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哥儿重生后袖手旁观了》 1、第 1 章 “公子,这是槐公子刚生下的孩子,是个小哥儿。” 一个护卫抱着小小的襁褓,恭敬的跪在了宋钦隐面前。 宋钦隐扫了一眼那婴儿,眼底的寒光毫不遮掩,“送去勾栏院吧,我要让他打小长在勾栏,被培养成最下贱的妓子。” 护卫打了一个冷颤。 这可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呀,公子实在是太狠毒了! 护卫不敢露出异样,在心底惋惜了一下,抱着孩子转身离去。 此时正是深夜,大雨倾盆。 持续了一整晚了,槐轻羽才堪堪生下孩子,血水一盆盆换下,整个屋子都弥漫着血腥味儿。 他惨白着脸,疼痛难忍的抓着身下染血的床单。 他气若游丝微喘了一下,看向一旁的小丫鬟,“公、公子还未回来吗?能否、能否请公子为我寻个大夫?” 小丫鬟眼底闪过不忍,公子正在门外,但她却仍是摇了摇头,低眉道,“公子还在当值,我们也找不见他。” 一旁的产婆束手站立,担忧又愧疚的看着疼得冷汗淋漓的槐轻羽,“槐公子,都是老奴不好,让你受苦了!” 面上虽然含着歉意,实际上她心底全是对槐轻羽的轻蔑。 她接生了几十年,怎么会应对不了孕夫难产? 但槐轻羽可是个贱货,肚子里怀得是前夫的种,而非他们公子的子嗣,有什么资格让她接生? 好在她们公子脑子没坏,早就吩咐了她不要给槐轻羽接生。 公子说了,槐轻羽吃得苦头越多,他给她们的奖赏就越重! 门外,宋钦隐吩咐完后,正悠闲的坐在院子喝茶。 深冬露寒,宋钦隐的手冻得通红。 但他却恍若未觉般,自顾自的喝茶。 他在这冰冷的石桌旁坐了好几个小时,也听槐轻羽惨叫了好几个小时。 越听,越觉得越觉得痛快。 听到手下来报,他送至唇边的手顿住,不屑的垂下眸子,讥讽道,“求我请大夫接生?他配吗?” 他说着,喝完了水,嘱咐手下,“你不必理会,只管让他疼,疼死最好!” 又坐了约莫半个小时,冻得全身都麻木了。 他坐得够了,才“唰”得站起,原本妖艳多姿的美脸上,隐隐浮现出了阴狠与恐怖。 手中的茶杯被他随意的掷在地上,眨眼间变得粉碎。 他径直闯入产房。 里面浓重的血腥味儿,熏得人睁不开眼。 槐轻羽见他进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但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孩子,忙问,“钦隐,我的孩儿呢?” 宋钦隐微微后仰,颇为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轻飘飘道,“送去勾栏院了,日后大概会成为一个有名的花魁吧。”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稀疏平常之事,槐轻羽没反应过来。 不过,片刻之后。 他疯了一般挣扎起来,扑向宋钦隐,苍白的脸色满是惊惧与疑惑,“阿隐,你什么意思?你是在同我开玩笑吧?你要把我的孩子送去……送去勾栏院那等腌臜之地?” 然而他刚碰到宋钦隐的衣角,就得到了宋钦隐绝情狠毒的一脚。 他胸前被踹得闷疼无比,瞬间倒在地上,连抬起眼睫的力气都快没了。 他不敢置信的盯着宋钦隐,“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流落勾栏,是我将你赎回,助你报了杀父之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钦隐双手背后,居高临下的盯着槐轻羽,眼泪伴随着笑容一同出来,显得癫狂又冷漠无情。 他厌恶又痛恨的盯着槐轻羽,如恶魔低语般开口,“你帮我,不就是为了让我感激你吗?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为了夺下救我的功劳,就狠心杀了伽诩!” “伽栩?”槐轻羽狠咳了两声,对这个名字极其陌生。 宋钦隐见他满脸迷茫,抬袖拭去泪痕,眼底全身嘲讽和阴毒: “你这个刽子手,竟然不记得了? “当时伽诩偷偷跑去救我,要不是你为了得到我的感激,将他杀死,我的救命恩人本该是他! “你杀了我心尖尖上的人,我为何不能将你的孩子卖去勾栏院,千人睡、万人骑,让你痛彻心扉? “槐轻羽,从前你是秦家的养子,是高高在上的槐少爷,可如今秦家倒了台,你不过一个破鞋,还想让你那孽种认我当爹,你配吗?” 槐轻羽闻言,不觉遍体生寒。 他气愤至极,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他笑得绝望又悲伤,心脏麻木又冰冷,无力感遍布全身。 原来是这样! 当年宋家获罪,宋钦隐以罪人之身被送到勾栏院,成为了人尽可夫的玩物。 昔日风光霁月的公子,一朝沦为下贱的玩物,实在可惜。 他当时也自身难保,可还是花光了所有钱财,救了宋钦隐。 他怜惜宋钦隐命运多舛,出手相救也只是单纯的想让他免于沦落风尘,根本没想让他感激自己,更不知道孟伽诩的存在,谈何害什么孟伽诩? 他也是后来偶然得知,当时孟伽诩也在勾栏院。 而且他调查到,孟伽诩去勾栏院,根本不是去救宋钦隐,而是因为贪婪虚荣,偷官家小姐的胭脂水粉被抓住,才被送入了勾栏院抵债。 孟伽诩自身都难保,怎么会去救宋钦隐? 宋钦隐识人不清,将品行不端的孟伽诩,当成圣洁的心尖尖,以为孟伽诩出现在勾栏院,是为了救他。 却对他这个真正的救命恩人百般怨恨,还将他拼命生下的孩子,送去了那下贱之地。 宋钦隐真是该死! 槐轻羽越想越绝望,恨不得爬起来掐死宋钦隐。 可他浑身是血,一丝力气也无。 无力感遍布全身,他只能用仅剩的力气癫狂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整个院子都回荡着他绝望的笑声。 直到笑得声音嘶哑,他才停下,满脸泪痕的盯着宋钦隐,“让我痛彻心扉?不至于!这个孩子我本来也不是很想留,毕竟孩子的亲爹和你一样恶心!我真后悔,帮助了你们这些白眼狼!” 孩子的亲爹,是他的养兄,秦漆禾。 他因为救了当朝首辅秦公明,被秦公明收为养子,秦漆禾也成为了他的养兄。 秦漆禾待他很好,他也将秦漆禾当成了亲哥哥。 然而,在秦漆禾即将参加殿试的当晚,他发现秦漆禾的书童言成碧,竟然偷偷在秦漆禾的茶水里下药。 他抓住了言成碧,严厉审问,才得知言成碧不想看到秦漆禾高中状元。 言成碧虽为小厮,但常年跟随在秦漆禾身边,被秦漆禾发掘了读书的天赋。 秦漆禾不介意他身份卑微,将他带在身边教导,他的收效不小,想靠着读书脱离奴籍。 他怕秦漆禾中了状元,出去做官后就没空教他读书了,所以才想下药,害秦漆禾缺席殿试。 槐轻羽对于言成碧的自私,震惊到了极致。 这书童为了一己之私,竟然就要害待他如亲哥的秦漆禾一生! 缺席殿试,那可是对圣上的大不敬。 秦漆禾这辈子都别想做官了! 他准备将此事告知秦漆禾。 可言成碧知道事情泄露后,自己势必要被乱棍打死,顿时眼珠一转,便将准备下与秦漆禾的毒药,整包吞进了肚中,因为服药过量,七窍流血而亡。 言成碧的自尽,让他十分震撼。 毕竟,言成碧虽然自私恶毒,但事败之后,为了减轻痛苦果断赴死,足以说明他对自己狠得下心。 一个为了出人头地,不惜谋害待自己如亲兄弟的主子,对人狠对自己更狠的卑微蝼蚁,养在身边无异于养虎为患! 索性,言成碧这等阴毒小人,自己早早死了。 槐轻羽满心庆幸。 他提前发现了言成碧的狠毒心思,救了秦漆禾,也救了整个秦府。 对他来说,这件事不过是一个插曲。 他很快忘了。 对于言成碧的死,秦漆禾也仿佛没放在心上。 第二日,他穿戴一新,精神饱满的按时参加了殿试,最终获得了状元之位,直接被圣上被授予了官职。 加上有个首辅父亲,秦漆禾官运亨通,官至一品,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后来,因为未婚夫悔婚,槐轻羽声名狼藉,无人愿娶。 秦漆禾一身华袍,眉目俊秀,宛如太阳一般耀眼。 他走到满身脏污的槐轻羽面前,拉住了他的手,说,早已心慕,愿娶。 他满含期待的嫁给了秦漆禾。 却在新婚之夜,被秦漆禾掐住脖颈,被鞭打,被辱骂,最后甚至被当着全府的面,被秦漆禾强上。 完事后,他就被丢到了柴房,被关了三天三夜。 他满身伤痕,奄奄一息之时,秦漆禾才过来看他。 他愣愣的抓住秦漆禾的手,唤着“哥哥”,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秦漆禾却毫不留情的将他的手踩在脚下,直接踩断了他的手指,“别碰我!你这贱人,谁是你哥哥?害死了无辜的人,你怎么有资格幸福快乐的活下去?” 槐轻羽听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死死咬着下唇,抑制着痛呼。 他仰着苍白又纤瘦的脸,不知所措的迎上秦漆禾那双通红的眼。 秦漆禾的眼里,满是痛恨和厌恶! 2、第 2 章 他疼得眼前发黑,险些昏倒。 硬生生将下唇咬出血,才勉强支撑住理智,微弱的吐出几字,“我、我何时、何时害死无辜之人了?” 秦漆禾轻蔑的欣赏着他的狼狈,冷笑质问,“言成碧,你忘了?” 槐轻羽这才知道,秦漆禾弄这一出是为哪般。 他急急开口解释,秦漆禾却丝毫不听,权当他是狡辩。 秦漆禾日日夜夜折辱他,还为言成碧立了一个衣冠冢,逼迫他跪在言成碧牌位前忏悔。 每次将他折磨得奄奄一息时,秦漆禾都会掐着他的脖子,向他诉说着怨恨。 “都怪你害死了言成碧!在我心里,言成碧是亲弟弟、是知己,是学伴,而不仅仅是一个低贱的书童! “言成碧生而为奴,身份如此卑微,却如此努力勤奋,任何一个世家子都比不过他。 “你无论是才华、心性,还是在我心中的地位,处处比不过他,所以就因为嫉妒而残害了他,对不对!” 他絮絮叨叨,仿若走火入魔了般。 槐轻羽这才知道,言成碧当时服毒之后,看似立刻死亡,实际上还强撑了一口气。 他怨恨槐轻羽破坏了自己的计划,颠倒黑白,奄奄一息的对着赶来的秦漆禾,说了很多污蔑槐轻羽的话,然后才咽气。 秦漆禾一直将言成碧当成亲弟弟,欣赏言成碧的努力上进,对此不疑有他,因此恨极了槐轻羽。 此后的日子里,他越看槐轻羽,越觉得恶心,槐轻羽每笑一次,他心中的恨越多。 他无数次想要掐住槐轻羽的脖颈,将他折磨得痛不欲生,让他给言成碧赔命。 但他没机会下手,因此一直隐忍不发。 他的面上对槐轻羽笑得有多和善温暖,心中便有多恨他。 终于,槐轻羽因为被未婚夫背叛,被整个盛京的人唾弃,他才等来报复机会,当即如天神下凡般毅然站出来,说要娶他。 他娶他,就是为了折磨他! ……原来是这样。 秦漆禾实乃不识好歹,恩将仇报的典范! 每次被打得快要咽气的时候,槐轻羽心中便会涌出无限后悔。 后悔当初救了秦漆禾! 秦漆禾待言成碧有多好,槐轻羽是知道的。 秦漆禾把言成碧当成亲弟弟、知己、学伴。 这个世界的性别分为男子、男哥儿,和女人,男哥儿和女人皆可嫁人生子。 要不是二人都是实实在在的男人,秦漆禾待言成碧无私的好,在外人眼里,便是私相授受,互有苟且的证明。 可以说,在秦漆禾眼里,言成碧就是另一个自己。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插手,好让秦漆禾被最信任的贴身书童,毁了一生! 可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晚了。 之后的日子,槐轻羽受尽了屈辱。 他被秦漆禾折磨之事,很快传到了秦首辅耳中。 秦首辅想要阻止,却同样遭到了秦漆禾的怨恨。 秦首辅一直不赞同言成碧读书,觉得下人就该有下人的样子,没有资格与主子享受同样的教育资源。 因此,秦漆禾觉得,言成碧被逼死,也有秦首辅的手笔。 心怀怨恨这么多年,他对秦首辅早就没了父子情分。 在秦首辅跑来,想要制止他虐待槐轻羽时,他借机与秦首辅断绝了关系,转而投在了秦首辅政敌的门下。 秦首辅没放在心上,以为他只是一时之气,殊不知秦漆禾与他是来真的。 他毫无防备,直接被亲生儿子联合政敌扳倒了。 秦家彻底落败,秦家全家流放,或死或为奴。 秦漆禾也折磨腻了他,将怀了身孕的他丢进了乞丐堆,想要让乞丐玩弄死他。 万般绝望下,宋钦隐出现了,将他救了回去。 他经历过青梅竹马的背叛,经历过未婚夫的背叛,经历过秦漆禾的背叛,本来不愿再相信任何人。 是宋钦隐抱着伤痕累累的他,对他细心呵护、温声软语,说话好好照顾他,还会将他肚子里的孩子当成亲子,他才又燃起了好好活下去的希望。 没想到,宋钦隐也是狼子野心,从未爱过他啊…… 见槐轻羽没有想象中的痛不欲生,宋钦隐眸中划过一抹阴翳。 他狠狠打了槐轻羽几巴掌,成功看见那张惨白的脸,变得红肿不堪。 他嘲讽的注视着奄奄一息的槐轻羽,“白眼狼?槐轻羽,你不怀好意帮了我,难道还想让我感激你?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呵呵,你以为我稀罕你救了我?如果有来生,我宁愿永世为娼,也不要你救!” 他说着,大手一挥,咬牙切齿的唤来下人,“来人,将他丢回乞丐堆里,让那群乞丐好好临幸他!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几个下人闻言,立刻走上前来,粗鲁的将地上的槐轻羽拖出去。 槐轻羽被毫不留情的丢到了乞丐堆里,那些乞丐不顾他浑身是血,全都眼冒绿光的扑了上来,疯狂撕扯他的衣服。 槐轻羽绝望又嘶哑的惊呼,想唤来自己从前的书童,也是他的护卫,“璃星!” 然而,毫无动静。 他心如死灰的闭上了眼睛。 又是这样! 璃星身为他的护卫,在该保护他的时刻,永远都会缺席! 上次他被秦漆禾丢到乞丐堆里时,想要唤璃星前来保护时,也是这样。 要不是宋钦隐救了他,他必定会被那群乞丐折辱死。 事后他问璃星,璃星却也如实告知,说秦家落败,秦宛书也被贬为奴,不知去向,他一时忧心,因此并未听到呼救。 秦宛书是秦首辅的儿子,是个男哥儿,性格娇气傲慢,但长得实在貌美,被誉为盛京明珠,京中不知有多少公子喜欢他。 璃星也早已拜倒在秦宛书的袍下,最开始,他是想要成为秦宛书的护卫的。 槐轻羽初来秦家,对此并不知情,意外选了璃星。 至此,璃星身在槐轻羽身边,心却时时刻刻牵挂着秦宛书,每次槐轻羽有危险,璃星都有事不在。 槐轻羽心善,从未怪罪过璃星,只对璃星有愧,觉得是自己的错,使得他无法陪伴在秦宛书身边。 结果这次生死关头,璃星竟然也不在! 槐轻羽不敢失去这个唯一的救命稻草,一声又一声的唤着璃星。 就在他即将被侵犯时,一道沙哑的男声突然响起。 “属下在。” 璃星那漆黑的身影宛如鬼魂一般,悄然而至。 他一出手,槐轻羽身边如水蛭一般恶心的乞丐们,瞬间被杀死了。 槐轻羽如获新生,终于松了口气,崩溃的哭了出来。 他哭得绝望又无助。 璃星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等他哭得差不多时,才递给他一块手帕。 槐轻羽接过,擦了擦眼泪,终于恢复了平静。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向来坚强,坚强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自小出生在山村,父母双亡,努力活到十三岁,侥幸救了秦首辅,才开始吃饱穿暖,读书写字。 然而有了物质,并不代表他有了尊严。 一个乞儿,在满是荣华堂皇的秦家,在贵族如云的京都,受尽了磨难与屈辱。 他隐忍努力,心存良善,总想着帮助别人,种下善果。 所以他救了沦为娼.妓的宋钦隐,救了差点被毁了人生的秦漆禾,救了险些淹死的青梅竹马,救了未婚夫墨卿欢。 可无一例外,没有一个好结局。 尤其是前未婚夫墨卿欢。 墨卿欢家徒四壁,在读书上极有天赋,被香山书居的山长破格收如书居。 但因为家境贫寒,衣着寒酸,所以处处被人欺凌,欺负他最狠的便是何水。 何水是一个小哥儿,家世不错,却不学无术,也见不得别人努力,尤其厌恶墨卿欢这种一无所有,读书却极好之人。 他看不过去,屡次拯救墨卿欢于水火。 但由于他只是秦家养子,位卑言轻,却屡次与何水作对,没少跟墨卿欢一起被欺负。 他觉得自己与墨卿欢同是天涯沦落人,后来自然而然的相恋相知,还订了婚。 他觉得自己与墨卿欢是神仙伴侣,结果在大婚当日,墨卿欢却直接逃婚了。 原来是墨卿欢听到了何水在夫家受尽虐待,差点被虐待致死的消息。 墨卿欢不顾所有人震惊的眼神,冲入了何水夫家,将何水带了出来。 二人不顾槐轻羽的脸面,大张旗鼓住进了酒楼。 槐轻羽搞不懂,墨卿欢为何要对何水那么关心,明明从前何水欺辱他们最狠。 他去找墨卿欢,结果半路遇到了何水的丈夫。 他是墨卿欢的未婚夫,何水被墨卿欢强行带走,何水的丈夫便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侮辱他报仇。 他差点失身,好不容易逃脱。 结果刚见到墨卿欢,就被墨卿欢狠狠打了几巴掌。 墨卿欢满眼都是对何水的疯狂爱意。 墨卿欢怪大婚当日他拦着他,不让他去及时救下何水,以至于何水如今重伤不醒。 甚至悲到浓时,抱着何水泣不成声。 他小心翼翼的捂着被打肿的脸,试图提醒墨卿欢,从前何水是如何侮辱他、殴打他的。 墨卿欢却声嘶力竭的朝他大吼,说何水已经解释了,当初是因为喜欢他,才会拼命欺负他,想引起他的注意。 3、第 3 章 他说自己愿意被何水欺负,都怪槐轻羽胡乱插手,阻止何水欺负他,才使得他当初没和何水在一起。 最后,甚至将何水在夫家受的苦难,全都归咎于他。 “何水是这样狡辩的?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处处欺凌?”槐轻羽失神的看向墨卿欢,不明白墨卿欢读书那么厉害,应该是个聪明人,为什么会信这么荒唐的解释。 据他所知,何水从未喜欢过墨卿欢,甚至为了不让墨卿欢考上进士,还找人去打断他的手。 当时若不是槐轻羽暗中帮忙拦下,墨卿欢如今四肢已经残废,沦落街头,绝不会有如今尊贵的地位。 何水狠毒至此,墨卿欢竟然还能像中毒了一般,喜欢上他! 他拼命解释,可墨卿欢充耳不闻,始终怨恨他。 墨卿欢强迫他跪在何水面前忏悔,他不愿跪,直接被卸了双臂,被强行压着跪了一天一夜,双腿几乎跪残废。 何水最终也没有被抢救过来。 墨卿欢心如死灰,喃喃念叨,“水水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爱何水如痴如狂,语毕,竟直接自尽在了何水床前。 鲜血洒满了槐轻羽全身。 槐轻羽浑身鲜血的爬出了屋子,被人看见了,开始谣传他以死相逼,最终逼死了墨卿欢和何水。 他走到哪儿,都被人吐口水,扔臭鸡蛋和烂菜叶。 他的名声尽毁,再无出路。 一直厌恶他的秦宛书,还曾捧着毒酒和白绫,指责他毁了秦家名声,试图逼他自尽。 他绝望得险些真的去死。 之后,才有了他嫁给秦漆禾,被日日夜夜折辱的一系列事。 每次想到那些事,他就后悔不已。 如果他当初没有那么好心就好了! 如果他能回到过去,他一定不会再救他们! 他会眼睁睁看着宋钦隐沦为娼妓; 会不再阻止居心歹毒的言成碧给秦漆禾下药; 会让墨卿欢如愿以偿被何水欺负到死! 幸好。 幸好他由于宽容大度,做了数不清的好事,还能有一个好的反馈——璃星。 璃星身为暗卫,本该没有思想,履行他的所有命令,甚至毫不犹豫为他付出生命,做个杀人机器。 但他觉得怎么能那么贪心,让人为他肝脑涂地呢? 他不像那些世家子弟,做不到让人为自己牺牲生命。 所以,即便蔺珦在他遇到危险时,总是缺席,他也没有怪罪过。 至少,璃星今日没有抛下他,这就足够了。 他一向懂得满足。 槐轻羽收拾好绝望的情绪,目光澄澈的看向璃星,轻轻开口,“谢谢。不过,你能带我去找我的孩子吗?” 璃星闻言,眸子动了动,看向了他身上还未干涸的血迹。 他没应,而是缓慢的伸出手,将槐轻羽扶起。 槐轻羽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 他刚刚生产完,身子孱弱无力,下身现在还隐隐流着血。 他这样子,不修养好去找孩子,实在是太不明智了。 他被璃星带着,来到了荒山脚下的一间荒败破草屋修养。 “我只有你了,璃星。”槐轻羽躺在有些潮湿的杂草堆里,颇有些自嘲的开口。 他的小腹疼痛不已,却只能忍着。 他看向璃星,颇有些希冀的问,“你会离开我吗?要是想离开去找秦宛书的话,我也不会强留你,只不过你能不能等我修养好,找到孩子了,再离开……” 璃星沉默着,突然抓住他的手,眸色微动。 向来没有情绪的脸上,竟然多了几分同情与不忍,“我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好好保护你的。” 他郑重承诺,然后又朝着槐轻羽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那笑容温暖又明亮,将他那张冷淡禁欲的冷脸,衬托得宛如烈日。 槐轻羽被烫得呼吸一窒,感觉整颗心都暖了起来。 他也叹息了一声,长睫下垂,掩饰住了眼底的感动。 好在到如今,还有一人待他是真心的。 他看向璃星,露出一个苍白的笑,“你没有家人吧?不介意的话,从今以后我们不论主仆,结为异性兄弟可好?” 璃星闻言,眼睛满是惊诧。 他薄唇张了张,许久才愣愣吐出一句,“属下是护卫,是奴才,如此,主子竟愿意与属下平起平坐?” 槐轻羽点了点头。 他如今沦落得还不如乞丐,哪敢摆主子的谱? 咳了几声道,他道,“从今以后还要多多靠你,你愿意和我结拜吗?” 璃星立刻点了点头,再次握住了槐轻羽冰凉的手指,轻声说,“我愿意。” 没有人愿意心甘情愿当那跪地的奴仆。 他虽是暗卫,却也想当个堂堂正正的人。 槐轻羽的手越来越凉。 他昏昏沉沉的睡着,期间,璃星帮他清理了身子,还采了草药喂给他。 他终是挺了过来。 休养了约莫十日,他勉强能站能走,便再也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想要去寻自己的孩子了。 他委托璃星,千方打听,终于得知了孩子的去向。 见他面白如纸,走路颤颤巍巍,璃星眸子里满是怜惜,按住他的肩膀,“小羽,你应该再修养几日,宋钦隐为了报复你,是不会让那孩子这么早出事的。” 槐轻羽咳了几声,“就算宋钦隐不下死手,可他将孩子交给勾栏院那些人,那些人会善待孩子吗?刚出生的孩子,万一出了意外,肯定活不了了。” “你说得对,我身为孩子的舅舅,一定会将那孩子完完整整的救出来。”璃星闻言,眸色微沉,语气中充满了坚决。 这几日,槐轻羽已经与他结拜了,二人以兄弟相称,槐轻羽还让璃星当孩子的舅舅。 璃星武功高强,二人乔装打扮,槐轻羽很快就与璃星一起,潜入了那家勾栏院里。 那家勾栏院,是京城内最混乱,最肮脏的地方。 空气中到处充斥着奢靡□□的气息。 每走过一间屋子,里面粗鲁的嘶吼声,以及妩媚的吟.哦声,便源源不断传出来。 槐轻羽听了,只觉得心惊肉跳,恶心得几乎要呕吐出来。 这种地方…… 宋钦隐是怎么狠心,将他的孩子送到这种地方的? 他的孩子,绝不能在这种地方长大! 璃星听了这些声音,也满脸厌恶。 他抬起手,想要捂住槐轻羽的耳朵,却被槐轻羽轻轻推开,“找孩子要紧。” 璃星点了点头,没再磨蹭,很快将孩子偷了出来。 将孩子交给槐轻羽时,璃星回忆着那间房中的情形,眼神极冷,“宋钦隐简直不是人,孩子这么小,就给房间里燃媚香,他是想将孩子培养成淫.娃!” “!”槐轻羽心尖颤抖,苍白的唇色更加白了。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将孩子抱在怀里,鼻尖酸涩无比。 他嘴上说着不喜欢这孩子,可心里还是很爱他。 这孩子眉间有一颗红痣,是一个小哥儿,若真的在这种地方长大,受到的苦难不可想象。 槐轻羽小心翼翼的亲了亲孩子的额头,宛如抱着珍宝。 随后,璃星揽住他的腰,脚尖轻点,便准备带着他翻过围墙。 然而,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响起。 因为是在极远处响起,所以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 然而,听到这声音,璃星浑身一震,像触电一般,收回了放在槐轻羽腰间的手。 槐轻羽抱着孩子瞬间跌倒,手骨瞬间撞到地面上,疼得他脸色煞白,下意识吸着气。 接着,他看到璃星满脸惊疑的站起来,径直往声响处走去。 “璃星!”他深深的吸了一口冷气,强忍着疼痛,抱着孩子站起来,拉住了璃星的衣角。 他满脸冷汗,既是疼的,也是吓的。 他强忍着右臂断裂的疼痛,用另一只胳膊抱紧孩子。 随后眼巴巴的望着璃星,卑微恳求道,“此处都是勾栏院的人,你能不能不要乱走?咱们还是尽早离去……” 话还未说完,就见璃星变了脸色。 他那原本毫无波澜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冰冷与厌恶,死死的盯着槐轻羽。 槐轻羽满脸惊愕与怔愣,不知道璃星为何会这样看着他。 “槐轻羽,你真恶毒!”璃星冷冷扫了槐轻羽一眼,望着槐轻羽的眼神里,怜惜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嫌弃与恶意。 璃星居高临下的盯着槐轻羽,像是在看一个低贱的臭虫。 他原本是护卫,手中常年握着一把长剑。 此时,这把长剑被他抽了出来,悬在了槐轻羽的脖颈上。 只听他呵斥道,“宛书公子一直说你恶毒,我本不信,一直以为你是个良善之人,谁知你竟真的如此狠毒自私。听到宛书公子的呼救,你竟然拦着不让我救!究竟安得什么心?” 槐轻羽感受到脖子上的刺痛,惊恐的摇着头。 他小心翼翼张了张嘴,连忙解释道,“刚、刚刚的声音是秦宛书发出的?离得这么远,我、我没有习武,我听不清……” “我会信你?”璃星望着槐轻羽的眼底满是嘲讽,“槐轻羽,再阻拦我救宛书少爷,我就杀了你!反正我现在不是你的护卫,不需要听你的话了,不是吗?” 4、第 4 章 他说罢,狠狠推开槐轻羽,直接朝着声音来源处赶去。 槐轻羽被推到在地,怀里的孩子被惊醒,张嘴便要哭出来。 他将手指探入孩子口中,让孩子含着,孩子才没有继续哭。 用袖子擦了擦脖颈上刚被划出的血痕,又抑制住眼底的泪,一瘸一拐的也追了上去。 毕竟,没有璃星,他与孩子根本走不出这淫窟! 他慌张跟上去时,那个传出声音的小院里,已经躺了几具尸体。 他小心翼翼的踏进去,还未靠近,便被一双大手狠狠掐住了脖颈。 是璃星。 璃星身后躺着横七竖八的死尸,一个面容艳丽的白肤少年,已然被他很好的安置在石桌上,双目紧闭躺着。 璃星满眼冷意的盯着槐轻羽,“槐轻羽,宛书少爷差点被这些人糟蹋,你满意了?” 槐轻羽被掐得喘不过气。 索性,即将被掐死时,一道嘤咛唤住了璃星。 是秦宛书醒了。 璃星瞬间将槐轻羽丢在地上,转身看向秦宛书,想要将他扶起,却又不敢触碰,最终,像只卑微的野犬一般,单膝跪在了地上,“宛书少爷,你没事吧?” 秦宛书愣了愣,望着璃星的眼神里满是疑惑。 不过待看到槐轻羽时,他很快反应了过来。 眼前的这个男子,他曾见过,是槐轻羽的书童兼护卫。 只是不知为何,这个护卫每次都会抛下槐轻羽,选择救他。 他对护卫这种低贱的存在一向不在意,即便被救了很多次,在他眼里,区区一个护卫,甚至不如自己喜欢的一根玉钗重要。 抬起脸,瞥见眼前护卫眼底的怜惜与爱意,秦宛书只觉得像吞了苍蝇一般恶心。 这种卑微的货色,也敢肖想他? 简直想死! 待有机会,他一定会想办法,弄死这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秦宛书装出一脸惊惧,厌恶的看了槐轻羽一眼,随后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般,整个人缩到了璃星的怀里。 他哭得撕心裂肺,张了张嘴,“……” 刚想撒娇,他却发现自己不记得这个护卫的名字。 虽然这个护卫告诉了他很多次,可他从没将他放在心上。 “呜呜呜,你终于来救我了!”秦宛书满脸泪痕,满脸绝望的拉住璃星的衣袖,“我、我好害怕,你带着我出去吧!我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了。” “好。”璃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说着,看也不看槐轻羽一眼,便要抱着秦宛书离去。 见他要走,槐轻羽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惊恐的拉住他的袖子,哀求道,“璃星,你不能走!你不是与我来救孩子的吗?能不能将我和孩子也一起带出去!” 璃星身形微顿,目光扫过槐轻羽,皱了皱眉,“……我只能带一个人走。” 还不等他犹豫,他的袖子便被秦宛书轻轻拉住。 秦宛书眼角带泪,宛如纤细孱弱的纯洁百合花,催促道,“咱们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秦家落败,我被充到勾栏院为妓,今晚就要接客了。你舍得我被人糟蹋么?” 闻言,璃星原本犹豫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情起来。 于此同时,此处的动静,吸引来了勾栏院内老鸨和龟公的注意。 一群龟公将几人团团围住,个个面露阴狠,眼看便要将人抓住。 槐轻羽面色惨白如纸,惊恐的颤抖着身子,直接抱住了璃星的大腿。 他绝望的摇着头,麻木的颤抖着唇瓣喃喃道,“你不能丢下我!你是我的护卫,从前你每一次丢下我,我都不计较,可这次求求你了,别将我丢在这儿!求求你了!” 璃星的脸上满是不耐烦,愈发抱紧了秦宛书的身子,轻轻瞥了槐轻羽一眼,不屑道,“护卫?槐轻羽,我如今已经不是你的护卫了,你自己说的。若你没有放我自由,我仍是你的护卫,今日你尚可强迫我救你,但是谁让我已经不需要听你的了呢!” 槐轻羽呼吸一窒,麻木的点了点头,闭了闭眼恳求道,“是,是我说的。我想放你自由,还与你结拜为兄弟,让我的孩子叫你舅舅……所以,看在我从未看低过你,想和你平等以待的份儿上,你能不能再帮我最后一次,带我和孩子离开这里?” 那些凶神恶煞、满脸垂涎的龟公越靠越近,槐轻羽的身子也颤抖得越发厉害。 这时,秦宛书看着狼狈的槐轻羽,眼底闪过一抹恶意的光,宛如受惊的小鹿一般,低声娇吟,“我好害怕……” 感受到他的恐惧,璃星将他抱得愈发紧实。 低声安慰了怀中人几句,他对槐轻羽的不耐烦,再也压抑不住了。 “平等以待?”璃星轻蔑的扫过抱着自己大腿,死死不愿撒手的槐轻羽,语气中满是讥笑与厌恶,“我宁愿做宛书少爷脚边的一只狗,也不愿做你的兄弟,更不愿做你孩子的舅舅!” 说罢,他一脚揣在槐轻羽的肩上,“咔嚓”一声,槐轻羽的肩胛骨碎裂。 槐轻羽整个人被踹飞了出去,摔得吐血,孩子没抱住,同样重重摔在了地上。 只哭了一声,便再没了动静。 待槐轻羽艰难的爬过去后,发现孩子早已没了呼吸。 他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崩溃的大哭起来,哭声凄厉,宛如恶鬼哭嚎。 他再次错付了! 本以为待璃星越好,璃星便也会待他越好。 所以,他一次次原谅了他的不及时,还企图将他当做亲人。 可关键时刻,他的那些善意,竟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难道做好事,真的没有好报吗? 一旁凶神恶煞的龟公们,被这哭声吵得厌烦,当即走过来,用那肮脏污秽的大手,抓住了他的长发,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刺痛席卷了他的头皮,但他死死的咬着唇,不愿发出声响。 几个龟公舔了舔唇,下流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其中一个不怀好意的笑笑,发话,“既然跑了一个,就拿这贱人代替吧!就说他是秦家大少爷秦宛书,带去清洗一番,今晚让客人给他好好开□□!” 槐轻羽闻言,顿时遍体生寒,想要挣扎,却又被几个龟公钳住,拿针狠狠扎了好几十下。 疼得他浑身冷汗不止,很快就浸透了衣裳。 他怀中的婴儿,早已摔得粉身碎骨,软绵绵的像是棉花娃娃,被那群龟公夺了过去,丢垃圾一般丢到角落里。 孩子! 他呜咽着想要捡起孩子小小的尸体,发了狠般,拼命的打砸踢踹那些抓住他的龟公,想要挣脱。 “贱人真是不知好歹,还想再挣脱!”为首的龟公满脸不悦,一记铁拳猛打在了他脑袋上。 槐轻羽后脑勺顿时血流如注,大脑沉重,眼前黑黑白白,四肢也开始无力的松懈下来。 见他没法再挣扎了,那群人才又抬着他,准备将他带走。 精神已经支撑到了极限,槐轻羽本该就此彻底晕去。 可槐轻羽不甘心。 求生的欲望太强烈,加上——他要复仇! 他的孩子死了! 若是做好事没好报,那么那些接受他恩惠的,便全都要悉数还回来! 事到如今,他还有一张底牌,那便是求助于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还是个不受宠的三皇子时,曾与他是至交好友。 他与圣上谈天说地,议论政事,给圣上出了不少政见。 圣上生母身份低微,生下他后便撒手人寰,至此,圣上在宫内无依无靠,饱受欺凌。 他是圣上的第一个朋友。 经过他的建议,圣上学会了在无子的贵妃娘娘面前献殷勤。 贵妃娘娘无法受孕,也想要有个皇子做依靠,最终决定将他收为养子。 皇后与贵妃分庭抗礼,自然不想看贵妃娘娘受养圣上,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圣上身边有一个小宫女,与圣上从小一起长大,很得圣上信任。 收养宴会当日,小宫女恰好犯错,被带到皇后宫中责罚,命悬一线。 可槐轻羽却偶然得知,小宫女实际上是皇后安插的眼线。 所谓命悬一线,全都是假的。 目的就是为了吸引圣上去救小宫女,从而缺席收养宴会,惹怒贵妃。 所以,他隐瞒了这个消息,没让圣上得知此事。 收养宴会顺利进行,圣上成为了贵妃之子,身份节节攀升。 宴会结束后,他才将小宫女之事告知圣上,还直接言明小宫女是皇后眼线,不必将那小宫女放在心上。 圣上当时紧紧抓住他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感激,说有朝一日,一定会报答他。 有了贵妃及其背后的支持,圣上彻底脱胎换骨,再也不是当初的任人欺凌的小可怜。 之后,圣上在朝中展露头角,一步步得到朝臣支持,最终登上了皇位。 时过境迁,他因为嫁人,与圣上许久不见面了。 但当初那些友谊,仍旧是存在的。 只要他开口,他相信,圣上一定会帮他主持公道! 现在,最主要的是,如何见到圣上…… 在被拖着在勾栏地的小巷移动时,他蓦然看见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那道往日令他痛恨不已,如今却不得不哀求的身影。 5、第 5 章 “傅珣皓!”槐轻羽声音嘶哑难听,唇瓣干涩,却不得不使劲全身力气,扯着嗓子开吼。 那道路过的身影闻言,顿时停住了脚步,望了过来。 然后,眼底浮现出厌恶之色。 却还是缓缓挪动,来到了槐轻羽面前。 “你是槐轻羽?你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傅珣皓步子停在了五米之外,冷漠的盯着槐轻羽,像是在看一块脏抹布。 他一身华服,衣襟上满是金丝秀成的纹样,看着矜贵无比。 他盯着槐轻羽,骤然喟叹一声,猜测道,“该不会是自甘堕落,卖身为妓吧?” 槐轻羽闻言,缓缓抬起脸满是血污的脸。 他浑身瘦得可怜,这一抬脸,便宛如恶鬼一般可怖。 傅珣皓顿时后退几步,掩住口鼻。 他没有被吓到,而是嫌弃得不愿靠近。 槐轻羽绝望的目光,细细描绘着傅珣皓雍容华贵的衣袍,以及那俊美无俦的眉眼,想起了过往。 他与傅珣皓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 他长在大槐树村,大槐树村位于山里,村子贫苦,村民吃了上顿没下顿。 傅珣皓却是景阳侯府的世子,只是从小被人贩子拐走,被大槐树村的一户夫妻买下,那对夫妻无法生育,便买来傅珣皓当儿子。 傅珣皓走失时,才三岁,并不记事,自然而然的就在村里生活了。 那对夫妻对傅珣皓当成亲子对待。 由于家中贫寒,那对夫妻怕傅珣皓长大娶不到妻子,又花低价买来了一个小哥儿,给他当童养夫,就是槐轻羽。 槐轻羽是个哥儿,家中还有个弟弟,是个男孩。 因此,槐轻羽一直被父母虐待,刚会走路便要做很多活。 被买到傅珣皓家时,他满心害怕,谁知,傅珣皓的养父母不仅待傅珣皓很好,待他也很好。 他每日不仅不用干活,还能吃饱穿暖,每天和傅珣皓一起玩。 他叫傅珣皓哥哥,傅珣皓也像个真正的哥哥一般保护他。 其他孩子欺负他,傅珣皓总是帮他打回去。 每当有好吃的,傅珣皓全都会留给他,他不吃,傅珣皓便逼着他吃下去。 他将傅珣皓当成了亲哥哥,将傅珣皓的养父母,当成了亲生的父母。 十岁那年,傅珣皓的养父母双双病逝。 傅珣皓开始用稚嫩的肩膀,挑起家庭重担。 傅珣皓开始种地,第一天双手便被磨满了血泡。 他与傅珣皓同岁,个子不矮,也有一些力气,见状想要分担责任,傅珣皓总是拦住他,直言不忍他一双白嫩的手,磨出一丝伤痕。 傅珣皓总是说,他是一个娇弱的小哥儿,不应该受这些苦。 傅珣皓那时待他,真的真的,很好。 他那时感到激动又温暖,抱着傅珣皓的肩膀痛哭流涕,“哥,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嫁给你。” “嗯。”傅珣皓温柔的抱着他,郑重承诺,“等你十六岁一到,我们就成婚。” 可是半年之后,傅珣皓的亲生父母便找过来了。 傅珣皓想要带他一起走,可是做不了主。 傅珣皓离家这么多年,家里早就收养了一个假少爷代替他,假少爷是全家的掌中宝,所有人都宠着。 假少爷话里话外贬低傅珣皓,说他是乞丐、农夫,不准傅珣皓带槐轻羽这种乞丐回家。 假少爷一哭,傅珣皓在亲生父母面前,便丝毫没有位置了。 最终,傅珣皓随着侯府的人走了,走前拉着槐轻羽的手,说总有一天会来接他去侯府过好日子。 槐轻羽点了点头,含着眼泪目送傅珣皓离去。 他等呀等,等了很久也不见傅珣皓回来找他。 没了傅珣皓这个男丁,家里的地被贪婪的宗族收走了。 他从前的父母甚至想将他带回去,卖第二次。 他逃出了村子,沦落成了乞丐,跑到京城想要去找傅珣皓。 可是以他的身份,始终无法接触到傅珣皓。 就这样,过了三年,他偶然救下了当朝首辅秦公明,被秦首辅收为养子,成为了秦家少爷。 他在秦家努力学习,同时一直想打听傅珣皓的消息。 他打听到傅珣皓在香山书居读书,也想进入书院。 他学得废寝忘食,终于有了进入书院的资格,却在进入书院的前一日,受到了傅珣皓的信。 傅珣皓在信上,让他在书院里,不要说认识他,不要提起那些过往。 他不明所以,进了书院后,听话的没敢跟傅珣皓说话,结果只是因为多看了傅珣皓几眼,便被想要撇清关系的傅珣皓,当着所有人的面,骂作肮脏的乞丐。 傅珣皓还说,看着他就恶心,让他不要凑过去,免得熏到他。 他被说得面红耳赤,觉得丢脸极了。 被一次次侮辱后,他终于忍不住跑去找傅珣皓质问。 他以为傅珣皓只是人前待他冷漠,满心期待与傅珣皓拉近关系。 没想到傅珣皓人后也同样厌恶他,不仅厌恶他,还厌恶大槐村的一切,包括待他如亲子的养父母。 傅珣皓厌恶的望着他,站在三米开外,不屑道,“槐轻羽,我一听到槐这个字,想到大槐树村,想到那些困苦贫穷的生活,便顿觉恶心! “从前的婚约我不会认,我如今是侯府世子,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与大槐村的一切,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至于养父母……不,应该说是买家,虽然他们对我确实不错,但我可不会感激他们,虽然我是人贩子拐卖的,但没有买家就不会有卖家,我被拐一事,那对买家也有责任。 “我恨他们! “你还不知道吧,早在两年前,我就命人去将他们的坟撅出来,挫骨扬灰了!” 他说完,便走了。 只留槐轻羽一个人呆愣在原地。 挫骨扬灰?傅珣皓凭什么这么做? 养父母待他如亲子,宁愿拖着病体也要供他读书,最后双双病死,他就是这么报答他们的? 就算再讨厌,也不至于挫骨扬灰吧? 槐轻羽心中复杂,既愤怒,又无奈。 他向来善解人意,喜欢把人往好处想,约莫知道傅珣皓的难处。 景阳侯府里不仅有傅珣皓这个世子,还有个代替他承欢膝下多年的假少爷,处处与傅珣皓作对,傅珣皓在这三年里,肯定吃尽了苦头,性格偏激一点也情有可原。 至于婚约,他也早已不当回事了。 此后的日子,槐轻羽不再与傅珣皓有交集。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了落水的傅珣皓,毅然决然将傅珣皓救了上来。 大夫说,再晚救一刻钟,傅珣皓便会落得半身不遂之证。 傅珣皓被他救了之后,明面上不允他靠近。 只是私下里,对他却温和不少。 他若是有功课不懂,跑去问傅珣皓,傅珣皓会耐心给他讲解。 恍惚间,他觉得与傅珣皓似乎恢复到了从前的时光。 然而,他与傅珣皓私下接触,到底瞒不了其他人多久。 被撞破后,傅珣皓慌乱了一下,便瞬间镇定下来。 他将他冷冷的推开,指责他不知廉耻,勾引自己。 一时间,他成为了众矢之的,所有学子都开始侮辱谩骂他。 为了与他撇清干系,傅珣皓开始带头为难他。 他在香山书居,过得都是生不如死,每日都像老鼠一般,活得阴暗苟且。 在香山书居,一切以学问为尊,他想靠着读书获得师长们的重视,从而摆脱欺凌。 可是傅珣皓以及他身边的狗腿子,根本不给他机会。 他的书本和床单、衣物,不是被撕碎,便是被倾倒上脏臭污秽之物。 他没法学习,每日过得惶恐不安,像被吊着脖颈,即将咽气的鸟。 他像是生活在地狱,无论睁眼还是闭眼都是噩梦。 傅珣皓的学问却越来越深,不仅被誉为香山书居的四杰之一,还年纪轻轻,便考上了举人,成为所有人仰慕的对象。 他与傅珣皓的差距越来越大。 直到傅珣皓离开书居,到国子监读书,他才有机会认真学习,在书院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与傅珣皓,早已从从前亲密无间的青梅竹马,成了陌路之人。 …… 此刻,槐轻羽一身狼狈,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着傅珣皓精致无瑕的眉眼。 仿佛回到了当初。 那日,傅珣皓前一刻,还抱着他亲密的教他不懂的知识点,下一秒被人看见后,就开始变脸。 他将他推到地上,骂他荡夫,指责他勾引自己。 当时也是这样,他高高的站着,而他狼狈的趴在地上。 被千夫所指。 经历过那些事,槐轻羽不认为,他与傅珣皓还有什么情谊。 只不过,眼下,他只得求傅珣皓。 “求、求求你,帮帮我……”纵使有千般不愿,槐轻羽深吸一口气,还是开口了。 他卑微的伏在地上,语气平稳无波,“我要见圣上。” “见圣上?你也配?”傅珣皓冷笑一声,微扬着下巴,慢悠悠道,“圣上怎么可能会见你?” “他会,我曾有恩于圣上。”槐轻羽语气笃定,目光麻木,直直的盯着傅珣皓的双眼。 傅珣皓下意识移开目光,思索了下,没有拒绝。 他命人将槐轻羽带走,那些龟公根本不敢阻拦。 6、第 6 章 傅珣皓慵懒的扫了无法行走,只能被架着的槐轻羽一眼,玩味道,“既然你说会,我就想办法让你见到圣上,你说你对圣上有恩,我且信你,若是敢骗我,我定让你挫骨扬灰!” 槐轻羽敛下眼底的嘲讽,平直道,“我怎么敢骗侯爷你?我知道,对于将人挫骨扬灰一事,傅侯爷向来说到做到。” 傅珣皓斜睨他一眼,目光凌厉,“你敢嘲讽我?信不信我将你丢回勾栏院,让你做一辈子的小倌?” 槐轻羽害怕得浑身一颤,低下头没敢再说话。 见他惧了,傅珣皓这才满意,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脑袋,傲慢道,“记住自己的身份,我是侯爵,你只是个卑微的男妓,别想耍什么花样!” 槐轻羽没有说话,深深的闭上了眼睛。 他在后悔。 若是当初傅珣皓落水,他没有出手相救就好了。 侯爵? 若是没有他,傅珣皓早就落得个半身不遂的下场,被假少爷取代,憋屈的死在某个角落了! 傅珣皓却恩将仇报、不知感恩! 待见了圣上,他一定要将这些全都报复回来! 一行人刚走出勾栏院大门,便看见了一个不速之客,秦漆禾。 “秦兄。”傅珣皓漫不经心的朝着秦漆禾打招呼,扬了扬眉,“想不到一向洁身自好的秦兄,也会来这种腌臜之地?” “我来寻人。” “寻谁?不会是寻你那个弟弟秦宛书吧?还是……来寻槐轻羽?” 秦漆禾哼了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与宠溺,“自然是我亲弟弟,秦宛书。书儿被我骄纵太过了,因与我闹脾气,就赌气跑来这里,自愿卖身为妓。” 傅珣皓:“……” 那秦宛书是什么品种的傻子,做出这种让人无法理解的事? 他滞了半晌,才回过神,玩味的开口道,“那秦兄将人带回后,可要好好教导。听说秦夫人进来身体不好,若是秦宛书玩脱了,真的失身被一群男人……咳咳,惊扰了秦夫人她老人家可不好了。” 秦漆禾不悦的瞪了他一眼,“我娘她身体好着呢,勿要咒她。” 槐轻羽默默听着,却惊惧的睁大了双眸。 这些日子,他只听说,秦家被抄家,秦首辅与秦夫人自尽在了流放路上,秦宛书因为已经嫁人了,未被波及,却也被夫家赶出了家门。 秦漆禾因为恨秦家人,并未管秦宛书,所以秦宛书沦落为了乞丐。 今日在此处见到秦宛书,他才未怀疑。 毕竟秦宛书长得好,沦落街头无依无靠,被卖入勾栏院也有可能。 没想到,秦漆禾与秦宛书关系恶劣是假,秦夫人流放路上自尽也是假。 璃星被耍了! 他满心以为救了秦宛书后,便会得到无依无靠的秦宛书所有的爱。 殊不知,秦宛书是赌气自愿卖身。 秦宛书尊卑分明,最厌恶下贱之人触碰自己,等他玩够了之后,一定会将璃星碰他的地方砍掉,将他丢到野狗群里啃噬! 报应! 秦宛书和秦夫人没死,那秦首辅呢? 他是不是也没真死? 怀着一丝憧憬,槐轻羽骤然出声,嘶哑着朝秦漆禾开口,“秦首辅现今在何处?是不是也活着?” 秦漆禾听到这声音,眸光微闪,终于发现了跪伏在地,满身狼狈的槐轻羽。 黑眸沉沉,里面满是厌恶,“槐轻羽?你怎么还没死?” 槐轻羽呼吸窒了窒。 他极力想要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秦漆禾再次将他丢到乞丐窝,让他任人凌辱。 傅珣皓嗤笑一声,看好戏似的调侃,“秦漆禾,你真是小肚鸡肠,就算槐轻羽是你前夫,可他已被你休弃,小命已经不在你手上了,你不会还想着弄死他吧?” 