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恶龙又被钓啦[西幻]》 第1章 第 1 章 “阿舍尔!桌子上垃圾都堆成山了,你他妈是没瞧见吗?!赶快去给老子收拾了——!” 当男人粗犷的吼叫响彻逼仄的酒馆,摇曳的煤油灯下,一个瘦削高挑的身影左摇右摆,在拥挤的人群中冒出了头。 “马上去、马上去——我送酒呢!” 阿舍尔·李用臂弯里箍着六只比他大腿还粗的木制大啤酒杯,嘴里念叨着借过,身体却卯足了劲儿挤开喝得酩酊大醉的酒鬼。 彼时,杯中的泡沫发出嘶啦嘶啦的清爽声响,澄澈的啤酒如海上的波涛,在油腻的灯光下掀起金色的波浪。 “动作快点!当心老子他妈开了你!” “收~到~我亲爱的热爱的葛朗台先生——”翻了个白眼,阿舍尔瘪着嘴,摇头晃脑地阴阳怪气,“开了我你到哪再找我这么便宜的廉价劳动力?我只需要20枚铜币,是市价的三分之二耶~要不是看你包吃住,我才不在这儿干呢!该死的资本家,怎么哪个世界都有压榨员工的臭老板啊……” 一边碎碎念,一边挤过一茬又一茬的人群,阿舍尔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卸货的港口。伴随酒杯着陆,一阵酸爽的松快之感席卷他的双臂,洒落在手腕上的酒液,更使他在闷热逼仄的酒馆内获得了片刻清凉。 他习惯性地舔舔手腕上滚动的酒水,心里美滋滋地畅想起来—— 等一会儿打烊,我也要来一杯犒劳犒劳辛勤工作的自己,俗话说,苦什么都不能苦了嘴。 加把劲儿阿舍尔·李岁聿!再熬五个小时就能下班了!!到时候拾掇好卫生,咱就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喝啤酒啃面包,爽!!! “喂!你这臭小子在笑什么?聋了吗?!没听见老子说话吗?!” 正当阿舍尔畅想美好生活之时,刚刚拿到啤酒的粗鲁的膀大腰圆的胡子拉碴,看起来就是个硬茬的男人指着他歇斯底里起来。 “怎么了,这位不怎么亲爱的先生?”阿舍尔露出他那标志性的假笑——三分温顺、三分虚伪、还有四分漫不经心,歪头询问道。 “你他妈怎么端的酒?!洒了看不到吗?!” “哦!真是不好意思,请问我该怎样才让您消气呢?” 男人扯过阿舍尔的手按在桌上,旋即抽出一把洇着血渍的长柄匕首:“要么你学狗给老子舔干净,要么老子把你的手剁下来——” 说罢,他便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匕首插进距离阿舍尔手掌一公分处的木桌。 桌边的动静很快便吸引到了全酒馆的注意,众人将视线齐刷刷地投向这张圆桌。 有的幸灾乐祸讨论阿舍尔会吓尿裤子,然后痛哭流涕跪地求饶;有的则期待阿舍尔会反抗,然后被剁掉一只手。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片刻后便噤了声,数十双眼睛如阴沟里的老鼠,恶趣味地盯向阿舍尔,期待他的丑样,包括他的老板葛朗台先生。 毕竟,那男人是附近出名的地痞刽子手,惯爱拿软柿子开刀取乐,加之他近日入选了王国的屠龙预备队,更是愈发目中无人。 面对这幅情景,阿舍尔神态未动,仍旧挂着他那标志性的假笑——三分温顺、三分虚伪、还有四分漫不经心。 他泰然自若地伸出另一只手,抹尽桌上的酒渍,而后不带一丝犹豫将手上的酒渍,连同顺来的小半块火腿一同舔进嘴中。 “感谢先生的热情款待~”阿舍尔餍足地舔舔嘴角,标志性的假笑中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男人并未打算放过他,反倒抽出匕首,恶狠狠地插进桌上之手的指缝间:“老子他妈让你小子学狗舔,谁他妈让你用手的!活腻歪了是吧?!” 阿舍尔不以为然地眨眨眼,声音温和轻佻:“哦,我那不怎么亲爱的先生,我扮演的是一只有礼貌的优雅狗。” 话音刚落,酒馆内的众人哄堂大笑,刺耳的笑声使男人气血上涌,他的脸因愤怒与被嘲弄的屈辱涨得通红。 就在他刚要起身,打算狠狠教训阿舍尔一番时,却不料后者先发制人,干脆利落地抽出一把碎冰锥,不假思索,直直朝男人的眼睛戳去。 当尖利雪亮的冰锥以势不可当之势冲向男人之际,惊惧的颤栗刹那间席卷他的全身,他顿觉双目一黑,就那样瘫坐在地。 咔嚓——噗通! 手起锥落,阿舍尔将一杯啤酒递向男人,男人没有接,他便将啤酒一丝不苟地摆在桌上:“不怎么亲爱的先生,您的冰啤,请慢用~” 话音落下,酒馆内再度掀起轰鸣的笑声与拍桌声,声音一浪接着一浪,如翻腾的海浪不绝于耳。 “各位尊贵的先生,吃好喝好~” 阿舍尔微微颔首,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再度扬起他那标志性的假笑——三分温顺、三分虚伪、还有四分漫不经心。 “阿舍尔——!你他妈死哪去了!!!” 当葛朗台老板的吼叫声再度响起,阿舍尔用左手麻溜地串起四五只空啤酒杯,右手扯出腰间的抹布,干脆利索地抹净桌子,又顺道掠走桌上的半枚铜币,不动声色地放进自己的口袋。 做完这一切,他便如脚底抹油一般,朝着坐在吧台内的魁梧老板跑去。 彼时,煤油灯摇曳发出嘎吱的声响,粗鄙的笑骂声在焦黄的灯光下此起彼伏。 阿舍尔敏捷地穿梭于拥挤的人群中,双眼快速扫过周围,许愿再次不劳而获半枚铜币。忽然,角落内的一个人影钩住了他的视线,那人通身被黑袍隐没,唯有胸前扣着的大块鸽血色宝石格外耀眼璀璨。 正当他看得入迷,在心下估量那块红宝石价值几何之际,一只毛发旺盛的手臂突然从人群中伸出,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阿舍尔的屁股袭去。 千钧一发之际,阿舍尔先一个扭胯闪避,紧接着单手撑桌,潇洒地翻进吧台。与此同时,方才那只猥琐的手也因阿舍尔的避让,从而不偏不倚,刚好打在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的肌肉屁股上。 “不好意思哦,这是另外的价钱~” 阿舍尔·李戏谑地朝身后闹作一团的客人挥挥手,而后便悠闲地哼着《我爱**》,乐此不疲地去接啤酒了。 趁着接酒的空档,他再次偷瞄向方才的红宝石,不料却正巧撞上了那漆黑斗篷下阴气森森的双眸,尴尬得他忙扭过头,故作忙碌地胡乱抓起空气。 . 昏黄的煤油灯发出刺鼻的气味,光影摇曳之中,最初闹事的男人悠悠转醒,只瞧他先是惊魂未定地摸索着自己眼睛,待到目光清明才长舒一口气。 他扶着凳子站起身,视线扫过桌面,只瞧啤酒杯中缓慢消融的冰块,与插在冰桶内锃亮的冰锥格外刺眼。 . 夜色下坠,醉得东倒西歪的酒客唱着骑士之歌,手挽着手在紧促的风雪中尽数散去。 喧嚣过后,酒馆老板葛朗台先生将一屋狼藉甩给阿舍尔·李,自己则揣着沉甸甸的钱袋走上楼呼呼大睡起来。 彼时,狂风悲鸣着呼啸而过,撞得玻璃颤抖不已,将要燃尽的木头在壁炉内毕剥作响,火焰浓烈的湿焦气味在空气之中弥漫,似乎在悄无声息地宣告着某场演出的落幕。 阿舍尔·李坐在被熏得黢黑的壁炉前,手捧着啤酒,盯着回光返照的熊熊火光发呆。 今天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整一年。 就像所有的俗套小说所惯用的开头那样,一年前,身处现代世界的李岁聿以38天连轴转不休息的伟大记录,光荣猝死在了工作岗位上,甚至咽气前他还在幻想自己第二天能中一个亿。 这要是中一个亿,那首先要的就是把家里的房贷一次性还清,之后用四五百万给自己买个四室两厅两卫的大房子,要是爹妈嫌还完房贷的房子小,就在对门给他俩再买一套,这样还能没事蹭个饭。 再然后就是要买辆好车了—— 就买大奔!看着就低调奢华有内涵,再给自己配一张一百万的油卡,这样也不用心疼好车费油了。 这样以后,他就可以开着他的好车,去公司赚他2800的工资了——也当一回不差钱的富哥。 之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定要拿出一百万给自己买业务,把自己捧成区域公司销冠,然后再拿一百万疏通关系,给自己谋个区域公司一把手的职位,然后天天听别人叫自己岁聿总,岂不爽爆!!! 最后呢,就自己留五百万,父母一人六百万,剩下的钱抽出一千万买金条放床底下,其他的就分别存在不同银行和余额宝,每个月吃高额利息美滋滋的生活…… 不过事与愿违,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没有一个亿,也没有人叫他岁聿总,有的只是一群身着奇装异服的神经病,围着他叽里呱啦、叽里呱啦地阿巴阿巴。 但是!这种无厘头的情况怎么可能会难倒一个本科毕业就入职最需要人情世故的公司,且已经披荆斩棘工作一年半的超级无敌抗压销售呢?! 要知道,他曾经可是有过在什么业务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部门领导扔椅子赶出公司,去跟一个没交接联系方式,没见过一次面,甚至连对方办公室门朝哪都不知道的公司用户去推销业务的经历。 这点小风小浪洒洒水啦。 由是此,李·超级无敌能抗压·没皮没脸头铁·岁聿,凭借他强大的心理素质,以及犹如小强般强大的适应力与旺盛的生命力,迅速接受了自己猝死,并穿越到中世纪骑士世界的事实。 唯一令他不满的,大抵就是别人穿越的时候,什么系统、金手指应有尽有,而他穿过来时竟然连件衣服都没有,就那样赤条条的出现在初雪的正午。 不过,俗话说的好,既来之则安之,没外挂有没外挂的活法。 秉持着这般乐观的思想,李·超级无敌能抗压·没皮没脸头铁·岁聿以最快的速度融入了新世界,并且成功找到了一份包食宿、啤酒畅饮的工作,还穿上了羊毛衬衣,就此顺顺利利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落下脚来。 “其实这儿也不赖,除了人均素质有待提高外,没啥大毛病……”喃喃自语着端起酒杯,抵到嘴边忽然顿住,“不,那个世界的人素质也没高到哪儿去。” 话音落下,他抖着肩咯咯笑了几声——他想起了原来的领导用各种各样的东西砸他时的画面。 “这么一比,葛朗台老头可是不孬,起码表里如一——表里如一的吝啬粗俗,哈哈哈!”他爽朗一笑,扬起脖子,朝炉火举起杯。 第一杯酒:“干杯宝贝!敬阿舍尔·李新世界首年告捷!——看我取的这名字多喜人!” 第二杯酒:“干杯宝贝!敬阿舍尔·李岁聿有吃有喝有地儿住,还有羊毛衬衣穿!——永别了!那被聚酯纤维包围的世界!” 第三杯酒:“干杯宝贝!敬李岁聿留下的丰厚赔偿金!——爹妈!咱家的房贷终于能换完喽!别太思念你俩那英俊潇洒的儿,拿着钱逍遥快活去吧——!” 李岁聿兴致高昂地站起身,举起溢满泡沫的坦卡德杯高呼: “万岁——阿舍尔!” 他邀着壁炉将啤酒一饮而尽,眼角悄无声息滑下一滴泪。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原来是这么个感觉……” 彼时,蹿动的火焰烤得他脸发红,呼啸而过的风雪之声湮没了他尾声的呢喃。 “阿西吧,喝多了,都怪这杯子跟个木桶似的……”他垂下眸,漫不经心地抹去颌下的碎泪,目光无意间瞥向手里的杯子,“嗯?木桶杯……呜呼!我是加勒比海盗~!我是屠龙骑士——!” 举着海盗骑士酒杯,振臂、旋转、欢呼,此刻的李岁聿像极了马戏团的疯猴子。 窗外的风雪愈加暴烈起来,仿若要把全世界吞没,鹅毛大的雪片糊住了玻璃,将屋内密闭在炉火的盈盈火光之下。 阿舍尔·李岁聿在炉火前又蹦又跳,他的世界在一杯又一杯啤酒与一圈又一圈的旋转下变得迷离魔幻—— 跃动的壁炉、跳舞的酒杯、螺旋升空的凳子、还有角落里阴森的鬼影…… “嗯……?鬼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哈喽~鬼先生~~我们打烊喽~~~牛马李岁聿已经下班喽~~~鬼先生赶快回安息地睡觉吧,明天再来玩,不睡觉的鬼可长不高……” 李岁聿扶着桌子,跌跌撞撞地走向鬼影,他一边走,一边振振有词地灌输鬼影只有多睡觉才能长得高的歪理。 话音落地,角落里的鬼影纹丝未动,只有窗外呼啸的北风回应他。 “你这鬼、怎么这么没礼貌!?不能、不能这么没礼貌,知道不?小心别的鬼排挤你……” 见鬼影没有反应,他不满地撅起嘴,撸起袖子朝指向鬼影,双脚虚浮,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愈发柔软的云朵上。 突然,螺旋上升的凳子冲进云层,并不偏不倚,刚好卡在李岁聿的脚下,旋即一阵轻飘飘的失重感包裹住了他。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并直冲螺旋上升的桌角而去。 而就在李岁聿的头,即将与桌角上演一场酣畅淋漓的喷溅艺术展的千钧一发之际,他忽然感觉到一阵抽拉感,就像是被套上绳索的骡子,他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提拉着翻过桌角,最终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滑停在硬邦邦的桌子上。 短途滑翔令他眼冒金星,被桌子摩擦的发热胸口向上翻涌着什么,他趴在桌子上捂着嘴,干呕几声后,好歹没有吐出来。 发抖的胳膊半撑起身子,随着眼中的雪花尽数散去,视线逐渐清明,漆黑之下,一枚璀璨华贵的红宝石映入眼帘。 “哇——没想到你还是只富贵鬼耶,你这红宝石生前买的?” 李岁聿匍匐着向前挪挪身,满眼羡慕地观察着块宝石。这块宝石成色好极了,深邃的血红色在炉火的映衬下涌动着耀眼的光芒。 “真好看,你生前一定很有钱吧?我生前就没啥钱,一个月就挣两三千,偶而还会被公司扣一半。但我跟爸妈住,所以花销没有很大,生活倒是还能过得去。我以前有一辆小电驴、一只长毛金渐层、一台打杀机不会很卡的电脑、还有两部手机,一部便宜的工作机,一部比较好的私人机——对了,忘了你们没见过小电驴和手机了,小电驴不是真的驴,是一种交通工具,你可以骑着它去上班,其实跟驴也差不多,只不过不用吃谷料,充电就行。我没骑过驴,但我觉得小电驴应该比驴快。你骑过驴不?不对,看你这样,你生前咋着也是个贵族吧?贵族除了坐马车还咋出行?我听他们说这里有龙,龙长啥样?你骑过龙不?……” 李岁聿对着红宝石鬼影津津有味地说了好一通话,从交通工具聊到电子产品,从会抽纸巾的小猫聊到老斗嘴的爹妈,然后又聊到工作上的傻逼领导…… 诸如此类的话题讲得他口干舌燥,但却没有激起对面丝毫反应,回应他的仍然只有呼啸的北风。 “鬼先生,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爱说话吗?” 酒劲儿上脑,他踉跄地爬上桌,从口袋里掏出方才那半枚铜币,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嘹亮的声响令鬼影在烛火下微微摇晃。 “我给你钱!喏,换一打冥币给你,就是不知道玉皇大帝的冥币在这边的物价贵不贵,汇率是多少……哎呀不管了,先唠一个小时的!”跪在桌上,俯瞰着鬼影,松垮柔软的帽兜下,鬼影神色晦暗不明,“你为什么不要?嫌钱少吗?你等着,我再找找……” 李岁聿说着就开始翻腾衣服口袋,从衬衣兜翻到裤兜,翻着翻着竟解起了衣扣,边解还边喃喃自语:“奇怪了,明明在这里的,钱呢……?” 而就在他刚解开领口的两颗扣子,即将露出白皙的薄肌之际,一只强有力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行为。 “我不是鬼。”黑袍下传来空灵的声音,一双祖母绿色的眼睛闪烁在帽兜之下。 李岁聿因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愣了一瞬,紧接着便心领神会地笑了:“嗨!我懂我懂,鬼都不承认自己是鬼,就像狗不知道自己是狗一样——鬼先生乖乖,我叫你人先生就是了。” 他凑得更近了些,伸手拍拍帽兜之下的脑袋,以作对这个不愿接受自己已是鬼的事实的鬼的安抚。可他的动作被预判了,只拍了一下就连带着余下那只自由的手也被束缚起来。 “你看清楚了,我是活的,不是鬼,鬼是抓不住人的身体的。” 稍微清醒了一点,他摇摇头,蹙眉眯起眼,只瞧自己的一双手腕正被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牢牢握着。 他盯着看了一霎,忽然弯下腰,用脸蹭了蹭那只手,当一股柔软的触感融进了他的脸颊,他瞬间怔在原地。 对方抽回手,轻轻用手帕擦拭:“现在可相信我是活的了?赶紧从桌上下……” 话音未落,一声更加疯狂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 “天哪——!我终于觉醒金手指了吗?!!玉皇大帝保佑,我等了整整一年,原来我的外挂是通鬼魂!!!我这个笨蛋怎么以前没发现?早知道就多去墓地逛荡逛荡了,不过现在也不算晚,就当是新世界一周年的礼物——真好,还附带一只现成的鬼给我,让我来看看怎么才把你收复,这样就有人、不对,就有鬼可以一直陪我说话了!” “你这家伙在叽里咕噜说些什么疯话?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置若罔闻,李岁聿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畅想中无可自拔。 只一瞬,他便在脑海里构思好了未来的宏伟蓝图,他打算踏上收复鬼魂、度化亡灵的冒险之旅,而冒险之旅的首要任务就是收复一只鬼,把他变成伙伴。 说干就干,李岁聿一个鲤鱼打挺站在桌上,摇摇晃晃地走向鬼影的方向。 正在邪恶人类李岁聿逐步迫近无辜鬼影之时,千钧一发之际,羸弱的桌腿在震颤下摇摇欲断,终载不动人类的重量轰然倒塌。 熟悉的失重感再次袭来,就像脱轨的海盗船,前后摇摆,最终脱离地心引力,将他狠狠抛向陌生的远方。 “你这疯子到底在做什么???” 摆脱晕眩的黑暗,迎接他的不是意料之内的冰冷地板,反倒是两条温热又有点硌人的不知名物体。意识逐渐回笼,他吃力地睁开双眼,只见自己此刻正坐在那团黑乎乎的鬼身上,双手还死死抱着那鬼僵硬的脖子。 “这么抱起来身材还不错……”李岁聿欣赏地四处摸索,虽然隔着袍子,但他还是能感受到对方那强有力的大腿,与身上结实的肌肉,“啧啧,老天待我不薄,我吃的真好,等我把你收服,就让你光着膀子让我摸——现在让我想想,小说里是怎么写收服的来着?我不会咒语,也没有精灵球……真是的,给个金手指也不附个使用说明,还得让我自己摸索,黑心上帝。” 他边想边行动,这边摸摸那里蹭蹭,中途当然有遭到“鬼影”的制止,但因为对方钳制住他的双手,他就会用脸蹭,揪住他的脖子,他还会用脚够,想把他推下地,却反被手脚并用地死死抱住。 所以一番折腾下来,无计可施的“鬼影”被迫由着这个醉鬼的性子,期间曾试图用语言说服对方,但都以失败告终。 . 窗外堆起了皑皑白雪,彼时的鬼影揪着李岁聿的衣领试图拽开他,但对方却像块狗皮膏药似地黏在他身上不肯挪窝。 “你这疯子到底想做什么啊——?” “找能收服你的地方呀,鬼先生。话说你就没有接到什么神祗?比如你会在未来遇见一个异世界的人收服你,或者和你签订契约,然后让你跟他一起去冒险,诸如此类的?” “没有!而且,如果我真预见今天会在这儿碰到一个疯子纠缠,那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来!” 李岁聿充耳不闻,趴在对方身上惬意地中场休息:“但你还是来了呀,这就叫命中注定,用你们这儿的话来说就是‘上帝的意旨’~” “你一直说什么‘你们这儿的世界’,怎么,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鬼影精疲力竭地靠在椅子上,象征性地揪着李岁聿的领子。 李岁聿点点头,下巴轻压在鬼影的肩头:“我是穿越来的,在原来的世界加班猝死后就来了这里。刚穿过来的时候,我连衣服都没有,差点被当成变态抓走。