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我与反派的契约婚姻》 第1章 第 1 章 秋风萧索,放眼望去是漫无边际的黄,枯黄的草木与山丘,就连天空都是黄沙,看不清远方的路,只稍微近些才看到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走在山路间,为首的抬轿人许是被沙子迷了眼,脚下一个踉跄,轿子也不自主地颠了一下。 “到哪了?”清脆悦耳的嗓音自轿中传出,与这漫天黄沙格格不入。 “回公主,前方便是大梁山,越过大梁山便不是咱大宁的地界了。” 轿中之人轻轻撩开轿帘便有黄沙席卷进来,她下意识地紧紧了衣襟,又收了收袖中匕首,朝轿外护卫道:“传令下去,此处黄沙漫天,前面地势险要,提高警惕。” 马蹄声急促远去,宁长安却依旧神情紧张,她暗暗攥紧衣袖,思绪不由飘到从前,此处是大宁通往大朔的必经之路,前世便是此处,大朔王叔为阻止两国和亲,路设埋伏,幸而裴时屿一路护送才堪堪抵达大朔王宫。 可重生后,她指明要裴将军护送,皇兄却告诉她裴家并无此人,因此她只能多带些兵士,想到此处,她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稍许片刻,马蹄声并未归来,丁零当啷刀剑碰撞的声音却由远及近,一支箭矢擦风而过,宁长安略一偏头,那支箭矢稳稳地钉在后方,她随即破轿而出,周旋在一片混战中,纵使随行皆是精锐,却架不住这一路的舟车劳顿。 终于,且战且退,她被逼至悬崖处,向后望去黄沙遮目,不见尽头,而脚边滚落的沙石久久没有回响,但她此时已无退路,对方只想要她的命。 她终身一跃,消失在黄沙之中。 山崖上方回荡着黑衣人的交谈声。 “这,如何交待?” “这么深的悬崖,只怕有死无生,先回去复命。” 而崖壁上,宁长安却用早已预备好的绳索将自己悬挂在崖间,只是砂砾松散。 她稍稍回头望去,再往下似隐若现有一株枯树,再看看上面渐渐松动的绳钩,她双眼一闭,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终身一跃,竟然真就稳稳地落下,只是她此刻只觉两眼一黑,脑袋昏沉沉的,喃喃道:“大仇未复,不会死在这吧?” 耳边簌簌风声,空寂又无聊,四肢捭阖酥麻而无法动弹。 就在她感觉太累了,要睡着时,却有人将她抱起,这感觉似乎有点熟悉,好像前世将她从老虎口中救下的他,她微微张口,唤了声:“朔玄。”却感觉那人身体微怔,紧接着便彻底晕了过去。 迷蒙中,她只觉周身暖暖的,像是被太阳包裹着,还有隐隐的肉香味。 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着破布烂衫却身形魁梧的男人,头发也乱糟糟作一团,活像一个野人,正背对她燃着篝火烤兔肉。 宁长安四处环顾,他们好像在崖下的一个山洞里,而她此刻正枕着他的外衣。 她心下涌起一股暖意,清了清干裂的喉咙,艰涩地发出沙哑的声音:“是你,救了我?” 只见那人猛地转头,却是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面容。 她条件反射般地贴着墙角拿匕首抵着他道:“王叔?是你?别过来。” 面前之人脚步微顿,无辜的大眼里含着许多不解,本欲上前她却愈发激动,他只好举起双手,不解道:“你刚才叫我啥?” “退后,再退后,再。” 直到保持了足足一丈远的安全距离,宁长安才渐渐放松下来。 许久,直到看她情绪渐稳,他才继续背着她摆弄着鹿肉。 忽见一抹刀光闪在崖壁上,他略一侧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手腕扣倒,夺过她手中刀刃。 锃亮的光映照着一双硬朗的眉眼,他冷冷道:“原来是你。” 宁长安见他这一副阴冷的面容再配上他远在她力量之上的身躯,不禁心一横闭眼道:“要杀便杀,只求给个痛快。” 听到声音,他匆忙放开她还被扣着的手腕,再看向她时已然换了一副面容。 “你放心,我不会害你。” “我怎么信你?” 青要略略挑眉,捏着手中匕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道:“长安,若我真要害你,此刻你已命丧黄泉了。” 宁长安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是笼罩在心头的不解与担忧,前世便是他与朔玄争权,为避免联姻壮大朔玄势力才想在大婚前将她除掉的,而且他还是坚定的主战派。 如今无论他目的是啥,皆不可久留。