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盥凶》 第1章 天降横祸,竟让我接手凶宅 “这个月的数据大家都看到了,普遍下滑。我知道大环境不理想,但这不是摆烂的理由……” 经理低沉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压得人喘不过气。 “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 一道欢快的童声突然响起,经理脸色一沉,目光狠狠钉向长桌末尾,而罪魁祸首正手忙脚乱地戳着手机,像握着个烫手山芋,怎么都按不停那该死的视频。 “钟玄!!你业绩最差还敢在会上刷抖音?!刷抖音居然还敢把声音放出来,是不是不想干了?!” “不是经理!误会!我真不是故意的!”钟玄一张秀脸涨得通红,恨不得钻桌子底下去,“是耳机……啊不是!是客户!客户突然来信息了!”这借口蹩脚得他自己都不信。 经理根本懒得听,砰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打断了他的语无伦次:“行!既然你这么闲,朝思花园那套房子就归你了!下个月这个时候,要是还卖不出去,直接卷铺盖走人!散会!” “经理!您听我解释,那房子它……”钟玄还想追上去,被旁边的同事老刘一把拽住。 “别去了,”老刘压低声音,“摆明了要整你,你去求情有用?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把那烫手山芋弄出去。” 钟玄哭丧着脸:“想什么办法啊刘哥,那房子是公司出了名的凶宅,咱们自己人晚上路过都绕道走。他让我一个月卖掉,这不就是变相让我滚蛋吗?” 作为房产中介公司里一名业绩平平,只想摸鱼度日的小员工,钟玄从未想过,自己与世无争的咸鱼人生,会毁在一次该死的蓝牙断连上。 老刘左右瞅了瞅,神秘兮兮地凑得更近:“我跟你讲,这事儿吧,寻常路子肯定没戏。但你知不知道有个说法,叫洗屋?” “洗屋?”钟玄眉头拧成了疙瘩,“啥意思?” “就是请人做法事,把屋子里的脏东西弄干净,专业点叫盥凶。”老张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口气,“那房子邪性,你得从根儿上解决。” 说起朝思花园这套房,那真是邪门他妈给邪门开门——邪门到家了。当初开发商也不知道咋想的,非说要把小区打造成什么“让人朝思暮想的爱巢”,起了这么个晦气名字。朝思?听着就像找死!打从动工那天起就没消停过,不是工人出事就是业主倒霉。而钟玄手里这套,更是凶中之王。 据说,最早住进去的富商连同他的情人、保姆和助理,一夜之间全部毙命,从那以后,房子里就怪事不断。几年后,富商的原配老婆将这栋房产悄悄出手,老板当时贪便宜捡了个漏,还以为能赚一笔,结果彻底砸手里了。 老板也不是没想过办法,听人说凶宅得靠人气儿来洗,就从街上随便雇了三个民工,一人给了一千块钱,让他们抱着一面镜子在屋里睡一宿。说法是镜子能照妖,能守魂,沾过活人阳气就能去晦气。本来以为走个过场就行,结果半夜就出事了。一个民工起夜撒尿,脚底一滑摔了,怀里镜子摔得粉碎,人一头撞马桶边上,头骨撞裂了不说,碎镜片密密麻麻扎了满脸,整张脸稀碎,跟蜂窝煤似的。最瘆人的是,他死的时候不是躺着,而是跪在地上,脑袋抵着地面,像个磕头认罪的姿势。剩下的俩人连钱都没要,连滚带爬地跑了,非说里头有脏东西。 这房子算是彻底臭了名,别说卖,白送都没人敢要。现在这要命的玩意儿落到了钟玄头上,他感觉天都要塌了。 “盥凶……我上哪儿找会干这个的大师去?”钟玄一脸绝望。 “哎,你别说,我还真能帮你问问。”老刘得意地一挑眉,“我舅婆,她们老年舞蹈队里能人多,说不定就认识这方面的高人!” 钟玄一听,死灰般的脸上总算透出点光:“刘哥!那太谢谢你了!真要成了,我请你吃大餐!” “客气啥,等着信儿吧。”老刘摆摆手,转身干活去了。 别说这老刘还挺有效率,没过两天,真给钟玄推了个微信名片,说是托关系找到的世外高人,正好最近来本地办事,法力高深,就是收费不便宜,出场费一次八千。 “八千?!赶上我一个月工资了都!”钟玄看着手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知足吧你!