处,他时刻都得小心翼翼。 他突然从热泉中站起来,两腿之间…他竟是雌雄同体,男女的物件都有。 遥玉仙尊的第一个秘密,他乃双性之躯。 他踮着脚尖走向几步外的壁柜,水珠顺着身体往下滑,在地砖上留下一路水渍。 从锁紧的柜子中取出个盒子,楼漫雪抿唇,又快速回到了泉水中。 他呼了口气,将身子缓缓沉入水底。 感受着池水的热度,他喉间发出小声的喟叹。 …… 这怪不得他,他又不是天生如此的。 他心安理得地想。 楼漫雪倚着热泉边缘光滑的石砖,闭上眼睛,脑中不可自抑地想到一个男人。 那是他的第一个男人,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唯一一个男人。 死了的前任魔尊,贺霄焰。 遥玉仙尊的第二个秘密,他曾是魔尊炉鼎。 楼漫雪本是一介凡人,被那合欢宗擒了去,教一些讨人欢心的小手段。 因他乃是上好的炉鼎之体,宗门众人很是垂涎,却没有轻易动手。 而是长期以灵力养护,以求将炉鼎之效达到极致。 恰逢贺霄焰突发奇想,要找个炉鼎双修,楼漫雪便作为“小礼物”,被那狗腿的合欢宗宗主送上了贺霄焰的床。 这本是件耻辱的事,当时的楼漫雪却挺高兴。 毕竟只伺候一个人,和留在合欢宗的下场他可是分得清的。 因着如此,楼漫雪对贺霄焰一直没什么怨恨之心。 彼时他已被合欢宗拘走几十年,在人界早无处可去。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在魔宫当了不知多长时日的炉鼎。 魔尊修为深不可测,楼漫雪一个不通修炼之人,硬是靠着被他“采补”结了丹。 可惜,当年他除了有些修为外,术法是一点儿没学到。 他在魔宫里与贺霄焰过了许多年没羞没臊的日子,直到各大门派围上魔宫,贺霄焰身死,他逃了出去。 贺霄焰活着的时候从不带他见人,知道魔尊有个炉鼎的人本就不多,能认出他的只有魔尊身边伺候的老奴。 他甚至不用隐姓埋名,便重新投在流云宗,成了和阳仙尊的弟子。 后来,他亲手铲除了几个合欢宗的仇人,更是没了后患。 …… 他在屋内忘了情,浑然不知此时门外有个听墙角的。 宿泾听着房中一声声餍足的轻哼,浑身僵硬。 再三确认声音的主人,不可置信外他还有些被欺骗的愤怒。 他偷偷倾慕的,冷清雅正的师尊,竟然是这样一个浪货! 扫成这样,早不知道有几个男人了。 既如此,为何又不能多他一个? 他在门外静静地等,等到里边楼漫雪消停后,还多站了一会儿。 他深深吸了口气,装作一副才来的样子,“笃笃”敲响了门。 楼漫雪正慵懒地倚在热泉边,眯着眼。 骤然听到敲门声,他吓得身子颤了颤,不耐烦地皱起了眉,酝酿了一会,掐出那惯常用的冷淡嗓音。 “谁?” 这声音落到宿泾耳中,却生生听出了几分欲求不满的味道。 偷听了这么久,他即将忍无可忍,简直是咬牙切齿。 他控制着自己粗重的呼吸,答道:“师尊,师祖出关了,让您去镇行殿。” “……知道了。” 真是让人厌烦,老东西怎么还不死? 和阳仙尊陆承蓝每次闭关,楼漫雪都如此恳切地盼望。 …… 楼漫雪穿戴整齐进了镇行殿。 陆承蓝虽然已经出关,仍在一刻不停地调息,运转功法。 见楼漫雪来了,他用手拍拍身边的位置。 楼漫雪顺从地坐下,上身靠在他怀里,任他施为。 “扫货。”陆承蓝抽出手,一巴掌扇下去。 遥玉仙尊的第三个秘密,他的师徒关系有悖伦常。 楼漫雪往他怀里瑟缩,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抱怨道:“师尊闭关太久了。” 呵,说什么童子功,这老不羞的分明是羊尾,他心中恶毒地骂道。 和阳仙尊的功法需始终保持体内的精气至阳至纯,简而言之,不能泄身。 但这不影响和阳仙尊喜欢用别的法子折磨他,任他怎么哀嚎求饶都不管用。 就像现在这样。 他整张脸埋在陆承蓝衣襟中,心中恨极。 当初拜师时,他当陆承蓝是正人君子。 陆承蓝也确实演过一阵子合格的师尊。 直到他身体的特殊之处暴露在陆承蓝眼前。 …… “跪着。”陆承蓝的结界封堵了整间屋子,楼漫雪没有逃跑的机会。 他羞耻异常,却又只能按照陆承蓝的指示颤颤巍巍跪趴在床上。 下一秒。 “啊!”楼漫雪痛得掉下泪来。 …… 往后也都是这般想一出是一出地玩弄。 陆承蓝也不再尽心教他术法,而是抓住这把柄,将他束缚在身边,无法逃脱。 …… 贺霄焰就没让他吃过这种苦。 魔尊大人是极闲的,每天有大把时间花在他身上。 成日差下属从各处找来新鲜漂亮的料子和首饰,像打扮娃娃那样往他身上穿戴。 楼漫雪在魔宫中过的简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哪像如今在这地方忍辱负重地受气。 什么时候是个头?楼漫雪咬紧了内侧的嘴皮。 ……他想贺霄焰了。 第2章 第 2 章 是夜。 一根木管缓缓扎进遥玉仙尊卧房的窗子,一缕细烟被吹了进去,眨眼间便扩散开来。 木管被暗戳戳收走,卧房内外都没有一点儿声响,仿若什么都未发生。 “嘎吱。” 在这一片寂静中,推门而入的动静格外清晰刺耳。 可里边的人却毫无察觉,依然卧在榻上,被子随着呼吸的频率缓缓起伏。 宿泾将那罪恶的木管插进腰带,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进房间,在楼漫雪床脚站定。 想必楼漫雪睡觉时极不规矩,和他平时在外表露出的那张严肃冷淡的脸全然不同。 一床薄被杂乱卷在身上,露出莹莹一截腿弯。 “哼。”宿泾又不屑轻笑一声,膝盖压上床榻边缘,感到自己胸膛中如擂鼓。 …… 楼漫雪在睡梦中觉得今夜格外冷。 他想向一边伸手把被子拽了盖在身上,可手好像并不听使唤。 大脑昏昏沉沉的,想就此作罢继续将就着睡下去。 可那长期紧绷神经伪装练就的第六感却在尖锐叫嚣,让他赶紧睁眼。 他眉头又蹙起,眼皮睁开一条缝,缓缓眨巴了几下。 而宿泾已经顾不上他师尊是昏是醒了。 他看到了什么? 他的师尊,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他的师尊如此迷人,像那蛊惑人心的妖怪! 这答案让他理直气壮地继续做个孽徒。 楼漫雪感觉有东西在触碰自己的大腿,那阴冷滑腻的感觉让他头皮发麻。 他打了个哆嗦,视线向下移,只看到一个黑色的脑袋。 他再也顾不上戴上那清冷的假面,当即就要发出能震碎屋顶的尖叫。 谁知竟是一点儿中气也没有,声音出了喉咙直接变成了娇嗔般的轻哼。 “滚,孽畜…滚!” 借着从窗户透进的那点微光,楼漫雪已经认出了宿泾。 他抬腿要将宿泾踹飞,结果双脚也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这孽徒给他下,药了。 楼漫雪意识到。 “师尊…你真美…”宿泾凑进他耳语,像毒蛇吐着信子。 恶心,恶心!真是太恶心了! 楼漫雪内心崩溃。 不知宿泾给他下了什么,又从哪儿弄到的这东西。 他不仅浑身无力,连经脉也都被封死了。 他受制于陆承蓝那是迫于无奈,如今要是连宿泾这小子也…… 那他真是不想活了。 他这院子所处僻静,是陆承蓝特地给他选的。 夜间根本没人会经过。 他就算是呼救也没人听得见。 更别说,他现在连大声叫都做不到。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那恶棍师父来救他。 多么可笑,他要制止宿泾的侵害,只能向对他做了同样事的陆承蓝求助。 楼漫雪一手推拒宿泾,一手奋力往床头摸索。 做这样简单的动作,已经让他满头虚汗。 他深感自己是如此无用,窝囊! 外人吹得再怎么好听也改变不了他是一个花瓶的事实! 碰到了。 楼漫雪右手终于摸到了陆承蓝给他的传音玉牌,用尽全力推开宿泾,一骨碌滚到床边。 用力过猛后,因为太虚弱又狠狠砸趴下。 他缩着身体将玉牌按下。 “师尊…救我!” 他的声音弱到几不可闻,要将玉牌递至嘴边才能将声音传出去。 宿泾很快又缠了上来。 没想到楼漫雪竟然还有反抗的劲儿,听到他到了这时还在叫陆承蓝,自是恼怒得很。 “你还有心思叫他。” 宿泾一把将楼漫雪重新翻过来压住。 “我真是想不到…看来你和他也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真是恶心。”宿泾啐了一口。 畜牲有什么资格说他恶心? “你还在装什么清高。”宿泾强硬地掰开他的腿。 “师祖练的那童子功,能满足你吗?” “你这畜牲!” 楼漫雪真恨自己识人不清,有一个是一个,通通都是渣滓。 “师尊别骂了。” 宿泾笑得恶毒,伸手抚上楼漫雪的脸。 “留着力气等会儿求饶吧。” 楼漫雪嫌恶地闭上眼。 两扇房门被一阵气流再度推来。 宿泾沉浸在即将得手的喜悦,浑然不觉。 陆承蓝的步子和鬼魅一样轻,脸色阴沉得和夜色融为一体。 他提着宿泾的后脖颈将人生生从床上揪起来。 宿泾膝盖还在床上,上身被他揪得后仰。 楼漫雪眼眶红得像只兔子,快速扯过被子将自己团住,直接盖过了头不愿意看。 不知什么鸟从屋顶掠过叫了两声。 屋内师门祖孙三人就保持着这诡异的姿势,像是被静止了般。 …… 镇行殿。 陆承蓝带着一身冰冷的潮气回来了。 宿泾被他锁在地牢里,施了哑咒。 只能“呜呜啊啊”,说不了话。 楼漫雪已经在殿中待了有一会儿了。 他看见陆承蓝进屋时的神色,就知道陆承蓝轻易不会放过自己。 哪怕今夜这事他单纯是个受害者,根本没有犯什么错。 “他碰哪儿了?”陆承蓝明明抓到了宿泾现行,却还要明知故问。 “没…没有…”楼漫雪还抱着安稳度过此夜的最后一丝希望。 “是吗。”陆承蓝嗤笑一声,“让我看看。” 说完不等楼漫雪拒绝直接上了手。 …… “撒谎!” 陆承蓝凭空掏出条鞭子就甩在楼漫雪身上。 “脏货。”他低声骂道。 不管是多少次,楼漫雪仍难以抑制地感到难堪。 在陆承蓝刻意阻挠他修行后,楼漫雪自己也找过不少法子。 可每次修习别的功法被陆承蓝发现后都是好一顿收拾。 导致楼漫雪体内有十余种功法的痕迹。 最严重的一次,是楼漫雪被发现后依然偷偷修炼,被陆承蓝直接废了这套功法不说,还挑断手脚筋,让他生生在床上当个废人躺了几十年。 他再也不敢了。 …… 陆承蓝还在持续地喋喋不休,楼漫雪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背上火辣辣的痛提醒着陆承蓝只把他当个玩物的事实。 不知是骂到什么起劲了,陆承蓝走到床边抓住楼漫雪的胳膊要把他拉起来。 他真的没办法忍受了。 楼漫雪眼泪无声洇湿掌心攥着的床单。 杀了。 他要把他们全杀了。 