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保命的长公主她登基了》 第1章 这花有毒！ 粉橘色晚霞漫过天际，映照路边海棠。 空无一人的小道上，卓妍拎着布包，专挑石砖的缝隙踩，蹦蹦跳跳的，看起来和她的长相完全不符。 花瓣簌簌落下，擦过掌心。 今晚的风怎么这么大？ 卓妍翻手随机抓住一片花瓣，香气袭人。 窒息感毫无征兆地袭来，她梗着喉咙，浑身绷紧，伸出手想扶住身边的栏杆，却扑了个空。 地面越来越近，卓妍内心不停大喊：这花有毒！ 随后眼前一黑，陷入混沌。 “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同意！为什么……” 嘶吼咆哮声闯入耳膜，震得她头晕恶心。 视线重新对焦，一双赤红，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她，缩小的瞳仁像是要从眼眶里蹦出来，顾不上仔细端详，她本能握住男人手腕，想将嵌在她肌肤里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掐着她脖子的手却收的更紧，喉骨传来的剧痛，让她控制不住的溢出眼泪，嗡嗡耳鸣声盖过周围一切声音，如同警报般不断刺激着卓妍的大脑。 眼前景象又开始模糊，黑晕阵阵上涌，卓妍顿感不妙，努力抬手扣住男子颈侧一处凹陷，使劲下压。 昏昏沉沉间不知过了多久，又好像只有一瞬，耳边“轰”的一声，掐在她脖子上的力道骤然抽离。 卓妍弓起身子，一只手虚虚扶着脖颈，急促喘息着，她甚至能清晰地摸到皮肤上的指痕。 大量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喉咙，刮过被挤压得发肿的气道，带着她的胸腔肺腑都跟着发疼。 卓妍踉跄滑坐在地，一只手虚虚扶着脖颈，另一只撑在冰冷的地砖上，俯身不停干呕，血腥味直从喉咙里往上冒。 “长公主，水！” 眼前递来一盏青玉杯，卓妍顺着手臂抬眼，看到位英气干练的女子，梳着古代发髻，随着递水的动作跪下，一脸焦急地看着她。 卓妍疑惑的扫了她一眼，撑着地环视周围，又猛的回过头盯着眼前的女子，张开嘴，喉咙却像撕裂般疼痛，她乖乖闭上，放弃说话的念头，闭上眼缓了一会。 不管了，还能有什么比刚刚更差的…… 她毅然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长公主，这……陛下……” 女子跪在地上，左右为难。 “你，是谁？” 嘶哑的声音停顿片刻，接着问：“这是哪？我怎……我眼前有点晕。” 女子急切地跪行至卓妍身旁，“长公主可要传太医？” 长公主？ 卓妍这次听清了，这是在叫她长公主吗？ 没得到回话的女子又靠近了几分，一直盯着她，卓妍只好顺势摇头，把胳膊搭进伸来的手中。 “不必起了，你说。” “奴婢是砚霜，陛下邀您来皇宫一叙，没成想……” 砚霜靠近卓妍耳侧，轻声低语：“您和陛下突然起了争执，陛下看起来，像要发狂……” “齐公公让我们都出去，我听见陛下的声音，放心不下，刚偷偷溜进来，就看见陛下……” “睡着了。” 卓妍本来还在神情严肃的听她叙述，骤然听见后面三个字，下意识瞥向地上昏迷的人。 刚刚的窒息感太过真实，她感觉自己要是再晚半秒，就要死了。 卓妍心脏砰砰直跳。 这一切……不像在做梦。 砚霜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周遭静的离奇，连香炉里升起的烟雾都一点点散开淡去，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果然，吾没选错。” 卓妍板着脸，四处找寻着声音的方位。 毫无波动的空幽声音，再度传来： “这一阶段的发展已经偏离了本身的设定，再继续下去必会国祚倾颓，烽烟四起，呈现一副生灵涂炭之景。” “吾将你传来，你需扭转局面，使其回到正轨。” 卓妍面色不虞，出声质问：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对方没有回答，卓妍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我要回家！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不管这一切是不是真的，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掳我到这，是不是太过分了，送我回去！” 声音突然响起，这次听起来又像是女声： “你即已接受吾予你的机遇，便已然同意做此交换，并且吾还容你逾期了三年。” “什么机遇？你不要在这装神弄鬼的，我从来不记得答应过别人这种事！我要回家！” 卓妍又试了一次还是没能站起来，干脆直接靠着柱子瘫坐在地。 毫无机质的声音染上一丝波澜：“装神弄鬼？” “那你中的奖金都去哪了？嗯，你们那里叫……彩票。” 卓妍闻言眼眸瞪圆，满脸不可置信。 “吾当初并未明示，你能遇见便是与此有缘，此事注定由你完成。” “怎么可能……” 她初二那年中的彩票怎么会和今天的事有关，她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人到底是谁，她想问的太多了，反而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吾会告诉你正确的发展，你只需顺应而为即可。” 声音拉回卓妍思绪，嘴角勾起冷笑：“那你为什么不亲自来，既然你这么厉害。” “吾早已试过多次，但因天道法则，吾不可具象，无法系统影响所有相关之人的行为想法，多有局限，吾择最后一丝干命之机，选你前来助吾。” 天道？ 卓妍盯着地上散落的酒杯，倏地抬头，“若这个世界不能按照原定轨迹发展，你会受罚？天道会罚你？” 对方沉默少顷，“可以这样理解……” 卓妍低下头擦了擦额头未干的细汗，再抬头时，两行清泪流下。 “我不管！我要回家！我要妈妈！呜呜呜……” 原本缥缈的声音带着些许无措，音调拔高：“你已经十八了，怎么还这样像个孩子！” “在我们那个世界，我还没上大学呢，还没进入社会呢！这一切都是假的！我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受罪啊，我要妈妈……” 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回荡在空寂的宫殿里，听起来惨痛万分。 她进入高中前有为期一年的入学考察期，她要比同级学生年长一岁，不过这点小偏差经过她卓妍的嘴巴，根本不算什么。 “这件事只能你来办，吾找不来别人了。” “你既然能找来我，就能找到别人，放我回家，呜呜呜……” “不行！凡事皆有因果，我不能随便找别人，更何况……吾没有机会再找别人了。” “那这样……你安安心心完成这件事，事成之后，吾竭尽所能满足你的一个愿望，怎么样？” 细听话语间好似还夹着淡淡叹息。 卓妍抬起胳膊遮住干打雷不下雨的面庞，另一只手支开宽大的衣袖，防止声音闷在里面，影响效果：“呜呜呜……在这世界里我无依无靠，还可能性命堪忧，我什么都不懂，还竟然只有一个……我要妈妈！” 她话音刚落，对方就急忙接上，生怕她再开口似的，“几个，几个都行！我尽我所能都满足你！别哭了！” “那我还能回家吗？” 卓妍见好就收，放下撑着的右手，用衣袖擦擦眼睛。 “当然能，顺应天道回归正途后，届时……你自会回去的。” 语调渐渐放慢，带着让人猜不透的深意，听得她心里莫名发堵。 卓妍眼睛眯起，看向一旁静止的砚霜。 “我为何要信你？你不守信用，胡说怎么办！” “吾乃地纪，契诺必践。” 声音一字一顿环绕在她耳边，意识仿佛瞬间被抽离，整个人轻飘飘的。 卓妍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神情不由得肃穆起来。 “好，我答应你。” “记住，不到最后正确轨迹推演的命数结局，过程中你任何的非正常死亡，都会导致你无法回去。” “吾今后也不会再来了……” 声音渐渐消散，归于虚无。 她脑海中突然涌入了大量文字，看起来像是记录历史的时间轴，每个时间节点上都缀有简要描述，如图片一样呈现在眼前，喉部的肿痛也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卓妍一边内心震撼，一边大致了解自身与相关重要节点事情的发展。 