秦漆禾看也不看他,目光只停留在槐轻羽身上,“怎么?那么关心秦公明那个奸臣?” “什么秦公明?你敢直呼他的名讳?那是你亲爹!”槐轻羽听到秦漆禾满口不敬,再也抑制不住愤怒,“秦漆禾,你帮着外人,毁了秦家,害死亲爹,难道不觉得惭愧吗?” “什么亲爹?那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奸臣!我大义灭亲,做了世人表率,才是明智之举。也就只有你这等同样卑鄙阴险之人,才会将那奸臣当成亲爹!” 奸臣? 秦漆禾这种阴险恶毒、是非不分之人,都不是奸臣的话。 秦首辅怎么配得到“奸臣”这个称号? 简直是莫须有! 槐轻羽深吸一口气,心底复杂又泛着丝丝疼痛,冷静地发问,“那他还活着吗?” 秦漆禾冷笑,不像是在谈论亲爹,而像是在说一个罪有应得之人,“怎么可能?他受不了屈辱,早在流放的第一天,便自尽而死了,尸体被扔到了乱葬岗,被蛇蚁蛆虫啄食,已经化为了白骨。” 槐轻羽忍不住握紧了手指,“为什么同样流放的秦夫人没死?” 秦漆禾“呵呵”一笑,“你以为权倾朝野的秦首辅,为什么会被如此轻易扳倒?当然是我娘这个枕边人,收集的证据啊! “圣上特许她假死,换个身份生活。 “当年我爹一介白身,为了攀附权贵,夺了我娘清白,才让她委身与他。我娘一直有心上人,眼下摆脱了我爹那个下流男,已经与心上人成双入对了。” “我虽痛恨我爹,表面上对秦家所有人都很厌恶,但实际上,我只痛恨我爹和你,在我心里,我娘和书儿一直是我的亲人。” “……”槐轻羽死死咬着牙,浑身冰凉彻骨。 秦首辅的死,秦夫人和秦宛书竟然也有份儿! 一时间思绪万千,复杂得让他大脑过载。 他想喊,想叫,想发疯…… 但平复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罢了,他会为秦首辅报仇的! “秦首辅不是这样的人,你莫要颠倒黑白!”他冷静的盯着秦漆禾的眼,直勾勾的,一字一顿道,“待我见到圣上,禀明一切,你们这些该死之人,一个都逃不掉!” “见圣上?”秦漆禾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黑眸微眯,顿时冷笑了起来。 他斜睨着槐轻羽,冷笑道,“槐轻羽,想要活下去,我劝你最好不要出现在圣上面前,否则我敢保证,他一定会下命将你凌迟处死!” 槐轻羽却根本不信秦漆禾的话,平静的断言,“你骗我!” “你说说,你有什么好骗的?”秦漆禾一身暗红长袍,宛如燃烧的暗火,眉眼也俊得让人心惊。 他漠然的瞥着槐轻羽,缓缓开口,“我是圣上近臣,曾听闻圣上说过,他有一个恨之入骨的人。 7、第 7 章 “他心爱的小宫女翠柳,正是因为此人而死。 “若不是那人贪婪,想要圣上成为贵妃养子,自己也跟着水涨船高,将翠柳遇难的消息瞒下,圣上怎么会没有及时救下翠柳,使得翠柳惨死。 “自翠柳死后,圣上便对那敢瞒下消息之人恨之入骨。如今看来,那人就是你吧? “皇后命人将翠柳乱棍打死,圣上登基后,便命人将皇后的骨头一截截敲碎; “你呢?槐轻羽,圣上最恨的便是你,你说,他会不会待你比皇后狠,下令将你凌迟?” “……”听到这些话,槐轻羽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自己怀揣的最后一缕希望,会就此破灭。 他喃喃的摇着头,唇瓣毫无血色,“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害死翠柳!翠柳是皇后的眼线,我知道皇后责罚她,只是做做样子,不会真的杀了她,所以当初才想着先将事情瞒下来,待收养宴会之后,才告诉圣上。” 秦漆禾微微勾唇,冷眼旁观提醒道,“可翠柳还是死了。” 槐轻羽张了张嘴,眼神绝望,喃喃道,“翠柳被处死的真正原因,乃是她意图勾引太子,被皇后发现才下死手,并不是我阻拦圣上,圣上没有及时救她之故。” “原来是这样。”秦漆禾轻笑一声,转而收敛起笑容,淡漠道,“可那又如何?翠柳一死,无论你做了多少解释,圣上都觉得你是在狡辩。他不会放过你的,我劝你还是有多远跑多远,省得触他霉头,让他决定杀了你。” 槐轻羽仍旧不停摇头,双目通红,近乎要晕厥,不断重复着,“我不信!我不信你说的!” 这是他最后一点希望! 傅珣皓在一旁,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眼前的情景显然十分不耐烦。 抬脚踢了踢喃喃自语的槐轻羽,他厌烦的问,“你还要见圣上吗?没事的话,我就要去忙自己的事了。” 他今日来勾栏院,可不是要玩的。 而是想看看那个敢与他作对,痴心妄想取代他的假少爷,被卖进这里后,过得有多生不如死。 被踢了一脚,槐轻羽才堪堪回过神。 他摁住被踹疼的地方,那张憔悴惨白的脸上,绝望之色一闪而过。 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寒光,不敢再歇斯底里,换上一副怯懦惊惧的模样,低声坚持道,“我、我仍要去见圣上。” 他只有这么一个翻身的机会了! 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他这一生,不能活得这么憋屈,这么冤枉! 他要报复! 无论是秦漆禾,还是傅珣皓,亦或是璃星,宋钦隐。 他要他们全都死! “既如此,就走吧。”傅珣皓说完这句话,便又命令身后的侍从,将槐轻羽带回家。 径直进了书房。 槐轻羽站在书桌前,紧张的抓着衣角,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傅珣皓写折子。 折子很快被送到了宫里。 槐轻羽终于松了一口气,狼狈的跌坐在地上,骨头与地板接触发出闷响,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双眼涣散,失神的看着地面。 与他紧张又彷徨的等待相比,傅珣皓就惬意多了。 他一边喝着香茶,一边静静欣赏着槐轻羽绝望无助的神情。 直到宫里来人。 一位长相刻薄尖酸的年轻太监,手拿一份圣旨,踏入了书房。 槐轻羽满怀希望的抬起脸,却听到那太监高高在上的念起了圣旨上的话。 听到那些尖锐冰冷的字眼,槐轻羽只觉“轰”得一声,瞬间耳鸣。 眼底的微光,也彻底散去。 整个人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傅珣皓听了圣旨,则丢下手中茶杯,倍感无趣的撇了撇嘴。 看着面如死灰的槐轻羽,戏谑道,“还真是凌迟处死啊,秦漆禾那家伙说对了!槐轻羽,本以为你能翻身呢。枉我在你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本以为能看一场好戏,啧啧……” 槐轻羽大脑发懵,根本听不到他的话。 他怀揣的最后一点希望也没了。 不如死了。 不如死了。 …… 被架上高台凌迟的时候,几个对他恨之入骨的男人,全都来了。 他们看着他身上的肉被一片片割下,眼神里皆闪过痛快之色,仿佛老天开眼,罪大恶极之人终于得到了报应。 看着浑身是血的槐轻羽,他们忍不住满脸悲悯,开始自以为诚恳的规劝: “死有余辜,槐轻羽,如果有来生,记住不要再作恶了。” “希望你下辈子做个善良的人,只有当个好人,才会有好报。” “落得这个下场你罪有应得,你死后我会好心将你安葬的,安心上路吧。” “真后悔认识你,如有来世,永不相见,槐轻羽。” …… 这些人絮絮叨叨,槐轻羽听不清哪句话是谁说的。 不过没关系了。 如果有来生,他一定让这群人得偿所愿。 不会将宋钦隐从勾栏院解救出来,宁愿做个万人骑的低贱妓子,就让他做; 不会救被霸凌的墨卿欢,成全他与霸凌者何水,祝他们百年好合; 不会救落水的傅珣皓,让他半身不遂,被假少爷取代,永失爵位,死在无人的角落; 不会救秦漆禾,任凭他缺席殿试,不得入仕,终生碌碌无为; 不会救齐涌姿,让他抱得美人归,与小宫女和和美美,错失皇位; 不会选择璃星,秦宛书狠辣善妒,小肚鸡肠,他愿意跟着这样的主子便跟; …… 他不会再碍他们眼了。 也希望。 他们不要再脏他的青云之路。 8、第 8 章 秦公明捋着胡须,俨然一副中年美髯公的模样,目光温和的看着面前脏兮兮的哥儿,“孩子,你愿意做我秦家养子,随我回秦家吗?” 槐轻羽闻言,意识到自己回到了过去。 这年他十三岁,已经经历了目送青梅竹马的傅珣皓离家,房子田地被夺,差点被亲生父母二次贩卖,流落街头,当了三年乞丐,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的脸上沾着各种颜色的灰,整个人黑瘦黑瘦的,像个从泥水里爬出的野猴子。 天地之大,没有他一处容身之地。 他经常学着其他乞丐的模样,蹲在城墙下乞讨,饱一顿饥十顿。 并且总有官兵来驱逐。 怕被官兵抓去做苦力,所以官兵来时,他便会离开京城,去周边的乡下躲一躲。 这日,他睡在杂草堆里,恰巧遇见了来乡下踏青,被政敌派刺客刺杀的秦首辅一家。 他这时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哥儿,猝不及防从杂草堆里跳起来,推开了刺客,帮秦首辅避开了那刺入心脏的一刀。 秦首辅被救下,见他孤苦无依,将他收为养子。 在别人眼里,秦首辅阴险狡猾,欺下媚上,乃是绝世奸臣。 但于他来说,秦首辅却是他的再生父母。 前世,他帮了那么多人,却被一次次辜负,但秦首辅这个所有人眼里的坏人,却从未对不起他。 秦首辅名声差,就真的是坏人吗? 槐轻羽并不这样觉得。 前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扣上一顶又一顶烂帽子的感受,他可太明白了。 思绪回到眼前。 槐轻羽抑制住酸涩的鼻尖,恭恭敬敬的跪下,哑声说着愿意。 一边说,他一边小心翼翼的抬起脸,湿漉漉的眼神中满是孺慕之情。 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他心头一阵柔软。 这一世,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秦家被抄家,秦首辅惨死! 首辅秦公明身边,站着一个月白色袍的华服小哥儿,名秦宛书。 秦宛书长相明艳,额间一抹红痣极其亮眼,满脸骄纵傲慢。 闻言,瞬间不屑的瞪了一眼槐轻羽,“嘁,有幸成为当朝首辅的养子,他一个低贱的乞丐当然不会放过这等好事!” “书儿!闭嘴!”秦公明转头,呵斥了秦宛书,觉得他太过失礼。 可下一秒,秦公明的衣袖便被抓住了。 秦夫人江下筠面容姣好,衣着同样华贵。 不喜的瞥了槐轻羽一眼,言语间满是不以为意。 她阻拦道,“老爷!不过一个乞儿,即便救了你,赠些金银即可,何故收他做养子,败坏门楣?否则,周边这些护卫,救了老爷您数次,岂不是全都能当我秦家养子?” 秦公明丝毫没有被她的话劝动。 他抽回了被秦夫人握住的手腕,冷冷呵斥道,“暗卫是暗卫,乞儿是乞儿,怎可混为一谈?暗卫保护我乃是职责,乞儿又不是秦家下人,保护我理应得到我的感激。再说了,刚刚那刺客刺过来时,夫人你和书儿不正站在我身边吗?身为我的至亲却不出手相救,连个素不相识的乞丐都不如,我将这乞丐收为养子,怎么算败坏门楣?” 一席话,说得江下筠和秦宛书面上皆红。 刚刚秦公明被刺,母子二人害怕极了,全都往旁边躲,丝毫没考虑到这位一家之主的安危。 秦公明可不是不知恩图报、不知好歹的人。 见状,冷漠的神色收敛了起来,走上前去扶起了槐轻羽。 他询问了槐轻羽的姓名、年岁,得知比秦宛书大了几日,便直接朝身边人吩咐,说槐轻羽从今以后,便是秦家的二公子。 秦宛书则由原先的二公子,变成了三公子。 得知自己要叫槐轻羽哥哥,秦宛书直接狠狠推了槐轻羽一把,明艳的脸上满是气愤与厌恶,“就凭你,也想当我哥哥?我的那些朋友知道我有了一个乞丐哥哥,不知要笑话我多久,简直丢死人了!” 槐轻羽闻言,面色不变,默默低下了头。 这些话,他前世早听过了。 那时候,他被说得根本抬不起头,自卑得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说不敢做秦宛书的哥哥,当秦宛书的仆人已经高攀了。 秦首辅自然不同意。 但他卑微惯了,觉得当仆人已经够好了,当即邦邦磕头,磕得满脸是血。 秦首辅怕他真的磕死,只好同意。 就这样,他当了秦宛书的仆人,每日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跪在地上侍候秦宛书,被虐待殴打。 还不如当乞丐。 直至一个月后,被秦首辅看到他身上的伤痕,他才结束这种地狱般的日子。 秦首辅再次提议,说要收他为养子,他才同意。 今世,他才不会像前世一样,白白再受一个月的折磨。 所以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双眸盈泪,可怜巴巴的看着秦首辅。 秦首辅接触到了他的目光,安抚的看了他一眼。 然后看向秦宛书,“书儿,这是你对待为父救命恩人的态度?身为秦家公子,怎么如此小肚鸡肠,毫无容人之量?” 秦宛书不满的张了张嘴,却不敢再说什么。 愤愤的攥紧手指,将一切的不满和恨压下,爬上一辆马车,吼着让车夫快些赶车。 车夫不敢不停,只好扬鞭甩了马匹一下。 马车骨碌碌跑远了。 “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秦公明无奈的看着秦宛书气愤离去,摇头叹息,但嘴角却是扬起的。 他虽然一直斥责秦宛书,但显然是爱秦宛书的。 他对两个儿子一直有亲子滤镜。 在他眼里,大儿子秦漆禾端方儒雅,博学多识;二儿子秦宛书娇憨可爱,毫无心机。 秦宛书此刻的暴怒离去,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时置气。 在外,他是个冷血无情的首辅。 但在内,他是个合格的丈夫、父亲,对家人全心全意,毫无保留。 槐轻羽知道他对待家人,心肠有多柔软。 所以前世,秦漆禾投入政敌门下,才能轻易将他扳倒。 眼看着秦宛书走远,秦公明才又看向槐轻羽,目光温和,“咱们也回去吧?” 槐轻羽点了点头,故作动作生疏的朝秦公明行谢礼。 秦公明越看他,越觉得喜爱,不由得连连点头,转而便想握着秦夫人江下筠的手腕,同她一齐上马车。 谁知,他的手却被江下筠被甩开了。 江下筠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又扫向槐轻羽,嫌弃的皱了皱眉,“这乞儿身上那么脏,你让我同他坐一辆马车?” 9、第 9 章 说罢,不顾秦公明的挽留,直接夺了一个侍卫的马,翻身上去。 然后轻呔一声,打马朝前奔去了。 秦夫人虽已是中年妇人,但这行云流水的骑马动作,槐轻羽看了,不得不称赞一句英姿飒爽。 槐轻羽还知晓,秦夫人家世显赫,乃是武将之女,虽不会舞枪弄棒,但骑马却是很利落。 秦公明看着她同样离去的背影,脸色有些挂不住。 却也没表示出什么,态度温和的同槐轻羽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他看着槐轻羽,忍不住捋着胡须说道,“不知为何,看见小哥儿你的第一眼,我便有种错觉,仿佛我们前世就是父子。” 这话一出,槐轻羽顿时鼻头一酸,眼眶酸涩极了。 前世,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却唯独对不起秦首辅。 秦首辅收养他后,是实实在在当他是亲儿子的。 秦首辅给他金银吃食,让他读书,在他被千夫所指时,待他如初。 反倒是他,因为帮了那几个白眼狼,插手别人的因果,最后波及到秦首辅,使得秦首辅和秦漆禾反目,秦家灭亡。 掩下一切的心酸和后悔,槐轻羽声音很轻,说出了心里话,“首辅大人身份尊贵,心肠善良,轻羽何其有幸,能与首辅大人做两世父子。” 秦首辅闻言,笑着宽慰道,“小哥儿勿要妄自菲薄,还有,你应该称呼我为父亲了。” 槐轻羽抑制着颤抖的心脏,终于唇瓣张了张,真心实意唤了声“父亲”。 秦首辅闻言,满意的笑了起来。 秦首辅十分得圣上欢心,向来健谈,逐步同槐轻羽问话,很快拉进了距离。 对于他不着痕迹的探究与疑问,槐轻羽都学着前世那样,拘谨又卑微的全面作答。 很快,秦首辅便对他有了基本的认知。 得知他身世凄惨,虽然并未全然信服,部分内容需要核实,可还是心疼不已。 马车很快便驶入了秦家。 秦家势大,居住的府邸自然很豪华。 槐轻羽被分配了一个院子,院子规模不比秦宛书小。 接着,秦首辅又命人送来了很多东西,到槐轻羽的院子。 很快,整个秦家上下都知道了槐轻羽的存在,也知道了秦首辅对槐轻羽的重视。 秦首辅很忙,吩咐完一切,便有事进宫去了。 槐轻羽站在前世居住过的院子里,耳边是一群奴仆不停的恭维声。 他如今已经洗完了澡,也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 由于前十三年的磋磨,他整个人又瘦又小,皮肤也黑漆漆的。 洗完澡之后,身材看起来也干瘪黝黑,相貌不显。 听着耳边一群奴仆,不停的夸赞他“肤白胜雪”“貌美无比”的言论,他觉得甚是可笑。 很快他就想起了前世的种种。 前世,他觉得自己身份卑贱,自愿以仆人身份入府。 因此,所有人都觉得他能够进秦家为奴,是以救命之恩相要挟的,所以对他很不齿。 再加上秦宛书肆意欺压,府中大大小小的仆人路过,都能随意打骂他。 眼下,这些全都在上辈子欺凌过他的人,此刻却皆围在他身边争相讨好,简直是讽刺至极,荒唐的有些不真实。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人。 一瞬间,所有谄媚讨好的仆人,全都感受到了一阵寒意,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他们很快明白了,槐轻羽是个不容易讨好的主子。 想要得到这种主子的青眼,唯有拿出真本事,或者是真心。 只溜须拍马,是不可能的。 顿时一个个心灰意冷,热情全然退却,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 槐轻羽对这些人没什么好感,面无表情吩咐道,“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别围着我了,我暂时不需要陪着说话的人。” 很快,仆人们便离去了。 槐轻羽对于自己的今世,有很明确的规划。 第一,报答秦首辅,保住秦家。 第二,考取功名,入仕为官,造福百姓。 当今世上,存在男子、男哥儿、女子三种性别。 男子可读书写字,入仕为官,女子则负责嫁人生子。 而男哥儿,则是男子外表,但是额头上长着红痣之人,十六岁之前,男哥儿和男子没有差别,十六岁之后,男哥儿额上的痣,便会转化为孕痣,可令女子怀孕,也可嫁给男子怀孕生子。 男哥儿与女子结婚结合后,额上孕痣不会消失,地位等同于男子,仍旧可以做官。 男哥儿嫁给男子,与男子结合后,额上的孕痣则会消失,不能再做官了,只能同女子一般,困于后宅生子育女。 若是实在坚持做官,又喜欢男子,男哥儿要保持处男之身至二十八岁。 二十八岁后,再嫁人生子,则官位可保。 然而,这世上女子稀少,再则官位不多,那些男子尚且不够分。 所以主流的观点,还是偏向男哥儿去嫁人生子的论调多。 前世,槐轻羽也选择了嫁人。 他虽然爱读书,可是没什么功利心,再加上遇到了喜欢的男子,水到渠成的有了未婚夫。 他为了心上人放弃了前程,却所遇非人。 第三,便是不再插手那些白眼狼的因果。 有了前世的经历,他知道哪些人能帮,哪些人不能帮。 他可以利用前世所学知识,避开那些坑。 想来很快就会像前世一般,到了他挑选书童兼护卫的日子。 前世,他的书童是兼护卫是璃星,可璃星从未尽过本分。 这辈子,他要自己亲自挑选忠心之人。 没等一会儿,便有客人来访。 看到来人的那一刻,他瞬间屏住了呼吸,甚至有些想吐。 来人一身红杉,长身玉立,眉眼艳丽张扬,漂亮得如同娇任的哥儿一般,与秦宛书长得十分相像。 正是秦漆禾。 此时的秦漆禾,年方十八,还未如前世恨上槐轻羽,正是一心向学,温文如玉的时候。 被他视为亲弟的小厮言成碧,正跟在他身边。 秦漆禾一身华服,言成碧同样一身华服,二人通身气质极像,看着一点都不像主仆。 若是没有秦漆禾纵容,言成碧一个小厮,绝对不敢穿得和主子一样。 以至于将言成碧的野心养大,使得他敢给秦漆禾下药,故意让他缺席殿试。 想到前世,言成碧害怕事迹败露自尽,死前还敢将污水泼向自己,槐轻羽就忍不了。 言成碧没有自知之明,骄傲自满,秦漆禾故意宠溺纵容,弄得主不像主,仆不像仆,迟早会出事。 槐轻羽决定添上几把火。 他掩下心底的厌恶,面上显露出微笑。 故意忽略秦漆禾,一脸紧张的看向言成碧,躬身行礼,语气怯生生的,“这位就是秦家大哥吧?小弟槐轻羽,第一次见大哥,难免紧张,还请大哥见谅。”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下巴,小心翼翼的看着言成碧的脸色,仿佛生怕他生气似的。 言成碧闻言,唇瓣紧抿,修长的手垂在身侧握紧了。 虽然面上不显,但槐轻羽知道,言成碧心中肯定在暗爽。 言成碧此人,自尊心极强,野心勃勃,恨不得将秦漆禾取而代之。 偏偏秦漆禾还蠢得可怜,因为怜惜言成碧的才华,一直看不清言成碧的狼子野心。 秦漆禾站在一旁,红衫妖娆,姿态妍美。 见槐轻羽认错了,他当即勾起唇角,伸出修长手指,抬起了槐轻羽的下巴,“你就是父亲新收养的弟弟吧?你认错了,我才是你大哥。叫声哥哥来听听。” 槐轻羽顿时皱眉,排斥的凝望着秦漆禾,眼神里满是责怪,“你、你这大胆奴仆,怎么敢以下犯上,冒充主子?” 他说着,转头看向言成碧,表情里满是疑惑,“大哥,你身侧这红衣小厮简直太失礼了,一身媚俗气质,不像大哥你,满身贵气,一看就是人中龙凤。还喧宾夺主,想让我叫他哥哥,你难道都不管管吗?”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秦漆禾张了张红唇,表情惊愕。 媚俗? 他可是秦家大公子,还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评价。 在场的其他仆人,也全都用诡异的目光,在秦漆禾以及言成碧的身上扫来扫去,个个神情诡异,生怕被牵连,没人敢说话。 唯有被称赞的言成碧神色如常。 他碍于秦漆禾在场,强压下上扬的嘴角,准备故作谦卑的解释一二。 下一秒,一道张扬轻蔑的声音,便横插了进来。 “言成碧这种卑贱之人,也有资格与我哥哥媲美?槐轻羽,你是不是眼瞎了,竟然将我哥哥的小厮认成了他?” 是秦宛书。 秦宛书慢慢走进,高扬着下巴,满脸不屑的盯着言成碧,呵斥道,“贱奴,见了本公子,还不快跪下行礼?” 被毫不留情的辱骂,言成碧神色仍旧如常,看似不敢有脾气。 但槐轻羽一直在注意言成碧。 分明看到了他的手指在悄悄捏紧,指甲深深的陷进了掌心,鲜血直流。 槐轻羽心底忍不住发笑,面上却满是惊愕,惊讶的捂嘴后退。 片刻,才胆怯又紧张的看向秦漆禾,“怎、怎么会……大哥,对不住,我认错了人,竟将你身边的小厮错认成了你。” 10、第 10 章 秦漆禾此时,还是一个满身书卷气的读书人,脾气尚好。 他丝毫不气,甚至还抬手摸了摸槐轻羽干枯的后脑勺,与有荣焉的看向言成碧,“不怪你,是阿碧太优秀了。在我心中,阿碧不是我的小厮,而是我的亲弟弟,你将我们认错,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说着,又转过脸去,责怪的看向秦宛书,“书儿,你怎么能叫阿碧贱奴,快给阿碧赔礼道歉!” “哥哥,你竟然让我给一个贱奴道歉?”秦宛书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对言成碧仇恨已久。 在他眼里,这些下人就是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不跪舔他就是罪该万死。 而言成碧这个蝼蚁,不仅让他哥哥万般重视,还狗仗人势,不将他放在眼里,更是罪大恶极。 他满腔怒火,直接抬起手,准备朝言成碧这个胆大包天的贱奴扇去。 被秦漆禾拦了下来。 秦漆禾握住秦宛书的手腕,妖娆的眉眼全是冷意,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般,“书儿,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阿碧活得本就不易,虽然出身卑微,却宛如不屈的太阳花一般积极进取,读书至深夜,你不欣赏他,反而处处打压,简直太过分了!” “你竟然为了一个贱奴,说我过分?”秦宛书身为骄纵小少爷,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亲哥为了贱奴,竟然责怪他,更是让他觉得自己的脸面被丢在地上踩。 尤其是槐轻羽那个小贱人还在一旁,满脸敬仰的注视着秦漆禾,毫无保留夸赞道,“大哥,你真是太善良了,对待一个奴仆都这般好。” 夸完秦漆禾,槐轻羽又满脸真善美的指责秦宛书,“三弟,你能不能跟大哥学一学,心胸开阔一些,不要这么容不下人?” 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 他心胸不开阔? 槐轻羽这小贱人,是不是不想活了! 秦宛书顾不得形象,一张美貌姣好的脸上,全是阴暗嫉恨,咬牙切齿想要扑向槐轻羽。 秦漆禾见状,觉得他越发不懂事,一伸臂,将他拦了下来,斥责道,“秦宛书,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疯了?” 然而,等待他的是秦宛书恶狠狠的眼神,以及抓挠踢拽。 很快,秦漆禾一个偏偏贵公子,便被弄得满身狼狈,衣衫破烂不堪。 明明是亲兄弟,却因为一个外人有了龃龉。 而引起这场闹剧的那个外人……言成碧。 却似乎丝毫不领情呢。 槐轻羽一直在暗中注视着言成碧。 他注意到,秦漆禾越维护言成碧,言成碧的眼神就越沉。 言成碧的心中,不仅不感激秦漆禾,反而还愈发痛恨他,觉得他此举是在拿自己作筏子,彰显身为大少爷的善心。 眼见着言成碧的眼神越来越阴沉可怖,槐轻羽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他状似无意的踱步到言成碧身侧,一脸艳羡道,“真羡慕你,能够得到大哥的宠爱。大哥简直是太善良了!将小厮当做兄弟,他还是这盛京的头一位呢!外面的人都在说,你走了狗屎运,能够陪伴在大哥身边读书,将来有了成就,可不要忘了报答大哥啊。” 言成碧闻言,眼神闪了闪。 ——全盛京都知道了? 秦漆禾果然是在借着他,来弘扬自己的善名! 想想看,一个金尊玉贵的大少爷,怎么可能真的将身边的小厮视为兄弟? 眼看着言成碧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槐轻羽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言成碧这狗东西,就是一个纯纯的白眼狼。 秦漆禾对他那么好,给他锦衣华服,让他享受与自己同等待遇,将他养得金尊玉贵,气度不凡,被认错了身份也毫不介意,反而为他的优秀高兴。 他却觉得秦漆禾做这一切,只是在利用他。 言成碧这等自尊心与野心强到离谱的人,怎能不对敢利用自己的人怀恨在心? 怪不得他前世会为了一己之私,便要毁了秦漆禾的殿试! 上一世,他帮了秦漆禾,却被秦漆禾恩将仇报,百般报复。 这一世,没有他相助,秦漆禾养虎为患,必定会被反噬。 他乐得见秦漆禾待言成碧好。 越好,想必将来被背叛,也会越绝望吧? 那边,秦漆禾已经重重抓住了秦宛书的双手,像是对待犯人一般,将他的两只手腕摁在他身后,使得他动弹不得。 秦宛书双臂被绞着,一时气不过,直接哭了出来。 他是全家的掌上明珠。 从小到大,还未受过此等委屈。 而这一切,全都是言成碧这个贱人给他的! 见亲弟弟哭了,秦漆禾自是心疼,因而放开了对他的钳制。 他望着秦宛书哭得通红的双眼,安慰道,“别哭了,父亲说了,你如今已经十三岁,到了选护卫的年纪了,等下我就带你去选书童兼护卫,如何?” 秦宛书并没有觉得被安慰到。 甩开秦漆禾的手,愤怒又怨恨的吼道,“护卫有什么稀奇的?我堂堂秦家小少爷,平日里有那么多护卫保护,还稀罕一个卑贱护卫?” 秦漆禾看着满脸憔悴的弟弟,轻笑哄道,“护卫们之间自然不同,今日的护卫被你选了后,此生都是独属于你一个人的,他的命运由你主宰,即便你说让他立刻自尽,他也不带犹豫一秒的,和暗卫相似,且还能陪着你读书,是除了家人之外,与你最亲近的人。” 闻言,秦宛书的脸色也没好几分。 他的心中,仍旧对于秦漆禾护着言成碧,将他双臂反绞的事怀恨在心。 唯有狠狠责罚言成碧,才能让他解气。 但秦漆禾不仅没有那样做,反而试图用其他事转移他的注意力,和他说话时,也像是在哄小孩儿。 这无异于让他心中的怒气更加节节攀升。 但他虽然骄纵,却不是傻子。 他知道,在大哥心里,言成碧的地位不比他低,再闹下去也没有结果。 来日方长。 等他找到机会,一定毁了言成碧的双手和脑子! 他倒要看看,言成碧变成了傻子,再也不能读书,大哥还会不会惜才护他! 秦宛书心中过了千万道思绪,才勉强压下不渝,脸色由阴转晴。 他娇嫩的面上缓缓露出笑,一副好奇的样子,“真的假的?哥哥,即便我让护卫自尽,那护卫就会真的自尽?” 秦漆禾点了点头,“自是真的,今日要挑选的书童兼护卫,一直都是当暗卫培养,是最见不得光的存在,就像主人的影子,没有一丝尊严和权利,怎么对待都可以。” “那就好玩了。”秦宛书的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 他正愁一肚子气没处撒,恰好就有送上门来的人肉沙包供他出气。 他压抑着暴戾的想法,激动的说,“我一定会选一个最强壮的护卫!” 只有这样,折磨得奄奄一息时才好玩儿。 “不行。”秦漆禾轻轻抬手,摸了摸秦宛书兴奋的脑袋,然后看向槐轻羽,面上仍旧满是笑意,“父亲说了,要小羽先选。说不定小羽也想要最强壮的那一个呢!你想先选,要经过小羽的同意才行。” 槐轻羽抬眸,却接触到秦漆禾别有深意的眼神。 秦漆禾的眼神,他懂。 他一个外人,刚来第一天,本该顺水推舟,将优先选护卫的机会主动让出来的。 但他不愿意。 弯唇笑了笑,像是读不懂秦漆禾的眼神,语气惊讶的道,“父亲竟然让我先选?他对我真是太好了,日后我有了出息,一定不会忘了父亲的大恩大德,好好报答他的!” “你有没有眼色?”秦宛书见他满脸欣喜,竟然没有推脱说让他先选,顿时撸起袖子准备教训槐轻羽。 秦漆禾立刻拉住他,斥责道,“书儿!不得无礼!这是父亲的命令,你想要违抗父命吗?” 秦宛书只能将不满压下,闭上了嘴巴,骄纵的面容满是阴沉。 槐轻羽能看出来,秦宛书心中的暴戾因子更重了。 秦宛书本就是个爱施虐的性子,暗地里弄死了不少丫鬟小厮。 眼下憋了一肚子气,肯定急需一个发泄的口子。 上一世,秦宛书就时常拿身边人出气。 当时,秦宛书随意选了一名护卫。 然而,挨鞭笞,跪钢针,以头碎石,吞铁剑,倒立悬挂,跪着当马…… 到秦宛书身边没几天,这样一个健壮高大的护卫,便被秦宛书给玩弄死了。 死状凄惨,却没有激起一丝水花。 有谁会在意一个护卫的死呢? 槐轻羽跟随着秦漆禾等人,来到了一处院落内。 刚踏进去,他的目光就瞬间落在一个熟悉之人身上。 璃星! 槐轻羽本以为自己能很好的控制情绪。 然而,看见那抹身影时,他全身还是难以自持的泛起冷意。 一看到璃星,他就忍不住想起前世的过往。 想起璃星那句: “我宁愿做宛书少爷脚边的一只狗,也不愿做你的兄弟,更不愿做你孩子的舅舅!” 想起他踹断自己肩胛骨,说要杀了自己时,那冷酷绝情的模样。 想起小小婴孩落在地上,摔成的软趴趴的肉泥,而他却抱着秦宛书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 璃星。 这一世,如你所愿。 我再也不会选择你了。 11、第 11 章 槐轻羽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笑意,缓缓走进院内。 院子里有好几位护卫,全都穿着廉价单薄的黑衣,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像是沉默不起眼的野草。 槐轻羽对着这些人,看了又看,一时拿不下主意,不知该选谁。 许是他犹豫得过久了,突然,一张脸抬起来,对视上了他的眼。 是璃星。 璃星那冷淡疏离的双眼里,满是厌恶。 槐轻羽心中一惊。 璃星一个与他初次见面的护卫,为何会用这种眼神望着他? 难道…… 璃星也重生了? 他重生一事,可不能让璃星察觉! 璃星像秦宛书身边最虔诚的狗一般卑微,日后难免会找到机会,告诉秦宛书这个秘密。 若秦宛书知道他重生了,后果不堪设想! 失神间,秦宛书满脸不悦的冲过来,狠狠推了他一把,“你到底要选哪个?还不快选,想让本公子等你多久?” 槐轻羽瞬间被推得跌倒在地。 掌心擦在地上,鲜血隐隐渗出,露出了猩红的里肉。 恰巧跌倒在璃星面前。 抬起头,璃星那双沉寂漆黑的眸子里,填满了厌恶与不屑。 他直挺挺的跪着,眼神却是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的,盯着摔倒的槐轻羽,仿佛在看一个不厌其烦,黏上来的臭虫。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冷冷对槐轻羽道,“不准选我,只有宛书少爷才有资格当我的主子。你不配! “上辈子因你之故,我错过了他,这辈子我绝不会再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只有待在宛书少爷身边,我才会如获新生。 “你敢选我,我就杀了你!” 槐轻羽闻言,顿时脸色惨白。 璃星真的也重生了! 他不能暴露自己也重生的秘密! 璃星蠢,他可不蠢! 他慢慢抬起脸,蹙着眉看向璃星,满眼陌生,“你这护卫真是好大胆,竟然和主子用这种口气说话。” 璃星闻言,顿时一愣,随即也皱起眉宇,“你未重生?” 槐轻羽仍旧用疑惑且陌生的眼神盯着他,“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璃星却不屑解释,眼睑下垂,像是有些崩溃,“糟了,你竟然未重生,万一又像前世那般,非要选我怎么办?” 他说着,防备的掀起眼睫,警惕的盯着槐轻羽,仿佛槐轻羽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显然笃定,槐轻羽肯定会像前世那般,与秦宛书争抢他。 槐轻羽:“……” “嘀嘀咕咕在说什么?”秦宛书不耐烦的走过来,打断了平静。 “书儿!”秦漆禾不满的瞥了秦宛书一眼,将槐轻羽扶起,低声道歉,“小羽,你没事吧?” 槐轻羽摇了摇头,满脸怯意,一副忍气吞声的表情,手往身后背去,“不过磕坏了点皮肉,没、没事的。” 他越是一副不敢多说的表情,秦漆禾就越觉得他受了委屈。 转而呵斥秦宛书,“书儿,回去后禁闭三日,当做你推小羽的惩罚!如今小羽身为秦家养子,就相当于我们的亲兄弟,你下次再推他,我就和父亲禀明!” “……知道了。”秦宛书死死握着手指,心底的怒气更甚。 他无处发泄怒气,只好死死的盯着璃星。 他刚刚就注意到,这个卑贱的护卫,竟然偷偷和槐轻羽说话。 一定是想要槐轻羽选他! 真是不安分的贱种,得好好松松皮! 璃星低垂着头,不敢逾越一下。 身为护卫,不经主子允许,是不能直视主子的。 只是因为前世槐轻羽的宽容,让他对槐轻羽心生不了敬意,才敢放肆。 但对于其他人,他是丝毫不敢抬眼看的。 察觉到秦宛书射过来的目光,他激动又兴奋,呼吸都紧促了起来。 宛书少爷一直盯着他看,肯定是想要选他! 前世要不是槐轻羽横插一脚,他一定能跟随在宛书少爷身边! 秦宛书恨恨的盯了许久,才收回眼神,不满的抬眼催促槐轻羽,“你究竟要磨蹭多久?慢吞吞的跟乌龟似的,能不能选快点?” 槐轻羽经历过背叛,选人之事自然慎之又慎。 他抿了抿唇,看着面前的几名护卫,“你们抬起脸来。” 几名暗卫皆听话的抬起脸,将容貌暴露在了槐轻羽的眼前。 槐轻羽看也不看璃星,对着其余几张陌生的脸,默默审视。 他不想再挑出第二个璃星。 身在他这儿,心却在他处。 璃星同其他人一道,双膝跪在地上,扬起着脸,眼睑下垂,等待着主人们挑拣。 看似低眉顺眼,不敢放肆,实际上他心底却满是轻慢。 他觉得,槐轻羽等下肯定还要选他。 毕竟他是这批护卫中最优秀的。 若是等下槐轻羽非要选他,他该怎么拒绝呢? 不,他拒绝不了的。 身为护卫,不该有自己的想法,更不该拒绝主子们的任何安排。 所以,就在槐轻羽缓缓抬手,要指定人选的瞬间,他的身形晃了晃,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全身上下都昭示着排斥之意。 槐轻羽并未在看他一眼,径直走至一个看着老实木讷的护卫面前,“就你吧。叫什么名字?” 那名护卫垂着头,慢半拍的张嘴,木然回答,“属下名为青鸿,多谢主人挑选属下,日后属下一定尽心竭力,为主人出生入死。” 青鸿! 槐轻羽顿时记起。 这不是上辈子,那个被秦宛书折磨致死的暗卫吗? 伸手一指,槐轻羽道,“就他吧!” 这时,教导这群护卫的护卫长,顿时擦了擦额角上的汗。 走过来恭敬拱手,面有难色道,“二公子,实不相瞒,青鸿自小脑瓜子不灵敏,做什么事都慢半拍,一根筋,乃是这批护卫里最差劲的,还请二公子另选他人。” 不提前解释清楚,若是二公子选了人回去,发觉选了个傻子回去,岂不是会怪罪于他? 槐轻羽笑了笑,丝毫不见介意,温和的看着护卫长,“我选人不看能力,只求忠心尽责。” 闻言,护卫长眼睛顿时亮了。 “原来二公子的选人标准,是这样的?既如此,还请二公子将这个护卫,也当做添头,一并选了去吧!”护卫长说着,又从人堆里,拉出来了一名护卫。 那护卫名叫蓝柳,同样是此批护卫里最差的。 不光没有能力,还一脸阴险狗腿子的长相,极其喜欢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心眼活实。 但若论忠心,别的护卫却都不及他。 肯定符合二公子的要求。 生怕青鸿、蓝柳这对歪瓜裂枣,砸在自己手里没人要。 护卫长当即狂拍胸口,朝着槐轻羽真心实意保证,“二公子,这两人别的没有,但忠心却是管够,日后若发现他们有不忠,您就来砍了属下的脑袋!” 槐轻羽目光扫视了两名护卫一番。 这两名护卫——一个看着木讷,老实得像棍捣的一般;一个看着奸诈,随时都会背主。 真的会对他忠心耿耿吗? 但护卫长既然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总归可靠些。 当即点了点头,“就他们吧。” 他看着这两名护卫衣襟上血迹斑斑,伤痕遍布,不由得弯下腰,轻轻将二人从地上搀扶起来,“既然是我的护卫,便要听我的,不必再跪了。” 青鸿在地上跪得久了,站起来时双膝颤抖,鲜血流得越发快。 但面上毫无痛苦之色,恭敬的后退两步,仿佛漆黑的影子一般,立在槐轻羽身后。 蓝柳却没他那般能忍住疼,龇牙咧嘴的站起来,一脸讨好的弓着身子,“属下身份卑微,能有二公子这样的主子,乃是十世修来的福气,怎配得上二公子您亲自搀扶?” 那模样,活脱脱一副上不得台面的谄媚奴才样。 秦宛书见状,忍不住不屑地冷哼一声,“哼,你这两个护卫加起来,能力也抵不过旁的一个护卫的十分之一,槐轻羽,你眼光真差劲!挑选了这种末等的贴身护卫,日后若真的遇到危险,他们肯定弃你而去!” 对于秦宛书这些冷嘲热讽,槐轻羽习以为常,准备充耳不闻。 但青鸿、蓝柳却见不得他受委屈。 二人立刻“扑通”跪了下来,膝盖重重磕在地上,驳斥了秦宛书居心叵测的猜测,掷地有声,“我等在此发誓,一定忠心于二公子,哪怕付出生命,也不让二公子伤及一分一毫!” 前世今生,这不是槐轻羽听到的第一个誓言。 所以槐轻羽并没有放在心上。 面色淡然的将二人扶起,搪塞道,“我知道了,你们起来吧。” 一转头,他对上了璃星那不可置信的眼神。 璃星唇瓣颤抖了几下,显然很想不通,槐轻羽这次为何不选他。 槐轻羽不以为意的收回目光,仿若未觉。 他微笑着看向秦漆禾,“大哥,我选完了。” 秦漆禾轻轻颔首,示意秦宛书,“书儿,该你了。” 秦宛书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指向了怔怔盯着槐轻羽的璃星,“就这个吧!” 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在槐轻羽选了人之后,这护卫却还一直盯着槐轻羽。 显然是怅然若失,很想跟随槐轻羽吧。 怎么,他秦宛书不比槐轻羽好上十倍? 这暗卫竟这般眼瞎,对槐轻羽念念不忘。 这种不安分的贱奴,简直是施虐的好对象! 秦宛书的瞳仁里划过嗜血的冷意,一张娇艳欲滴的艳容上,满是灿烂的笑意。 12、第 12 章 璃星见心心念念的宛书少爷,竟然选了自己。 顿时心里一紧,被巨大的喜悦填满,期待的紧盯着秦宛书。 上辈子,他因为犯错,差点被打死。 是宛书少爷将他救下。 宛书少爷身份尊贵,却极善良。 能够成为宛书少爷的护卫,是他此生的期待。 他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下一秒,就被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了脸上。 “笑什么笑,我允你笑了?”秦宛书缓缓揉着打疼的手,恶狠狠的盯着卑微跪着的璃星,不再掩饰的鄙夷痛骂,“你这只下贱的野狗,还敢在我面前嬉皮笑脸,简直是找死!” 璃星的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了,他急急忙忙的摇头,解释道,“宛书少爷,我、我没有……” “闭嘴!贱奴是没有资格辩解的!”秦宛书说着,扬了扬手,命人拿来一条锁链,套在了璃星的脖颈上,“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专属的奴隶了,我会‘好好’对待你的!” 璃星不敢置信的睁大了双眼。 他死死盯着秦宛书,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双手愣愣的抓住脖颈上的锁链,想要将其挣脱。 “宛、宛书少爷,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是你的护卫,不是奴隶……”他试图说些什么,让秦宛书清醒。 眼前这面目可憎、眼神恶毒的男哥儿,和他心目中善良的宛书少爷大相径庭!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秦宛书甩过来的鞭子。 秦宛书轻蔑的觑着他,撇了撇嘴,“护卫和奴隶有什么区别吗?还不都是我可以随意定生死的贱奴?既然你的命都是我的了,那么从今以后我想要怎么对你,都是你应受的,懂吗?” 璃星死死地握着脖颈上的锁链,眼底仍旧是不敢置信和呆滞。 “还敢反抗?”秦宛书皱着眉头,一副不悦的表情。 但他眼底的兴奋,却明晃晃的告诉别人,璃星越反抗他越兴奋。 他握着鞭子,扬起了一鞭又一鞭,重重打在了璃星身上,溅起一道又一道血痕。 璃星很快被打得奄奄一息,狼狈的瘫倒在地上。 周围都是鞭子抽下时,喷溅的血迹。 槐轻羽冷眼旁观的站在一旁。 场面太血腥,他几欲呕吐,连忙拿出帕子捂住嘴巴。 低头,又看见了鞋面上红色的斑斑点点。 脏了他的鞋,真是。 “好了,书儿,要教训护卫,就带回自己院子里,大庭广众之下弄得这么血腥,像什么样子?”秦漆禾看出了槐轻羽的不适,及时出声制止了。 他本就是个宽容体贴的人。 但他的宽容和体贴,只对他觉得值得的人。 比如位卑却好学的言成碧,比如刚成为秦家人的槐轻羽,比如亲弟弟秦宛书。 其余的那些丫鬟小厮,则不在他目视范围内。 对于他来说,这些下人甚至连人都不算,只是能随意牺牲的猪狗牛羊。 本质上,他和秦宛书是一类人。 秦宛书也明显看出了槐轻羽惨白的脸色,不屑的瞪了他一眼,气哼哼的命人将璃星拖走了。 只留下地上一摊刺目的鲜血。 秦宛书走后,秦漆禾与槐轻羽说了两句话,然后便带着言成碧离开,去书房读书了。 他们二人日日待在一起,形影不离。 秦漆禾自幼读书,三岁时便能提笔写字了。 幼时的小秦漆禾发现,自己的贴身小厮言成碧,在读书上的天赋并不比自己差。 他觉得言成碧是一块璞玉,因此瞒着爹娘,悄悄教言成碧读书写字。 言成碧开蒙较晚,读书进度比不上秦漆禾,又不像秦漆禾有名师教导,但在秦漆禾一日日的教导下,也很快学会了作诗写文。 后来,此事被秦首辅发现了。 秦首辅觉得,言成碧身为下人,应该谨守本分,不应该学习知识,极力反对,否则早有一天会不敢人下,有噬主之嫌。 但秦漆禾却不以为意。 秦漆禾十年如一日的护着言成碧,将他当成了亲兄弟。 不仅吃穿用度与自己无二,还大方的让言成碧与自己一同,在秦家高价请来的名师门下学习。 在秦漆禾的纵容下,言成碧由一个卑贱的奴仆,长成了气度不凡的翩翩少年郎。 言成碧无疑是秦漆禾最成功的作品。 在所有人看来,秦漆禾是言成碧的大恩人。 秦漆禾本人也是如此看的。 他觉得,自己待言成碧恩重如山,言成碧必定会涌泉相报。 所以前世,他不信言成碧会害他,觉得一切都是槐轻羽的阴谋。 今生嘛。 呵呵。 秦漆禾也该得到他应有的下场了! 再亲近些吧,现在越亲近,日后被背叛时就会越惨烈。 目送着秦漆禾与言成碧款款离去,槐轻羽回了自己的院子。 青鸿、蓝柳跟在他身后,走路一瘸一拐的,却没有丝毫声息,像是幽灵一般。 回到院子里后,二人便消失不见了。 槐轻羽一唤,他们又眨眼间出来了,跪在地上。 槐轻羽觉得很神奇,“你刚刚躲在了哪里?你分明躲在这院子里,我怎么发觉不了?” 青鸿低垂着脸,迟钝得仿若未觉。 蓝柳却恭敬的低下头,满脸堆笑的解释道,“这是护卫独有的技能,房梁上,树上,狭小的墙缝里,低矮的箱子间,都是可躲藏的地方。” 槐轻羽闻言,心念一动,“能不能教教我?” 如果他有了这些隐蔽技能,以后也好去悄悄办事。 “我们是贴身护卫,要时时刻刻守着主子,但在主子不需要的时候,却又不能现身打搅主子,须得隐藏起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一般护卫卑贱。主子您光明正大行走于世间,不比学这些技能。