第3章 第 3 章 距离流云宗山脚几里的城外。 道旁挤满了人,指指点点的,好不热闹。 一个身着宝蓝色长袍,书生打扮的人挤进前排。 …… 人群正中。 竟是几名流云宗弟子牵着个蓬头垢面,几乎不着寸缕的人。 浑身上下唯一的布料是一条在身前打了个结的大红礼带,更显滑稽。 弟子们一手拉着绳,控制着中间那人行走的方向,另一手时不时掩面,个个都是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 中间那人似是被拉扯了一路,体力不支向前倾倒,跟在他后面两名弟子立刻拽紧了绳子,迫使他抬起头来。 “站直了你。” 拉着他出来这样丢人现眼,弟子们很是不情愿的,心中有怨气,手下力道毫无保留。 宿泾脖颈上的一圈麻绳被这样一拽又深深陷入红痕中,毛刺再次扎入伤口,将半死不活的他又痛精神了。 “诶,这不是宿小仙君吗?”人群中有人惊呼。 一旁他的同伴忙捂住他的嘴将他往后拖,隐入人群之中。 但这一声就像扔进平静湖面的石头,有了起头的人,围观的群众们不嫌事大地议论起来。 “这宿小仙君是什么人?”蓝袍书生被挤得不得不侧着身。 “这你都不认识。”路边挤得看不清都是谁和谁,人声混杂在一处,倒都热情为他解释起来。 “这宿泾乃是附近流云宗宗主的徒孙。” “徒孙?徒孙为何绑成这样?” “这不是好奇着呢?” 看戏的人七嘴八舌,都说不出个由头,或许有人知道,但声音也被掩盖了去。 “我…我!我早早便在这了!我知道!”一声高喝,周围瞬间安静不少,自然地空出了位置留给出声那人。 那人终于得了站稳的地儿,朝流云宗的方向一拱手,“这宿泾犯了淫戒,流云宗宗主大怒,要把他捆了送给合欢宗当炉鼎去。” “什么?”人群哗然一片。 几个流云宗弟子脸涨得通红。 在他们身边的,倒也不敢议论太过分,远一些的说话可就没了把门。 “这宿泾!犯的竟是那档子事!”说这话的人神情轻佻,双眼向下看,甚至还用手指了指,满脸写着“你懂的”三个字。 “哈哈哈。”周围哄笑一片。 “你们看他被绑成那个样子,又是送去合欢宗。”又有另一人淫邪道,“我寻思着,这宿泾不会是对他师尊动了歪心思吧…毕竟那可是…是修界第一美人啊。” 他形容猥琐地开始掏裤兜,半天掏出一本卷着的皱巴巴的话本。 “呔!汝等何其下流!”倒也有人听不下去,一把将他推到,这本子便从他手中脱落,人群涌动,不知被踩去了哪儿。 “不是诸位仙长们除魔卫道,尔等哪有这一片清净地!”此人看打扮并非凡人,应也是一名修士,正义愤填膺,“怎可如此猜测遥玉仙尊,坏人名声。” “大家不过随意聊聊罢了,你假正经什么?”先前那人被他一顿说,自觉没面。 人群很快分成两波,吵嚷起来。 没人注意到,蓝袍书生从他们中间穿过,手中拾起本封面被踩得破烂不堪的册子。 …… 茶楼里,蓝袍书生一边饮着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动手中那本“修界风云榜”。 竟有人信这个!他觉得可笑,颇为不屑。 直到他翻到“美人榜”那一页,看着画在最上边的遥玉仙尊,他愣了愣。 遥玉仙尊——楼漫雪。 流云宗宗主和阳仙尊之徒。 书生举起这本子对着光仔细打量。 不得不说,这画工很是传神。 画中人发丝和眼瞳是极为浓重的墨色,眼神不咸不淡的,有种直直透过纸面的凉意。 “书生”贺霄焰将它翻来倒去看了又看,完全确认画上这人就是他那百年前放跑的小炉鼎。 只不过…小炉鼎可不是这册子中描述的这般清冷的性子。 呵,出息了。 流云宗么?离了他,楼漫雪竟是转头跟那些“正道”人士处在了一块。 他倒要去看看,小炉鼎现今的能耐。 …… “遥玉,你若名下无弟子,那寒澈殿再拨与你住便不合规定了。” 楼漫雪心中怄火。 就算陆承蓝对他再三确保宿泾的哑咒不可能被挣脱,他依然不能安心。 他本要趁宿泾到达合欢宗前将其截杀,临出门了被喊过来参加这拜师会。 主持此次拜师仪式的青练长老更是趁陆承蓝不在对他处处阴阳怪气。 楼漫雪在流云宗内的人缘并不好。 陆承蓝总在人前做足了偏向楼漫雪的样子,他手腕强势,长老们不敢过多抱怨,只能将怒火全浇在楼漫雪身上。 或许有一点偏心的成分,实际却是为的楼漫雪被人疏离,孤立无援,只能老实依附于他。 楼漫雪何以自证,辩无可辩,更不敢辩。 再加上些遥玉仙尊的花瓶传闻。 遥玉仙尊美则美矣,但修者还是实力为尊。 事关自己前途,经过筛选走这一步的弟子大多不会因为皮相影响拜师决定。 楼漫雪的情况,但凡和宗内弟子稍加打听就能清楚。 因此这么多年也没个主动拜他为师。 就一个宿泾,还是陆承蓝直接安排给他的。 楼漫雪习以为常,对青练不断的催促和挑衅置之不理。 徒弟?一个宿泾已经要把他吓坏了。 平日里看着那么乖巧懂事,竟对他做出那种事…… “弟子愿拜仙尊为师。” 一个人影出现在他案前,向他行了一礼。 楼漫雪正神游仙境,半天才反应过来。 此人长相说不上多突出,却自有一副从容自得的气质,还有几分说不上的熟悉之感。 那弟子见楼漫雪终于正眼瞧他,露出了个憨傻的笑容,极大地破坏了身上原有的自如,仿佛初见时对他的印象只是错觉。 拜师会进行到此时,大多数弟子早已择好去处,也就剩下资质欠佳,被长老们反复拒绝的弟子。 楼漫雪抬头看向厅中,竟只余这一名弟子。 …… “哈哈哈哈哈。” 青练长老放肆大笑。 “你还犹豫什么,遥玉。” 第4章 第 4 章 楼漫雪带着新收的弟子回寒澈殿。 两人走在盘桓于山腰的小道上,云遮雾绕,凉意愈甚。 山间湿冷的空气带走了些楼漫雪心中的烦躁,但想到跟在后头那弟子仍是头疼。 他是不愿再收个徒的,至于继续住在寒澈殿合不合规,陆承蓝自会解决。 只不过青练拿规定压他,众人皆冷眼旁观,难以收场。 楼漫雪撇过头,短促地呼了口气。 贺霄焰一直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他的小炉鼎。 眼睫微垂,似是要覆住眸中神色,却未发现无意识地蹙眉抿唇。 这样不善的神情丝毫无损他的姿容,只是与他印象中多了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周身仿佛涌动着泠泠的,将他从这俗世中隔绝出来的气墙。 大抵是被贺霄焰的视线扎到了,楼漫雪似有所感看过来。 他欲张口,才发觉自己还不知这弟子姓名。 “师尊。” 贺霄焰先叫了他。 他脚步微顿,侧过去打量了一番新收的徒弟。 “……你唤何名?” 一丝戏谑在他心底掠过,贺霄焰胡诌了个假名。 “弟子叶肖。” “叶肖?”楼漫雪将这名字重复念了遍,脱口而出:“是哪个肖?” 贺霄焰直直对上楼漫雪的双眸,那昳丽的眉眼点着寒星,添了些许锐利,阻挡人亲近。 他真能装。 贺霄焰感慨。 想来小炉鼎是为了避免这一副皮囊惹来麻烦,若不是曾经日夜相处,就真要被骗了过去,这演技可谓是传乎其神了。 不过,他还是更习惯小炉鼎攀在他背上,贴在他耳边,“大人大人”的叫着。 又或者是,在自己步入殿内时从远处跑来跳在他身上,娇嗔着又想自己了,一双眸子瞪得圆圆的,只映着他一人。 楼漫雪发现他还活着时会露出什么表情? “不肖子孙的肖。” 他咧嘴一笑,一副全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的蠢蛋相。 “……” 楼漫雪感觉自己好似被一块干硬馒头噎住了喉咙,疑心自己看走了眼,这弟子不似表面那般老实,这正是在耍他玩。 他瞪了贺霄焰一眼,对方脸上憨傻的笑容毫无破绽。 他转头就走,快步和贺霄焰拉开一大截。 碎发被风捋在脑后,心中不自觉思量这名字。 叶肖…肖…霄… 关于贺霄焰的记忆又毫无征兆撞入脑海,那人明明早已形神俱灭。 “……” 一定是因为最近诸事不顺,才频频想到他。 楼漫雪心中愈加烦闷,此后一路不再言语。 简单安排好贺霄焰的住处,楼漫雪让他去学宫修习,平日也不与他见面。 …… 近日楼漫雪总觉得寒澈殿周围的竹林稀疏许多。 竹子这种东西,一有条件只会控制不住地疯长,安有变少的理? 楼漫雪脚步一拐朝弟子院舍那儿去。 这处一贯寥落,先前宿泾住着的时候,他话密喜动,好歹能折腾出些声响,有些活人气。 现在换成了叶肖,唯一能判断院中有人的法子,也就是看入夜是否点灯了。 寒澈殿偏僻人少,但建造仍依规制,一应俱全。 他穿过弟子舍没见着叶肖,便沿着小径一路去向练武场。 “簌簌簌。” 隐约听见几道破风的声音,楼漫雪耳朵动了动,心生疑窦,轻踮脚尖,步子加快。 从院墙中绕了出来,练武场尽收眼底。 贺霄焰背对着入口处,左手从地上伐好的竹子里捞起一把,朝空中一抛。 右手剑随之舞起,快得捕捉不到手腕变化,竟是将这些竹管都切成了碎片。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结束后,他举起剑,左手并起两指擦拭剑身。 过了几息,他又俯身去捡,余光看到了站在入口的楼漫雪。 “……” 总算是把人引来了,贺霄焰心说。 再这样下去,竹林都要被他薅光了。 “…你这剑法,倒是不错。”楼漫雪朝练武场内走进几步。 岂止是不错,只此一招就使得不知比多少修士强了,怎可能在入门资质的评定中那样差? 他究竟是什么人? “师尊谬赞了。”贺霄焰露出个腼腆的笑。 “弟子祖上是凡人武将世家,现今早已没落,却仍从小习了些防身的拳脚功夫。” 楼漫雪却是不信的,编上几句轻轻松松,谁还不会呢。 他绕着贺霄焰转了一圈,拾起地上一枚被劈开的碎片,确实没有灵力的残余。 楼漫雪用那根细竹片点了点贺霄焰的肩。 “不知先祖是哪位将军?” 贺霄焰看楼漫雪微抬的下巴,那纤细白皙的颈部怕是吃不消他一握,想到自己曾无数次伸手摩挲的触感,眼神中的炽热差点儿藏不住。 他及时收回视线,心脏随着楼漫雪手指点在他身上那两下狠狠跳动。 “高祖父是叶闻将军。”贺霄焰语气中带上了难以察觉的得意。 这问题难不住他。 楼漫雪和他在一起时聊过不少凡人间的事。 他甚至还陪楼漫雪一同去寻过养父母,只是人海茫茫,又过去多年,并无所获。 因此,贺霄焰对凡人那些事并非毫无了解。 甚至还能记住一些楼漫雪口中提过的名字。 楼漫雪见他真答了出来,虽然还是隐隐觉得不对,但若此人真是另有所图,答到这份上可见准备充足。 于是他点点头,没继续追问,暂且将此事揭过,只待日后再多加查验。 他岔开话题。 “你引气练得如何了?” “回师尊,已能聚起微弱灵流,但在体内该如何运转,弟子却始终不得其法。”贺霄焰眼珠向上小幅度转动一圈。 "坐下让我看看。" 贺霄焰依言席地而坐,阖上双目,两掌上翻分别置于膝上,装模作样地感气引气。 