后来发现我原本的衣服在乞丐小孩儿身上,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是光着传过来的——真是的,好歹给我留一件,差点让我冻死。” “为什么不找他们要回来?他们偷了你的衣服。” “嗨,我又没真冻死,真要冻死了变成你这样的鬼,再找他们算账也不迟。何况我那衣服就是C级聚酯纤维的破布,不值啥钱,扒走给他们过冬,就当行善积福啦。”揪着他衣领的手松了,他半闭着眼抱着鬼影,声音逐渐轻缓起来,“鬼先生,我好渴,你能去给我接杯啤酒吗?” “鬼抓不住活人世界的东西,你下来自己去。” “你抱着我去不就能抓住了~?” “……果然是个疯子。” 话虽如此,李岁聿还是得到了他的啤酒——从空中漂浮来的。 “鬼先生你还会魔法哎!好厉害~~好喜欢~~更想收服了~~~”赞美一番,趴在他的肩上纹丝未动,李岁聿像个半身不遂的人似地张着嘴,啜饮着悬浮啤酒杯中的酒。 “懒惰的疯子。” 甘爽的啤酒令他浆糊的脑袋短暂的开了下窍,“话说,鬼先生你叫什么呀?我们聊了这么久,我却连你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呢——我叫李岁聿,你呢?” “德罗维尔,德罗维尔·兰斯洛特。” “德、德克萨斯??” “德罗维尔。” “德罗萨斯·兰斯……什么?” 长叹一口气,身着黑袍的男人一字一顿地教授起自己的名字,“德、罗、维、尔,兰、斯、洛、特。” “德罗威尔·兰斯特洛?” “德罗维尔·兰斯洛特。” “德罗维尔·兰斯洛特?”李岁聿眼中迸发起狡黠地光芒。 “对。”德罗维尔·兰斯洛特松下肩,无奈地看向他。 “德罗维尔·兰斯洛特!” “嗯,对,怎么了?” “再来一遍,你要回答‘是我’!” “为什么?” “哎呀你说嘛!” “唉,好。” “德罗维尔·兰斯洛特!” “……是我。可以了吗?” 话音落下,李岁聿沉寂了片刻,而后倏地坐起身,目光炯炯地望向被帽兜遮得严严实实的脸,兴致勃勃地期待道—— “你刚刚有感觉到什么嘛?!比如听到了某种声音的召唤,或者在意识里签订了契约?” “……没有。” “真的没有吗?”忽闪着睫毛,望眼欲穿,他期盼地抓住德罗维尔的一只手。 德罗维尔用余下的手抵住额头,无语地摇头,“没有,如果你还想问我有没有被你收服,我的回答还是没有。” 闻言,李岁聿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蔫蔫地趴回德罗维尔的肩头,嘴里小声嘀咕起来。 “不应该啊,一般知道名字不就能收服了吗?《西游记》骗我,《招魂》也骗我……” 李岁聿不知道,他的嘀咕声被德罗维尔听了个彻底,但后者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学着对方才的样子,拍了拍对方的头。 “阿舍尔·李岁聿,你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会相信我是无法被收服的活物?” “不,剧本应该是你被我收服,然后我们一起去冒险才对……”李岁聿鼓着嘴,不死心地咕哝着,“还有,我不叫阿舍尔,我叫李岁聿!” 德罗维尔见他消了气势,正欲乘胜追击劝说对方放开自己,却不曾想李岁聿竟突然抓住他的脸,重新燃起的莫名其妙的决心比先前更盛数分。 “好吧!只能拿出我的杀手锏了!你忍一忍,我也牺牲一下,我们速战速决!” “你要做什么???” 这一番话令德罗维尔一头雾水,拿不准李岁聿下一步的行动,他只得先警惕地后撤了下身,右手汇聚魔力,只待在李岁聿做出危险举动前,用不伤害他的方式即时制止他。 一切就绪,德罗维尔整装待发,锐利的双眼透过帽兜,紧盯着李岁聿正在做深呼吸的李岁聿。 彼时,李岁聿的脸在炉火的烘烤与酒精的作用下透出樱桃色的红晕,上下起伏的白皙胸口透过半敞的领口若隐若现。 “冒昧了!” 李岁聿视死如归地大喊一声,旋即趁其不备,一把掀开厚重的黑帽兜。 随着帽兜划过空气,发出‘呼啦’一声,德罗维尔的面容在煤油灯与炉火映照下闯进了李岁聿的眼中与心里。 “我去……好伟大的一张脸……” 李岁聿惊呆地看着德罗维尔,他没想到,在那黑黢黢的帽兜之下,竟掩着这样一张如古典雕塑一般俊美的脸旁,以及犹如祖母绿宝石般深邃耀眼的双眸。 “李岁聿,你到底要做什么?!”真容显露,德罗维尔倏地蹙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李岁聿的后脖颈。 “放松点,德罗维尔·兰斯洛特,我不会伤害你哒,我只是想在最后试一小下下——” “我都说了,我不……” 不等德罗维尔·兰斯洛特说完,李岁聿便干脆利落地掰过前者的脸,猛地吻了上去。 彼时,壁炉内的柴火烧得毕剥作响,风雪呼啸而过,袭击玻璃窗发出咚咚的声响。 . “下去,疯子!” 就在李岁聿松口将将之际,德罗维尔·兰斯洛特涨红着脸推开他,却不料对方并未像方才那般紧抱着他的脖子,反倒呆呆的,任由自己摔到地上。 德罗维尔·兰斯洛特见状慌了神,忙蹲下身查看,他本意并非想让他受伤的,他不想伤害别人,也不会伤害别人。 李岁聿摔得不重,只是个屁股蹲,但却呆坐在地上没了动静。 “李岁聿你没事吧?哪里摔伤了?地上凉,先起来。” 德罗维尔·兰斯洛特着焦急地抓起李岁聿的,但后者却在他们相触的刹那扑簇簇地落了泪,“你别哭啊,我、我不是真想把你推下去,我以为你还会抓着我……被占便宜的人是我,我还没哭,你怎么倒先哭起来了……你别哭了,求你了……” 此刻的德罗维尔·兰斯洛特又委屈又愧疚,他虽完全无法理解李岁聿的行为逻辑,但他知道不论如何,自己都不应该使用暴力,尤其是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 于是他加倍道歉安慰,甚至还把自己的手帕给对方擦鼻涕。 “你不是鬼……”用德罗维尔·兰斯洛特的柔软手帕擤净鼻涕,他才颤抖着喉咙开口,“你的嘴是热的,下面是热的,脸还会发烫,你是人、不是鬼……” “我一直都说我不是鬼,是你一直不信,还有我也不是……”德罗维尔·兰斯洛特对上李岁聿那双眼泫然欲泣的双眸,无奈地叹了口气,捂着发烫的脸颊妥协了,“你说我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只要你别再哭了……” 话音未落,李岁聿仰天嚎啕痛哭起来:“我没有金手指……我、我什么外挂都没有,我真的只能在这个没有马桶和卫生纸的世界苟到死了……呜!老天爷不公平!为什么别人穿越都有系统和金手指,我却没有……不仅没法回家、不能冒险、甚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没有魔力也没什么不好的,你看那么多人都没有。还有,这里真的没什么可冒险的,都是人,没人的地方又很危险,不一定比你在酒馆打工过得好……”德罗维尔·兰斯洛特蹩脚地安慰适得其反,反倒让对方哭得更大声了,急得他也要哭了,“李岁聿你别哭了,我让你收服还不行吗,你别哭了求你了——要不、要不我陪你说话,你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可以吗?求求你别哭了……” 闻言,李岁聿的哭声骤然停息,他吸吸鼻子,抬起哭红的双眼,湿润地睫毛扑簌簌地抖着,叫人格外心疼。 瘪着嘴,直勾勾地望着他,他沙哑着嗓子试探。 “每天都可以吗?” “可以!你想什么时候都可以!” “你会遵守承诺吗?” “会,我以我的家族起誓!” “呜——德罗你是个大好人!”誓言已定,李岁聿眼眸发亮,雀跃又得逞地笑扑到德罗维尔·兰斯洛特的身上,“嘿嘿,以后你来了找我,我请你喝酒!再不用你花钱了!”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而且,你好像也……没什么钱吧?”他看看桌上那半个铜币,又看看李岁聿身上发黄的粗羊毛衬衣,最终,将视线落在了他那双含着余泪的眼睛。 “这就不用你担心啦!葛朗台老头把我的三分之一工钱换成了啤酒畅喝,我多带一个人他也不会发现。”他抬起头,故作期盼地望向那双祖母绿色的眼睛,“德罗,你现在要回家吗?如果你想晚点走,我可以请你喝酒,我知道那个啤酒桶里的啤酒加水少。” “可以。” 德罗维尔·兰斯洛特应该是要拒绝的,但他无法抵抗那双楚楚可怜,翘首以盼的双眸,即使他觉得这可能是李岁聿耍的小手段,他今晚可被他折腾的不轻快。 “那你等我,我去给你拿酒,不要走哦——!”得到意料之内答复的李岁聿嗖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半枚铜币直奔吧台而去。 . 午夜,风雪渐息,炉火燃尽,微弱的烛火下,阿舍尔·李趴在桌上香甜睡去。忽而风起,熄灭了煤油灯摇曳火苗,也为他盖上了一条柔软的黑袍。 翌日晨起,葛朗台老板走下楼,见酒馆明亮整洁,桌椅焕然一新,顿时心情大好,破例放阿舍尔在桌上继续做他的美梦。 第3章 第 3 章 埃尔德拉奇的晴日只持续了短短一个清晨,便在乌云聚拢的穹顶之下走向了尾声。 自午后起,厚重的云层滚滚袭来遮天蔽日,阴冷的北方又一次呼啸起来,不出半晌,凛冽的暴雪便再度席卷了这片寂寥的土地,为其裹上了厚重冰冷的棺椁。 阴沉的天空摇摇欲坠,致使世界晦暗不明,明明还是下午,空气与光亮却已昏沉渐衰。 阿舍尔·李百无聊赖地趴在吧台上,嘴里嘀咕着恶劣天气加班的怨言,双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两条帕巾—— 那是两条灰蓝色的丝绸手帕,面料柔顺,做工精良,右下角各用银线绣着一条形态各异的四爪龙,偏上一点则使金丝用花体绣着‘D.L’的字样。看上去是富户或贵族会持有的东西。 阿舍尔把帕巾缠在指尖,卷紧后再松开,帕子落在桌上依旧平滑无比,没有一丝褶皱。 拎起手帕,煤油灯下的帕影婀娜多姿,“有钱真好啊——连擦鼻涕的东西都这么舒服。” 羡慕的尾音拖得长又长,他盯着烛火下轻盈摇曳的手帕,思绪纷飞到前日夜里的醉酒后景象…… 好吧,其实他喝断片了,几乎没记得什么,只隐约记得自己见到个鬼影,然后跟鬼影阿巴阿巴地扒拉了半天,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至于这两条手帕,在他醒来时就被他死死攥着,不知道是哪个神经病把擤过鼻涕的手帕塞到他的手里,他为此洗了好几遍手,手都快错破皮才勉强停下。 