而且,学习这些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比如?” “比如,第一步便是要将全身的骨头打断重长。” “若是长不好呢?” “长不好的话,就会疼死,或者长成畸形儿被淘汰。” “淘汰了之后,会死吧?” “是的,会被处死。” “嘶……”槐轻羽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打消了习武的念头。 怪不得那些世家子弟,读书的多,习武的寥寥无几,大都是去收养贫苦孤儿训练成高手保护自己。 这些苦头,若非必要,还是不要去吃为好。 收起万般思绪,槐轻羽从怀中拿出两瓶药,分别塞到了二人手里。 “这是金疮药,你等下涂抹在身上的伤口上,别感染了。” 蓝柳的眼底满是讶异。 他小心翼翼的将药瓶握进掌心,声音低哑,“谢、谢主子,主子待属下真好。” 他说着,还谄媚的握住了槐轻羽的手腕,亲了亲他的手指。 然后虔诚的单膝跪在地上,“属下发誓,从今以后定用生命护主子周全。” 青鸿依旧慢半拍,却也动容的跪下,不停谢恩。 槐轻羽忍不住怔了怔。 他……待他们好吗? 他只不过给蓝柳一瓶药而已。 想想前世,他将满身伤痕的璃星带回来,不仅赠药,还亲自为其涂抹,也没得到他多少感谢。 璃星当时甚至还直言,他想认的主子是秦宛书,而非他。 他听到璃星的话,只觉得是自己害璃星不能如愿,因而满心愧疚,对璃星越来越纵容。 无视他的不敬,容忍他心中念着其他主人,对他偷跑出去保护秦宛书的行为屡次原谅。 这一世,璃星跟在秦宛书身侧,也算如愿了。 槐轻羽浑身不适的抽回手,淡淡道,“你们退下吧。” 二人闻言,很快消失了。 槐轻羽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他此时才十三岁,由于常年营养不良,长得瘦瘦小小,一双手也很小,又黑又糙,像个鸡爪子。 不知道蓝柳是怎么忍得住,往他手上亲的。 第二日,槐轻羽穿了一身素色袍子,准备去秦家书院读书。 秦家请了一个年逾半百的林大儒林方,学问很高,却无心朝堂上的勾心斗角。 秦首辅运作一番,帮他在朝廷上挂着闲职,每日只需要到秦家讲讲课,便能拿两份月银。 林大儒饱读诗书,教法别致,槐轻羽前世便知晓,也和他学习了几个月。 槐轻羽有了前世的学问,今世开蒙想必轻松许多。 一大早,他便摩拳擦掌,期待着面见林大儒。 不一会儿,青鸿和蓝柳便来了。 他们作为贴身护卫兼书童,是要跟着去学堂的。 蓝柳十分机灵,率先抢来帮他背书包,青鸿木讷不已,拎着装着笔墨的木盒,垂头跟在后头。 二人穿着书童惯穿的白青短襟。 蓝柳长得细皮嫩肉,双眼皮,大眼睛,唇红齿白,看着极为讨喜。 青鸿五官俊朗,身材高大,像堵敦实的墙。 槐轻羽前世被背叛多了,不愿再轻易与人交付真心。 虚假的超二人勾了勾嘴角,并未出言。 主仆三人很快收拾好,出了院门。 路过秦宛书院门前时,槐轻羽看见了跪在地上,面若死灰的璃星。 他顿住了脚步,想了一下,踏入了院中。 去书院第一日,他准备与秦宛书一同去。 虽然很讨厌秦宛书,但秦宛书是他名义上的弟弟,他也该展示一下兄弟友爱。 刚走至璃星面前,就见他警惕的抬起脸,颤抖着眼睑望向槐轻羽,眸中似有千言万语。 槐轻羽丝毫没有想理会他的欲望。 下一秒,便被璃星抓住了衣角,“你、你是专程来看我的?” 13、第 13 章 槐轻羽转身,轻飘飘瞥了他满是脏污的手,下意识皱眉。 还没等他出声嫌弃,就见璃星迅速收回了手,倔强的跪在地上,“不必怜悯我,我不需要你求情!我既已选了宛书少爷,此生都会是他的人,你走吧!” 槐轻羽看着自己被碰脏的衣角,气不打一处来。 璃星这脑子是被狗吃了? 自作多情什么! 脏东西,死远点! 他刚想嫌恶出声,身侧的蓝柳便狗仗人势,率先狠狠踹了他一脚。 蓝柳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得意,居高临下的看着璃星,“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般和二少爷说话?怪不得三公子罚你,你这种贱奴啊,活该被乱棍打死!” 骂完,他邀功似的看向槐轻羽,显然等待着夸奖。 璃星胸口被踹,顿时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并不急,艰难的捂住胸口,仰头看向槐轻羽,显然是笃定槐轻羽会为他做主,重重惩罚蓝柳。 槐轻羽嗤笑一声,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 反而还在他不敢置信的眼神里,赞赏的看着蓝柳,“忠心护主,做的不错。” 蓝柳见新主子夸自己,顿时谄媚的笑了起来,抬脚又像踩烂菜叶一般,狠狠踩了璃星两脚。 璃星疼得面无血色。 却顾不上疼,只死死咬着苍白薄唇,一味地盯着槐轻羽看。 见槐轻羽毫无反应,他那毫无波澜的眸子,终于有了些慌张与惶恐。 怎么会…… 槐轻羽怎么会不心疼他了。 上一世,哪怕他指尖受了一丁点伤,槐轻羽也会亲自帮他上药。 而现在,他满身伤痕,他却视而不见。 甚至还纵容恶仆欺辱于他。 璃星抑制不住心底的慌乱,仓皇着倾身向前,想要再次抓住槐轻羽的脚腕。 可是他没有机会了。 秦宛书已经穿好了华丽的衣裳,走了过来。 他看见,被他罚跪的那个护卫,竟然不好好跪着领罚,竟然还屈身向前,撅着臀部,像条狗一样,想要去触碰他最讨厌的槐轻羽。 “贱奴,真是找死!” 秦宛书满脸怒意,一鞭子抽过来,狠狠打在璃星背上。 顿时,璃星的后背血流如注。 他还未碰到槐轻羽分毫,便脱力的跌倒在了地上,浑身脏污的衣物更加狼藉。 宛若一只被践踏的破布娃娃。 秦宛书丢下鞭子,看了看自己衣摆上喷溅的血迹,不由得骂道,“真是晦气!还不将这贱奴关起来!” 他一出声,身边的下人应声而动。 拽手脚的拽手脚,扯头发的扯头发,仿佛手里拎的不是个人,而只是个没有生命的破烂人偶。 璃星就这样,像只死尸一般,被拖拽着远去。 他没有反抗,只是一双眼慌张的盯着槐轻羽,声音干涩沙哑,低声呢喃,“为何与前世不一样,你不再心疼我了……” 看着被拖走的璃星,槐轻羽丝毫不心疼,只觉快意。 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将这一插曲抛之脑后,槐轻羽看着秦宛书,说明来意,“三弟,我来找你一同上学。” 秦宛书最讨厌的就是读书。 这个时代,哥儿在十六岁之前,甬道未开,除了额上有一抹红痣,所学所做和男子无异。 但哥儿到底不只有科举这一条路可以走。 许多哥儿去上学,不过是为了镀金,多认识些达官显贵,好挑选夫婿。 读书太枯燥艰难了,大多数哥儿只想要到十六岁后嫁人。 秦宛书更是如此。 他经常往太子及皇子们身边凑,想要嫁入皇家。 听到槐轻羽的话,秦宛书顿时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埋怨: “上那个老顽固的课,你这么积极做什么?谁叫你这么早来找我了?我还没吃早饭呢!” 槐轻羽不欲与他发生口角,果断示弱,表现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可、可上课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那又怎么样?以后你不准来找我,喜欢上课你自己去上,别拉着我!”秦宛书说着,将槐轻羽整个人推出了院门。 然后命人关上院门。 那避之不及的模样,仿佛槐轻羽来找他一起读书,是在害他。 槐轻羽见状,忍不住露出笑意。 秦宛书就是这样一个人。 爱慕虚荣,又不学无术,长了一副好容貌,却蛇蝎心肠。 正好,他也不想与秦宛书虚与委蛇,装好兄弟。 槐轻羽来到了秦家书院。 书院在秦府后园,错落别致,十分雅静。 槐轻羽到时,秦漆禾与言成碧已经分别落座,正在书写林大儒布置的文章。 已经写了半篇之多了,可见二人早早就到了。 槐轻羽来时,正在写文章的二人并未回头,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在纸上,身姿如雪松般挺拔,下笔如有神,连个简单的“一”字都写得极为认真。 学习最重要的就是专注。 槐轻羽受到启发,恭敬的朝着林大儒见礼,然后挺直脊背。 在这个时代,座位安排不凭身高,而是凭学问、天赋。 林大儒见槐轻羽黑黑瘦瘦,手指细得像漆墨的筷子,下意识觉得他根本拿不稳笔。 走至槐轻羽面前,双手背后,目光锐利,“有无学习基础?” 槐轻羽面对着这般学问深厚,严厉无私的大儒,满心恭敬,如实回道,“无基础。” 林大儒下巴一抬,吩咐道,“去,坐在最后方。” 槐轻羽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两个书童,蓝柳和青鸿,各自有一个小桌子,坐在他的两侧,承担着为他研墨秉笔的工作。 槐轻羽前世差点考上了状元,学问自然不差。 但他现在重回起点,只能藏拙。 但他不准备一直藏拙。 林大儒指点了他几下,先叫他写基础的笔画。 他初时运笔笨拙,但写了一会儿,便已见成效,写得像模像样。 林大儒顿时被他吸引了,一直停留在他座位旁,静静观赏着他由凌乱,到条理清晰的字迹。 一时间大为震撼,满眼写着惊喜。 天才!他发现了一个天才! 这字进步得如此神速,令他赞叹,只是不知认字做文章,会不会也学得这般神速。 看来,这个未来的栋梁之材,大蕴朝冉冉升起的新星,终于轮到他林方来发掘了! 压下满心的喜悦,林大儒决定确认完毕后,再向秦首辅宣布这个事实。 见槐轻羽已经将几个笔画写得像模像样,林大儒又布置了几个,让他细细临摹。 布置完后,一抬头,看见了一个空空如也的空位。 顿时来了气,“秦三公子怎么还没来?已经迟了大半个时辰了!” 说罢,命人去请。 过了几刻钟后,秦宛书才姗姗来迟。 他穿着一身淡蓝色衣衫,腰间挂着小花形状的香囊,脚上穿着一双淡蓝色锦鞋,发型精致,显然刚刚正在打扮。 不满的踏进教室,还未来得及抱怨,便被林大儒拿着教鞭,狠狠打了手背一下。 秦宛书顿时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他小声啜泣了几下,怨恨的抬起脸,瞪着林大儒,“你凭什么打我?” “你迟了多少,难道不知?” “与你何干?我的爹爹是当朝首辅,我的娘亲的将军家的女儿,我的哥哥是天生的状元,我长相又是如此的美貌,爹娘,哥哥皆宠爱我。”秦宛书掩下眼底的阴狠,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林大儒,像是在看一个迂腐快烂掉的老东西,带着天生的倨傲态度,道,“我实在不知,我这种条件,随便嫁个王公贵族,都绰绰有余,凭什么还要辛苦读这些书!” 林大儒虽然略知秦宛书的秉性,但听到这直白的说法,还是被气到了。 目光严厉的盯着秦宛书,面容绷得如同生铁,规劝道,“你虽是哥儿,但将来能走的路,不止嫁人生子一条。你可知孕育的风险?仰人鼻息的辛苦?将来你嫁了人,胸无点墨,一事无成,夫家会对你好吗?” 秦宛书充耳不闻,翻着白眼反驳道,“我长得这么漂亮,我未来的夫君肯定会被我迷得神魂颠倒,凭什么不喜欢我?” 林大儒见他油盐不进,当即握紧教鞭,扬起手准备再打几下。 身为先生,学生不学习,还满脑子歪思想,他是有资格管的。 就连当今已至中年的圣上,幼时完不成作业,他也抽过不少次。 槐轻羽在一旁见了,心情不免紧张起来。 林大儒一丝不苟,公正无私,在他心里是好老师,他打心眼里尊敬。 但秦宛书却对他恨之入骨。 上一世,林大儒处处严厉,每当秦宛书懒惰迟到、不写作业,便会严厉出手鞭笞,然后给他制定严苛的学习计划,逼迫他完成。 14、第 14 章 秦宛书自恃美貌无人能抵抗,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身边有不少被他美貌吸引,围绕过来的纨绔子弟。 林大儒也是男人,对那些男人肮脏下流的眼神了然于胸。 生怕秦宛书只会吸引苍蝇,成为一块腐肉,便强迫他改掉张扬轻浮之举,规范他的言行举止。 就这样几年过去,秦宛书被教导得才华横溢,举止风流,气质斐然。 走到哪儿,都有不少公子,真心实意仰慕于他,对他死心塌地。 他名动盛京,再配上他那娇艳动人的容貌,被誉为盛京明珠,最后如愿嫁给了一位皇子,贵不可言。 而费劲心力,成就他的林大儒,却遭到了他的报复。 嫁给皇子后,秦宛书得了权,便让人废了林大儒引以为傲、提笔写字的双手,还污蔑林大儒为了虚名,心理变态,无故体罚学生,收受贿赂,打压穷学生,虚伪至极。 就这样,林大儒不仅成为了废人,还背负骂名,走到哪儿都会被唾弃辱骂,整个林家都被牵连。 即便如此,秦宛书尤不解气,又命人去林家放火。 最终,卧病在床的林大儒被活活烧死,林家上下十几口人,也全都丧身火海。 他死时,无数路人站在他烧焦的尸骨前,欢呼雀跃,庆幸死了一家恶人,没有波及好人。 没有人想要收敛那些焦骨。 槐轻羽匆匆赶去时,那些焦黑的尸骨,已经被践踏得碎成渣了。 林大儒虽然用教鞭打过学生的手,却从未无故体罚,更为收贿赂,打压穷学生。 他知道内情,却自身难保,无能为力。 他最后做的,只有掩埋那些尸骨。 将林大儒一切憋屈的过往,深深埋入尘土。 这一世,林大儒不应该再沦落到那个结局。 虽然林大儒同其他夫子一样,都是正常教导,但秦宛书看他的眼神已然全是怨恨。 再这样下去,秦宛书真的会像上一世那样,对他恨之入骨的! 槐轻羽几笔将字写完,在教鞭落下前抬头,出声唤道,“先生,我已经写熟了,能布置下一个任务吗?” 林大儒被吸引了注意,动作瞬间收了起来。 对于这样的秦宛书,他只有满心失望。 不知读书珍贵,不懂尊师重道,只想凭好颜色嫁入高门,这样的人他究竟如何才能教导成才? 索性新得了一个好苗子,让他欣慰不少。 在他这里,没有懈怠好学学生的道理。 对于好学的学生,他是愿意全身心投入,呕心沥血教导的。 “你回去坐着吧,先温一会儿书。”收敛起神色,他淡淡吩咐着秦宛书。 秦宛书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晃晃悠悠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由于璃星被他关了起来,他身后如今跟着两个小书童。 一个六岁,一个七岁,年岁小得可怜,如鹌鹑一般,跟在他身侧,默默为他摆放好笔墨纸砚。 林大儒检查了槐轻羽的学习进度,满意的不得了。 又给槐轻羽布置了几个笔画,然后便去看秦漆禾、言成碧二人的课业。 秦漆禾现年十八岁,已经考上了解元,下一步就要考进士。 林大儒对他的进度十分重视,品评了他的文章,又解了他的疑惑,又给他讲了几段课本上的内容,然后让他自行学习。 看完了秦漆禾后,林大儒又去看了言成碧。 言成碧同样十八岁,开蒙晚,但是天赋高。 有着秦漆禾的照顾,以及林大儒的重视,他也去参加了科举。 本朝的奴仆是可以科考的,只是入了奴籍的人科考,要面见圣上,脱离奴籍。 言成碧如今虽是秦府下人,却也是一名秀才。 只要能参加殿试,他便能与圣上求一份赦免,成为自由身。 林大儒检查了言成碧的功课,满意得不得了。 对着身量瘦削,孤傲不屈的言成碧夸奖道,“不错,假以时日,定是状元之才。” 言成碧内心欣喜,却极力抑制住喜悦,“谢先生夸奖,学生一定更加努力!” 然而,偏要有人泼凉水。 秉持着”读书无用论“的秦宛书,在一旁嘲讽开口,“贱奴才,读书读得好有什么用,状元可不是那么好考的。即便是考上了状元,你又不像我哥哥,是首辅长子,背后没有家世,也不过是流放到外地做个不起眼的小官。想要留在京中,只好尚公主了,可是你太过卑贱,想必公主不可能看上你。你这一辈子呀,也就这般了,嘻嘻。” 他不去看书,反倒托着下巴,仔细的分析起来。 在他看来,言成碧和他一样,根本不需要读书。 他是家世太好,读书不过锦上添花,不那么努力也能拥有一切。 言成碧则是身份太卑贱,再怎么读也只是屎上雕花,不可能有什么成就。 他话里的轻蔑与优越感,实在太过明显。 槐轻羽明显看到,言成碧虽被说得低下了头,没有反驳。 但眼底却明晃晃闪过一丝怨恨。 秦宛书一直很懂得怎么挑战言成碧的雷区。 槐轻羽于是停下毛笔,语气里满是单纯之意,“三弟,你怎么能如此说?在我看来,言公子之所以努力读书,是单纯因为喜欢,毕竟读书能知晓更多道理,才不像你想的那样,怀着那么多的功利心呢!” “喜欢读书?鬼信呢?”秦宛书不屑的撇了撇唇。 在他看来,读书那么痛苦,哪有人真的喜欢? 不过是虚伪做作,善于伪装罢了。 他在第三排,言成碧坐在他正前方,第二排,第一排是秦漆禾,槐轻羽则坐在最后一排。 言成碧素白的后背,就离他书桌不远处。 喜欢读书?呵! 秦宛书端起刚研磨好的一砚台墨水,直接倾倒在了前方那清俊宽阔的脊背上。 “唔……”言成碧只感觉背后一凉,顿时咬紧了牙关,深深低下头,发丝狼狈的垂在脸侧。 墨水浸透了他的衣裳。 他能想象到背后衣服漆黑一片的脏污。 这般走出去,不知会有多少人耻笑他。 好在他有经验,早已带了备用衣物。 “贱种就是能忍!”秦宛书没看到想要的反应,讥笑着嘀咕着。 除了两个当事人,只有坐在最后一排的槐轻羽,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上一世就发生过不少这样的欺凌事件。 他那时心善,还阻止过几次。 只是那样做的后果,是更加得罪了秦宛书,在秦府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反观言成碧,对他的善意视而不见,仿佛从未受到帮助一般。 甚至还在死前坑了他一把。 这一世,槐轻羽可不打算掺和这些恩恩怨怨。 他低下头,认真的写着笔画。 由于他现在个头小,身子薄,下笔的力气很虚,再加上故意藏拙,所以字迹相对难看。 但相较于写个“一”字,都歪歪斜斜的新手,他在林大儒眼里已经是天才了。 傍晚放学后,槐轻羽刚准备收拾东西走。 便听见林大儒面容严厉,直接将秦宛书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他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林大儒叫走秦宛书,自然是同前世一样,敦敦教导,亲自看着他补昨天没写完的作业。 槐轻羽知道,林大儒现在逼着秦宛书学进的每个知识,将来都会变成秦宛书射向他的箭! 该怎么让林大儒知道,不是每个学生都会感激授业恩师呢? 有时候对学生严厉,在学生眼里只是结仇。 该放弃的人就要放弃。 这样想着,他一直坐到了所有人都离开。 不,还有一个人。 是言成碧。 见槐轻羽始终不走,言成碧有点坐不住了。 抬眸看向槐轻羽,“你还不走?” 槐轻羽摇了摇头,“我做完功课再走。” 主要是想留下来,跟林大儒说几句话。 上辈子,他对严厉的林大儒十分惧怕,学了半年,字还写得歪歪扭扭,自卑极了。 但是林大儒却从未看不起他,发现他的窘迫之后,私下告诉他练字的诀窍,还时常鼓励他。 是他不可多得的温暖。 “你可真是用功。”言成碧闻言,皮笑肉不笑的夸道。 他后背的墨汁都干了,几层衣物变得硬邦邦的,紧紧黏在皮肤上,丑陋又难受。 他原本想在教室里,偷偷换上干净衣物,再回到住处。 槐轻羽在这里,他没法换衣服,只能忍着不适,坐下来完成今天的功课。 写完了几首诗,仔细修改、誊抄,又默了几段古词,写了一篇文章。 抬起头,发现槐轻羽还未走。 稀奇。 一个刚开蒙的哥儿,第一天上课,就专注得如同读了几十年书的老学究。 忍着不耐烦,他撂下笔,去看槐轻羽书桌上的纸张。 惊讶的发现,槐轻羽写的字,竟端正秀雅,丝毫不像初学者写字。 他心有怀疑,忍不住问,“你真的是第一天练字吗?” 槐轻羽语气好奇反问,满是孩童的天真,“怎么,你该不会觉得我从前是富家少爷,如今蒙难来到秦府,现在在你眼皮子底下暴露了吧?想什么呢,这么传奇的经历,是戏文里才有的。当今圣上的六皇子走失了,言公子,你这般会幻想,是不是时常幻想自己就是那个走失的六皇子?” “你——”言成碧心高气傲,丝毫受不得轻慢。 但槐轻羽语气并无不妥,言语中满是好奇,并没流露出轻视他的意味。 他找不着错处。 只能暗自在心底生闷气。 15、第 15 章 他扭过脸去,不再看槐轻羽,认真温书。 槐轻羽也低下头,继续写字。 最终,言成碧终于受不住了。 放下书,看向槐轻羽,“你还不走?” “不走。” “这可是你逼我的!”言成碧冷哼一声,开始就地脱衣,不一会儿,便褪尽衣衫,将黏在后背的衣服撕了下来。 槐轻羽被动静吸引,抬起头,便看到了那具十八岁的青涩少年躯体。 四肢修长,毫无赘肉,应该是常年锻炼,腹肌明显,身材很好。 他不是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小孩。 因此,并未害羞的遮住双眼。 反倒坦坦荡荡的看了过去,不断梭巡的眼神,让言成碧很快发觉,下意识抱住了身子。 偌大空荡的教室里,槐轻羽端坐在座位上,衣冠严谨,默默看着面前未着丝缕,面色发红的少年。 这让他有种自己是富家老爷,在逼贫苦农家子卖身的既视感。 未穿衣服的言成碧,显然比穿着衣服时,少了从容和冷静。 他面庞发红,恼羞成怒问,“你在看什么?” “不是你让我看得吗?” “我何时让你看了?转过脸去!” “你让我转我就转,那多没有面子啊!你害羞,你别脱啊!” 言成碧冷哼,“你一个未到十六岁,甬道未开的哥儿,在我眼里等同于男子,我换个衣服怎么了?” 说着,将带来的备用衣物拿出,用极快的速度换上。 他说得甬道,指的是哥儿的后、穴。 哥儿只有到达十六岁,甬道才能承纳异物,才能怀孕生子。 在此之前,的确与男子无异。 换好衣物后,言成碧又拿出一面巴掌大的小铜镜,整理好衣物和发型,细细的照了照周身。 槐轻羽见状,不由得感慨,真是比哥儿还注意自身形象。 怪不得与秦漆禾这个真正的少爷站一起,都能将秦漆禾比下去。 照完后,言成碧收起镜子,瞪了槐轻羽一眼,警告道,“勿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槐轻羽不咸不淡的提醒,“我可是少爷,你敢命令我?” 言成碧不以为意的冷笑,“什么少爷?你不过一个乞儿,实际与我也没什么两样。你以为他们让你做这秦家少爷,就就真的会将你一个乞儿当做亲人?别天真了!” 说罢,他便款款离去。 一袭白衫飘荡在空中,背影宛如翩翩君子般儒雅清俊。 他常年爱穿白衣,气质清冷,比一袭火热红衣的秦漆禾看起来还正派,还像主子。 槐轻羽并未将言成碧的话放在心上。 他与言成碧同不同,不是言成碧说了算的。 又坐了会儿,他才透过窗口看到,林大儒将补完功课的秦宛书送了出来。 林大儒面色很沉,喋喋不休的批评着什么。 秦宛书却一脸隐忍的愤懑,气势汹汹的将书包丢给两个孱弱小书童,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秦宛书走后,林大儒叹了口气,显然为秦宛书的不学无术惋惜。 槐轻羽见状,很快站起身,走出了教室,来到了林大儒面前。 “先生。”槐轻羽躬身行了一礼。 “二公子,你还没回去歇息?”林大儒看见槐轻羽,目光暖了暖,“不会是留在教室学习吧?学习应该劳逸结合,二公子快回去休息吧。” 槐轻羽恭谨的点了点头,“先生所言极是。只是学生想说,先生一视同仁,有教无类,殊不知对待有的学生严厉,会得到善果,但对待有的学生宽松,则可能会得到恶果……” “刚刚之事,二公子看到了?”林大儒立刻会意到了槐轻羽之言,但却不以为意,乐观的道,“首辅大人待我不薄,我自当回馈。三公子即便因为我的严厉,对我心怀怨恨,我也不能放弃他。等他日后有了成就,自然会明白我今日的苦心。” 不,不是这样的。 有的人就是不能拯救! 上一世,秦宛书靠着林大儒的管教和督促,盛名传遍盛京,可他回报给林大儒的,却只有污蔑和迫害。 可这些话,槐轻羽如今的身份,还没有资格说。 说多了,反而会让林大儒觉得他居心叵测,不怀好意,疏远于他。 他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先生说得极是。” 说罢,告辞离开。 多说无益,日后只能靠着事实点醒林大儒,让他明白,唯有放纵秦宛书,才有好下场。 拜别林大儒后,槐轻羽看到了等候的青鸿和蓝柳。 他心中顿时感到了几丝温暖。 前世,璃星身为他的书童兼护卫,却从未等候过他,目光始终黏在秦宛书身上。 也许,青鸿和蓝柳,与璃星真的不同。 他们会热情赤城的真心待他,如前世的他一样。 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后,槐轻羽收拾了一下笔墨,慢悠悠的练起了字。 前世,他开发出了许多爱好,爱弹琴、爱下棋、爱吟诗作赋。 只是眼下为了藏拙,这些爱好都不适合拿出来。 他写字也不是为了排解苦闷,而是准备当做字帖,拿出去卖。 字帖他已写了三分之一,内容乃是他前世偷偷作的几篇文章。 这些文章无一不是精品,拿到世上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字帖前方,他署名“蜉蝣子”,蜉蝣朝生夕死,微不足道,这便是他给自己起的笔名,也是他对自己上辈子的评价。 过眼云烟,不外如是。 写着写着,他便不由自主停住了。 看着那与林大儒有几分相似的字迹,他忍不住回想起了上辈子之事。 虽重活一世,如今林大儒对他并不像前世那样,恩重如山。 可林大儒待他的好,还是惠及了今生。 他的良好启蒙,以及一手好字,不正是林大儒教给他的吗? 想到此处,他搁下笔,去了一趟秦宛书的院子。 第二日,槐轻羽早早起床,去了学堂。 他的身边只跟着蓝柳。 青鸿被他放在暗处,专门保护他的安危。 秦宛书今日竟然并未迟到。 所有人都感到诧异。 除了槐轻羽。 他昨日去找了秦宛书,告诉秦宛书,作业不想写的话,可找人代笔。 秦宛书不以为然,他早就试过这个方法了,可字迹差别过大,林大儒一眼便看出了猫腻。 当即找了他父亲,狠狠抽了他一顿鞭子,那痛不欲生的滋味,他再不想受第二次。 16、第 16 章 槐轻羽又状似无意透露,璃星极擅模仿人的笔迹。 之后他便走了。 他相信,以秦宛书好偷奸耍滑的性子,一定会采纳他的意见。 果然今日,秦宛书不仅悉数交上来满满当当的作业。 还大发慈悲,允许昨日被他厌恶至极,往死里打的璃星,跟在他身边当书童。 前世,璃星恋慕秦宛书,学过他的笔迹。 这辈子,能用那些笔迹,替秦宛书写字,想必十分满足。 槐轻羽目光划过璃星那血迹斑斑,颤抖不已的双手,眼下眸底的冷意。 可是…… 槐轻羽接触到一道视线,厌烦的拧了拧眉。 璃星这白眼狼,不去看秦宛书,一直看他做什么? 面无表情抬起书本,挡住璃星投过来的,蕴含着千言万语的眼神。 槐轻羽专心致志,进入了学习状态。 课堂上。 秦宛书的作业,第一次按时完成,得了林大儒几句夸奖。 他得意的扬起下巴,仿若斗胜的公鸡一般,骄傲自满。 仿佛那些作业都是他亲自写完的。 他自信无比,林大儒自然也没有怀疑。 一整天都没有打秦宛书手心,也没有批评他。 师生和谐,课堂上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成了! 槐轻羽暗自松了口气。 只要林大儒不再与秦宛书针锋相对,日后就不必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下课后,槐轻羽命蓝柳拿着书袋,准备回去。 却被一张惨白的脸拦住了去路。 璃星衣衫单薄的站在槐轻羽面前,偏执的盯着他,“昨日故意装作不在意我的样子,在欲擒故纵?” 槐轻羽蹙了蹙眉,并未有开口的意思。 蓝柳却见不得璃星放肆。 立刻跳出来,挡在槐轻羽面前,色厉内荏的朝着璃星呵斥道,“你这奴才,竟然敢对二公子不敬?” 璃星身材高大,容貌俊美,武力在那批护卫里最高。 他盯了蓝柳一会儿。 见他满脸谄媚,活脱脱一副小人模样,武功又奇差,顿时轻蔑的笑了一下。 然后笃然的看向槐轻羽,用一副“我就知道”的口吻,“你故意选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护卫,处处挑衅我,也是在故意气我吧? “若是心中不在乎我,怎么会深更半夜跑到秦宛书那里,告诉他我会模仿他的笔迹,使得他放过我? “我就知道,你也重生了。 “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我吧? “前世是我的错,误以为秦宛书是好人,伤害了你,此生我定会补偿于你……” 对于这些话,槐轻羽仿若未觉。 甚至还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呵欠,问身旁的蓝柳,“蓝柳,你有没有听到狗叫?” “属下自是听到了。”蓝柳看了璃星一眼,捂住了口鼻,满脸嫌恶,“这狗不仅叫声刺耳,嘴巴还臭气熏天,属下都快要被熏晕过去了。” 一席话,顿时说得璃星身躯颤抖,面色阴沉。 见槐轻羽没有维护自己的意思,他紧盯着槐轻羽,嗓音沙哑,“小羽,你就这般忍心,纵容恶奴对我口出污言?” 回应他的,是蓝柳的拳头。 蓝柳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将他打得身形摇晃。 “骂谁恶奴呢?多大的脸呐,敢叫二公子名讳!”蓝柳不屑的看着摔倒在地,双目失神的璃星,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 唾沫星子溅到了璃星的面颊上。 他捂着惨白的面颊,抬眸看向槐轻羽,“小羽,这恶奴粗鲁无礼,武功又差,根本保护不好你。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允许你朝秦宛书讨要我,让我回到你身边。” 槐轻羽根本不想听,只捂着耳朵,“蓝柳,青鸿,还不把这狂吠不止的野狗打出去!” 蓝柳闻声而动,隐藏在暗处的青鸿,也瞬间闪了出来,皆朝着璃星攻去。 然而,他们二人合力,却仍然落败了。 皆被璃星打得吐血不止。 将二人踩在脚下后,璃星挺直腰杆看向槐轻羽,轻轻唤道,“小羽,你看,他们这般弱,根本不配当你的护卫,还是让我……” “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槐轻羽终于放下了捂住耳朵的双手,冷冷看向璃星。 璃星欣喜于槐轻羽终于愿意沟通了。 然而,还没等他笑出来,便听到槐轻羽冷漠道,“他们再没用,也敢于付出生命保护我,比某条白眼狼好多了!” 他脸上的神情顿时僵住了。 他用破碎的眼神,愣愣的看着槐轻羽,“你还在怪我?小羽,别欲情故纵了,只有我才能护住你……” “不需要!”槐轻羽说着,眼神讽刺的看向璃星,“某人说过,宁愿做秦宛书的狗,也不愿做我的兄弟,被我平等以待,不是吗?” 此话一出,璃星顿时像失去了全身所有力气似的,摇晃着跪倒在地。 他像条死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同时,拼命跪爬到槐轻羽脚边,抓住他的衣角。 这一刻,他终于卸下了上辈子槐轻羽纵容出来的,所有的骄傲与矜持,满眼悔恨,“我、我后悔了……” 可槐轻羽只是嗤笑一声,冷冷将他的手踩在脚下: “别碰我! “那么多年你都没有后悔。 “不过才重生几天,你便后悔了?以为我会信吗? “你说过的,宁愿做秦宛书的狗,也不愿被我平等以待。 “所以,继续去做秦宛书的狗吧! “希望你别食言。 “否则,我会永远看不起你!” 说罢,槐轻羽扶起倒地吐血的蓝柳和青鸿,看也不看璃星一眼。 重生以来,他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至于璃星,连需要他出手报复都没资格。 不是不恨。 而是笃定这些渣滓自己便会将自己玩死,无需脏了他的手。 但若是这些渣滓,敢不知死活的一直刷存在感,他定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他时刻没有忘记,他和璃星、秦宛书之间,可还隔着丧子之痛呢! 而狼狈摔在地上的璃星,双目猩红的望着他逐渐离去的背影,骤然闷声痛哭起来。 心脏是撕心裂肺一般疼。 “做秦宛书的狗……我知道了,这是给我的惩罚吧……哈哈哈哈……”他半边脸颊上沾着肮脏的泥土,不断的喃喃自语,仿若疯魔了一般。 17、第 17 章 前世,他最想要的,便是陪伴在秦宛书身边,为他赴汤蹈火、付出一切。 因此屡次将槐轻羽置身水火。 重来一世,他前世最想要的,竟成了束缚他的枷锁,折磨他的利器。 想到这里,他踉跄着爬起,自虐一般攥着手指,鲜血自掌心不断下流。 泪珠滴落,划过病态瘦削的下巴。 无边的悔恨,蔓延四肢百骸。 他仿若行尸走肉一般,机械的朝秦宛书的院子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回头去看槐轻羽的院子。 虽知道槐轻羽不会听到,可还是满含希冀的张了张嘴: “等我接受的惩罚够了,你就把我要回去,我们像上辈子一样和好如初,好吗?” 回应他的,只有冷风、孤月,残叶,与周身空无一人的,寒冷的空气。 …… 槐轻羽白日里,装作刚开蒙的普通孩童,每日以计量好的进步速度,将学习成果展现给身边人。 于是,他神童之名,不过一月,就传遍了整个秦府。 秦漆禾逐渐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眼里满是欣赏。 时常让槐轻羽有不懂之处,去请教自己。 槐轻羽对他敬而远之,根本不愿接近他,一次都没去请教过他。 言成碧也时常用诡异的眼神,探究的盯着槐轻羽。 每次槐轻羽取得成就,被林大儒夸赞,言成碧就会盯他盯得久一些。 槐轻羽不懂他在看什么。 他深知言成碧此人的秉性。 阴险毒辣,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为了出人头地,无所不用其极。 谁都敢害。 该不会是无法容忍秦府内有另一个天才,觉得他抢了他的风头,所以在暗地里谋划着害他吧? 这样一个毒蛇,在背地里悄悄环伺,简直防不胜防。 槐轻羽打算挑破,因此抽空来到了言成碧居住的院子。 因为有秦漆禾撑腰,所以言成碧一个奴仆,居住的环境一点不输府内的公子。 许是为了附庸风雅,言成碧的院里,还栽种了不少绿竹。 搭配上他穿着一袭白衣,优雅举杯尝着淡茶,雪白的五官在斑驳竹影下,更显美得惊心动魄。 一幅君子品茶图,跃然浮现在眼前。 人淡如菊,端方如玉,不外如是。 要不是槐轻羽知道他凶残阴狠的本性的话,肯定会迷失在他建构的这副美景之中。 槐轻羽丝毫没有被美到,走过去径直问,“课堂上你那些意味深长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知不知道一直盯着人显得很无礼?” 言成碧见槐轻羽不上钩,放下了茶杯,直接不装了。 他冷漠的扯了扯嘴角,“能够征服一个天才的,只能是另一个天才。槐轻羽,我越看,越觉得你将来的才华不输于我。” “所以呢?” 言成碧面带微笑的盯着槐轻羽,“我们皆出身底层,又同是天才,我们理应相互扶持,携手共进。所以,嫁给我吧!” 槐轻羽没想到他竟是这个打算。 熟知言成碧秉性的他,立刻想明白了。 言成碧是知道,将来即使考上状元,也没资格娶世家贵女吧。 与其竹篮打水一场空,肖想那够不到的贵女,还不如提前投资他这潜力股? 所以,他是言成碧的退而求其次? 槐轻羽心头冷笑,面上却装作羞红的模样,绞着袖子低下了头,“我、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自、自从上次,看了言公子你高大威猛的裸、身之后,我、我便对言公子你心悦已久,只是嫁给你……恐怕首辅大人不会同意吧?” 言成碧想起上次之事,神色明显僵硬。 却还是伸手,摸了摸槐轻羽的头,语气诱哄,“无碍,只要你坚定不移,说你心悦于我,非我不嫁,首辅大人会同意的。” 槐轻羽:“……” 凭什么? 言成碧一个十八岁的成年人,哄骗十三岁的孩子,跑去和家长叫嚣着非要嫁给他。 真是无耻得可怕。 槐轻羽知道他无耻,可没想到他这般无耻。 他脸色越发红了,点了点头,然而片刻后,脸上却又一阵忐忑。 他胆怯的摇了摇头,装作底气不足的模样,怯生生的望着言成碧,“我、我还是不敢,能、能不能过段时间,我再、再去和首辅大人说?” 言成碧的神色一顿,明显不渝。 但他很明智的没有表露出来,而是一派宽容的扬了扬下巴,温声道,“可以,但不要让我等久了,知道么?” 槐轻羽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一脸娇羞的跑走了。 哼,等着吧! 言成碧上辈子死前摆了他一道,这辈子他要摆他十道! 他一辈子都不会去和秦首辅说。 就让言成碧的美梦做一辈子吧! 这种不折手段的卑鄙小人,就活该被玩弄! 自打那天之后,槐轻羽见了言成碧,总是会一脸娇羞的躲开。 言成碧屡次想要找机会,去问他也没有和秦首辅说他们的亲事。 却连和槐轻羽接触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太过关注槐轻羽,言成碧罕见的连上课都不专心了。 甚至在写功课的时候,竟写了一个错别字,因此被林大儒狠狠地批评了一番。 一手将他教导出来的秦漆禾,见状自是生气了。 秦漆禾是名严师,不允许言成碧在学习上,有丝毫懈怠。 “阿碧,好好反思。”秦漆禾终于拿出了少爷做派,命令言成碧跪在书舍门口。 一向爱护脸面的言成碧,瞬间惨白了脸。 却丝毫不敢流露脆弱和反抗,只能挺直脊梁,神色淡然的跪了下去。 书舍门口人来人往,见了他无一不指指点点。 在秦漆禾走后,不少丫鬟小厮都对他指指点点,嫉妒不已: “他好丢脸!” “还以为他多受宠呢,这不是跟咱们一样,犯了一点小错便要受罚?” “真以为自己得了大少爷的青眼,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呢?奴仆就是奴仆,永远别想改变自己的身份!” “就是就是,早就看不惯他那副嘴脸了!” “哪日大少爷不愿捧着他了,他该要摔得多惨呐!” 一向视他为眼中钉的秦宛书,此次连出言讥讽都没有,而是朝他的手上狠狠踩了一脚,然后径直路过。 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啧,真可怜!”在暗处观察的槐轻羽,看着言成碧隐忍到猩红的双眼,忍不住冷笑出声。 都是言成碧应得的! 槐轻羽没有丝毫怜悯,转身离去。 休假日,槐轻羽带着自己写完的字帖,来到了盛京内最大的书肆。 他把字帖交给掌柜的看,掌柜的一见,便惊为天人。 不仅那字帖上的字迹精湛,那上面的文章更是令人拍案叫绝。 槐轻羽出价一千两,那书肆掌柜的连讨价还价也没有,便立刻拍板买了下来。 并且卑微的弓着身子,朝槐轻羽请教,“敢问小公子,这‘蜉蝣子’是哪位大师?怎的如此不慕名利,写得出惊世之作,却不愿抛头露面?” “生前之作。”槐轻羽只吐出几个字,便一脚踏出了书肆大门。 出门后,他摸了摸刚得的一千两。 有钱了。 而且是一笔巨款。 有了前世的经历,他深知搞钱的重要性,盘下了两间铺子。 生意不好做,如果这两间铺子不盈利,本钱便全砸手里了。 可他有前世的先知先觉,知道这两间铺子现在凋零,但很快就会风生水起。 而且,再世为人,他更谨慎,眼光也更毒辣。 此后的几天,槐轻羽白日读书节省精力,晚上一心扑在了店铺上。 挑选伙计,规划发展路线。 两家店很快走上了正轨。 18、第 18 章 秦首辅不忙的时候,会关注槐轻羽的情况,将他叫到面前,问他在秦府生活得是否习惯。 秦首辅日理万机,还能抽出时间,分给槐轻羽,实在难能可贵。 槐轻羽心头存着不少感激。 想到前世,秦首辅落得被抄家灭族,流放的下场,槐轻羽的思绪又转为沉重。 前世,秦首辅被枕边人出卖,不仅被查出了贪污之嫌,还被牵涉进了一桩假银票案中。 秦首辅身为内阁首辅,皇帝心腹,与朝堂上的左相、右相,一向水火不容。 而左相侄子,国子监学正李洪儒,借着职务之便,弄来了不少抄纸,与宝钞库大使何培,偷偷联合,印了不少假银票。 这些假银票以假乱真,但一开始并没有在市面上流通。 假银票毕竟是假银票,在市面上流通久了,摸过的人多了,便容易被发觉。 所以,一开始,李洪儒和何培,只是单纯的用这些假银票,用于贿赂朝廷各级官员。 官员拿了贿银,自是不会摸来捻去,发端端倪。 就算真的发现,也是在好几年后,记不清是谁送来的了。 但长此以往,假银票总会向下流通,落入平民手中,一张张被发现。 距离初印假银票,案发时已经是十多年后了。 皇帝震怒,彻查之下,才发现假银票已经泛滥了。 可这么些年,假银票虽是假的,但李洪儒以及何培用假银票,换来的官位和人情可是真的。 那些收了贿赂的官员,也无一不替他们打掩护。 就这样,李洪儒以及何培,没有得到一点惩罚。 可这么大的案子,总要有个罪魁祸首,站出来平息皇帝怒火。 就在关键时刻,有人揭发了秦首辅乃是假银票案的主使。 皇帝于是派出特使,到秦府搜查,果真发现了大量假银票,以及□□模板。 就这样,秦家被抄家灭族,秦首辅被流放。 表面上,秦夫人也一齐被流放了。 可后来,据秦漆禾说,这案子是秦夫人偷偷至皇帝面前,大义灭亲揭发的。 皇帝答应秦夫人假死,并给她封了个诰命,准许她重新嫁人。 槐轻羽得知这些消息时,没过多久就被凌迟了,死的早。 并不知道秦夫人嫁的是何人。 但秦夫人看不上秦首辅,这么多年槐轻羽倒是看出来了。 也就是说,一直以来,秦夫人都另有喜欢的人,嫁给当初还是空头状元的秦首辅,是被逼的。 那么,秦夫人喜欢的是谁? 当初高攀了秦夫人,真的是秦首辅使了下作的手段,才达成的吗? 槐轻羽思绪万千,根本想不明白。 但他明白的是,秦首辅对他恩重如山。 秦首辅供他吃穿读书,他当初放弃科举选择嫁给墨卿欢,秦首辅虽然失望,但还是选择支持他。 后来,墨卿欢为他人殉情而死,他所托非人,被千夫所指,嫁不出去,秦首辅也没放弃他。 还试图让秦漆禾娶他,帮他走出困境。 那时,秦漆禾隐忍着,还未同秦首辅翻脸,官运亨通,是盛京中最受欢迎的佳婿。 秦首辅为了他不受委屈,竟逼前途无量的秦漆禾娶他。 槐轻羽那时觉得自己一身污垢,实在配不上秦漆禾,所以断然拒绝了。 但秦首辅对他比亲生父母好上百倍的关爱,他一直铭记在心。 上一世,他帮了许多人,却被无情背叛,而对他无私关爱的秦首辅,却没有得到他一丝回报。 这一世,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秦首辅落得那样的下场。 算算时日,假银票用于贿赂,怕是近来已经发生了。 不如借秦首辅之手,揭发这件事。 既能除掉隐患,以免来日使秦家覆灭,又能让秦首辅立个大功,办得好的话,还有可能扳倒左相这个劲敌呢。 第一步,便是引导秦首辅自己发现府内藏的□□。 据槐轻羽所知,秦首辅虽不是什么大贪官,但是平日里也没少收银票,帮人办事。 奸臣算不上,但能成为皇帝心腹,圆滑世故、老谋深算却是一定的。 槐轻羽打定了主意。 与秦首辅说了不少话,槐轻羽才缓缓跪下,从怀中摸出了一张银票。 他将自己有两间店铺之事说了。 至于换来本金的那本字帖,他只推说是自己从前当乞丐时,偶然在不要的废纸堆中捡到的。 秦首辅并没有深究,毕竟卖得的两千两,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 槐轻羽捧着银票,一脸孺慕与欣喜,道,“这是那两间店铺这几日赚的所有钱,本想给父亲你买些礼物,但想着这些银钱只能买些廉价之物,送不出手,索性拿这银票送与父亲,留个小小纪念。” 秦首辅颔首,接过,满脸欣慰的笑了笑,“羽儿有心了。” 银票一入手,他便发觉了不对,不由得惊叫出声,“这银票……” 槐轻羽一脸真诚,抬头望着秦首辅,“父亲,请问这银票有什么问题吗?来店里使用这张银票的,貌似是一个大官家的管家,说是主子给的,让他来采买东西。大官出手的银票,应该没问题吧?” “这是假的!”秦首辅沉下脸,说道。 然后,走到书桌旁,从一个暗格里,拿出一沓银票。 秦首辅拿着那沓银票,与槐轻羽递给他的银票,放在一起两相对比 槐轻羽的那张银票,自然是伪造的,虽不如那些□□精巧,但他揉了好几次,又放在地上踩了许久。 不怕秦首辅对比起来发现端倪。 过了一会儿,秦首辅将那沓假银票丢在地上,明显有些生气,“这些也是假的!这些胆大包天的蠢货,竟敢拿假银票贿赂本辅!” 吼出声后,才记起槐轻羽也在。 当即捋了捋胡须,不好意思的朝槐轻羽笑了笑,辩白道,“羽儿莫要见怪,正所谓无官不贪,水至清则无鱼,些许贿赂并不算事。” 无官不贪,槐轻羽知道这个理。 想必当今圣上比他更明白,不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槐轻羽装出一脸“学到了”的表情,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又作苦恼状,“我知道了,父亲这样做自有一番道理。只是这些假银票以假乱真,店里日后再错收了该怎么办呀?” “想要避免收到假银票,自然是要从源头断绝,剿灭假银票制造团伙。”秦首辅说着,看向槐轻羽,“送给你这些假银票之人,有没有说他是哪位大官的管家?” 这架势,显然是要彻查此事了。 毕竟,秦首辅虽然不是清官,但做了不少为国为民之事。 他虽圆滑世故、阿谀奉承,又实在会办事,所以才会坐稳首辅之位,连皇帝都离不开他。 槐轻羽当即说出了前世被查出的某位小鱼。 他相信,以秦首辅的手腕,绝对很快就能查到李洪儒以及何培身上。 说完后,槐轻羽便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开口告辞了。 他心情正好,走路时难免欢快。 加上养了一个多月,皮肤不再粗糙,也不像从前那般黝黑。 如今的他,肤色勉强算个小麦色,脸颊上的肉养出来了,双目明亮,个头也长了些。 眉眼逐渐与前世的纯净漂亮接近了。 府内的下人见到他,也是恭恭敬敬的,连忙行礼。 毕竟,整个府内,谁都知道他受家主看重,也都听过他神童之名,知道他将来有机会科举。 他这一世,日子比上一世好过多了。 然而,他又碰上了不想见的人。 璃星。 璃星死死握着他的手腕,薄唇颤抖着,“这段时日,我很听你的话,去当秦宛书的狗,无论他怎么凌虐我,我都不反抗。你看……” 他说着,将袖子掀起来,露出血肉模糊的皮肤。 眼神破碎又满含期待的看着槐轻羽,“这些都是秦宛书打的,看到我这么惨,你消气了吗?” 槐轻羽疏离的抽回手,后退两步,嫌恶又冷漠,“与我何干?” 璃星闻言,满是希冀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 他点了点头,喃喃着自我催眠,“我知道了,你还不满意,想要我受更多苦。