楼漫雪见他满脸认真,睫毛微颤,似是真的努力让灵流随着经脉流转,出其不意将手搭在他腕上。 贺霄焰被冰凉的两指激得浑身肌肉绷紧一瞬,连体内的灵流都顿了一顿。 却是偷偷将双眼睁开细缝,见楼漫雪坐在他面前,蹙眉闭眼认真察探他体内情况。 显然是要看看他这个初入门弟子是真是假。 他掀开眼皮,大胆地逡巡楼漫雪身上每一处。 鱼儿上钩了。 第5章 第 5 章 楼漫雪猛地睁开眼,却只见一个沉浸在屏息凝神中的弟子。 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这叶肖丹田内只有稀薄杂气,经脉中有几处狭窄堵塞,正是练气期弟子应有的状态。 贺霄焰道:“师尊可否引导我运行一周。” 楼漫雪一愣,“也可,你再引气。” 贺霄焰这心脏之人却起了戏弄的心思,缩窄经脉,将“淤堵”之处设在了锁骨沿胸膛至小腹一线,等着看楼漫雪如何反应。 楼漫雪方才只留心他体内有无不该练气期出现的气息,知他经脉尚未疏通,却不知堵塞的却是这几处,他复又瞪开双眼,有些恼怒。 疑心这弟子在轻薄他,偏此人坐得极正,巍然不动看着又极为坦然。 楼漫雪拉开单手能触碰到的最远距离,别过头,指尖沿着那些“淤堵”部位向下划。 贺霄焰被这浅浅的挠弄惹得心火难耐,险些截不住体内的魔气,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把自己狠狠坑了一把。 他一边往里吸冷气死命克制反应,一边又要分出神让那一小撮灵流当真跟着楼漫雪的引导走,伪装出经脉被疏通的样子,额头都沁出了汗。 “行了。”终于结束了,楼漫雪收起被火烧一般的指尖,一下从地上窜了起来。 这弟子通身火力未免太足,隔着那麻织的练功服都能感到肌理传来的灼人温度。 在楼漫雪灵力撤走的那一瞬间,贺霄焰藏起来的魔气就克制不住地涌出一股。 好险只迟了一瞬,没教楼漫雪发现。 楼漫雪没这样教过宿泾,属实没有这方面经验,回头往地上一望,见他眉头紧锁,浑身大汗淋漓,面色似有痛苦,还以为是方才疏通经脉的操作有误。 “多谢师尊。”贺霄焰站起身,好似耗尽全力,浑身发软就要歪倒在地上。 楼漫雪下意识快走两步伸手一接,那小弟子便栽进了他怀中。 贺霄焰滚烫的呼吸喷在楼漫雪颈间朝领中喷钻去。感到脖颈处一热,还有些湿气,楼漫雪脸色一黑,立刻松手将贺霄焰推出去,连连后退几步。 贺霄焰便顺着这力道单膝“跪”在了地上,却有些许红色微光在他体表汇聚。 楼漫雪一怔,再探贺霄焰的脉,发觉其丹田中稀薄的真气已然凝实有序。 “你筑基了。”他瞪大双眼,惊讶之色难以掩盖。 “果真?”贺霄焰顾不上还“虚弱”的身躯,从地上蹦了起来,又因为脱力倒了下去。 楼漫雪自觉先前反应太大,这一次就仅是矜持地点点头。 心中却是千回百转。 闻所未闻,哪怕修界中最著名的天纵奇才,也没有速度这样快的! 这很可疑。 虽然这弟子的表演天然淳朴,像没见过世面那般筑个基都能高兴得跳起来。 可他知道有些功法根本不能通过经脉查探。 也有人能自我控制经脉中的灵力。 但这些人无一例外实力都不可能低。 楼漫雪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越跳越急。 他隐隐感到了某种摆脱陆承蓝挟制的可能。 叶肖有什么目的先不论,难道自己就不能反过来利用他? 他伪装进入流云宗,就说明别有所图。 越是有秘密,才越是有掌控他的可能。 就像陆承蓝掌控自己那样。 不管他所图的是什么东西…就算是自己… 不过,哪怕他像宿泾那样对自己有某种特殊感情,只要能对他言听计从… 也就是宿泾没有本事,否则说不定他真愿意牺牲色相…… 楼漫雪满脑子都是对自由的渴望,越是考虑竟是平白生出了一种晕眩感,这一股兴奋劲冲得他几乎神志不清。什么怀疑,什么道德,什么廉耻,统统忘了干净。 和换取今后的自由想比……他能忍受被狗咬两口… …不对!他怎么会往这一处想的。 他如梦初醒,兴奋退却涌上的是无边羞恼和自我厌恶。 难道真的注定是以色侍人的玩意?一动脑子就只能想到这种下三路的手段。 真是无药可救!这么些年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几乎是瞬间他的眼睛就被自己气红了。 他整个人恼得将要烧起来,再也不能维持那张清冷的假面。 看着和自己对面站着犹在傻笑的叶肖忍不住迁怒。 “修道之人,莫要喜形于色。” 抛下一句话,又觉得自己实在莫名其妙,逃也似地离开练武场。 贺霄焰看着楼漫雪的脸色忽红忽紫,忽白忽青,真是如调色盘一般,和他相处那些年从未见过。 有意思。 …… 楼漫雪走在学宫回廊里,练武场那日后他便不是很乐意见叶肖,几乎将其视作暴露不堪内心的罪魁祸首。 他必须反复权衡再行事。 这是他每月来学宫授课的日子,不过众人都知道他的情况,多半是做做样子,教些可有可无的内容。 他很轻易又敷衍完一日。 “恭喜啊,遥玉,收了个好弟子。” 霜回仙尊和他迎面相遇。 作为专门在学宫授课的夫子,霜回算是公正。 对楼漫雪来说,他是宗门内为数不多不“区别对待”他的人了。 不过两人平日里见面也就是点点头,今日竟然因为叶肖破天荒地多说了几个字。 楼漫雪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便又在学宫逗留了一会儿。 远处几个弟子练完功一同出来。 楼漫雪看了一眼,叶肖正在其中。 和他这个被人冷落的师尊不同,叶肖看着在同辈中却是很受欢迎的。 修界果然还是实力为尊…… 弟子们的道袍被汗水浸湿,干脆脱了扎在腰上。 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突然就打闹了起来。 楼漫雪的视线落在叶肖身上。 肌肉线条流畅,起伏恰到好处,不过分贲张,动作间有几分从容不迫的优雅,根本不是普通武夫能有的形体。 只有需要日常炼体,却不依赖躯体力量,只将其作为转换和储存灵力的修士才会有。 …… 想到这儿,楼漫雪在经历了一个来月终于抓住了叶肖身上那股时隐时现的熟悉感来源于何处。 贺霄焰也是这样的。 第6章 第 6 章 打住。 楼漫雪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将关于贺霄焰的画面从脑中丢掉。 他近日不知道提醒了自己多少次。 莫要再想那人了。 他亲眼见着魔宫爆燃,亲耳听说魔尊已灰飞烟灭,数次回到魔宫的遗址确证了这个事实。 为何还心存妄念,徒增烦扰。 今日甚至到了连看着叶肖都能想起他的地步。 ……真是着魔了一般。 可笑。 …… “师尊。” 楼漫雪原地沉思的时候,叶肖也看到他了,和同伴们打了个招呼便独自朝他这儿走来。 “做什么去?”楼漫雪理了理思绪,礼节性地问了一句。 “昨日从书阁借了书,正要去还。” 贺霄焰将那书掏出来给他看——《论金日凝元功之成效与偏性》。 这金日凝元功正是陆承蓝练的童子功。 贺霄焰短短几日已将流云宗上上下下打探了遍。听说了流云宗宗主的功法后,他实在好奇极了,心说这简直不是阉人胜似阉人啊。 功法秘籍的原本普通弟子自然借不到。 只能在书海中找到这相关的一览,稍微缓解他的好奇之心。 楼漫雪有些悚然,几日不见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 他还是存着利用叶肖对付陆承蓝的心,自然不愿叶肖和陆承蓝扯上过多关系。 叶肖若是想练此功,流云宗可就只有陆承蓝能教。 他抽走这本书迅速收进袖中。 “这功法特殊,岂是普通人练得的。” “可我听说师祖……”贺霄焰一脸惊异。 楼漫雪反应如此之大,也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与常人不同。” 待再编些借口打消叶肖的想法,楼漫雪腰间悬挂的玉牌闪了闪,他面色一变。 这才几日,陆承蓝怎么这么快又出关了。 …… 镇行殿。 “我听说你在拜师会上收了个徒弟,现已筑基了?” 陆承蓝手中拿个剪子,打理木架上的花草。 楼漫雪一凛,忐忑问:“师尊见过霜回了?” 那怪刚才他瞧着霜回往学宫外走。 陆承蓝并不应他,便是默认了。 他摸不准陆承蓝一出关就提这事是什么态度,也料不到此番陆承蓝竟会在他之前先见别人。 疑心陆承蓝察觉了他的不臣之心,楼漫雪后背不由得出了层冷汗。 “听起来倒是颇有天资。”依然没有给楼漫雪正眼,拨弄了两下身前的兰花,将剪子放入抽屉中,陆承蓝道:“只是,你知元虚仙尊筑基用了多长时间?” 元虚,修界最负盛名的天才。 “十五日。”陆承蓝自问自答,“你要撞到怎样的大运,才能从那一众凡人中遇到同元虚一般资质的弟子。” “更何况,那弟子明明一开始表现平平,却在拜师后突然打通了督任二脉,扶摇直上了?” 他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利箭般的目光扎在楼漫雪身上。 “你当真确定,那弟子毫无功底?我看是另有所图。” “弟子…弟子查验过,他经脉确实和普通人无异。”楼漫雪硬着头皮道。 “查验过?”陆承蓝不屑地讥笑一声,摆明瞧不上楼漫雪的水准,“他若是魔修,你也能查验出来?” “其实,我曾经听说。”陆承蓝伸手,示意楼漫雪过去,“昔日那魔尊贺霄焰,筑基比元虚还要快。只不过…魔人不像正道爱互相吹捧,正道觉得被魔修比下去没面,就当不知道……” “你很紧张?”陆承蓝的手按在楼漫雪肩上。 听他突然提起贺霄焰,楼漫雪差点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殿外进入的风扫他在冷汗涔涔的背上,一片冰凉。 他从未告诉陆承蓝…自己曾是贺霄焰的炉鼎。 楼漫雪咬牙克制全身的颤抖,知道表现得越是恐慌,陆承蓝越是怀疑。 他顶着心慌,回握住肩上的手,贴上去坐在陆承蓝旁边。 “那弟子呆头鹅一般,怎会是魔修?师尊见一面便知道了。” “不需要见。” 他的讨好陆承蓝受用,他的想法陆承蓝不在乎。 “你把人送走。” 楼漫雪面露难色。 “你不愿意?”陆承蓝语气冷硬。 “这…青练同我说,按规定若是名下再无弟子…便不应该占着寒澈殿。” 陆承蓝森冷的双瞳盯着他,“遥玉,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我想你该不会不清楚,你住在哪儿只是我一句话的事吧。” 陆承蓝手插进楼漫雪发间,像摸宠物那般抚摸楼漫雪的头,在状似亲昵中宣示了自己对楼漫雪的所有权。 “你实在想要个名正言顺,我再为你择一弟子就是。” 