秉持着乐于助人的优良传统,他帮那个神经病洗净并烤干了这两条手帕,已准备在对方来索要时狠敲他一笔,对方要不从,他就谎称这是两人的定情信物吓唬他。 反正左右不过是个喝飘的醉汉干出的蠢事,让他吃个哑巴亏长长记性也好。 想到此,阿舍尔把帕巾叠好丢到一旁,趴在桌上看着外面的风雪,念念有词地吐槽葛朗台老头一大早就丢他看店,自己却跑回家烤着暖炉呼呼大睡,甚至还大言不惭的命令他不准柴火,要用也只能用去年发潮的烂木头烧火,否则就回来打断他的腿,再把他丢到雪地里去。 “吝啬的臭老头,万恶的臭资本家……” 黢黑的壁炉里冒着微弱的橙色火焰,他里面裹着不知从哪来的黑袍子,外面披着条打补丁的旧毯子,半眯着眼望着自己辛苦生起的火苗苟延残喘。 温暖的氛围令他短暂忘却了艰难的生活,正在他上下眼打架之际,门口忽地传来一阵空灵的铃铛声。 彼时,壁炉里的火苗忽闪了一下,而后便继续安然虚弱的蹿动着。 “欢迎光临葛朗台酒馆——很不高兴为您服务——里面请——请问您几位——”阿舍尔脸贴擦得噌亮的吧台桌,赖洋洋地重复着念烂了的迎宾语,身上却丝毫没有动窝的打算。 如果就这么长睡不起也不错,起码比在哪个世界都这么牛马的活着要强。 阿舍尔·李在心里念叨着。 “一位。” “好的您里面请——今天天气比较冷,坐在靠近火炉的地方会比较暖和哦——请问您想喝点什么呢?我们这里有不掺水的啤酒、掺了水的啤酒和掺了很多水的啤酒,当然如果您财大气粗,也可以选择我们亲爱的葛朗台老板珍藏的掺了水的洋酒和馋了很多多多多水的洋酒——请问您想喝什么呢~” 阿舍尔·李没有挪窝,依旧眯着眼,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 “我不是来喝酒的,我是践行承诺来跟你聊天的,李岁聿。” 闻言,李岁聿身体一颤,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他这个名字了,自来到这个世界起,他就一直使用这个阿舍尔·李假名,一方面是为了融入这个世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一个异世界东方面孔赤身**出现在这个世界已经很显眼了,他不想再额外给自己平添麻烦了。 想到此,他不动声色地后撤椅子,警惕地握住角落里的一根木棒,旋即抖掉外披,假笑着缓缓抬起身。 “这位先生,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但我想您一定是认错人了。更何况,我这人一向是卖力不卖身,如果您需要三陪服务,请出门右拐去接对过的,那家店,您懂得——当然,如果您执意要我陪聊,那就是额外的价钱了——请别再想那龌龊的事啦~来点杯酒暖暖身子吧,看您这一表人才的样子,一定得试试我们老板的珍藏,超级无敌……” “多少钱?” “什么?您是问我们的超级无敌龙骨酒吗~?” “不,是和你聊天需要多少钱?” 李岁聿闻言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如此恬不知耻、厚颜无耻之人,他抬起头看向那人,只见那人身披一件乌黑色长袍,白花花的积雪从黑袍的肩头滑落,看样子是在风雪里赶了不久的路。 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调戏我?真是个神经病。 心里想着,却忽然被那人胸前一大枚红宝石勾去了目光,顿时,他有了一个刁难对方的好办法。 “如果先生您执意如此的话,那就请您给我您胸前的那枚红宝石吧,这将是我们一小时的聊资。” 对方明显怔住了,但只一瞬,对方便干脆地解开外袍,扯下胸前那枚红宝石递到了李岁聿的手中。 彼时的李岁聿嘴张得老大,他惊异地看着手中的红宝石,心里想着对方莫不是个傻子,但当他的视线定格在宝石上时,却突然觉得这宝石格外眼熟。 还未等他细细在记忆里搜寻,那人再度开了口。 “一小时就足够了吗?” 李岁聿循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毫无波澜的祖母绿色的深邃眼眸。 一时间,碎片般的记忆如暴雪般席卷他的大脑,他痴痴地盯着那双眼睛,许久后,咽了口口水痴痴道: “这位英俊的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是在梦里,还是在我们的未来里……?” 男人闻言眉头紧蹙,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酒馆内格外响亮。 “李岁聿,你又在耍什么把戏?你昨天折腾了我一晚上,今天却翻脸不认人了是吗?” 李岁聿一头雾水,却不忘贪婪地将这盛世容颜刻在眼里,他痴迷地看向他那迷人的绿眼睛,如白玉般的挺拔鼻梁,以及那柔软的嘴唇…… 柔软的……嘴唇? 他盯着那嘴唇看了许久,直到对方的脸涨红起来,他那断片的回忆才彻底涌回他的脑中。 “德克萨斯·兰斯特洛!”李岁聿激动地挥舞手臂,兴奋到忘记了自己还抓着木棍。 “是德罗维尔·兰斯洛特!等等,你手上拿的什么??你想袭击我???你果真是个疯子!!!” “误会、误会!”李岁聿丢开木棍,单手翻过吧台,一把抱住即将转身的德罗维尔,钳制住他后,蹭着他的肩膀又哭又笑,“我还以为是做梦!没想到你是真的!!上帝啊,你真的来找我了!!!我还你为你是逗我玩的——呜呜,德罗你人真好,我真的爱死你了——” 拽不开身上的李岁聿,德罗维尔被他手足无措,只得任由对方挂在自己身上,无奈地小声咕哝:“龙是信守承诺的种族。” “嗯?你在说什么呀,德罗罗?” 搂着德罗维尔的脖子,李岁聿扬起头眨着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他。瞧见后者的耳朵充血,脸上也涨得通红,他竟变本加厉地搂得更近了。 德罗维尔捂着嘴别过头,李岁聿掌心的温度融在他的脖间,使他能听到血管跳动的声音,“李岁聿,你能不能放开我,这样……很别扭。” “我不要!这不是你们这儿表示友好的方式吗?” “……这个礼节不是这么用的。” “我不管,我就想这样,你不喜欢,那就是还在生我的气,不想跟我表示友好。” “……有一点。” 德罗维尔本以为这样能够让李岁聿收敛一些,却没料到适得其反。 只瞧李岁聿紧贴着德罗维尔,双臂搂着他的脖子来回摇晃,口中呼出的热气在他的耳边飘散。 “好德罗~好德罗~就原谅我吧,我请你喝酒,不生气了,好不好嘛。” 德罗维尔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无赖,他也不敢推他,生怕再像昨夜那样让他摔倒。于是在束手无策之下,他只得勉强接受对方的道歉。 虽然他不愿承认,但这的确是李岁聿无赖策略的功劳。 “好、好了!你先松开我!我原谅你就是了。” 话音落下,折腾消停了,李岁聿笑靥如花地抬头望了望,言语间略带挑逗:“你都原谅我了,那为什么还不肯看我,是我长得很吓人吗?还是说,你是骗子——” “我不是……!” 目光交汇,琥珀色的眼眸明媚闪耀,恍若傍晚的霞光摄人心魄,而那眸中正倒映着德罗维尔绯红的双颊。 正在德罗维尔看得恍惚之际,李岁聿粲然一笑,随后毫不留恋地放开手,翻进吧台欢欢喜喜地倒起酒来,徒留德罗维尔在原地回味。 . 暴风雪肆虐在埃尔德拉奇荒芜的大地上,落下足以没过膝盖的积雪,而在那皑皑的白雪之上,一道蜿蜒的脚印正朝着葛朗台酒馆的方向蔓延。 彼时,在德罗维尔·兰斯洛特的魔力下,潮湿的木柴在壁炉内旺盛的燃烧,将逼仄的酒馆烘烤得格外温暖。 蹿动的火苗之下,两道影子交叠摇曳在发污的墙面上。 “李岁聿,我能不能……不喝了?”当第七杯冒着诡异泡沫的啤酒被推倒身前时,德罗维尔面露难色,目光闪躲地瞥向‘调酒师’。 “怎么了德罗?你这么快就喝够了吗?我记得你昨天挺能喝的呀。你别跟我客气,我请客你放心喝就好啦!” 将特制啤酒推到德罗维尔手边,李岁聿撑着脑袋,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不是,是……” 架不住李岁聿期盼地目光,德罗维尔咽了口唾沫,欲言又止,终是硬着头皮举起了李岁聿第七次创新的加了墨鱼汁的黄油啤酒。 而就在他的嘴唇即将触碰到那黑漆漆,泛着邪恶漩涡的黄油啤酒之时,大门突然发出一声猛烈的砰响,随之一阵凛冽的寒风袭来,吹得壁炉内的火焰颤抖起来。 狂风裹挟着暴雪在门外形成一阵苍白的风旋,一行浑身雪白的旅人出现在漩涡中间。 见状,李岁聿忙翻出吧台,朝德罗维尔简单地耳语后,便如风一般蹿到了门口,“亲爱的客人下午好,欢迎光临葛朗台酒馆,里面请——” 这一行有六人,除去末尾那个,其余人均身着金边白色长袍。 六人进入酒馆时,中间的一个人施展魔力,理净了为首之人身上的积雪,随后,队伍末尾的那个人飞身到桌前,在凳子上放上一块软垫,又在桌上铺上一条洁白的绸缎。 李岁聿看得津津有味,不时打眼色给角落里的德罗维尔,但后者的目光明显阴沉了几分,只是李岁聿没来得及发现。 几人依次落座,只有末尾那个人恭敬地站着。正当李岁聿瞅准时机,准备张罗点单之际,一行人中为首的那个高大的男人率先开了口。 “请问,哪位是阿舍尔·李?”为首的男人徐徐摘下帽兜,露出一张温和俊俏的脸庞。 “是我,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李岁聿恭敬地站在男人面前,只见男人胸前别着一枚金色的徽章,那是教廷特使独有的,且只颁发给王国的屠龙骑士长,足见这一行人身份地位的尊贵,李岁聿最不敢招惹的就是这样的人—— 这种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的人。 索尔达斯·克拉克立,埃尔德拉奇最尊贵的骑士,带领精锐屠龙总队,受教廷直属支配,曾多次参与屠龙行动,围剿恶龙战绩卓越,地位甚至高于皇家骑士团团长。 