她把手臂重新搭进砚霜手中，身体慢慢放松，深呼出一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吧，就当是在演一场真实、宏大的电视剧了，她只需要确保重要事件按剧本走就是了。 唯一的区别就是她没有准备时间，要一秒入戏。 如今，她是昭国云宁长公主，当今圣上同父异母的姐姐，也是整个萧卓家族中除皇帝外唯一剩下的皇室成员，名唤——萧卓妍。 察觉到握着她手臂的指尖微动，卓妍看向不停眨动眼睛的砚霜。 “砚霜，扶本宫起来吧。” “是。” 卓妍撑着头，一杯接一杯的喝水。 砚霜脸侧线条绷紧，盯着地上躺着的男人。 “砚霜，你回去，等本宫唤你，不要露出任何破绽，可？” 砚霜立马跪下，额头轻触手背：“奴婢遵命。” 转而微微抬眼，静静观察着卓妍。 卓妍察觉到视线，心中有些忐忑：难道长公主平时不这么说话？ 卓妍举起杯盏，低头继续小口抿着茶水，想说点什么，但又秉着少说为妙，多说多错的原则，噤了声。 她现在还没能掌握这具身体清晰的记忆，而且地纪给她的资料里也没有这位长公主平时具体的行为举止，她只能大致按着曾经看的史书记载来说，难道说错了？ 卓妍忍不住胡思乱想，水都快喝饱了。 “长公主满饮两盏后便可传唤奴婢了。”砚霜复又低头行礼。 卓妍轻咬杯沿，抬眼看她。 这人办事很周到嘛。 冲她友好笑笑：“嗯，去吧。” 砚霜表情一愣，低头快步退下了。 保险起见，卓妍又等了一会才唤出声。 “砚霜。” “奴婢在。” “都进来吧。” 原本空荡的大殿，塞满了衣着各样的宫人，其中还有几人额头见血，后排宫女们的衣服多多少少都有些松散凌乱。 她这个新得的便宜弟弟确实挺不是个东西的，怪不得这个世界会乱套，连这儿最大的官都不正常，还能指望什么。 “陛下倦了，来人，把皇上扶到床榻上去，在这儿睡有失礼制，恐龙体受寒。” 众人面上有些不解，这平常陛下不都是睡在长公主身边的吗，何时离这么远了，还直接睡地上了？ 但也都没深想，贵人们的事自是轮不到他们来置喙。 “让陛下好生歇息便好，你们莫要留在此地叨扰了，都退下吧。” 卓妍招招手，砚霜上前扶着她离开。 第2章 男宠 坐在还算平稳的轿辇上，卓妍扶额深思。 这皇帝弟弟别看人不大，确是个荒淫暴虐，昏庸无道之君。 资料显示他不仅弑杀成性，甚至先皇逝后还不到一年，他就胆大包天地将先皇妃嫔召至御前，威逼利诱欲行苟且之事，全然不顾礼法纲常。 对身边的宫人，他更是视若草芥，兴致来了便虐打凌辱，这宫中每天抬出的尸体不计其数。 要问为何如今的皇室宗亲只剩她一人。 都被这疯狂的小子给杀了，在京的一个没留。 至于这云宁长公主如何能逃过他的毒手，外界都传说只因她美得惊心动魄，让萧卓逸下不去手。 卓妍轻拂面颊，入手的触感温润细腻，似上好的羊脂玉裹着暖雾，确实让人爱不释手。 轿子骤然停顿，卓妍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她猛地回神，移开还在脸上抚摸的指尖，心里一阵恶寒。 搞得自己好猥琐似的。 回去找个镜子看看…… 砚霜接过她，二人坐上马车赶回公主府。 “殿下，晚饭后要去明一的屋子里坐坐吗？” 明一？ 卓妍目光微顿，原身暗卫假扮的男宠之一，还是最“受宠”的那个。 “不必了，本宫今日乏了，早些歇息吧。” 她还要理一理思路，顺便再看看能不能想起来些记忆，这做戏就留着日后吧。 卓妍此时真的是无比感谢长公主能出宫自立府邸，若是她今晚要住在那皇宫里，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伤害当今圣上直至昏迷这个罪名都够萧卓逸掐她上百回了。 不过…… 依照给她的正确轨迹来看，这小皇帝虽荒淫弑杀，却从未对云宁长公主有过害命之举，平日里对长公主是十分看重的，可若她今日未及时出手，估计会直接命丧当场。 依着萧卓逸那疯狂且毫无顾忌的性子，怕是真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难以想象之事。 马车缓缓驶出宫门，最后一抹金色彻底隐入地平线，天空泛起灰蓝。 卓妍低头看向手中绣着粉紫牡丹的香囊，与之有关的记忆十分清晰的如同过电影般在脑中播放。 这香囊是萧卓逸送给云宁长公主，为讨其欢心的物件，其上绣有的牡丹名为“凝露醉华”，乃昭国名匠单花师培育的新物种，是长公主父皇在她十六岁及笄礼时送予她的礼物。 此花花瓣饱满繁多，盛开时花瓣整体为粉紫色，露出中央的嫩黄花蕊，花枝柔软，花体繁大，盛开时花头低垂，似有醉意羞态，在枝叶的衬托下，宛如一位步履摇晃、云髻低垂的美人，尽显娇柔妩媚之美。 曾有人作下“粉英含露韵未穷，娇骨凝香醉华容”来赞誉此花的美艳，但民间也有流传说是此人偶然见到云宁长公主后，为感叹她的容颜以花隐喻为借机言情所作。 故事的版本有很多，但最终“凝露醉华”演变成为了美女的代名词，亦是云宁长公主的代名词。 萧卓逸及位不久便差人找来昭国最有名的绣工做了这香囊，来表达他对姐姐的心意，没想到却成了他姐姐保命的挡箭牌。 每次萧卓逸召见云宁长公主时，她身上就会佩戴这一特质香囊，里面是特制的可安神静心的香料，为使皇帝在与她相处时不会突然狂悖。 而皇帝只要看到姐姐专门佩戴他送的香囊来见他，便难掩喜悦，连带着对长公主说话的语气都温和几分，想来在他心里，这份刻意的佩戴，算是长公主念着他的最好证明。 但今日这皇帝突然发狂，极有可能与这香囊有关，她猜测可能是香囊中的香料被偷换了。 卓妍叫来砚霜密语，打算先顺着这个思路查一查，看看能不能先排出一部分对她生命有威胁的人，不能一直被动下去。 哎……这云宁长公主善驭人心，工于心计，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扮演她。 卓妍望着地上的软毯，暗暗叹气。 回到公主府，卓妍先让人把厚重的宫服褪下，换上轻便的纱裙，来到镜子前，准备欣赏一下云宁长公主的盛世美颜。 昭国皇帝花重金为本国云宁长公主打造的全身镜，采用的是特殊的外邦工艺，镜面清晰透亮，实乃难得的宝物。 镜面映出一位美得极具冲击力的妖艳女子，面若出水芙蓉，柔中带媚，形如盛放牡丹，雍容华贵。 清纯与妩媚交织，本该是摄人心魄、风情魅惑的形貌，却在皇室与生俱来的威压下，多了几分慵懒与高不可攀。 本来存有几分期待的卓妍，眼眸倏地瞪大，整个人仿佛魔怔了一般，撩起左臂的衣袖，又扒开锁骨下的衣衫，慌慌张张地不停检查着身上。 不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会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除了气质看起来比她成熟些，眉眼五官，甚至连身上的痣，位置都分毫不差！ 卓妍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对了，还有，还有一个，一定不可能的。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颤抖地解开衣带。 可现实总不遂人愿。 她盯着镜子里人腰腹处的圆痣，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响，身子摇摇欲坠，倚在桌角。 这自她出生起就有的胎记，不止位置，甚至连形态都一模一样…… 这是巧合吗…… 但，世上真的会有如此一样的两个人吗？ 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不就是个小小穿越吗，她角色扮演就是了，只要按照剧本扮好一切，演到大结局，结束一切，自己就能回家了。 可如果这就是她，那原本世界里的她去哪了，爸爸妈妈呢，妈妈连她自己出去玩都会担心的睡不着觉，她怎么能受得了啊…… 卓妍鼻头忍不住发酸，瘫坐在椅子上，想哭却又不敢哭，怕被外面的人听到。 修剪圆润的指甲扎进掌心，带来轻微痛意，她回过神，她盯着镜子里的人，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情绪却像一根弹簧，她越是刻意压制，越是在内心疯涨，触底反弹。 她急于想要一个答案，哪怕是一个错误答案，只要能回应她就好。 卓妍张嘴想要喊出地纪的名字，但无论她喊多少遍，都没有声音。 她心下了然，自嘲一笑，松开紧握的拳头。 其实就算问了又有什么用呢，她现在又回不去。 她只是这时间线上的一个小小齿轮罢了，地纪只要最终她转动导致的结果而已。 至于这之前的一切，祂都不会管的。 “殿下，人带来了。” 