我会听你的,继续去做秦宛书的狗。只要我被虐待的足够惨,总有一天你会满意,会一定会原谅我。” 他说着,苍白无助的脸上,浮现出了梦幻一般的笑容。 仿佛已经看到,槐轻羽在不久后原谅他,那种无比美好的生活了。 片刻后,他收敛笑容。 没有去看槐轻羽的反应,而是逃也似的转身踉跄离去。 那狼狈奔逃的背影,仿佛身后有一群饿狼在追赶。 显然生怕槐轻羽叫住他,说出更决绝的话。 望着他的背影,槐轻羽不屑的嗤笑一声。 卖惨就想打动他? 简直痴心妄想! 伤是秦宛书造成的,又不是他,凭什么认为能解他心头之恨? 不要太想当然了! 槐轻羽面无表情的拿出帕子,狠狠擦拭刚刚被璃星碰过的手腕,随后将帕子随手丢在了地上。 脏东西,就该腐烂在泥里。 之后的日子里,槐轻羽专心致志的读书。 由于他有意展现出来的天赋,林大儒的目光,越来越多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加上秦宛书有璃星为他写作业,在秦宛书被请出来回答问题时,璃星又总会给他递小抄,帮他考试作弊,林大儒已经不怎么责罚他了。 虽然林大儒偶尔会奇怪,秦宛书怎么突然认真学习了。 19、第 19 章 但他想破天,也不会想明白,秦宛书表现得如此好,是因为身边的书童璃星帮他作弊。 毕竟从他的角度看,璃星只是刚选拔出来的书童,文化水平可能还不如秦宛书水平高。 他只能把这一切,都归咎于秦宛书真的开窍了。 林大儒已经很久,没有打秦宛书手心了。 槐轻羽看着这些发展,缓缓放下心来。 看来,林大儒会有一个好结局了。 他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称心。 除了璃星时不时恶心他。 这天,正午,日光大盛。 灼热的阳光,炙烤着树木,晒得人皮开肉绽,几欲晕倒。 槐轻羽路过后园,恰巧看见了秦宛书责罚奴仆的一幕。 秦宛书身为大少爷,自然是被侍候得舒舒服服的。 他坐在凉亭下,身边是冰桶,以及新鲜冰凉的水果,正被小仆剥着一颗一颗送进口中,悠闲惬意。 而那个什么都没做错,就不幸被责罚的奴仆,自然是璃星。 此刻,璃星正跪在凉亭前。 因为长时间暴晒,发丝湿漉漉的凌乱贴在脸上,体温失衡,浑身不仅不热,反而还发寒。 孱弱的身躯,因为伤口的剧痛不停颤抖,脸庞毫无血色,嘴唇硬生生被咬出了鲜血,原本俊美的容颜,如今变得如鬼一般病态。 槐轻羽还未靠近,他便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蓦然抬起头。 看见槐轻羽,他的眸中瞬间绽出惊喜。 满心满眸都是槐轻羽的身影。 然而,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蓝柳觉得他的眼神冒犯,上前一步挡在了槐轻羽的身前。 望着浑身血污的璃星,蓝柳满眼鄙夷,肆无忌惮嘲笑道,“公子,他好像一条狗啊!” 这话说得槐轻羽极为满意去,轻轻“嗯”了一声,笑道,“是挺像的。” 主仆二人的会心一笑,刺痛了璃星的双眼。 璃星浑身无力,因为暴晒脱水严重,头晕眼花。 他耳鸣得什么都听不清。 但槐轻羽对蓝柳的笑,瞬间让他心底的嫉妒,冲昏了头脑。 槐轻羽竟然对别的奴才笑! 他受得了槐轻羽对他冷漠,却受不了槐轻羽,将原本独属于他的温柔,分给别人。 明明他才最该留在槐轻羽身边,当他的贴身护卫,书童,陪伴他读书成长。 可蓝柳和青鸿,这两个处处不如他的家伙,却取代了他。 他们凭什么? 他们有什么资格,代替他给槐轻羽当牛做马、鞍前马后? 槐轻羽身边第一奴仆的位置,应该是他的! 他的眼神,逐渐浮现出凶狠的杀意,恶狠狠的注视着蓝柳。 然而,蓝柳没注意到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秦宛书却注意到了。 秦宛书误以为他胆大妄为,在瞪自己。 他手持一柄带着倒刺的钢鞭,甩的霹雳雳直响,怒喝道: “贱奴,瞪什么瞪?该不会是被我毒打,怀恨在心吧?哼,以你卑贱的身份,就算我杀了你,也是应该的,别不知足!” 说罢,钢鞭如毒蛇一般扎来,划过璃星后背,钢鞭周身的钢刺立即掀起丝丝碎肉,四处飞溅。 霎时间,璃星后背血流不止。 浓重的血腥味儿,将不远处的槐轻羽,都熏到了。 鲜血溅到了槐轻羽的脸上,掀起飞溅的肉丝,落在了槐轻羽的衣摆。 槐轻羽强忍着不适,想要装得从容淡定,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拧起眉。 对于秦宛书的狠厉与恶毒,槐轻羽前世便知晓得一清二楚。 秦宛书向来是不知收敛的。 槐轻羽听府内下人说,秦宛书最近最喜欢的,便是拿鞭子当着众人的面抽璃星,打得他遍体鳞伤。 还时常骂他“贱骨头”“狗奴才”,让他跪在荆棘条上,给自己当脚凳。 稍不如意,便抬起一脚,将璃星踹得吐血。 璃星被打得爬不起来时,秦宛书便会命人在他脖子上拴上锁链,死狗一样拖着行走。 路过的丫鬟小厮,或痴痴的嘲笑,或朝他丢剩饭剩菜、倒洗脚水,或嫌恶的掩鼻而去,仿佛脏了自己的眼。 除了写字的双手,他身上其余部位,皆是斑驳模糊的烂肉。 如今看来,真实场面比下人的传言,有过之无不及。 真恶心。 不过,璃星活该。 蓝柳立刻谄媚的递上一张帕子。 他拿着帕子,擦了擦脸上的鲜血,想回去洗个澡。 转身将走,却听见璃星的声音: “咳、咳咳……看到我这么凄惨,你能原谅我了吗?” 这声音里,满是卑微的乞求。 其余人不明所以。 唯有槐轻羽知道,这话是专门问给他的。 璃星想看到他眼底露出的满意之色,想让他像上一世那样,在他受伤时,将他轻轻扶起,对他温柔关切。 察觉到璃星的心思,槐轻羽冷笑一声,又将身子转过来。 璃星见他停下步子,喜不自胜。 他本以为,自己比之先前更惨,槐轻羽这下总归要满意了。 然而,槐轻羽眼神里投过来的冷漠和厌恶,却让他愣了愣。 他眼底的憧憬和期待,逐渐破碎消散。 低下头,沙哑着嗓音,失神呢喃道: “我、我知道了,我会听你的,继续当秦宛书的狗的,直到、直到你消气为止。” 说着,他像条真正的狗一般,伏趴在晒得滚烫的地面上。 身形佝偻,俨然一只没人要的落水狗。 槐轻羽见状,讥讽的嗤笑一声。 索性不再离开,而是走至凉亭,看向秦宛书,“三弟,你真是好手段,这么快就教调出了一条好狗。” 秦宛书对着槐轻羽,一点都没好脸色。 不悦的撇了撇嘴,“你想要?我送给你了如何?” 槐轻羽自是断然拒绝,“我怎么好意思白要呢?这个贴身护卫,可是你辛辛苦苦教调出来的。” “不白送。”秦宛书说着,注意到了槐轻羽身后的蓝柳,眼神里生出一丝恶意。 蓝柳虽然长相普通,眉眼间甚至带着谄媚,让人心生不喜。 但皮肤却很白腻。 如果一鞭子下去,雪白的皮肉瞬间绽开,不知道会有多爽…… 秦宛书心底发痒,暴虐的望欲顿起。 怕槐轻羽不愿,他大方开口,“再加千两金,如何?” 千两金,能买一千个训练有素的忠诚护卫了。 秦宛书笃定槐轻羽会同意。 蓝柳脸色惨白,深深低下头去。 这样丰厚的条件,公子他……拒绝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怕是为零吧! 他死死闭上眼,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听闻此言的璃星,绝望的心,也瞬间升起了希望。 20、第 20 章 他秉着呼吸,鬼魅一般惨白的脸抬起,紧盯着槐轻羽。 一个他,槐轻羽不会同意。 但再加上千两金呢? 傻子都不会拒绝吧! 谁知,槐轻羽只是微微一笑,再次断然拒绝,“不换。” 听到槐轻羽轻而易举的拒绝,秦宛书率先生气的不是愤怒。 而是怀疑槐轻羽的脑子。 他张大嘴巴,惊诧叫道,“千两金你都不同意,你是不是不识数,你知道千两金是多少吗?” 槐轻羽娓娓道来,“我知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一两金等于一百两银,普通一家三口一年的花销不过二两。千两金,是十万两银子,是五万农户一家三口一年的开销,是我从前当乞丐时,做梦都不敢想的数额。” “那你为什么不换?不过一个卑贱的奴才罢了!”秦宛书疑惑的眯眸,显然想不通槐轻羽的决定。 槐轻羽知道和秦宛书说不通,轻描淡写道: “可那又怎么样呢?我想要银子会想办法自己挣,绝不会拿身边的下属去换。千金易得,可忠心难得;得了千金,我的良心恐会难安。” 秦宛书还是不懂,皱着眉不高兴道:“这关良心什么事?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简直有病!” 这位视人命如草芥的大少爷不懂。 可出身贫苦的蓝柳,藏在暗处守护的青鸿,以及跪在地上的璃星,却是听明白了。 蓝柳罕见的红了双眸,青鸿也现身,二人没有说话,而是朝着槐轻羽深深跪了下去。 蓝柳张了张嘴,一改往日谄媚的姿态,满脸认真的问,“公子,为何对我等如此之好?” 槐轻羽弯了弯唇,夸赞道,“你们忠心护我,为我忙前忙后,在我有需要的时候立刻献身,从不懈怠,难道不值得?” 此话,像是重重砸在璃星的心脏上。 “砰”! 砸得璃星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昂起的身躯逐渐萎缩,重重的垂下脸去,整个人缩成一团。 他觉得无地自容,悔恨充斥着胸腔。 因为经历过背叛,槐轻羽这一世待人总有一种防备心。 前世的槐轻羽,却是一片赤诚,毫不设防,待他比待今世的蓝柳、青鸿还好上许多。 可他是如何回报的呢? 槐轻羽有需要的时候,他从来都不在,好几次都害槐轻羽差点被人玷污。 反而对心肠险恶、善于伪装的秦宛书,呵护周到。 按理,他应该以死谢罪。 可槐轻羽宽容大方的原谅了他。 那么心善仁慈的主子,是他不知好歹弄丢了。 落得如今下场,是他的报应。 想到此处,后悔与自厌,压抑着他的内心。 两行清泪划过脸颊,无声的砸在地上。 他好想……好想回到槐轻羽身边,跪在他脚边,尽职尽责保护他! 泪水模糊间,他拼命睁大双眼,去寻找槐轻羽的身影。 他像条窒息的鱼,拼命游上岸,想呼吸一口名为“槐轻羽”的氧气。 哪怕一瞬也能久久慰藉他的心灵。 …… 槐轻羽懒得去看璃星那张痛苦扭曲的脸。 与其在这儿耽误时间,还不如回去温一会儿书。 他转身便走。 但走着走着,他注意到一片绯白衣角路过。 登时站住脚步,低头朝着前方檐下的海棠的注目,然后装模作样的念了一句有关海棠花的诗句。 诗句意境直白,用字稚嫩,一看就是新手作诗。 但槐轻羽在世人眼里,不过刚启蒙了不到两个月,能有感而发,整合出两句像模像样的诗,落在那白衣人眼里,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白衣人立刻停住脚步,走了过来,清冷的面容上,满是欣赏。 “言公子?”槐轻羽装作刚看到言成碧的样子,转过身来。 只看了言成碧一眼,他的脸便立刻红了。 仿佛真的心悦言成碧似的。 言成碧终于找到时机,见到了槐轻羽。 他走到槐轻羽身侧,抓住槐轻羽的手,深情款款的问,“小羽,上次说的我们的婚事,你和首辅大人说了么?” 槐轻羽看向他抓住自己手腕的手。 言成碧的手很大,五指修长,白皙透亮,丝毫不像下人之手。 这双美丽的手,衬托得槐轻羽那双瘦小的手,像褐色的鸡爪。 槐轻羽眼底闪过一抹嫌恶,低眉将手抽了出来。 脑袋却是点了点,声音羞涩,“说了,首辅大人说,同意了我们之事,只是他有个条件……” 言成碧嘴角弯起,一向装得孤冷清高的他,明显有点喜不自禁,“什么条件?” 槐轻羽道,“首辅大人说了,言公子你有惊世之才,想必考上状元不难,作为考验,想让你考上状元,才宣布我们的婚事。” “考上状元……”言成碧念叨着这几个字,然后眼眸晶亮的抬起,像是得到了什么特别的认可一般,“首辅大人真的这么说?他觉得我能考上状元?他不是一直……不赞同我读书吗?” 岂止是不赞同?秦首辅简直是视言成碧为眼中钉。 要不是有秦漆禾护着,秦首辅早就命人把他弄死了。 但槐轻羽显然不会对他说实话。 并且因为心向秦首辅,甚至还说秦首辅的好话: “哪里的话?首辅大人爱才如命,怎么会不赞同言公子你读书呢?只是他爱面子,不喜欢表露出对你的喜欢罢了。” 顿了顿,槐轻羽又一脸为难的道,“首辅大人还说了,在言公子你考上状元之前,不要暴露与我的婚约,免得日后做官后,同僚嘲讽你是靠老丈人上位,走后门。” 这话一出,言成碧眯了眯眸,审视的扫了槐轻羽几眼。 他那张风光霁月的美面上,缓缓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别人不知道你与我有婚约,万一你日后喜欢他人,不嫁与我怎么办?” 槐轻羽惊异于言成碧的敏锐与清醒。 言成碧此人,唯利是图,阴险狡诈。 为了出人头地,一向不折手段。 上一世,言成碧为了将来能有好的依仗,官运亨通,早就做好了打算。 他老早的就盯上了一户二品大官之女。 21、第 21 章 年方十四,单纯活泼。 为了有个高门岳丈,他装成“年轻羞涩,出身寒微,却顽强不屈、努力向上”的小白花少年,轻而易举获得了那位二品大官之女的芳心。 那单纯倒霉的姑娘,开始与父母一哭二闹三上吊,吵着嚷着要嫁给他。 ——二品大官嫡女,誓死也要嫁给首辅家的奴仆? 此事一出,大官一家都成了笑话。 而言成碧,却在众人面前,装作一副被纠缠而深深苦恼的样子。 仿佛他什么都没做,就因为人格魅力太大,使得那姑娘非君不嫁,与父母决裂。 要不是他畏惧自尽,那姑娘真的会磨得父母同意嫁给他,最终跳进火坑了。 这一世,槐轻羽假装与他情投意合,便是提前断了他的其他路。 有了槐轻羽这根“高枝”,言成碧便不会再祸害无辜女子哥儿。 言成碧自身有才,又十分喜欢有才华之人。 槐轻羽特意在他面前写字念诗,既展露天才的潜能吸引住了他,又让他看到了利用价值。 而且,槐轻羽才不过十三岁,看着年幼单纯,令人不设心防。 言成碧轻而易举,便决定利用他。 也相信了他表露的羞涩与爱慕,是真实的。 但,饶是如此相信槐轻羽,一旦槐轻羽做出不符合他利益的事,他便会立刻发现。 丝毫不被迷惑。 但槐轻羽可不怕他的质疑。 槐轻羽继续扮演一个羞涩的小少年,双颊通红,“我、我有办法让你相信。” 言成碧注意到了他绯红的面容,内心毫无动摇,立刻问,“什么办法?” 槐轻羽的脸颊愈发红的滴血。 他转身躲到一处假山下,半晌,衣衫凌乱的走出,手里拿出一件自己贴身的里衣。 递与言成碧,“这、这是我刚刚脱下的,还有这块玉,是我父母留给我最珍贵的东西,言公子,如此,你还不相信我对你的真心么?” 言成碧面色微变,伸手接过。 这是一件无袖里衣,轻薄的白色绢丝,十分柔软,摸着还带着温热的体温,上面绣着他的名字。 言成碧到底年轻,虽然心机深沉,但还是第一次触碰哥儿的贴身衣物。 莫名有些扎手。 他捏紧了里衣和玉石,点了点头,“我信,小羽,你的确对我情根深种。” 在他看来,槐轻羽才十三岁,就敢与他做出如此大胆之举,脱下贴身衣物给他。 若是到了十六岁,甬道开启,适宜交合,岂不要直接幕天席地,以身相许? 可见真的对他爱到了骨子里。 这样一个单纯稚嫩,满腔情意的小少年,说的话如何有假? 而且,他也的确不喜欢别人说他攀龙附凤,待他考上状元,再暴露婚约,别人只会认为他是靠才华,成为首辅的儿婿。 言成碧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他还想与槐轻羽说几句话,但槐轻羽内心嫌弃他,不愿与他相处。 因此借口说要去温书。 言成碧见状,心里对他越来越满意。 他虽然不喜欢槐轻羽,但是却喜欢有天赋,又努力上进之人。 见槐轻羽如此热衷于读书,他立刻允了。 他这个小未婚夫,还真的挺好学! ……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槐轻羽才吐了一口浊气。 虽然言成碧长得俊美无俦,像个贵公子,可一想到那美丽皮囊下,藏着的是一颗汲汲营取、脏污丑陋的功利心,便恶心得喘不过气来。 喝了两口水,蓝柳和青鸿便献身了。 他们是贴身护卫,槐轻羽与言成碧说话时,他们就藏在暗处。 青鸿张了张口,却不知该怎么说,最终木着脸,无言望着槐轻羽。 蓝柳倒是红着脸,看向槐轻羽,劝道,“二公子,言公子不是良人,配不上你……” “我知道。”槐轻羽笑了笑,“不过没事,毕竟我对他也没有一点真心啊。” 他的那件贴身里衣,虽然名贵,却过分轻薄,待放几年,便会变脆,一碰就烂。 到时候碎成了一把灰烬,谁能证明是他的? 那块玉,也并非什么珍贵的东西。 与其说是玉,不如说是扁平的石头,半透明不说,还含着很多杂质。 是槐轻羽从前作乞丐时,在河边捡着玩的破石头,根本一文不值。 等将来,衣服碎了,玉又毫无特征,他不认账,言成碧又能怎么奈何他? 他就是要诳着言成碧玩。 他可不会让言成碧这种祸害出人头地。 待日后言成碧考上状元,风光无限之时,便也会是跌落谷底、身死神消之日。 做官? 还是做鬼去吧! 槐轻羽在心中冷冷笑了笑。 槐轻羽没有纠结多久,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只是他暗暗在心底告诉自己,日后做事要更谨慎。 这日休沐,他出门视察店铺。 到了店里随意看了看,发现客流量不少。 突然,他眼尖的看到一名顾客,手中拿的银票竟有些不对。 □□!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斟酌一番,他走上前去,与之搭话,“这位客官,你尊姓大名啊,对小店的商品可满意?” “小爷王洋,请问有事吗?”那顾客明晃晃攥着□□,显然自信不会被抓。 伙计包好东西后,他大摇大摆的拿着便抬脚离开。 见他要走,槐轻羽忽然猝不及防问了一句,“哦,王公子,你手中的是假银票吧?” 王洋闻言,瞬间浑身一震,脸色惨白,推开槐轻羽拔腿就跑。 如此做贼心虚,说明槐轻羽猜测对了。 槐轻羽被推到,跌在地上。 但他顾不得伤,然后立刻叫了店里的伙计,“先去抓他,然后送去见官。” 银票容易造假,因此律法刑罚一直很重,抓住了连坐乡里。 除非胆大包天,否则没人敢假银票。 这假银票,怕是李洪儒及何培一党流出来的。 槐轻羽刚要从地上爬起,却撞见了一伙千娇百媚、说说笑笑的小哥儿。 这些哥儿非富即贵,为首的正是身份最高的秦宛书。 璃星一身漆黑的衣衫,肤色苍白,宛如尸鬼般萎靡不振,露出的脚踝血迹斑驳,走路摇摇晃晃,像是踩在刀尖上。 原先发光的黑玉,经过磋磨,已经变成了一块黯淡无光的石头。 一看见槐轻羽,他的眼睛立即亮了。 22、第 22 章 但见槐轻羽没施舍给他一点眼神,整个人又瞬间矮了下去。 抿了抿毫无血色的薄唇,沉默无声的直勾勾盯着槐轻羽,像是看不够一般。 秦宛书看见槐轻羽跌在地上,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扫了扫他身上的衣衫,不屑的哼了声,“你穿得怎么这么寒酸?啧啧,你这模样,该不会是买东西付不起钱,被店家丢出来了吧?” 槐轻羽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藤萝紫衣袍。 材质很好,剪裁得体,因为跌倒有些脏污。 虽比不上秦宛书那身天蓝色金丝锦袍,但怎么就寒酸了? 他从地上爬起,理了理稍显凌乱的发丝,看向秦宛书,“你来这家店买东西?” “那是自然。”秦宛书说着,将槐轻羽推开,满脸不屑,“别挡路,最近这家店卖的胭脂可好了,普通百姓一辈子也买不起一盒,你就别往这儿凑了,免得被人看不起!” 秦宛书说着,狠狠推开了槐轻羽。 他身边的一个小哥儿,乃是侍郎李大人家的公子,名叫李天瑞。 与秦宛书向来是一丘之貉。 他轻蔑的瞪了槐轻羽一眼,附和道,“是呀,我听宛书说你从前是个乞丐?真是虚荣,一副穷酸相,还总是妄想得到自己承担不起的好东西!” 槐轻羽被说得不仅丝毫不气,反而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买不起? 这家店可都是他的! 那些人人称赞的胭脂水粉,也全都出自他手调配。 他前世曾偶然同一位姑娘学了些医理,将药材融入了胭脂水粉中,这胭脂的祛痘润肤效果才这般好,引得人人追捧。 前世,李天瑞和秦宛书,就多次联手给槐轻羽难堪。 每次买东西撞上了,他们便会对槐轻羽冷嘲热讽,百般挑刺。 槐轻羽不愿平白受辱,时常与之相争,惹了一肚子气。 今生,槐轻羽可懒得再与他们扯头花。 他直接装出一副憋屈的表情,承认自己没钱,“嘤嘤嘤,你们说得对,我买不起,你们买吧,我这个穷鬼倒真想开开眼,看看两位阔少能有多大手笔。” 他自认寒酸的姿态,使得秦宛书与李天瑞分外满意。 “你这个寒酸鬼给我睁大眼睛,看看我们有钱人是如何消费的!”秦宛书当仁不让,一马当先,走至柜台,傲慢的朝着店里的掌柜喊,“把你们这里最贵的胭脂膏拿出来,本公子要买!” 李天瑞同样走向柜台,伸指敲了敲桌子,“给我也来一份。” ——要买最贵的?那感情好! 槐轻羽当即给了掌柜的一个眼神。 掌柜的心领神会,很快从柜台下,拿出两盒包装精美的胭脂膏,放在台面上。 胭脂膏盛在一个粉色的圆瓷罐里,嫣红色的透明膏体,香气扑鼻。 名唤琼露。 哪个哥儿小姐会不喜欢? 只是太贵,二百两一罐。 秦宛书和李天瑞最是爱美,当即阔气的拿出银票丢在桌上,将那胭脂膏买下了。 见二人如此大手笔,槐轻羽心底满意,面上却满是惊讶。 他捂着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不会吧不会吧,两位少爷先前不是说,自己十分有钱吗?怎么才只买一罐呀?” 蓝柳机灵,立刻躲在人群里装路人,鄙夷道,“有钱人不都是全买下来吗?买个二百两的东西,就想装大款?” “抠抠搜搜只买一罐,也太丢有钱人的脸了吧?要是我,我从此都不好意思出门了!”这是青鸿伪装出来的声音。 店里的伙计闻言,也配合的露出鄙夷的神情。 仿佛秦宛书和李天瑞,就是两个穷酸的小丑,因为爱慕虚荣,所以来他们店里摆阔。 秦宛书和李天瑞被看得耳垂臊红,脸颊上火辣辣的。 他们走到哪里,不是被人追捧? 寻常去那些店里,买些金银首饰,哪个不是对他们恭敬有加,腰弯得能贴到地上? 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二百两哪里少了? 那可是一百户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 二人很想发火。 但碍于身份,只能强忍着憋在心里。 可槐轻羽眼底的质疑,与周围人眼底的鄙视,随着他们的不动声色愈发明显,很快被他们察觉到了。 那些眼神深深刺痛了他们的尊严。 敢看不起他们? 秦宛书与李天瑞咬牙切齿,瞬间准备露富,震惊这些家伙的狗眼! 二人死死咬着小白牙,瞬间大手一挥,又买了一堆东西。 最终,秦宛书共消费了一千多两,李天瑞也消费了八百多两。 这可是两笔巨款! 槐轻羽先前盘下这间店铺时,也不过花了一千两银子。 二人花的钱,加起来可以买两间店铺了。 大主顾啊! 槐轻羽暗自点头,偷偷朝伙计们以及蓝柳、青鸿等人,做了个加薪手势。 全都重重有赏! 秦宛书虽是首辅之子,闲钱很多,可一下子失去了一千两巨款零花钱,心疼得厉害。 李天瑞同样如此。 虽然不舍,但他们还是将一些不那么贵重的瓶瓶罐罐,送给了几位喜好拍马屁的小哥儿。 这几位小哥儿家中兄弟姊妹无数,加上是哥儿,不受长辈重视,没闲钱买贵东西。 跟着秦、李等人,就是为了混些好处。 见状,立即如获至宝的接过,围着二人争相称赞。 “秦哥哥和李哥哥好有钱哦!零花钱这么多,可见家里有多么宠爱!” “是呀,两位哥哥好大方哦!” “不仅大方,还人美心善!” 被一通夸,他们的虚荣心迅速得到满足,原本肉疼不已的滋味,也逐渐淡去。 秦宛书甚至走到槐轻羽面前,想要再次展示优越感。 他拿出一瓷罐美颜霜,装作善良心疼的模样,对着槐轻羽道,“就知道你买不起,这罐美颜霜送给你了,价值十多两呢,想必你这辈子都没用过这么贵的东西吧?” 他说着,手中一松,美颜霜掉落在地,瓷罐摔碎,霜膏四溅。 秦宛书料定,槐轻羽会对他这罐美颜膏如获至宝。 即便摔碎了也肯定不舍得浪费! 毕竟槐轻羽是个乞丐,虽入了他秦家门,但内里的寒酸难以改变,肯定上不了台面。 这些穷人,肯定连闻他们富人的屁都觉得香呢! 23、第 23 章 他讥讽轻蔑的盯着槐轻羽,等着槐轻羽感激不已的道谢,然后狼狈的趴在地上,用双手将那美颜霜一点点弄起来。 李天瑞与那些小哥儿,也同样期待又不屑的盯着槐轻羽。 他们觉得槐轻羽这种出身寒微的乞丐,内心肯定十分贪婪,就该狼狈不堪的将内心的丑陋全都暴露出来。 然而,槐轻羽什么动作都没有,连看一眼摔碎的瓶罐残渣都没有。 只是淡然的在那站着,戏谑的望着几人。 秦宛书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心中不由得升起了愤怒。 他失去了理智,伸手指责,“槐轻羽,你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送你东西,你却不收?我对你这么好,你却如此不领情,真是不知好歹!” “这也算好东西?可见你是真没见过好东西。”槐轻羽盯着地上的美颜霜,开始皱起眉头。 然后抬起脸,微微一笑,声音温和,“三弟,我这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好东西。” 他的反击开始了。 他走到掌柜面前,“听说你们店里有抽签活动?” 掌柜心领神会,立刻点了点头,“有!” 说着,指了指一旁的抽奖箱,“一两银子一次,客官想抽的话请便。” 店里一直是有抽奖活动的,只是抽中概率不大,加上一两银子一次,价格也不便宜,所以没人问津。 一听到槐轻羽想撞大运,抽好东西,秦宛书就觉得他异想天开。 他讥讽的笑了笑,等着看好戏。 站在他身侧的李天瑞,也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看一个无知的,想一夜暴富的穷人。 “我劝你最好别冒险,毕竟你那一两银子,是攒了好久的吧?若是全都打水漂了,什么都没抽中,撒泼打滚赖上店家怎么办?” “无需李公子担忧。”槐轻羽无视李天瑞的劝告,将银子交给掌柜。 见槐轻羽油盐不进,李天瑞觉得不悦。 他可是好心,这个穷鬼怎么还不领情? 他脸上的神色逐渐冷了下来。 呵!如此不识好歹,等下一无所获,伤心的晕过去,就别怪他笑他活该了! 他与秦宛书一起,看好戏般的盯着槐轻羽。 那眼神就像是再看一个杀红眼的赌徒,不顾他们的劝阻与拯救,誓要把全部的积蓄奉献在赌桌上。 其余的哥儿,也随着他们一起,嘻嘻笑着,等着嘲笑槐轻羽。 在他们满怀恶意的注视之下,槐轻羽从箱重抽了一张信封,递给掌柜。 掌柜打开,看了一眼,然后皱起了眉,“白纸一张。” 秦宛书等人瞬间放下了心。 他们曾抽过奖,收效甚微,这白纸就相当于没中! 哈哈,槐轻羽辛辛苦苦攒下的银子,打水漂了! 那些小哥儿纷纷出言嘲讽: “活该!谁让他不听劝阻?” “不听贵人言,吃亏在眼前!” “穷人还想赌运气?有试错成本吗?” “这下一无所有了吧?嘻嘻!” 连秦宛书与李天瑞,也相互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一副怜悯的表情,语气惋惜的评价道: “这就是不懂得悬崖勒马,听人劝告的下场!” “可怜,可笑,可悲!” 嘲讽之言轮番上演,谁知,下一刻却见掌柜的亲自走到储货间,搬来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箱子,递到槐轻羽面前。 掌柜的扬声贺喜道,“本店今日恰好改了规则,白纸才是大奖。恭喜这位公子,中了本店价值两千五百两的礼盒。此盒中包含了本店所有种类的胭脂水粉,请公子笑纳。” 槐轻羽接过礼盒,笑眯眯的道了谢。 他才是这间店铺的所有者,今日无论他抽到什么,掌柜的都会说他中了大奖。 想看他笑话?不存在的。 他心情大好的转过脸,指了指秦宛书与李天瑞买的东西,“一千二百一十五两,八百四十二两。” 接着,又指了指怀中,装得满满当当的箱子,“一两。” 弯了弯唇,“究竟谁可怜,可笑,可悲?嗯?” 杀人诛心! 见槐轻羽只用一两银子,就买下了他们加起来还多的昂贵胭脂水粉,那两人气得脸都绿了。 尤其是秦宛书。 他简直嫉妒得面容扭曲。 再也压抑不住怒火,目光瞟到璃星这个贱奴,瞬间找到了发泄口,“狗奴才,你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很臭,都熏到了本公子?不让你长点教训,你下次还是不爱洗澡!” 说罢,狠狠抽了璃星几个耳光。 璃星苍白的脸颊,瞬间多了几个巴掌印。 被打得脸颊火辣肿胀,身体摇摇欲坠,他也不躲。 因为他答应过槐轻羽,会乖乖做秦宛书的狗,任他折磨。 他无视脸上的伤,眼神一直落在槐轻羽身上。 怕槐轻羽被秦宛书的话影响,嫌弃自己,他哑声道,“我每天都洗澡,一点都不臭。” 他的辩解,让秦宛书视为了不安分。 秦宛书当即抬脚,将他踹到在地,胸中怒火中烧,“贱奴,还敢还嘴!等回去我就弄死你,再换一个新护卫!” 璃星狼狈的倒在地上,膝盖磕得鲜血直流,弄脏了地面。 但他死死咬着牙,没发出一丝痛苦的声音,额角挂满了汗珠,神色如常的爬了起来。 他没给秦宛书一个眼神,而是一言不发的看向槐轻羽。 想要从槐轻羽的眼中,看出对自己的心疼。 可他注定一无所获。 他落寞的低下头,薄唇死死抿着,整个人气质阴暗得像一堵不断渗血的墙。 见这些讨厌的人吃瘪,槐轻羽心情大好。 目不斜视的抱着箱子,“我要回去了,让一让。” 说完,他就推开秦宛书,匆匆离去。 秦宛书气得双目赤红,攥紧拳头恨不得掐死他。 怎会轻易放他离去? “站住!”秦宛书抛下同伴与护卫,也追了上来。 走到一处荫蔽的小巷,他将槐轻羽怀中的箱子夺过来,故意摔在地上。 然后快意的盯着他,踢了踢摔碎的瓶瓶罐罐,咬着后槽牙道,“我是首辅亲子,而你只是卑贱的养子,你却敢不让着我,害我丢了那么多次面子!我不会放过你!” 他摔了槐轻羽辛苦抽来的胭脂水粉,烂做一团不能用了,意图看到槐轻羽暴跳如雷的场景。 谁知,槐轻羽只是头疼一般揉了揉眉心。 24、第 24 章 开口道,“大少爷,不要闹了,我劝你还是赶快回去,身边没人保护,遇到危险我可救不了你。” “我是首辅亲子,有谁敢对我怎么样?”秦宛书肆无忌惮的仰着脖颈,轻蔑的扫视着槐轻羽。 他话音刚落,脖颈上就架了一把冰冷锋利的刀。 一道阴狠的声音响起,“别动,否则就砍了你!” 秦宛书瞬间被吓得小脸煞白,浑身颤抖,眼泪止不住的簌簌下流。 槐轻羽的脖颈上,也同样架起了一把刀。 刀面雪白,闪着寒光。 两公子不敢动分毫,直到那道声音让他们转过身,他们才感动。 然后,他们便看见了劫匪全貌,个个五大三粗,长得凶神恶煞,浑身闪烁着嗜血的气息。 秦宛书哪见过这个场面? 身为首辅之子,就算有不知死活的人冒犯了他,听闻他的身份,也会立刻滑跪,将他安全送回家。 他被散发着血腥气的寒刀吓破了胆,哆哆嗦嗦的张嘴威胁,“你、你们真是好大胆!我可是秦首辅的儿子!敢伤我一毫,我爹一定会将你们碎尸万段!” 话语虽狠,但配上他那颤抖不止的双腿,实在很没威胁力。 劫匪冷笑一声,丝毫不怕,不耐烦的呵斥道,“莫要喧哗大叫,敢多说一句,就割烂你的嘴!” 说着,就要拿刀往秦宛书嘴上砍。 秦宛书立刻捂住嘴,涕泗横流的哭泣,“呜呜呜,不要!你、你们究竟是劫财还是劫色,凡事好商量呜呜呜……” “当然是劫财了!”为首的劫匪,分外不悦的拉着脸,一脸被侮辱的表情,“身为一个有格调的劫匪,谁会放着真金白银,冒险劫色啊?而且,我又不喜欢哥儿,只喜欢前凸后翘的女人!想让我劫你的色,还不够格!” 说罢,一伙人将二人粗鲁的塞进了一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不知道要驶向何方。 秦宛书哭得梨花带雨,一张明媚小脸,花得不成样子。 槐轻羽无视哭声,面无表情的坐在马车里,闭着眼睛仿佛入了定。 和秦宛书共处一车,他觉得直犯恶心,几乎要呕吐出来。 要不是看在秦首辅面子上,暂时不宜对秦宛书下手,他早就毒死秦宛书了。 秦宛书缩在马车角落,头发凌乱,咬着指甲。 嘴里不断疯魔般念叨着,“劫财?不就是绑票吗?呜呜呜,哪有不撕票的?” 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冲过来抓住槐轻羽的衣服,语气阴森的威胁道,“我的衣服太过华贵,不能穿了,我要和你换衣服!等下你就说你是秦宛书,让他们杀你,好让我趁机偷偷溜走,知道没?你敢不听我的,等我脱了困,就和我爹娘说,劫匪是你找来的,让他们弄死你!” 槐轻羽睁开眼睫,瞟了他一眼,“你真要换?” 秦宛书冷笑,“那是当然!” “行!”槐轻羽立刻同意了。 秦宛书的恶毒,迟早要害了他自己! 以为换衣服就能躲过一劫? 殊不知,这些劫匪,可不是普通的劫匪。 槐轻羽刚在店里发现了假银票,出门就立刻被绑了,说明这些绑架的人,是制造假银票的团伙! 出手绑架,是为了杀人灭口,防止假银票的事被泄露。 那个使用假银票的王洋,只匆匆看了槐轻羽一眼,想来肯定是只认得衣服,不认得人! 衣服一换,秦宛书还能活着吗? 槐轻羽忍不住轻笑了一下,遂与秦宛书换了衣服。 秦宛书为了能蒙混过关,还从马车底抠出黑灰,抹在自己脸上,并且强迫槐轻羽也抹上。 誓要将身份互换进行到底。 马车行了许久,终于停下。 二人刚被带出马车,就看见面前站着好几十位彪形大汉,个个穿着黑色短襟,手拿刀剑。 为首的首领,姓刘名大官。 盯着浑身脏污,看不出五官的两人,刘大官既嫌弃又愤怒,“这两个人怎么这般腌臜?脸抹得黑漆漆,难道是怕咱们劫色?也太看不起人了!” 他刘大官虽是土匪,但读过几年书,自觉与一般土匪不同。 生平只爱财! 哼,哥儿哪有银子香? 先前负责绑架的劫匪,走到刘大官面前,谄媚的弯下了粗壮的腰。 赔笑着禀报道,“首领,已经都打探清楚了,穿天蓝金丝袍的是首辅亲子,穿藤萝紫衣袍的是发现假银票的首辅养子。” 刘大官一听,当即下令,“把那穿藤萝紫袍子的,给我提出来痛打一顿,眼也忒尖了,该打该打!” 于是,秦宛书便被一把提了起来。 他听到刘大官等人的对话,当即意识到了不妙。 立刻指着槐轻羽,“他才是首辅养子,我是亲子秦宛书!我们换了衣裳!你们要打就打他!” 那些劫匪怎么可能听他解释? 此刻说什么,都是在为了不挨打而狡辩了。 秦宛书很快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顿胖揍。 原本一个颐指气使、凶狠跋扈的公子,如烂泥一般瘫在地上,脏污,丑陋。 解气! 槐轻羽见了,只觉得胸中顿爽。 秦宛书聪明反被聪明误,想要害他,却落得这个下场,真是活该! 打完秦宛书,刘大官又将目光放在了槐轻羽身上。 “这就是那个多绑的首辅亲子秦宛书?” “正是,原本只想绑一人,谁知他撞了上来,就只好将他也弄来了……” “这样也好,”刘大官点点头,“有了他,也好伪装成意外绑票。等下你去调查银票事件,调查清楚了,就杀了那个知情的养子,另一人留个活口,拿去勒索换钱;调查不清楚,就将他们以防万一,全部灭口!” “喏。” 就这样,槐轻羽和秦宛书,被关到了柴房。 柴房明显是闲置的,满是灰尘,但四墙皆是砖头垒的,坚固异常。 二人被关进来,根本就逃不出去! 秦宛书浑身是伤,如死狗般被丢到地上,疼得说不出话,一直用眼神瞪着槐轻羽。 如果眼神能杀人,槐轻羽能死一百万次。 但槐轻羽不仅不怕,反而还有心情闲适一笑,诚恳的抱了抱拳,拜谢道,“谢了,三弟,你逼着我换衣服的时候,我还不理解为何要这样做,现在想来,原来你是在救我。你这顿打本该是我挨的,没想到你抢着代我受过了,你真善良!” 25、第 25 章 “闭、嘴!”秦宛书见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心中恨极,咬牙切齿的盯着槐轻羽,“贱人!你给我等着!” 槐轻羽嗤笑一声,不以为意。 秦宛书想到刘大官说的话,就恐惧得肝胆俱裂,鼻涕眼泪流了满脸。 为了减轻恐惧,他一句接一句的对槐轻羽谩骂着。 对于这些叱骂,槐轻羽听得多了,权当听不见。 就在秦宛书骂得口干舌燥时,柴房大门被猛得踹开。 看见来人,秦宛书惊讶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父亲!你终于来救我了!槐轻羽他害得我好惨!” 挣扎着爬起来,便要向他告状。 秦首辅一身漆红色官袍,头上带着正式的官帽,踏进了柴房。 他紧拧着眉,命人将秦宛书扶起,眼底的心疼浮现,又很快消散。 秦首辅淡漠的朝着秦宛书道,“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了,你勿要再颠倒黑白。” 此次事件,是他一手策划。 王洋也是他的人,为了调查假银票事件,王洋奉命接近假银票团伙。 接近了才得知,这些人很警觉,虽然需要大量拓印人员,却没有急于求成,而是一直招收人手。 等考察完毕,才会让招收来的人,进入内部。 而考察时间,起码三年起步。 时间太长了,没人能等得起。 于是,秦首辅便决定,使计找到假银票拓印地点。 槐轻羽想要做一份贡献,于是主动请缨,与王洋配合,捅出□□之事。 王洋装出使假银票被发现的模样,飞奔回去与那些人说了此事。 果然,槐轻羽刚走出店门,便被抓住了,连带着意外出现的秦宛书也被抓走了。 秦首辅派人一直暗中跟着,自然熟知秦宛书的一系列操作。 知道确切地点后,秦首辅便借着救人剿匪的名义,带兵赶了过来,将那伙人成功拿下了。 “父亲,你什么意思?你是在帮着槐轻羽说话?”秦宛书不服气,分外不满。 在他看来,秦首辅身为他父亲,就该无条件站在他这边。 就算他有错又如何? 父亲凭什么不直接将槐轻羽杀了,给他出出气? 秦首辅抬手,慈爱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耐着性子开口,“我没有帮小羽说话,我是在描述事实,此次事件中,小羽没错。” 秦宛书一把推开秦首辅,气愤的瞪着他,“你还是我亲爹吗?气死我了!你不帮我这个亲儿子,反而帮槐轻羽?” 秦首辅看着这般不成器,胡搅蛮缠的儿子,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我谁都没有帮。” 为官数十载,他虽不是个清官,但也不是个蠢货。 他宠爱秦宛书,不希望他吃一点苦,但也不会纵容他作死。 该管教的还是要管教的。 一味的偏帮秦宛书,只会害了他。 秦宛书觉得亲爹脑子有问题。 谁家不是向着亲子,苛待养子? 怎么偏偏他爹就这般护着槐轻羽? 难道…… 秦宛书心头一凛,觉得一切都对上了。 他顿时气愤得失去了理智,叫道,“槐轻羽是不是你的私生子?哼,说什么只有我娘一个,原来你一直有别的女人!” 秦首辅揉了揉太阳穴,连与他交流的想法都没了。 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下人,“将少爷带回去休息。” 秦宛书很快被带走了。 秦首辅赞赏的看向槐轻羽,“临危不惧,不错。” 槐轻羽微微颔首,恭敬道,“父亲过誉了,我知道父亲一直在暗中关注,心中觉得有父亲做后盾,所以才没有害怕。三弟不知内情,被吓傻了才对父亲你不敬,希望你能原谅他。” “他如此待你,你还能为他说话,真是难为你了。”秦首辅心头微动,越看越觉得槐轻羽和眼缘。 槐轻羽偶然救了他,实在太过巧合,为了防止是政敌派人有意接近,他派人手去调查了许久, 得知槐轻羽被亲生父母虐待的经历,他怀疑槐轻羽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于是将槐轻羽的亲生父母抓起来,严刑拷打了一番。 一直审问了三天三夜,那对贪生怕死的夫妇,也没承认槐轻羽是捡来的。 他真是他们的儿子。 之后其余人的口供与线索,也都与槐轻羽说得无二。 最终确认,槐轻羽身份无假。 真的是个赤诚又可怜善良的好孩子。 秦首辅想着,摸了摸槐轻羽的发顶,心中怜惜之情顿起。 ——如果书儿也能这么懂事孝顺,该有多好啊? 秦首辅与槐轻羽走出柴房,大片的官兵涌入山寨,正大力搜寻着什么。 很快,假银票模板便被搜了出来,同时发现的,还有大量□□。 秦首辅当即命人快马加鞭,将模板和□□呈于圣上。 尘埃落定,一行人回了秦府。 回去后,槐轻羽自是请辞,让秦首辅有时间休息。 秦首辅却叫住了他,“羽儿,你进退得体、处事不惊,是个可靠之才。今日之事,也有你的功劳,待陛下赏赐之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槐轻羽知道他说到做到,没有拒绝,谢过之后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有官员敢堂而皇之,私印□□之事,很快传开了。 圣上命人连夜彻查,很快查到了李洪儒及何培身上。 加上李洪儒与左相有关系,圣上怀疑左相也参与了此事。 为了撇清关系,左相当庭请圣上严罚参与□□拓印等人,将这些人全家处斩。 圣上允了,言明不会再追究其余人的干系。 只是…… 圣上高堂危坐,不怒自威,环顾了一下朝堂众官员。 底下官员们个个装得一身正气,神色坦然。 圣上没看出异样。 索性不再逡巡,收回目光,“此事本该就此划上句号,可想必众爱卿心里清楚,还有半块□□模板没有找到,一日不找到,此事就永远不能结。” 左相游文忠闻言,后背的冷汗就没停过。 此事一日不结,早晚会查到他身上,这不是拿钝刀子割他肉吗? 就在这时,离他不远处的秦公明动了动袖子。 所有官员在这种高压气氛下,动都不敢动。 秦公明晃动的衣袖,当即吸引了游文忠的注意。 他悄悄看去,却见秦公明手笼在衣袖下,做了个手势。 游文忠立刻会意。 心底升起了巨大的怒意。 秦公明这个天杀的!老狐狸!老黑驴!活该被热油烹死!被五马分尸! 怪不得圣上那假银票模板只有一半呢,原来另一半,秦公明根本没交上去,而是私藏了! 目的就是为了敲诈他的银子! 游文忠呼哧呼哧喘着气,像是犯了痨病,脸色难看极了。 26、第 26 章 为官数十载,他别的不喜欢,独独爱财,没少收受贿赂、草菅人命。 攒下了大笔家底,说他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如今都要付之一旦了! 游文忠极其不愿,可又不得不受制于人,当即偷偷做了个手势,表示同意。 心在流血,又不得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怒气,当场掐死秦公明。 他劝自己: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就是从头再来吗,只要官位保住,钱财什么的,不还是滚滚而来? …… 秦首辅说到做到,给了槐轻羽很多赏赐。 不仅有古玩字画、金石玉器,还有商铺田庄。 槐轻羽发现这些赏赐过于贵重了。 他找到秦首辅,准备将这些还给他,秦首辅却笑着道,“这些不算什么,是你应得的。” 他刚敲诈了左相一笔,不仅拿走了左相全部资产,还让左相签了不少欠条。 想必明年中秋的时候,左相全家还要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给他还债呢。 看着政敌吃瘪,秦首辅心情好得不得了。 给槐轻羽的赏赐,比圣上奖赏他的全部赏赐还多。 槐轻羽推拒不过,只好含泪收下。 他是真哭了。 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秦首辅都是他最大的靠山。 他虔诚的跪在地上,给秦首辅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头晕眼花也不停下。 站起身时,他还晕头转向。 秦首辅想到了什么,又递给了他一个信封,“这是景阳侯府世子给你的信。我派人去乡间探查时,听说你与他有婚约,还是他的小童养夫?” 听到“景阳侯府世子”几个字,槐轻羽的心瞬间下沉。 无论多高兴的时刻,只要想到那些人,他就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槐轻羽扯出笑意,接过信件回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时还小,做不得数,想必世子也没当真。” 秦首辅喝了一口茶,笑着道,“婚约就是婚约,他认不认可由不得他,羽儿,你要想嫁给他,我就去景阳侯府提上一嘴。想必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敢不让你当这个世子妃。” 槐轻羽心中苦涩,连忙摇了摇头。 景阳侯府就是个火坑,他可不愿往里跳。 秦首辅不知情,劝道,“总不能这辈子都不嫁人吧?你也十三岁了,趁我现在正得圣心,说话顶用,能够早早为你定下一桩好婚约,免得以后好夫婿都被人抢了。” 槐轻羽听到秦首辅这般为自己打算,心中感觉温暖。 但他可不想再和傅珣皓沾上半点儿。 他再次跪下,挺直了腰杆,直言道,“父亲,我志不在嫁人,而是科举做官,造福百姓。” “哥儿科举?你确定吗?”秦首辅满眼意外。 当今世道,哥儿能坚持到走上朝堂做官的鲜少,大部分还是选择嫁人的。 且不说科举有多难,就是哥儿到达十六岁,甬道开启后,每年一阵会的体弱期,很多哥儿都难以坚持。 体弱期内,很多哥儿都会莫名其妙想要交合,很难保持完璧之身。 做官与嫁人,自然是做官好。 但是做官对哥儿来说太难了。 就连书儿,他也从未想要培养他去做官。 孩子能不吃苦,走一天简单的路,何必逼他去吃苦呢? 对于槐轻羽的决定,秦首辅很不赞同。 他劝阻道,“羽儿,科举并不是你想得那般简单。你现在还年轻,不趁早谋划亲事,等将来书也没读成,年纪又大了,想回头嫁人,肯定嫁不到好人家。如今朝堂瞬息万变,到时候我失了势,庇佑不得你,说不定你连举人都说不到呢!” 槐轻羽正色道,“父亲,我知道你担心我坚持不下去,到时候高不成、低不就后悔。但是我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看看我的决心再阻止也不迟。三个月后不是有童生试吗?如果我考上童生,你能否支持我继续读下去?” “童生?羽儿,莫要异想天开!”秦首辅觉得槐轻羽是在妄想,他语气变得严厉起来,“那时你才读了半年书,怎么可能考上童生?说你想得简单,你还不认,现在就开始说胡话了!” 槐轻羽笑道,“能与不能,到时父亲看看便知道了。” “才说你稳重,你怎么就这般胡思乱想?我不准你去!身为哥儿,不好好备嫁,非要去走那荆棘丛生之路,浪费时间作甚?”秦首辅觉得他简直是不知悔改,当即冷下了脸。 槐轻羽见状,还想说什么。 