只是为今之计只能蛰伏以待时而发。 她清了清嗓音故作声势道:“我便信你一回。” 他在她的注视下用匕首割下一只喷香的兔腿,递到她面前,眼神里竟有一丝宠溺。 宁长安使劲摇了摇头,告诫自己一定是眼花了,或者太想家了。 前世他与朔玄相识,他救她于虎口之下,她本以为是一面之缘,却在数年后在大殿屏风后面,亲耳听到他要求娶她,她在那时才知他是大朔的王子,未来的朔王。 纵使皇兄百般不舍,她终究忘不了少年时那一抹身影,她以为这是一场爱情的奔赴,却无法预料他日后的始乱终弃,那段孤独寂寞的日子里她写词谱曲,却被面前之人诬陷与伶人偷情。 纵使诸多疑点,朔玄亦赐她毒酒,直到皇兄派裴时屿讨伐,裴时屿战死,大宁覆灭。 身死国破家亡她怎能不恨? 她发誓如果能重来一世纵然让她生在地狱亦要尽全力保大宁国泰民安。 所以重生后她依旧不顾皇兄阻拦,“嫁,为何不嫁?只是有条件。” 和亲前她在大殿上决然道:“只是必须许以良马千骑,粮食万担,我大宁嫡公主值这个价。” 啪嗒,还冒着热气的兔腿上洇了一滴水渍,也将其思绪迅速拉回。 “再不吃就冷了。” 宁长安望着这烤的焦熟的兔腿,不禁疑惑,她前世虽与这王叔不熟,可宴会上见他举止豪放粗俗,还听说喜食带着血的肉,如今这是怎了? 她道:“你为何在崖底?” 他顿了顿,只埋头道:“不知道,不如想想怎么回去吧。” …… 夜色清冷,深秋的风裹挟着凉意惹得树叶阵阵发颤,带着窸窣的声响,她抬眼望了望身边的男人,轻唤道:“青要。” 无人回应。 清冷的月光中她乌黑的眸子却愈发坚毅起来,她摸上他腰间短刀欲将其一击毙命,可却在刚碰到刀柄时就猝不及防地被他扣住手腕,他炽热的眼眸盯得她愈发心慌。 就在她以为他要发火时,却听得头顶一道沉静的声音:“冷不冷?” “还……还好。” 说话间,他已将外衣解下。 她看在眼里,愈发慌乱,却强装镇定喊道:“你干什么?我跟你说我是大宁尊贵的长公主,你若胆敢……” 随着那外袍落在自己身上,她才怔怔然地吐出:“要你好看。”四个字,绵软而无力,像个犯错的孩子。 她分明看见他蓬乱的发丝下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呢。”他翻转过身体,背对着她,不多久便传来深深的呼吸声。 而她却久久不能入眠,她跨过他朝洞外走去,原来风竟这样大,她看了看肩头的外褂又回头看了看他,微屈的身体,杂乱而跳跃的头发。 黄沙过后,原来这里的夜这样清明,明月高悬,普泽大地,俯瞰众生,而她有点迷茫,往后还有哪些未知之数? 在这少有人烟的大山之中,吃食倒还好说,正值深秋,漫山的野禽野兽,纵使没有青要,她亦可以自己猎取。 年少皇兄尚未登基之时,她便经常随着皇兄和裴时屿游历山河,倒也尚且懂得一些野外生存之道,只是这大朔不比大宁,深秋时节除了肉食倒是用来解渴的食物少的可怜。 只最后一颗果子,他毫不犹疑地让给了她。 好像与他一起同行也不错,她暗自思忖着,先回去再说。 或是天可怜见,只行了一日路,便又迎来了大雨,冰凉的雨水如甘霖般被二人捧在手心就在嘴里,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又要一起多待一日了,也不知究竟是福还是祸。 两厢无言,她拿着树枝在地上比划着什么,凑近一看才知是《论语》篇,只是字迹潦草全然不像大宁女孩子般写的那样清秀。 他抿着嘴笑了笑,“打算回去怎么办?” “嗯?”显然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扰了思绪。 “你当真要嫁给朔玄吗?” “是呀,两家和亲,我如今不远万里来到大辽不就是为了和朔玄成亲嘛。”她头也不会地继续写划着什么,好像这个问题并不值得思考。 良久身后才又传来声音:“或许你可以想想另外一种可能?” 另外一种可能?重生归来的她不是没有想过,若大宁不和亲,或者换个人和亲能避免数年的祸患吗?好像不能。 大朔青要掌管着大部军队,而他又是一力的主战派,这次选择刺杀她就是为了挑起两国战争,大宁此刻不怕战,可是就算战胜又如何?必是劳民伤财百姓水深火热。 她之所以选择再次和亲,就是想借着前世掌握的信息尽力扭转局势,若能削弱青要势力或是直接让他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夜晚,也许就可以避免一场浩劫,至于朔玄? 他的爱真的那么重要吗?如果能选择她情愿一生自由,解决完青要她可以同意和离回大宁做自己的长公主。 思及此处,她手中的树枝倏然被折断,灵巧的身姿如闪电般逼近一旁的青要,而方才的断枝正抵着青要的喉头。 可面前之人却丝毫未受影响,只是在瞥向她时眼里有异样的情愫。 “我是说你可以考虑另外一种可能,嫁给我。”说话间耳后瞬间染上一抹绯色。 第2章 第 2 章 “为何?”她的声音冰冷而无情。 “朔玄不爱你。” 若换做前世,她定然反驳,那个舍命相救的少年,不远万里来求娶,她怎会相信他不爱? 她的眼中亦划过一丝凄然,声音却冷冷道:“我在大宁时好像听说你本是极力反对和亲的,是也不是?”说话间树枝划过脖颈,已有颗颗血珠沁出。 他任由鲜血滚落,面不改色道:“我改主意了,我需要你,需要大宁的支持。” “是么,这倒是有点不像你,可我大宁又有何好处?”她手上力道不减分毫,却又玩味地看着他,全然不像一个未经世事众星捧月长大的公主。 青要愣了愣,旋即眼神却更加坚定:“杀了我并不能解决事情,大朔的臣民,大朔的军队,大朔的王,是他们想要战争,青要背后是千千万万的他们。” “继续。” “嫁给我,支持我,我便无需再靠征战获得民心与朔玄争权,那时自然可以与大宁和睦相处,而且我会给你绝对的自由,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会一生一世只你一人。” “如此,并不能吸引我。”此生她再不会听信男人的甜言蜜语,此番孤身,能信的唯有她自己。 可就在树枝要刺进他脖颈的那一刹那,她瞬间手软无力,身形不稳倒在了他的怀里。 “宁长安,我所言句句属实,你杀不了我,若不与我和亲,那么为了那王位便只有兵戎相见了。” 她的眼中倒映着他的面容,他的眼神古井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难道真如他所言,她只有这一个选择吗? 她悻悻然地闭上双眼,重生后从未如此绝望,命运好似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却又好像并没有给她多余的选择。 一路无言,她用无声抗议着这一切,临近朔城时,见他满满当当地提了两手野味,她也不多问。 只是远远地望见一家成衣店便径直走了进去,净了面,又换了套干净清爽的衣服,正欲用额顶的玉簪抵账时,却被一玄衣男子拦了回来,抬眼望去却是一脸矜贵的他。 “我付,给。”他将几两碎银放在柜台。 她固执地放下玉簪,他却将玉簪拿起,执意用碎银结账。 只见那掌柜的捏起碎银在掌心掂了掂道:“公子,您这不够呀。” 另一只手又举起玉簪照着日光望了又望,称赞道:“这玉倒是好成色。” “公子,还是收好您的银两吧。” 长安十几日来第一次忍不住看他,主要是想瞧瞧他此时吃瘪的表情究竟是何颜色,可抬眸间却看直了眼。 前世今生,同行十数日她竟也不曾想净面束发后的他竟然如此气宇轩昂,再加一身玄衣,更显威风凛凛,与印象中的那个王叔虽容貌相似,眉宇间气质却判若两人。 让人失望的是他并没有因掌柜的话有何神情,彷佛与他无关般,面若冰霜。 “哼,没意思。”她撇撇嘴,小声嘟囔着,随意踢着脚下的一颗石子。 却听头顶“噗哧”一笑,她旋即回头狠狠剜了那人一眼。 穿过繁华的主街,二人只略微走了百步便到了后街,后街却阴冷少人,远远便瞧见数名官兵把守在一座宅前,走近看是两扇漆黑如墨约莫三丈高的门扉,凶狠的兽首门环正在风中低吼,唯有金色的门钉在高阳下散发出一点暖人的光晕,门头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肃王府。” 宁长安随着青要的步伐进入院落,她总有一种“羊入虎穴”的感觉,不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昂首阔步,映入眼帘的便是阔大的演武场,几个形高体壮的正袒胸露乳地在那里对打,看到他二人也只是略微停下来,恭敬道了声“王爷好。” 东侧的兵器架上除寻常的刀枪剑戟之外还有铁斧、流星锤、狼牙棒等不少重型兵械。 她忽然就想起他先前说的话,或许她真的杀不了他,只能智取。 一路所过,奴仆侍卫皆目不斜视,只行至主屋时,终于一个头发花白,却精神硕朗的老头迎将过来,“小主人,这位是?” “大宁的公主,打扫一间客房出来好生安置。” 老头见礼后却面色为难道,“客房倒有,只是府中并无女眷,这伺候的人怕是……只恐怠慢了公主。”说罢还撩眼偷偷看了看宁长安。 长安则面不改色,彷佛与己无关般,一面饮着毫无味道的茶水,一面端详起这屋内的陈设,果然墙壁上依旧是一些弓箭、兵器什么的,要说这厅里的唯一装饰便是正中央的那幅《山河狩猎图》,画中那猛虎扑羊的场景看的她不禁手心冒汗。 她忽然恶作剧地在心下盘算着:“既想娶我,且看你接下来如何行事。” 哪知这青要也只略看了看她,简单吩咐道:“还委屈公主殿下先在客房暂行安置,一应所需物件皆与管叔明白就是。” 