这可是友情价,人家平时出山至少这个数!”老刘比了个二的手势,“还想不想卖房了?别磨叽,赶紧联系!” 钟玄灰头土脸地走出公司大楼,心里那叫一个愁。现在大环境差,工作难找,房租要交,真要失业了可咋整?要不还是先把简历挂上吧。 他垂头丧气地晃到公交站,看见几个小姑娘正举着手机,围着个蹲在花坛边上的清俊少年。那少年穿了一身不成套的黑色阿迪运动服,身边堆着个大包。地上扔着个棒球帽,里面有些零钱,一只机灵的小猴子正卖力地翻着跟头,逗得女孩们连呼可爱,原来是个耍猴儿的。 钟玄等车无聊,就漫不经心地看着,那少年却突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撞上了钟玄的视线。 钟玄心里咯噔一下。这少年长得极其扎眼,连他这个大男人看了都生出几秒的惊艳。脸型轮廓流畅,下巴尖削,一双杏眼,上睑圆润,眼尾下垂,乍看清澈无害,但因轻微的下三白,显得柔和消退反添阴冷。眉骨立体,鼻梁高挺,明明没什么表情,却有种让人不敢喘大气的压迫感。可下一秒,少年毫无征兆地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刚才那点冷意瞬间烟消云散,变得阳光灿烂。钟玄尴尬地挤出一个回笑,赶紧移开视线,但总觉得那道目光还黏在自己身上,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就在这时,十字路口一辆大卡车突然像发了疯似的,歪歪扭扭地冲上了人行道!等车的人们惊叫着四散躲闪,那卡车却像认准了钟玄,七拐八绕地直冲他撞过来! 钟玄吓得腿都软了,脑子一片空白,凶宅还没卖出去,自己今天就要先交代在这儿了? 眼看要完蛋,电光石火间,花坛边那少年猛地动了。只见他轻盈地纵身跃下,一个比刚才那猴儿还利落的空翻,眨眼就挡在了钟玄前面。少年伸手一把揽住钟玄的腰,带着他猛地原地打了个旋,险之又险地跟卡车擦身而过。轰的一声巨响,卡车结结实实撞上了他们刚才站着的公交站台。 钟玄惊魂未定,那卡车司机竟像中了邪,满头是血地再次发动车子,方向盘一打,又要往人堆里撞! 少年眼神一冷,右手快速捏了个奇怪的手势,朝卡车方向一点。说也奇怪,就那么一瞬间,钟玄感觉周围的一切好像……顿了一下?飞扬的尘土停在半空,人们的惊叫卡在喉咙里,整个世界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就这一眨眼的工夫,少年已经几个飞跃冲到驾驶室旁,手肘利落地撞碎车窗,手指在司机脖子侧面某处一按,那狂躁的司机立刻软了下去。 停顿感消失了,世界重新喧闹起来,仿佛刚才只是钟玄惊吓过度产生的幻觉。少年利索地熄了火,把昏迷的司机拖下车。然后蹲下身,把手指轻轻按在司机血迹斑斑的额头上,嘴里低声念了几句什么。钟玄使劲眨了眨眼,好像看到几丝扭曲的黑气从司机口鼻里飘出来,被少年用袖口一卷,就消失不见了。 “你没事吧?”少年低沉的嗓音把钟玄从惊惧中拉回。 他腿还有点软,声音带着颤:“没……没事……刚才真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我估计就死定了”他激动地抓住少年的胳膊,“你没伤着哪儿吧?” “我……”少年刚吐出一个字,身子却晃了晃,软软地朝他倒过来。钟玄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把人扶住,“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撞到了?我这就叫救护车!” “别……”少年抬起头,那张俊得有点过分的脸上露出一丝窘迫,“只是……三天没吃饭了,饿得有点晕。” 钟玄一下子噎住了,满脑子的车祸、鬼怪、救命之恩,瞬间被这个过于朴实的理由冲散。 等警察做完笔录,两人坐在了附近的便利店角落里,钟玄把买来的泡面、饭团、面包堆了一小桌。“这附近没啥像样的饭店,你先随便垫垫,晚点我再带你去吃好的。”钟玄拌着泡面说。 “这些已经很好了,谢谢你。”少年看着面前的食物,眼神充满感激。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钟玄把拌好的面推过去,“尝尝我特制的马克定食。” 少年脸上露出茫然,钟玄笑了:“就是一种网红吃法,瞎搞的,快吃吧。” 