今日这是非要他把叶肖送走不可了。 可机遇二字早已占满了楼漫雪的脑子,他如何肯放过。 他甚至都开始想象离开陆承蓝后过的好日子了。 若是从未抓住也罢了,看到一线希望再让他放弃,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徒弟不愿意。”楼漫雪直白道:“师尊为何不能相信徒弟一次。” 出口那一瞬,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是真的怕承担不起陆承蓝的怒火。 “楼漫雪。”陆承蓝直呼他的大名,卡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在椅背上,“你在动什么歪心思?” “你想摆脱我?是也不是?”陆承蓝贴着他耳边说话,像是情人交颈,可声线低沉阴郁,“什么人你都敢收在身边?宿泾才走多久,我看你怕是要再栽一次。” “可师尊…宿泾…是你送到我身边的。”楼漫雪哑着嗓子辩驳道。 “呵…”陆承蓝怒极反笑。 “翅膀硬了。”陆承蓝的手从楼漫雪的颈部移到他的肩,反复揉搓,“你敢忤逆我?” 陆承蓝手劲很大,楼漫雪肱骨好像都要被捏碎了,玉色的肌肤上一片通红。 “徒弟不敢。”楼漫雪扭头躲避陆承蓝的鼻息。 “我看你的胆却是越来越肥了呢?” 陆承蓝掐着楼漫雪的脖颈将他连拖带拽地往里间走,殿门“轰”一声关闭。 在他将要上不来气时,陆承蓝将他往床上一掼。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代清楚…你在打什么主意。” 第7章 第 7 章 楼漫雪闭口不言,今日在劫难逃。 难道要他说你这个为老不尊的东西,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让你长眠地下,从此逍遥自在? 他打定了主意不开口,将头埋在脖颈中。 陆承蓝总不会将他杀了,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捞一场空。 挨一挨,便又过去了。 “不说话?”陆承蓝揪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很好。” 身上衣服被三下五除二剥落,陆承蓝的灵流从楼漫雪身上每一个孔隙钻入,在玉色肌肤上肉眼看不见的毛孔中穿梭。 他并未锁住楼漫雪。 楼漫雪却不敢逃跑,只能扭曲着翻滚着躲避着这些避无可避灵流的入侵。 “说!还敢不敢了?” 陆承蓝撤走灵流,带着厚茧的手从楼漫雪后脖颈沿着脊椎朝下走。 皮肤被灵流高速摩擦过,楼漫雪全身都呈现出淡淡的红色。 “徒…徒儿什么都没做啊…” 他今日偏不愿再服软,用嘴咬着榻上的被子呜呜地流泪。 陆承蓝状似怜惜地碰了碰楼漫雪的脸,可下一瞬,那一缕缕灵流速度更快地朝楼漫雪反扑。 楼漫雪崩溃地尖叫。 没人能救他。 楼漫雪整个人缩在角落,睁大双眼,瞳孔无神,努力放空五感。 “让他到青练门下,或者成为你名下的死人。你选一个。” 无尽的折磨终于停歇,楼漫雪已如同从水中拎出来的。 他不甘心。 几个时辰前和贺霄焰的对话在他混沌的意识中一闪而过。 “师尊…师尊,那弟子入门月余…甚是景仰师尊…今日还提及…想…想习金日凝元功…” “……哦?”陆承蓝压抑的语调中透露着浅浅的兴味,楼漫雪松一口气。 见陆承蓝没有继续动作,他手忙脚乱捞起衣物,从中扒拉出收缴的那本秘籍,双手递给陆承蓝。 心中庆幸还好从叶肖那拿了这东西。 陆承蓝接过秘籍,翻了翻便像垃圾般随手扔在一旁。 捏住楼漫雪的下巴,让他和自己对视。 “若我饶你这一回,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楼漫雪胸膛剧烈起伏,快速吸着气,心脏几乎要蹦出来,颤颤巍巍地靠近陆承蓝,下巴在他手上蹭了两下。 “知道…徒…徒儿知道的。” …… 一个时辰前,寒澈殿 霜回叩响了弟子舍的门。 “夫子?”那门从内侧被推开,贺霄焰揉揉眼睛,探出个睡眼惺忪的脑袋。 众人都知道楼漫雪孤僻,平日里都刻意不从这经过,这么些年,霜回拢共也没有来过几回。 他拘谨地站在门口,只觉得被寒意包裹,这地方没有一点人气,也太阴森了。 “叶肖,宗主叫你去见他。” …… 贺霄焰跟着霜回一路到了镇行殿外。 “就在这。”霜回停下脚步。 “嗯?”贺霄焰回头疑惑地看他一眼,此处离殿门尚有十几级阶梯。 “宗主让你就站在这儿等。” 贺霄焰诧异,人都还未见上一面,这是要给他下马威了。 也不知他哪儿招致了那和阳仙尊的不满。 贺霄焰心中一哂,楼漫雪那阴晴不定的样子是不是在他身上学的。 镇行殿位于流云宗最高峰上,夜半的寒风呼啸,若当真是刚脱胎换骨的入门弟子,少不得吃一番苦头。 殿内的声响却被无形的结界隔绝,无从探听里边生发生什么。 “夫子为何不走。” 贺霄焰在殿前又站了一个时辰,霜回在他身后紧紧盯着,让他想要松筋动骨也不能,只得老实站着。 “宗主让我看着你。” 霜回并不明白陆承蓝的用意,只是单纯执行他的命令。 两人不再出声,一前一后沉默。 殿前灯柱中的火焰扑闪扑闪,照得二人的影子也在地面上晃动摇曳。 …… 殿内。 楼漫雪像一只挺着尾巴在岸上翻滚弹跳的鱼。 咬着拳头小声呜咽,泪水和涎水糊了他自己一手。 “再大声些。”陆承蓝拉了把椅子坐在离榻两步远的地方。“你那好徒儿可在殿外候着呢。” 听他提起叶肖,楼漫雪心中害怕,浑身抖动得更加厉害。 “你就喜欢让人听是不是。”陆承蓝在羞辱他这方面向来在行。 “还不够。”一个瓶罐被掷在楼漫雪手边,陆承蓝换了个姿势看他,冷声道:“再加点儿,自己涂。” “不…”他含糊不清,沾过那膏药的地方仿佛一千只蚂蚁在爬。 “嗯?”陆承蓝作势要过去。 楼漫雪伸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摸向那只罐子。 …… “叶肖?” 天色将明之时,贺霄焰终于得以进入镇行殿内。 “弟子在。”贺霄焰余光偷偷打量陆承蓝,规规矩矩向他行了个礼。 陆承蓝鼻间发出一声不屑的嘲讽。 “遥玉说,你想修金日凝元功?” 陆承蓝坐在殿内正中台阶上的扶椅里,下颌微抬,眼神向下睨。 贺霄焰在外站了整夜,生出些火气。 他向下沉一口气,“入门以前,就对宗主多有耳闻,望能得宗主指点。” 他低头又行一礼。 陆承蓝冷眼看他,突然出手拍向他的背。 霎那间强悍的灵流行走在贺霄焰空荡荡的经脉中。 贺霄焰被他突然发作吓了一跳,幸好他来之前就已经谨慎地藏住了魔气。 陆承蓝全然不考虑贺霄焰是个“刚入门”的弟子,经脉抵不住如此磅礴的灵流,换一个人怕是将要经脉爆裂而亡了。 陆承蓝怀疑他。 这样明晃晃的检查方式,未免太自负。 贺霄焰忍着不适,回忆起见过那些走火入魔爆体而亡的例子。 学着他们的样子翻了白眼,全身以极快的频率发颤。 没探到异常,陆承蓝似是不甘心,加大了力度。 “救…救命…” 贺霄焰心说你再继续我可不能陪你玩了,真正的筑基期弟子马上该毙命了。 他停下了颤抖,四肢似是虚脱一般无力下垂,脑袋也歪在一边。 “……” 陆承蓝起身往里间走,留给贺霄焰一个背影。 “遥玉学艺不精,不能教给你什么。今日起,你便跟着我。” 贺霄焰躺在地上,眯着眼睛看他。 什么样的师父,才会在徒孙面前这样贬低唯一的徒弟? 里间传出细微的动静,像是慌乱中触碰了桌椅的脚。 陆承蓝正走至边上,推门进去。 贺霄焰从出生那天起就和各路魔人打交道,那门打开的一瞬间,他就敏锐地感知到了里边传出的**之气。 这人不是“不行”吗。 一双穿着白色绸袜的脚在门框间一掠而过。 贺霄焰面色一僵。 那是楼漫雪。 第8章 第 8 章 贺霄焰打算走了。 大费周章混进流云宗里,像笑话一样看昔日炉鼎和新主勾勾搭搭。 没什么意思。 倒也不意外。 本就是合欢宗的炉鼎么,这莬丝花离了他终究会再为自己找个寄主。 很合理。 明白这一点,他就不必像个怨夫。 想到这里,他把自己逗乐了。 他很在意?绝无可能。 他将自己内心暴戾的情绪归因为自己的炉鼎脱离控制的愤怒。 不会再有别的了。 他后槽牙摩擦了两下,一掌拍在空荡荡的台面上。 总之,他要离开了。 “有人吗?” 窗外传来弟子的呼喊,贺霄焰推开窗。 “…叶师弟?”那人看着面生,并不是学宫中同一期的弟子,“宗主让我叫你。” “……”贺霄焰都懒得理。 “今日魔宫遗址有异,守卫传信来,宗主要亲自带人过去。” “……?” …… “魔气浓重,捂好口鼻,脚下的异植不要徒手去碰!” 陆承蓝一剑打飞一名弟子的手。 贺霄焰观察着自己从小住着的宫殿。 这些正道修士倒是人才,利用不了这其中汇聚的魔气,又觉得摧毁了浪费,把这处改造成围猎场了。 在里边投放了不少妖物魔物,任其自由生长,再一茬一茬来收,炼作丹药法宝。 这些异植无人打理,狂乱生长,根扎进砖缝中,藤蔓向上盖住魔宫顶部。 贺霄焰又转头看向楼漫雪。 楼漫雪默默跟在陆承蓝身后,从见了面开始就没同他说过话,但凡他看过去,都在侧身逃避他的眼神。 一股暗火在贺霄焰体内燃烧,像那些无人看管的藤蔓一样攀爬撕扯他的理智。 “和阳仙尊!” 身着浅红色弟子服的修士一路小跑。 “仙尊,我家宗主发现了类同夺舍的法阵,请您去看看。” 贺霄焰一眼认出这弟子的出身,九星门的。 当年围上魔宫的宗门之一,不擅斗法,只暗戳戳在后头给他使了不少绊子。 陆承蓝向身后看了眼流云宗出来的人,特别又深深看了眼楼漫雪。 感受到那视线还在自己身上快速缠绕了一周,贺霄焰扭头看向杂草丛生看不清原样的花圃中,石雕魔兽半化人形,手举一星盘,轨道上金属小球代作星体,百年了竟未腐蚀。 陆承蓝最后没多说什么,一点头跟着九星门弟子走了。 他一走,弟子间的气氛立刻轻松许多,之前缝得死紧的嘴都开始插科打诨了,有些甚至不顾之前陆承蓝的警告,靠近那些泛着光的异植。 星盘中,一个小球缓缓被推动,在把另一颗小球撞入槽位后,也顺着轨道滑入了圆槽中。 地面缓缓震动,瘴气从地砖打开的缝隙中升腾。 直到三米之外不可见人,弟子们才后知后觉感到恐惧。 “怎么回事?” “哎!别挤别挤!看不着路了!” “啊—!什么东西咬我屁股!” 弟子们慌张地寻找出路,贺霄焰却对这些浓重雾气视若无物,自在地漫步在小径上。 他两根手指搓了搓,暗笑这些天真弟子徒劳挣扎。 果然,动作最快的弟子们已经摸索一堵到冰冷的墙。 “路呢?路呢?” “怎么四面都是墙?” 混乱中,贺霄焰已经进入了魔宫下的地宫。 看起来这些修士并未破解所有机关,说不准的密库中的东西也未拿走。 