随着管叔经过长廊,去到后院,却见这王府虽大,然并没什么人气,她询问道:“管叔,这王府向来没有女眷吗?” “是,平日里伙食、洒扫等仆役皆是男丁,除了我这个不中用的老人,便都是些青壮的汉子,他们粗野惯了,要是公主觉得不方便,老奴让小主人另择他处,以免惊扰了公主殿下。” 宁长安并没有接话,只捡要紧的吩咐了管叔去置办。 “一路过来皆未见半个女子模样,还有这房间,只能说四面遮风里面一张床罢了,哪有半点人住的样子,这青要果然奇怪。”宁长乐站在空荡荡的房间皱眉低语。 又见半天无人,她便循着来时的路独自回到了前厅,只还未进门便听到一些声音,好似与她有关。 “王爷,那两个办事不利的已关在暗室,请王爷示下。”宁长安贴着墙角正好听到。 “先不急,传令下去,所有将士在武校场集合,清点三军。” “清点三军?将军莫不是?将军英明,此时公主尚在王府,趁消息还没漏出去,悄悄……,神不知鬼不觉,到时两国必有一战。”屋内将士比划了一个灭口的动作,宁长安虽看不见,但一窗之隔的她听得真真切切。 她再无闲心游荡,一个闪身离开。 屋内上首之人见窗边那一抹身影离去,才继续道:“不可擅自行动,听我的令,先将公主的消息散出去,后面我自有安排。” 回到房间的宁长安再也无法作壁上观,她独自思忖“清点三军?看来他说的是真的了,若不答应与他和亲,只怕真的会伏尸百万,血流千里,都说他是个嗜血的疯子,看来不假。” 她正思考着对策,脑子闷得很,却又听得前院闹闹哄哄的,刚在纳闷究竟发生何事,管叔已在门外:“公主殿下,王上已至前厅,请公主随老奴前去。” 王府前厅。 一身着青玉色锦袍的男子正坐于上首,白玉般的面庞,狭长的眉眼里满含焦虑与担忧,望见门扉处的一抹红色衣裙便立马起身,迎上前去。 “长安,听说你路遇刺客,怎样?有伤到哪里吗?” 长安望着眼前这个人,眉眼温和,举止文雅,真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如画中走出来的谪仙般人物,前世她便是被这副面容遮蔽了双眼,直到他用这副眉眼去看别的女人时方才顿悟。 她强压下心中的恶心,尽量不显露神色,饶是如此,在他即将靠近她时,她还是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保持了一人间的礼貌距离。 面前的温润公子明显面容一滞,不过他涵养极好,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 “公主可是怪我?我本应亲自迎接公主的,只是宫中一些事务实在没有脱开身,这才让公主受此苦楚。”眸中依旧是惹人心疼的担忧,诚恳而真挚,只是她见过了他狠心绝情的模样,如今的这一切倒显得滑稽可笑与虚伪。 长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转而向身边的侍卫道:“行刺公主的人还没有抓到吗?”狭长的眉眼瞬间锐利起来,语调平和却是不怒自威。 那侍卫瞬间跪倒在地,低垂着眉眼抱拳道:“皆是死士,无甚线索,暂查不到幕后主使,请王上责罚。” 这显然是做戏给她看的,她偏不接茬,只越过这主仆二人行至主位却并未落座,沉声道:“朔宁二国,自古为邦,今缔结和亲之约,我大宁怀至诚之心,愿罢干戈,永固亲睦之谊。只初临贵地,便遭此难,幸得上苍庇佑,才安然至此,若稍有差池,怕今日议的便不是和亲之事了。” “还望王上能早日查清此事,莫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与纷争才好。” “镇岳,你可都听到了?还不快去查?” 地上之人领命起身退下。 长安继续补充道:“噢,对了,我在悬崖下幸蒙肃王所救,当日肃王正在崖下,或许王上可以请教肃王一二。” 此言方罢,便听得一道雄厚的嗓音自门外响起。 人未至声先道:“王上是有何事要请教于我?刚好我也有事请教王上。” 声落人至,青要扎着半束的马尾,步履如风,连带着发尾都飘逸而动,坚毅的脸庞除了霸气竟还带有一丝少年气。 “王叔?”浅青色锦袍的男子回眸一瞬眼中尽是惊诧。 长安好整以瑕地看着这二人,悠悠补充道:“我是说我那日落入崖底刚好被王爷所救,或许王爷知晓这刺客缘由?” 青要进门便将她这一切尽收眼底,却对着那锦袍男子道:“好呀,我也刚好想要向王上请教那日我为何在崖底?” 第3章 第 3 章 锦袍男子眼中划过一丝不可察觉的慌乱。 但他却恭敬朝青要见了一礼:“今日贸然前来,唐突了王叔,还望王叔见谅,此行主要之事便是迎接公主回宫。公主安然抵达,全赖王叔悉心护送,改日定亲自再登门致谢,与王叔畅谈。” 