却被他直接命人赶了出去。 槐轻羽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回了自己住所。 回去后,他捏着傅珣皓送来的信,目光微闪。 斟酌了一会儿,他还是将信展开了。 上面字写得很满。 开篇便是说自己在景阳侯府很不好过,说假少爷陷害他,说父母不待见他,说亲弟弟亲妹妹看不起他。 话里话外都在诉苦。 信的最后,还特地说明,让槐轻羽不要去找他,等他有时间,自会来找槐轻羽玩。 看着这些话,槐轻羽嗤笑一声,直接将信撕碎了。 吩咐蓝柳与青鸿,“以后这个人再派人送来信,不要递到我面前,直接撕烂就行了。” 上辈子,傅珣皓在信上也是这样说的。 卖惨加上借口忙,找时间再来看槐轻羽。 槐轻羽看了信后便开始期待与他见面。 可是傅珣皓一次都没有来。 既然傅珣皓没时间来见他,他就,央求着秦首辅送他去香山书居就读,与傅珣皓近距离接触。 傅珣皓这才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见槐轻羽。 槐轻羽满心欢喜。 然而见到傅珣皓的第一面,就被他毫不留情嫌弃了。 “好歹被秦家收为养子,怎么穿得跟乞丐一样?秦家亏待你了?” 槐轻羽被说得一愣,答不出话。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质感绵密,是精细的棉布,干净整洁,和乞丐哪一样了? 他想要辩解,却见傅珣皓烦躁的摇了摇头,“算了,你出身穷苦,没见识是正常的,我不该对你苛求过多。” 槐轻羽听了,有些不开心。 他拧着眉盯着傅珣皓,觉得他变了。 他不再是从前那个不舍得他吃一点苦,处处以他为先的哥哥了。 27、第 27 章 “怎么,说你两句还不高兴了?”傅珣皓见他紧抿着唇,一句话都不说,语气忍不住放缓了许多。 他握住槐轻羽的手,带着槐轻羽去玩了一整天,才将槐轻羽哄好。 槐轻羽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与傅珣皓亲密无间的日子。 最后天色晚了。 他恋恋不舍的与傅珣皓告别,想要约着下次再见。 却见到傅珣皓开口问,“现在开心了?” 槐轻羽笑吟吟的点头,“哥哥,我很开心。” 然后便听到傅珣皓松了口气般,开口道,“那就好,所以,你能不能看在从前的交情上,不要去香山书居读书?” 槐轻羽顿时愣住了。 合着傅珣皓纡尊降贵、勉为其难的陪他玩了一天,就是为了让他同意这个? 他断然拒绝了,“哥哥,我喜欢读书,香山书居有不少名师,我想向他们学习。” 傅珣皓闻言,神色开始变得不悦。 他送开了握着槐轻羽手腕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发出了一连串的质问: “为什么非要来香山书居读书? “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现会让我身边的同学知道,我从前被拐卖当了十几年的贫民? “我好不容易才去掉那些屈辱的日子,烙在我身上的烙印,你凭什么又来揭我的伤疤?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烦人?你只会一味地向我索取,一点都不懂得体会我的艰难!” 槐轻羽被指责得手足无措,自卑的低下了头。 他真的有那么令人讨厌吗? 他心底莫名的委屈,双眼溢满泪水,难受得几乎要哭出来。 他摸了摸发热的眼眶,强忍着没有流出泪。 可那死死咬唇的可怜表情,却还是被傅珣皓当成了要撒娇。 傅珣皓根本不信他一个哥儿,去香山书居是真的想要认真读书。 在那里的哥儿,不过是为了镀金,结识身份高贵的公子,好嫁个好人家。 傅珣皓立即厌恶的后退几步,眉宇紧锁: “哭哭哭,就知道哭! “一不如你意,就开始闹脾气,都是我从前对你娇宠太过了! “哭死吧你! “我最后再说一句,别让我在香山书居看见你,否则别怪我从此与你陌路,将从前的情分一笔勾销!” 说着,他便像抛下什么累赘一般,直接转身走了。 …… 重活一世,槐轻羽再次想到那次见面,才知道傅珣皓当时对自己有多嫌弃。 可惜他当时年幼不懂,自以为傅珣皓在景阳侯府吃了太多苦,才会性情大变。 所以之后他热脸贴冷屁股,想要温暖傅珣皓。 就这样被伤害了一次又一次。 现在,头脑清醒的槐轻羽,可不会觉得傅珣皓有什么苦衷。 所谓苦衷,不过是被功名利禄迷花了眼,嫌贫爱富的借口! 再有苦衷,能有当了三年乞丐的他苦? 他还真想和傅珣皓换一换,每天大鱼大肉,穿绫罗绸缎,坐在豪华马车上哭。 …… 他决定要靠童生试的传闻,传遍了整个秦府。 无人不嘲笑他的痴心妄想。 一向专心读书的秦漆禾,也百忙之中抽出空,找到槐轻羽,劝他不要急于求成。 秦漆禾道,“小羽,你虽是天才,认字很快,可不过才开蒙几个月,怎么可能考得上童生?听哥哥的,你好好打基础,莫要心比天高。” 槐轻羽坚持道,“如果我非要考呢?” 秦漆禾沉下脸来,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断言道,“你考不上的,童生试哪有那么简单?” 秦宛书双手抱胸,神情不善的走了过来,讥笑道,“呵呵,哥哥,你急什么,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再操心也只会被好心当作驴肝肺,管他做什么?” 来找秦宛书玩儿的李天瑞,也跟着嘲笑道,“一个读了几个月书的哥儿,还想在那些读了十几年的男人中出头?真是笑死人了!” 槐轻羽转头望向李天瑞,“如果我真的能考上呢?” “你怎么可能考得上?”李天瑞冷笑道。 下一刻,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恶毒的光,开口道,“如果你真的能考上,在揭榜那刻,我就立刻从跳进池子里,扎十个猛子!如果你考不上,你也要跳进池子里,扎十个猛子!” “一言为定!”槐轻羽立刻点了点头,答应了这个赌约。 他看见了李天瑞眼底的恶意。 秦宛书在害他这方面,一直十分热衷,李天瑞也不逞多让。 他与李天瑞没什么仇怨,可李天瑞一向霸道跋扈,连路边的狗都要踹上几脚。 出手害无辜之人,不过是他的日常。 上辈子李天瑞就与他打过类似的赌。 李天瑞设计他赌输,在他跳下水后,又命早就安排好的鳏夫随后跳下水,在水中抱住他。 一时间,他与又老又丑的鳏夫亲密接触的事,被编成黄谣逐渐外传,愈演愈烈。 这辈子,也该他报复回来了! 见目的达成,秦宛书不再说什么,嘴角恶意的笑越扩越大。 言成碧见没人能劝住槐轻羽,也偷偷来找他。 他同其他人一样,也觉得槐轻羽是在痴心妄想。 他清冷俊美的脸上,满是不信任,“小羽,别去考了,好好沉淀沉淀最近学到的知识,以免白白浪费时间。” 参加童生试,考前要花费大量心力准备,使得人心力交瘁。 考上了还好,考不上便会郁结于心,直接大病一场,躺个三五月。 文采储备不够便去参加,等同于自讨苦吃。 槐轻羽眨了眨大眼睛,一脸委屈,“连你也不信我?” 言成碧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向来是个只注重利益的人。 如果槐轻羽鲁莽自负,不听劝告,即便再有才,也不是个好的成亲对象。 他毫不留情威胁道,“你不是对我情有独钟吗?怎么连我的劝告都不听?我难道还会害你?如果你执意要去参加童生试,我想,我会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 他说完,笃定槐轻羽会因为害怕失去他,而吓得说不去。 然而,他佯装不悦的转过身,等了许久,也不见槐轻羽低头。 他愈发气愤。 回头去看槐轻羽,却见槐轻羽思绪早已沉浸在了书本里,看也不看他一眼。 28、第 28 章 怎么回事? 槐轻羽不是爱慕他,爱慕得不得了吗? 肯定是欲情故纵,与他闹脾气。 呵。这般娇气的少爷,今日纵了,他日还不蹬鼻子上脸? 绝不能惯着! 言成碧薄唇紧抿,不发一言便转身离开了。 他准备将槐轻羽冷上一冷,等槐轻羽与他认错了,他再勉为其难原谅他的骄纵。 见言成碧走了,槐轻羽才放下书本,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言成碧也太自以为是了,以为说两句,便能左右他的决定? 他根本不担心言成碧不理他。 因为待来日他真的考上了童生,言成碧必定会再次跑来,收回那些绝情的话。 就在槐轻羽想休息的时候,蓝柳拿着一封信来了。 问道,“公子,这是景阳侯府世子送来的信,您上次说让属下直接毁掉,是真的吗?” 他不确定槐轻羽当时说得是否是气话,因而又再次问了一遍。 “毁掉。”槐轻羽毫不犹豫的开口。 不用看也知道,傅珣皓连夜派人送信,准是听到了他要参加童生试,写信劝他别不自量力的。 蓝柳领命,将信烧成了灰。 得不到回信,此后傅珣皓又连写数封。 可那些信,连送到槐轻羽面前都未,便被蓝柳给烧了。 其余琐碎信件,也全都烧毁了。 接下来两个月,槐轻羽在紧锣密鼓的学习。 所有人都不看好他。 秦首辅见他冥顽不灵,生气得一连两个月都未理他。 府内传言,说他失宠了。 还说秦首辅准备将他逐出秦家,让他流落街头继续当乞丐。 听到这些传言,槐轻羽哭笑不得。 秦首辅怎么可能将他逐出秦家? 前世,秦首辅嫌弃墨卿欢家世不好,而他执意要与其订婚,秦首辅也曾与他不理过他。 那时秦首辅气得暴跳如雷,也没将他赶出秦家。 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如今他的才能,虽说考状元还略逊一筹,但是其余的都保准能成。 一个童生算什么? 这些流言,根本无需理会。 等他拿出成绩,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堵住这些人的口。 他这段时间如此用功,不是应对不了童生试,而是在为自己将来考状元,早早打下基础。 多学一分是一分。 考试前夕,槐轻羽才从埋头苦学中起身。 相比于前世参加童生试的惶恐和胆怯,他今世有条不紊极了。 他出门去买了备考要用的东西,例如笔墨纸砚、清水吃食。 为了去个好彩头,槐轻羽自备“细竹夏上衣”与“平步青云鞋”,还去街上吃了“状元糕”“及弟粥”等物。 这些都是寓意吉祥的彩头。 平心想来虽无用,可做足了仪式感之后,感觉也不错。 在热闹的街上走了一会儿,槐轻羽逛累了,正要回去。 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人怀里。 他连声说抱歉,刚一抬头,便看见了一张令他深恶痛绝的脸。 傅珣皓! 傅珣皓见他要跌倒,伸手扶住他,“好久不见,小羽,你终于来了。” “?”槐轻羽疑惑。 傅珣皓看出了他脸上的疑惑,说道,“我给你写信,你一封都没有回我,我以为你生气了,在上一封信上与你约在此处见面,忘记了?” 槐轻羽后退两步,脸色难看。 那些信他都没看,怎么会知道这事。 要是知道,他绝对会避开此处,而不是倒霉催的阴差阳错碰上。 他敷衍一点头,淡淡应道,“嗯,好久不见。” “看见我,你好像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三年不见,你不想我吗?”傅珣皓挑了挑眉,做出熟稔的表情,“我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来陪你,你还不领情?” 槐轻羽笑了笑,“既然那么忙,就不必与我浪费时间了,我先走了。” 他说罢,便要越过傅珣皓离开。 傅珣皓神色僵了僵。 他本以为,槐轻羽见了他,会像从前一般,黏黏腻腻的扑进他怀里,依依不舍的唤他哥哥。 结果反应却如此平淡,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的心底有些空落落的。 但转念一想,定是因为先前他写信,不让槐轻羽去找他,所以生气了。 真是娇气,在信上跟他说了那么多,还不懂体谅他的难处! 他忙得很,哪有时间哄他? 傅珣皓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开门见山道,“我此次找你,不只是劝你别去香山书居,还想劝你放弃童生试,那不是你够资格参加的。” “为什么?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槐轻羽抬起下巴,直直的望着傅珣皓。 他的眼神毫无温度,语气也有些不客气。 傅珣皓听了有些不高兴。 他紧拧着眉,训斥道,“小羽,再与我赌气,也要有个限度。你什么文化水平,听说你只开蒙了半年,能写个自己的名字不错了,还想考科举?” 槐轻羽被他话里的轻视,气得浑身颤抖。 他闭了闭眼,沉声道,“我没有与你赌气,你别自作多情。” “不是与我赌气,怎么会突然要去参加童生试?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到时候贻笑大方,丢脸的是你。”傅珣皓苦口婆心,想要槐轻羽认清现实。 唉,小羽爹不疼娘不爱,除了他,哪还有人真正关心他? 也不知小羽从哪儿学的坏习性,骄纵无礼,没有自知之明,还不听劝阻。 身为小羽的哥哥,也只有他有资格管教小羽了。 傅珣皓越想,越觉得应该采取些强硬措施,让槐轻羽乖乖听话。 他径直握住槐轻羽的手腕,不他的挣扎道,“你如今的身份不同了,身为首辅的养子,不少人都盯着你。万一你交了白卷,知道会有多少人嘲笑你吗?你年纪小不懂这些,我却不能放任你做那种愚蠢可笑之事。我会将你带回去关起来,等童生试结束了,再放你离开。” 他说着,便命人将槐轻羽抓起来。 槐轻羽忍不住挣扎起来,气愤的瞪着傅珣皓,“你凭什么关我?” 傅珣皓摸了摸他的脑袋,“就凭我是你哥哥。我与你一起长大,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你放开我!你要是耽误我去考试,我就杀了你!”槐轻羽想要推开抓着自己的人,却动弹不得。 他忙唤来蓝柳和青鸿,可是傅珣皓带的人更多,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一时间,蓝柳和青鸿没法及时将他救出。 “怎么回事,傅小侯爷,当街强抢民哥儿?”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高大的凤驾逐渐靠近,打破了这场僵持。 29、第 29 章 第029章 第 29 章 听着这道声音, 傅珣皓脸颊逐渐发红。 “不敢。”傅珣皓恭敬的看向来人,眼底闪烁着欣赏,“四皇子殿下, 我只是在和自家弟弟开玩笑罢了。” 四皇子是个哥儿,名唤慕容鸢, 随母姓。 他额间有一块疤,原本长着猩红饱满的孕痣, 可前几年因为触怒圣上, 被圣上拿剑剜掉了。 慕容鸢坐在高大的马车上,撩开半边帘子,眉眼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眼, 气质温柔又纯净。 身为大蕴第一美人,他实至名归。 槐轻羽被掣肘着, 动弹不得。 他记得这位四皇子。 四皇子同样在香山书居读书,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上一世, 槐轻羽受欺负时,四皇子出手救了好几次。 只是好人没好报,四皇子后来不幸身故。 四皇子死后,变成了傅珣皓心底不可触摸的禁忌。 槐轻羽那时候才知道,傅珣皓一直偷偷仰慕四皇子,只是四皇子太耀眼,他不敢表露情意。 为了逃脱傅珣皓的控制, 槐轻羽开口道,“四皇子, 傅小侯爷强抢民哥儿, 还请你做主!” 慕容鸢于是看向傅珣皓,轻轻笑了笑, “傅公子,没想到你如此横行霸道啊。” 傅珣皓微微勾唇,“小羽是我弟弟,再与四皇子开玩笑呢。” “那我借你弟弟陪我玩一会儿,你不介意吧?” 傅珣皓只得道,“不敢介意。” 于是,从那厚重的凤驾珠帘下,伸出了一张纤白漂亮的玉手,指甲很长,染着鲜亮的红色。 慕容鸢清丽的语调响起,宛如黄鹂鸣叫一般悦耳,“小哥儿,快上来,我送你回家。” 槐轻羽推开傅珣皓,急急地拉着那只手,爬上了马车。 一进去,他就松开了那只滑嫩的手,立刻跪下了,“谢四皇子救我。” “不必多礼,”慕容鸢说着,伸出手指挑起了他的下巴,将那张花容月貌的脸凑近他,“你怎么报答我呢?” 近距离看着这样一张脸,槐轻羽脸颊不由自主地产生一股燥热,随后通红一片。 慕容鸢收回纤白的手指,好奇道,“都是哥儿,你怎么对着我脸红了?” “草民不敢。”槐轻羽低下头,斟酌一番决定实话实说,“草民只是……单纯被四殿下的美色迷了一下眼,仅此而已。” 慕容鸢听了,立刻伸出双手双手,捧起槐轻羽的脸,美丽的容颜再次凑到槐轻羽面前。 红唇张开,吐出一团香气,美妙如鹂莺鸣叫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你低下头做什么,还不多看我两眼,等下分别了,你说不定这辈子都见不到我了。” 槐轻羽:“……” 他老老实实盯着慕容鸢看,鼻尖萦绕的全是慕容鸢身上的香气。 慕容鸢问他,“保持这个姿势,你脖子舒服吗?” “舒服啊。”槐轻羽道。 他被慕容鸢双手捧着脸,脖子有支撑,一点都不难受。 “可是我腰酸了。”慕容鸢说着,双手放开他的脸,坐在了软榻上。 捻起一颗葡萄含入唇中,慕容鸢又将目光落在了槐轻羽身上,朝他勾了勾手,“好了,现在你可以过来,继续看我了。这个姿势我不累,你可以看得久一些。” 槐轻羽:“……” 他不想看,能拒绝吗? 嗯,想了想,他又不敢。 只好慢慢的凑过去,动作磨磨蹭蹭,要多慢有多慢。 就在这时,凤驾颠簸了一下。 槐轻羽身形不稳,朝前倾倒,嘴唇一下子触碰到了慕容鸢的唇瓣,将他嘴巴里含的葡萄都意外吃进了自己嘴巴里。 含着酸酸甜甜、带着体温的葡萄,槐轻羽又惊又懵。 下一秒,他就被慕容鸢推开了。 “啊——非礼——”慕容鸢立刻用纤白的手指捂着红唇,气愤的瞪着槐轻羽,“我好心救了你,你竟敢见色起意,非礼于我?你夺走了我留给未来夫君的初吻,我日后还怎么嫁人?” 槐轻羽口中的葡萄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他跪在地上请罪,“四皇子,我嗯是故意的,你能不能原谅我?” 他由于含着东西,口齿含糊不清,说出的话立刻有了歧义。 “什么?你是故意的?” 槐轻羽连忙摇头,“嗯是!” 他想说不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急得他立刻想要吐出葡萄。 慕容鸢捂住他的唇,“不准吐,这可是出自我口的葡萄,无数人想吃还吃不到。我没嫌弃你强吻我,你反倒嫌弃我了?吃下去。” 槐轻羽只能将葡萄吃下去。 一颗小小葡萄,他吃得眼泪汪汪。 实在是吞下别人口中东西的感觉,太膈应了。 “你哭什么,喜极而泣了?”慕容鸢拿出帕子,擦净了槐轻羽眼角的泪水,一脸动容,“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我,吃了我口中一颗葡萄,就感动得直流泪。” 槐轻羽:“……” 就在这时,凤驾停下,外面的侍卫唤道,“到秦府了。” 慕容鸢只好依依不舍的松开槐轻羽,“你这么爱幕我,可惜不能于我继续共处一室了,真替你遗憾。” 槐轻羽:“……” 面对着慕容鸢,他已经无语了好多次了。 下马车时,侯在车前侍卫见他眼睛红红的,安慰道,“公子别见怪,我们四皇子自小容貌过盛,被吹捧过头,得了自恋症,觉得全天下的人都疯狂爱着他,如有冒犯,还请公子见谅。” “没事没事,还要多谢四皇子出手相助呢。”槐轻羽挤出一个笑,逃也似的蹿进了秦府大门。 上辈子的四皇子,简直是他心中的洁白月光。 如今他才发现,那哪是白月光,分明是个烦人的花孔雀。 童生试要考将近一个月,内容有八股、诗赋、策论等。 每次槐轻羽考完,回来时都毫无倦意。 直到考完,他都神采奕奕,步伐轻快,不仅不萎靡不振、食不下咽,反而还长高、变白了许多。 别人连考下来,都褪去了一层皮,他这么轻松? 真的有去考试吗? 别不是假借考试之名,实际上跑出去逛街了吧? 一直等着看好戏的秦宛书、李天瑞等人,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最大。 30、第 30 章 第030章 第 30 章 揭榜那日, 槐轻羽来到了榜前,静默等待。 秦宛书与李天瑞,很快也来了。 他们二人一早就盛装打扮, 皆穿了身大红色,仿佛将迎接天大的喜事。 秦漆禾与言成碧, 也向林大儒请了辞赶来看榜。 一见到槐轻羽,秦漆禾就走过来安慰道, “说了让你不要折腾, 你偏不听,不过如今考都考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无论结果, 都是一段经历,引以为戒就是。” 言成碧在一旁没说话, 但他脸上同样挂满了不信任。 槐轻羽闻言,嘲弄的挑了挑眉, “大哥,我很感激你的安慰,但还未出榜你们就笃定我考不上,抢先安慰,是不是为时过早了?” 秦宛书冷笑一声,眸子里满是看好戏的恶意,“我哥哥好心安慰你, 怕你到时候见了自己惨不忍睹的成绩,一时想不开撞死, 你还不领情?” “是呀, 槐轻羽,你可不要不识好歹。”李天瑞笑容满面的接过话茬, “我最后再劝告你一句,趁着现在还未揭榜,你只需要给我磕个头,就有机会撤销赌约。” 槐轻羽眨了眨眼,“我为何要撤销赌约?输了不过是进水里扎猛子,我自小在乡间学过洑水,在池子里游上几圈,也不成问题。” “你执意要进行赌约?真是不知死活!”李天瑞见槐轻羽非要往他圈套里钻,不由得在心底嘲笑他的愚蠢。 不愧是从乡下来的,就是单纯愚蠢! 他早就唤了他那远房亲戚,守在了一旁的人群中,只待槐轻羽落水,那亲戚便会跳入水中,将他紧紧抱住。 一个哥儿,浑身湿透被男人抱住,清白可保不住。 他那亲戚,可是他千挑万选的,爱吃喝嫖赌不说,还喜欢打媳妇,前任媳妇刚被他打死,成了鳏夫。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李天瑞与秦宛书对视了一眼,然后默契的嘻嘻笑了起来。 正在此时,正在前方看榜的蓝柳走了过来。 他满脸喜悦的单膝跪地,谄媚的不停磕头,“恭喜公子,成功取得了案首。” 案首,便是童生试的第一名。 此话一出,四下寂静。 秦漆禾与言成碧,皆震惊得睁大了双眸,久久不敢置信。 只学了半年,便考取了案首? 这是人,还是文曲星下凡? 秦宛书与李天瑞同样不敢置信。 尤其是李天瑞,他精心为槐轻羽准备了“好礼”,等下岂不是要自讨苦吃了? 李天瑞觉得蓝柳是在诳他,立刻愤怒大叫:“大胆奴才!你真是不知死活,敢联合槐轻羽骗我!” 蓝柳面对他,可没有好脸,顿时翻了个白眼。 讥笑道,“李公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一个奴才,哪敢撒这种谎?你该不会以为,我手眼通天,能决定得了童生试吧?” “槐轻羽怎么可能考上?你分明就是在骗我!”李天瑞气急败坏的大叫。 然而,像是故意要打他脸一般,报喜的人很快路过了。 为首一官吏,还敲着锣喊着槐轻羽的名字。 正要往秦府赶。 槐轻羽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朝着那群官吏抬了抬手,“官差大哥们,不必去秦府了,我就是槐轻羽。” 说着,他将考试时分发的牌子递过去,证明了身份,拿来了写着他名字的绢榜。 将绢榜展在李天瑞面前,槐轻羽风轻云淡,“看清楚了吗?李公子?你输了。” 李天瑞吓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掩耳盗铃般扭过脸去不愿看。 跳下去的后果,他可承受不了! 秦漆禾自认为是正人君子,最看不惯言而无信之人。 见李天瑞抵赖之意明显,原本对他的好印象,瞬间降低了。 他往前踏了一步,正视着李天瑞,目光满满的谴责,“李公子,你当着大家的面,立下了誓言,如今怎么能不认呢?” 言成碧一直用惊异的目光盯着槐轻羽,眼神越来越亮,像是发现了世间罕见的宝物。 他本以为槐轻羽狂妄自大、没有自知之明。 原本打算在揭榜之后,彻底与他划清界限,断了他对自己的念想。 没想到,槐轻羽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他也随之开口,“李公子,请你遵守诺言,跳入水中。” “你一个贱奴,也有资格与我说话?”李天瑞又惊又俱,见他一个书童,也敢张嘴说自己,顿时将所有矛头指向他。 “李公子,慎言!”秦漆禾见自己视为亲兄弟的言成碧被辱,立刻不满的盯着李天瑞。 他那原本对李天瑞就不断降落的感官,瞬间一落千丈,再也没有了好印象。 他冷漠的盯着李天瑞,“李公子,你若不快些履行赌约的话,我就直接将你丢下去了。” “秦公子,你怎能对我如此狠心?”李天瑞接触到秦漆禾冷漠的眼神,眼眶逐渐红了。 他一直偷偷的喜欢着秦漆禾。 被秦漆禾这般冷漠的盯着,他只觉全身发冷,委屈得险些流下泪来。 他还想说什么,下一刻,秦漆禾便揪起了他的衣领子,要将他丢下水。 李天瑞挣扎不止,忙抓着秦宛书的衣袖,“宛书,救我!” 秦宛书站在一旁,宛若没事人一般,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了。 李天瑞跳下去,会有什么后果,他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 那个远房亲戚之所以会出现,也有他的推波助澜。 但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李天瑞出事,与他有何关系? 掰开李天瑞的手后,秦宛书还一脸温柔,劝道,“天瑞,做人要言而有信,你先跳下去,我会叫人将你救上来的。” 李天瑞惊恐的瞪着他,想要说些什么,下一刻,就被秦宛书毫不留情的推了下去。 李天瑞掉进了湖里,浑身湿漉漉的,纤细紧致的曲线立刻暴露了出来。 躲在暗处的鳏夫见状,立刻跳入了水中,死死将他抱住,口中却喊着:“我来救你”! 李天瑞试图推开他,怒骂道,“你这个贱民,别碰我!你认错人了!” 然而他挣扎的力气太小,轻易就被鳏夫拖上了岸,在众目睽睽之下,浑身已被鳏夫摸了遍了。 30-40 第031章 第 31 章 李天瑞呛出了几口水, 缓过神来,抬手便抽了鳏夫几个耳光。 他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的骂道, “你这贱民,敢占本少爷的便宜, 瞎了眼是吧?” 那鳏夫本就是故意将错就错,毕竟李天瑞的身份可高了, 攀上一点都是他占便宜。 当即紧握住李天瑞的小手, 腥臭的大嘴就要亲上去,“夫郎,反正你与我已经有肌肤之亲了, 你就从了我吧!” 李天瑞惊声尖叫,被鳏夫搂着腰, 绝望又无助。 好恶心……好臭…… 他难道这辈子就要委身这个男人吗? 秦漆禾走上前,一脚将鳏夫踢飞, 鳏夫重重落在地上,下一秒,便被秦漆禾用脚尖碾断了脖子,一命呜呼。 秦漆禾不止文采好,更是常年习过武。 杀一个鳏夫轻而易举,又因为是贱民,踩死更是毫无心理负担。 李天瑞见了他, 像是见到了救赎一般,又惊又喜, 慌忙爬起来, 想要扑倒他怀里,“秦公子, 你救了我!” 秦漆禾后退一步,面容严肃,“李公子,我听到了你和鳏夫的话。这鳏夫出现得蹊跷,是你提前安排,要害我二弟的?” 李天瑞被问得神色僵住了。 他捏着衣角,怯生生的转过了头,“我不知秦公子的话是何意。” “如果是你安排的,那你今日落得如此下场,秦某就不必自责了。”秦漆禾勾了勾唇角,眼神冷漠鄙夷,望着李天瑞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自讨苦吃的智障。 李天瑞面容毫无血色,没有吭声。 见秦漆禾等人要走,他又抓住了秦漆禾的衣角,哀求道,“秦公子,你娶了我吧,我、我被那么多人看了,很、很难……” 他话还未说完,便感觉指尖一疼,整个人被掀翻在地,疼得他浑身颤抖。 秦漆禾拂了拂自己的衣角,眼神凉薄的俯视着他,“李公子,授受不亲呐。” 言成碧悄悄眯了眯眸。 在秦漆禾说完话后,也一脸真诚的走了过来,温升劝道,“李公子,哥儿不止有嫁人这条路,还可以娶妻生子,你以后走仕途、考科举,当个男儿也会生活得很好的。” 话刚说完,他就被李天瑞骂了几句。 但同时,也接收到了秦漆禾赞赏与心疼的目光。 显然,他十分知道秦漆禾喜欢听什么。 投其所好,装得善良无辜,打造学霸人设,是他这么些年,一直被秦漆禾护着的几大原因。 槐轻羽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二人的举止。 他的脸色十分不好。 秦漆禾刚刚流露出的那抹凉薄,让他梦回前世被他折磨的日子。 几人揭了榜,回到了秦府。 槐轻羽刚踏进府门,就被戴了一顶大红花在胸前。 秦首辅这段时间,虽然一直在生槐轻羽的气,怪他不听劝告,但是也一直默默关注着他童生试的情况。 手下早就向他报告了,说槐轻羽考上了。 真的考上了? 秦首辅惊喜得仰天长啸,大叹道,“天才呀天才,能有此聪明伶俐、勤奋好学、志向远大的养子,是我秦某人的福分!” 于是,他便命家中下人张灯结彩,又准备了家宴。 …… 槐轻羽望着胸前的大红花,脸瞬间红了。 咳、咳,那什么,要不要这么隆重啊? 秦宛书见状,瞬间不高兴了,气愤道,“不就一个养子吗,父亲至于这么高兴吗?这宴会我可不参加!” 他说着,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午宴时,秦夫人也未到。 秦首辅罕见的生气了,沉下脸来,“今日大喜,我三番四次请她来,竟也不来,简直给脸不要脸!” 秦漆禾连忙撂下筷子,请罪道,“父亲息怒,母亲她常年吃斋念佛,不理俗事,性情孤僻,喜欢安静,你又不是不知。” 秦首辅冷笑,不屑道,“吃斋念佛?几十年了,她背得下一篇佛经吗?当我是傻子,拿这种借口来搪塞我!这么些年有给过我一点好脸色吗?” 秦漆禾见他要发怒,立刻道,“父亲,小羽还在这呢,今日有喜事,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也不迟。” 秦首辅闻言,脸色稍霁,止住了抱怨,却还是威胁道,“从今以后,我可不会再热脸贴冷屁股,生怕怠慢哄着她!等下你去告诉她,再不走出佛堂,就让她回娘家去吧!” “是。”秦漆禾恭恭敬敬的应下,松了口气。 槐轻羽默默低头吃饭,心里明镜似的。 他来秦家半年,连秦夫人一面都未见过,前世也是如此。 府内大小事宜,都是秦首辅和秦漆禾父子二人,谁有时间谁抓一下,因而阖府上下风气才那么自由,下人才这么爱说闲话,爱偷懒。 而秦夫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云英未嫁之前,就有了心上人。 那人还是一个文韬武略,样样精通,长相英俊的小将军。 秦夫人对那小将军情根深种,看不上秦首辅。 所以前世,一有机会,秦夫人就谋害了秦首辅,换了身份嫁给了那将军。 吃过饭,秦漆禾就匆匆走向了佛堂。 槐轻羽也告辞离开。 回去后不久,就收到了秦首辅的派人送来的贺礼。 看着这些礼物,有些是小玩意,有些是首饰,金银,槐轻羽红了眼眶。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收到的最多的礼物,都是出自秦首辅之手。 他立即跪在地上,朝着秦首辅所住的院落,磕了三个响头。 对身边人出手大方,这也是秦首辅的为官之道。 身为首辅,秦首辅本可只进不出,一味的收受孝敬。 可他位高权重,却从没亏待任何属下,一有事就送出大量财物,除了左相、右相之流,没人会得罪他。 钱财动人心,将钱财当做恩惠施于人,付出最少收获却能最大。 这个道理,槐轻羽前世便学到了。 而他前世,身体力行帮助他人,付出了那么多,不仅得不到感激,反而还将自己搭了进去。 那是愚蠢的做法,不可取。 槐轻羽想着想着,便渐渐有了困意。 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身旁躺着一具燥热的男性躯体。 他被不停折腾,全身湿漉漉的,宛如急流中的小舟一般,摇摆不定。 他大口喘着气,使劲全身的力气,想要推开对方。 男人抬起头,赫然是秦漆禾染着欲.情的脸。 眼波幽深,摄人心魄,唇瓣上潋滟水光,还带着被槐轻羽愤而咬破的血珠。 槐轻羽猛然惊醒了。 原来是一场梦。 他闭了闭眼,缩进了被子里。 白日秦漆禾流露的狠厉与无情,唤醒了他的恐惧,让他梦起了前世的事。 第032章 第 32 章 下一刻, 他的房门便被敲响了。 槐轻羽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正是秦漆禾。 槐轻羽惊恐的后退了一步,但想起此刻不是前世,胆子又大了些。 他扬起脸, “大哥,有什么事吗?” 下一秒, 他就被秦漆禾死死的掐住了脖颈。 秦漆禾满面阴寒,咬牙切齿, 宛如恶鬼般可怖, “你害死了阿碧,有什么资格活得这么好?槐轻羽,你该下地狱去向阿碧赔罪!” 他被秦漆禾摔在地上, 下一秒,身上的衣服便被剥光了。 他被秦漆禾抱着, 当着所有下人的面,被弄了一次又一次。 那些或黏腻下流、或鄙夷不屑的眼神, 刺得他比身体上的伤还痛。 “别、别看我,我好脏呜呜呜……”槐轻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倍感屈辱的昏了过去。 槐轻羽猛然惊醒了。 原来是一场梦中梦。 他闭了闭眼,再次缩进了被子里。 白日秦漆禾流露的狠厉与无情,唤醒了他的恐惧,让他梦起了前世的事。 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庆幸终于脱离了梦境。 然而下一刻, 他的房门便被敲响了。 敲门声! 他不是醒了吗,怎么还会有敲门声! 他还在梦中! 槐轻羽惊恐的咬着手指, 死死盯着房门。 下一刻, 门开了,蓝柳走了进来, 恭敬的低下头,“公子,上学的时辰到了,你该起床了。” 半晌没得回应,他抬起脸,却见槐轻羽只一味的咬着手指,指尖血淋淋的,正用莫名的眼神盯着自己。 蓝柳再次唤了一声,“公子?” 槐轻羽仍旧没有说话。 在他眼里,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他不敢信任任何人。 他死死的咬着手指,血腥味儿传遍了口腔,惊恐的睁大圆眸,注视着眼前的每一个活物。 发觉蓝柳正要过来触碰自己,他立刻踹了他一脚,向后缩去,怯生生道,“别、别碰我!” 蓝柳一把抓住他脚腕,唤来青鸿,“公子魇着了,速来!” 二人合力,将槐轻羽的手指取出,想要制住他去唤人,又恐力气大伤了他,一时间僵持不下。 这时,秦漆禾走了进来。 槐轻羽第一次没有按时到,他觉得有异,所以来看看。 一见这幅场景,立刻拧了拧眉,“这是怎么回事?小羽怎么了?” 蓝柳立刻道,“公子梦魇了,大公子,你帮忙扶住公子,我去请大夫。” “不、不要……”槐轻羽见秦漆禾走进,脸色惨白不已。 前世便有这样的情景,他不愿乖乖听秦漆禾的话,秦漆禾便会命下人将他手脚按住,然后撕烂他的衣裳,当着下人的面强迫他。 所以,又要在梦中重现当时的场景了吗? “我听话,一定会听话,不要再那样折磨我了……”他颤抖着眼睫,哆嗦着唇瓣,缓缓爬起来,跌跌撞撞朝秦漆禾走去。 他扑进秦漆禾怀里,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又惊又恐的道,“我听话,哥哥,求求你别惩罚我了……” 声音细如蚊呐,秦漆禾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瞬间红了脸,耳垂如霞,抱住了槐轻羽颤抖的肩膀,温和道,“小羽,你只是逃一次学罢了,我怎么会因此惩罚你呢?” “不、不惩罚就好……”槐轻羽闭了闭眼,脆弱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 秦漆禾见状,无奈的将他抱回了床上。 小羽也太胆小了,只是一次逃学被抓,就吓成了这样。 也许是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不敢犯一点错吧。 日后他要对他再好些。 他将槐轻羽放到了床上,刚想抽身离开,就见槐轻羽不知何时,已经将手放在了他衣服里,在他的胸膛上摸来摸去。 这是槐轻羽上一世遗留下来的条件反射。 上一世,槐轻羽被强迫,累得睡了过去,身体却仍要不停迎合。 否则秦漆禾就不准他睡。 “小羽,你还小,不能做这样的事。”秦漆禾性格一直很好,被占了便宜也不恼怒,温声劝道。 槐轻羽意识昏沉的闭着眼,什么都听不见。 秦漆禾见他的手逐渐向下,几乎要移到冒犯之处,无奈的弯了弯唇。 径直握住槐轻羽的手,压进了被子里,让他动弹不得。 又吩咐了两句,他才离开。 这一觉,槐轻羽睡了很久。 睡得后脑勺疼。 他起身穿衣,刚爬起来就捂着头,痛呼一声,问,“我睡了多久,怎么天都黑了?我还没上学呢!” 蓝柳立刻现身跪在地上,“一整天了,如今都已下学了。” “你怎么不叫我?”槐轻羽忍不住埋怨,“学习之事可不能懈怠一分!” 蓝柳心说,看来公子是忘了早上之事了,那样也好,免得记起摸大公子之事尴尬。 他也不反驳,直接应下了。 又问,“公子饿了吗?可要传膳?” 槐轻羽自是点了点头。 第二日,他去了学堂。 他的脸色苍白,像是大病一场似的。 在秦府养了半年,他原先黝黑的皮肤,已经变得白皙透亮,宛如白玉。 此刻的那张脸,就更显孱弱,更让人心生怜爱了。 然而刚温了一会儿书,便见林大儒阴沉着一张脸,拿着教鞭,敲了敲槐轻羽的书桌。 “槐轻羽,你跟我过来!”林大儒怒气冲冲的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了。 槐轻羽不明所以。 但见林大儒即将暴怒,他也不敢怠慢,立刻放下纸笔,跟着走到了林大儒的书房。 林大儒“砰”得一声,关上书房们。 然后冷漠的盯着槐轻羽,厉声喝道,“你给我跪下!” 槐轻羽愣愣的,然后直直的跪在了地上。 耳边传来了哭声。 槐轻羽扭头看去,只见秦宛书跪在角落里,正哭得梨花带雨。 一看见槐轻羽,秦宛书就像是看到了救星,指着他大喊起来,“都是他的主意!他说璃星会模仿我的笔迹,我才让书童璃星代笔的!要罚就罚他吧,与我无关!” “是这样吗?二公子?”林大儒手持教鞭,走到槐轻羽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那张温文儒雅的面容上,不见往日的温和,只余凌厉与厌恶。 第033章 第 33 章 槐轻羽心脏颤了颤, 有些慌乱。 他将林大儒当做了尊敬的长辈,才想要帮他,不曾想却弄巧成拙, 反被厌恶了。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嘴硬道, “我没有,不知道三弟为何会污蔑我!” “三公子为何会污蔑你?”林大儒直直盯着槐轻羽的眼睛, 神情仍旧不善, “他本可以将一切责任都推给书童,说是书童媚主,主动要代他写作业, 轻易便能推卸责任,为何会舍其道而行之, 大费周章栽赃给你?” 槐轻羽问,“先生可有证据?” “没有又如何!”林大儒眼底满是怀疑与不屑, 毫不留情呵斥道,“槐轻羽,我本以为你认真好学,是个好苗子。没曾想,你竟然如此狼子野心! 说着,他捏紧了教鞭,仿佛下一刻就要抽下来, 诘问道,“你是不是嫉妒三公子乃首辅亲子, 所以才使用阴谋诡计, 想让三公子荒废学业,成为草包纨绔, 自己变优秀,从而取代他?” “我没有,我从没这样想,也不知三弟为何会说是我。”槐轻羽跪在地上,仍旧摇头,坚决不认。 林大儒深吸了几口气,褪去了怒火。 低眉觑着跪在地上的槐轻羽,冷笑一声,“无论你也没有这样想,这口锅下来,没有也有了。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此事与你究竟有没有关系?” 槐轻羽到底不是真正的十三岁少年。 他不会认下此事。 反而还面色委屈的看向秦宛书,“三弟,你为何诬陷我?” 秦宛书哼了一声,气得怒目圆睁,“我何时诬陷你了?就是你告诉我,璃星会模仿我的笔迹!” “我又不认识璃星,哪里知道他会模仿你的笔迹?”槐轻羽反问。 秦宛书,“……” 他被问住了。 他怎么知道? 可分明就是槐轻羽告诉他的! 他觉得自己冤枉,分外憋屈,抓耳挠腮想要辩驳,却忽然听到林大儒开口,“好了,此事我不计较了,念在此事是初次发生,也不会向首辅禀告。” 秦宛书一听,瞬间松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计较就好,若是告诉给了父亲,他肯定要被抽一顿。 如今能免罚,算是天大的幸事了。 他欢欢喜喜的从地上站起来,满脸埋怨道,“不计较?你早说啊?真是浪费我的时间!” 说罢,他飞快地跑走了。 槐轻羽也缓慢地站了起来,垂头道,“那先生,没什么事的话,我也走了。” 他有些难受。 他只是想帮助林大儒,不想却弄巧成拙,惹火上身,被林大儒厌恶。 “站住,先别走。”林大儒却叫住了他,一双凌厉漆黑的眼神,梭巡着他,“以三公子的品性,虽会胡乱攀咬人,却他头脑简单,绝不会舍近求远。” 槐轻羽转过身,一脸无辜,“先生还是在怀疑我吗?” “是。”林大儒直接承认道,“可我想不通,你是怎么知道,璃星会三公子的笔迹呢?难道是梦中神仙告诉你的?还是你们前世便相识?” 槐轻羽原本还算镇定。 可直至听到“前世”二字,他才瞬间心神一震,呼吸急促了起来。 他死死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他害怕了。 害怕重生之事,被林大儒察觉到。 索性,林大儒脑洞还没这么大,那些只是猜测。 他冷冷道,“罢了,咱们都是普通凡人,身上不可能会发生那些奇异的事。但我希望你能改掉那些歪风邪性,重归正道,莫要害人。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最厌恶蝇营狗苟、做小动作之人!” 说罢,他一甩衣袖,走了出去。 槐轻羽因为惧怕,再也支撑不住,浑身一软,扶住了地面。 重生以来,他应付那些仇人,还算得心应手。 没曾想马失前蹄,差点栽在了他尊敬的林大儒这里。 看来日后他还是要谨慎一些。 只是想到林大儒的态度,他有些难受。 在他印象里,林大儒公正廉明,心有大爱,绝不会阴暗的猜测他人。 刚刚怎么会说他因为嫉妒秦宛书,所以策划了此事? 虽然的确是他做的,但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林大儒绝不会如此武断才对。 前世,就曾发生过类似的事。 他被秦宛书冤枉,还闹到了秦首辅、秦夫人面前。 秦夫人一向不喜他,想借机将他赶出秦家,是林大儒据理力争,为他说情,并证明了他的清白。 他免于流落街头饿死,因而一直铭记此事。 后来,他在街上偶然遇见林大儒,说起了此事。 林大儒却说当年之事,他早已忘记了。 还不确定的反复问槐轻羽,“我真的做过这些事吗?我不记得了。我位卑言轻,向来都是别人帮助我,我哪有帮助过别人?”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记得别人的恩情,从不在乎自己帮了别人多少。 如此大公无私、正义凛然的林大儒,在没有证据之前,怎么会凭空猜测呢? 该不会被人胁迫了吧? 槐轻羽觉得有猫腻,回去后,便让蓝柳、青鸿去查。 结果,一无所获。 “公子,林大儒家中并无变故,家人没被绑,儿孙也安全。”蓝柳跪在地上,恭敬回禀道。 “真的没有吗?”槐轻羽扬了扬眉,“你是不是办事不力,没找到?” 蓝柳笑道,“林大儒家中和谐,属下虽然不是最优秀的护卫,但如果是假装出来的平静,根本瞒不过属下的眼。” “行吧,你先退下。”槐轻羽点了点头。 林大儒正直善良,突然一改常态,肯定事出有因。 第二日,他便借机找到了林大儒。 只是连口都没有机会开,便被林大儒冷眼呵退,“身为学生,无关学习的事不要来打扰我!再凑到我面前,我就当你是想讨好我!我林方生平最厌恶阿谀奉承之徒!” “学生不敢。”槐轻羽立刻退出了书房,不敢再踏进去一步。 站在门外,他叹了口气。 难道因为他改变了时间线,所以也改变了今生与林大儒的关系,使得林大儒真的厌恶他了? 第034章 第 34 章 秦宛书第二日逃学出去玩, 不幸摔断了腿,被人抬着回来了。 他双腿被包的粗粗壮壮,疼得直流眼泪。 为了逃学不被责罚, 便撒谎说腿是林大儒昨日打断的,想要转移注意力, 祸水东引。 秦首辅听了,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呵斥道, “荒唐!林大儒虽然严厉,可只会打手,不会打腿!而且你的打是昨天挨的, 腿是今天断的,勿要胡乱攀扯人!” 秦宛书一边疼得哭, 一边辩解道,“打的确是昨天挨的, 但是昨天林大儒打我腿了,当时我就感觉腿骨要断,今日连蹦跳都未,走两步就断了,明显是昨日留下的后遗症。” 秦夫人原本正心疼的抱着秦宛书。 她对林大儒的严厉早就不满了,借机发挥道,“怪不得我昨日见书儿走路一瘸一拐!林大儒恃才傲物, 借着首辅你撑腰,就敢这般虐待我的书儿, 不配为人师。” 秦首辅见哭哭啼啼的两人, 与其缓和下来,“真相究竟如何, 还需请当事人过来,问个清楚明白!” 槐轻羽听闻了此事,当即也赶了过来。 刚走近,他就听到林大儒在俯身请罪,“都是老夫的错,一不小心失手打断了三公子的腿,还请首辅大人降罪。” 此话一出,便是承认了罪行。 秦宛书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随即顾不上疼,满脸喜色的道,“我没说谎吧,都是他打断了我的腿,父亲,你把他赶出府吧!” 秦首辅也不由得信了,皱起眉头不满道,“林大人,你怎的下手如此没轻没重?” 秦夫人冷着一张艳容,语气不悦,“夫君,就按书儿说的,将这老匹夫赶出府。一个无依仗的老头子,叫你一声大儒是给你脸,谁知胆子竟被养肥了,敢欺负首辅家的哥儿。” 槐轻羽听了,握紧了拳头。 昨日他也在场,秦宛书走时蹦蹦跳跳,跟猴子一样活泼健康,何时被林大儒打断腿了? 秦宛书撒谎成性,冤枉好人是意料之中,只是林大儒怎么就承认了? 他想要走进去,替林大儒澄清,但又怕惹祸上身。 他躲在门口檐前,默默的关注着堂内之事。 又听着堂内坐在椅上的秦宛书叫道,“只是赶走怎么行?娘亲,你还要打断他一条腿,再让他下大狱,以眼还眼才好!” 听到这里,槐轻羽终是忍不住了。 