清冽沉稳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卓妍赶紧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草草穿戴整齐，站起身擦干眼泪，甩甩乱作一团的脑袋，走向珠箔后，让砚霜把人带进来，又狠狠掐了一下大腿内侧，让自己保持头脑清醒。 她要活到最后，回家。 一身青白长衫的俊秀男子跪立于殿内。 卓妍透过珠帘看向他。 衣袍散开铺撒在暖玉地板上，即便躬身跪地，也未显出半分狼狈，反而衬得他如初春新抽的柳丝，带着些舒朗的韧劲，几缕碎发垂在颊边，侧脸线条清隽流畅。 卓妍盯着他的侧脸努力从记忆里抽取关于他的一切信息。 原身好像并没有与他见过几次，甚至记不清他的名字，不过他的来头倒是不小。 云宁长公主广招男宠的消息放出后，自然是受到朝臣们的极力反对，不少人上书弹劾她，说她败坏伦常，扰乱朝纲。 但眼前这个人，却是洛京李氏送进来的。 京城五大家族之一的李氏一派，根基深厚，枝繁叶茂，如今的家主任当朝右相，朝中属臣只明面上的就近占三成，且近三代皇帝宫中的皇后贵妃皆出自于他李氏。 这种明显有势力属性的人，在卓妍心里算做怀疑第一梯队的。 她站起身，撩开珠帘，慢慢走下玉阶。 “抬起头来。” “是，殿下。” 跪着的男子右肩微微下塌，扬起面庞，声音温润清亮。 日光透过窗棂照进眼前人抬眼时的眸中，似含着一汪春水，惹人怜爱。 卓妍微微挑眉，这人看起来这么柔弱…… 嗯，或许这是他们朝代对于男宠的刻板印象？ “你叫什么？” “回殿下，臣名唤云舟。” 低垂的眉眼复又撩起，云舟悄悄盯着她看，眸中闪着细碎的光。 卓妍被这样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微微俯身与他对视，他微翘的睫羽不停颤动，移开了目光。 “近几日天气转暖，可还适应？有什么需要的和他们说便好。” “多谢殿下挂念，臣一切安好。” “嗯，本宫近日闲来无事，听闻你琴艺甚佳，得空便来给本宫听听吧。” “是，云舟随时听候长公主召遣。” 卓妍顺着他动作，撩起他颈侧垂落的墨发。 手感不错，看来这男宠是精心挑选过的。 云舟一瞬间屏住呼吸，尽管他努力克制，胸腔剧烈起伏的动作还是不小。 慌乱间两人视线相对，云舟赶忙低下头。 卓妍暗暗发笑，让人退下。 ………… “公子这腿……” 门口小厮打扮的男孩快步走向云舟。 “无事，慢点走就是了。” 小厮搀着他，神情突然一凝，“公子，长公主不会……这么长时间您都是跪着的吧？” 俊秀男子拧眉偏头看他，面露不悦：“小枫，公主让我们做什么自有道理，不要多嘴。” 二人慢慢经过池边长廊，右侧花园中的花匠和仆从们正有条不紊地修理着池边的花花草草。 小枫自知失言，赶忙闭嘴。 第3章 嫌疑人一号 “砚霜，本宫记得，京城云氏大多是温氏一脉的分支。” “是的，殿下。” 卓妍美眸微眯：“你去叫墨荷仔细查一查他，看看他是不是出自温氏一族。” 府中下人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家世清白的，唯独他没有被细查过，若他出自洛京医学世家温家，那香囊中改变的香料便必跟他和他身边的人脱不了干系。 “砚霜，连他周围的人也盯仔细些，暂且先不动他，但他周围的人如有异动，一律……处理吧。” 看着砚霜退下的身影，卓妍掐了掐眉心。 …… “公子，这长公主第一次见您就这样，会不会是知道些什么啊？” 云舟坐在桌前，细品着长公主新赏赐来的西山雾茶，眼中不见一丝刚刚的温润可怜。 他低头轻吹了下杯面，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长公主尊贵无双，想要知道什么自是无可阻挡，岂会是我们能左右的。” “那倒也是，”小枫连连点头，幸好我们没听他们的，要是做了，估计……” 小枫看向云舟，声音渐渐变小。 云舟放下茶盏，“他们太心急了，如果我做了，对于我来说便是玉石俱焚……他们，没想让我活。” 他低头看向颈边散下的墨发，眼神晦暗：“不过，好在长公主这次也只是给我了个下马威而已，以后要更加小心了。” “最近不要频繁和他们联络了。” “是，公子。” 夜晚，云舟躺在床上，总能想起白日瞥到的那颗圆痣，藏在粉纱下，缀在起伏的交界处…… 他越想越心烦，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一夜多梦。 清晨，云舟悠悠转醒，感觉到身上燥热黏腻，心里更堵了，他烦闷起床，喊来小枫取水沐浴。 屋外传来清晰女声：“云公子，殿下有召，传公子前去殿内一叙。” 守在门口的小枫连忙上前躬身行礼，“有劳姐姐回禀殿下，我家公子正在沐浴，还望长公主宽宥片刻。” “一柱香内，”小枫瞟见侍女皱起的眉头，心中有些发怵，“一柱香内必达殿中，劳烦姐姐了，望长公主恕罪。” 暖香阁。 卓妍侧卧在软榻上，享受着舒服的按摩手法，半睁着眼，眸光迷离似醒非醒。 头侧的侍女脸颊微红，给她投喂着各式各样的水果，时不时抬起锦帕轻擦她唇角。 “沐浴？” 大早上的，沐什么浴？ 卓妍眉头微皱。 片刻后，她扬起嘴角，轻笑一声。 “青涟，让人把刚刚没吃完的早膳热一热。” 一清秀女子站出来温柔应下，退出殿门。 “殿下，云公子到了。” “嗯，让他进来吧。”卓妍眼睫未抬，叉起一粒剥好的葡萄送进口中。 绕过百卉争春珐琅插屏，云舟脚步微顿。 红纱堆在榻上侧卧女子的膝间，肌肤莹润白皙泛着薄粉，是摄人心魄的冶艳。 他慌忙移开视线，不敢向上和她对视。 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小幅花鸟图，新鲜花草插在剔透的玉瓶中，花瓣上还挂着未化的露水，正顺着花叶下落，滴在深色玉砖上，颜色变深后又慢慢消失不见。 花香裹着甜香冲进云舟鼻腔，左肩锁骨下的小痣随呼吸轻动，让他恍然想起昨夜的梦境，耳尖透粉。 云舟紧闭双唇，打算就地直接跪下行礼。 “不必跪了，过来坐。” 声音似浸了蜜的温水，柔媚清甜，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分量。 云舟恍恍惚惚走上前，坐到卓妍身边。 卓妍放下支着脑袋的手，将头枕在右臂上，微微睁眼，看向身旁坐立难安的云舟。 “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一时间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卓妍合上眼趴在榻上不说话。 四周静得只剩下两道的呼吸声，一轻一重。 “云舟。” “臣在。” 榻上的女子又不说话了。 云舟坐在凳子上，盯着榻边垂落的衣角，手指无意识地揉搓衣袖。 就在他准备抬眼看向卓妍侧脸时，声音闷闷传来：“可会按肩？” 云舟怔愣片刻后连忙拱手赔罪，“回殿下，略知一二。” 卓妍调整姿势趴下，示意他过来。 骨节微凸的手掌打着颤，抚上眼前人白皙脆弱的肩颈，云舟自上而下地俯视她，她犹如一朵敛去锋芒的，正在盛大绽放的牡丹，静置在榻上。 怪不得世人都说，当今云宁长公主实有“凝露醉华”之相。 入手微凉柔嫩，让人忍不住想多停留一会。 云舟眼眸渐渐晦暗，一时没控制住力道，惹得卓妍轻叫出声： “云舟！轻点……” “公主恕罪。” 云舟起身正要跪下，榻上人冷冷开口： “继续，将功补过。” 他只好平复思绪，专心按揉。 嗯，这手法娴熟到位，和刚刚的女医有相似之处，他应是通晓医术的。 卓妍趴在榻上，表情笃定。 云舟冷静过后，仔细思索长公主的用意，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难道只是为了和他增进作为男宠的感情吗？ 如果真是这样…… 他或许可以改变一下计策。 “云舟，你是不是还未用过早饭？” “回殿下，云舟起床沐浴过后便来了。”声音轻轻的，带着些上翘的尾音，无端的让人觉得心疼。 卓妍感觉空气中飘过清香…… 嘴角抽了抽，说出的话却和想的不一样。 “正好和本宫用个早膳，如何？” 卓妍起身拢好衣服，转过来看着他，粉腮红唇，几缕发丝贴在脸侧。 咚咚声闷在胸膛里，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云舟附身行礼，“多谢长公主恩典！” 卓妍看向他，莞尔一笑：“日后不必如此拘谨的，云舟。” 那双总似含着一汪湖水般润亮的眸子弯起，有春风拂过湖面，掀起的层层波澜。 卓妍合理怀疑他戴美瞳了。 古代人的眼睛就是好啊，这么透亮。 云舟对上她专注盯着自己的视线，脸颊微红，想移开视线，却做不到，不得不继续维持表象。 用完饭让云舟回去西苑，卓妍躺在床上瘫倒。 “这心计谋算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事儿，历史上天天勾心斗角的人真是累啊……” 就今天这一上午的交流，直接让她从满电模式掉成负数。 身体静止了，可脑子却还得一直转个不停。 卓妍撑起身，叫来砚霜。 “砚霜，你去让挽月喊来明一，近几天需要他干些事。” 说完，吧嗒一下又躺下了。 砚霜难掩忧虑，慢慢退出寝殿。 路上碰到青涟，赶忙拉住她，两人寻了处僻静无人地。 “殿下最近的起居饮食可有不妥？” “没有不妥啊，一切照旧。” 青涟不解地看着她，“姐姐何出此言？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立马转身作势就要去找府医。 砚霜快速抬手，拉住她胳膊，给青涟疼的表情扭曲，温柔气质碎了一地。 “你个练武功的，别欺负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行不行！” 砚霜嗤笑：“还弱女子，你真敢说。” “最近给殿下加些滋补的饭食吧。” 说完拍拍青涟肩膀，扬长离去。 “欸……” 等青涟反应过来，人已经走远了。 “多加些滋补的……” 青涟眼眸倏地睁大，想起最近长公主总是宣一个叫云舟的男子，原来是这样。 她脸上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快步向厨房走去。 一身劲装的年轻男子低头拜见卓妍。 宽肩窄腰，隐没在贴身束衣下。 “起身吧，最近不必回营了，本宫有事交代你。” “你回西苑，借着本宫今日留他吃饭的借口找点事做，最好让他脱不开身，同时要多留意他身边的人。” “万寿节应该也会是他们动手的一个节点。 这次，我倒要看看会是谁来动手脚。” “属下遵命。” …… 卓妍盯着床边的藕荷色纱帐，想起长公主曾经和明一演的戏，觉得她还蛮可爱的。 得空想起来了，她就会去明一的院子里装装样子给外人看，但其实长公主是躺在榻上吃吃喝喝，偶尔看看市面上流行的画本子消遣一下。 不过也确实，满打满算云宁长公主也就比她大了两岁不到，却在出生不久就没了母亲，两年前又没了父亲，还要在这尔虞我诈的地方生存，对于小小的她来说，应该也是很不容易吧。 卓妍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一拍，在心里暗暗发誓。 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完成任务的，给你，也给我，一个好结局。 “殿下可是有吩咐？” 声音突然响起，吓得卓妍一个哆嗦，“没事没事。”卓妍干咳两声，缩进被子里。 哎呀，当务之急还是想想六天后入宫的事吧。 还有一个月就要到她那皇帝弟弟的生日了，礼部那边都筹备了快三个月了，贵妃和萧卓逸也马上要叫她去宫里帮忙了。 真是又要见这个萧卓逸了，烦人皇帝！ 卓妍感觉自己又要上不来气了。 深呼吸几下，卓妍赶紧闭上眼催眠自己快睡着，她明天还有事要忙呢。 石阶上铺散着被吹落的玉兰花瓣，踩上去软乎乎的，卓妍忍不住多停留了一会。 砚霜将她刚褪下的月白色披风递到身后侍女手里。 “参见长公主。” “长公主万安。” 正清扫地面的下人们站成两排，弯腰行礼。 “嗯，”卓妍迈出的脚步收回，“如今四月天暖，花草也旺，你们手头的活计也比冬日里多了不少，这个月每人的月钱翻一倍，也算给大家添份力、补份精神。往后若有难处，也可如实禀报，本宫会照拂一二的，你们安心当差便是。” 闻言满院的下人们皆是喜气洋洋，俯首叩谢。 等她们走后，下人们干活的劲头更足了，三三两两的聊着天。 虽然外界都说这长公主和当今圣上一样祸乱朝纲、骄奢淫逸，但长公主对待府里的下人可算是顶顶好的。 如果能在长公主府当差，那可谓是幸事一件，殿下不随意打骂下人就不说了，还会时不时给奖赏，贫苦人家要是能被长公主瞧上收进院中，那更是简直做梦都能笑醒。 毕竟，可从没有人否认过长公主的容貌，他们敢说，全昭国，哎，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 …… 卓妍五官皱在一起，脚步越走越慢。 这萧卓逸真是宠爱长公主啊，把公主府修得这么大，都快走一个小时了，也没见到头。 公主这身板也是娇养惯了，走了这么一会，她脚就酸得不行，只想赶紧找个地方歇会儿。 不过她心里却高兴的冒泡。 这肯定不是她，她平常走一天都不累的，这一切肯定只是凑巧一样罢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嘛…… 一直悬在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疲惫感铺天盖地的袭来。 她瘪瘪嘴，扭头看向身后跟着的砚霜。 第4章 崩人设警告 “殿下有何吩咐？” 竖起的高马尾随动作摇晃，卓妍只能看到她圆圆的后脑勺。 反应这么快，没看见她一点正脸。 算了，再坚持会吧，马上到西苑就能歇会了。 “无事，走吧。” “砚霜今日怎么是这个发式？” “回殿下，奴婢先前正在练功，还未来得及梳发。” 卓妍偏头正好看见砚霜低着头，捋了捋耳边碎发，显得有些窘迫。 “还挺好看的，很适合你。” 对于有些不太自信的女孩子，要多多夸赞。 砚霜长得英气，高马尾挺适合她的，帅气女孩一枚。 “多谢殿下夸赞。” 砚霜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卓妍本想来西苑看看明一准备的怎么样了，结果在廊桥尽头看到位陌生男子。 一袭素白长衫，身姿纤薄，衣服随风前后晃荡，感觉风再大些就能把他吹走了。 卓妍皱了皱眉，砚霜在身后低低出声： “殿下，是前户部尚书之子，楚清和。” 天呐，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这也是个外来的隐形大炸弹啊。 萧卓逸刚在位不到一年，便开始挥霍无度，暴露本性，开销远超预期规划，当时的户部尚书也就是楚清和他爹，上书劝诫萧卓逸要黜奢崇俭，没想到萧卓逸直接发疯扬言要把人给砍了。 官员们都劝皇上看在楚尚书这么多年对朝廷的付出和他一家妻儿的份上放过他，结果，他更疯了，准备把楚尚书一家子都处死。 萧卓妍知道这件事后，火急火燎地赶进宫里，好说歹说，连哄带骗地才让他消了灭户部尚书全家的念头。 但没成想这户部尚书的妻子与他夫君是青梅竹马，鹣鲽情深，前脚刚知道夫君死了，后脚也就跟着走了，一时间，曾经风光无限的楚府，走的走，逃的逃，就剩下了楚清和一人。 长公主只得差人给楚清和送去钱帛，打算让他离开洛京，结果他不接受，萧卓妍念着他年龄还小无人照顾，便把人接进来养着，毕竟萧卓逸拿的那些钱也没少给她。 但是传出去就变味了，有人说看见长公主把楚家儿子也收进后院了，简直是连小孩子都不放过，荒诞至极，趁虚而入。 萧卓逸更是恶名远扬，之前人们多数还是不信坊间传的当今圣上残害兄弟姐妹的谣言，毕竟圣上对云宁长公主的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但经过这件事，大家都信了： 这位年纪轻轻，刚继位不久的皇帝，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卓妍现在只想就地躺下，两眼一闭，长公主有实力管住他，她不一定行呐…… 这孩子万一哪天被仇恨蒙蔽双眼，要和她同归于尽可咋办啊。 卓妍这下感觉是脚也不酸了，身子也不累了，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打算试试这孩子的态度，看能不能减少个隐患。 如果不可行，就只能…… 她绝不会给任何人钻空子的机会，她一定要活着回去。 卓妍慢慢靠近楚清和，内心小人双手合十，不停道歉。 只比她高出半头的男孩，皮肤冷白，下颌线清晰锋利，是不正常的瘦削，眼底微微发青，鼻梁在光下映出阴影，唇珠嫣红突出，是黑白间唯一的色彩。 浑身透着股冷硬的死寂，仿佛能把周围的生气全部吞噬殆尽。 “楚公子。”砚霜出声唤他。 卓妍也回过神来，对上他空洞无光的眼神，心揪了一下。 怎么会这样瘦？ 感觉一碰就要碎了。 楚清和身体躬下近九十度俯首行礼，青紫色血管缠绕手背凸起的筋节，玉兰花瓣飘过。 没有声音。 卓妍松开紧锁的眉头，与砚霜对视一眼，后者了然，叫人来吩咐了几句。 “平身吧。” 萧卓妍只与楚清和见过一次，在他刚进府那天。 记忆里他虽然话不多，但身为户部尚书之子，该有的礼仪还是会有的，正常的问好也会说，可今天…… 卓妍看着他颤动的眼睫，心里涌起不好的念头。 “清和，可以这样叫你吗？” 男孩盯着地面，点点头。 “你的小厮呢？本宫记得你来时，身边跟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楚清和摇头，发丝乖顺的随动作晃晃。 砚霜附到卓妍耳边，压低声音：“禀殿下，他那个小厮，是个不省心的。” 卓妍看向低头静静赏鱼的楚清和。 罢了，就顺着长公主的意愿，送佛送到西吧，大不了派人看着他。 “清和，有下人说，你那小厮，好像走丢了。” 楚清和回头看向她，眨了眨眼睛，日光穿梭在根根分明的睫羽上，像煽动翅膀，散下金粉的蝴蝶。 卓妍见他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放下心来。 “本宫给你找个新的小厮，怎么样？或者你去挑一个，都可以。” 幽黑瞳仁一眨不眨地锁着她，卓妍不得不再一次感叹他的美貌。 是的，美貌。 一种破碎的，阴郁的，近乎妖冶的美貌。 楚清和细密的眼睫煽动，摇了摇头。 “你要自己挑？” 他继续摇头。 “……你不要吗？” 他定住，本就上翘的嘴角弧度加大，能感觉到他好像有一点……高兴？ 可就他这个状态，之前还是个贵公子哥，要是任由他一个人，真害怕明天就出事。 当然了，单方面他出事。 卓妍一个头两个大，正好肚子空空的，看他人这么瘦，估计平时也没好好吃饭。 “清和，同本宫一起去吃饭吧。” 一路上，楚清和都静静的跟在她身后，就连脚步也放得轻轻的，配上他本就单薄的身姿，活脱脱像个幽灵。 一个貌美的小幽灵。 卓妍赶紧甩甩脑袋，清空乱七八糟的想法。 坐到餐桌旁，本打算大吃一顿的卓妍，看到满桌子奇怪的菜，嘴角没忍住抽了抽。 这银耳百合莲子羹就算了，平常也有，阿胶糕当甜品吃也行，这两道枸杞麦冬炖水鸭、核桃栗子焖羊肉是怎么回事？ 还有这个，这是什么，一小盅阿胶炖花胶？ 只是粗粗一看，就这么多滋阴补阳的菜，更别说其它叫不上名的了，这吃完了不得流鼻血啊？ 卓妍愤愤盯着正在布菜的青涟。 青涟回以温柔一笑。 还笑！ “这菜怎么回事？” “奴婢特意命人添了这几道菜，殿下可还满意？” 青涟停下，满怀期待地看着卓妍。 “满意？谁满意？你吗？” 青涟仅用一秒就收起笑容，立马下跪。 卓妍心里被她下跪的速度和声音吓了一跳，听起来挺疼，但好在经过这几天，她对这种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 入乡随俗嘛，她懂。 “谁给你出的主意？” 卓妍面上装得严肃，其实心脏怦怦直跳。 象征长公主府一等侍女的藕荷色绫罗长裙，覆上微微颤抖的脊骨。 青涟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一下子就把砚霜姐姐说出来。 若是长公主不再追问，那便是不在乎，不打算要个真相，她直接自己应下，这事就算过去了。 若是殿下追问，那便必须如实回答，不得隐瞒。 “回殿下，是奴婢……” 青涟的声音越来越小。 “谁？” 明明声音不高，尾音还带着些甜媚，却像裹着丝绸的剑，直戳青涟本就颤抖的脊背。 青涟把头压的更低，支支吾吾的刚准备说出来，砚霜自身后走出，直直跪下。 “回殿下，是奴婢的主意，奴自知犯了僭越之罪，逾规越矩，还请长公主责罚。” 青涟赶忙接上：“还请长公主责罚。” 卓妍心里清楚，尽管她平日里尽力模仿萧卓妍的所作所为，但她们终归是性格不同的两个人，她有时做不到像她那样的理智成熟，也做不到百分百威慑住身边的下人们，让他们心服口服的拱手听命。 她会控制不住自己，偶尔表现出脆弱依靠的一面，她不希望身边之人产生越俎代庖的想法。 今日她能擅作主张，不严格过问御医便增加药膳，那明日呢？她又会做什么？ 一旦开了口子，她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她不能让任何不可控的因素发生，干扰发展进程。 “嗯，知道便好，一会罚你们，把我没吃完的这几道菜全吃了，一滴，都不许剩。” 说完，身边传来一声短促的轻笑，卓妍扭头看向楚清和。 眼尾微微上翘的桃花眼此刻弯成一轮月牙，笑得像只狐狸。 察觉到卓妍的眼神，楚清和赶快恢复原状，面无表情的乖乖坐在桌前等待开饭。 卓妍面上也染了笑意，让还在地上跪着的两人赶快起来，一会等着吃饭。 好在他俩的饭量都不算太多，即便不怎么动那几道菜，也是吃的很饱。 饭后正是最热的时候，卓妍累了一天，此刻已然昏昏欲睡。 不过她发现这个楚清和怎么变得粘人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她去哪他就要跟着去哪。 但是他面对别人的时候，又是一脸生人勿近，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模样。 感觉不像装的啊。 卓妍想不通干脆不想了，要她想的事还多着呢。 她走进玉芙阁准备小睡一会，发现身后跟着个小尾巴。 “清和，这是本宫的寝殿，你不能进。” 楚清和又用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 “不行，抗议无效。” “男女有别，你已经十六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长直的睫毛颤了颤。 卓妍知道他听进去了，扭头摆摆手。 “觉得无聊了可以去偏厅玩会，那儿也有榻，能睡会午觉。” 昭国女子午间小憩时，为了方便，一般不会拆掉早上起来就盘好的发髻，她们通常会枕高挺有型的方枕午睡，以防发髻变乱。 卓妍试过，严格来说是记忆里的长公主试过，那感觉，真是睡不好觉。 好在云宁长公主觉得她时间多得很，不怕耽误，要不然她穿过来还真是不好解释。 一个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人，突然一夜之间改变了生活习惯，不用想，别人一定会觉得奇怪。 被女婢服侍着拆掉发饰，更衣完毕的卓妍钻进被窝，砚霜过来帮她压好被角，准备放下床幔。 卓妍眉眼带笑，美滋滋地酝酿睡意。 嗯，和她午睡也要关灯拉窗帘的习惯一样。 砚霜低头看她，觉得此时的公主，像她之前见过的，外邦进贡来那剥了壳的荔枝。 殿下最近和原来有点不一样了，多了些孩子气。 自从她八岁跟着殿下，有记忆以来，殿下总是板着脸，不让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流露出来。 分明还是个孩子，却要装得像个大人一样，世人都说云宁长公主是最幸运的那个人，是唯一活下来的皇室子女。 但砚霜认为，有时活着要远比死去更累。 最近公主的笑容变多了，依靠她的时候也变多了，她自己也变得有些不知分寸了，该去领罚。 好不容易吃完菜，体内还有点燥热，想要出门散散步的青涟被砚霜拎走，去找挽月挨鞭子去了。 刚睡醒的卓妍伸伸懒腰，又满血复活，清清嗓子：“砚霜。” 一双掌心带有薄茧，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拉开床幔。 微弱的光线一点点进入卓妍眼底，不刺眼，是刚好能适应的程度，卓妍下意识伸手，像之前妈妈无数次哄她起床，把她拉起来一样。 砚霜愣了一下，第一次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应该算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她急急进入大殿，远远看到公主和皇帝互掐的时候。 反应过来的卓妍尴尬地将手上移，假装自己要伸懒腰。 砚霜：一定是上次皇帝吓到殿下了，殿下最近才会这样……嗯……粘人。 砚霜跪地给她穿好鞋袜，又扶着卓妍站起来张开双手，为她更衣。 随着两人距离贴近，卓妍总感觉砚霜身上飘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味道，之前从没闻到过。 像是……某种香料。 卓妍毛茸茸的脑袋靠得越来越近，砚霜整理好衣带起身抬头，差点撞在她不停轻嗅的鼻尖上。 卓妍后退半步，故作镇定： “砚霜用的什么香料，还挺好闻。” 说完就想扇自己嘴两巴掌，崩人设警告啊！ 真是脑子睡糊涂了！！ 砚霜动作一顿。 直起身的她比卓妍高半头，她低头避免与长公主直视。 “是奴婢自己调制的熏香，主要有艾叶、藿香、白芷等。” 犹豫片刻，她还是开口道： “殿下若喜欢，奴婢……日后多用些。” “嗯。” 卓妍赶紧应下，结束这根本不符合人设的无厘头对话。 