青要闻言朝长安深深地看了一眼,沉声道:“恐怕不行。” “王叔请慎言,我与公主缔结良缘,公主是为吾妻,断没有住在王叔府上的道理。” “还未成婚便不是夫妻,王上请慎言。”宁长安破口而出。 锦衣男子不可置信地看向长安。 “王上恕罪,臣本不欲夺人之妻,只是臣刚从外面回来,坊间皆传言公主与臣孤男寡女共处十几日,臣本不欲坏公主民声,但如今既已如此,便不得不对公主负责。”青要口口声声皆是谦辞,却是掷地有声,丝毫不见谦逊之态。 锦衣男子蹙眉向前,声音含着愠怒,“王叔这是什么意思?” “臣要求娶公主。”青要亦上前一步,不甘示弱。 锦衣男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呵呵,孤与公主少年结识,去岁亲去大宁提亲,公帖仍在,王叔莫要玩笑。” 朔玄又恢复了往日那温煦的面容看向长安,彷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何况大宁公主也不是谁想娶就能娶的,皆得看公主意愿,是也不是?” 长安看着眼前这彷佛能化开春水般的面容,眼底的冷意却愈来愈浓,她道:“此行遭此变数,非同小可,吾尚需请示皇兄再做其他定夺。” “至于住所,吾喜清净,况这肃王府守备森严,想来肃王定是能保证吾的安全,对吗?” “这是自然,只是王上这一趟怕是白跑了。” 青要面无表情,可长安却从中分明听出了得意,不过这还不是得罪朔玄的时候,来日方长,她需要做的事还有许多。 “朔玄哥哥好意,长安心领了,待家书传回,再与王上说个明白。”她上前朝面前的锦衣男子见了个女子的礼,仅代表她个人的歉意。 送走朔玄之后,已是傍晚,管叔传了饭,青要一直埋头干饭,白花花的米饭干了三碗都不止,长安却没有这么好的食欲,她小心地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她以为他至少会说些什么,可空气中只有碗箸碰击的声音,直到他第五碗米饭见底都未曾有一言。 眼见他放下碗筷,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都想好了若是他此刻威胁她的应对之策。 可是青要竟径直起了身,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便向外走去。 终究是她沉不住气,“等等。” 青要驻足,却并未回头,“客房陈设简陋,管叔白日已粗略采买布置了一番,你先将就着住,有不够的再说。”屋内烛火闪耀,灯罩里的光散发着暖人的光晕,映衬着他半边耳轮都散发着暖红的光晕,只声音却冷淡而疏离,如这清冷的屋舍般没有丝毫暖意。 长安一时间亦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木然地“嗯。”了一声。 回到管叔为她安排的房间之时,已有两名整齐利落的婢子着嫩黄色侍女样服饰在门外等候。 “见过公主,王爷命我二人在此恭候,以后公主您就是我们的主子了,往后甭管啥事您尽管吩咐奴婢便是,保管给您办的妥妥贴贴的。”率先说话的是一个圆脸少女,举止间尽显伶俐。 而另一位修长身姿,鹅脸模样,只随着圆脸少女行礼,却并未多言,倒是看上去十分沉静。 “起来吧。”宁长安只粗略扫了一眼便推门而入,眼前景象却与白日里截然不同,她进而复出,看了看,重新确认一番确为白日里那一间。 只是屋内萦绕着独属这个季节的馥郁桂花味道,连带着身子都暖了不少。入室再看屋内换了松花色的桌帏,里间海天霞色的床幔搭配着天缥色的被褥…… 宁长安多日来阴郁的心情一下子便舒畅了不少,“这都是你二人布置的?” 二人相互看了看,拿捏不准公主的喜好,鹅脸的少女低着头不敢多言,最后还是圆脸少女先回的话,“回公主的话,是王爷着奴婢们布置的。” “王爷?不是管叔么?你们跟着王爷多久啦?” 宁长安问过话才知此二人皆是宁国人,只是在朔国做生意,听王爷重金采买丫头才跟着青要来这院头的。 “奴婢家中是做脂粉生意的,一是这朔国每到秋冬生意便不大好,再则家兄不久前娶了嫂嫂,人口多奴婢便闲了下来,奴婢便想着入王府见见世面。”圆脸少女倒是回的明白。 “那你呢?你家也是做生意的?”长安不敢想,青要竟真寻两个身世清白毫无背景的宁国丫头给自己使。 “是,奴婢家中做布匹生意,吃食倒是不缺的,只是家父听说此番是侍奉长公主的,便说长公主为边陲安宁远赴朔国和亲定然是凄苦无依的,有个家乡人在身边总归安心些,便让奴婢前来尽心侍奉殿下。”