秦宛书冤枉人成功,犹不满足,竟然还想变本加厉! 林大儒是他恩人,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坐视不管! 他踏进堂内,扶住要跪下的林大儒的胳膊,正色道,“先生,你昨日明明没有打三弟的腿,只是罚了他下跪,你怎么不说清楚?” 林大儒神色冷淡的推开他,“二公子,此事与你无关。” 秦宛书见槐轻羽多管闲事,也色厉内荏的叫了起来,“槐轻羽,你胡说什么?” “小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秦首辅立刻意识到,此事有内情。 他神色严肃了几分,抬手在秦宛书脑袋上打了一掌,呵斥道,“你说清楚,再撒谎,我就把你另一条腿打断!” 秦宛书捂着被打偏的脑袋,内心充满了恐惧。 他最怕秦首辅,因为秦首辅真的是说到做到。 他立刻哭哭啼啼,瘪着嘴道,“是、是我不想写作业,让书童模仿我的笔迹被林大儒发现了,他才责罚我的。只不过……” 他说着,还是想推卸责任,因为指着槐轻羽道,“都是他!都是槐轻羽让我这样做的,他说书童璃星会模仿我的笔迹,我昨日都跟林大儒说了,可槐轻羽他狡狡辩,林大儒也不信我……” 此话一出,槐轻羽再次回到了惴惴不安的状态。 他捏紧衣角,强装镇定道,“我怎么会知道璃星会模仿三弟你的笔迹?” “那谁知道?反正我说得都是真的,我没有撒谎。我昨日便是这样说的,可不是我临时起意乱找理由,不信就问林大儒。”秦宛书轻哼了声,语气里满是笃定。 这件事他的确没撒谎,问心无愧。 而且,林大儒古板守旧,从不说假话,一定会证明他说的话! 槐轻羽也知道这个道理。 林大儒不会说谎,更厌恶说谎。 他的心瞬间揪紧了。 如果林大儒证实,秦宛书说得都是真的,秦首辅肯定会追查真相,甚至会追根溯源,探寻到他重生的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秉着呼吸静静等待着绝望降临。 就在这时,林大儒缓缓开口了,“我没听过。” 他面色诚恳,语气平稳无波,“此事与二公子无关,昨日三公子没有说过此事,而是承认了逼书童代笔之事,所以我才会让他罚跪。” 槐轻羽瞬间睁大了双眼。 林大儒在帮他撒谎! 来不及思考,他调整好呼吸,十分配合的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看向秦宛书,“三弟,你为何要冤枉我?” “我我我……你!你们……”秦宛书听到林大儒否认,顿觉不妙。 又听槐轻羽装模作样质问,胸中顿起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他想求助于娘亲秦夫人,秦夫人却觉得面上无光,避开了他的眼神。 与此同时,秦首辅那满是杀意的眼神,也朝他丢了过来,“秦宛书,你屡教不改,自己逃学断了腿,为了推卸责任,就归罪于他人!来人,将他另一条腿也给本辅打断!” 几个下人得令,立刻走了过来。 槐轻羽与林大儒见状,立刻告辞了。 槐轻羽小心翼翼的叫住林大儒,心中有了猜测,“先生,你、你是不是、是不是也重生了?” “什么重生,我听不懂。”林大儒一脸冷漠。 “那你刚刚为何要帮我撒谎?” “我虽然一心只读圣贤书,但孔圣人有句话,叫以直报怨。三公子诬赖我,我便还回去,这很奇怪吗?” “可放在先生身上,就一点都不合理,先生不可能会撒谎。” “你为什么如此笃定呢?”林大儒眼神怪异的盯着槐轻羽,纳罕道,“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般,我记得我们只相处了半年。” 这话,让槐轻羽无言以对。 总不能说上辈子也有过交集吧? 见问不出什么,他只得告辞了。 此事以秦宛书断了两条腿落幕, 但即便证明了林大儒没有虐待学生,他也不是这府内唯一的先生了。 第035章 第 35 章 秦首辅又去请来了一位名叫“闵谙”的老先生。 老先生红光满面, 长得富态,笑眯眯的,性格也随和。 他不如林大儒严厉, 也从不打学生手心。 秦宛书双腿无法行走,被人抬着来学堂被他看见, 他立刻上前去嘘寒问暖,让秦宛书回去修养。 这话, 听得秦宛书十分满意。 他本就不想上什么课, 只是父亲和哥哥不允许他休息,非要逼他来听课,他快气死了。 还是这个新先生识趣, 比那个逼他学习的林大儒好多了。 得了闵谙的话,秦宛书毫不客气, 当即命人将自己抬回去。 他这相当于奉旨休息,到时候父亲知道了, 也没法怪他。 秦漆禾见状,自是想阻拦,身为大家子弟,彼此竞争激烈,荒废下去以后怎么在京中立足? 就连他,也时刻学习,不敢懈怠。 他可不想自己的弟弟, 成为不学无术的草包、纨绔。 却被闵谙拦下了,“大公子, 学习要劳逸结合嘛, 不能一味的死读书,坏了身体。三公子两条腿都断了, 要是不修养好,落下后遗症成为跛子怎么办?大公子不要急,我之后会去到三公子院里,亲自帮他补课,不必他来去劳顿,费心竭力。” 一番话说得秦漆禾无法反驳,只好作罢。 时间很快过了一个月,考较学问的时间到了。 这一个月内,闵谙每天都会去帮秦宛书补习功课。 秦宛书进步飞快,在考试时,题的答案十分精彩,显然将这一个月的功课全吃透了。 秦首辅见了十分满意,给了闵谙丰厚的谢礼。 林大儒站在一旁,无人问津,对比之下甚是凄凉。 在别人眼里,闵谙能将秦宛书这棵朽木雕琢成花,而他却只会靠打板子逼人学习,比闵谙差了十成十,活该如此被冷落。 但槐轻羽却知道,林大儒比闵谙强上了十倍。 闵谙圆滑世故,知道秦宛书不愿学习,懒得得罪他,而是帮着他一起糊弄父母兄长。 所谓秦宛书的进步,不过是闵谙收受了秦宛书的贿赂,提前告诉他答案罢了。 因为他撞见闵谙借着补课之名,拿着一袋银子从秦宛书庭院里出来。 槐轻羽还偶然看见,闵谙对林大儒冷嘲热讽。 林大儒刚正不阿,见闵谙教书如此糊弄,找机会警告了他,“将来你将三公子教导成了草包,不怕东窗事发,秦首辅找你麻烦?首辅一怒,虽不会伏尸百万,也能让你人头落地。” 闵谙却阴阳怪气,语气尖酸刻薄,一改往日弥勒佛的慈悲形象,“您还有心情操心我的事?待秦首辅发现,那都是多少年之后的事了,我早就拿着钱逃回老家了。 “即便首辅有权,手能伸到老家,可我也不是面团做的,任他搓圆捏扁。 “况且,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该教的我都教了,该督促的也都督促了,书读不好怨老师,这理天下人也不认吧? “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看你这穿的衣服,又旧又破,满脸寒酸,走出去有谁会看得起你?” “谁家当官,不是拼命的往自己口袋里搂东西,让子孙好过些? “你了不起,你清高,当了一辈子官,儿孙却只能种地,食不果腹的凄惨模样,我这种外人都看不下去。” 说罢,他故意侮辱林大儒,随手往地上丢了一袋银子,驱赶道,“算是帮衬你的,别不识好歹,劝你尽早离开秦府吧。” 一番话,说得林大儒浑身一震。 似是终于意识到,有了闵谙,秦家再无他容身之处。 可离开了秦家,他全家哪还有经济来源呢? 林大儒面无血色,注视着那象征侮辱的银子。 终于是蹲在地上,屈辱的捡起地上的银子,从口中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多谢,我会离开的。” 兢兢业业、清白一生,可到老了还是不得不低头,被这阳奉阴违、逢高踩低之辈排挤。 又不得不低头,接受侮辱。 槐轻羽看得心情复杂。 但他不敢再贸然出手相助,生怕再惹祸上身,害了自己。 几日后,林大儒一声不吭的辞别了。 走时无一人相送,槐轻羽也是在他走后才知道的。 阖府上下都说他走得好,闵谙先生比他优秀了十倍。 最高兴的莫过于秦宛书,直接拍手称庆,喜笑颜开。 能看出来,他被闵谙哄骗得真的很开心。 笑吧。 槐轻羽在心底也笑了出来。 前世秦宛书名动京城,被称为“盛京明珠”,引得无数才子拜于袍下。 这辈子,他逼走了真正对他好的人,反倒将个谄媚小人当做宝。 那个风华绝代、诗情画意的宛书公子,这辈子再也不会出现了。 第036章 第 36 章 我有一师弟, 名唤闵谙,聪慧不亚于我,天赋不亚于我。 却没有我认真好学。 他圆滑圆滑, 毫无原则;我不爱名利,醉心学问。 那年我们双双考取功名, 我是状元,他是最末一等。 打马游街时, 路人纷纷议论, 说我比他优秀百倍,将来一定会比他走得长远。 然而做了官之后,我却拍马也不及他。 我活了半辈子, 终生都在教书。 虽然天子之师都曾做过,可是到底无实权, 百官不敢轻慢与我,但实际上心底却对我无一丝尊敬。 而我师弟, 却官拜尚书,门生无数,往来皆富贵,风光无限。 我清白半生,致仕时却没有一点积蓄,也不能给儿孙一丝庇佑。 我料想,自己会这样清贫致死吧。 不想, 当朝首辅秦公明找到了我。 他熟知我的学问,想请我去府里教书。 作为报酬, 不仅给我束脩, 还为我在朝中挂名了个闲职,让我领双份俸禄。 为了养家糊口, 我立刻答应了。 都说秦公明是奸臣,但我观他举止文雅,像个文人雅士。 我看不出他奸不奸。 且好坏都与我无关,我决心只教书,不参与那些蝇营狗苟之事。 我感激他的相邀,因此到了秦府中,一直尽心竭力,倾其所有。 秦府三位公子,我都一视同仁,赏罚分明。 秦府大公子秦漆禾,考上了状元; 秦府二公子槐轻羽,教的时间较短,却也练得一手好贴; 秦府三公子秦宛书,更是从朽木,蜕变成了才华横溢、名动盛京的明珠。 我自以为自己做到了最好,却不想,自己的严厉与尽责竟害了自己。 原来,秦府三公子因为我的严加管教,一直都对我怀恨在心。 他一朝出名、惹得天下文人仕子青睐后,便开始对我抹黑造谣。 一时间,我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最终连累了全家,让整个林家都因报复葬身火海。 命人放火的人,正是秦家三公子,秦宛书。 我心底悲凉,灵魂飘在半空中,生生泣出了血泪。 我不明白,自己一生无愧于心,为何会落得这个下场? 我死了,意识却没消散。 我看到,无数被煽动仇视我的人,走到林家废墟前,踩踏我与家人烧得焦黑酥脆的尸骨,对我及家人污言秽语,侮辱唾弃。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时,一个纤弱的身影来了。 是我曾教过不到一年,鲜少交集,几乎要忘记的二公子,槐轻羽。 他显然是个极其记恩的人。 他为我收敛尸骨时,旁人不解,“这是你亲戚?” “恩人。”他答,“林先生与我有恩,我自当十倍报答。” 有恩? 我不解。 我明明没帮助他多少,只有短暂的教导之故罢了。 他竟一直铭记,当真至纯至善,说是天下第一君子也不过誉。 他将我全家收殓,又仔细埋葬。 唉,此等恩情,我怕是再难报答。 从此,我跟在了他身后,将他当成了至亲晚辈。 我希望他永远幸福平安。 却不想,他原来与我一样,命途多舛。 他怀着炽热至诚之心,帮了无数人,却那些人一次次背叛。 看见他受到这么多不公对待,我自然分外替他愤懑不平。 可惜我已经死了,无法帮助他。 他被凌迟那日,我听见他绝望发誓,其中有一句,“若有来生,绝不插手别人因果!” 这样才对。 我心疼的点点头,飘在空中对濒死的他说:“二公子,下辈子就不要这么善良了,请你只为自己而活吧。” 再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重生了。 面前是黑黢黢的二公子,此时他刚被领回秦家不久,又瘦又小。 他正诚恳的望着我,说些“不是每个学生,都会感激严厉教导自己的先生”之类的话。 看着这样的二公子,我知道,他也重生了。 他知晓我前世被秦宛书残害,意有所指,希望我不要再管束如财狼般恶毒的秦宛书,免得全家再被烧死。 我欣慰于二公子的心善,明明前世被数次背叛,可竟然还是想帮助我。 这么心软善良,怎么能行呢? 二公子啊,难道你不记得前世曾发过誓,说“绝不插手别人因果么”? 既然决定绝情,就绝情到底吧! 连我也不能心软呀! 否则,日后再动恻隐之心,害了自己怎么办? 前世你帮了我那么多,理应是我回报你的大恩大德才对。 你一定要去狠狠报复那些伤害你的人,知道不? 我心底感动,面上却不露声色,装作油盐不进的样子,打发了二公子。 可我却越来越担心,二公子操心我的事,会暴露他重生的秘密。 所以,我要让二公子知道,帮助人没有好下场! 即使是帮助我也不可以。 我发现秦宛书的作业都是书童代写的, 立刻的,秦宛书瞬间滑跪,声泪俱下的趴在地上,哭得好不可怜。 他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二公子,说一切都是二公子出的主意。 原来这其中有二公子的手笔。 他想让我与秦宛书少些冲突,日后有个好下场。 我感动,却不能接受。 于是当着秦宛书的面,狠狠斥责了二公子,骂他狼心狗肺,歹毒心肠。 他被骂得低下头来。 看着他委屈的脸,我狠了狠心,愈发严厉的指责他,生怕他再操心我的事。 我明里暗里提醒,再这样做会暴露重生的秘密。 重生之事,一旦被世人得知,下场落得肯定比前世还不如。 自那以后,二公子的心似乎冷了,开始对我敬而远之。 望着我的眼神,也没有了先前的热忱,而是装满了冷漠与犹豫。 我看了心疼,却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结果。 没有我这个让他心软的累赘,他肯定会过得更好。 我以为这件事能到此为止,不曾想秦宛书摔断了腿,又在秦首辅面前提起了这件事。 我怕牵扯出二公子,当即承认了打断秦宛书腿之事。 秦夫人要将我赶出府,秦宛书要将我打断腿送进大牢。 我做好了接受自己命运的准备。 谁知,二公子再次走了出来,开口替我证明了清白。 我心底感动,又替他担忧。 秦首辅询问昨日之事,我看见二公子怕被发现重生之事,吓得脸色煞白,浑身冒冷汗。 于是,在二公子忐忑不安的目光中,我撒了生平第一个谎。 第037章 第 37 章 他松了口气, 被无罪释放。 而我。 我厌恶说假话,今日却说了谎,我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自觉不再配为人师。 所以,我准备请辞了。 我决心离开秦家, 因而推荐了我师弟闵谙来教书。 此时,闵谙因为贪污枉法被圣上发觉, 提前告老还乡致仕在家。 闻之欣然应允, 很快来到秦家接替了我的位置。 师弟是个妙人,善于左右逢源、欺上瞒下、阿谀奉承。 我心知,他肯定会让三公子秦宛书满意, 不会落得我前世的下场。 毕竟从前在官场上,师弟都混的如鱼得水。 同僚们都觉得他大忠大善、大仁大义, 纷纷与他结交。 即便之后他贪赃枉法之事败露,在别人眼里, 也只是无心之失。 说他罪不至死,为他求情。 他们说,闵尚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怎么会贪污呢? 连圣上都觉得他可能是被陷害,不忍心砍他头,允许他安然致仕。 但是,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我知道, 他哪里是大忠大善,大仁大义? 分明是大奸大恶、大缺大德! 可惜啊, 除了我, 其他人都被蒙蔽了。 索性,师弟虽然很缺德, 但人都是有两面性的。 因为与我有几十年的交情,他对别人又贪又狠,对我却一直很仗义。 而且师弟的学问虽不及我,却也不错。 我告诉师弟,槐轻羽实际上是我失散的亲孙辈,拜托他照顾一二。 务必在学业上一丝不苟,认真教导。 我相信,他会好好教导二公子。 师弟来了秦家,很快立住了脚跟。 而且迅速俘获了三公子秦宛书的心。 他纵容三公子逃学,即便迟到了也不气不恼,反而恭恭敬敬请他入座。 在他花言巧语下,三公子觉得他哪哪都好,我拍马不及。 他知道三公子性子厌学,不仅不给他布置作业,还反而劝他劳逸结合,多多去玩。 秦首辅考较学问时,也提前打探出试题,撰写诗词送与三公子,让他拿去应付秦首辅。 只不过不是白帮着遮掩的,而是要三公子拿出金银之物贿赂。 从前三公子也想收买我,放我对他放水,被我言辞拒绝。 师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立即欣然笑纳,收钱收得毫不手软。 秦首辅一番考较下来,十分满意,觉得师弟比我会教书。 毕竟我教了这么多年,三公子不仅进步缓慢,还逃学厌恶;而师弟不过才来一段时间,三公子就进步神速,变得好学、乐学。 对比之下,显得我很失败。 他有了辞退我的意思,这正合我意。 秦府不少下人,也偷偷议论说我在教书育人方面,其实是绣花枕头,说我沽名钓誉,皆对我冷脸相待。 我泰然处之。 不过看师弟那一系列误人子弟的做派,我忍不住发问,“将来你将三公子教导成了草包,不怕东窗事发,秦首辅找你麻烦?首辅一怒,虽不会伏尸百万,也能让你人头落地。” 师弟看不上我的清廉正直,觉得我过于板正,简直脑子有病。 且对我时,且他向来嘴上不饶人,因而阴阳怪气道,“您还有心情操心我的事?待秦首辅发现,那都是多少年之后的事了,我早就拿着钱逃回老家了。 “即便首辅有权,手能伸到老家,可我也不是面团做的,任他搓圆捏扁。”况且,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该教的我都教了,该督促的也都督促了,书读不好怨老师,这理天下人也不认吧? “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看你这穿的衣服,又旧又破,满脸寒酸,走出去有谁会看得起你?” “谁家当官,不是拼命的往自己口袋里搂东西,让子孙好过些? “你了不起,你清高,当了一辈子官,儿孙却只能种地,食不果腹的凄惨模样,我这种外人都看不下去。” 说罢,师弟往地上丢了一袋银子,“算是帮衬你的,别不识好歹,劝你尽早离开秦府吧。” 听了师弟的话,我心神俱震,第一次觉得他说得对,反思了自己。 儿子多次对我牢骚,指责我太过清廉,不攒些家底,让他当个富贵老爷; 孙子孙女吃糠咽菜,饿得瘦巴巴的,前几日还对我说,怀念去年生辰时的那一根糖葫芦。 全家人都对我颇有微词。 从前,我觉得自己没做错。 可重生一回,我发觉自己其实做错了。 我虽然廉洁,但于至亲至爱的家人,身为顶梁柱的我,连让他们衣食无忧都做不到。 我对得起的只有自己的心。 只顾自己问心无愧,实际上是一只自私。 换作从前,我对那袋银子不屑一顾。 但如今,我却颤抖着手,捡起了那袋银子,嗫嚅着嘴唇,说了句谢谢。 人总得向生活低头。 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活了两辈子,我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随后,我带着全家,离开了盛京,回到了遥远的故乡。 我没有和二公子道别,也终生都再未回过盛京。 也许在他眼里,这辈子的我是个坏老师。 但我不在乎。 最后,我死在了故乡。 第038章 第 38 章 因着林大儒之事, 槐轻羽对闵谙十分不喜。 闵谙一点不像他想象中的老师。 闵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阿谀奉承,卑躬屈膝, 一点原则都没有。 但闵谙的学问不错,槐轻羽跟着学了一些, 但没有面对林大儒那般认真。 谁知被闵谙看出了端倪。 闵谙将槐轻羽叫过去,“二公子, 对老朽的教学不满意?” 他生平最爱听戏, 此刻正身穿一身华丽的戏服,学着武生一般托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脸上还带着面具。 槐轻羽见着这怪异的举止,垂下眸子, “学生不敢。” “不敢?”闵谙走到槐轻羽面前,手一抬, 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便自他空空如也的掌中变了出来。 槐轻羽立刻被吸引住了,好奇的盯着那朵牡丹花。 闵谙冷哼一声,对槐轻羽道,“送给你了,拿着吧。” 槐轻羽于是伸手,准备接住牡丹花, 然而刚要碰到,那多牡丹便“砰”得一声, 瞬间炸开。 无数花瓣自空中落下, 倾泻在了槐轻羽的头发上。 槐轻羽拿开那些花瓣,本以为是绢布做的假花瓣, 谁知却是真花。 这么神奇的戏法,怎么做到的? 槐轻羽眨了眨眼,看向闵谙,在满天花瓣飞舞、朦朦胧胧里,闵谙突然像猴子般翻了几个跟头,落地后就开始使用戏法变脸。 他脸上的面具一层层落下,活怒或嗔、或喜或悲,最后所有面具脱落,露出了真容。 他的真容是一张苍老的,长满了皱纹的老脸。 槐轻羽真佩服他。 年纪这般大了,翻跟头还翻得飞起。 闵谙问,“我刚刚在表演什么?” 槐轻羽老老实实回答,“先生在表演变脸。” 闵谙于是笑道,“这就是我要教你的第一场为官之道,变脸。无论喜怒哀乐,都不轻易露出真面目,这乃是变脸的精髓。” “为官之道?这也能教学吗?” 闵谙道,“老朽在官场沉浮数十年,敛财无数,最后还能安然退下来,告老还乡,这难道不是学问吗?” 师兄让他好好教槐轻羽,可他哪有学问? 他从前读的书,早就在几十年的声色犬马中,全都还回去了。 不过,知识没有,别的倒有很多。 闵谙继续道,“你不是要科举做官吗?一个哥儿,选择这条道路不容易啊,不过,这点既是你的短处,却也是你的长处。别人都觉得哥儿不堪大用,所以利用自己的哥儿身份,在必要时像那些男人示弱,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哦!” 槐轻羽拧起眉,“示弱?怎么个示弱法?对男人撒娇卖痴,出卖色相是示弱,对男人跪地求饶、俯首称耳也是示弱,可是这些学生做不到,还请先生明示。” 闵谙道,“这点你不必特意学,你是哥儿,在满是男人的朝堂上,只要不锋芒毕露、不咄咄逼人,不让他们有威胁感,就能麻痹他们,在他们眼里就是柔弱。” 槐轻羽觉得这点说的有点道理。 考童生试前,所有人都反对,觉得他考不上。 明明前朝就有七岁神童当宰相的例子,却没有人愿意给他一点信任,相信他也能做出奇迹。 左不过是因为觉得他是哥儿,考科举是在折腾着玩儿,怕他折腾不出名堂浪费时间,误了嫁人的好年纪。 而男子却没这点顾虑。 与其说是他利用自己的哥儿身份示弱,不如说是被轻视。 “学生受教了。”槐轻羽朝着闵谙弯腰行了一礼,迫不及待告辞道,“学生学完了,能离开吗?” “急着走做什么?”闵谙笑眯眯的拉住槐轻羽,“老朽最后还要教你三句真言。” 槐轻羽于是只能老老实实继续听。 闵谙于是缓缓列举道: “第一句,便是‘我考科举不是为了做官,只是喜欢读书,想要造福百姓而已。’ “第二句,别人给你好处,你要先推让,‘在下做此事不是为了求回报,只是真心想要帮助阁下。既然阁下非要酬谢,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第三句,受了别人恩惠,要记得报答,最简单的便是奉上财物感谢,‘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还望先生笑纳。’” 槐轻羽听了,评价道,“这些话听起来好虚伪。” 怪不得都传闵尚书贪污受贿,横行霸道,最后却没有被砍头。 这种虚伪的官场老油条,想死也难。 他虽然不喜这些虚伪客套,但他前世加上今生,活得还没闵谙一半长久,说明闵谙身上,肯定有许多他要学的优点。 闵谙站在槐轻羽面前,挺直了脊背,抬手示意道,“你来与我演示一遍。” 槐轻羽于是认真的学着说了一遍。 他向来是个好学生,做得与闵谙教得如出一辙。 待他说到最后一句,“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还望先生笑纳”时,闵谙脸上挂着得逞的笑容,适时地伸出了手。 肥胖的掌心朝上,闵谙用为难的口气说道,“我教你道理不是为了要酬劳的,不过既然你非要酬谢,我就却之不恭了。” 槐轻羽张了张唇,目瞪口呆。 他有种被设了圈套,不得不往里钻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弯了弯唇,将身上带的银票和银子都交给了闵谙。 “这怎么够?我的教导之恩,就值这么点银子?”闵谙将东西塞进了腰包后,摸了摸鼓囊囊的腰包,犹嫌不够,眼睛不断在槐轻羽身上逡巡着,誓要将他收刮干净。 最后,槐轻羽头上的玉冠,腰间的金丝腰带,佩戴的玉佩,甚至连鞋子上镶嵌的宝石,都被闵谙给收刮走了。 闵扒皮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闵谙得了不少好东西,笑眯眯的将槐轻羽送出门,“这就是我教你的最后一刻,永远都不要相信官场上的人,无论是你的上司、下属,还是同僚。” 说罢,便将门毫不留情的关上了。 嗯, 经过这次血的教训,槐轻羽深刻认识到了不要轻易信人的道理。 被收刮干净的槐轻羽,回去后便长吁短叹,感慨闵谙的奸诈。 蓝柳见槐轻羽呆呆的坐在桌边,表情变幻莫测,不停叹息,顿时有些担忧,“公子,您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第039章 第 39 章 槐轻羽摇了摇头, “没什么。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蓝柳恭敬应道,“嗯。明日一早便可启程。” 就在这时,言成碧来了。 他身穿一身素白, 面色清俊,长身玉立, 敲响了槐轻羽的院门。 槐轻羽有些不耐烦。 却还是命蓝柳将他请进来。 言成碧见了槐轻羽,眼神温和, 姿态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小羽,我是来为先前之事道歉的。” 槐轻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先前言成碧见阻拦不住他去考童生试,说了些绝情的话, 待他真的考上后,言成碧的态度又瞬间转变, 望着他的眼神更加炽热了。 明日他便要离开秦府,去香山书居读书了。 言成碧此次来, 一来是收回那些恩断义绝的话,二来是试探槐轻羽的态度,看看槐轻羽是否还爱慕他。 槐轻羽决心走的是对他深情不悔的剧本,怎么会表现得不爱慕他? 他站起身,红着脸低下了脑袋,语气故作娇羞,“言公子, 你不必道歉,我、我没有怪过你。” 言成碧闻言, 瞬间放下了心。 他用修长的手指, 握住了槐轻羽的手,语气真挚有宠溺, “小羽,你能原谅我,我很开心,先前是我不对,我不该小看你,从今以后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再阻拦你了。” 在他看来,槐轻羽原先是一颗蒙尘的明珠。 在童生试之后,这颗明珠上的灰尘便不见了,他开始绽放光芒,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他。 而幸运的,槐轻羽还爱着他。 这颗明珠如今还属于他! 这颗漂亮又聪明,乖巧得让人想要捧在掌心的明珠,还属于他! 第一次,他望着槐轻羽的眼神,不再有满满的利用和势在必得。 也许,他们真的可以有个未来。 他将来真的可以有个家,有个全心全意爱他的人。 槐轻羽不喜与言成碧接触,佯装着脸红,从他掌中抽出手,一脸羞涩道,“言公子,男男授受不亲,我们还未成婚,你、你别抓着我手。” “是我唐突了。”言成碧抿着唇,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从今以后,你可以叫我言哥哥吗?” 槐轻羽抬起脸,望着他那眼神,莫名觉得他那眼神,似乎有些真心。 他点了点头,开口唤了一声,“言哥哥。” 言成碧轻轻应了一声,目光久久的停留在槐轻羽的身上,最后摸了摸槐轻羽的头发,便离开了。 言成碧走后,槐轻羽院子里又来了一个人。 璃星。 璃星贪婪的盯着槐轻羽,不肯错开一眼,“小羽,你要去香山书居了?” 槐轻羽冷笑一声,“与你何干?” 璃星被他的冷漠刺到了,眼神受伤的低下头,呢喃道,“我以后每天见不到你,会想你的……” “能不见你,我却很开心。”槐轻羽讥讽的弯了弯唇,“我让你得偿所愿,留在秦宛书身旁,你不仅不感激我,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恶心我,恩将仇报是吗?” “你就这么厌恶我吗?” “是的,厌恶得不得了!” 璃星缓缓抬起眸,期待的看向槐轻羽,轻轻问,“你知道这段时间,我去哪里了吗?我没有留在秦宛书身边,而是去找了一个人。” “哦,与我有何关系?” “我去找了邪医琅延,求他给我一颗孕丹。吃下孕丹后,男子也可生子,三个月胎体便可成型。”璃星说着,便轻轻的解下衣扣,露出身体。 他那满是伤疤的身体,甚是丑陋,腹部隆起一个小包,更是显得怪异重重。 槐轻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有些不忍直视。 璃星却自顾自的摸着孕肚,满眼期待的看向槐轻羽,说道,“我吃了孕丹不过几日,肚子便已经有正常孕妇三个月大了。前世,我伤害了你的孩儿,今生,我便亲自享受生育之苦,生个孩子偿还给你。我生下孩子后,你可以杀了他解心头之恨。” 槐轻羽觉得他脑子有病,脸色冷漠,“我为何要杀那孩子?” 他恨得是璃星,罪该万死的也是璃星,与刚出生的婴儿何干? 可是璃星显然不懂这个道理。 他听到槐轻羽这样说,双眼立刻亮了,舔了舔唇,上前一步抓着槐轻羽的手腕,“小羽,我知道你喜欢孩子,你不想杀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将孩子抚养长大。” 槐轻羽的眉深深拧起,“谁要和你一起抚养孩子?你别痴心妄想了!还有,光天化日之下不穿衣服,你是暴露狂吗?” 他说着,便嫌弃的推开璃星,飞快的关上了院门。 要不是看在璃星如今是个孕夫的份儿上,他早就让蓝柳将他给丢出去了。 璃星听出了槐轻羽语气中的嫌弃。 他失魂落魄的踉跄几步,最终身形不稳,跌在了地上。 他眼底的期待,也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与绝望。 怎么办?小羽不原谅他怎么办? 他实在是太想要回到槐轻羽身边了,走投无路之下,才会想到生孩子还给他。 他的眼眶渐渐红了,最终闭了闭眼,像是抓住浮木的落水之人,在即将淹死时安慰自己,“没、没事,小羽最喜欢孩子了,只要我将孩子生下来,小羽看在孩子的份儿上,肯定会原谅我……” 他说着,像是突然有了力气,惨白着脸拾起掉落的衣服,从地上爬起,挣扎着穿好。 他一边扶着孕肚往外走,一边念念有词,“我一定会好好养胎,为小羽生下一个孩子的……等我生下了孩子,小羽肯定会原谅我……宝宝,爹爹的将来可全都靠你了……” 隐在暗处,观察了全程的蓝柳和青鸿: 这人脑子有病吧! …… 槐轻羽辞别秦府众人,坐在马车上前往香山书居。 香山书居,立于盛京郊外的香山上。 香山书居原名香山别院,隶属于前朝,那时候只作为皇家别院居住。 前朝由于奢靡覆灭,新朝大蕴拔地而起后,香山别院便归为大蕴朝所有。 由于香山别院过于奢华,容易腐蚀人的心智,且大蕴朝开国皇帝,以节俭爱民为口号创立新朝,就算很喜欢香山别院,也不可能不顾脸面,将香山别院据为己有。 可是毁了又太可惜,于是有人提议,将香山别院改成书居,让那前朝的豪华奢靡之所,变成今朝的读书进取之地。 第040章 第 40 章 香山书居由此诞生, 至今已有二百年了。 书居里除了山长,有三个学监,数名才学深厚的名师, 管理层人员构成简单。 毕竟香山书居打得名号,便是非官方教学, 大儒汇聚之所,这些山长、学监, 以及先生们, 皆是才华横溢、爱才如命、不慕名利的白身。 在香山书居,不论家世,向来以学问高的为尊。 马车刚停在书居前, 槐轻羽就发现了书居门前吵吵闹闹。 他走下马车,想要看清楚吵闹原因。 然而一位吴姓夫子愤懑的声音, 却唤醒了他前世的记忆。 吴姓夫子名为吴山枉,乃是香山书居内的一位夫子。 此刻, 正拉着一位乖巧瘦弱的少年,不满的朝学监据理力争,“莫学子才华横溢,乃是此次童生试的第二名,为何不能进书院?” 学监刘铮维不悦的捻着胡子,“吴夫子,能不能别在这无理取闹了?莫学子虽然有才, 但他并未提前报名,如今学子名额已满, 他不能进书居, 不是应该的?” 吴山枉冷哼道,“莫学子家徒四壁, 练字时笔头都是秃的,每日吃糠咽菜,一直奋发向上,可见心智异于常人。年方十三,还是个柔弱的哥儿,便考上了童生试第二名,可是称得上少年英才。书居不招收他,实在是一大损失,依我看,书居应该破一次例,额外将莫学子招进去!” 刘铮维冷下脸,“破例?你当书居是你开的?我若不想破例呢?” 吴山枉威胁道,“那我便只好去请示山长了。” 刘铮维也冷笑起来,不惯着他,拱了拱手,“吴夫子,我领山长之命,按例管理书居纪律,我又没做错,你有何资格去告状啊?” 一旁的另一位学监,却笑眯眯的拍了拍刘铮维的肩膀,“铮维兄,别动气。” 这位学监名唤李原世,安抚了刘铮维,又去看吴山枉,“吴夫子,我等只懂按例行事,不懂教学也不懂寻觅人才。我等相信你推荐的学子,自然是有才学的,只是规矩就是规矩,非你我能更改的。” 他说不懂教学,自是谦辞,能进香山书居的,个个都是满腹经纶。 吴山枉解释道,“李学监,不是我非要破例,只是前几日我还留心有最后一个名额,不成想今日一来竟没了。” 李原世问,“那你知道,那最后一位报名的学子,究竟是谁吗?” 吴山枉不屑地冷哼一声,“是谁?反正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比莫学子天赋还高吧?” 李原世轻笑道,“那位学子,乃首辅养子槐轻羽,此次童生试的案首。” 刘铮维在一旁,望着吴山枉不屑的笑了起来,故意问,“吴夫子,这案首可是比第二名的含金量高多了。人家案首想进香山书居,都老老实实报名,你却想带着你的第二名,破了香山书居的条例?恐怕还不够格吧!” 就在这时,刘铮维恰好看见了槐轻羽。 顿时得意的朝着吴山枉一拱手,“案首来了,我可是要前去迎接的,就不在这里陪吴夫子胡搅蛮缠了。” 他说着,便踱步而来,与槐轻羽打招呼,又唤来几位训练有素的官兵,检查行李。 香山书居里虽然有不少平民,但也有很多贵族子弟,甚至连皇子都有,虽然内部推崇人人平等,但到底要保证安全,故而围墙外全是官兵,别说刺客小偷,一只鸟不经过允许,都无法飞进去。 每位学子,最多只可带两位侍从,且不能在书居内动武,更不能仗着武功高飞来飞去,不能带刀剑等武器进入书院。 检查完毕后,槐轻羽便与刘铮维见礼,随后便准备带着蓝柳、青鸿进门。 然而还未跨进门,便被一只手拉住了。 吴山枉死死揪住槐轻羽的衣服,怒气冲冲的盯着他,活像他是个肮脏下流的小偷, 吴山枉怒吼道,“原来是你抢了莫学子的名额!” 槐轻羽皱了皱眉,不满反问,“此话从何说起?我正常报名,何来抢字一说?” 吴山枉谴责又鄙夷的盯着他,口中毫不留情,“我听闻你只学了半年字?哼,只学了半年,便能考取童生试的第一名,说这其中没有猫腻,我可不信!定是秦首辅动用权利,为你打点关系,让你个绣花枕头空得了案首虚名!” 他说完,便冷眼觑着槐轻羽,想要看出他的慌乱与心虚。 槐轻羽丝毫不慌,神色如常道,“夫子这话,可有凭证?空口白牙污蔑人,可是有悖师德。” 吴山枉心里笃定了他案首之名是买来的。 他可不信,世上真有如此天才,只开蒙了半年之人,便能夺得案首。 世上的脏事多了去了,他当年要不是受不了官场上的阴暗勾当,怎么只考了个秀才便放弃仕途,当个夫子? 他不屑的撇了撇胡子,“我劝你尽早退学,将名额还回来!” “我若不还呢?”槐轻羽冷笑着问。 吴山枉还待说什么,却被他身后的莫西桐拉了拉衣角。 莫学子怯弱的声音响起,“吴夫子,你不要再因为我为难了,我想和槐公子说两句话。” 说着,莫西桐便站在了槐轻羽面前,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猝不及防的朝槐轻羽跪了下去。 莫西桐身形瘦弱,长得秀气漂亮,让人看着忍不住心生怜爱。 他可怜兮兮跪在槐轻羽面前,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宛如迎风而立的小白花般美丽动人。 只听他哀求道,“槐公子,你也是哥儿,从前也吃过苦,肯定能明白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哥儿,能走到今日,有多不易吧?你如今满身绫罗绸缎,吃喝不愁,家中又有名师教导,肯定不缺这个机会。而我若是失去了这个机会,肯定就要被父母逼着嫁人,求求你将这个名额让给我吧!” 哦?道德绑架?又来这一招? 槐轻羽表情丝毫不变,问道,“莫公子,你跪什么?知不知道低头跟你说话很费事?不过我猜你可能是得了小儿麻痹,膝盖软站不直,我便不怪你了。只是你所求之事,恕我不能原谅。” 莫西桐泪意盈盈的抬起水眸,梨花带雨的问,“为什么?槐公子,你当真狠心如此?” 40-50 第041章 第 41 章 槐轻羽弯了弯唇, 皮笑肉不笑道,“你说话真搞笑!我狠心?我且问你,你家贫是我造成的?你被父母逼着嫁人是我造成的?你命没我好, 是我造成的?” 莫西桐的苦难,与他无关。 而前世他不懂这个道理。 前世, 也发生了这件事情,他见莫西桐可怜, 十分心疼他。 莫西桐一跪, 他便将他扶起,所以央求着学监请莫西桐破格也收了。 学监自然不肯,将所有怒气朝向他, 向他发了脾气。 莫西桐却躲在背后当好人,拉着槐轻羽的衣袖, 劝道,“槐公子, 大不了我、我不入学了,学监是有大学问的,你别对学监不敬了。” 槐轻羽觉得他胆小,更加怜惜他,与学监据理力争,僵持不下。 最终,还是躲在暗处的山长出面, 将两人收下,只不过一个月后, 要进行一次考核, 输者要离开。 但毫无疑问,槐轻羽在无形中得罪了两名学监。 学监按例不收莫西桐, 甚至数次冷脸驱赶,本来无错,结果莫西桐还是进来了,就像是狠狠地打了他们的脸。 而挥巴掌的人,本该是莫西桐,却因为这次求情,变成了槐轻羽。 进了书院后,莫西桐为了赢得考核,留在书院,整日装病。 槐轻羽为了照顾他,整夜不睡觉,在考核时精神不济,字迹写得不如往常工整。 一个人的字是很重要的,连卷面整洁都做不到,槐轻羽当场被判定输了。 即将被赶出书居时,还是山长大发慈悲,捡起槐轻羽的卷子,了他的文章。 看到槐轻羽的文章写得不错,知道他是个有天赋的学子,留下了他。 就这样,二人都留了下来。 槐轻羽很替莫西桐高兴,而莫西桐进入香山书居后,却立刻暴露了捧高踩低的本性。 他巴结那些贵族子弟,不仅不感激槐轻羽,还嘲讽槐轻羽蠢。 只不过莫西桐这种人没有好下场。 莫西桐是个哥儿,又喜好谄媚,混在一群男子堆里,根本固收不住底线。 很快就被那些男子哄骗了身子。 二十八岁之前破了身子的哥儿,额上孕痣会变明显,不能留在书居,只能嫁人了。 并且每月还有虚弱期,瘾性发作煎熬异常。 为了不被看出异样,莫西桐只能用脂粉遮住孕痣。 他本以为能一直蒙混过去,可那些男人只玩了他几次就腻了。 他虚弱期发作,没有人为他纾解,他便只能去寻花问柳,找那些前后都能用的小倌。 久而久之,他便染上脏病,被驱逐书居,死在了街头。 莫西桐一脸悲痛欲绝的流出了眼泪,他泪眼汪汪的质问,“虽然都与槐公子你无关,但你不能可怜可怜我吗?你什么都有了,为何要与我相争?” 槐轻羽澄清道,“是你要与我相争,你贪恋属于我的名额,我不给,你非要卖惨对我进行道德绑架,可惜我不吃你这套!” “槐轻羽,你怎么这么绝情?”吴山枉听到槐轻羽的话,顿时忍不住了。 他一张脸气得通红,满眼冰冷与谴责,仿佛槐轻羽是天大的恶人,“你这么恶毒,不怕遭到报应吗?” 槐轻羽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吴夫子,我看你怎么比莫学子还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莫学子的亲爹呢!” 吴山枉眼底顿时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装镇定,眼神厌恶的呵斥,“你乱说什么?槐轻羽,你竟敢污蔑说莫学子是我亲子?哼,一肚子男盗女娼,思想阴暗下流,根本不配进香山书居!” “我只是说说,就阴暗下流了?那有些人做都做了,下辈子岂不是得投胎成猪狗,才能抵消罪孽?”槐轻羽笑盈盈的望着吴山枉,笑得牙不见眼。 经历过上辈子,槐轻羽自然知道吴山枉与莫西桐的关系。 吴山枉当年也是个俊秀的书生,颇有才华,引得莫西桐的娘亲对他心生仰慕。 然而他却是个负心人,他觉得自己才华横溢,将来要做大官,莫西桐娘亲配不上自己。 不顾她身怀有孕,便将他抛弃了。 然而他刚考上了秀才,就得罪了人被整治了一番,吓破了胆,不敢再科举。 为了谋生,他便来到了香山书居教书。 山长顾仁华自然是做了一番背调,只是他与莫西桐娘亲并未婚配,所以户籍上清清白白,他抛妻弃子之事无人知道。 加上他的确有才华,所以才被聘请。 而在今年的童生试中,他看见了莫西桐的名字。 他没想到,这个被他抛弃看不起的哥儿,竟然如此有出息。 他想让莫西桐考上状元,走上仕途,带他飞黄腾达。 所以,他马不停蹄与莫西桐相认,将他带了过来。 如今,他的美梦被槐轻羽所阻,自然万分痛恨槐轻羽。 吴山枉直接将槐轻羽当成了眼中钉,死死咬着牙,“你这无知小儿,真是好大胆,竟敢咒我!” “怎么这山门处如此吵闹?”就在此时,一道悠远的声音响起。 山长来了。 顾仁华一身道士装扮,手拿拂尘,脚踩云靴,一脸的高深莫测,仿佛超脱凡尘的仙人。 他明明一直在暗处观察,却作出一副刚刚到来的模样。 刘铮维、李原世立刻走上前去,说明情况。 顾仁华道,“吴夫子,刘学监坚持的不错,按照条例,莫学子不能进入山居读书。不过,你也不用替莫学子担忧,我可出些钱财,资助莫学子继续读书,你去给他另找书院罢。” 吴山枉怎么肯? 他满脸焦急的过来拱手道,“山长,莫学子是有真才华的人,而这个槐轻羽,听说他只学了半年,名次竟在莫学子之上,您觉得可能吗?” 顾仁华自然是怀疑的,他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开蒙半年就得案首的。 但他是个老狐狸,当即不动声色道,“这事还能有假?我还相信世上有那种过目不忘的天才,只看一天书便能将知识都记全呢。” 吴山枉冷哼一声,“槐轻羽他会是过目不忘的天才?山长,你别说笑了,劳烦你给个机会,让莫学子与槐轻羽比试比试,看看他们的真本事。若槐轻羽比莫学子优秀,说明他的魁首实至名归,我绝不会再说什么,甚至还会给槐轻羽跪下赔罪。若是莫学子赢了,槐轻羽从此就滚出书居,再也不能踏入一步。” “好!真金不怕火炼,那就比试比试。”顾仁华正中下怀,毫不犹豫定下了。 第042章 第 42 章 他看向槐轻羽, “槐学子,我相信你的实力,你不会拒绝吧?” ——你都提前同意了, 我还能拒绝? 槐轻羽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没什么好怕的。” 别说今世,他有前世一辈子的学识做底蕴, 就算前世, 他也不带怕的。 他前世是真的有天赋,也是真的刻苦学习。 他前世真的只学了半年,便夺得了魁首。 闻言, 顾仁华赞赏的看着槐轻羽,夸奖道, “槐学子本可不同意比试的,如今却愿意给莫学子一个机会, 想必是有真本领,不怕输的。一个月之后的今天,我会回来观赛的。” 顾仁华说完,便朝众人颔首示意,脚尖一点便飞上树梢,消失在了山间。 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也没人想知道, 众人都习惯他经常性消失了。 他不仅是个道人,还是个世间罕见的武功高手。 此间能飞檐走壁、身轻如燕, 已经算是世上的大能了。 顾仁华能一跃十丈, 踩着树尖而行,功夫算是顶尖的。 槐轻羽忍不住踮起脚, 朝顾仁华飞远的方向一直张望。 ——山长能在树顶上跳来跳去,该不会真的是个仙人吧? 一旁的吴山枉,见比试之事敲定了,立刻兴奋起来。 他斜着眼,轻蔑的扫视着槐轻羽,意有所指道,“汗水不会辜负每一个努力的人,只要认真学了便有资格收获成功,不像有些人,自己不花费力气播种,还想剥夺别人的劳动成果。实的就是实的,虚的就是虚的,一个月后某人被赶出去,可别痛哭流涕!” 槐轻羽被内涵了,也丝毫不气。 他是有真材实料的,乞会因为三言两语,恼羞成怒? 两位学监将一行人带进去,又走来一位名唤梁不吝的舍监。 舍监共有三位,掌管学生的住宿问题。 由于槐轻羽与莫西桐是一起报到的,二人住的院子是连在一起的。 入住的当晚,莫西桐的院子便热闹非凡。 香山书居以文为尊,优秀的学子可得到优待。 莫西桐以十三岁的年纪,考上了童生试第二,其实并不稀奇,书居里的很多学子,不少八九岁就考上了。 可他们出身富贵,三岁就开蒙了,拥有的资源丰富,能考上不稀奇。 可莫西桐却出身在农家,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供养他,条件艰苦。 十三岁能考上童生,已经算是优秀了。 很多真材实料的学子,都十分佩服这种坚毅不拔的人才,送上贺礼为他庆贺。 不少同样出身贫寒的学子,也将莫西桐当成了榜样,送上书画笔墨,过来为他庆贺。 一时间,莫西桐的院子热闹非凡。 相比之下,槐轻羽的院子便凄凉了许多。 只有蒙着脸面,衣着低调的傅珣皓过来看他。 傅珣皓一看见槐轻羽,便抿了抿薄唇,不满的盯着他,“小羽,我听说你同意了和人考较才学?” “对呀,怎么了?” “你怎么变得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傅珣皓咬了咬后槽牙,恨铁不成钢的指责道,“你怎么能同意比试?好不容易进了香山书居,不知道低调做人吗?你那种成绩,怎么好意思拿来和人比?” “我在童生试中得了案首,怎么不能和人比了?” “你那成绩是你自己得的?”傅珣皓深深的拧着眉,仿佛槐轻羽是一个从根上就烂掉的纨绔,“我好心好意劝告你,不要去参加童生试,怕你丢脸,你却不听,原来是早就有了应对的方法。你那案首的名次,是秦首辅买通了科举的官员,让你白得的第一吧?” 槐轻羽神色冷淡,若有所思,“原来你是这样想的!这整个书院里的人,是不是都这样想的?” 傅珣皓说道,“自然,这样认为有什么不对吗?你明明无才,还不许人说了?” “……”槐轻羽没有说话,只觉得十分疲惫。 上一世也是如此,他被所有人排挤,被欺辱打骂,他努力解释却没人信,寄希望于唯一认识的傅珣皓,希望他看在从前的情分上为自己澄清。 