索尔达斯·克拉克立抬起眼,仔细打量起李岁聿,那双湖蓝色的眼睛令李岁聿浑身不自在,从此刻他只想赶快点完单,然后继续给德罗维尔做他的创新啤酒。 “阁下的一双手,倒是生的分外美丽呢。”骑士长半眯起眼,分外温柔的笑意自眼角溢出。 “先生真是太抬举我了,只不过是双干杂活的粗手,哪配得先生如此夸赞。” 骑士长垂下眼,轻笑一声,“没想到阁下不但手长得美丽,巧舌如簧的嘴说出的话也是漂亮得很呢。” “先生谬赞。承蒙您的抬举,请问我能否有幸为尊贵的骑士长大人点单?您的到来令我们酒馆蓬荜生辉,今日您一行人的消费一律八折。” 从这一行人进门,李岁聿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尤其在看到末尾那个到现在都没摘下帽子的人,那股不祥的预感便更重了。 “是酒馆的折扣,还是阁下您私人的呢?” “酒馆和我是一体的,但如果能承蒙您不嫌弃,我想再额外请您一杯酒,您看您想喝点什么,我们老板珍藏的龙骨酒是我们店的特色。” “哦?这酒是用什么泡的呢。” “听闻是用巨龙的前爪炮制的。” “听起来很是不错,那就……”骑士长眸光一烁,缓缓抬起头,严重的笑容浓烈却愈发瘆人,“用你这手,泡一杯酒来给我吧。” “什、什么……?” 没等李岁聿反应,他便被一只手强行按到了桌上,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闪现到他的眼前—— 是他昨天那冰锥吓晕的男人。 只见那男人面容凶狠,丝毫不给李岁聿开口迂回的机会,握着把闪得刺目的银色匕首,直勾勾朝桌上的手砍去。 千钧一发之际,炉火蹿动,银匕首突然在半空中调转方向,锋利的刀刃划断男人持刀的手腕。 只听‘嗖’的一声,鲜血喷溅,断手落地,惨叫声起。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身影惊现在众人身前。 “德罗!?” 德罗维尔·兰斯洛特丢下染血的匕首,将李岁聿拽到身后,那双绿色的眼眸瞬间阴沉了起来。 “阁下,这是我们的……”蓝眼睛上抬打量。 “他做了什么,需要用一只手来偿还。”绿眼睛下垂死盯。 视线交汇,剑拔弩张,蓝眼睛率先移开目光。 “尊敬的阁下,”骑士长起身,故作为难,笑里藏刀,“这位阿舍尔先生,于昨日用冰锥恐吓了屠龙骑士团的预备成员,这种行为是对这位成员的侮辱,也是对屠龙骑士团的侮辱,我想您应该清楚,屠龙骑士团隶属教廷,侮辱屠龙骑士团,就相当于侮辱教廷——我并未将此时上报教廷,因为侮辱教廷的罪名,就不只是砍去一只手了。我相信您能理解,这是对平民的一种保护,失去一只手,总好比失去一条命要划算得多,这也算发扬索尔克瑞斯的博爱精神,教廷会原谅我们动用私刑的——圣光普照,索尔克瑞斯长存。” 他看了眼天花板,垂眼颔首后继续道,“阁下,请离开让我们继续审判吧,我不会追究您砍下他手的罪名,因为本就是他自身的能力不足所导致的。您的能力很卓越,若能归于教廷,那将是对教廷莫大的助力与您的荣幸。” “我对你们的教廷不感兴趣。” 德罗维尔握着李岁聿的手腕,另一只手汇聚起魔力,霎时间,屋内的家具开始颤抖,吧台上的酒瓶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砰的一声,窗户被震开了,凛冽的暴风卷起德罗维尔黑色的头发,露出那双阴沉且充满杀意的绿色眼睛。 “看来阁下是打算与教廷为敌了,那么,我便恭敬不如从命,随了阁下英雄救美的夙愿。” 说罢,骑士长索尔达斯·克拉克立抽出佩剑,剑锋直指德罗维尔·兰斯洛特,骑士团其余四人应命将李岁聿二人围住。 “圣光普照,为了索尔克瑞斯,动手——” “抓紧我。” 德罗维尔偏过头,轻声对李岁聿嘱咐。后者在此刻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魔力,正在这个酒馆聚拢。 就在两边大战一触即发之势,李岁聿看了眼吧台上几欲坠落的酒瓶,一个想法从他的脑海里迸发出来。 “等一下——!”李岁聿躲在德罗维尔身后探出头大喊一声,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亟待爆发的魔力泄了劲儿。 “怎么,阿舍尔先生打算投向,奉出你的手了吗?” “那个,尊敬的骑士长大人,咱能不能换到外面去打呀……我、我不是想逃跑啊!只是、这家酒馆的老板待我不薄,我不想因为自己,让他辛苦半生经营的事业付之一炬。所以,我想请求您把对决场改换到外面,就当是为了索尔克瑞斯的子民,拜托您了。” “有意思,就按你说的办,我亲爱的阿舍尔先生。” . 酒馆外的世界一片白茫,李岁聿抓着德罗维尔手腕,肆虐的风雪割得他脸生疼。 “德罗……”李岁聿贴着德罗维尔,在他耳边轻声开口。 “别担心,我打得过。”他平静地看着前方,余光瞥见李岁聿冻得通红的脸,“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我相信你德罗。不过话说,你会不会那种把雪炸开糊人一脸,或者能放出烟幕,让人短暂失去视线的魔法啊?” “会,怎么了?” “就是一会儿……” “好了,就在这里吧——”骑士长索尔达斯·克拉克立剑指两人,笑得明媚肆意,“圣光普照,祝愿两位安息,动手!” “等等等!再等一下!亲爱的骑士长大人——!” “我亲爱的小先生,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不好意思骑士长阁下,我向索尔克瑞斯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让我跟我的爱人吻别一下吧,毕竟我们一会儿只能在黄泉路上再见了。” 李岁聿编瞎话的功夫成功为他博得了‘吻别’的机会,只见他背对着骑士团,双臂环住德罗维尔的脖子,将脸凑了过去。 “我说了,我能打得过,你不相信我?” “我当然信你啦,但是俗话说的好,人不和狗斗,咱跟他们打就是自降身份。这样,你听我的,等一会儿开打了,你就炸起雪,或者炸起什么其他的东西把他们的眼睛糊住,然后我们趁乱逃跑,我往东,你往西……” “为什么我们要分开?” “你傻呀德罗!带着我你得跑多慢啊!万一他们也兵分两路,那少人的情况下,你也不会有事。归根结底,这件事因我而起,我的德罗罗是超级无敌大英雄~” “不能分开,你自己会死,而且五个我也打得过。”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死脑筋——!啊,好吧好吧,那咱俩一起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懂不懂《孙子兵法》?中世纪傻瓜——就听我的,咱不跟他们打,昂——” “……嗯,听你的。” 看着一脸无法理解的德罗维尔·兰斯洛特,李岁聿忍不住笑了,他轻轻用手理了理对方的乱发,而后出其不意,在他的唇上飞快落下一吻。 彼时,骑士长的催促声响起,李岁聿应了一声后,便将德罗维尔推到了前面,他的脸上仍旧挂着复杂的笑,只是这次是发自内心的—— “加油,我的德罗骑士,遇到你我真是赚翻了!” 狂风的哀嚎吹响了决斗的号角,德罗维尔·兰斯洛特将魔力汇聚于掌心,庞大的魔力团裹挟着风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大。 那一瞬,德罗维尔·兰斯洛特瞥了眼被自己抓住的李岁聿,而后不等骑士团发力,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混着风雪的魔力团重重砸向地面。 霎时间,巨大的冲击波将骑士团推出去几米远,轰炸开的积雪飞扬在空中,遮天蔽日,久久无法散去。 待到雪雾散去,雪地上白茫茫一片,只有众人来时的脚印。 第4章 第 4 章 这与李岁聿的计划背道而驰。 依他原本的设想,此刻的他要不是顺利逃脱,开启逼不得已的流浪生活,要不就运气差点,被骑士团那群疯子抓住砍掉一只手。 反正不论怎样,他都不应该出现在德罗维尔·兰斯洛特的肩上,被他扛着到了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哎哟,你手劲儿还怪大。” 从肩上落地,李岁聿揉着自己发红的手,晕头转向地在原地醒神。 “为什么要跑?”德罗维尔·兰斯洛特悄无声息地收起翅膀,神色不解地看向李岁聿,“我们说好一起走。” 李岁聿眯起眼,恍惚的视线里,德罗维尔黑色翅膀的残影一闪而过。 “跑?我没跑啊,德罗罗你在说什么呀?”消失翅膀的影子被抛诸脑后,他装傻地打哈哈,琥珀色的眼睛不时心虚地瞥向对方。 “你刚刚试图甩开我的手。”德罗维尔伸出被对方掐红的手背,“我们说好一起走,你不信任我?” 李岁聿蹲到地上,挠挠头,对这个一根筋的中世纪人的问题有些无语—— 这不是很明显的吗??? 两个人一起跑,他要是有点本事还好,但他偏偏什么金手指都没有,带着这样一个拖油瓶,一旦被抓住铁定全军覆没;分头跑,凭着德罗维尔的障眼法,要是他运气足够好,说不定能跑掉,而德罗维尔有魔力,看起来又是贵族,横竖不会出什么事情。 虽说李岁聿在这个世界贪生怕死,恨不得抱上个大腿狐假虎威,但真到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他那该死的良心与道德观还是拖着他悬崖勒马。 毕竟,在埃尔德拉奇摊上个侮辱教廷的罪名,那跟半截身子入土没什么差别了。 这个崇拜‘索尔克瑞斯’之神的疯子王国。 “李岁聿,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爱说话吗?” 正在李岁聿感动于自己的无私精神之时,德罗维尔状似冷笑话的发问,令他突然很想笑。 “你学这种话倒挺快……”抱着腿,头埋在双膝之间,他抖着肩膀笑了一声。 “嗯,我的学习能力还可以。”认为对方认可了自己的学习能力,德罗维尔实在地回答,但仍没有忘记原本的话题,固执地继续追问,“李岁聿,你不要转移话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因为怕连累你呀。” 