回话时清瘦的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长安听着这话倒是有点羞愧,前世的她并没有想这么多,只一腔爱意便来了,或许是因为前半生过得太轻松太幸福了,所以才不知百姓疾苦。 她生来便是嫡出的公主,母后是镇国侯府的独女,与父皇伉俪情深,对她宠爱有加,她从小便能跟着皇兄在书房读书,除了皇位皇兄有的她都有,却也不必像皇兄那般辛苦,凡事只随喜好来便可。 如今她才知道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负重前行,前半生她幸赖父皇母后兄长还有大宁的子民们才得以过上安乐无忧的生活,那么往后她也应该担起身上的责任。 简单沐浴过后,她又为两位侍女起了名字,圆脸的机智灵活,名唤灵萱,鹅蛋脸的沉静优雅,便唤她芷兰。 也不知是一路而来过于疲乏,还是这屋中的温香太过暖人,待长安次日苏醒便已是辰时末,不过这后院安静得很,怕是睡到日上三竿也没有人知道,不过长安也算半个习武之人,并没有赖床的习惯。 晨起打发了灵萱去前院,待她回来时芷兰正伺候长安洗漱。 “管叔说,王爷鸡鸣时便去了武校场,约莫午时才会回来,让公主自便。” 长安净面的手一滞,换了身红色的骑装,如墨般的长发尽数绾起。 “随我去外面逛逛吧。” 面前两个小丫头却目光呆滞,昨晚夜色迷蒙,看不真切,如今再看这位公主却是九头身量宽肩窄腰腿长,眉眼不算标致,却是神采奕奕带一份独有的英气,配上这红色骑装更是明媚的让人挪不开眼。 二人异口同声道:“公主好美呀。”这两小丫头本是经商之家不懂什么宫廷礼仪规矩,所幸长安本就是一个率性洒脱之人,对于这些繁文缛节也不慎在意。 只大喇喇地说:“不错,这骑装你们挑的正合身,今日再随我出去挑几身过冬的。” “公主,这是王爷挑的,是王爷眼光好。”灵萱压着上翘的嘴角回答。 长安低眸沉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前世只知道这青要冷酷嗜血,却不知他竟也有这么多心眼子,为了让她答应和亲,软硬兼施呀。 大风过后,这朔城倒是天朗气清,湛蓝的天空上一轮暖阳给这繁华的街道都镀了一层光晕。 长安前世到了朔城便被养在深闺,倒是在这生活了五六年也未曾好好地在这街道逛上一逛。让长安哑然的是此时虽已入深秋,渐入冬季,可狐裘毛皮等却是便宜得很,反倒是绸缎比她在大宁要高出数倍不止。 “这不是暴利吗?”芷兰家就是做这个生意的,她询问:“为何如此。” 芷兰十岁时便跟着父亲到了朔城,提到熟悉的领域她倒是说的头头是道。一则大朔四面环山野兽多,故而毛皮虽御寒极好,倒不算什么稀罕物,而大朔终年气候干冷并不适合养蚕;二则之所以价差这么高,皆因大朔与大宁以大梁山为天然屏障,地势险要难走,又经常路遇劫匪,因此行商者们还需多支付一笔镖局的费用,利大风险也大;三则大宁皆以大朔粗鄙不愿结交,而大朔对大宁也甚为警戒,往来者皆需通关文牒,而这文牒甚是紧俏,商户便又不得不在这上面花些银两,如此一来,这绸缎就更贵了。 这还不算,像瓷器、玉石这类易碎的贵价货只要进了大朔便更是天价。 “那们觉得大朔粗人鄙吗” 二人皆摇摇头,道:“谈不上粗鄙,只是行事和咱们大宁不同罢了,他们更爽快些,不过确实不似大宁人文雅。” 主仆三人正聊得火热,全然没注意到前方的躁动,直到人潮汹涌芷兰险些在推搡间被踩倒,长安才注意到前面一个农夫模样的男子正用菜刀抵在一个身披粉蓝色锦袍的女子脸上,女子被吓的花容失色,张着嘴巴似在哭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是她?”宁长安下意识叫道。 “都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围观的人都纷纷劝说他放下刀,有什么深仇大恨都可以好好商量,只是瞧这男子怒目圆睁,越来越激动,“哼,说的好听,你们这些锦衣华服的有钱人又哪里知道我的苦。” 一提着菜篮的大婶子语重心长劝道:“你先放下刀,有什么苦楚说出来,大伙一起看能不能帮你,你提个刀要是伤了这姑娘,恐怕你也得进大牢,那你一家老小可咋办?你就是不为自己,也想想他们,啊……” “一家老小?呵呵……”只见那男子眼中含有泪花,反倒是笑了起来。 笑罢,他发狠般扯下那女子披风,女子肉眼可见的瑟瑟发抖,“你们瞧瞧这锦衣狐裘的,而我们一家老小连一件像样的冬衣都没有,反正要在这个冬天冻死,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正在这时,一农妇从人群中冲出,大喊道:“大柱,你别做傻事……”只见这男子明显晃了晃神。 “就是此时。”长安手里的石子瞬间弹出,男子手中的菜刀落地,几乎同时长安箭步飞出接住了浑身疲软无力的女子。 