一道白影在他眼前一晃,牵住他的手腕。 “莫要再往前。” 竟是今日一直将他当空气的楼漫雪来了。 “跟着我。” 楼漫雪废了好一番功夫,总算找到叶肖。 陆承蓝见完叶肖后什么都没说,但以他的性子,定是没查出来什么。 楼漫雪有些失望。 虽然不是身负奇技,能短短时间筑基今后也定有大造化。 但就像眼前垂涎的红烧肉突然变成了鸡肋。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可他为叶肖在陆承蓝那吃了大苦头,自然还是要让这个徒弟物尽其用。 得让叶肖念着他的好,至少将来不要成为陆承蓝监控他的道具。 在陆承蓝眼皮子底下,楼漫雪不敢妄动。 生怕和叶肖多说一句话,就惹来陆承蓝的不满。 但这混乱给了他表现的机会。 贺霄焰的面容遮挡在浓雾中,嘴角勾出冷笑。 楼漫雪可不是什么心善的师傅,在打什么主意? “嗖。” 楼漫雪按着贺霄焰的背,往下一躲。 一枚暗器插在二人前方的墙面上。 今日进入魔宫的正道修士也很多,但如此贸然出手,大概率不是同道中人。 “流云宗,莫要误伤。” 楼漫雪试探道。 第二枚暗器紧追而来时,楼漫雪心中一咯噔。 快速躲过一看,迎面来的分明是魔修打扮。 楼漫雪心中快速权衡一遍,这魔修能穿过看守潜进来,定有几分本事。 再者,也不清楚他究竟有多少同伴。 还是避战为妙。 可来时的方向传来三五个人的脚步声,而面前那人毫不紧张。 不好,是敌非友。 楼漫雪暗道。 贺霄焰手背在身后聚起魔气,准备看清来人后就动手。 谁知楼漫雪冷不防拽着他的胳膊继续往密道深处冲。 没办法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楼漫雪心想。 往里跑,用那重重石门拖延一阵,希望进来的长老们能快些发现这边的异样。 实在不行…… 他记得魔宫的最底层有一个传送法阵。 当年贺霄焰就是用他把自己送出了魔宫。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了。 两人越跑越远。 贺霄焰渐渐明白了楼漫雪的打算。 …… 这个蠢货,知道当年送他出去废了自己多少法力吗? 急切的脚步声回荡在密道中。 终于到了。 通过最后一扇石门后,楼漫雪立刻回身将它关上,希望能多支撑些时间。 他上气不接下气,急着看那法阵,没注意被脚下一个东西绊住,平地摔了个跟头。 顾不得狼狈,楼漫雪立刻要撑地而起,手却摸到了那个绊倒了他的罪魁祸首。 他低头一看,愣住了。 这是一块纯白的玉,拳头大小,未经雕刻。 眼泪无意识地流下来,楼漫雪抬起袖口一擦,快速把它收入了乾坤袋。 那是贺霄焰送他走前塞给他的。 只不过那时仓皇,不慎遗落。 第9章 第 9 章 贺霄焰眼神胶在那块白玉上,面色深沉,直到楼漫雪将它收入袖中,才匆匆移开。 那白玉中灌了他巅峰期的几招,是给楼漫雪防身用的。 竟落在了这。 这阵法传送的距离不远,魔宫当日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修士,他总不能一个没遇上。 没了这块玉,楼漫雪怎么独身逃出去的? 这疑问盘桓他脑中驱散不得,几乎无从考虑其他事。 楼漫雪又用手背抹了下眼睛。 走到阵法旁边。 那日他没遇上修士,倒是遇上了几个远处鬼鬼祟祟的魔修。 他没命地疯跑,魔修们在后面追。 楼漫雪以为自己完蛋了,最后撞在了还不是流云宗宗主的陆承蓝身上。 他真倒霉。 要是有这块玉就好了。 … 贺霄焰看楼漫雪捣鼓阵法,一股莫名的烦躁升起。 他到底要擦几次眼睛? 他心说这阵法就算研究明白了,凭楼漫雪的法力也不可能将他们两个全传送出去。 多此一举。 几个魔修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有了离开的想法,已不在意身份暴露。 楼漫雪想好好做他的遥玉仙尊,也该识相地闭口不言。 石门外脚步声趋近。 楼漫雪的手微微颤抖。 来不及…似乎来不及。 “我看到他们往里面走了!” 牛叫般浑厚的声音穿透层层石板,楼漫雪眼睛一亮。 下一秒,贺霄焰看到先前还急着跑的楼漫雪主动冲了出去,对那伙魔修出了手。 衣袂翩飞,流云回雪。 出乎贺霄焰意料,楼漫雪的身手竟然还不错。 楼漫雪心中估算着从入口到这儿的时间。 方才那声牛叫他认得,乃是文华长老座下首徒。 贺霄焰打量了两眼,不打算陪楼漫雪继续玩下去。 想起自己原本的计划,他趁乱离开。 …… 魔修们被团团围住,楼漫雪拿帕子擦了把颈间的汗,准备去安抚那受了惊的徒弟,却没找到叶肖那张憨傻的脸。 不见了。 楼漫雪心中一紧,后脑勺一缩一缩地跳。 指定的观众早没了踪影,他方才一顿忙活显得尤为可笑。 赶来的正道修士们将魔修缚住,带走审问,楼漫雪无暇他顾,沿着密道回走,思考叶肖可能的去向。 趁乱便逃脱,此人简直不堪一用! 他生出股薄怒,面色和那被薄情郎辜负的怨鬼一般青白交加,嘴唇都要被咬烂了。 不堪一用的贺霄焰正贴在一处石门旁,侧耳垂眸。 里边有人。 “叶肖!” 贺霄焰瞪大眼,看着楼漫雪恨恨地就朝自己来,明白坏事了。 里边窸窸窣窣的动静骤然而至,随后是利落的几声,那密库中便转出一个佝偻的身影。 此人显然是一名上了年纪的魔修,头发灰白,面似枯槁,一双眼睛却露着精光,那是种时刻捕捉猎物,要将之噬骨吸髓的眼神,让人极其不适。 “是你?” 那人视线略过贺霄焰,像蛛网一样罩在楼漫雪身上。 楼漫雪脑中一道惊雷劈过。 “你竟然还活着。”那魔修向他欺近。 楼漫雪也是一样的想法,这贺霄焰的老仆竟躲过了一死。 ……偏偏是魔宫中唯一认得他的人。 此人断不能留。 楼漫雪倏地出招,剑间直指老仆眉心,眼角偷瞄贺霄焰,生怕这老仆多说一句不该说的。 “没想到百年不见,只会哭哭啼啼的小玩意还能练出两下子。” 趁过招时,老仆贴近楼漫雪耳语,“你我本是同根绳上的蚂蚱,休要阻拦我。” 说完朝贺霄焰的方向意味深长看了眼,其中威胁不言而喻。 楼漫雪既怕这老仆将他底细抖落出来,又怕底层的修士们听闻动静寻来。 他微眯双眸,一招一式间皆把老仆往魔宫外赶。 “还不快滚!”楼漫雪压低声音。 说完,却顿了稍息追在老仆之后。 重见天日,楼漫雪剑光直冲老仆心口而去。 “呵呵。”老仆回身阻挡,“小表子,你以为就你心眼多?” …… “和阳,你怎么想?” 深红色法袍的九星宗宗主开口,身边围了一圈弟子,地上绘制阵法的血液不知凝结干涸了多久,不仔细看难以发觉,其上覆盖着层尘土,有些部分甚至要扒开野草才能看清。 “这阵法并非近日绘制,时间至少百年前。” 陆承蓝冷道。 九星宗主一惊,“你的意思是?” “它和此番异动无关。”陆承蓝总结。 “什么人?”一名九星宗弟子伸手朝天上指。 看着老仆离那群围在一起的九宗门弟子越来越近,楼漫雪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他两眼一黑。 结果就看陆承蓝从那堆弟子中站了起来。 幸好幸好。 还有转圜之地。 楼漫雪一个飞跃抓住老仆肩膀,老仆拍出一掌。 老仆看他眼珠转溜,似无继续纠缠之意,读出楼漫雪确实害怕身份暴露,这是要退一步让他逃走。 虽不清楚他具体如何做,却也顺势而为。 “那是遥玉仙尊!” 地上九星宗弟子急道。 楼漫雪几欲昏死。 被这多事的弟子点名身份,算是彻底将把柄送到老奴手上了。 “哈哈。” 老仆震声而笑,众弟子们正要一同拦截。 就看楼漫雪像是被掌力震开,向后一仰,直直坠往地面。 “仙尊!” 众人一拥而上。 陆承蓝一把接住楼漫雪,“遥玉?” 楼漫雪头一歪在他怀中装死,陆承蓝一掐楼漫雪的脉,眼底暗光涌动。 却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拆破。 九星宗主挤进来,“贤侄可有大碍?” “受了点内伤,不是大问题。”陆承蓝侧身遮住众人视线,将楼漫雪带了出去。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九星宗主口中这样说,心中却嘀咕这花瓶同传说中的一样,果然废物。 和阳这般严苛的人怎么将弟子教成了这样。 一群人为给和阳仙尊的爱徒疗伤忙作一团,只几个弟子追着那遁走的老仆而去,被轻松甩开。 遥玉仙尊“悠悠转醒”,先是对上陆承蓝毫无感情的双眸,他一心虚撇过眼…重重人群中,叶肖面色平静盯着他,不知看了多久。 第10章 第 10 章 两道目光犹如实质,楼漫雪被这两人看得如坐针毡,头和手都不知放在何处了。 他捂着头,一副虚弱到难以起身的样,小脸白生生的惹人怜惜。 “师尊…那魔修…”他一开始便知瞒不过陆承蓝,到了此刻仍不忘将戏份演下去。 “跑了。” 楼漫雪精力不济般又闭眼,片刻后想起什么,朝远处的贺霄焰一招手。 “你为何在那扇门前。”他状似无意,实则视线始终在贺霄焰脸上打转。 贺霄焰察觉楼漫雪语气中的审问意味,若是没个合意的回复,两人的“师徒”关系将名存实亡。 自己一定早被地上那阵法夺舍了,否则为何不由自主继续这拙劣的游戏! “师尊,弟子瞧人行止鬼祟,看您…无暇顾及,又恐让贼人逃脱,便自作主张追了上去。” “可有发现?”听到和他能想到的借口一模一样的回复,楼漫雪心中冷哼。 “……倒有一点,不知算不算上发现。” “那…石门并无被破坏的痕迹,那魔修逃走后,弟子亦想看看里边究竟有什么,可那石门已关闭,弟子找不到机关。” 贺霄焰怀疑楼漫雪将他当作引开众人注意的筏子。 “可那魔修打开石门却是很轻巧…弟子在想…这魔修对此地的熟悉非同一般,会不会…和那贺霄焰有关系呢?” 楼漫雪一僵,没想到叶肖竟说中了老仆身份。 他本就怕自己受牵连,登时后悔不已。 “宗主!” 文华长老和他的弟子们押着几个魔修来了。 “这几个魔修方才在密道中,杀了一个,剩下四个。嘴硬得很,问不出东西,得上点手段。” 楼漫雪就没觉得文华长老这么顺眼过。 谢天谢地,他真怕九星宗主当场就要去追那老仆。 “叫其他宗主过来吧。”陆承蓝道,“商讨这几个魔修由谁来审。” …… 这活最后没落流云宗头上,陆承蓝带着众弟子打道回府。 “重伤”的楼漫雪被陆承蓝一路抱回了寒澈殿。 一关门,陆承蓝就松了手。 楼漫雪忙不迭地从他身上滑下来,直直跪在地上。 “说吧。” 陆承蓝拉了椅子坐下,开始了他的问话。 楼漫雪知道今日要在陆承蓝面前抖落老底,路上已想好了说辞。 既然非得交代过往,不如再借陆承蓝的力将那老仆灭口。 “师尊…那魔修…识得我。” 楼漫雪说得艰难,“在我遇到您之前…” 陆承蓝则是直接点出他话中未尽之意。 “他知道你是阴阳人?” 