少年拿起叉子尝了一口,眼睛明显亮了一下,立刻埋头狼吞虎咽起来,吃相看着是真饿狠了。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还有呢。”钟玄心里莫名一软,又给他拆了个卤蛋,也没忘了悄悄给躲在少年背包里探头探脑的小猴子塞了根香蕉。 少年吃到一半,动作慢了下来,抬头看了看钟玄,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怎么了?有话就说。”钟玄放柔了声音。 他摇摇头,又埋下头去继续扒面条。 钟玄趁机仔细打量他,侧脸线条锋利,脖颈修长,肩膀挺宽,穿着普通的运动服也能看出好骨架,一头蓬松的黑发大约有些日子没修剪了,略长的发尾蜷曲在颈侧。他心里嘀咕,这不凡的身手,随身携带的猴子,到底什么来路?总不能真是哪个马戏团出逃的台柱子吧? 等少年风卷残云般把桌面扫荡一空,看着一堆空包装,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特别认真地说:“等我赚到钱,一定还你。” “真不用,几碗泡面的事儿,再说你救了我的命呢,我请你吃顿饭不是应该的?”钟玄摆摆手,没当回事。 “那……我能不能再麻烦你一件事?”少年试探着问。 第2章 捡到一个天师当室友 “你说,能帮的我肯定帮。” “你能收留我几天吗?”他微微垂下眼,像不小心走丢的流浪小狗,跟刚才制伏疯司机的凌厉劲儿判若两人,“我带的钱丢了,实在没地方可去了……” “啊这……”钟玄一听要收留个陌生大活人,外加一只猴,顿时犹豫了,“你是不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不是,我是清微山的道士,奉师命下山修行。”少年语气特别诚恳,但话里信息实在有点超出钟玄的日常认知。 “道士?”钟玄音调都扬起来了。 “真的!我有道士证!”少年生怕他不信,立刻从那个看起来灰扑扑的斜挎布包里翻出个紫色小本儿,烫金字写着“道教教职人员证”,中间印着太极八卦,底底部还标注“Z国道教协会印制”。 钟玄将信将疑地接过来,翻开内页,先是几行道士守则,接着是个人信息栏,“罗澈明?” “这是我本名。” “清源子?” “这是我道号。” “性别……乾?”钟玄念出这个有点古旧的词。 “就是男的,”少年指着下面,“这里有照片,你看,是我吧?” 证件照上的人身着青色道袍,头戴纯阳巾,眉眼清晰,确实是他本人。别说,这小子穿上道袍,还真有几分清逸出尘的味道,有点像古风游戏里的角色建模。钟玄又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公章和钢印,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心思顿时活络起来,要真是道士,那凶宅的事儿……岂不是能省下八千块! “你才19?那你会做法事驱邪吗?”钟玄试探着问。 “除魔卫道乃修行本分,我正是为此下山历练。”罗澈明正色点头。 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固然有风险,但这少年身手好,貌似还有点真本事,关键能解决自己的燃眉之急。而且……钟玄看着对方那双带着期盼,显得特别无辜的眼睛,拒绝的话实在有点说不出口。 “行吧!那你就先住我那儿!想住多久都成!”钟玄一拍大腿。 “真的?谢谢你!你是我下山后遇到的最好的人!”罗澈明一下子高兴起来,抓住钟玄的手晃了晃,又转身顺了几把小猴子的毛,“空空,听见没?我们有地方住了!”小猴子也配合地吱吱叫了两声。 “恩人,那我该怎么称呼你?”他这才想起来问恩人名字。 “我叫钟玄,钟表的钟,玄机的玄。比你大五岁,你叫我钟玄哥就行。”钟玄拍了拍他的肩膀。 “钟,玄……希音钟鸣,心藏玄枢……”罗澈明低声念了一遍,眼神若有所思,直到钟玄打断他:“对了,刚才那司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跟中了邪似的?” “没什么,十字路口本就阴气重,他最近时运低,三火弱,被徘徊在那里的野鬼迷了心窍而已。”罗澈明解释得轻描淡写。 “那他为什么好像认准了我撞?”钟玄想起卡车直冲自己来的画面,后背还有点发凉。 罗澈明闻言,目光在他脸上仔细逡巡片刻,神色渐渐认真起来:“我观你面相,命带双华盖,星逢天生阴。