本打算出门去找刚认识的阴郁小弟弟聊聊天，可还没来得及问砚霜他在哪，就看见门口坐着的一大团。 第5章 说不出话的漂亮小公子 “他怎么在这儿？” “回殿下，楚公子在这坐了一中午，怎么劝都不走。” 卓妍回想起他有些反常的行为举止，再加上砚霜告诉她的消息，一切都串起来了。 这孩子应该是有心理疾病，甚至已经严重到失语的程度。 他吃得少也不是单纯因为饭量少，而是他抗拒进食。 卓妍抬手扶扶脑袋，感觉头上的发包更重了。 要不给他找个大夫看看？这地方有没有心理医生啊…… 哎算了，就他这情况，走一步看一步吧。 男孩抱膝坐在门外的地上，紧贴着门槛，眼睛直直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卓妍没有出声，走到他身后，静静的看着他。 他现在就像个精致的 bjd 娃娃，很客观的美但没有灵魂。 那些经历对于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孩子来说确实是太过残忍了些。 卓妍绕到他面前，语气温柔： “清和，花园里的绣球和桃花同时开了，难得一见，要不要去看看？” 楚清和看到她，眼睛一亮，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今年气候偏暖，倒是促成了这难得一见的美景，不过大概还有三天左右，桃花就要谢了。” 卓妍回头，猝不及防地撞进楚清和的视线里。 这孩子，怎么能生的这么漂亮…… 卓妍随手摘了朵桃花，别在楚清和的耳边。 鲜花配美人，完美。 楚清和眨巴眨巴眼睛，玉面红唇，五官精致的过分。 几缕长发贴在颈侧，衬得颈部又细又白，桃花旁斜斜上挑的眼尾，也染上几分若有似无的绯色，站在那里，像画中勾人魂魄的男鬼。 卓妍扬起姨母笑，点点头肯定他的美貌。 “真漂亮。” 不愧是我认可的好弟弟。 楚清和移开视线，抿了抿唇，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卓妍看他心情不错，想起来要给他找小厮的事。 之前不知道他的情况，没太放在心上。 现在既然清楚了，就更应该赶快找个靠谱的人照顾他了。 她马上就要进宫，放他一个人在家真是有点不放心。 “清和，本宫给你找个人，平常照顾你，如何？” 话还没说完，楚清和头摇的就跟拨浪鼓似的，还不忘抬手扶住耳边的桃花。 卓妍没有和这类患者接触过，只能耐着性子慢慢哄他。 “乖，听话，这个人不会干预你的生活，你平日里想干嘛就干嘛，只是照顾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而已。” 楚清和还是不愿意。 “你放心，本宫选的这个人会耐心理解你的意思，不会不管你的，更不会欺负你。” 黑亮的眸子浸漫水汽，精致的玩偶拥有灵魂。 卓妍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腕： “本宫没有要推开你的意思，只是过几日，本宫就要入宫准备万寿节了，到时候你一个人在府里，本宫不放心。” 不知是哪句话惹恼了他，卓妍掌下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眼尾通红，就连薄薄的眼皮都染上了色，眼里盛满委屈，却还瞪圆眼睛盯着她，急促呼出的气息喷撒在她脸上，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淡淡冷香。 不是，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不对，这到底是生气还是难过？ 卓妍猜不透他的想法，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说。 眼看他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大有一种要把自己气死的感觉。 卓妍无奈，用抱舞蹈老师家那只小猫的力道，拉他入怀。 轻轻拍着他的肩。 “好啦，本宫去宫里也就半个月的时间，五月中旬不到，就会回来的。” 虚虚环着他说完，卓妍就放开手，准备离开。 结果被楚清和又按了回去。 嘶，这孩子看着挺瘦，劲儿怎么这么大？ 看来，她要抓紧锻炼身体了。 颈边的痒意让卓妍下意识想推开他。 楚清和微凉的鼻尖一直在她脖子边戳戳戳，湿软的触感也时不时扫过她的颈侧。 她脖子最怕痒了！ “楚清和，快放开我！” 没动静。 卓妍连忙拍他后背： “楚清和！” 砚霜在远处听到动静，快步走过来，直接给了楚清和一手刀。 砚霜：圣上我不敢，你，我还不敢吗。 砚霜从后面拎着楚清和的衣领，直接把人送回屋。 卓妍揉了揉脖子，回了寝殿。 这两天脖子真是遭老罪了。 …… 早上卓妍刚起床，管事嬷嬷就来通报，说内务府的王公公前来送赏。 送赏？ 萧卓逸大早上的给她送东西？ 卓妍满脸狐疑地看向砚霜。 “王公公说有旨了吗？” “没有的，砚霜姑姑。” 砚霜扶起卓妍： “殿下，不用接旨我们就穿这身去吧。” 刚在外院正厅坐下，沉重的脚步声就自门外传来，听起来这人吨位一定不小。 内务府总管王德顺迈着小碎步赶来，一见着上座的卓妍，忙不迭地屈膝叩拜，就连外袍被压歪也不管。 “奴才王顺德，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平身吧。” “哎，奴才谢过长公主殿下！” 王顺德高高捧起手里的赏单，尖细的嗓音带着亳不掩饰的谄媚： “启禀长公主，皇上近日淘到了些新奇玩意儿，都念着长公主您呢，特让老奴前来，还带了好些个上好的药材。” “另嘱奴才带话：‘阿姊要好生休养，保重身体，朕在宫中静候姊前来与逸儿相见。’” 卓妍微微颔首： “有劳王公公奔波，替我谢过陛下。” 话罢，王公公亲自去和管家交接，开始照着清单逐一念出物品核对。 听着王公公情绪高昂地念出一串名贵药材的名字，卓妍揉揉耳朵：原来是来缓和关系，委婉的赔礼道歉来了。 他发疯之后竟然还能记住发生的事，这算啥，清醒的发疯？ 卓妍单手支着头，靠在金玉打造的龙凤椅上。 第一次见到古代的公公，别的不说，这声音属实是有点吵，他上班这么高兴的吗？ 真有活力。 已经能想到几天后的进宫之旅，能有多热闹了…… “奴婢给殿下按按吧，能缓解头疼。” 砚霜单膝跪地，抬头仰视卓妍。 “好。” 美人展颜一笑，闭眼后靠，专心享受按摩。 “启禀殿下，物品都已……” 起身抬头的王顺德对上砚霜犀利的眼神，迅速噤声，一脸堆笑地连连鞠躬，不敢打扰上座睡着的女子。 青涟和众侍者上前，给王公公和前来的内侍们一人一包红纸袋，顶王公公的最大最沉。 王顺德嘴角咧得更大了，本就细小的眼睛这下更是眯得就剩一条小缝了。 尖细的声音压低，倒显得有些沉厚： “多谢长公主赏赐，奴才定将长公主的话一字不落的带到，老奴就先不打扰殿下歇息了，奴才告退。” 诺大的长公主府又恢复清净，众下人散去，各司其职。 美美睡了个回笼觉的卓妍在榻上打了个滚，一睁开眼就开始享受砚霜的 VIP 服务。 突然想起楚清和，这孩子怎么这么久都没动静？ 差人一问，才知道他到现在都没醒！ 卓妍眼神怪异地看向砚霜，后者赶紧上前一步，双膝跪地： “长公主明鉴，奴婢下手力道轻柔，自是伤不了楚公子分毫的。” 英气的眉毛蹙起，给她锐利的五官添了几分娇气。 咳咳。 卓妍起身拉起砚霜： “本宫自是信任砚霜的，待本宫去看看他吧。” 看到转身退出去的丫鬟，卓妍出声叫住： “不必通传。” 楚清和也住在西苑，但因着他身份特殊，不算男宠，住在西苑的东侧院子里。 不过这倒提醒了卓妍，得抽个时间打听打听云舟那进展的怎么样了。 “参见殿下，长公主万安。” “免礼。” 卓妍目光扫向门窗紧闭的屋子： “他现在都没起吗？” “回殿下，从昨个回来到现在，一直都没出来过，饭也没用过，问话也没声。” 卓妍蹙起眉头，上前直接推开房门。 室内暗得几乎没有一丝光亮，卓妍闭眼适应了好一会，才看清周遭布局。 简单的甚至能称得上朴陋，要不是她这长公主财大气粗，每一处都修的精致漂亮，恐怕这屋子里就只剩承重墙了，看起来没有任何有人住在这里，甚至还住了两年的迹象。 卓妍感觉这楚清和像是个随时准备跑路的租户。 不信任程度加一。 可仔细一想，他好像也没处去，他父亲算半个寒门子弟，家族早没落了。 不信任程度减一。 真是造孽啊…… 卓妍日常痛斥萧卓逸。 内室传来动静，卓妍放慢脚步，悄悄走近。 雕花木床边纱幔微微摆动，漆黑如墨的长发散开，淌在纯色床铺上。 卓妍盯着他穿着白色里衣侧躺的身子：被子呢？睡觉怎么不盖被子？ 快步走过去，瞧见被揽成一团皱皱巴巴的被子在他怀里抱着。 