一句话说得楼漫雪面色极为难看,上身微微打着摆子。 “是…是…” “他如何知道?他碰过你?” 陆承蓝怒意与醋意交战,混为一气。 想到老仆那张布满褶子的脸和阴邪的眼神,楼漫雪隔夜饭都要从嗓子眼里呕出来。 但陆承蓝这样想,反而方便楼漫雪将怒火引在老仆身上,干脆捏着鼻子认下。 他心一横,双眼狠狠一闭。 “师尊…师尊知道弟子…原先不干净的。” “嘎吱。” 陆承蓝几乎是从椅子上窜起来的,右手提起跪着的楼漫雪,将他提到平齐的高度,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左手对着楼漫雪的脸狠狠掴了下去。 “贱人!” 楼漫雪被他又重重摔在地上,蜷着腿捂着脸上红肿的巴掌印。 …… 贺霄焰回程时混在流云宗弟子中间,被拉住多寒暄了几句才得以脱身。 以陆承蓝的修为,怎么可能真被楼漫雪的装晕蒙蔽。 这师徒两人回来后肯定还有事。 他朝寒澈殿赶,思绪纷飞。 一会是胡财那老奴怎么没死,一会是楼漫雪会怎么解释。 一会想赶紧离开流云宗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一会又觉得应该暂时蛰伏静观其变。 “弟子…原先不干净的…” 楼漫雪怯生生的声音传到他耳中,掺杂着些低婉的泣音。 贺霄焰脚步急停,脑中那些复杂的思绪瞬间抽空了。 好像一桶冰水从他发顶往下浇,遍体生寒。 他真想冲进去给里边的奸夫淫夫一人一拳。 他想质问楼漫雪,和他一起就那样不堪吗? 贺霄焰却是不能动了。 眼眶有些湿湿的热热的,要流出来的东西被他睁大眼睛咽进去。 不干净的…不干净的… 好像他贺霄焰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他从出生起就未逢此等奇耻大辱。 不过是个炉鼎…竟敢嫌弃他。 贺霄焰掉头就走。 他越走越快,需要那被带起的风为他因怒意而充血的脑袋降温。 因而后边寒澈殿内摔砸的动静,他一点儿也没听见。 …… 楼漫雪觉得,陆承蓝就是个疯子。 他死死咬着唇内侧的皮,咬得一嘴血腥味。 殿内瓷片散落,他坐在一地狼藉中,脸上火辣辣地痛,心中却格外清明。 “师尊!” 楼漫雪跪着用双膝蹒跚到陆承蓝身边,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地上锋利的瓷片扎破肌肤,血液染红裤管。 “滚!你这个什么东西都给玩的脏货!” 陆承蓝眼球突出,面似恶鬼,抬脚就要踹。 “不!不!”楼漫雪摇头,边哭边更用力抱着陆承蓝的腿死死不放,将鼻涕眼泪全往他腿上蹭。 “师尊!徒弟害怕…我怕!” 楼漫雪身体的颤抖通过大腿传给陆承蓝。 陆承蓝低头,正看到楼漫雪清瘦的背和颤动的肩胛骨,就像一只脆弱的蝶,一捏就能粉身碎骨。 那种想要掌控、摧毁他的**又在陆承蓝体内疯狂叫嚣。 他俯下身,一手抬起楼漫雪的下巴,一手在光洁的脖子上来回打转。 楼漫雪眼中水光盈盈,正期期艾艾地看着他,一副全然顺从的姿态。 陆承蓝咧开嘴笑了,如同地底爬上来的恶灵,竟比楼漫雪见过的所有魔修更像邪祟。 楼漫雪不由自主地呼吸一滞,打了个哆嗦。 不敢再看陆承蓝,楼漫雪用侧脸贴着他的大腿,试探说出那句铺垫已久的话。 “师尊…杀了他好不好,帮徒弟杀了他。” 楼漫雪的身体又开始剧烈地抖动,比起先前更甚。 “杀了那个魔修。”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玉峰愿意腾出羽木秘境作大比场地自然是极好的。” “诸位可有意见?” 楼漫雪坐在流云宗的席位上,看其他宗主你来我往。 陆承蓝称身体抱恙,让徒弟代之参加。 …… 七日前,楼漫雪央求陆承蓝杀了老仆。 陆承蓝又将楼漫雪好一通羞辱后,提出了这个主意。 “九星宗弟子叫出了你的道号,你的把柄捏在他手上,那魔修必然会找机会见你。” 楼漫雪奄奄一息,陆承蓝又恢复了平日道貌岸然的样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大张旗鼓让那魔修知道你在哪儿。” …… 散宴后,楼漫雪回到客栈。 此番带出来的流云宗弟子很多,这家客栈被包了场,弟子们穿着统一的弟子服进进出出,极具标志性。 楼漫雪坐在案边,窗外人声渐渐歇了。 油灯偶尔发出“噼啪”的细响。 除了等待,他已没有心思做别的事。 到了三更,他忍不住打了第一个哈欠。 惊觉已经十分困倦。 “咚咚。” 两下极轻的叩击声。 楼漫雪紧紧盯着门缝,一只手移到腰间佩剑上。 “吱呀。” 先对上的是一双枯朽的眼睛。 “真没想到,见到的第一个故人竟然是你。” 胡财毫不见外地走进客房,好似两人之前在魔宫中的龃龉没有发生。 “你想怎么样。” 楼漫雪用剑阻挡他靠近。 胡财轻蔑一笑。 “遥玉仙尊?你这些年过得不错啊?” “若是说这些废话,请回吧。” 知道陆承蓝在监听他屋内的动静,楼漫雪怕这老奴口不择言,心中慌张。 胡财眼珠乱转,“能得人庇护,也是种本事。” “不过…守着你那位好像能看不能碰啊。啧啧,真浪费了你这体质。” “你胡说什么!” 陆承蓝迟迟不现身,胡财的嘴却像倒豆子一样拼命漏,楼漫雪急得想流眼泪。 “呵呵,我还挺惊讶的,贺霄焰竟然把你送出来了。” 听他提了贺霄焰的名字,楼漫雪浑身紧绷,冷汗涟涟,果然不该听从陆承蓝这个法子。 被陆承蓝得知自己欺瞒他这么久,今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别急,他听不到。” 胡财张开五指,一个瓷盏立在掌心上。 正是陆承蓝设下传音阵的阵眼。 楼漫雪却没有松一口气。 为何这样明显的异常陆承蓝仍没赶来? 这老仆有几分实力,他的处境岂不更危险。 …… 陆承蓝的房间就在楼漫雪斜上方。 从窗口恰能看到楼漫雪房前。 他看着那魔修进了楼漫雪房间,不急着下去,靠窗啜饮着茶水。 楼漫雪还有不少事瞒着他。 品茶的动作一顿。 陆承蓝的视线从盏中悬浮的茶叶上转到门前。 房中的动静戛然而止。 他布下的阵法被破了。 他轻悄悄推开门,走到楼梯处又停了下来。 这阵法究竟是谁破的呢? 看着那扇亮着的窗。 再等半刻钟,他想。 …… “你修炼这些年,水平也不过尔尔。” 房内已经打起来了。 “还不如继续当你的炉鼎,只要躺着修为就能大增。” 楼漫雪剑剑直指胡财咽喉,被一一化解。 胡财恶意一笑,反守为攻,将楼漫雪逼近了墙角。 “其实啊….我还真好奇你用起来是什么滋味…贺霄焰那臭小子为你做到这份上…” 楼漫雪一身恶寒,抬脚就踹,脚蹬在老仆腰上却撼动不得,只能抻在那儿。 “你在等陆承蓝?放心,他来了你们今天也抓不住我。” 胡财抓住楼漫雪脚踝,楼漫雪使劲往回抽,可那手像钳子一样。 到底做什么去了? 楼漫雪心中忍不住怨恨起陆承蓝。 “师尊。” 客房的门再次被叩响。 楼漫雪猛地扭头看向房门。 “松开!” 害怕自己这难堪的形态被徒弟见着,楼漫雪不知哪来的劲儿,竟是挣脱了胡财的铁钳。 柜架桌椅被撞得移位,上面的花瓶瓷碗往下滑落。 屋内一阵“乒呤乓啷”的动静,却依然无人应答。 “师尊?” 叶肖语气愈发疑惑。 …… 陆承蓝心中掐算时间差不多了,忽见住在楼漫雪隔壁的叶肖面带疑惑地走到楼漫雪门前,敲了敲。 才迈了一步的脚再次停住,他看叶肖杵在门口,头歪向一边,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想了又想后再次敲了门。 仍未得房中人回应后,他终于下了决定,自作主张的推开了门。 “什么人!” 屋内传来叶肖一声大喝。 …… 楼漫雪被箍住半天的脚才堪堪落地。 “又来了个什么小东西。” 胡财完全没注意在魔宫时曾和叶肖有一面之缘,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不过是个筑基期弟子。” 贺霄焰不多说直接冲向了胡财,举着拳头往他身上挥。 “找死!”胡财不屑。 “快退下!” 看他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楼漫雪吃了一惊。 在被胡财碰到前,贺霄焰拽住了他的后领,凑过去用仅二人能听到的音量叫出了他的名字。 “胡财。” 胡财一愣,心中有了猜测。 他扭过头与贺霄焰对视,短暂一瞬这瞳孔中的情绪太过熟悉。 “狗奴才。”贺霄焰又补上了一句。 他又看向角落,楼漫雪的剑直冲他面门。 胡财歪身躲过,贺霄焰“抓不住”他,让胡财从手中溜走。 又听见一道破风声,胡财干脆就地一滚。 陆承蓝总算姗姗来迟。 贺霄焰捂着不知何时受伤流血的肩膀,上半身向内扣,似是在方才的混乱中受了内伤。 胡财不着痕迹地又看了贺霄焰一眼,冷笑一声,扑向楼漫雪趁陆承蓝回护他的空子逃出了房间。 楼漫雪微张嘴,不愿相信地看着胡财溜走的方向。 陆承蓝提剑就追。 楼漫雪又是后怕又是焦虑,犹豫着看了贺霄焰一眼后也跟在陆承蓝后边追了出去。 两人远离后,贺霄焰慢慢站直了身体。 肩上的破口不过是点小擦伤,他松开手浑不在意。 “出来吧。” 他在仅一人的房间内幽幽道。 一阵窸窣,客房的外窗被打开,翻进一人。 “老奴参见尊主。” 第12章 第 12 章 贺霄焰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他。 胡财半跪在地上,谄媚相信手拈来。 “尊主…尊主吉人自有天相,老奴…心中甚慰。” 胡财伸手去擦那不存在的眼泪,一脸褶子皱在一起,难看极了。 贺霄焰移开眼,有些不适。 “本座活得挺好,倒是你胡财,上哪儿去了?” 胡财一哆嗦,忙道:“老奴…并非不系挂尊主,只是…魔宫大火时老奴在密道中逃过一劫,后来那些正道杂碎就把魔宫给封了。” 他抬头看了眼贺霄焰,两手收回袖中聚在一块。 “到前些时日,不知为何那密道重见天日,老奴才得以逃脱啊!” 话音刚落,胡财突然发难,从地上窜起,手化作爪直朝贺霄焰脖颈抓。 电光火石间,贺霄焰身子侧边一闪,四指并起击向胡财靠近的小臂。 一股无形的气随着贺霄焰那一击打出,胡财被震得向后一退。 贺霄焰瞬移至胡财身后,一脚踹翻胡财,将膝盖压在他的背上。 整个过程只在两息间,双方皆未发一吭。 静谧的夜里不同的只有几下衣袖挥动的声音,还有那一阵强悍又悄然收束的气浪。 有些弟子从睡梦中迷迷蒙蒙睁开眼睛,全然未觉为何突然醒来,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 “你想什么呢?” 贺霄焰的面容逆着光,寒声道。 