这种体质容易招引阴邪之物,刚才那恶鬼应该是受你身上阴气吸引,才会操控车辆直奔你来。” 钟玄心里一咯噔,不由想起自己从小到大的确挺倒霉,体质也弱,容易碰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难怪早逝的父母当初特意找人算了八字,取了这个“玄”字,想压一压。他这边正暗自后怕,却见罗澈明眼神一亮,语气都轻快了不少:“不过你别担心,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这话简直说到了钟玄心坎里:“看来你小子是真有点本事啊!”他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要是公司那些压箱底的凶宅,都能让罗澈明去“洗”一遍再转手,那今年的业绩还用愁?看那个狗屎经理还敢不敢给自己脸色看!哈哈! 钟玄已经沉浸在自己靠盥凶发财的畅想里,越想越乐。罗澈明偏头看他,只见恩人秀气的侧脸因为憋笑微微鼓起,睫毛随着笑意轻颤,那双清纯明媚的丹凤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提到司机鬼上身反而让钟玄这么高兴,但罗澈明心里笃定地想:小玄哥真是人美心善,帮自己解决了住处还这么开心,自己和空空总算不用睡公园了。 钟玄把罗澈明带回自己那间不算太整洁的小公寓,刚进门,罗澈明就眉头一皱,没等钟玄客套,他就随手掐了个诀,点向朝客厅沙发角落。钟玄什么都没看见,却隐约听到一声极其细微又有点尖锐的嘶声,好像什么东西被赶跑了,屋里那股若有若无的凉意似乎也散了些。 “刚才……怎么了?”钟玄心里发毛,小声问。 “没事,一个赖在你沙发上看电视的懒鬼,被我请走了。”罗澈明语气平淡得像在说赶走了一只苍蝇。 “啊?”钟玄汗毛都立起来了,不自觉地往罗澈明身边靠了靠,声音发虚,“我,我这房子里……到底有多少那个啊?” 罗澈明看了眼他发白的脸色,觉得有点有趣,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低声安慰:“小玄哥别怕,有我在。”他声音放得轻软,手指却悄悄收拢,将那段纤细的腕子攥在掌心,语气特别真诚,“我会把它们都清理干净的。” 这可靠的模样让钟玄安心了不少,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带着罗澈明去看次卧。 推开房门,一股久未住人的淡淡霉味飘出来,钟玄刚想说话,眼角余光瞥见墙角有个黑影“嗖”地一下窜了过去! “我靠——!”他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往后一退,后背结结实实撞进罗澈明怀里。 罗澈明被他撞得闷哼一声,但第一时间伸手扶住了他的腰,帮他稳住没摔倒。 “对不起!撞疼你没?”钟玄慌忙转身,满脸歉意。 “没事。”罗澈明微微摇头,捂着被撞到的胸口,声音不大,却带着点乖巧的意味补了一句,“小玄哥你没事就好。”那懂事劲儿看得钟玄心里那点愧疚感噌噌往上冒。 “是壁虎。”罗澈明指了指墙角,语气恢复平常,甚至带着点安抚,“活的,不用怕。” 钟玄长长松了口气,脸上有点挂不住,“我去给你拿新被子!”说完就急匆匆转身出去了。 留在房间里的罗澈明静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直到脚步声远了,才慢慢抬起刚才扶过钟玄腰侧的手,低头看了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度。 是暖的。 第二天清早,钟玄是被两道实质般的目光活活“盯”醒的 他迷迷糊糊一睁眼,差点心脏骤停,床边齐刷刷蹲着俩活物,四只湿漉漉的大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罗澈明领着空空,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见他醒了,便小声开口,带着点刚睡醒的鼻音:“小玄哥,我饿了。”旁边的空空立刻有样学样,吱地叫了一声,两双眼睛里写满了同款的渴望。 