卓妍站在床边，轻声细语唤他，不醒。 瞥见他轻颤的长直睫毛，卓妍无语：还装！ 她掀开床帘就要去挠他。 普一碰到他侧腰，卓妍就被他这有点软的触感吓了一跳。 不是，咱是一点儿多余的肌肉都没有啊，楚清和。 卓妍一边感慨一边不忘手下的教训大业，干脆直接坐在床边，专心挠他。 第6章 你怎么能… 楚清和抱着被子的手环的越来越紧，就是不睁眼，卓妍的胜负欲一下子就上来了。 俯身跪坐在床边，一阵连晃带挠。 “楚清和，我知道你醒了，快起床，都一天不吃不喝了，这样可不行。” “快起，听见没？” 楚清和抱着被子，身体聚成一团，无声的抗议。 卓妍手都酸了，也不见他有动静。 他不会是不怕痒吧。 卓妍无奈的瘫坐在床上，靠着梁柱。 真是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昏暗的房间归于平静，卓妍隐约听见他低低喘气的声音，不算大，但很快。 她低头凑近楚清和，声音渐渐清晰，还带着点哈气的感觉。 卓妍猛地起身，赶紧伸手摸摸他额头，“你不会是生病了吧？！” 不烫啊…… 哎？他脸好像有点红。 卓妍撩开盖在他脸侧的发丝，白皙精致的皮肤上泛着淡淡红晕，蔓延至耳后，伴随身体轻微的颤抖微晃。 轰的一声，卓妍感觉自己的脑子炸开了，脸侧也染上绯色。 作为一个接受了十八年现代教育的人，再加上长公主收男宠时嬷嬷教予的知识，她看出来这孩子在干嘛了…… 苍天啊，大地啊，谁来救救她！ 她真的是很正常的行为啊，没有任何不良引导啊！！！ 卓妍恼羞成怒，直接抬手打了他肩膀一巴掌，“楚清和！你疯了？！你还这么小……” 卓妍愤怒的输出戛然而止，她突然想到她那个便宜弟弟十六岁登基的时候，后宫里就塞满了人。 这是古代，她不该一直还把他当成心思单纯的小孩子。 伴随一声短促的哼叹，楚清和撩起被子盖在头上，整个人微微发抖，哈气声被隔绝，听不真切，断断续续的。 不是，我就不该打你那一下！ 卓妍满脸黑线，抑制住想转身逃走的冲动，伸手扯他被子，“……别一会把自己捂死了，我喊人给你准备水。” 没扯动。 “洗漱一下，吃饭要紧。” 被子团的更紧了。 “楚清和，你再这样耍小性子，本宫可要走了。”语气慢悠悠的，透着威胁。 被子哗的一声被撤下，带起的风吹乱了床上人的衣发。 睁开的双眼带着雾气，衣领敞开，漏出冷白的锁骨和胸膛，冲淡了样貌自带的鬼气，变得像个引人堕落的妖精。 卓妍微微移开眼，语速加快：“快起吧，洗好了吃饭。” 手腕被一把抓住，手心潮热的触感透过纱袖传到皮肤上，遏制住卓妍起身下床的动作。 楚清和见她回头看向自己，朝她伸手，张开。 湿漉漉的眸子迷离的望着她，脸颊潮红，衣襟散乱，几缕发丝黏在脸侧，看的人心跳加速。 卓妍怔愣几秒，拨开他的手：“别闹了，起床。” 压抑的呜咽声骤然响起，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卓妍停下脚步，重重叹了口气：“你是不是知道……” “算了，别哭了。” 卓妍轻轻擦去他眼角淌下的泪珠，借着动作把水液又蹭回他脸上。 “不知道的以为是本宫欺负你呢，明明是你在欺负我……” 楚清和坐起来，一下子冲到她怀里，用力抱着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怎么，说你还不愿了？” “给本宫受着。” 颈间传来一阵刺痛，卓妍忍不住瑟缩了下，那唇齿间的力道又变轻，带着颤，将所有情绪藏在里面。 慢慢的，动作变了味。 “不许得寸进尺啊，楚清和，你咬本宫的事，本宫还没计较呢，你要是敢弄到我衣服上，我和你没完，听到没有？” 卓妍掐了下他腰：“回话！” 肩颈处温热的脸颊上下蹭了蹭她，算是回答。 卓妍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小声感慨：“你这样可不行，到时候我进宫，你可要好好吃饭，知道没？” 怀里人突然浑身紧绷，铆足了劲般浑身颤抖，可最后也只能发出几声细碎的气声。 卓妍退出怀抱，看到他紧皱的眉头，甚至连脖颈上的青筋都绷出来了。 “你是要说什么吗？” “写出来吧，在手上。” 卓妍不忍心看他难受的样子，向上摊开掌心。 “一，同？” “你想和我一起进宫？” 楚清和快速点头，眼里满是期待。 “不行。”卓妍一口回绝。 当初把你带进府里的时候，萧卓逸就闹了好一阵，好不容易把人尊贵的皇帝哄好，你这要是进宫了，他还不得把你剁成臊子啊…… 萧卓逸：不好意思，没那么大块。 赶在楚清和耍脾气之前，她赶紧把话接上：“宫中人多眼杂，我不能完全保证你的安全，你就在家乖乖等我。” 楚清和双手奋力向下一甩，打在床铺上发出一声巨响，脸上满是执拗。 嘿，小屁孩，我还治不了你了！ 卓妍按住他后颈猛的将他推进怀里，鼻尖几乎快要相撞，她瞪着他放大的双眼：必须听话，这是本宫的命令，你敢不遵？” 说完又紧了紧揽着他腰的手。 楚清和喉骨上下滑动，眼神呆滞的点了点头。 卓妍：这身份真是有够爽的！ 楚清和浑身冒着热气，整好衣服起身去洗漱。 卓妍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的出门晒太阳。 砚霜搬来躺椅，卓妍忍住想给她竖大拇指的冲动，躺着等楚清和沐浴完。 摇着摇着，卓妍突然想到，这楚清和是不是还没上完学呢，她这直接让人辍学了两年啊。 哎呀，你看看这事闹的，耽误人家孩子茁壮成长了。 精心沐浴一番，特意换上他最喜欢的一套衣袍的楚清和，没想到见到她收获的第一句是： “清和，本宫送你回去上学吧？” 楚清和：？ 卓妍大手一挥：“你放心，本宫给你直接送去国子监，你不用回那太学馆了。” 看着楚清和错愕的表情，卓妍想了想，又道：“你想回去也行，有你之前的同窗们，也好些。” 洛京的学校有所不同，国子监只招收贵族子弟或在朝中有影响力、家世显赫的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弟，其余人的孩子则会在太学馆上学，两者所教授的知识也有所不同。 总结来说一个是直接培养朝廷官员的，一个则是教授普通知识的。 以楚清和的家世，他原来只能在太学馆上学。 楚清和眉眼下压，站在她面前，盯着她。 卓妍：哎不是，你这孩子想一辈子吃软饭啊，那可不行哦～ “不能抗拒上学，如果你不想入朝为官，学个一技之长也行。” 这样以后你也好养活自己。 楚清和晃晃脑袋，抬起双臂，一脸欣喜的看着她。 “不行，不同意不给抱。” 楚清和：…… 卓妍凝眉深思：这孩子脸皮越来越厚了，惯的。 “或者送你去武堂也行，学点武艺傍身，还能增强体质。” “你现在看起来太弱了。” 楚清和气的直磨牙，直接一屁股坐在卓妍身上。 卓妍：就说他弱，他还不信，这坐都坐我身上了都不重。 卓妍往上拥了拥他，扫了一眼旁边：“你就这么不害臊啊，也不怕别人看见。” 楚清和张嘴作势又要往她脖子上咬，卓妍抬手拍了下他后腰，“从哪学的咬人的坏毛病，咬坏了让你赔！” 楚清和歪歪嘴，弯下腰顺势趴在她身上，趁她不注意，轻轻在她脸颊上点了一下，有点湿湿的。 卓妍扭头看向他漂亮到过分的脸，此刻笑的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温热的气息扑撒在楚清和冷白的耳畔，那儿正以肉眼可见速度的变红。 她说： “很好看，衣服，很衬你。” 那是一个阳光正好的早上，他第一次感觉到饿，很饿很饿。 卓妍抬了抬右肩，想把藏在颈窝的人赶出来，他不愿。 “好啦，你还没告诉本宫，你是去国子监还是太学馆，又或者，武堂？” 楚清和紧紧搂着她，埋的更深。 卓妍颠了颠完全黏在她身上的人，拿下环在肩膀处的手：“依次是一、二、三，比给我看。” 楚清和犹豫片刻，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好，你什么时候修整好了，想去，本宫就送你去。” 骨感白皙的手强势插入卓妍的五指中，紧紧相扣。 “要是你不愿意待在那个班，就和我说，咱们就换，如果有人欺负你，也要说，本宫帮你教训他……” 卓妍絮絮叨叨说了好久，才想起来他还没吃饭呢，低头看向怀里一动不动的楚清和，赶紧让人准备饭菜。 别一会饿晕过去了。 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堂堂长公主府，竟能把一个孩子饿晕，传出去指不定又变成啥样了。 这顿饭，楚清和的饭量明显变多了，看起来不那么抗拒了，看的卓妍那是我心甚慰啊。 俩人坐在廊桥下欣赏风景，楚清和又拿起卓妍的手开始写写画画。 这次写的太长了，卓妍没看懂。 “我叫人拿来纸笔，你写出来。” 