声音轻快却颤抖,埋在膝盖里的头微微抬起,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眸,德罗维尔被这双眼睛摄了魂,像块木头似地站在原地。 “你想嘛,我惹上的可是教廷的人耶——虽然我觉得自己无辜得要命——但既然他们已经给我定了罪,就证明他们根本不在乎事实真相如何,只是冲着拿我立威来的。这种情况下我势必要付出点什么,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他挠挠头,长叹一口气,“惹上教廷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不想让你卷进来。德罗你是好人,是这个世界里第一个帮我的人,我不想让你因为我惹上不好的事情——说到底还是我这该死的良心在作祟……” 说到此,他再次将头埋进双膝,哽咽着咕哝:“真该死,我明明已经够苟了,总不能一点尊严都不让我留吧……” 见李岁聿浑身发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德罗维尔忙摘下外袍,笨手笨脚地披在对方的头上。 漆黑的袍子轻轻包裹住李岁聿蜷缩的身体,他压下兜帽,躲袍子里吸吸鼻子,而后抹了抹眼睛,盈着笑抬起了头—— “对不起啊,德罗,连累到你了。” 话音落下,两行清泪泫然滑落,渗进嘴角,又咸又苦。 “你快走吧,德罗,他们追上来就完了。”慌乱埋起头,朝德罗维尔的方向胡乱摆起手,“你不用担心我,我一会儿就起来跑,我跑得可快了……” 伸出的手触碰到了一处柔软的地方,他身子一抖,轻轻抬起头,只见自己的手恰巧碰在德罗维尔的眼角,而绿色眼睛正直直地盯着他—— 呆得很。 “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离开那个城镇了。” “真的……?他们也追不上来?” “真的,你可以相信我。” 闻言,李岁聿坚强的嘴角唰的落下,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那张瘦削的脸,不多时就糊满了眼泪和鼻涕。 . 李岁聿瘦得很,裹在宽松的袍子里更是尤为明显。 见到方才还笑嘻嘻给自己调难喝啤酒的李岁聿变成这副模样,德罗维尔·兰斯洛特的心里,忽然用上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是一种无法形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此刻,自己应该安慰对方才是,可是他不会。 所以,他决定先把对方的脸擦干净,眼泪鼻涕糊一脸,着实不文雅。 可当他下意识伸出手,却忽地顿住,眸色一闪,旋即拿出李岁聿为自己洗净的手帕递了过去。 手帕出现在视线的瞬间,李岁聿眸光微颤,呆看向拿着手帕的手。 “李岁聿你不要误会,我、我不是嫌弃你,是因为……” 李岁聿没听他的解释,反倒自顾自地挪挪身子,凑过脸蹭了几下手帕,忽然破涕为笑,眉眼弯弯地看向德罗维尔。 “德罗,我跟你讲个好玩的事儿,我昨天不是喝断片了吗,今天一早起来看见手上有两块沾着鼻涕的手帕,我还以为是哪个神经病塞我手里的,然后我就想,等我逮到那个神经病,我一定要他好看——结果下午见到你,我才想起来,那个神经病原来是我,好笑吧!” 德罗维尔直愣愣地看着他,目光交汇的瞬间,他想起了昨夜的离谱遭遇,万般心绪化作一声轻柔的笑。 “嗯,疯子。”他这样说,悬着手却如昨夜一般,拿着帕巾轻轻擦去李岁聿的眼泪和鼻涕。 不经过同意就触碰他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但李岁聿这样的不算。 . 凛冽的风雪渐渐偃旗息鼓,留下白茫一片的荒芜大地。 彼时,李岁聿坐在雪地里,脑袋沉沉地靠在德罗维尔·兰斯洛特的肩头。 “德罗罗,你真的不怕教廷吗?虽然你很强,但要是教廷真是通缉我们,也会完蛋吧……” “不怕,你不相信我吗?我能打得过。” “哎呀,我当然相信啦,但你这也太吹牛了,要是教廷全员出动围剿你,你还能打得过嘛~” “能。” “我不信,你又没真碰到过。” 德罗维尔望着一望无际的苍茫雪地,神色不变,不多时轻轻出声: “我碰到过,像野草一样,很多,却很脆弱。” “……真的?” “真的。” “我去——!真的假的???哎,他们为什么要大动干戈地打你啊,你怎么惹到他们了?”李岁聿来了兴致,眨巴着琥珀般晶莹透亮的眼睛,亮闪闪地望向他。 德罗维尔垂下眼思考,片刻后轻叹一口气,茫然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就突然有一天,一队人闯进我的洞……领地,吵着把我叫醒,然后莫名其妙地开始打我。之后我换了一个地方住,他们找不到我,就暂时不打扰我了。” “啊?不是,他们有病吧?莫名其妙闯进别人家,打扰人家睡觉不说,还把人家从自己领地赶走,什么教廷!就是一群神经病——一群臭傻逼!!!” 李岁聿本想仰天长啸,但鉴于两人可能还在被追捕,终是只能甩着沾满鼻涕的手帕,压着嗓子在德罗维尔脖间低吼。 德罗维尔喜欢听李岁聿说话,虽然有的词听不懂,但就是觉得很有趣。 “德罗,你别管他们,他们就是有病,总是乱抓无辜,你别放在心上,你是好人,他们都是坏蛋!” “嗯,你也是。” 话音落下,德罗维尔手掌轻挥,随着一道白光闪过,李岁聿手中的帕巾焕然一新。 “我去——好厉害!”仔细摆弄着整洁的手帕,惊奇之情溢于言表,但不多时,他却突然话锋一转,努着嘴盯向德罗维尔,“等待!既然你会这种魔法,那为什么昨天还要把沾着鼻涕的手帕塞我手里的???” “是你自己攥着不放的,你还说你要给我洗干净,不让我用魔法。” 紧盯了一会儿,判定对方没有撒谎,李岁聿揉着手帕,懒洋洋地靠回德罗维尔的肩上。 彼时,北风寒冷却柔和,白茫茫的地平线上,一轮模糊的光轮悄然下坠。 “德罗罗,”李岁聿疲惫地半闭起眼,声音轻飘飘的,恍惚地散在风里,“你会不会那种穿越时空的魔法呀?我想回家,想爸妈,想继续当销售吗喽……” 肩头一湿,德罗维尔垂眸不语,许久才轻轻地发出声音。 “……对不起,这个我不会。” 意料之内的回答,李岁聿只小小失落了一下,旋即擦干眼泪,重振旗鼓地拍了拍德罗维尔的头。 “傻瓜!你道什么道歉嘛,反正就算你会,我也回不去。毕竟在那个世界,我的身体早就被火化了,死而复生会把爸妈吓坏的——不过,要是能吓一吓傻逼领导,那一定很有趣。” 说罢,他捧腹一笑,将一切不愉快抛诸脑后,振奋地思索起未来。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在这儿一样能活!”两手一拍加油鼓劲后,他扬起头笑看向德罗维尔,“德罗,现在咱俩都是通缉犯了,你以后什么打算啊?给我传授一下被追捕的经验嘛。” “回领地。” “万一被找到了怎么办?” “不会,我设了结界。” “对哦,你很厉害的……” 声音散在风里久久没有回响,德罗维尔看向正低着头思考的李岁聿,心中忽然升起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李岁聿,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回……” “德罗你家缺仆人嘛!!!” 几乎是异口同声,但后者的声音洪亮且清脆地盖住了前者的声音。 德罗维尔·兰斯洛特闻言一愣,满头问号地看向亢奋而起的李岁聿。 李岁聿却精神抖擞,只瞧他紧握住德罗维尔的双手,眼眶虽红红,但那双琥珀色的水灵眼睛却散发着希冀的光芒。 “我很能干的!而且超便宜!呃,如果你家编制满了,我也可以不要工钱,只要你愿意包我吃住,我一定会超努力的干活的!” “我没想让你做仆人……”德罗维尔有些跟不上对方的脑回路,本是就着自己的话往下说,结果倒是让对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德罗——求求你了,我真的很能干,物超所值的那种,你就、你就发发善心,收留我好不好——我还没活够,你要是资金不够,我可以出去打工赚钱,你就给我一个地方住,好不好嘛……” 李岁聿轻轻眨着含着泪的双眼,乞求的声音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分,但事关生死,他也只能不惜尊严和美色出此下策了。 李岁聿刚一开口,德罗维尔的心就开始颤抖,又见他这副模样,他的心里更是多了几分莫名的抽疼:“李岁聿,我有钱,不用你去打工,你也不用当仆人……” “真的吗?!德罗你是大好人!!!你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我以后一定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你说往东我不往西,你说往南我绝不往北——!”他拍着胸脯保证,眼中迸发出现代吗喽求职成功的兴奋,“说吧德罗!你想让我做什么?我什么都会,不会也可以学!“ 德罗维尔被他的热情搞得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半天,愣是没说出后面的话。 见此情景,李岁聿忽地想明白了什么,眯起眼,一脸考究地看向他。 “德罗,你该不会……想把我带回家当压寨夫人吧?” “啊……?什、什么??不是啊……”德罗维尔一头雾水,百口莫辩。 “哎呀!你不用觉得为难!我喜欢男的,而且你也是我的菜!感情什么的我们可以培养,你不用担心会强人所难!” “什么?我没有这种龌龊的想法!” “肿么,难道你有对象了?” “对象是什么?” “就是伴侣。” “这个我没有。” “那不就得了,我思想很开放的,你不用觉得自己趁人之危,我是自愿哒——你那么帅,人还那么好,我不吃亏。” “不是……我真的没有这种龌龊的想法。”德罗维尔百般解释。 “嗯——”李岁聿不以为然,“那你想让我做什么?