钟玄看着这一大一小同步的求投喂眼神,那点起床气瞬间没了踪影,心里暗自吐槽这哪儿是道士,分明是捡回来两只宠物。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觉得有点好笑,伸手揉了揉空空毛茸茸的小脑袋,认命地爬了起来。却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罗澈明的眼神微妙地动了动,视线紧紧追随着他碰过空空的那只手,不着痕迹地偏过头,将柔软的发顶悄悄往他手边凑近,漂亮的眼睛里闪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仿佛在无声控诉,怎么没有我的份?! 可惜钟玄神经大条,压根没接收到信号,趿拉着拖鞋就迷迷瞪瞪地进了厨房。 没过一会儿,厨房里就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动静。不是油溅得到处都是,就是煮粥的水噗了出来,充分暴露了生活废柴的本质。罗澈明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厨房门口,看着钟玄手忙脚乱的背影,终于看不下去,轻轻走过去接过了他手里的锅铲。 “我来吧。” 钟玄有点不好意思:“我平时就会煮个泡面……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 “这算什么,”罗澈明手下利索地翻着煎蛋,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在山上我们每天还要种地喂猪,做饭是最基本的功课了。” 没多会儿,一桌像模像样的早餐就摆上了桌。钟玄尝了一口煎蛋,外焦里嫩,差点感动哭,这水平比楼下早餐店还强!他感觉自己不是捡了个道士,是捡了个田螺姑娘回家。 罗澈明一边给空空掰了半块馒头,一边很自然地抽了张纸巾递给吃得满嘴油的钟玄,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几百回。 “你今天有空陪我去个地方吗?”钟玄从碗里抬起头,试探着问。 “去哪?” “我们公司有套房子,特别邪门,死过好几个人,经理非逼我下个月卖出去。”他双手合十,做出拜托的手势,“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再顺便……清理一下?不让你白干!卖出去了提成我们对半分!” “我不要钱,”罗澈明摇摇头,眼神清澈,“小玄哥收留我,这就当交房租了。” “这多不好意思……”钟玄话还没说完,突然眼睛一亮,“等等,你意思是……以后别的凶宅也行?” 见罗澈明肯定地点点头,钟玄瞬间笑开了花,赶紧把自己盘里那个煎得最漂亮的荷包蛋夹到他碗里:“好孩子!多吃点!你这个年纪正长身体呢!” 第3章 囚笼中的四重奏(上) 吃过早饭,两人一猴就出发前往朝思花园。一路上钟玄嘴就没停过,把听来的那点传闻翻来覆去地讲。 “外头都说是富商老婆买凶杀人,可我不太信,多大仇非得连保姆带助理一块儿灭口?再说了,要真是她干的,帽子叔叔能查不出来吗?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事儿,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得亲眼看过才能断定。”罗澈明应和着,语气平静。 “那个……小罗啊,”钟玄还是不太放心,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那房子真挺邪乎的,之前我们老板找人去洗屋,直接就没了一个。待会儿要是感觉不对,你可千万别硬撑,咱俩赶紧撤,保命第一!” “小玄哥放心,我有分寸。”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罗澈明觉得有点好笑,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些,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车刚到小区门口还没停稳,罗澈明唇边那点浅淡的笑意便瞬间敛去。他推门下车,目光飞速扫过几栋楼房和远处的山势,眉头逐渐锁紧。 “原来如此……”他低声喃喃,“这片地界,是条阴公路。” “啥意思?”钟玄凑近小声问。 “人走阳关道,鬼过独木桥。这地方,是给那些东西走的道儿。”罗澈明解释道,“这里是阴阳两界的交汇处,本就该荒着。偏有人用了打生桩这种阴毒法子强行镇压,可惜……”他摇了摇头,“急功近利,弄巧成拙。” 他抬手指向小区深处:“出事的就是那栋楼吧?” “!!!”钟玄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后背直发凉,“就是那儿!你……你这都能看出来?” 罗澈明解释:“阴脉如河,得让它流通。那栋楼不偏不倚正好堵在阴阳交汇的水眼上,又以生桩为楔,所有阴煞之气,都以此为出口喷涌而出,它就成了整个小区唯一的泄压阀,不出凶宅才是怪事。” “那打生桩到底是……”钟玄还想再问,罗澈明却已经抬脚往前走了。 “走吧,小玄哥,”他回头冲钟玄笑笑,那模样又变回了人畜无害的学生样,“有些东西,亲眼见了比听我说更明白。” 走到那栋著名的凶宅楼下,罗澈明脚步一顿,目光落在旁边一棵被砍去尖顶,显得光秃秃的树上,“这棵树一直在这儿?” “好像是吧,”钟玄努力回想,“小区物业不怎么上心,这树死了就一直在那儿,也没人清理。” “可以的话,最好挪走。”罗澈明语气认真,“宅前立断头木,这叫断头煞,容易招来血光之灾。” 钟玄心头一惊:“那我回头就跟老板反映!”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楼,刚踏进单元门,一股子阴冷气息就裹了上来。明明才刚入秋,外头还穿着单衣,这入户大堂却冷得跟冰窖似的。钟玄硬着头皮刷卡按了电梯,这栋楼是一梯一户,电梯门在对应楼层打开,罗澈明的眉头立刻锁紧了。 钟玄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手指悬在密码锁上方,迟迟不敢按下去:“小罗,我真开了啊?你确定能搞定吧?” “放心,开吧小玄哥。” 钟玄指尖刚要落下,又猛地缩回,一把攥住了罗澈明的袖口,好像这样能壮胆,“还是这样踏实点……”他深吸一口气,才听见嘀的一声,推开了那扇沉甸甸的防盗门。 门一开,那股阴冷气更重了,像湿毛巾一样糊在脸上。屋里装修得挺高档,但静得吓人,一种粘稠的,令人脊背发凉的感觉无声地漫了上来。前房主估计走得急,不少物品仍维持着生活旧貌,家具上落了厚厚一层灰。 “这房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钟玄缩了缩脖子,不自觉地往罗澈明身边靠近。 一直安静蹲在罗澈明肩头的空空忽然龇牙,全身绒毛炸起,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死死盯着屋里深处。 “小心!”罗澈明反应快得惊人,话音没落,手已经向钟玄身后挥去。只听一声凄厉锐响,一股肉眼看不见的力量击中虚空,空气中一个扭曲的黑影在遭受重击的瞬间骤然显形,又即刻如破碎的墨迹般散得无影无踪。 在罗澈明的视野中,此刻的客厅完全是另一番景象。所有东西都褪去了外表,只剩下代表温度的色块。钟玄是屋里唯一暖亮的光团,而天花板上,赫然盘踞着四团扭曲、冰冷,几乎要凝固在一起的暗影。 更诡异的是,那四个东西被一轮若隐若现的紫色光阵紧紧束缚,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捆在了一起,既逃不出去,也无法散开。 看来这绝非自然形成的凶宅。 他压低声音,凑到钟玄耳边:“小玄哥,这屋里大概有四只鬼,被人用阵法拴在了一起,这事估计不简单。” 钟玄一听,汗毛都竖起来了,嗖地一下缩到罗澈明身后,吓得紧紧扒住他:“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 “别慌,你跟紧我就行!”罗澈明提醒他,“要化解这里的果,必先了解它的因,我们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钟玄心里直打鼓,点头如捣蒜,几乎黏在罗澈明身边,两人小心翼翼地开始查看。 走进书房,书桌上摆着个男人的单人相框,穿着西装,人模狗样的,估计就是那个死了的富商。 钟玄四下翻了翻,拉开抽屉,里面居然还留着份没签字的离婚协议。