胡财双膝跪着,胸膛被挤压得紧紧贴着膝盖。 “尊主饶命!尊主饶命!” 胸口透不过气,胡财嗓音嘶哑。 “老奴听说宗主在百年前就…就陨落了,那些人说得若有其事,老奴信以为真…老奴只是担心有人假扮您啊!” 贺霄焰冷笑一声,五指放在胡财颅顶上,俨然是威胁。 “狗奴才,莫非觉得我同你一般蠢?” 胡财讪笑,将头伏得更低。 贺霄面无表情道:“我懒得与你追究,但需知凡事只有一次,仔细你的脑袋。” “是…是是是!谢尊主饶命!” 贺霄焰撤开他的腿,胡财大口吸气,胸膛起伏,忙不迭从地上爬起。 “快滚!” 贺霄焰不耐烦。 胡财转身走了两步,又行一礼。 “随时听候尊主吩咐。” 贺霄焰一挥手,大大咧咧往座椅上一靠,不再理会胡财。 胡财又勾着背从窗户翻走,脚尖点在房檐上,两三下消失在黑夜里。 贺霄焰在屋内坐了半个时辰,胡财的魔气彻底消散后,他胸膛猛地跳了一下,伸手擦去嘴角溢出的血渍,也离开了客房。 …… “呕!” 城外人迹罕至的小丘,贺霄焰扶着树干,血液从他嘴中淅淅沥沥流下。 地上的草皮被魔血溅到后叶片皱缩,水分立刻流逝干净。 自他复生后,体内魔气的空缺始终填不上,像是有看不见的盖子强行阻隔,让他实力怎么也无法恢复巅峰。 方才他定不能让胡财发现,他下手几招看似简单,却是透支了力量,才能让那多疑的奴才信以为真。 他遭到了毫不节制使用魔气的反噬,竟是久违地虚脱无力,杂气在体内乱走,让他一口口呕血,连“叶肖”这副伪装都将维持不住。 真是疯了。 他本没必要趟这趟浑水,楼漫雪那厮全然不念自己的好,恨不能撇清和自己的关系,倒显得自己跟狗皮膏药似的。 …… 几十里外。 陆承蓝一路追踪,这老奴脚下功夫了得,总算是抓到人,近了身。 楼漫雪赶在他身后,乍一停下只觉得天旋地转,脚下都看不清。 陆承蓝几招制服老奴,长剑架在他脖子上,嗤笑。 “毕生修为都藏在脚下了。” 楼漫雪看陆承蓝还在那废话,只想大喊快杀了他。这老奴多活一秒都够他胆战心惊。 可惜剧烈跑动后一口气还堵在喉咙中,半天说不出话。 陆承蓝可不着急,这二人,他都要好好审。 “嗯?”左手抓住老仆的肩,却觉得这人身体坚硬无比。 他用力掐了掐,手下的人全无反应,不似活物。 难道又是魔修什么怪异的功法,陆承蓝心想,升起种不妙的预感。 陆承蓝按着魔修的肩将他扳了个面,这魔修笑容诡异而僵硬,眼神直愣愣的,与他对视竟没有丝毫反应。 陆承蓝心中一沉,只见魔修的脸皮变为木质,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彻底失去了平衡,向另一侧倒去。 楼漫雪被这变故惊呆了,他不敢置信地走过去,手指指着地面,抖抖索索。 “这…这…” 陆承蓝嘴拉成一条直线,将地上的“魔修”捡起来。 不过是一截烂木头…傀儡之术。 陆承蓝恨恨将木头摔在地上。 “楼漫雪!” 楼漫雪腿都吓软了,陆承蓝不会怀疑他和魔修勾结吧,连连摇头。 “废物!”陆承蓝骂道,“你连他会什么术法都不知道?” 楼漫雪确实不知道。 此次不仅没有解决长了张嘴的魔修,还得承担被摆了一道的陆承蓝的怒火。 他脑仁嗡嗡疼,当即向陆承蓝示弱,呜呜哭起来,只希望这发泄到他身上的怒火能轻一些。 “徒弟…徒弟真的不知道。” 经过一番折腾,天已将明未明。 …… “叶师弟!” 贺霄焰方小憩一会又被叫醒,却不能发作。 他打开门用眼睛询问,何事? “九星宗主来了,只言有要事请遥玉仙尊务必传达宗主。” 来传话的弟子一脸茫然。 “可遥玉仙尊好似不在客房中。” 贺霄焰实在累狠了,憋了半天冒出一句。 “这么早?” 匆匆赶到客栈堂厅,九星宗主候在那儿。 贺霄焰正要开口,楼漫雪倒是跟在陆承蓝后边进了客栈……白费他醒了大早。 九星宗主见竟是陆承蓝本人来了,忙站起来迎上去。 “陆宗主不是闭关修养?怎亲自来了。” 陆承蓝眼角瞥过楼漫雪,楼漫雪忙对九星宗主做了一揖。 “多谢宗主挂念,陆某已无大碍。听闻商讨尚未结束,方才赶来。” 陆承蓝接话,“宗主这是有何事?” “正是要找宗主说此事,那日魔宫中所见魔修,当时觉得眼熟。”九星宗主一拍掌,“那是总跟在贺霄焰身边的老奴!” 第13章 第 13 章 “什么!” 周围的弟子发出一片吸气声。 楼漫雪脸上血色“刷”一下褪尽,连指尖脚底都是凉的,站在那儿摇摇欲坠。 陆承蓝捏了把拳头,强力抚平狰狞的表情。 “此事确需加以注意。” 贺霄焰看这二人反应,陆承蓝像是不知楼漫雪和自己有关系,或者说甚至不知他和魔宫有关系。 那之前说的又是? 他的视线在楼漫雪和陆承蓝之间游动。 “不仅是注意,应该是多加注意啊!” 见陆承蓝有些不以为意,九星宗主急了。 “那…当年那魔宫中为何会有漏网之鱼?…说到底我们也并未见到那魔修的尸身,他的仆从都能活着…” “廖宗主的意思是贺霄焰还活着?”陆承蓝不耐地看着九星宗主,“当年陆某虽来迟,未亲眼见到那魔头,但那大火后我正道修士但凡处魔宫之中的皆数身亡。” “虽说那仆从还活着,可有谁在当日见过那仆从,他那日并不在魔宫中也非没有可能。” 正道身处其中的精锐无一生还,难道这么些人还比不上个奴仆吗? 九星宗主觉得也说不过去,他脸色有些难看。 “但廖宗主的担心也并非没有道理。”陆承蓝话锋又一转,“这次会商还有两天,也可与各位宗主再细论。” …… “楼漫雪,你也没告诉过我,你出身魔宫啊…” 陆承蓝摸着他的脸,粗糙的指腹带起他一阵颤栗。 “…师尊当时也…也没问啊。” 楼漫雪连声线都在颤,这可是在客栈中,不像寒澈殿,陆承蓝再怎么发疯都无人知晓。 “后来…后来弟子入了流云宗,就更不敢了。”楼漫雪看陆承蓝那副样子,仿佛要将他生吃了,心中恐惧更甚。 “弟子…弟子在魔宫中…身份低微…他们那些事弟子都不知道的啊。” 楼漫雪闭着眼睛,“弟子去到魔宫…也是身不由己,方才趁乱脱逃,遇到师尊对…对弟子有再造之恩,弟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和魔修勾结的。” “楼漫雪,你很会说。”陆承蓝拍了拍他的脸,力道不大,声音却清脆。 “你在魔宫中是什么东西?万人用的炉鼎?我竟收了你这种破烂做弟子,真是脏了门户。” 难得走这一趟,这个时辰多数弟子并不在客栈浪费出游的时间,且弟子们的客房大多排在楼下,但楼漫雪还是怕得不行。 “师尊…师尊求您小声些,施个隔音术吧…”楼漫雪形同红眼白兔,央求道。 “哈?”陆承蓝并未如他的意,“你还会怕?你做过的没脸没皮的事少吗?” “玩过你的魔修有多少?”陆承蓝口出恶言,“流云宗的弟子有他们多吗?” 楼漫雪再怎么也未被这般羞辱过,理智的弦将断未断。 “我看你比宿泾更适合去那合欢宗,让大家都看看你这□□的模样!” 陆承蓝仍是在骂,楼漫雪已然跪不住了,无力极了。 “宗主!师尊!今日的宴快到时间了,该出发了。” 贺霄焰敲门。 “呵,他对你倒是关心。一回两回的生怕你吃了亏,让我如何信他心中没鬼?”陆承蓝冷道,故意又扇了楼漫雪一巴掌。 这次力道未收,楼漫雪被打得偏过头去,屋外管保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次回去,我会将他划到青练门下,你不许再与他有接触。” 楼漫雪抬头凄然一笑,“师尊勿要迁怒到他人身上,前些时日师尊要叶肖跟在身边却从未指点…这样说起来,倒是弟子拖累了他。” “楼漫雪!”陆承蓝一把抓住楼漫雪的头发向上提,他实在预料不到楼漫雪此时竟还敢同他顶嘴,已接近暴怒。 楼漫雪头皮一阵火辣辣的痛,疑心自己将要成了秃子,可他今日已是身心俱疲,竟连反抗求饶的劲也没有了。 木着脸,一副任君施为的模样。 陆承蓝还要发作,被贺霄焰第二次打断。 “宗主?师尊?楼下已在催了。” 陆承蓝的怒火被短暂中断,一时忘了原先要说什么,把手一松,楼漫雪立刻朝地上扑去。 “好得很,当年我好意救你,收你为徒,没想到不过是这般不识好坏的东西。我上次问你同那魔修是什么关系,为何不老实交代?” 楼漫雪已经受够,心中竟开始如同古井无波般,也没心神再装。 他淡淡地回视陆承蓝,“师尊,其实我以为没必要多加解释的。” 楼漫雪的嗓音是没招了的无奈,“弟子遇见您时才在魔宫几里外,当日出现在那个场合,我以为傻子都知道和魔宫有关系吧。” “没想到师尊不知道。”楼漫雪低笑一声,“弟子确是不知师尊究竟是不知还是不想知,以师尊的脾气,弟子也不敢多言。” 陆承蓝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额上的血管突出,一动一动,牙齿“咯咯”响。 楼漫雪也不管陆承蓝,只自顾自讲。 “当年的事,师尊从那两个魔修手中把我救走,带我到流云宗,教我术法,我很感激。” 楼漫雪伏在地上,回味过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看陆承蓝气成那样,只觉得有报复的快意。 今日话已至此,干脆一气说完。 “只是师尊,后来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是一个师父该对徒弟做的吗?” 陆承蓝这辈子做的最出格,最见不得人的事被弟子这般点出,气急攻心,整张脸当场青紫,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他恶狠狠看了眼楼漫雪,只留下句“你等着”。 不再管什么宴会什么商讨,踹门便走,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贺霄焰看楼漫雪静静趴在地上,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将门合上,也转身离开。 楼漫雪倦极了,困意上涌,就这个姿势失去了意识。 直到黄昏时分,才缓缓睁开眼睛。 好长时间他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处,昏睡前又做了什么,挣扎着起身急匆匆拉开门。 看到自己仍身处客栈,这才放下心来,舒了口气。 傍晚的风有些凉了,他靠在廊边,忍不住拢了拢衣服。 第14章 第 14 章 他的头发今日未重新打理,几缕发丝溜出来,随晚风而舞。 终究是那一叶孤舟,无处可泊。 他石像般伫在廊边,思绪混杂。 什么都想了,又什么都没细想。 仿佛可以在这一处站到夜深,站到下一次天明。 他知道陆承蓝定是走了。 那鬼功法一动怒灵流就乱走,近些年已是渐渐抑制不住了,陆承蓝这才频繁地闭关。 