这女子杏眼圆脸,本就娇美的容颜上又挂着几颗盈盈泪珠,如雨后的碧桃般娇艳欲滴,正楚楚可怜地望着她。 “高珠瑶。”长安几乎脱口而出。 而怀中女子却嗫喏着,半天自口腔中挤出一句话:“你认识我?” 刚才危及时刻,长安差点忘记自己是重生归来,此刻这高珠瑶还不知她是谁,也好,这样的相识也不错。 闻风而来的青要一路疾驰,到了长街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英姿飒爽的宁长安正搂着怀中桃花般模样的可人儿,在光晕下显得旖旎而暧昧。 “没事吧?”他凛然下马,大踏步走上前去。 两位女子皆回神望他,只是刚刚还在长安怀里的可人儿转眼便扑向了迎面走来的青要。 第4章 第 4 章 青要怔在原地,彷若石化般。 “青要,你咋才来呀,刚才我差点都没命了。”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这不是没事嘛,别人都看着呢哈。”他无处安放的双手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轻拍了拍此刻扑在自己身上可人儿,示意她起开。 只是这一套动作下来在旁人看来倒像是安抚。 短短时间,青要额头便沁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抬眼间刚好对上了长安那好整以暇的目光。 好在高珠瑶马上转悲为喜,拉着长安便向青要介绍道:“刚才多亏这位少侠相救。”随后便听到周围还未散去的人一阵轰然大笑。 她猛然意识到方才过于慌乱竟误将眼前的长安认作了男子,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原来是位姐姐呀。” 宁长安前世从未见过这样的高珠瑶,一时间竟也看呆了。 一旁的青要刻意干咳了两声,疏散了众人,方才那冲出来的妇人已冲上前来和倒在地上的男子拥做一团,原是生活所迫,一时心下不忿,刚好碰到了招摇过市的高珠瑶,青要给了几两碎银算是安抚住了。 肃王府内。 一行人回到王府,入门后青要便先请长安坐到了上首的位置,高珠瑶一脸不可置信。 青要则于另一侧落座,“高珠瑶,还不快见过公主。” “什么?你就是那个要和玄哥哥和亲的大宁公主?”方才马车上还扯着长安胳膊一口一个好姐姐地叫着的高珠瑶瞬间翻脸。 不错,这才是那个熟悉的高珠瑶,长安一面想着,一面平静道:“是,我是大宁公主,但未必要和你的玄哥哥和亲。” 长安侧头看了眼青要,而青要闻言则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高珠瑶倒是肉眼可见地面色缓和了不少,将信将疑道:“你莫要骗我,宁朔两国联姻,举国上下都知晓的事,如今你人都来了,说这种话哄小孩子吗?” “你看,我都住将军府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只要你的玄哥哥答应放弃与我成亲那便不是在哄你。” 高珠瑶登着杏仁般的圆眼,看着宁长安说这话时的坦然倒不像是装的。 “那,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说完便匆匆告辞走了,好像晚一步宁长安便会反悔似的。 而宁长安从刚进府门时便观察到了,这高珠瑶对这座宅院并不陌生,再加上方才在街市上的场景,还有前世的点点滴滴,她立刻就想到了,这嗜血的冰块脸在偷偷暗恋高珠瑶。 思及此处,她得意说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嗯,还不错。”青要慌不择乱地随手捏起刚斟好的茶盏,被烫的脸都红了。 几乎是第一次,青要能笑着讲一句话,看来是真的高兴了。 宁长安在心底默默筹划着,“果然是这样,如此便能解释得通前世他先是刺杀,后面又安排歌姬与高珠瑶串通陷害我与伶人偷情,直到我死,扶高珠瑶坐上了正位,而今生他见刺杀不成便又想了个一石二鸟的法子,让我嫁给他,一则能保住高珠瑶的正位,二则还能借大宁之力巩固他的势力。哼,他竟变聪明不少。” 见他心情不错,她立即补充道:“我可以不和高珠瑶抢朔玄,全了你这痴汉的心意,只是这王后之位可不轻噢?将军打算用什么来交换?” 她尚沉浸在刚刚发现的秘密中,为自己的聪明而自豪,丝毫没有注意到方才那张还通红的脸已在慢慢变黑。 她起身背对着他,抿着嘴想要隐藏心中的小九九,为了平复窃喜的心情,还特意干咳了两声,转身正色道:“对了,我已回了皇兄与朔玄断绝这门婚事,不会坏了高珠瑶的好事,所以你也不必费力讨好我与你成婚做戏,只是你得白纸黑字写下你不会号令任何人做有损大宁之事,此生不踏入大宁半步。” 