他拿起来随手一翻,看到财产分割那部分,乍一看男方还挺大方。除了共同居住的婚房外,还自愿放弃目前这套婚后购买的房产,全部过户给女方。 可钟玄仔细一琢磨,才回过味来。协议里男的把自己公司说得一塌糊涂,欠了一屁股债,几乎没啥共同财产可分了。条款里还写着,女方拿了这房子,就得自己还剩下的房贷,男的理由是要承担公司债务,别的一分钱补偿都不给。 这明面上是给了两套值钱的房子,实际上是把最值钱的公司资产全摘干净了,还把房贷这包袱甩了出去,女方一个子儿现钱拿不到,反而得背上一屁股债。 “真够狠的……”钟玄忍不住咂舌,替那个被算到骨子里的妻子感到心寒。薄薄几页纸,多年的夫妻情分简直成了个笑话。 “小罗?”他下意识喊了一声,却没得到回应。扭头一看,罗澈明不知啥时候已经去别的房间查看了。 就在这时候,客厅那边隐约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这声音一下子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独处的恐惧瞬间放大。他着急忙慌地想把这晦气的协议塞回抽屉,转身就想去找罗澈明,心里一急,手肘哐当一下撞到了桌角那个沉甸甸的金属相框。相框砸落在地,玻璃封面哗啦碎了一地。钟玄的目光下意识地跟着往下看,正好落在碎片里富商那张带着假笑的脸上。 就这仓皇一瞥,那碎片好像突然扭曲起来,在他眼里飞快地旋转,变成一个黑漆漆的漩涡。一股夹杂着无数混乱画面和浓烈恶意的洪流,劈头盖脸地朝他猛扑过来! 钟玄只觉得眼前一黑,像被人从前面猛扯了一把,整个人轻飘飘地脱离了现实。短暂的恍惚过后,视线又突然清晰起来。 他还站在那个书房里,可感觉一切都不同了。 “亲爱的,这是我让王妈特意给你炖的汤,最近辛苦啦!”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循声望去,看见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端着碗朝书桌走来。他本能地想让路,可那女人竟直直地穿过了他的身体,就像穿过一团空气,钟玄吓得浑身一激灵。 再一看,书桌前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人——正是照片上那个富商!男人对女人的殷勤很受用,伸手揽过她的腰,低声道:“放心,公司那边都打点好了,债务把资产都洗了一遍,钱也转到你名下的空壳公司了。那个黄脸婆,最多能拿到两套房子!” “真的?太好了!”女人脸上笑开了花。 “不过……”男人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警告的意味,“你可别动什么歪心思!所有记录我都留着备份,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听话才有好日子过!” 这话像盆冷水浇下来,女人笑容僵了一下,又马上恢复如常:“怎么会呢?人家对你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她娇笑着舀起一勺汤,轻轻吹了吹递到男人嘴边,“来,先喝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男人满意地张嘴喝下,丝毫未察觉到女人眼底一闪而过的狠厉。 没过几分钟,富商突然脸色剧变,手中汤匙哐当坠地。他痛苦地捂住肚子,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咚地一声额头重重磕在实木桌面上。他艰难地转过头,眼睛因震惊而充血,死死盯着刚才还温言软语的情人。 “你……你这毒妇!竟敢……!” 女人脸上的柔情蜜意尽数褪去,只剩下冰冷的讥诮:“等你离完婚脱身,下一步就是把我一脚踢开吧?” 书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男人冷漠地扫了眼瘫软的富商,见怪不怪地对女人说:“药量够吧?” “你?!张强……我待你不薄……”富商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巨大的背叛感让他气得浑身发抖,几乎呕出血来。 