是被他气得直接呕了血,才急匆匆离开。 否则他还有的是苦头吃。 今日这关暂且过了。 可今后…等他回了流云宗后又将如何呢。 或许早上不该如此冲动。 楼漫雪叹了口气。 待陆承蓝出关了,会怎么报复他? 算了…也无所谓了。 自己平日里事事顺从,难道就过得有多好吗? 楼漫雪自嘲一笑。 可能是一日间情绪上的波动过多地消耗了心神,楼漫雪身子有些虚,竟觉得这晚间的微风太冷,想进屋拿件氅子。 转身,叶肖站在走廊尽头,手中提着个竹笼,不知同他站了多久。 他的脸上没有常挂着的憨笑,极力让自己看上去面无表情,眼神中却依然显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楼漫雪不愿让个弟子可怜他,可这两日叶肖对他的关心倒是真心实意,他也不是好赖不分。 ……但今早陆承蓝说的话他听去了多少…他不敢想。 “师尊。”贺霄焰走到他身边,从笼中取出枚箬竹叶包裹的糕点递给他。 “弟子今日在路边吃到这糕点,味道颇佳,特地带回来给师尊尝尝。” “……” 楼漫雪接过,在边缘用前牙咬下小小一口。 这糕点茶水般色泽,仅有淡淡的甜味,咬起来软糯,没有粉感,吃着并不口干。 是他喜欢的。 这糕点他在魔宫常吃,去流云宗后却没搜寻到这味道。 楼漫雪又咬了一口,贺霄焰将竹笼放在他身边,不多言语,静静望着远处。 楼漫雪心中生出些歉疚,若是在前一次陆承蓝提出要让叶肖走时就答应,也不会耽搁了他这些时日。 如今却是已经叫他让陆承蓝记恨上了。 “今日玄雷宗差人来问,今日宴会流云宗怎无人出席。” 贺霄焰双肘搭在杆上,“我道宗主和师尊临时有要事,将他打发了。” 楼漫雪刚将那块糕点最后一口咽下肚。 “嗯…” 他点点头,擦了下手。 “宗主走了?”贺霄焰问。 楼漫雪觉得他问得奇怪,陆承蓝走时,叶肖不正在门口? 也许只是想要得到证实…楼漫雪又点了下头。 “是。” “师尊,他对你不好。” 贺霄焰静了一会,冒出这一句话。 楼漫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懵了。 原本只是有些湿润的眼再也盛不住泪水。 他偏过头去,不敢发出声音,只能不停用手抹去流下的眼泪。 徒劳的,然而这样做是徒劳的。 太明显了。 楼漫雪心中有些羞耻和尴尬,作为师尊在徒弟面前哭成这样。 但他确实是没法控制自己了,那一瞬间所有的委屈莫名地上涌,击溃了他所有防线。 …… 翌日。 此番由玄雷宗办的会商终于结束。 流云宗一行人打道回府。 弟子们心情依然兴奋,并未注意到遥玉仙尊情绪恹恹,只当他和往日一般摆着张冰块脸。 眼看着将到流云宗,楼漫雪却不打算回去了。 这是他思考了一路终于做下的决定。 以陆承蓝的个性,在闭关前最后的时间定然交代了如何处置自己。 为了自个的脸面,陆承蓝应不会将他的事捅出去,但只要回了流云宗,想必哪儿也去不了。 看他气得不轻,还不知道要闭关多久,一旦被关了禁闭,根本没人会将自己放出来。 如此,这外头再如何变,他也无能为力。 胡财那老奴多活一天,他都寝食难安。 他过去的事情若真被爆出来,到时候就算陆承蓝有心,也保不住他。 他之前还琢磨出一计,只是极险,除非不得已而为之,楼漫雪并不想这样做。 如今到时候了。 楼漫雪拍了贺霄焰一下,示意他跟着自己移到人群外。 “我还有事做,便不同你们一起回流云宗了。” 看贺霄焰没有反应,楼漫雪又觉得自己这话果然多余。 “走了。”他脚下停顿,转向相反的方向。 “师尊多保重。” 走出两步后,他听到贺霄焰在他身后说。 …… “遥玉呢?” 众人还没进入流云宗山门,就看到青练长老在山门牌匾正下方,板着个脸等着。 弟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看向了贺霄焰。 “秉长老,师尊还有要事,未和我们一同回来。”贺霄焰向青练一揖。 “放屁!”青练吹胡子瞪眼,没说楼漫雪此举纯粹是为了逃避处罚。 “叶肖。今日开始你便是我神风殿弟子,现在就把你的东西从寒澈殿搬出来。” …… 三日后,流云宗西南两千里的墨阜城。 此域瘴气浓重,蛊术炼尸术等邪修法术盛行,魔修多聚集于此。 往来路上,打扮正常的反而会被当作异类,反复打量。 楼漫雪披着黑斗篷,戴着兜帽,覆着红脸恶鬼面具,匆匆插进人流。 “诶,听说没有。之前那位好像没死啊?” “什么这位那位的?没工夫跟你打谜,走走走!” “啧,就那个贺…贺!” “贺霄焰?王八蛋我告诉你你可别害我,这可是在…在现在那位的地界上,胡咧咧什么?” 楼漫雪正从这两人身边经过,用手推开条道,离他们更远些,面具下的薄唇嘴角勾起。 “真的啊!我听说他身边的手下被那些正道在魔宫里当场被抓住,上了点手段,已是什么都说了!他根本就没死啊!” “嘶—!” “二位说什么呢。” 一道声音像厉鬼般从背后缠住说话这两人,他们僵硬地回头,简直吓得魂飞魄散,迅速抱在一块,双腿抖如筛糠。 只见一名身着黑紫色长袍的男子,手中持把折扇,笑得露出八颗森然的白牙。 “不如同我到魔宫一叙?” 第15章 第 15 章 “尊主饶命!尊主饶命!” “小的们再也不敢多嘴了啊!” 两个魔修跪在台阶下,不停磕头,撞击得地面发出嗡响。 “瞧,本座还禁止你们说话了不成。”巫枞栾支着手肘托着头,拉长调子,“本座让你们来是问话…又不是问斩,呵呵。” 下边魔修闻言,磕头的速度更快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你们今天,在幽坊前边…说贺霄焰还活着,在哪儿听来的?”巫枞栾慢吞吞道,视线却同附骨之蛆般在两个魔修身上爬动。 “不…不是在墨阜,是…是小的在隔壁容城买丹药时听说的。” 魔修不敢看巫枞栾,紧紧收着下颌。 “哦?我再问你,传言中那贺霄焰的手下叫什么名字?” “这…”魔修本就是道听途说来的内容,在惊恐之下早就忘了个精光,急得手心里都是汗。“胡…好像是叫胡…” “胡财?”巫枞栾提示道。 “对!对!就是他。” “哈哈哈哈!”巫枞栾莫名其妙地突然大笑。 “尊主饶小的一命吧!”两人又开始以头抢地。 “饶你们一命?”巫枞栾又往身后一靠,翘起腿,“也行,下去吧。” “谢尊主!谢尊主开恩!” 劫后余生,两魔修出了大殿,擦着头上的汗,跟在一队魔宫护卫身后。 只是越走越心惊肉跳,冷汗涟涟。 终于,其中一人忍不住道:“大…大人,这不是我们来时的方向吧。” 护卫们皆目不斜视,上来两人押着他们继续往前。 魔修崩溃了,挥舞着四肢挣脱控制。 “不!尊主说会饶我们一命的!” 前方护卫首领终于转身。 “哼。原是要死两次,现在只能死得一次了,岂不是饶你一命?” “不!” 魔宫深处传出撕心裂肺的叫喊。 巫枞栾举着手对着光,吹了口气。 “蠢货。” 他唤出手下,“去查查清楚,是谁,在装神弄鬼。” …… 流云宗外。 “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贺霄焰迈进茶楼包间的瞬间,身上那层叶肖的伪装消散,露出真容。 他漫不经心在窗边位置坐下。 鼻梁挺直,轮廓干净利落,看人时带着几分讥诮。 “尊主,查清楚了,魔宫中那几人是碧蛇尊者派的。”胡财行了个礼,讨好道。 “在自己窝里待着便罢了,还敢跑到我的地盘撒野了。”贺霄焰不屑。 胡财安静一会又试探道:“尊主,老奴还有一事。” 贺霄焰眼神示意他说。 “西南那边…传老奴手握密库钥匙和您的精血,这定是楼漫雪那厮传出来的,是要老奴的命啊!” “哦?”贺霄焰事不关己,语气中还有些兴味。 “你既知道,那便陪他玩玩吧。” 贺霄焰起身,理了理袖子出门。 “反正你也没那么容易死吧。” …… “你说…那密库里都有什么?” “切,天材地宝,用之不竭,就是跟你我没什么关系。” “给我搜!把这些乱说话的都扣下!” 幽阁的大门被撞开,魔宫卫队鱼贯而入就要拿人。 只是魔修们向来不是什么听话的,当即逃跑的反抗的闹得鸡飞狗跳。 楼漫雪披着黑斗篷跟着一行魔修从角落插出去,跳上屋脊上疾行。 “站住!” 里边有卫队追出来,可惜魔修们四散奔逃,一时摸不清往哪儿追。 楼漫雪一脚踢飞幽阁巨大的牌匾。 牌匾砸向幽阁门口的卫队头领,头领拔剑一挡,将这牌匾劈为两半。 先后两声巨响。 两块牌匾着地,露出背面血红的大字。 [胡财于三日后子时静候诸位大驾。] 卫队头领凶狠抬头,房顶上哪儿还有人影。 …… 三日已到。 魔修们不死到临头就不怕死的特质,让他们依然将幽阁围了个水泄不通。 做魔修的,对投机多少有些狂热。 还有几个时辰,卫队就已将幽阁搜了个遍。 对幽阁掌柜简直是无妄之灾,被反复盘问数次,走几步都眼冒金星。 人声哗动。 人潮被强行分向两边。 八个轿夫扛着碧蛇尊座驾停在幽阁门口。 巫枞栾并未下轿,直到另两位力士扛着宝座置于地上,他才施施然起身。 他懒洋洋地挥手,卫队首领颌首,领命带着卫队驱赶围观的魔修们。 这是要清场了。 楼漫雪在百米外的酒楼高处,勉强能看到幽阁门前的情形。 这一处位置是他反复敲定,因着这个方向前往幽阁的人流一贯最多,符合胡财那畏缩老奴的习性。 想要浑水摸鱼,这方向是最合适的。 楼漫雪那日在魔宫遇见老奴,就觉得他举止鬼祟,猜他应是想开密库取出宝物。 密库修士们百年都破解不开,而楼漫雪知道,真正的钥匙便是魔尊的血,胡财自然也知道。他放出消息,便是想让胡财猜测他手上有贺霄焰的血,铤而走险。 卫队守在通往幽阁的路口,里边的魔修相继被往外赶。 怎还未出现,若是他大费周章后胡财未上钩,则他打草惊蛇… 楼漫雪不由得开始焦虑。 “装神弄鬼的鼠辈。” 幽阁前,最中心位置的人流已被驱散。 巫枞栾躺在宝座之上,不屑道。 下一秒,他眼神一凛,腰身一转。 一支灵箭擦身而过,扎在他脚边。 “拿下!” 卫队头领指着楼漫雪所在的位置。 “胡财在此!” 远处的魔修混乱一片,卫队被魔修们推搡,拦截不住他们全向一处涌去。 胡财奉着贺霄焰的命,不情不愿赶来凑这个热闹。他藏身于人流中,说句实话,他对楼漫雪到底有没有贺霄焰精血一事还是有些好奇的。 贺霄焰能在被围攻时耗那些灵力将楼漫雪送走,指不定真能干出这样昏聩的事… 正这样想着,一道大喝就在头顶炸开。 胡财无意识地抬头朝上看去,并未见着始作俑者。 这一抬头终于让楼漫雪锁定了他,另一支灵箭快速飞出,直冲胡财。 胡财不得不伸手将其夹住。 只这个动作,却让他在互相推搡着的魔修中极其显眼。 巫枞栾飞过人群,精准揪住胡财身前领子。 “果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