心里想着,只要他这个能号令三军的大将军不发兵,那大宁或许可以安宁度日,只是想想今日街上之事,或许事情真不会如此简单。 一面转身继续道:“我依然可以答应与你成亲,只是就看这大朔的君臣同不同意了,至于你能不能搞定他们那是你的事,我只说我的条件,若你我成婚那便约法三章。 青要冷眼看着她一会儿喜一会儿怒的,不知道要做什么名堂,朗声道:“说来听听。” “第一,你不可以任何名义任何理由限制我的自由;第二,不管你心里曾经有谁,以后有谁,但是该给我的体面一样不能落下;第三,倘若他日我真助你夺得王位你得尊我为王后,共同执政。” 青要起身缓步逼近宁长安,沉声道:“若我不同意呢?” 长安抬头望着这个约莫比自己高近一尺的冷酷容颜,强迫自己不后退,“那我就在你大朔畅玩几日回我大宁做我的长公主,反正你大朔是龙潭虎穴,刚来便差点要了我一条小命,你大朔无情也莫怪我大宁不义了。” 青要却是勾勾唇角,眉眼略弯,厚重的嗓音莫名轻快起来,“按照大宁的说法,若你我成亲,那我便是驸马,驸马焉有不拜见舅兄之理?” 温热的鼻息萦绕在二人之间,宁长安差点就同意了,只是前世尸山血海历历在目,她冒不得一丝一毫的风险,“你自是不同的,反正就这三条,愿不愿意答应你自己考虑,噢,不对,四条。” 眼前之人不动如山,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直看的她心里发毛,她无意于此纠缠,只匆匆撂下一句话,“只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便落荒而逃。 独留青要一人在屋内站了许久,夜晚的烛光将他的身影拉的格外地长,忽然烛光跳动,另外一个黑影候在门外。 “将军,已查清,一个月前您独自在大梁山勘探地形果然是中了宫里那位的埋伏。” 青要了然道:“知道了,另外牢里那两位也该送他们上路了。” “将军,今日三军清点完毕,三万常备军,五千铁骑,另亦有两万农兵,是否立即召回?”凌风抱拳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召回?我说过要打仗了吗?” 凌风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位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将军,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将军,此时粮草充足,若召回两万农兵,我们未必没有胜算,请将军速速决断。” “什么时候我做事需要向你汇报了?”声音缓慢而悠长,却有种无形的威压。 “属下失言。”面前之人急忙下跪。 “告诉你也无妨,过几日你就到王上身边效力吧。” “属下不敢,属下誓死效忠将军。”地上之人不遗余力地表着忠心,却见青要只淡淡地挥了挥手,他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欲言又止地退了出去。 清风朗月,星河满布,一条宽阔的银河横跨天际。 青要独自一人倚在廊上看着南方的明月,半瓶烈酒下肚,嘴里喃喃道:“此生不得踏入大宁半步……” 话音未落,却又傻呵呵地笑了起来,“好呀好呀,明月高悬,星河两畔,谁解相思意?” 说着他又呆呆地抬起那只满是粗茧的手掌,眼中似隐有泪花,看了许久才道:“前世你我兵戈相见,我被你斩于马下,没想到今生却是要用你的身躯来复仇,也不知到底是谁的不幸?” 前世他从小便是太子的伴读,看着她长大,陪着她游历山河,送她出嫁,为她奔丧,终其一生都未能将爱宣之于口,直到身死国破家亡,那么多遗憾,他不甘心。 再醒来时他便跌落在那悬崖下的大石上,十数天竟看不到一人,亦不知身在何处,前世的迷茫裹挟着秋日的黄沙,枯黄的树叶在涯底随风卷起,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直到他抬头看到一袭红衣如美艳的蝴蝶在崖壁飘荡,最后体力不支落在了崖间枯树,他飞檐走壁上前查看,竟是她。 “也许,换个身份能有不一样的人生。” “造化弄人,若此生能换个方式守护你,守护大宁,似乎也不错。”一瓶烈酒下肚,他渐渐地醉了,身子也随之暖和起来,连带着化开了眼中的惆怅与迷茫,唇边的笑意也渐渐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