张强走到女人身边,姿态亲昵,语气却十足的嘲弄:“老板,丽丽跟我早好上了,要怪就怪你自己眼盲心瞎。” 富商似乎还想说什么,可乌黑的血不断从口鼻中涌出,他死死瞪着眼前两人,眼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最后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动静。 “老公,”女人立刻转向张强,语气急切,“遗书那边都安排妥了吧?” “放心。”张强搂住她的肩膀,得意地瞅了眼书桌,“有他这份净身出户的离婚协议和负债证明在,谁都会以为他是走投无路才自杀的,没人会怀疑到咱们头上。” 餐厅里灯火通明,与书房的阴冷死寂截然不同。桌上摆满了酒菜,一副要庆祝的架势。 “恭喜我们!马上就要成为有钱人了!”丽丽笑着举起酒杯,兴奋得脸颊泛红。 保姆王妈这会儿早没了平时的恭顺样,她乐呵呵地给张强倒满酒,亲热地说:“好女婿,还是你脑子活络!以后我们娘俩可就指望你啦!” “妈您这话说的,”张强嘴上客气,眼里却藏不住得意,“主要还是丽丽本事大,能把他耍得团团转!” “老公~”丽丽声音甜得发腻,“等这事完了,下个月咱们就去巴黎旅行结婚好不好?我要在最漂亮的教堂穿婚纱!” “好啊,都听你的……”张强笑着点头,话还没说完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捂住肚子,一股钻心的绞痛让他手一软,酒杯啪地摔在地上,碎玻璃溅得到处都是。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丽丽,又看看自己面前的酒杯,顿时明白过来,瞬间目眦欲裂:“你在酒里下毒了?!” 刚才还笑靥如花的丽丽,此刻脸上只剩冰冷的算计。 “老公,别怪我心狠。”她声音平静得可怕,“现在所有钱都是我的了,凭什么还要分给你?更何况你知道的太多,总让我觉得不踏实,不如你死了,我一把火把这房子连你们俩都烧干净。这样,才叫真正的万无一失。” “贱人!你们母女竟敢黑吃黑!!”张强气得浑身发抖,极度的愤怒与背叛感让他爆发出最后的气力,他猛地扑上前,死死掐住了丽丽的脖子! “你放开我女儿!” 眼见丽丽被掐得脸色发青,王妈急红了眼,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就不管不顾地朝张强扎去。谁知张强反手一扭,刀尖一转,噗嗤一声就捅进了王妈腹中。她身子一僵,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惊愕与痛苦,软软地瘫倒在地。 “妈——!”丽丽刚喘过气便看见母亲倒下,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扑上来要推开张强。 张强这会儿也是强弩之末,毒性发作让他眼前发黑。他狞笑着一把揪住丽丽的头发,用尽最后力气把血淋淋的刀锋顺势狠狠扎进了丽丽的颈侧! “呃……”丽丽眼珠子瞪得老大,鲜血像开了闸似的往外喷射。她徒劳地想去捂脖子,却只能带着满眼的怨恨与恐惧,重重摔在母亲身边,抽搐两下就没了声息。 张强捂着肚子踉跄后退,看着眼前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满地狼藉,猛地喷出一口黑血,再也支撑不住,咚地一声栽倒在地。 这场因贪念而起的闹剧,最终在一片血腥中,落下了帷幕。 所有的恨意、暴戾、恐惧、不甘,还有临死前的绝望,四人惨死前的情绪交织着,一股脑地疯狂灌入钟玄脑海中,如同冰冷的洪水将他淹没。 “啊——!”钟玄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要被这些污浊的怨气撕裂了,他死死抱住脑袋,身子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意识在怨念的漩涡中下沉。 耳边隐约响起一段邪恶的咒文:“玄阴铸阵,敕令四方……魂滞三泉,魄锁九垒……阴阳两弃,永世难迁……炼其残灵,奉吾运延……” 每个字都仿佛带着无形的枷锁,要将他的意识同那四个怨魂一起,也永远禁锢在这片无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