楚清和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固执的偏要在她手上写，换来一击来自长公主的爆栗。 “又不听话，本宫能看懂吗，等搞懂你写的这些长篇大论，怕是晚饭都要吃了。” 楚清和委屈的抬手捂住脑门，润亮的黑眸盯着她，卓妍只好上前给他吹吹。 看他那一脸傻笑的傻样，卓妍捏了捏他紧实的脸颊肉。 一个自以为自己很聪明的傻瓜。 第7章 两人相遇争锋相对，后院着火？ “不行，你不能搬到栖园。” 万一那个云舟把你策反了怎么办。 卓妍坚决不同意。 楚清和眼眸微敛，又低头在纸上快速写下一行字，笔画连绕却难掩清秀。 “搬来和我一起？！那更不行。” 万一你哪天想不开了，把我弄死了怎么办？ “不行，这个绝对不行。” 楚清和放下笔，黑瞳幽幽盯着她，一眨不眨。 卓妍对上他倔犟的眼神，轻轻叹口气，上前把他滑落的头发顺到耳后。 “清和，栖园没那么太平的，我是担心你。”柔媚的嗓音让人不自觉沉溺其中。 卓妍贴近他耳畔：“我的院子里，也不安全，有我阿弟的眼线，我怕我保不住你啊……” 卓妍在内心不停的给萧卓逸道歉，便宜弟弟背一下黑锅吧啊，也不算完全冤枉你。 随即抬手轻轻抚摸楚清和的脸庞，望向他的眼神里，柔软疼惜快要溢出来。 楚清和扶着她手腕，最终败在她的温柔攻势下，脸颊在她手心蹭了蹭。 “你想见我，直接来找我便好。” 这句话算是给了楚清和特权，他黑眸亮起，眉眼弯弯，止不住的笑意。 …… 翌日。 澜居。 卓妍望着弹琴的云舟出神。 不得不说，这云舟确实称得上是个合格的男宠，不仅琴技精湛，身上还带着种独特的气质，像湖边三月的垂柳，柔中带韧，让人见之难忘。 可这李家和温家，平常看起来相交甚少，是怎么联系到一起去的，是早有预谋，还是另有隐情？ 卓妍抿了口茶，眉头微皱。 “铮”的一声脆响，原本悠扬婉转的琴音戛然而止，余下的琴音也变了调。 云舟慌的立马起身，按住还在渗血的指尖，俯身跪地，“殿下恕罪，是臣技艺不精，弄断了琴弦，扰了您的雅致，臣这就换弦重新为您弹奏，还望殿下宽宥。” 云舟单手撑起身子，指尖不慎蹭过衣角，在水青长袍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不必了，既然已经断了，那便不必修了，本宫再命人给你送个新的。” “毕竟，这坏过一次的，就算再修，肯定也是不如全新的好用，云舟，你说是与不是？” 卓妍说着，一步步走近垂首站立的云舟，温润男子嘴角牵动，露出一个不那么好看的笑容。 “是，长公主说的极是。” “云舟，换个新的。” 渗出细密血珠的右手被拉起，卓妍眉心蹙起，话语间带着嗔怪，“怎能如此粗心大意！” 眸中盛满心疼的水光，语气柔柔反而像在撒娇，没有一丝责备令人反感之意。 “竟还流血了，砚霜，快叫人拿来本宫止血愈合的秘药。” 云舟移开盯着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视线，声音放得极轻，似春风拂面：“一点小伤，不碍事的，殿下不必担心。” 低头与殿下透亮的眸子对上，他本能的想躲，却生生抑制住，温柔一笑。 卓妍牵动嘴角：这么能演，她都快要坚持不住了，论演技她还真是甘拜下风。 带他走向倚榻，卓妍拉着他便要坐下。 给云舟又是吓得一激灵：“不必了，殿下，云舟跪于阶下，安守本分便好。” 卓妍看他那惶恐卑顺的神情，只觉无趣。 本来也只是因为自己站着太累了，打算坐会，顺带拉着他没松手罢了，既然他不愿，那便随他吧。 卓妍沾取药膏，轻轻涂抹在云舟指尖。 “殿下……” 女子一个眼神，就让微微发颤的云舟噤声。 他轻咬唇瓣，小心翼翼的抬眼瞧她，眼睛眨个不停。 温凉的膏体慢慢变热，融化，粘黏在他指尖，传来痒意，还带着些许刺痛，不剧烈，只是加深了痒意，顺着指尖传到四肢百骸，到达心口。 云舟抑制不住的轻咬下唇，睫羽颤动不停，小心翼翼抬眼瞧她，违背着自己想要撤走逃离的本能，僵直的站在原地。 心跳声愈来愈大，咚咚的震着耳膜，在安静的内室里显得分外明显。 他急着开口，想要盖过这声音，怕被胸前的殿下听到，猛然抬头对上殿下认真专注的眉眼，他才发觉自己已然哑了声。 他怕扰了这番美好。 云舟觉得，殿下似乎是真的怜惜他的。 就这样安稳的度过一生，也挺好的。 “怎么一直盯着本宫？” 可他注定不配拥有。 卓妍附身靠近，身上的馨香直往云舟鼻腔里钻，一时间，呼吸全被她的味道侵占。 云舟被她拉着手，无处可躲，只能匆匆低头，“臣……” “殿下，楚清和求见。” 楚清和？ 是有什么事吗？ 卓妍不解，颔首：“宣。” 手上动作未停。 云舟垂下眼睫，敛眉深思。 是那个前户部尚书之子？ 他最近怎的活络起来了，听闻还与殿下交往甚密。 这父亲是个厉害人物，果然儿子也是不差啊，就是不知道他老人家看见自己儿子如今这样子会不会气的掀开板子呢…… 云舟内心嗤笑，面上温温柔柔。 一身青白色宽袖长袍的楚清和快步走来，腰间环佩轻轻相叩，像檐角风铃碰着微风，清脆鲜活，给少年带了些难得的欢脱气质。 卓妍一脸欣慰的看着他，察觉到手中指尖微动，低头继续把剩余的布料包扎完。 脚步声渐渐放慢，停在大殿中央。 云舟扭头看向少年阴郁的眼神，牢牢锁着他，像钉在他身上一样，带着明晃晃的厌恶。 他唇角微扬，偏过身子，右肩下榻，整个人如弱柳扶风，顺势跪坐在腿上，垂眸低声道谢： “多谢殿下关心，臣今后一定精进琴艺，为您弹更多和您心意的曲子。” 微斜的身子似抽去骨芯的柳条，柔顺惑人。 卓妍怔愣一瞬，亲手将他扶起，理了理他有些偏移的衣襟，动作轻柔，“好，本宫等着，但当下你要好好养伤，虽然不算太深，但也终归是见了血，这几日药要好好抹，知道吗？” 把药瓶塞到他手中，指腹不经意擦过对方的手心，惹人心痒。 “殿下，这药……” “拿着吧，这件衣服也脏了，等会本宫差人再给你多送几件衣裳，和琴一起，都送去你屋里。” 拦住他又准备跪下的动作，卓妍语气温柔，面上满是温软的笑意。 “好啦，快回去歇息吧。” 云舟缓缓退下，经过楚清和时，他微微欠身，算是打过招呼。 楚清和没动，只是沉沉盯着他。 云舟也不在乎，心情颇好的走出殿门。 待云舟走后，楚清和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清和来找本宫，就是为了在地上站着啊？” 卓妍拿过一个靠枕垫在身后，重新坐下，朝他随意招了招手，像在招呼路边的小狗。 “正好来了些新鲜水果，快过来尝尝吧。” 楚清和深呼吸一大口，忍住发酸的眼眶，扭头不看她。 “清和？” “楚清和？” 看他站在原地不动的倔样，卓妍故意拖长语调，声音里满是笑意，“小清和～” 楚清和眼神飘忽，长睫颤个不停，藏在墨发中的耳尖攀上淡粉。 “要是没事，便回去吧。” 卓妍声音突地变冷，佯装生气。 楚清和瞬间转过头来，嘴巴崩成一条直线，脚步又急又重，径直向她冲来。 像颗炮弹。 卓妍暗暗吐槽。 结果炮弹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砸进她怀里，到她面前就停下了，然后，开始…… 解衣带？ 反应过来的卓妍赶紧抓住他的手，这下可把她吓个不轻。 “干什么，你这是做什么？” 楚清和不语，只是一味的扒自己衣服。 两人，四只手，打得不亦乐乎。 卓妍感觉自己眼睛都要花了，刚捂好这儿，衣领又开了，合拢领口，衣带又要掉了，她忙的两只手都快要打架了。 “楚清和！穿好衣服！” 就只是抽空说了句话，分了下神的功夫，他里衣的衣带也掉了，急得卓妍来不及闭眼，一把把他拉进怀里，箍着。 少年急急的呼气声震在耳边，带着微哑，热意自脸侧蔓延，卓妍心腾腾跳动，不断打击胸腔。 虽然她承认楚清和很好看，但对于她来说，他还太小了呀，这种事不行的，她没有那种心思的。 脖子上传来湿凉的触感，一路下滑往衣服里钻。 楚清和高挺的鼻骨陷在她颈间的软肉里，啜泣的声音闷闷传来，卓妍轻拍着他的背，内心连连叹气。 唉，她有的时候总忘，楚清和跟普通人不太一样。 算了，哄吧，还能怎么办。 “不哭了，不哭了好不好～” 卓妍尽可能把语气放到最柔，结果人紧紧攥着她的衣服，哭的更凶了。 卓妍不敢松开他，怕他一会又捣鼓那衣服，只能任由衣领渐渐变湿。 等了好久好久也不见停，卓妍无奈，索性心一横，直接把人压倒在榻上，十指紧扣。 楚清和这下终于是不哭了，末尾微上挑的眼睛瞪圆，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眼眶里存着的泪水顺着眼角没进发丝。 “清和……” 卓妍刚说了两个字，他就瘪瘪嘴，又涌出一波眼泪，欲落不落的，挂在长长的睫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