傅珣皓却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不认识他,还说他是个喜欢攀龙附凤,经常纠缠自己的乞丐。 那些人越发鄙夷他,将他推出了大门,毫不留情的在他手上踩了又踩,讥讽嘲笑声不绝于耳。 明明他原本也有机会,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星辰的。 可由于受了太多苦,他在与墨卿欢相互舔舐伤期间,爱上了他。 为了墨卿欢,他放弃了仕途,此生甘愿困于后宅,堕向了更悲惨的深渊。 重活一世,他还是不被所有人信任。 上一世考较,他输得一败涂地,这一世他一定会抓住机会,胜过莫西桐,证明自己。 “怎么不吭声?生气了?”傅珣皓见他久久不语,有些不耐烦的揉了揉眉心,“我跟你说得听清楚没有?别动不动就闹脾气。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会为你的将来考虑?做人要实事求是,懂吗?” 槐轻羽死死握着手指,压抑着怒火,冷冷道,“说完了吗?你能给我滚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小羽,我可是你哥哥!”傅珣皓抬手摁住他的肩膀,“这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 槐轻羽拂开他的手,语气淡淡,“我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傅珣皓见他冷着一张小脸,捏了捏他脸颊,柔软的触感让他冷漠的表情柔和下来,“怎么没有关系?能不能别闹了,说你两句,你难道就与我恩断义绝?嗯?” “那你说说,我和你有什么关系?”槐轻羽再次拂开他的手,眼神嘲讽,“有本事你去和所有人说一声,说我是你从前的童养夫,我们有过婚约,你敢吗?” 傅珣皓闻言,刚温柔下来的脸,瞬间转冷。 他的表情充满了厌恶,语气里满是寒意,低喝道,“别再和我提起从前! “回了侯府对比之下,我才知道在大槐树村,过的是什么日子!在大槐树村,我穿的是麻布,吃的是红薯和糟糠,冬天长的冻疮一年四季都好不了! “回到侯府后,我满心欢喜去找父母,却被他们说我脏臭,说我比不上傅雪夫。 “你知道傅雪夫是谁吗?他是我当初走丢后,我父母捡回的贫民家的孩子,让他当做我的替身。 “父母厌恶我,弟弟妹妹鄙视我,傅雪夫陷害我,我被他们嘲笑侮辱,被京城所有公子看不起,你知道我那段时间,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如今我好不容易证明实力,让所有人不都敢轻看我,你为何非要提起从前?” 槐轻羽听着这些话,忍不住笑了。 他笑完,冷漠注视着傅珣皓,轻轻问,“你受得这些苦,难道是大槐树村那对夫妇造成的吗?是我造成的吗?与我说有什么意义? “你的亲生父母弄丢了你不去找,反而搞了个替身,你不怪他们,反而怪养父母买了你,还命人撅了他们的坟墓。 “你这种无情无义,也配被人心疼吗?你凭什么怪我不体谅你? “我能不能说一句,你之所以受到这些不公,是因为你活该呀?” 傅珣皓闻言,眼神瞬间闪躲起来。 他将脸偏向一旁,底气不稳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命人撅了坟?” 槐轻羽冷漠的盯着他,“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更何况你也没想遮掩这件事,不是吗?” 上一世,他是在很久之后,才听到傅珣皓自爆,说撅了养父母的坟墓的。 他失去理智跑去寻找,却发现坟包不见,上面早被农户种了庄稼,一些类似人类骸骨的骨头,散落在原先的坟包周围。 他冲进去捡那些骨头,认定那些是养父母的骸骨,却被误认为破坏庄稼,推倒在地挨了一顿。 最终,他伤痕累累的抢回骨头,却听到那些农户疑惑,“村东头家的狗被毒死了,埋在这里,这人过来抢狗骨头做什么?” 另一干看着他的惨状,感慨,“他兴许不是小偷,只是疯了。” 有人认出了他,惊叫道,“我看着他怎么有点眼熟?这里原先是槐大河夫妻的坟墓,他该不会是轻羽那孩子吧?” “听说他进城做了乞丐,真是惨呦……” “唉,先前有一伙不知从哪来的人,撅了槐大河坟墓,说他们是该死的人贩子,将他们的挫骨扬灰了。” “槐大河哪是人贩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可说不准,他三十多岁就死了,肯定是报应!” 听到敬爱的养父母,被污蔑成人贩子,槐轻羽想要崩溃的大喊: “他们不是人贩子!他们是辛苦干活累死的!为了给槐小山挣束脩,供他读书!” 可他伤痕累累,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 那群人议论了一会儿,便冷漠的走了,没再看他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槐轻羽才慢慢爬起来,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离开了。 他再也没回去过大槐树村。 傅珣皓心虚了一瞬,又很快理直气壮起来。 他言之凿凿道,“我被拐卖,难道槐大河夫妇没有责任吗?没有买家就没有卖家,他们买了我,罪孽深重,我这么对他们有何不可?” 槐轻羽却冷笑着问,“我记得你景阳侯府,买了上百个丫鬟小厮吧?怎么,你也将你亲生父母挫骨扬灰了吗?” 第043章 第 43 章 傅珣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 复又看向槐轻羽,“小羽,三年不见, 你变得伶牙俐齿,不好相处了。我今日是来好心奉劝你的, 你却不识好人心,与我针锋相对。我知道你之所以对我发脾气, 是因为气我抛弃你三年, 我会原谅你的小脾气,等你心情好了我再来看你。” 他说着,便转身离去了。 显然不敢再与槐轻羽对峙。 不识好人心? 槐轻羽没看见好人, 只看见了一个欺软怕硬、虚伪下流的懦夫! 喝了口凉茶,槐轻羽爬上院墙, 看着莫西桐院子里的景象。 莫西桐的院里,来了许多想要与他结交的学子。 莫西桐一身那身发白的旧衣, 已经被换下了,此刻正穿着一身素雅的青衫,羞涩笑着低下头,朝众位公子道谢。 他的长相原本就不错,因为是哥儿,加之体态羸弱,声音纤细如女子, 气质可怜,惹得在场学子无不怜惜。 几位嫌少与哥儿想处的学子, 还忍不住红了脸, 隐隐对他升起了好感。 就在此时,一伙张扬又横行霸道的身影, 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宋国公的嫡子,人称小国公宋钦华。 宋钦华一身金丝锦服,头戴珠宝镶嵌的玉冠,脚踩玲珑玉靴,腰间还配了一把宝刀,金丝编织的剑鞘简直闪瞎人眼。 仗着优异的家世,宋钦华百无禁忌,乃是纨绔中的纨绔。 虽然书居只允许每家公子带两个护卫,但无法禁止学子之间拉帮结派。 不少意图攀附权贵,或者与之臭味相投的,都会投身于宋钦华的小团体中,形成欺压他人的势力。 宋钦华在众学子中,风评极差。 无人不知他的阴险恶毒。 见他带着几人过来,众学子们纷纷想要驱赶: “你来做什么?” “宋公子,这里不欢迎你,还请你离开。” 宋钦华手中拿着一把折扇,闻言“唰”得打开,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道,“今日不是莫学子的欢迎宴吗?你们来庆贺,我也来庆贺,你们凭什么管我?” 说着,他扫了扫院中的学子,见没几个有家世的,顿时不屑起来,“呵!一群平民而已,也敢管我小国公之事,简直不知死活!” 他说罢,便挥了挥手,命人将那两个敢挑战强权的学子压住,一人扇了好几个嘴巴子。 那两个被扇了巴掌的学子,家世不怎么好,却一腔正义。 被当众打脸,顿时满脸屈辱,却碍于宋钦华的家世,敢怒不敢言,羞愤欲死。 莫西桐目不转睛的盯着宋钦华。 他出身乡野,从未见过如此华贵,如此霸道的男子。 不仅长得英俊,父亲还是国公,一举一动都充满了魅力。 宋钦华一边扇着风,一边踱步至莫西桐面前,用折扇挑起他白嫩的下巴,轻佻道,“真是个美人儿,还是个哥儿,在这满是男人的书居里,实在难能可贵呀!” 见他举止放肆,意图调戏,又有些学子坐不住了。 纷纷想要维护莫西桐,开口威胁道: “宋公子,莫公子不是那种人,你别动他!” “对呀,莫学子心如磐石,纯白圣洁,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你可不能毁了他!” “宋公子,你敢对莫公子动手动脚,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谁知,宋钦华还没做反应,被维护的莫西桐,就开始替宋钦华说话了。 他咬了咬唇,谴责的看着那些保护他,为他说话的人,语气里满是责怪,“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宋公子呢?他根本没对我怎么样,你们太过分了,怎么能污蔑他呢?” 其中一个学子解释道,“莫公子,你误会了,你刚来,不知道宋公子的秉性,他……” 莫西桐睁着盈盈的水眸,用看恶人的眼神看向那人,“我虽不了解宋公子,但我却会用双眼看。我没看见宋公子做坏事,只看见你们这群人责难无辜的宋公子,冤枉好人……” 学子被说得忍不住瞪大了双眼,试图劝说莫西桐迷途知返,“我们冤枉好人?莫学子,你莫要被骗了,宋钦华好色下流,最喜欢……” “住口!”莫西桐愤怒的瞪着学子,握紧拳头,语气气愤,“这位公子,你怎么能如此污蔑宋公子?我觉得宋公子是个好人,才不像你们说得那样,你们再侮辱他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了!” 那些学子愣了。 欺男霸女、阴险恶毒、放荡下流的宋钦华是好人? 天大的笑话! 莫西桐不理会他们呆滞的眼神,转身走到宋钦华面前,手指绞着衣角,略有些紧张的安慰道,“宋、宋公子,你别见怪,我、我相信你的人品。” 他双颊带粉、欲说还休的表情,让宋钦华的眼神晦暗,忍不住暧昧的笑了一下。 宋钦华假意扶着额头,佯装道,“哎呦,莫公子,我觉得头疼,你能送我去你房间休息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莫西桐想也没想的同意了。 说着,他便扶着宋钦华,像屋内走去。 有学子担忧他二人共处,宋钦华会对莫西桐做下流之事,好心想要开口提醒。 却被身边人摁住了。 身边人冷笑道,“别插手别人的事了,你好心好意提醒,这个莫公子说不定还会怪你,觉得你坏了他的好事呢!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莫公子,哪是个品行高洁之人?分明是攀龙附凤之徒,见了有权势的男人就走不动路! “他自己也是穷人,内心却看不起咱们,咱们何必好心,与他抱团取暖?” 这话说得其他人颇有共鸣。 不少人点头认可,纷纷道: “走了走了,咱们好心来庆贺,他反倒丢下咱们,专心侍候宋公子一人去了。” “看来他与咱们根本不是一路人,根本看不上我等。” “散了散了,各自回去温两页书不好么?” 说话间,众学子全都走了。 屋内的莫西桐,看见那些人不打招呼,便都离去了,有些生气。 他伤心欲绝的忍不住流出泪来,“我好心好意招待他们,他们怎么如此没有礼貌,全都走了?” 宋钦华见状,怜惜的将他抱在怀中,诱哄的话儿脱口而出,“莫公子,别怕,那些人都是些嫉贤妒能的,表面上与你交好,实际上一直嫉妒你的才华。别哭了,他们不理你,我今日便多留些时辰,陪陪你可好?” “宋公子,你对我怎么这般好?”莫西桐吸了吸鼻子,感动得眼泪直流。 第044章 第 44 章 他没挣脱宋钦华的怀抱。 他自小没有父亲, 安全感不足,很是喜欢这样炽热温暖的怀抱。 渐渐的,宋钦华抱着抱着, 手便开始不老实了。 莫西桐忍不住挣扎了两下没有挣开,便没有继续挣扎, 而是满脸羞涩甜蜜的放任他摸来摸去了。 渐渐的,宋钦华越来越过分。 二人身影重叠, 逐渐融合在了一起。 趴在墙上, 关注着隔壁动静的槐轻羽,听到那暧昧不止的声音,笑了笑。 宋钦华是他设计引来的。 上辈子, 莫西桐籍籍无名,宋钦华当然不会在这时出现在他的小院, 二人是在比试现场相识,而后勾搭在一起的。 这辈子, 槐轻羽命蓝柳跑去宋钦华院外,装作路人大声称赞莫西桐的容貌,宋钦华听后果然忍不住来了。 这二人比他想象得更无耻,第一次见面,就迫不及待勾搭在一起了。 呵,烂人内部消化,挺好的。 莫西桐甬道未开, 一夜风流后流了不少血,第二日走路自是十分怪异。 他没发现, 不少人都因为他的走路姿势, 用异样的眼神望着他。 他甜蜜的边走边笑,朝着饭堂走去。 香山书居不准开小灶, 而是统一饭食,有专门的饭堂,菜色丰富,又不要钱。 莫西桐路过一个昨日说过话的学子时,他走过去打招呼,却直接遭到了对方的白眼。 “离我远点儿!”那人厌恶的扫了他一眼,像是看见了脏东西一般。 他这才意识到,周围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说些什么。 他十分委屈。 这些人都是怎么了? 他什么都没做,怎么孤立他了? 从前的学堂里,就他一个哥儿,那些男子都捧着他、让着他,怎么这些人心眼这么坏? 宋公子说得果然没错,这些人表面上对他好,实际上根本看不起他! 莫西桐忍不住委屈的啜泣起来。 “呦,我的小美人怎么哭了?”宋钦华这时走了过来,霸道的将他揽在怀里,语气里满是杀意,“谁敢动我的人?有本事站出来,我定要他偿命!” 莫西桐被他的强势和霸道,迷得神魂颠倒,立刻柔弱的倒在宋钦华怀里,感动得眼角泛泪,“宋公子,你对我真好……” 周围的人见状,皆翻了个白眼,心里见怪不怪。 这幅霸道护妻的场景,宋钦华不知装过多少次了,无数有前途的哥儿,皆被他骗得前途尽毁。 他曾经不仅扬言,要为那些小哥儿杀尽欺负他们的人,还对不少小哥儿掐腰、红眼,低吼过“命都给你”! 可这些誓言,他一个都没有兑现。 他对那些哥儿的宠爱,最多一个月,最短十日,之后就不感兴趣抛弃了。 就在这时,人潮里出现了一阵波动。 有学子惊喜的大喊,“四皇子来了!” 虽然无人不对慕容鸢狂热,但没人敢阻拦他的步伐,慕容鸢很快就来到了饭堂,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他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头发像乌木一样黑,眼睛如黑宝石一般晶莹善良,身穿一身墨绿色长衫,腰线精致的束起,身形高挑。 国色天香、魅色惑人。 就像是山间的树木精灵,沦落在了满是灰尘脏臭的浊世。 别人都灰头土脸、雾蒙蒙的,唯独他清新圣洁,高不可攀。 整个香山书居内,没有学子不偷偷恋慕他。 花心滥情的宋钦华同样如此。 一见到慕容鸢的身影,搂着莫西桐的宋钦华,就立时收回了手,不住的朝他望去。 莫西桐感觉到了被冷落,不满的咬了一下唇,握住了宋钦华的手。 宋钦华皱了皱眉,瞬间毫不留情挥开了他的手,呵斥道,“光天化日之下,别拉拉扯扯!” 莫西桐委屈的瘪了瘪嘴,没敢说什么。 然而心里却厌恶上了慕容鸢。 慕容鸢因为容貌过盛,恋慕他的人太多,山长特许他随身带四个侍卫,保他周全。 此刻,四个护卫正成站在四个方向,围在他身侧。 一人低下头,恭敬问道,“殿下,你想吃什么,属下去给你准备。” “寻常包子即可。”慕容鸢语气动听,醉人心神。 侍卫离去,很快为他端来了几个白嫩嫩、热腾腾的包子。 四皇子用筷子夹起小包子,张开红唇雪齿用力,轻轻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不少人看的口干舌燥,如此美景,再清冷的君子也会情-欲顿起。 那些一直盯着他的学子,立刻疯狂的跑到包子笼前,纷纷开口: “我也要包子,给我包一份。” “我也要!我也要!” “别抢啊!我也要和四皇子吃一样的食物!” 一时间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包子,此刻供不应求。 包子笼旁边站着另一位厨子,他看着面前卖不出去的苦瓜炒蛋,期待着四皇子哪天大发慈悲,尝一尝他这爽口去火的苦瓜,让众学子们都来体验体验吃苦瓜的好处。 槐轻羽默默吃着自己的食物,对这副场景见怪不怪。 四皇子的魅力,他上辈子就见过。 要不是四皇子英年早逝,死得突然,他那些疯狂仰慕者说不定会拥戴他上位,哪有齐涌姿当皇帝的份儿? 他吃着东西,突然,手肘被碰了一下,手中的半块馒头掉落在地上。 抬起头,对上了一张轻蔑的脸,“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案首吗,怎么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啃白馒头?听说你先前是乞丐,难道首辅亏待你了,该不会是觉得白馒头是好东西吧?” 看着这张上辈子就时常找茬的脸,槐轻羽眼底满是厌恶。 他冷冷的看向站在几人身后,面无表情的傅珣皓,警告道,“傅珣皓,管好你的狗!” 张兰生闻言,顿时看向傅珣皓,猜测道,“小侯爷,你该不会认识这个乞丐吧?” 此话一出,其他富家公子不满了,纷纷叫道: “怎么可能,张兰生你脑子有病?小侯爷怎么可能与这种弄虚作假之徒有交集?” “是呀,这个槐轻羽的案首,分明秦首辅给他买的!” “身为读书人,只会买功名,丢脸!” 这些话,槐轻羽上辈子听过不知多少句。 已经不痛不痒了。 在别人眼里,秦首辅就是个奸臣,又手眼通天,肯定能做出干涉科举,收买考官之事。 上辈子他拼命解释,可这群人只会认为自己幻想的是正确的。 跟这群不动脑子的狗讲道理,简直是浪费生命。 他不看张兰生等人,只看着傅珣皓,冷笑道,“傅珣皓,我再给你个机会,你和这些人说说,究竟认不认识我。” 傅珣皓被他望得喉头干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第045章 第 45 章 张兰生已经坐不住了, 气愤的盯着槐轻羽,“小侯爷文韬武略,无一不精, 怎么会认识你个乞丐?” 另一位名叫徐朗荣的,也攥紧拳头恨不得打在槐轻羽的脸上, 狂妄的指着槐轻羽的鼻子,“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还‘给个机会’?笑死!一个乞丐出身的哥儿, 不老老实实在后宅享受荣华,反而去贪恋虚名,做出买功名之事, 啧啧,这副嘴脸可真是丑陋!” 张兰生继续接着嗤笑, “小侯爷凭什么要你给机会?天底下谁会不给小侯爷面子?一个哥儿,给你脸了?” 徐朗荣一边笑, 一边拍着傅珣皓的肩膀,“小侯爷,你快说不认识他,好让这个恬不知耻的哥儿自取其辱!” 傅珣皓喉结滑动,手指微微蜷起,黑色的眸子微光直晃。 在几个同窗的催促下,他用陌生的眼神, 皱眉看向槐轻羽,“这位公子, 我与你不熟, 别再纠缠我了。” 说完,他便紧盯着槐轻羽的表情。 发现槐轻羽神色丝毫未变, 心下松了一口气。 看来,小羽没有因他的话生气。 等有时间,他一定会与小羽好好解释,请小羽体谅他的苦衷。 见张兰生和徐朗荣望着槐轻羽挤眉弄眼,还想搞事,傅珣皓故作不耐烦的开口,“你们不饿?再耽误我吃饭,就罚你们一天不准吃饭!” 说罢,他便走了。 张兰生等人见状,只好丢下槐轻羽,跑去追他。 槐轻羽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嘴唇轻启:“傅珣皓,记住你自己说的话!” 恩断义绝。 此生陌路不相逢。 就在此时,莫西桐端着餐盘,路过慕容鸢身侧时,双手一歪,盘中的剩菜便倾倒了出来。 眼看那些油腻的剩饭,即将落得慕容鸢满头,莫西桐眼底闪过一丝快意。 他就不信,将慕容鸢当众弄得又脏又臭,那些爱慕者看了会不吐出来,继续将他当成香饽饽捧在心间? 然而他失算了。 慕容鸢身侧,跟着四名绝顶高手,怎么会让他得逞。 他刚有动作,一名侍卫便伸出手指,用指尖抵住了他的餐盘,将脏污全都掀在了他身上。 “啊!”莫西桐惊恐大叫,后退了两步。 自食恶果。 “四皇子,你的手下怎么如此无礼?”莫西桐谴责的盯着慕容鸢,然后委屈的看向宋钦华。 宋钦华看见了这边之事,立刻走了过来。 他的神色阴冷极了,眼底闪烁着明晃晃的心疼。 莫西桐眨了眨眼,见他准备为自己做主,亲昵的靠了过去,“宋公子……” 然而刚走到宋钦华面前,他的脸就被一道大力的巴掌,狠狠扇了下来。 他霎时间面庞红肿,嘴角流血。 宋钦华厌恶又痛恨的盯着他,暴怒而喝:“贱人,谁让你对四皇子不敬的!” 莫西桐这才明白,宋钦华刚刚眼底的心疼,并不是给他的,而是给四皇子慕容鸢的。 他不甘心的咬了咬牙,又不敢反驳。 只能委屈的瘪了瘪嘴,辩解道,“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对四皇子不敬,宋公子,你相信我……” “我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宋钦华毫不留情的抬起脚,将他踹在了地上,威胁道,“莫西桐,再有下次,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莫西桐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看着这个昨夜刚与自己颠鸾倒凤,如今却翻脸不认人的男人,委屈的咬着下唇,“宋公子,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绝情?呜呜呜……唔!” 还未哭出几声,他的嘴就被宋钦华死死踩住了,吃了一鞋底子灰。 宋钦华居高临下的盯着他,厌恶冷喝:“闭嘴贱人!在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再敢哭出一句,我就将你舌头割下喂狗!” 莫西桐立刻吓得缩着脖子,死死咬着舌尖,不敢再多说一句。 他楚楚可怜的看着宋钦华,却见宋钦华一直盯着慕容鸢猛瞧,眼底闪烁着卑微且不敢言说的爱慕之意。 他黯然神伤的扭过脸,目光猝不及防,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人群。 那些人里有不少昨日来他院里,欢迎他的到来的人。 明明昨日他们还个个与他笑意盈盈的交谈,此刻却对他的惨状无动于衷,眼神嘲弄的盯着他,仿佛在在看一条狗。 他浑身一震,眼泪簌簌的下流。 这些人怎的如此捧高踩低,冷漠无情? 昨日他们果然在装热情,否则此刻怎么不为他说句公道话? 慕容鸢慢条斯理吃完了饭,将周围灼热的目光忽略个干净,仿佛那些视线都不存在。 他拿出一块轻薄的白帕,擦拭了一下唇角,莹润的唇瓣让人垂涎欲滴。 不少人盯着他的唇,贪婪的舔了舔齿尖。 尤其是宋钦华。 宋钦华不仅对他的唇渴望无比,连他用过的手帕也不放过。 见慕容鸢要将帕子丢下,宋钦华立刻朝其他人低吼道: “四皇子殿下用过的帕子是我的,谁都不准和我抢!” 慕容鸢丢帕子的手顿时立住,想起了上次的传言。 上次他就随意丢了一个用过的帕子,没在意离开了,听说后来引得一群人冲上去抢夺,最后大打出手,死伤惨重。 他愁闷的皱了下眉,捧着自己的脸。 唉,这就是美丽的烦恼。 他太过天生丽质了,这些臭男人总来烦他! 真是讨厌! 突然间,他看向了一人独坐,认真吃饭的槐轻羽。 槐轻羽一身简单的衣衫,低调得仿佛一朵青莲。 慕容鸢眼睛一亮,轻移莲步踱至槐轻羽面前,将帕子塞到他手里,“小哥儿,帮我把帕子销毁,千万不要让它落到那些臭男人手里。” 槐轻羽眨了眨眼,十分不解,“你不是有侍卫吗?” “哎呀,他们是我父皇的人,只会主动做事,我可使唤不动。上次我帮了你,这次你也要帮我一次哦!”慕容鸢说完,朝着槐轻羽自以为很可爱的眨了眨眼。 槐轻羽觉得手中的帕子十分烫手。 因为他发现,他一接过帕子,所有人嫉妒的目光,就都朝他射来了。 他如坐针毡的捏紧帕子,将其揣在了怀里,轻轻应了声,“嗯,我会帮忙丢掉的。” 慕容鸢见他说得认真,放下了心,带着侍卫离开了。 慕容鸢一走,周围的人就全都围到了槐轻羽面前。 被一圈人不善的盯着,槐轻羽已经习惯了,只要这些人不能在饭堂群殴他,他就不害怕。 宋钦华率先走到槐轻羽面前,从怀着掏出一沓银票,不可一世的扬起下巴,“这是一千两银子,你将四皇子的手帕卖给我,这银票就是你的了。” 嘶…… 一千两银子! 可以买一百万条手帕了! 所有人都暗暗可惜:没有人会傻到拒绝这笔巨款,看来四皇子这方手帕,要落到宋钦华这畜生手里了! 傅珣皓也想要慕容鸢的手帕收藏。 闻言眼神一暗。 第046章 第 46 章 一千两, 对他一个小侯爷来说,也不是小数目,宋钦华这次出了血本了。 小羽肯定不会拒绝吧? 槐轻羽的确没急着拒绝。 但他也不想把帕子给宋钦华这种烂人。 他看着宋钦华的那张脸, 就恶心得想吐。 捏紧帕子,他准备耍一下宋钦华, 点点头道,“可以, 但我有一个要求。” “哦?什么要求?”宋钦华惊喜的开口。 槐轻羽淡漠的看了他一眼, “给我磕三个响头。” “你!”宋钦华立刻被激怒了,他气得俊脸涨红,咬牙切齿道, “我宋钦华只跪天地君亲师,你算个什么东西?” 槐轻羽丝毫不怕道:“不跪?那我等下就将这帕子烧了, 让你永远也得不到。” “你——不要!”宋钦华不舍得盯着帕子,深吸一口气, 便满脸屈辱的双膝跪地,朝着槐轻羽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为了四皇子用过的帕子,他即便付出尊严,也是值得的。 那等美人,他每晚都会忍不住在梦中相会。 那些被他宠幸过的哥儿,皆与四皇子有一分相似, 否则他才看不上。 比如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槐轻羽,虽然漂亮, 却与四皇子完全相反, 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磕完头后,宋钦华跳起来, 冷哼了一声,“现在能将帕子给我了吧?” 槐轻羽摇了摇头,“不能,我刚刚骗你的。” 宋钦华立刻反应了过来,怒吼道,“你耍我?” 槐轻羽笑了笑,眼眸弯弯,“嗯,是的呢!” 宋钦华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眼神猩红可怕,“你不怕我弄死你?” “不怕。”槐轻羽摇了摇头。 首先,宋钦华不可能在香山书居对他怎么样,只能在外面下死手。 其次,宋钦华很快就嚣张不起来了,宋家要倒台了。 宋钦隐正是他的庶弟。 公侯伯子男。 宋国公身为公爵,位列一等,本就树大招风,却还不低调做人。 宋国公有多嚣张,从宋钦华这个小国公的做派便能看出。 不出多久,整个宋家便要被连根拔起。 宋钦隐也会因此获罪,以男子之身,被卖入勾栏瓦肆,拍卖初夜。 这也是他敢挑衅宋钦华的原因。 在宋家倒台前,他根本不打算出去,宋钦华能奈他何? “好!好!好!你给我等着!”宋钦华阴冷的望着槐轻羽,丢下一句怒极反笑的话,便转身离开了。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槐轻羽脑子坏了。 宋钦华多么恐怖,没有人不知道,他父亲宋国公可是一等公爵,槐轻羽就算自己不怕,难道不怕给秦首辅惹上大麻烦吗? 张兰生一边嚼着东西,一边撇撇嘴,鄙夷的道,“这个槐轻羽是不是傻子啊?他有几个脑袋,敢挑衅宋钦华?” 徐朗荣也嘲笑道,“果然是个愚蠢的草包,竟然连一千两银子都不在乎。” 张兰生道,“哪有人不爱银子的?难道是嫌命长,宁愿连一千两不要,也要找死?” 徐朗荣也有同样的想法。 突然,他看向了傅珣皓,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我懂了!与小侯爷有关!” 傅珣皓见提到了自己,终于抬起头,“你想到了什么?什么与我有关?” 徐朗荣笑道,“小侯爷,你先前不是说,那个乞丐纠缠你吗?我觉得,他肯定是爱上了你吧?” 爱? 傅珣皓想到十岁那年,槐轻羽羞答答的扯着自己衣袖,说长大后就与自己成亲的话。 嘴角不自觉勾出一抹宠溺的笑。 语气笃定道,“嗯,他当然很爱我。” “那便是了。”徐朗荣拍了一下手,觉得自己想得正确极了,不屑的哼道,“槐轻羽那般虚伪,怎么会不爱财?他之所以会拒绝宋钦华,肯定是知道小侯爷你也喜欢那块帕子,给小侯爷你留着呢!” “这样想也的确说得通,小侯爷这般俊美,槐轻羽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张兰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抬起眸,期待的看向傅珣皓,“小侯爷,既如此,你就去找槐轻羽,将那块帕子要过来吧。那可是四皇子殿下用过的手帕,我还想近距离看一下呢。” 傅珣皓闻言,没有拒绝。 对呀,小羽从小就立志要嫁给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形俊美无俦。 走至槐轻羽桌前,用手敲了敲槐轻羽的桌子。 在吸引了槐轻羽注意后,他伸出手,“拿来吧,小羽。” 槐轻羽搞不懂他的举动,“拿什么?” 傅珣皓势在必得的弯起了唇角,“那方手帕。你不是留给我的吗?为了给我,你连宋钦华的一千两都拒绝了,不是吗?” 周围人闻言,瞬间竖起了耳朵,起了探究欲。 什么什么?槐轻羽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得罪宋钦华,是为了小侯爷傅珣皓? 啧啧啧,也太痴情了吧! 真佩服小侯爷,竟能将槐轻羽迷得晕头转向,甘愿为他付出生命! 槐轻羽脸上没有其他人臆想的娇羞。 他冷漠的扫了傅珣皓一眼,语气生疏极了,“我们很熟吗?傅公子,我们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将帕子给你?” 傅珣皓喉头一涩,根本没料到槐轻羽会拒绝他。 小羽怎么用这种语气与他说话? 他刚刚是在众人面前,说与小羽不熟,惹了小羽生气不假。 可小羽从小到大,从没记过他的仇呀。 他不敢置信,指尖狠狠刺入掌心,立刻沉下了脸,“非亲非故?你真这么觉得?” 槐轻羽不以为意的一笑,“这不是傅公子你先对我说得吗?得到你亲口验证的话,难道有假?” 傅珣皓心情逐渐下沉,忍着怒气大发慈悲道,“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收回你刚刚的话,晚了就别怪我绝情了。” 回应他的,只有槐轻羽不屑的笑声。 “好!好!好!槐轻羽,你记住自己的话!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接近我的机会了!你会后悔莫及的!”傅珣皓放下狠话,一甩衣袖便转身离开了。 一顿饭,槐轻羽看了好几场戏。 他吃完饭,便去了学堂。 他与莫西桐在一个学堂上课,位置相差还挺近,莫西桐就坐在槐轻羽右手边的并排位置。 看见槐轻羽,莫西桐目不斜视的看着书本,十分的专心。 他能考童生试第二名,还是有些实力的。 给他们上课的,正是吴山枉。 吴山枉在讲台上,看见了槐轻羽,当即眼神锐利的瞪了他一眼,不悦的收回目光开始讲课。 一整天下来,吴山枉点了槐轻羽好几次名。 因为槐轻羽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过书本,而是东张西望。 吴山枉又故意想找他茬,因此,一天之内便训斥了槐轻羽好多遍。 槐轻羽是故意被他训斥的。 他知道吴山枉肯定会对他吹毛求疵,所以故意不学,作出一副不学无术的姿态。 他做这些,是为了给莫西桐看的。 临近下学了,槐轻羽又一次被吴山枉训斥,才装作迷途知返的模样,勉强翻开书,粗略的扫着上面的文字。 莫西桐一直都冷眼旁观,见槐轻羽根本不学,他十分满意。 ——槐轻羽果然像他想得那样,案首之名都是虚的! 槐轻羽越被吴山枉骂,他越高兴,恨不得槐轻羽一辈子都荒废下去。 然而,看见槐轻羽被骂得开始翻书,他有些坐不住了。 槐轻羽不会被骂觉醒了,开始用功了吧? 那可不妙! 下学后,莫西桐悄悄拉住吴山枉,“吴夫子,你怎么一直批评槐轻羽?” “莫学子!”吴山枉看见他,十分高兴的说道,“谁让那个槐轻羽一直欺负你?我今日骂了他十几次,不知有多解气!” 他对这个唯一的有出息的儿子,越看越满意。 刚刚上课时,他看见莫西桐专心致志的读书,一丝心神也没分。 长此以往,何愁考不上状元,带着他荣华富贵、吃香喝辣? 莫西桐斜睨了他一眼,禁不住皱了皱眉。 吴山枉眼底的功利和算计,他岂会不知? 抛妻弃子十几年,现在见他有出息,就想要摘桃子? 妄想! 他满心怨恨,却没有表露不耐烦。 而是声音轻柔的缓缓劝道,“你批评他做什么?他放纵自己,不学无术,对咱们来说不是好事吗?在我与他比试之前的这一个月,你不仅不能批评他,上课的时候还要对他嘘寒问暖,纵着他不看书,让他越来越草包,懂吗?” 吴山枉闻言,瞬间反应过来了。 他眯了眯浑浊的眸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放心,我明白了。” 第047章 第 47 章 槐轻羽是故意做出懒散厌学的样子, 给莫西桐和吴山枉看的。 他知道二人都在心里盼着他不好。 既然如此,何不在胜利之前,让这两个猎物好好高兴高兴? 莫西桐和吴山枉, 开始特意纵着他。 在课堂上,槐轻羽东张西望、左顾右盼, 吴山枉不仅不怪他,反而还给他端茶递水, 笑容满面的招呼他吃点心, 将槐轻羽伺候得几乎以为课堂是自己家了。 下学回去后,莫西桐也在偷偷观察着槐轻羽。 见槐轻羽仍旧不学习,懒洋洋的躺在躺椅上, 张嘴吃下两个下属喂的美食,俨然一副贪恋享受的模样, 莫西桐心下窃喜不已。 这样的槐轻羽,拿什么跟他斗? 莫西桐觉得, 槐轻羽拍马也不及他,心渐渐放到了肚子里。 他也开始懒散起来。 他根本不爱读书,因为自打三岁启蒙以来,一懈怠就会遭到娘亲的毒打,几天爬不起来,所以成绩才会这么好。 现在他长大了,娘亲不在身边, 无人管束他。 见槐轻羽这个竞争对手如此不上进,他勾勾手指便能打败, 懈怠的心理逐渐爬上来了。 渐渐的, 莫西桐的心思,也不在学习上了。 他整日思考得不是学习, 而是宋钦华。 自从失身给宋钦华后,他便一直想要去见宋钦华,可是宋钦华见了他只有满脸厌恶,每次都命人将他赶出去。 很快的,他的虚弱期到了。 哥儿的虚弱期,与女人的生理期一般,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 在虚弱期时,哥儿的身体会变得敏感,还会有交-合的需求,得不到满足便会像发-情的野兽一般失控,想找人交-合。 被男人破了身体的哥儿,才会有虚弱期。 这也是为什么,嫁人后的哥儿,不能入仕,只能像女子一般当个后宅之人。 莫西桐开始惶恐害怕。 他得找个人帮他度过这段时期! 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宋钦华。 终于有一次,他侥幸拦到了去茅厕的宋钦华,说出了自己虚弱期的事,想要宋钦华帮他纾解。 “哦,虚弱期啊。”宋钦华不屑的笑了笑,“我凭什么给你解毒?你甬道未开,上次弄得我很不舒服,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那么多哥儿都被我睡过之后退学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莫西桐闻言,脸色立刻白了。 还能为什么? 自是宋钦华睡了人,还不负责,使得那些哥儿虚弱期发作露出异样,被赶出书居了呗。 莫西桐柔柔弱弱的跪在地上,哀求道,“宋公子,你就帮帮我吧!我、我好不容易才考进来,不想被赶出去!” “那与我何干?”宋钦华抬脚轻蔑的踢了踢他的肩膀,将他踩在地上,“你敢对四皇子不敬,我看在那一夜的份儿上,没弄死你已经够仁慈了,再敢纠缠我就将你扒光了丢在走道上,让所有人都来看看你这不知廉耻的求欢模样!” 莫西桐被吓得接连摇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宋钦华见他不敢再纠缠,一甩袖便抬脚走了。 莫西桐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面如死灰。 他要想办法度过虚弱期! 他想到了勾栏瓦舍里,那些卖身的男子和哥儿。 只要给他们些钱财,不怕他们不为自己纾解。 他回去收拾了一下,穿戴整齐的和门口守卫说有事回家探亲,径直下了山。 他的身体越来越热,走道瓦舍门口时,双腿已经像灌了铅一般。 他煎熬的咬着牙,随便找了一家。 “有男子吗?”他问。 老鸨笑容满面道,“来当男-妓的男子较少,比较贵,但是哥儿有不少,前后都能用,价钱也比较低,客官你不求爽快,只想度过虚弱期的话,还是哥儿的性价比高。” 莫西桐对只喜欢男人,当即付了钱,气喘吁吁地催促道,“找个男子来。” 一夜不歇,第二日醒来时,莫西桐双腿发颤。 但他只能强忍不适,起来去上课。 槐轻羽一直关注着他,见他脸色惨白、走路双腿直发颤,心中知晓一切,却也只做不知。 虚弱期不是一天能过去的。 莫西桐一连几天,下了学都去找勾栏院找男人。 那里的男人技巧高超,不仅长得帅,而且甜言蜜语会哄人。 让从小没得到爱,被父亲抛弃,被母亲虐待的莫西桐,流连忘返,与好几位男-妓打得火热。 因此,虚弱期即便度过了,莫西桐也还是忍不住去寻欢。 他将与自己发生关系的几位男-妓,全都包了下来,让他们独独侍候自己一人,这般齐人之福,渐渐掏空了他的身子,也掏空了他的银子。 吴山枉发现他最近上课时精神不济,脸色苍白,双眼乌黑,以为他夜里熬多了夜,看多了书。 心里为他的好学感到惊喜,却也忍不住开口劝道,“桐儿,你还是要注意身体,多多休息,整日熬夜可怎么行。那槐轻羽就是个绣花枕头,你即便不学也能胜过她的,夜里别偷学了。” “十个槐轻羽加起来,也比不过我。”莫西桐烦躁的揉了揉眉心,他精神萎靡不振,对吴山枉的劝说也越来越不耐烦。 他朝吴山枉伸出手,“最近母亲没给我银钱,我消耗得笔墨纸砚又太多,你给我些钱,我去买些文房四宝和书本。” 吴山枉一听,顿时将自己的棺材本都掏了出来。 轻易的将厚厚一沓银票,交到了莫西桐的手上。 吴山枉看着莫西桐,越来越喜欢这个上进求学的儿子。 给完钱后,他还想联络联络感情,却见莫西桐转身便离开了。 “这也太好学了吧,竟一刻时间也不忍浪费。”吴山枉感慨着摇了摇头,笑容满面,倍感幸福。 飞黄腾达,他可要靠着这个儿子了! 莫西桐拿了钱,根本没有学习,而是继续沉溺温柔乡了。 很快,吴山枉给的棺材本,便被他用完了。 而一个月的比试之期,也恰好到了。 莫西桐不得打起精神,迎接比试。 早上穿衣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胸前后背,起了不少小疹子,十分瘙痒。 怕是床铺潮湿造成的,等比试完了,要将被子多晒晒。 莫西桐没有在意,挠了几下,穿上衣服便赶到了比试现场。 第048章 第 48 章 比试现场热闹非凡。 几乎所有人, 都是来看槐轻羽的笑话的。 槐轻羽只读了半年书,便碾压了那些读了好几年书的人,还是童生试的案首, 说其中没有猫腻,谁会相信? 扰乱科举公正虽然是大祸, 但秦首辅手眼通天,童生试又不是乡试会试, 想方设法给槐轻羽弄个案首, 也是有可能的。 相对的,莫西桐的家世和经历,就很清晰明了了。 家贫, 还是个柔弱的哥儿,三岁开蒙, 十三岁第一次参加童生试,就被个走后门的槐轻羽压在头上, 只堪堪得了第二。 无人不同情他、赞美他,期待他今日好好打槐轻羽的脸。 不少学子组团来为莫西桐鼓舞喝彩,还举了写着莫西桐名字的木板,满脸兴奋。 此刻的莫西桐,在他们眼里,就是反抗槐轻羽这个强权的代表。 莫西桐望着台下的人群,禁不住扬起自傲的笑容。 他面上虽然挂着谦卑, 但眼底的狂傲和势在必得,怎么也掩饰不住。 虽然他这一个月, 没怎么看书, 连书法都退步了几分。 他从未见槐轻羽写过字,怕是大字不识一个, 连握笔都不熟练吧。 他今日哪怕只用一分力,也能轻松战胜槐轻羽。 吴山枉见他满脸自得,胸有成竹,也高兴得不得了。 他背着手,踱步至准备笔墨的槐轻羽面前,真实面目再也藏不住了。 他朝槐轻羽恶意笑道,“槐轻羽,你等下就要死得很惨了!这一个月来,我为你端茶倒水、侍笔研磨、温言细语,你以为我是因为喜欢你?呵呵,我那是在故意麻痹你、纵容你,想让你更加堕落!这一个月里从来没有学习过,胸无点墨,你现在心里肯定很慌吧?” 槐轻羽说,“不慌,就是有点激动罢了。” 等下要用实力打所有人的脸,他岂能不激动? 吴山枉满意的笑眯了眼,捻着胡子道,“激动不就是心脏乱跳?心脏乱跳不就是慌乱?莫要嘴硬,你不如趁现在直接认输,免得等下到台上丢人!” 槐轻羽坚持道,“我不认输。” 吴山枉见他冥顽不灵,心情更加愉悦。 他也知道,槐轻羽提前认输虽然会让他很爽,但是槐轻羽在台上输了丢脸,会让他更爽。 吴山枉愈发得意的捻着胡子,摇头晃脑,一副苦口婆心的口吻道,“我该劝的都劝了,既然你不识好人心,不听劝告,我只能祝你等下输得不要太惨烈。” “你很啰嗦啊,吴夫子。”槐轻羽见他叽叽喳喳,上蹿下跳,有些不耐烦,当即抬起清澈的眸子,“事情还没结束,你就跑来自爆,外加耀武扬威,知不知道话本里的反派,全都是死于话多?” “你……”吴山枉被说得立刻气愤难耐,指着槐轻羽的鼻子,“你这黄口小儿,咒谁死呢?我可是在关心你,既然你不知好歹,我也不多说了,你好自为之吧,我倒要看看你等下会有多凄惨!” 说罢,他就一甩衣袖,转身离开了。 槐轻羽准备好东西,准备走到台上。 路过傅珣皓时,被他拦下了。 傅珣皓眼神冰冷的盯着槐轻羽,居高临下道,“槐轻羽,你此刻认输还来得及,免得到台上丢人。还有只要你和我道个歉,我就会保护你,让那些人不敢嘲笑你临阵退缩,如何?” 槐轻羽直接推开他,冷冷道,“好狗不挡道!” 他看也没看傅珣皓一眼。 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 槐轻羽很快与莫西桐并排站在了台上,他们的面前,竖着两个板子,上面贴着上乘好纸。 一名夫子走上前,检查了他们携带的纸张,扬声道,“无异样。” 山长端坐在高台上,静静俯视着全场。 三名学监之一的何成,站台上宣布了第一道试题。 试题很简单,莫西桐听了,瞬间露出胸有成竹之色,抓起毛笔,笔走龙蛇,洋洋洒洒写下了自己的答案。 槐轻羽面上没什么表情,提起笔轻轻书写起来。 看着他慢吞吞的写字速度,在莫西桐自信的挥毫泼墨的对比下,显得太惨烈,台下再次响起了群嘲,纷纷议论起来。 就在这时,四皇子慕容鸢才姗姗来迟。 他坐在四人抬的车架上,车顶上覆着轻纱,遮住了他的面容,只露出朦朦胧胧的美妙身姿。 看着面前的人山人海,慕容鸢掀开了浓密的长睫,打了个呵欠,抱怨道,“我不喜人多的地方,怎么将我抬到这儿来了?” 一侍卫回答道,“殿下,你近二十天都未出门了,都躺发霉了,也该沾沾人气儿了。” 慕容鸢一边照着镜子,一边用雪白的指腹,贪婪的捏着自己光滑的脸蛋,冷哼道,“我这种小仙哥儿,浑身都是仙气,沾了人气岂不臭了?” 侍卫不说话,只是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慕容鸢见了,顿时气得拍了一下身下的软垫,“好大胆!大高个儿,你这是在嘲笑我?” 侍卫只能收敛了笑,正色强调道,“属下不叫大高个儿,属下有名字。” 慕容鸢问,“那你说说,你的名字叫什么?” “……”侍卫陷入了沉思,发现自己根本记不起来了。 侍候慕容鸢这十年来,只记得慕容鸢给他起的外号,早已忘了本名。 他闭上了嘴。 其余三名侍卫,也都陷入了沉思。 初见慕容鸢时,慕容鸢年岁还小,他们也都十几岁,个头高矮胖瘦不一。 长得高高胖胖的,被称作大高个;长得又高又瘦的,被称作小高个儿;长得矮矮胖胖的,被称作大矮个儿;长得又矮又瘦的,被称作小矮个儿。 那时候这么称呼他们就算了,可如今他们都长大了,每个人长得都极其高大威猛,慕容鸢却还这么叫。 尤其是被称作“小矮个儿”的侍卫。 每次慕容鸢故意这么大声叫他的时候,都会引来别人好奇的目光。 简直让他羞愤欲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矮个儿想到那些尴尬的情形,就冷着脸,狠心没收了慕容鸢爱不释手的镜子。 提醒道,“殿下,不准沉迷美貌,好好看比赛。” …… 台上,一炷香世间到了,第一轮比试结束。 两名夫子小心翼翼的拿着试卷,送到了山长顾仁华面前。 第049章 第 49 章 顾仁华随意扫了两眼文章, 轻轻一扬眉,说道,“槐轻羽胜。” 此言一出, 震惊四座,现场一片哗然。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莫西桐失控的叫道。 一定有黑幕!山长在包庇槐轻羽!槐轻羽怎么可能比得过他? 顾仁华没有解释, 而是看向旁边的人,吩咐道, “将试卷递下去, 让质疑的人亲自看看。” 于是,两张试卷便被传递了下去,看过的人皆沉默起来, 不敢言语。 莫西桐也看了,看到槐轻羽那张隽秀清晰的试卷, 他狠狠咬着牙,恨不得将其撕烂。 怎么可能!槐轻羽怎么可能写的比他好? 莫西桐急得脸色煞白, 后退几步,浑身冒冷汗。 身上的小疹子又开始痒了。 莫西桐急得抓来抓去,指甲里全都是血。 不过,他很快便自我安慰起来。 槐轻羽一定是作弊了! 事已至此,第一局输了就输了,还有两局,他只要全赢了, 就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他等下一定要仔细观察槐轻羽的动作,防着他作弊! 他一定能胜过槐轻羽! 莫西桐想着, 便渐渐镇定下来, 等着第二场比赛。 宋钦华深深的恨着槐轻羽,自然也不想看见他好过。 他自是不信槐轻羽能胜过莫西桐。 但他看了试卷, 槐轻羽的字迹优美,堪称书法大家,实实在在是槐轻羽,当着所有人的面,自己写出来的。 能写出这种字迹的,绝非草包纨绔之流! 他可不想看到槐轻羽胜出。 于是他轻轻朝着身边的侍从耳语一番。 侍从听了,从袖中拿出一个竹管,放出了几只又大又壮的毒黄蜂。 不知他做了什么,只见毒黄蜂目标明确,直直的朝着槐轻羽飞去。 槐轻羽早有准备,几只黄蜂刚一靠近,便被他拿起备用的砚台,给挨个拍死了。 