我总得有个身份吧,不能白白让你收留。” 德罗维尔妥协了,今天一天说的话是他过去半年加起来的总和,着实令他有些乏了。 “……那就仆人吧,工钱什么的,你想要多少就跟我说。” “好耶!那我们快回家吧,主人~你的仆人要累瘫了。”振臂高呼。 “……你能别这么叫我吗?”尴尬捂脸。 “那我叫你什么?” “叫我名字就好。” “好吧~你说了算,德罗罗主人~回家吧,回家吧,我好累。” 德罗维尔捂着脸站起了身,通红的耳尖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格外醒目。 “走吧。” 缓过劲儿来,站起身的德罗维尔朝坐在雪地里的李岁聿伸出了手,但后者并未抓住,仍旧僵硬地坐在地上。 “德罗……”李岁聿把脸埋在漆黑的帽兜里,露出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我的腿好像冻麻了,站起不来……” 德罗维尔闻声望去,只见对方瑟瑟发抖地缩在长袍里,瘦削的脸冻得通红,嘴唇也失了血色。 不假思索,他一把抱起冻僵的李岁聿,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原来在宽松的长袍下,竟是如期消瘦的一具身体。 李岁聿环着德罗维尔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 德罗维尔的身体很暖和,丝毫不像在雪地里待了好久的样子,李岁聿很快就在这温暖中迷糊的意识。 “德罗……” “嗯,是我。” “对不起……因为救我让你罪加一等了……” “你没有错,我是自愿的。” “你是好人,会有好报……” “嗯,你也是。” “德罗……你要老婆不要……” “目前还不需要。” “好遗憾……那你以后需要的时候找我哦,你是我的菜……” “……我不是菜。” “德罗……我想回家,我想爸妈……” “……睡吧,一会儿就到家。” 粉蓝色的晚霞下,一双黑色的翅膀遮天蔽日,德罗维尔·兰斯洛特抱着他的‘仆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第5章 第 5 章 传说,中世纪是巨龙的时代,这片大陆上的每个王国都曾受到不同巨龙庇护,巨龙接受供奉,庇佑王国和平百姓安居。 巨龙的贡品类型不一,可能是财宝金银、可能是牲畜五谷、也可能是活人祭品。总之无论何物,只要能如巨龙心意,那这个王国必定风调雨顺国力昌盛。 可想要满足巨龙要求是何其困难,许多王国都因无法满足巨龙遭受厄运。而在这其中,有一个王国倒是从未苦恼过。 只因这个王国巨龙从不索取贵重贡品,只需王国提供时兴的甜品配方即可。 因如此,王国与巨龙彼此相安,和平度日。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巨龙性情大变,开始索要财宝与甜品师,而甜品师的数量也从起初的半年一人,逐步发展为一星期一人,且前往巨龙洞穴的人全都音讯全无。 举国惶恐,王室派出使者与巨龙交涉,却在沿路发现被巨龙破坏的城镇村庄,并于巨龙洞穴附近,发现了甜品师的残肢断臂。 恐慌情绪在使者尸体运回宫殿之际达至顶峰。 使者的死亡正式宣告着王国与巨龙的关系破裂,王国从此进入恶龙恐惧的支配之下。 随着恶龙伤人事件骤增,王国领土遭到破坏,王室开始训练军队对抗恶龙,并同时向全国招募可屠恶龙的勇士。 当一批又一批的军队惨败而归,王国的天也愈发阴郁。 直到一日,沉默已久的教廷宣称,已组建了一支精锐的屠龙小队前往恶龙巢穴。王室对此立下誓言,若教廷可击退恶龙,还王国百姓以安宁,王国将接纳教廷信仰,并与教廷结为连理。 传说的结局正如所有歌谣传唱的那般,英勇的屠龙骑士斩下恶龙之翼,重伤恶龙并将其击退至千里之外。 至此,王国迎来了久违的黎明,王室也履行承诺,与教廷共治王国,举国信奉‘索尔克瑞斯’之神,并为教廷和屠龙勇士赐婚王室成员。 而这个传说中的王国,正是如今的埃尔德拉奇。 . 傍晚,风雪再次呼啸起来,飘摇的雪花覆上玻璃,令玻璃花窗内升腾起一片白雾。 古堡的壁炉扬起紫红色的火焰,干燥的木柴在炉火中毕剥作响。炉火将空气烘烤十分暖洋,李岁聿窝在靠近炉火的软椅上,裹着柔软的毛毯酣甜的睡着。 彼时,德罗维尔·兰斯洛特坐在侧边的软椅上,蹿动的火焰映着他白皙的脸旁,衬得那双祖母绿色的眼睛愈发深邃。 他安静地看着睡得香甜的李岁聿,眼瞧着炉火烘得李岁聿的脸红扑扑,红润得像极了熟透的樱桃。 他想自己一定是中了邪,否则无法解释自己带这个相识不足一天的人类回家的荒唐行为。 “他看起来没什么威胁,虽然会做出出格的行为,还总念叨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但总体来看,只是一个被教廷逼疯的可怜人罢了。” 德罗维尔一面喃喃自语,一面伸手掖紧对方身上的毯子。睡梦中的触碰令李岁聿的身子瑟缩了一下,他蜷缩得更紧了。 “说不定是苦肉计。” 德罗维尔拿来一条更厚的更软的毛毯盖在李岁聿的身上,而后两腿交叠,身子靠上椅背,眸光晦暗不明。 “不会,他们不知道我的人形,且依上次的情形来看,他们似乎并非要将我赶尽杀绝……” “德罗……龙和小电驴到底谁快……” 随着李岁聿的呓语响起,德罗维尔阴沉的目光也转瞬即逝。 “疯子。”德罗维尔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理理李岁聿额间的湿发,喃喃自语道,“人不需要龙,龙就不会出现。” “嗯……龙更快吗……我想也是、龙会飞、小电驴不会……” 李岁聿在德罗维尔的呢喃声中悠悠转醒,沉重的眼皮一上一下,慢慢渗进柔和火光。火光逐渐点亮他的视线,他伸起脖子环顾四周,直到视线内出现德罗维尔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昏沉的意识才有了裂缝。 “德罗……”嗓子发出嘶哑的声音,他朝德罗维尔挪了挪身子。 “嗯,是我。”德罗维尔递过一杯热葡萄酒到李岁聿嘴边,后者温顺地吮吸了几口,像一只溪边饮水的小鹿。 温热的葡萄酒滑过喉咙,唤醒了李岁聿闭塞的感官,他扭了扭身子,迷糊地看看德罗维尔,又看看自己身上的毯子,扑簇簇的睫毛下,露出一双弯弯温润的眼睛。 “你把我包的好像一个粽子。”声音又轻又缓。 “粽子是什么?” “是我们那儿的一种传统食物,用粽叶盛着糯米、红枣、红糖或者豆沙,裹紧成个三角圆锥形状,然后下水煮熟,剥开粽叶就可以吃了。唔,有点类似糯米饭团,甜甜的,很好吃。” 他边说边试图比划,但奈何毯子裹得太紧,他象征性地扭了两下,便摆烂地倚在软椅里,美滋滋地喝起德罗维尔递来的甜葡萄酒。 “听起来很好吃,你会做吗?”悬浮起酒杯,德罗维尔俯身松开裹在李岁聿身上的毯子,轻声问道。 “会,我大学轰趴的时候包过,虽然包的没那么标准,但能保证不露馅。”双手握住毯边,李岁聿餍足地舔舔嘴唇,放松地仰头看向德罗维尔,“德罗罗想吃嘛,我可以做给你吃,就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那种又宽又长的竹叶,芭蕉叶好像也行。” “嗯,叶子我去找,到时候你可以教我做吗,李岁聿?” “当然可以~你可是我亲亲爱爱的德罗罗主人~” “你别这么叫,很别扭。” “你不喜欢嘛?好多人求着我,我都不会这么叫耶。” 在热葡萄酒的加持下,李岁聿的活力恢复了大半,此刻正在开始尝试起身。 德罗维尔见状蹙起眉,面露担忧地伸出手臂护在李岁聿身侧,“不喜欢,而且谁会求着你这么做?” 李岁聿撇撇嘴,继续他的‘重新走路’大计:“很多啊,我刚来的时候,因为身上没钱又白白净净,好多人想把我纳入囊中呢~” 他不以为意地回答着,两条腿颤巍巍的撑起他羸弱的身子。 “什么?”德罗维尔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声音不由得升高,“李岁聿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你不知道他们是想……” 话音未落,只瞧李岁聿双腿一软,歪着身子倒进了德罗维尔的怀里。 突如其来的身体的接触令德罗维尔的心跳骤然加快,滚烫的血液在血管内翻腾,将他的脸和耳尖染上了漂亮的绯红色。 因着李岁聿刚刚脱口的话,至使德罗维尔觉得自己当下的反应尤为龌龊。于是他试图推开他,但对方就像早有图谋般,再一次黏在了他的身上。 “我知道——我知道——”双膝压在德罗维尔大腿两侧,扶着他的肩膀,李岁聿笑意盈盈地注视着德罗维尔羞愤的双眼,“不用担心,我早就用我机智的脑袋把这些图谋不轨的家伙给赶走了,要不我们怎么可能会在小酒馆,而不是什么不可言说的地方相遇呢~?” 德罗维尔垂下眼,思考着点点头。 “嘿嘿,好开心,德罗罗在关心我耶。”眉眼弯弯,浓郁的笑晕在他的眼角。 “但我认为,你还是应该更谨慎一点,要是把心思不正的人误认成鬼就很危险了。” “我感觉你在diss我,但我没有证据——”说着环住德罗维尔的脖子,他歪着脑袋蹭对方的脖子,“不过,只要有德罗在,我就什么都不担心了,因为德罗罗会保护的,对吧。” 脖子有些痒,德罗维尔撇开目光,轻轻嗯了一声。 “德罗你真的是特别好的人,我好幸运能遇见你。” 察觉到李岁聿的语调开始波动,德罗维尔的心微微颤了下,悬在半空的手也离李岁聿的身体近了些,随时准备拍他的背安慰。 但德罗维尔到底是想多了,就在他刚打算出言宽慰之际,李岁聿却出乎意料地飞亲在他的脸颊上,并耍起了无赖。 “李岁聿!你又——!” “吻面礼、吻面礼。” “吻面礼不是这么用的!你……唉,随你吧,你想怎样都好,只要别再哭了。” 李岁聿闻言眼眸一亮,精神抖擞地坐直了身,意味深长地笑着看他:“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德罗维尔无可奈何地捏捏鼻翼,轻叹一口气。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李岁聿双手捧住德罗维尔的脸,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肤融化了德罗维尔的理智。 “李岁聿!你、你要做什么?我警告你、你……”德罗维尔慌张地往后仰头,但横竖都困在李岁聿的视线里。 随着李岁聿的脸愈来愈近,德罗维尔的心跳也愈来愈响。 这一刻,德罗维尔感觉到李岁聿温热的呼吸渗进他的皮肤,融进他血液。他紧盯着他,却逐渐被他的目光淹没。 他急促喘着气,追随着他的双眼扬起头。火光之下,那双琥珀色的湿润眼眸像一汪蜂蜜,顺着目光沁进他的心脏。 鼻间轻触的瞬间,喉结上下滚动,他终是抵挡不住,轻轻闭上了眼。 . “嘿嘿,德罗罗,你不会以为我又要亲你吧?这次我可没喝醉哟~” 意料之外的声音将德罗维尔从恍惚中唤醒,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那个戏耍了他的人,一股无名的失落混着羞愤顿时涌上心头。 “李岁聿你——!” 话音刚起,李岁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德罗维尔·兰斯洛特的唇上落下一吻,而后耍赖地搂住他的脖子,得逞般地转移话题。 “别生气嘛,我这不是亲了吗——好德罗,我饿了,有吃的没?” 德罗维尔不得不屈辱的承认,方才那无赖的一吻完全浇灭了他刚刚生气的愤怒,并发觉自己带回来了个十分麻烦的存在。 他应该是后悔的,但心里却没有这种念头,反倒多出几分诡异的愉悦。 他想自己一定是疯了,跟疯子待久了真的会变成疯子。 “……你想吃什么?” “家里有肉吗?没有给我吃黑面包和掺水啤酒就好~” “有牛肉和猪肉香肠,能吃吗?” “能能能!德罗罗你就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吧!爱死你了——!” 又是一吻,吻面礼。 第6章 第 6 章 深夜的天空浓黑无际,暴风雪无情地呼啸着,狂风裹挟着碎雪撞击玻璃花窗,发出砰砰的声响。 火焰在壁炉内熊熊燃烧,木柴翻滚,毕毕剥剥,笼着房间一片暖洋。 松软的睡床微微凹陷,金丝花边的被子团成一团,李岁聿蜷缩在如云朵般柔软温暖的床上,只留脑袋在被子外呼吸。 德罗维尔·兰斯洛特坐在床边上注视着床上之人,深邃的绿眸在摇曳的烛火下晦暗不明。 此时,木柴燃烧的毕剥声淹没了李岁聿轻缓的呼吸声,烛芯明灭跳动,睫毛湿润沾满细碎的光,微微颤抖,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抬手熄灭几根蜡烛,德罗维尔小心翼翼撩起落在他脸上的栗色碎发别在耳后,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对方的脸,薄透苍白的皮肤微弱的烛火下隐约可见跳动的血管。 “唔……别……” 床上之人突然开了口,德罗维尔慌忙收回泛红的指尖,心虚地向后撤撤身子,却不巧碰落了墨水瓶,倾泻的墨水浸透了地毯上的花纹,洇出一片漆黑。 屏息盯向他,胸口怦怦跳不停。 “别……别……” 李岁聿缩缩身子,德罗维尔的脸涨得通红。 “别砍我的手……!” 话音落下,德罗维尔的绿眸微微颤动,异样的情愫涌上喉间,咽不下,吐不出,胸口的心脏也渐渐改换了跳动节奏。 “别怕,李岁聿,以后没有人能……” “砍我头发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砍手砍发都一样……”呓语中,李岁聿整个缩进被子,团成了一个球,“我还要用手擦屁股……虽然这里的纸很粗糙、但不能不擦……否则屁股会疼……屁股很重要……” 德罗维尔伸出的手悬在了半空中,半晌才缓缓落在被子上,轻轻拍着,就像他见过的人类母亲哄孩子睡觉那样。 “又疯又傻,留在外面一定会被吃……” . “德罗罗!!!家里有小偷啊啊啊!!!” 晨起雪止,清冽的阳光落在皑皑雪地上,玻璃花窗尽收清辉,散出斑斓的光芒。 德罗维尔坐在餐桌前,此刻的他正准备就着晨光享受今日的美好早餐,闻听李岁聿的一声惊叫,便急匆匆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担心有入侵者。 入侵者不麻烦,麻烦的是发现入侵者后又要搬家。 德罗维尔不想搬家,他已经被迫从他心爱的温馨小窝离开了,那可是个好地方,地方大到足够完全伸展开睡觉,冬暖夏凉,有温泉有山泉,还能采到各式各样的野果做甜品…… 还要带着李岁聿一起,需要找个他住的惯的地方,又疯又傻,还在骑士团那儿留了影,被丢下一定活不成。 心里想着,脚步也不禁快了起来,走到一半,他甚至展开了翅膀,因为他听不见李岁聿的声音了。 覆有鳞片的坚硬翅膀划过墙壁,留下两道狰狞的沟壑,碎砖哗哗落下,震得整座城堡颤抖不已。 “德罗!” “李岁聿——!” 低吼与惊声撞翻在楼层拐角,霎时间,尘土飞扬,但闻一声巨响,玻璃花窗骤然碎裂,飓风卷起尘土呼啸袭来。 翅膀瞬收消失,一道强光随之横扫而过,霎时间,飓风散尽,尘土落地,德罗维尔迎光而立,手持一柄泛着寒光的银剑。 “说,谁派你来的!那个人类呢?是不是在你们手上!” 漆亮的鬈发纹丝不动,狠厉的绿眸洇出冷色,剑锋直指面前灰头土脸的狼狈之人。 “咳、咳咳咳!” 灰头土脸的人趴在地上,栗色碎发混着粉尘糊在脸上,身上裹着的被子因冲击变得又脏又破,他在地上咳了好久,直至感到脖间被某样锋利的东西抵住,才硬眯着刺痛的眼睛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谁,这里就我一个人,要杀要剐随便你们,我阿舍尔一人做事一人当!” “李岁聿!?”熟悉的声音落在耳中,德罗维尔忙收起剑,扑到对方身前,擦净了他脏污的脸,“抱、抱歉,你没事吧?入侵者在哪,你受伤了吗?” “我没事,德罗……”双眼涌如一股清凉,沙尘不再,李岁聿轻喘着气,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周遭,“教廷的人来了?他们怎么这么快??不是他们有病吧,为了我这种无名小卒做到这个地步???” 说着,他强撑起身子,推开揽着自己的德罗维尔,大脑飞速运转下达起指令,“这样,一会儿你往东跑,我往西跑,然后我们再在北面那个小城镇会面,如果我们命足够大……” “冷静李岁聿,冷静——” 抓住他的肩膀,德罗维尔否决了李岁聿分头逃跑,试图献祭自我的行为,“我们会没事,你相信我,我可以解决他们,然后我们换一个地方设结界生活,我答应会保护你就不会食言——深呼吸,深呼吸……慢慢告诉我,他们在哪儿,一共有几个人?” 李岁聿的呼吸逐渐平稳,理智回笼,他开始思索德罗维尔的发问,而在深思了好几分钟后,他的眼神却变得清澈茫然起来。 “我、我不知道啊……” “别慌张,李岁聿,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见到的那个人是在哪出现的?” “……我一个人都没见到过啊。” 德罗维尔失神一瞬,眉头微蹙,“那你是怎么知道有侵入者的?” 李岁聿一头雾水,“不是你说的吗?” “我什么说了?” “我刚刚问你是不是他们来了,你说是。然后家里还被弄成这个样子,难道不是你们刚刚打斗完吗??” 李岁聿指着满目疮痍走廊,两侧各有一道深深的裂痕,一路的门都被这道裂痕横穿,碎木混着碎砖散落一地,标准的战后场景。 这次换德罗维尔一头雾水了:“那你刚才叫我,不是因为见到了入侵者吗?” 努力拼凑方才的每个瞬间,在一团乱麻的思绪中,李岁聿终于理解到德罗维尔说的事情了。 “我说的是小偷啊。早上起床我发现我身上的衣服没了!然后我藏在衣服里的二十八又六分之五枚铜币也不翼而飞了!!那是我全部的财产了!!!” 李岁聿越说越激动,以至于抖掉了身上裹的被子,半裸露的胸口在雪光的映衬下愈发透亮白皙。 “桌边有个袋子,里面是你的钱。”在被子即将继续滑落之际,德罗维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攥紧了口子,而后红着耳根别过了头,“你、你的衣服太脏了,我昨晚就帮你换了,用魔法换的……” “所以……”睫毛轻轻翕动,李岁聿突然眼眸一亮,“那个看起来就很贵的漂亮钱袋子是我的?!是德罗罗你送给我的!!!” 他激动地抱住德罗维尔,身上的被子也在这一刻彻底散开,“呜呜,德罗罗你对我太好了,你是这个世界对我最好的一个!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不往西,你让我撞南墙,我绝不撞一半就跑——我太爱你了德罗,呜呜,你一定是上帝给我来这个世界的补偿,呜呜呜……” 热泪盈眶的李岁聿令德罗维尔手足无措,后者只得任他宰割,只在对方双臂松开一点点的时候拿手帕擦他的眼睛。 他不知道李岁聿会激动多久,反正等他嚎累了嗓子,流干了热泪,也就会偃旗息鼓安稳下来了,他只需要保证他不会哭瞎眼睛就好。 “哎?不对啊。”惬意趴在德罗维尔肩头小憩,李岁聿忽然垂死梦中惊坐起,纳闷地指向四周废墟般的景象,“那既然教廷没来人,那这些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德罗罗你……” 话音未落,李岁聿突感一阵眩晕,紧接着就发现自己被德罗维尔单手扛了起来。 “该吃早餐了,先去洗澡再吃早餐。” “不是,你还没告诉我,这是咋回事呢??” “……新研究的魔法失控了。” “啊……原来大佬也会有失手的时候啊……” “嗯。” “早饭吃啥?亲爱的德罗罗救世主主人~” “牛肉汤,猪肉香肠,面包沙拉。还有……别这么叫我。” “哇,早饭这么丰富的嘛!德罗罗主人果然最爱他的勤劳勇敢小仆人~话说我们为什么不能先吃饭在洗澡,我好饿,德罗罗。” “不行,你身上一身灰,不符合餐桌礼仪。” “不——!拒绝餐桌礼仪,我们要当丛林野人!!!” “疯子。” “哎,我突然想明白,德罗罗你刚刚是不是因为担心我才……” “我同意你做丛林野人的提议,你可以边洗澡边吃饭。” “真的吗?哇——!德罗罗主人万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