笑话!他上辈子就经历过这事! 这些黄蜂因为毒,扎一下就能去人半条命,所以尾针大。 因为尾针大,所以飞得缓慢。 上辈子就因为这黄蜂动作缓慢,飞的时候又喜欢嗡嗡嗡,被他察觉后立刻给拍死了! 台上,宋钦华见状,气得咬牙切齿。 槐轻羽拍死了他最喜欢的宠物,他简直要恨死槐轻羽了,恨不得一把捏碎槐轻羽的头盖骨。 慕容鸢将他的小动作,全都看在了眼里。 他不忿的咬着唇,气道,“那个整日舔着脸,想要讨好我的臭狗屎,竟然敢作小动作害人?” 他晃了晃一旁小高个儿的手臂,撒娇道,“你去帮我教训一下那个阴暗的家伙嘛!” 小高个儿无奈的问,“殿下想怎么教训?” 慕容鸢抬起雪白完美的下巴,红唇张开,“他敢不知死活肖想我,那你……就让他当不成男人吧!” “属下领命。” 于是,天边飞来一粒小石子,直接飞到宋钦华的下面,斩断了他的男跟。 “啊……”宋钦华立刻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一张俊脸扭曲起来,猥琐的捂着下面,在地上打起了滚。 他滚过的地上,留下了斑斑血迹。 “?”山长顾仁华抿了抿唇,笑容收敛,神色有些不悦。 不过他当场也没说什么,只吩咐道,“将宋公子送去医治,宋公子受此大伤,不宜再留在书院,包扎好便送他回家修养吧。” 于是,宋钦华便被抬了回来。 慕容鸢见状,拍了拍手,“太好了,这条粘人的鼻涕虫,再也不会来骚扰我了!他上次还想给我下药,要我的身子,呵!” 他说着,看向了一旁的小矮个儿,催促道,“你再说一次,上次怎么处理的来着?” 小矮个儿想起上次的事,嘴角便止不住笑意,道,“宋公子身份尊贵,属下能怎么处理,不过是让他喝了那药,将变得身娇体软的他送回去罢了。可是属下愚钝,不知道宋公子住在何处,不小心将他丢进了猪圈。等属下发觉,赶回去救他时,他已经被发-情的公猪给……嘿嘿……” 第二日,那自食其果的宋公子,丝毫不敢声张。 生怕别人知道他和几头公猪打过架,连忙从猪圈爬起来,做贼一样偷偷摸摸、一瘸一拐的溜回了住所。 慕容鸢也忍不住发笑,一张艳容活色生香、诱人极了。 他每听一次这事,就要笑得花枝乱颤一次。 实话实说,宋钦华虽然烦人,但也是他的开心果儿。 眼见宋钦华已经被抬走,慕容鸢望着满地凌乱的血迹,语气娇娇柔柔、依依不舍道,“宋公子要走,我还有些舍不得。” 四个侍卫憋住笑,一齐点了点头,语气里满是怀念,“唉,属下们也同殿下同样不舍呀。” 第二场比试,很快结束了。 莫西桐信心满满。 他虽没抓到槐轻羽作弊的证据,但他自认为自己此次发挥得极好,肯定能胜过槐轻羽。 此次赢了,第三场再赢一次,他便彻底胜出了。 顾仁华看了两张试卷,站起身吩咐道,“第三场不用比了,已经有胜出者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听明白了,第二场仍是槐轻羽赢了。 三局两胜,槐轻羽已经赢了两场,第三场的确是不需再比了。 “我不信!”莫西桐失去理智,大声吼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被设计了! 他怎么可能输? 他明明是天才,怎么可能输给槐轻羽这个草包? 他怒目圆睁的大吼道,“一定是槐轻羽买通了山长顾仁华,让顾仁华帮他作弊了!” 学监何成满脸不悦,站出来喝道,“肃静!莫学子,你真是好大的胆,敢直呼山长名讳!山长为人亲和、公正无私,他亲自批阅的卷子,结果不可能有假。槐学子的文采大家有目共睹,你还在质疑什么?” 在场观看的众学子,纷纷不敢言语。 香山书居以文为尊,在此处,山长顾仁华有绝对的权威,所有人都相信他的人品和眼力。 莫西桐见没人为自己鸣不平,顿时又气又急。 他死死咬着牙关,眼睛猩红,只觉得自己被欺压得厉害,有些喘不过气来。 必定是这群人官官相护、相互勾结,更改了他的比试成绩! 他越急,身上就越瘙痒。 一边抓耳挠腮,一边瞪向缩着脖子的吴山枉,怒喝道,“吴山枉,你是我亲生父亲,见我受了委屈,也不为我说话?” 吴山枉见莫西桐竟敢公然叫他父亲,顿时急得脸色煞白。 他刚刚之所以没说话,是因为他知道,顾仁华不可能说假话。 他曾看见过皇帝对顾仁华恭敬弯腰,顾仁华这样的世外高人,怎么可能被秦首辅收买,帮槐轻羽作弊? 吴山枉这时才知,槐轻羽是真的有才华,远胜过莫西桐千百倍。 莫西桐就是个废物! 亏他还对莫西桐寄予厚望,将所有的棺材本都给他! 第050章 第 50 章 吴山枉见莫西桐毫不留情, 戳破了自己与他的关系,心知大事不妙。 一直以来,他都说自己孑然一身, 无儿无女,要是让人知道他抛弃妻女, 岂不是德行有亏,要被赶出书居? 他无法躲, 只好走上前去, 狠狠扇了莫西桐一巴掌,怒气冲冲的呵斥,“莫西桐, 你在胡说什么?谁是你父亲?你别乱攀关系?” 就在这时,莫西桐的娘亲冲上了台, 抬手狂扇了吴山枉几个巴掌。 她怒骂道,“吴山枉, 你连亲生儿子都不认了,简直狼心狗肺!” 吴山枉看见他,更是吓得肝胆俱裂。 这臭娘们儿怎么也来了? 他顾不上她,当即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朝顾仁华磕头,想要开口求情。 然而还未开口,便听到顾仁华道, “吴夫子,你私德有亏, 不宜再留在书居了, 赶快离开吧。” 吴山枉闻言,顿时浑身冷汗直冒, 手脚发软。 他气急败坏的爬起来,冲到莫西桐面前,便对他拳打脚踢,口中污言秽语不停,哪还有平日里为人师表的样子。 莫西桐浑身疼得受不了,转了转眼珠,想到了什么,也不反抗。 很快,他便被吴山枉扇得口鼻流血,看着好不可怜。 台下的学子见状,纷纷不忍直视的闭上眼,心中对他隐隐有些同情。 槐轻羽将一切看在眼里,心知莫西桐这又是准备装可怜了。 装弱小,道德绑架,是莫西桐最擅长的事。 可有他在,莫西桐不可能成功! 莫西桐的娘亲,是他命人请来的,除此之外,他还给莫西桐准备了礼物。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吩咐蓝柳和青鸿,“将那几人弄过来吧,好戏要开始了。” 吴山枉很快被拉走了,走时全身瘫软,面容灰败绝望。 莫西桐的娘亲看他这副下场,直呼活该。 这时,她突然被莫西桐拉了拉衣角。 二人是亲母子,自然心意相通。 她立刻会意,露出一脸怒容,开始对莫西桐拳脚相加,不停责骂他不争气,还说等他读不成书,就把他嫁给鳏夫换彩礼。 台下的学子纷纷捂住眼,不忍看这一场暴行。 很快,莫西桐便满脸绝望,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莫西桐的娘亲,也很快便被摁住了。 莫西桐狼狈的撑着地面,仰着满脸血迹的脸,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语气颤抖,“求、求山长发发慈悲吧,西桐只想读书,不、不想嫁人……呜呜呜,若是山长你不同意西桐留下,西桐只好当场撞柱而死了。” 说着,他还不堪重负的吐了一口血。 在场学子看了无不动容,有的还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在他们看来,莫西桐亲爹抛妻弃子,亲娘又恶毒贪婪,他自小家贫,吃了不知多少苦头,不仅没被生活压垮,还能坚持读书,简直是可歌可泣、难能可贵。 莫西桐此次比赛虽然输了,但是实力大家也看见了,实在不错,留下来未尝不可。 于是,众学子纷纷跪拜下来,脑袋垂地,替他求情道,“求山长发发慈悲,留下莫学子吧。” 槐轻羽也随着一起跪下了。 为了装得像,他磕得比其他人还更用力,开口替莫西桐求情,“求山长留下莫学子吧!莫学子这般可怜,学生愿退学回家,将名额留给他。” 此话出口,槐轻羽便成功的听到,其他人开始不绝于耳的称赞他。 “唉,槐学子真是善良啊!” “莫学子先前那般与他针锋相对,他此刻还能为莫学子求情,简直是太大度极了。” “我看过他的文章了,写得真好本以为他胸无点墨,案首之名是虚假的,没想到是实至名归。” “他人美,还心善,这样优秀的哥儿真难得呀!” “我们先前竟那样对他,都欠了槐学子一个道歉啊。” 他听着,勾了勾嘴角。 他心善? 那是因为他知道,这求情没用啊! 台上,顾仁华见所有人都开口了,风轻云淡的扫视了一番,不再拒绝。 他缥缈的声音,传到了众人耳中,“也好,莫学子的才学是不错的,今日就破例多收一名学子。”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高兴了。 那些学子喜出望外,像是打赢了一场胜仗般,纷纷为拯救了莫西桐那悲惨可怜的人生而庆贺。 莫西桐本人更是欣喜不已,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得逞的大笑了起来。 就在所有人都欢欣鼓舞的时刻,几名穿得花花绿绿的男子,纷纷冲上了台。 他们看见莫西桐,就开始对他拳脚相加,你一言我一语骂道: “你这个烂心肝的玩意儿,竟然把脏病传给我!” “我本来什么病都没有的!这一个月内只接了你一个客人!” “我们如今身上全都长了烂疮,瘙痒难耐,都怪你!” “这花-柳-病一得,就等死吧!你这个害人精,简直害惨我了!” 什么?烂疮?不是普通疹子? 莫西桐一听,顿时僵住了,脑袋轰得炸开! 他认出了这几名男子,正是他在勾栏院包得那几个! 他得脏病了? 他不敢置信的推开几人,吓得魂不附体,“你们别乱说,我不认识你们!” 可他一张嘴,怎么说得过几张嘴? 那几个气得要杀人的男人,一个个牙尖嘴利,很快就将此事板上钉钉了。 槐轻羽适时地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倒仰、后退、捂唇,惊呼道,“怎么会……莫学子,你读了圣贤书,怎么还敢去那种地方?亏我还想替你求情,你简直枉费我的同情!” 其余求情的学子,也出离的愤怒。 他们好心为莫西桐求情,没想到莫西桐是这种烂人。 不少学子,已经不顾身份和礼节,骂出了声。 莫西桐崩溃的跪在地上,抓着自己的头发,疯魔了一般喃喃自语,“不,我不放荡,我、我没有病,都是宋钦华害得我,我在他身上看见过不少疹子,不知道那是花-柳-病,都是他,都是他害我!” 莫西桐的娘亲,听到他得了脏病,顿时怒气迭起。 她想伸手打他,又怕染上病。 她厌恶又痛恨的盯着他,“你这个孽子,都怪你害了我一生!当初要不是怀了你,我还能找个好人家嫁了!等回去我一定将你抽筋扒皮!” 学监何成站出来,不耐烦的扬了扬手,“来人,将莫西桐给丢出书居,将他居住过的屋子、用的物品也清除一遍,免得将脏病传染给别人!” “不!我不走!”莫西桐挣扎着摇了摇头,眼中射出阴冷的光。 他誓死也要拉上别人,于是径直的冲向了他最恨的槐轻羽,想让槐轻羽也染上脏病,让人对他避之不及。 50-60 第051章 第 51 章 槐轻羽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他抬起一脚, 将莫西桐踩在脚下,笑道,“这病只能通过交-合传染, 你不会以为碰我两下,我就能得病吧?” 莫西桐咬牙切齿,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不,是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槐轻羽面容变得阴冷起来。 莫西桐, 知道上辈子, 你将我害得多惨吗? 所以这辈子,我来复仇了! 他居高临下的盯着莫西桐,语气幽森, “一切都是你自食恶果,我只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你学文没我好, 输给我,怨得了我?你得了脏病, 与我何干?你恨我做什么?” 莫西桐不再说话了。 他呜呜的哭了起来,哭声绝望。 他很快被人拖走了,后半生命运如何,想也知道。 事件落幕,不少学子良心发现,开始朝槐轻羽道歉。 槐轻羽面上笑得开怀,接受了道歉, 但眼底的光却极冷。 ——这群人,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 上辈子, 他们虽没有对他拳脚相加, 但却用冰冷的言语、居心叵测的猜测、恶毒的阴谋论,刺得他遍体鳞伤。 这群人, 看似是彬彬有礼的正人君子、饱读诗书是文化人,实际上全身随大流且没脑袋、没思想的草包。 道歉? 他们配给他道歉吗? 需要他们道歉的上一世的槐轻羽,已经无数次死在他们的排挤、谩骂、污蔑里了。 而今生他们会来道歉,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而是槐轻羽自救的功劳。 如果槐轻羽不自救,他们还是会像上辈子那样,轻视他、侮辱他、伤害他。 就像那些白眼狼。 如果这辈子他不觉醒、不改变,他还是会像上辈子那样,被那些男人一次次背叛,一次次伤害。 他如今得到道歉,受到尊敬,该感谢的不是眼前这些乌合之众的高抬贵手,而是上辈子痛苦挣扎、饱受苦难,却不放弃希望、奋力挣扎的自己。 …… 槐轻羽拜别众学子,沉着脸往回走。 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唤住了他,“小哥儿,你脸绷得这么紧做什么,活像个小老头。” 槐轻羽停下脚步,脸色稍霁,恭敬道:“四皇子。” 慕容鸢朝着槐轻羽招了招手,唤道,“你过来陪陪我嘛,这书居里都是臭男人,没几个哥儿,都没人和我说哥儿间的悄悄话。” 槐轻羽无奈,只好走到车架前,爬了上去。 “你坐在我身边。”慕容鸢拉着槐轻羽,让他坐在自己身侧。 槐轻羽的鼻尖,全都是慕容鸢身上的香味儿。 嗅着满鼻香味儿,再看慕容鸢那雪白的面色,温柔动人的眉眼,槐轻羽不由得心神一动。 他悄悄握住了慕容鸢的手腕。 慕容鸢的手腕光滑柔嫩,槐轻羽握着他的手腕,只觉得掌心像是抓住了一把柔软馨香的花瓣,美妙极了。 当今世道,哥儿也是可以娶哥儿的,可以一个为妻,一个为夫。 四皇子与他年岁相仿,是他唯一不排斥的同龄人。 他想娶四皇子。 哥儿十六岁后,甬道开启,每月便有虚弱期,须得有人帮着度过,失了身一切功名就全都没了。 唯有娶妻,或者娶个哥儿才行。 要是不想娶,只想嫁,则要等到二十八岁之后,才能与男子成婚,并保留官位。 因为如果一个哥儿能熬过虚弱期,到二十八岁,便说明此人心志坚定,适合做官,不必困于后宅。 槐轻羽先前便准备熬到二十八岁。 可当今世上,能熬到二十八岁的哥儿还没有过。 此举无疑是在冒着一个不可能成功的险。 看到慕容鸢,他的想法渐渐变了。 他接受不了别人,但是如果对象是慕容鸢的话,他可以接受。 他不敢在此时说出口。 毕竟他如今只是一个童生,与慕容鸢身份差距太大。 此时的他对着慕容鸢说我娶你,无疑等同于脏臭的乞丐对首富说:其实我是你亲爹。 太侮辱人了。 他不敢说,准备先取得慕容鸢的好感。 他之所以触碰慕容鸢的手腕,便是想看看慕容鸢对他排不排斥。 很好,慕容鸢没有抽回手腕。 他连察觉到槐轻羽偷偷占他便宜都没有,期待的举着一个苹果到他面前,眉眼弯弯,“小哥儿,你吃不吃这个苹果?” “这可是稀罕的水果,多谢殿下。”槐轻羽接过苹果,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配合的评价道,“很好吃。” 从现在开始,他要在慕容鸢面前好好表现,让慕容鸢喜欢他。 那样,待他考上状元之后,便能顺理成章的与慕容鸢求婚,让慕容鸢同意嫁给他。 慕容鸢见他很喜欢,便骄傲的介绍道,“这可是太子哥哥特意命人从番邦带回来的,他还命人弄了几颗苹果树,栽在东宫的院里,说以后长了苹果,只给我一个人吃。” “咳咳!”车架前的侍卫小高个儿闻言,顿时提醒道,“不是太子哥哥,是太子弟弟,殿下,你比太子还大一丢丢。” 太子与慕容鸢是双胞胎,慕容鸢早出生了一会儿,是排行第四,太子排行第五。 慕容鸢闻言,顿时不高兴的瞪了小高个儿一眼,咬着唇道,“可是人家就是想当弟弟,被宠爱着嘛!我只比太子哥哥大那么一丁点儿,难道就不能当弟弟吗?” 小高个儿十分不给面子的道,“不能,这是圣上定下的,不能更改。” 槐轻羽见慕容鸢又要不高兴,立刻安慰道,“说不定当初接生的产婆看错了,殿下实际上是晚出生的呢。” 小高个儿:……产婆还能看错?这个槐公子也太会拍马屁了吧? 慕容鸢听见槐轻羽的话,心情高兴了不少。 他低下头,忍不住亲了槐轻羽一口,“小哥儿,还是你好,他们四个虽说是我侍卫,可一点都不不听话,总气我,要不你搬来我院子住,做我室友吧。” 槐轻羽自然想离他近一点,立刻道,“我也想和殿下……” 他话还未说完,轻纱下便伸出一双大手,将他给拎下了车驾。 第052章 第 52 章 名叫小矮个儿的侍卫, 将槐轻羽拎到一边,沉着面警告道:“槐公子,你们与殿下虽然都是哥儿, 但是别忘了哥儿哥儿有别,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放在殿下身上, 摸来摸去的手,殿下单纯善良, 我可不好糊弄。” 说着, 他将槐轻羽没啃完的水果塞到他怀里,冷笑道,“趋炎附势、狼子野心之辈, 我可见多了,绝不会因为你是柔弱的哥儿, 就对你放下防备,日后少在殿下面前出现!” 说完, 他便转身离去。 槐轻羽抱着半颗苹果,默默盯着他的背影。 他哪儿在慕容鸢身上摸来摸去了?他只是碰了他的手。 还有,他可不是普通的哥儿,被警告一番,就羞臊得不敢再动心思。 来日方长,持久战他最擅长了。 槐轻羽又啃了一口苹果,笑着回去了。 第二日上课时, 槐轻羽见到了一名新来的学子。 那人身穿一身价值不婓的白衣,眉眼漂亮精致, 唇瓣很薄很红, 身姿高挑,风华绝代, 仿佛刚坠入凡尘的谪仙。 他正是代替没了命根子的宋钦华,成为新的小国公,来香山书居求学的宋钦隐。 宋钦隐本是庶子,即便才华横溢,是朵人人称道的高岭之花、如玉君子,也始终被宋钦华压一头。 眼下宋钦华已废,宋钦隐才有出头之日。 上辈子,槐轻羽没有这么早遇见他,只是听过他不少美名,对他极为仰慕。 所以在宋家落难、宋钦隐被卖入勾栏院时,他才会在他被拍卖初-夜时,想方设法筹钱,甚至还借了高利贷,将他赎了出来。 为了安置宋钦隐,他花钱给宋钦隐租了一个小院子,让他继续学习,准备科举考试,等当上官后为父亲翻案。 宋国公一家,虽然跋扈,但被圣上定罪抄家的罪名,的确是被诬陷的。 宋钦隐在他的帮助下,考上了状元,利用手中的权利,一点点的洗清了罪名,圣上这才撤回判决,还宋家清白,赏银三千两以示安抚。 只是先前宋家也并非没做个恶事,所以宋家的一等公爵的爵位不会再归还。 宋钦隐由原先的男-妓,成为了身世清白的官员,虽然没了爵位,但自此没有压在头上的父亲和嫡兄,官路亨通,再无阻碍,也是个好结局。 而槐轻羽,在宋钦隐考试状元之后,便与宋钦隐的生活没有了交集。 他原本就自身难保,又因为赎买宋钦隐,身上背了债,日子过得就更艰难了。 为了还债,他除了要读书,还要给人抄书、代写文章、外加做一些粗活赚钱,每日连睡得时间都没有。 为了省钱,他冬日里连一件厚衣服都没有,只穿一身单薄的外衣,整日瑟瑟发抖的瑟缩着,身上没有一丝暖气儿。 宋钦隐骑上高头大马,成为风光无限的状元时,槐轻羽正衣衫褴褛,拎着干粗活的雇主家的泔水桶路过。 他看见了宋钦隐,心底激动,为宋钦隐终于出人头地高兴。 宋钦隐也看见了他,却向见了陌生人,迅速转过脸,骑马越过了他。 他当时满心失望,失落的离开了。 宋钦隐考上后就拍拍屁股搬走了,什么报答都没有,只留给了他满身债务。 他因为还不上钱,每天都会被催债,还不上就会被打得遍体鳞伤,连爬起来都艰难。 就这样暗无天日的过了两年,他才还完债。 还清债务后,他大哭了一场,压抑的心情一扫而空,总算觉得可以自由呼吸了。 想到那些为宋钦隐负重前行,痛苦不堪的日子,槐轻羽就抑制不住满心的怨恨。 他望着眼前宋钦隐圣洁的身影,心里的恶意怎么也止不住。 宋钦隐的座位,被安排在了槐轻羽的右手边,原本莫西桐的那个座位。 宋钦隐很高冷,浑身的气质冰冷无比,像一块存在了千年的冰块。 槐轻羽在书居,向来以性格好著称。 他心中虽恨,但面上还是虚伪的同宋钦隐打了个招呼。 宋钦隐转过头,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就没再表示什么了。 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冷,且不通人情世故,与前世的癫狂偏执相差甚远。 下课后,不少学子彼此间相熟,聚在一起讨论新来的宋钦隐。 宋钦隐出色的外貌,以及他小国公的身份,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难免不引人想要探究一二。 槐轻羽立得是宽容大度的人设,先前所有人都误会了他是酒囊饭袋,对他态度恶劣,他却表现得毫不计较,所有人此刻都还对他心存愧疚。 他轻而易举的,就加入了话题。 说到宋钦隐时,槐轻羽故意装作黯然神伤的样子,低着头自责道,“我刚刚好心好意和宋公子打招呼,他却满脸不耐烦,可能是我太惹人厌烦了吧。” 其余人连忙安慰他: “槐公子温和大方,怎么可能会让人烦?” “那个宋公子也太高冷看不起人了吧,怎么比比宋钦华还难侍候。” “连槐公子这样好脾气的人,都被这样对待,咱们就不要凑到他面前了,免得被他欺负。” 于是乎,宋钦隐入学的第一天便被孤立了。 宋钦华例子在前,没有人想要冒险接近他,生怕又惹上了第二个宋钦华。 而他,因为高冷的性格,从不与人搭讪。 他与身边的众人,就像是隔了一堵透明的墙,除了夫子偶尔会让他回答问题,没与任何人有交集。 槐轻羽自然也不会理他。 他巴不得宋钦隐这辈子被孤立成哑巴。 下学后,槐轻羽在回去的路上,看见了一个不想看见的人, 傅珣皓。 傅珣皓看见槐轻羽,双眼一亮,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握住了槐轻羽的手,“小羽,能借一步说话吗?” 第053章 第 53 章 “不能。”槐轻羽不耐烦的拧着眉, 甩开了他的手,“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小羽, 你言语怎么如此粗鲁?”傅珣皓不赞同的看着槐轻羽,而后, 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不自觉的带着笑, “小羽, 你可真令我惊喜,你真的考得了童生试的案首。”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可惊喜的?”槐轻羽语气嘲讽, “你不是还打着为我好的名号,想在我考试前将我关起来, 好让我错过考试吗?傅珣皓,你差点毁了我!” 傅珣皓被说得脸色一白。 他深吸一口气, 语气诚恳的道,“那件事是我错了,可我也没成功不是吗?我向你道歉,小羽,你能原谅我吗?” “不能。”槐轻羽丢下两个字,便推开傅珣皓离开了。 傅珣皓没有资格值得他费一丝口舌。 多看一眼他都烦。 此后的日子,槐轻羽一边认真学习, 一边默默关注着慕容鸢。 他经常跑去找慕容鸢,给他送一些自己做的新奇小玩意儿。 小哥儿们最喜欢这些东西。 其余的胭脂水粉、衣服首饰, 槐轻羽不敢送, 因为慕容鸢全都不缺,且每一样都是最好的。 十次有九次, 槐轻羽都被侍卫们拦在了外面,连慕容鸢的面都不能见。 他只能央求着侍卫,将他做的东西,送到慕容鸢面前。 侍卫每次都冷着脸应下,说会将东西送到。 然而,争着抢着给慕容鸢送礼物的人太多了。 虽然听到了侍卫的承诺,槐轻羽还是担心,自己的礼物没有引起慕容鸢的注意。 唉,追求皇子这条路,道阻且长,也太难了。 槐轻羽是个有上进心的人,决定比别人更卷。 从原先的几天送一次,到后来的每天都要送礼物,再后来,他每天都要送好几次礼物。 由于制作小礼物太费时间,他送的大多都是自己写得诗词、见闻,以及大篇章的问候和关心之语。 这次,槐轻羽再一次跑去给慕容鸢送礼物时,侍卫大矮个儿说,慕容鸢同意见他了。 槐轻羽心中窃喜,整日不间断的刷存在感,总算看到点成效了。 他来到慕容鸢的房间。 这是一个温暖馨香,装饰典雅的房间,窗台上被布置着精致的各色花朵,每一件饰物都昂贵不已。 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哥儿的房间。 槐轻羽在心中偷偷算着,日后自己要养慕容鸢这样一位小哥儿,需要准备多少钱财。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床边。 然后呼吸一窒。 只见慕容鸢浑身香汗淋漓,脸色惨白的躺在被子里,唇瓣上是刚咬出来的鲜血,眼神涣散。 槐轻羽走过去,摸了摸慕容鸢满额的汗珠,心疼的在床边坐下,“殿下,你这是虚弱期了吗?” 慕容鸢如今也十六岁了,哥儿十六岁后,每月会有几天虚弱期也很正常。 未□□的哥儿,每月的虚弱期虽然煎熬,但不需要男人的纾解,也能过去。 若是开了苞,则只有男人能解决了。 慕容鸢抬起眼睫,虚弱的看了槐轻羽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他的身子因痛苦而颤抖着,声音十分轻,“小哥儿,我、我好难受。” 槐轻羽知道哥儿虚弱期不好受。 所以,这是他献殷勤的大好机会。 他小心翼翼的将慕容鸢湿漉漉的身子抱了起来,让他躺在自己怀里,轻柔的摸着他的脸,“殿下,这样可有舒服一些?” 哥儿的虚弱期时,身体需要被人触摸,才会觉得好受点。 “不够。”慕容鸢微微喘着,灵动的小猫眼此刻已经失了神,抓着槐轻羽的手,放到自己胸前的衣服里,“我、我还想要更多……” 槐轻羽顿住手,不敢乱摸。 他能够触碰到慕容鸢的脸颊,已经够以下犯上了。 再触碰慕容鸢的身体,就太过分了。 他可不能趁人之危,占人家未出阁小哥儿的便宜。 他收回手,摁了摁慕容鸢的脸颊,转而问,“殿下,我送你的那些礼物,你都喜欢吗?” 慕容鸢点了点头,双目失神,本能的开口,“喜欢,我命人都收起来了,一样也没有丢。那些臭男人送我的礼物,我全都没要,我只要了你送的。” 他的语气乖得不得了,声音也软软糯糯的。 听得槐轻羽心头一阵柔软。 轻轻揉着慕容鸢的脸颊,槐轻羽忍不住问,“为什么殿下只独独留我的礼物呢?” 慕容鸢将湿淋淋的脸颊,埋在槐轻羽怀里,小声道,“因为我觉得你和那些臭男人不一样,你是甜甜的水做的,那些男人是臭臭的泥做的。” 槐轻羽听着,忍不住露出笑容,愈发抱紧了慕容鸢的纤腰。 原来怀着抱着一位又娇又软的嘴甜小哥儿,感觉是这样的。 他终于体会到那些男人的乐趣了。 眼底闪过一抹光芒,槐轻羽纠正道,“不,这话说得有点不对,殿下你才是水做的。” 而且是最细密的那种涓涓细流,温温的,软软的,柔柔的。 而他槐轻羽,大概是石头做的。 一块坚硬的,冰冷的,被打磨得不成形状的石头。 槐轻羽低下头,嗅着慕容鸢身上独特的体香,忍不住在他沾着湿发的额角吻了一下。 他道,“殿下,睡吧,我陪着呢。” …… 离开秦家已久,槐轻羽准备回去看一看秦家众人。 他与蓝柳、青鸿,乘着马车,慢慢往秦家赶。 到了秦家,秦首辅看见他又长高了,心生欢喜,摸着他的脑袋满面笑容。 秦首辅口中连连称赞,“好,多日不见,羽儿你气质比从前更雅致,看起来有君子之姿,将来大有可为啊!” 秦夫人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自从上次秦首辅发脾气,秦漆禾又劝了下,秦夫人终于不整日泡在佛堂,出来走走了。 她一向不喜槐轻羽,觉得他乞丐出身,登不得台面。 听闻秦首辅夸赞槐轻羽,她顿时冷哼一声,不以为意的开口,“轻羽这孩子虽然不错,但比起书儿来,可是差远了。” 秦首辅瞪了她一眼,埋怨道,“夫人你不要扫兴好不好,书儿进来虽然进步大,但是羽儿哪里差了?” 秦夫人不高兴了,“我可没贬低轻羽,只是书儿是大家公子,从小受的是名师大家的教导,先前顽劣,如今有了闵先生的教导,已经痛改前非,努力上进了,轻羽的确比不过。” 槐轻羽闻言,没有丝毫不悦。 秦宛书的努力上进,就是个笑话。 秦夫人越对他寄予厚望,将来就越会被打脸。 眼看着夫妇二人要因此事吵起来,槐轻羽立刻弯下腰,请罪道,“还望父亲、母亲二人,不要因为我而争吵,我也自觉比不过三弟。我倒真想看看三弟如今变得有多优秀呢!” 此言一出,有心炫耀的秦夫人,便露出了笑容,当即道,“这好办,我命人将书儿请来,与你相见便是了。你不知他有多用功,刚刚我去给他送糕点,见他还在埋头苦读。” 说着,她意有所指的望向槐轻羽,“唉,我的书儿啊,你这么优秀还这么努力,可让别的哥儿怎么追赶呦……” 槐轻羽闻言,只笑笑不说话。 那边,秦宛书正躺在床上,悠闲的翘着二郎腿,张嘴吃丫鬟递过来的水果。 他的手中捧着一本书,读的如醉如痴,眼睛几乎黏在了上面。 听闻下人来报,说秦夫人命他去前厅,让他等下在槐轻羽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他便明白,秦夫人这是又叫他出去炫耀了。 他有些不耐烦。 丢下手中的书,埋怨道,“娘也真是的,我这正认真读书呢,总打扰我做什么?” 他丢下书,书的扉页上,赫然写着“霸道王爷与闺中小哥儿的二三事”。 没错,刚刚他看得欲罢不能的,不是《孟子》《策论》之类的正经书,而是讲述爱情故事的话本。 他一边不耐,一边换着衣服。 等换好了衣服,他又拿出一张纸,来默默诵读。 上面是闵谙昨日写得几首好诗,闵谙让他背诵下来,被考较时,就将其念出来。 他自己不会做,背的也不认真,现在要赶鸭子上架,只好拿出来继续背。 前厅的几人等得不耐烦,又命下人来回催了他几遍。 一直过了好久,他才勉强将几首诗记住,来到了前厅。 踏进厅内,他装作读书读得入迷的样子,手中拿着一本《策论》,摇头晃脑的边走边读,装得极其真实。 秦夫人见了,心中欢喜极了,连忙将他的书收了起来,故作嗔怪道,“书儿,你也太用功了,还是应该注意身体为好。乖,别看书了,快休息一下吧。” 这话正中秦宛书下怀。 秦宛书丢下书,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然后便装模作样的望着清凌凌的茶水,摇头晃脑、抑扬顿挫的吟了一首刚背会的诗。 吟完后,他便装作回神的模样,叹了一口气。 然后,满脸谦卑的朝众人道:“唉,都怪我诗兴大发,抑制不住才情,不得不在此卖弄了一下,还望父亲、母亲勿怪。” 秦首辅和秦夫人听了他的诗,面上不由得满是激动。 第054章 第 54 章 秦首辅眼睛发亮, “书儿,这是你刚做的诗?怎的如此好?” 秦宛书点点头,“正是。” 秦夫人忍不住道, “可惜你没有去考科举,否则以你的实力, 即便考上状元也是可以的。” 秦宛书被夸得心中窃喜不已。 从小到大,秦首辅对他都是横眉竖目, 骂他顽皮不上进, 秦夫人即便夸他,也没有盛赞过他的才华。 秦宛书乘胜追击,当即把剩余背的两首诗, 也全都一股脑的念了出来。 秦夫人听后大喜,禁不住去看槐轻羽, “轻羽,你觉得书儿的才华, 比之你如何啊?” 槐轻羽强忍住笑,连忙谦虚的弓起身子拜道,一副自卑的口吻道,“三弟文曲星下凡,我怎么比得上?” 之后四人又说了几句话,槐轻羽便告辞,回去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院子, 槐轻羽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秦宛书可真会装! 看到秦宛书这般模样,他便放心了。 他命蓝柳、青鸿拾掇了一下院子, 自己捧着书, 躺在了藤椅上,难得享受着悠闲时光。 就在他昏昏欲睡时, 一道幽暗的身影,出现在了他面前。 吓得他瞬间睁开眼。 蓝柳和青鸿也察觉到了外人,闪身赶了过来。 他们眼神满是杀意,望着来人。 而被他们注视的人,同样望着他们,满眼的嫉妒,口中嘲讽,“你们两个怎么这么废物?我出现在小羽面前后,你们才察觉,我若是坏人,小羽如今已经遭遇不测了。” “你又来做什么?”槐轻羽不耐烦的盯着璃星,“我早就警告过你,在我这里,你只会自取其辱。” 璃星闻言,神色暗了下来。 他看向槐轻羽,眼神里写满了渴求和卑微,摸着孕肚道,“小羽,我只是想来见一见你。顺便告诉你,我们的孩子很健康。” 神特么健康! 槐轻羽从躺椅上起来,躲到蓝柳和青鸿身后,满脸厌恶,“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赶快消失!我真的好怕你发癫恶心到我!” 璃星的眼眶瞬间红了,猩红得让人有种会滴泪的错觉。 他最近愈发瘦了,身形单薄,孕肚十分明显。 他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拖着酸疼的后腰,卑微的望着槐轻羽,“小羽,我错了,我如今才知道怀孕是这么辛苦。我真后悔上一世你怀孕时,我没有好好照顾你……” “停!你能不能不要再提上一世了?”槐轻羽眼神冷下脸,“你怎么好意思提上一世?真的后悔不该去死吗,你还活在这里做什么?” 璃星愧疚的望着槐轻羽,声音变得沙哑无比,“因为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陪在你身边保护你,没有我,这两个废物护不住你的。” 说着,他又艰难的舔了舔干涩的唇,“不过,如果小羽你想让我去死,我、我也可以如你所愿,立刻自尽。” 槐轻羽见他一副准备引颈就戮的样子,嗤笑一声,“你死不死与我何干,好像你死了一切就能一笔勾销了一样。你要是真的想死,就死远点,不必和我说,不过,你要记得,你无论死多少次,死得有多惨,我都不会原谅你。” 璃星眼神渐渐变得绝望,问,“难道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你也不准备原谅我了吗?” “对。”槐轻羽毫不犹豫的点头,“在我看来你就等同于一团空气。你活着与我没有关系,死了更与我没有关系。我不会在乎与你的前世恩怨,更不会怨恨你。你与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先前你是秦宛书的贴身护卫,现在你则是一个大着肚子,纠缠我的变态。 “在我决定不在选你当护卫起,你就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 “我想让我怨恨你?别痴心妄想了。 “你根本不配让我废一丝心力。 “你连让我怨恨都不配,只配烂在无人的角落!” 槐轻羽的话,声声像重锤,砸在璃星的心脏上。 他的眼神再也抑制不住,争先恐后的滑了下来,鼻尖酸涩不已。 他本以为槐轻羽是恨他的。 他本以为,自己能凭借着努力,求得槐轻羽的原谅,留在他身边。 却不想槐轻羽如此狠心,竟要将他从整个生命中抹去! “不、我不信!”璃星后退了两步,眼神癫狂,不断的摇着头,“你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你还是在怨恨我,对不对?” “啊对对对,你说得都对,随你怎么想。”槐轻羽连连点头,懒得再废话,拍了拍蓝柳和青鸿的肩膀,命令道,“你们上,将这莫名其妙的疯子丢出去!不出去就往他肚子上打,最好打得他流产!” “遵命!”蓝柳和青鸿闻言,立刻朝着璃星攻去。 璃星面无血色,护着肚子不敢恋战。 他最后深深的望着槐轻羽一样,满眼偏执道,“小羽,我知道你说的一切都是气话,我会好好生下我们的孩子,等你见了孩子,肯定就会原谅我。” 说完,他躲过攻击,飞身离去。 “脑子简直有病!”槐轻羽厌恶的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忍不住骂道。 璃星走后不久,槐轻羽的院中,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言成碧。 他罕见的没有穿那常穿的素白衣衫,而是换了一身湛蓝色的袍子。 这样的衣服,让他那张清冷孤傲、惹人怜惜的脸,莫名多了几分邪肆与侵略性,让人觉得危险。 槐轻羽换上一脸羞涩的表情,连忙迎上前去,唤道,“言公子……” 言成碧温柔的望着槐轻羽越发洁白的脸蛋,忍不住道,“小羽,你变得越来越漂亮了。” 槐轻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前世就长得很好看,为此惹了不少烂桃花。 他今生养得比前世还好,唇红齿白,肤色粉嫩,眼睛又大又亮,吸引人是自然的。 槐轻羽忍不住回望着言成碧,夸赞道,“言公子也长得越来越英俊了。” 不得不说,言成碧不适合穿白衣扮成小白花。 他五官浓艳张扬,长得一副心机深沉的模样,更适合颜色深重的衣服。 言成碧轻轻勾了勾唇,用手指挑起槐轻羽的下巴,“为了见小羽,我才打扮成这样的。希望小羽见我对你如此用心,能更喜欢我一点。” 槐轻羽假笑着移开下巴,“我自然喜欢言公子了。” 第055章 第 55 章 “那你为什么叫我言公子, 不叫我言哥哥?嗯?”言成碧挑了一下眉,将槐轻羽揽入怀中,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想让我信,除非亲我一下。” “……”槐轻羽无奈, 只好踮起脚尖,用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下巴。 言成碧这才放过他。 不过, 他放在槐轻羽腰上的手, 并没有松开。 而是将他整个抱起,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槐轻羽觉得这个姿势很窘迫。 太亲密了。 他忍住跳起来的冲动,与言成碧虚与委蛇, 乖乖被他抱着。 言成碧掐了一下他的脸,“小羽, 你这样看着真乖,让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掌心!” 没有一个男人, 能拒绝一个对自己情根深种,又乖巧漂亮的小美人。 他同样如此。 “啊!好痛!”槐轻羽被掐得禁不住皱眉。 言成碧用指腹揉了揉他的脸,弯着唇,“你的皮肤怎的这样嫩?我就轻轻碰了一下,哥儿的脸都是这样软吗?” 槐轻羽闻言,想到了慕容鸢的脸。 他点了点头,“哥儿虽然看起来和男人一样, 但有些哥儿的皮肤吹弹可破。” 慕容鸢的脸颊就是这样,轻轻碰一下就会有红印子。 言成碧见槐轻羽有些失神, 握着他手腕的指尖不由得用力, “小羽,给我说说你在香山书居的事吧。” 槐轻羽疼得“嘶”了一下, 匆匆回过神,虚虚实实说了一些。 言成碧这才松开手腕放过他。 槐轻羽轻轻揉着被攥红的地方,心说言成碧可真不好糊弄,稍微走一下神便被他察觉了。 言成碧最关心的,还是槐轻羽的学问。 他想要个势均力敌的伴侣,而不是一个草包。 打探了一下槐轻羽的学习进度,见槐轻羽一直都在努力,他才放下心。 并且,在与槐轻羽说到某个深奥的文学问题时,槐轻羽的回答,让他眼前一亮。 他惊异于槐轻羽的钟灵毓秀、才思敏捷,愈发觉得槐轻羽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拥有这样一个优秀的伴侣,是他的荣幸。 言成碧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 …… 好不容易将言成碧打发走了。 槐轻羽冲进浴室,将言成碧碰过自己的地方,全都狠狠的清洗了一遍。 也许在言成碧看来,他是个灵魂伴侣,完美无缺,年幼又好把控。 可对于他来说,一切都是有意为之。 他比言成碧的知识量储备丰富,自然能说出让他眼前一亮、深入人心的句子。 一切都是他向下兼并的结果。 所以,言成碧对他的好感,一点点升起来,他根本不意外。 在秦家呆了几日,槐轻羽便要回到香山书居了。 这段日子,他又开了不少店铺,如今拥有的店铺,有将近十几间了。 回香山书居前,他准备悄悄去店里巡视一番。 他乘坐马车,行驶在繁华的大街上,猝不及防看见了缩在街边角落里的乞丐。 他立刻道,“停下。” 他认出了这些乞丐,其中有他做乞丐时,给过他吃食的老哥儿乞丐。 他走至乞丐面前,朝那老哥儿丢了一块银子。 他无法坐视恩人不管,但也不想再因为出手帮人,害了自己。 丢下银子后,他便逃也似的准备离开。 老哥儿很诧异,以为他不小心弄丢的,连忙捡起,托着残躯在后面一瘸一拐的追赶,“小公子,小公子,你银子掉了。” 槐轻羽只好转头解释道,“不是掉的,是我施舍给你的,你拿着吧。” 老哥儿连连摇头,非要将银子塞给他,“不可能的,不可能有人会施舍给我这么多银子,这种幸事我一辈子也没见过,你这银子我不要,小公子你拿走吧。” 槐轻羽叹口气,只好如实说,“不是平白给你的,你从前帮助过我,你忘了?我是槐轻羽,我从前差点饿死,是你给了我吃食救了我的命。” “什么?你是轻羽?”老哥儿闻言,意外又惊喜,认出了槐轻羽。 他欣喜道,“你如今怎么如此有钱了?被有钱人家收养了?” 槐轻羽点了点头,不欲多说,转身便走。 老哥儿却叫住了他。 转身扶住了一个双眼紧闭的小哥儿,老哥儿跪地乞求道,“轻羽,你能不能把我身边的这个小哥儿带走?他快饿死了,把他带回去,让他给你当牛做马都行,只要你赏他一口饭吃。” 如果是上辈子的槐轻羽,肯定会同意。 但经历过一次次背叛,槐轻羽可不想好心收留人,再次遇到白眼狼。 他果断的微笑拒绝了,“对不起啊,我也自身难保,实在爱莫能助。” 老哥儿闻言,十分失望,喃喃道,“真不知道小蝶这次能不能挺住,万一……” 槐轻羽闻言,瞬间心神一动,“你说这个小哥儿叫什么?” 老哥儿絮絮叨叨道,“我偶然捡到他,就带在身边了。我给他起名叫小蝶,随我姓孟。唉,我本来给他起了个孟柱子的贱名,他不爱听,说是男孩的名字,非不让我叫,我就叫他孟小蝶了。” 孟小蝶!这竟然是孟小蝶! 槐轻羽看向那在地上躺着的小哥儿,眯了眯眸。 孟小蝶这个名字,他十分熟悉。 因为,孟伽诩未改名之前,便是一位乞丐,叫做孟小蝶。 孟伽诩。 宋钦隐的那个心头白月光。 槐轻羽顿时想到了一个报复宋钦隐的好办法。 他改变了决绝的态度,走上前道,“孟叔,两三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你的善心薪火相传,我怎么能不向你学习呢?既如此,我今日也发发善心,收留这个小哥儿吧,你也随我一起走,我不会放着你这个恩人不管的。” 槐轻羽说着,便命蓝柳去买些热水和包子,让几乎要饿断气的老少二人,先填点肚子。 蓝柳很快将东西买来了。 热水下肚,昏迷的小哥儿,很快便虚弱的睁开了双眼,眼神毫无焦距。 槐轻羽拿着包子,放到他面前。 他看见包子,立刻抓起来狼吞虎咽。 老哥儿也拿着包子,激动得热泪盈眶的吃了起来。 槐轻羽一边耐心的看着二人,一边笑着道,“别急,慢慢来,从今以后只要有我一个包子吃,就不会亏待了你们。” 孟叔和孟小蝶一人连吃了三个包子。 第056章 第 56 章 吃饱有力气后, 二人纷纷跪在地上,朝着槐轻羽磕头。 槐轻羽侧身躲过,又连忙将二人扶起来, “不必多礼,我只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没有孟叔你救我的命,我哪能有今日的福气呢?” 孟叔感动得热泪盈眶, 当即拉住孟小蝶的手, 嘱咐道,“你看公子多么仁善,从今以后, 只要公子有需要,你就算付出生命, 也要报答公子的大恩,懂吗?” 孟小蝶闻言, 立刻跪在了地上,又邦邦的朝着槐轻羽磕了好几个响头。 槐轻羽将手摁在地上,垫住他的额头,“别磕了,孟公子,我不需要你的感谢,只希望你以后与孟叔健健康康的便好了。” 他说着, 将孟小蝶拉了起来。 他松开孟小蝶的手后,孟小蝶眼底自卑的光一闪而过, 迅速的将自己的手背在了身后。 他的手乌漆嘛黑, 又脏又臭,根本不配触碰这位公子。 槐轻羽又请二人上马车。 二人拘谨不已, 刚要登上马车时,旁边的一家住户,飞快的打开了门。 一个胡子花白,尖嘴猴腮的歪嘴老头,从院子里冲了出来,拉住了孟叔和孟小蝶。 老头皮肤干枯,约莫五十多岁,眼神凶狠的瞪着槐轻羽,“你们是谁,凭什么将他们带走?” 槐轻羽看着老头,禁不住皱了皱眉。 蓝柳走上前去,不屑的笑了笑,“老人家,我们公子你可惹不起,还不赶快滚开?” 老头闻言,怯懦的蜷缩了一下,却又迅速的挺直了腰杆。 他声嘶力竭的怒吼着,“我怎知你们是不是人贩子,敢带走我的人?休想?” 槐轻羽看着老头,前世调查的关于孟小蝶的记忆,又浮现了出来。 他看着老头,眼神冷得吓人,直接给蓝柳使了个眼色。 蓝柳立刻会意,抬起一脚,将老头给踹到在地。 老头不堪重负的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看着好不吓人。 孟小蝶走过来,看着吐血的老头心生不忍,忍不住怯生生的道,“槐公子,你别杀林大叔,他是个好人,经常施舍给我窝窝头吃。” 孟叔也是个知恩图报的,急忙道,“对呀,槐公子,老林很善良,曾经施舍过我们窝窝头。” 善良? 槐轻羽讽刺的笑了笑,解释道,“你们都误会了,这老头根本就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 他说着,命蓝柳与青鸿闯进老人家,挖开老人的院子。 赫然从那土里挖出了数十个人类头骨。 孟叔和孟小蝶见状,瞬间吓白了脸,明白了那姓林的歪嘴老头,就是个罪大恶极的杀人魔。 孟叔壮着胆子问,“那他怎么还好心施舍我们食物呢?” 蓝柳走过去,一脚踩在歪嘴老头的命根子上,气愤的骂道,“老货,你亲自解释解释,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要是不老实听话,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歪嘴老头蜷缩成虾米,抱着下面不停打滚。 蓝柳作势还要踩他关键部位,他才不敢再痛苦喊叫,颤巍巍解释开口解释。 原来,歪嘴老头自小家里穷,娶不着媳妇儿,只能去捡街头没人要的乞丐哥儿。 没想到连乞丐哥儿也嫌弃他又丑又猥琐,宁愿乞讨也看不上我,他只能将其绑回了家强迫,腻歪了就直接弄死,埋在院子里。 几十年间,他一连强占了十几个小哥儿。 他施舍给孟叔、孟小蝶窝窝头,那哪是想他们,不过是看上了孟小蝶的身子罢了。 可孟小蝶才十五岁,甬道未开。 换作歪嘴老头年轻时,即便甬道未开他也能强上,反正吃苦流血的都是哥儿。 可他现在老了,家伙什疲软,甬道未开的哥儿他根本捅不进去。 进不去,他就只能等孟小蝶长大。 可他又吝啬,不舍得将孟小蝶带回家,供他一日三餐,但又怕孟小蝶讨不到饭去别处乞讨,他找不到,只能每隔两三日,施舍他们几个梆硬粗糙的窝窝头。 就这样,孟小蝶和孟叔靠着几个馊掉发霉的窝窝头,加上再与行人乞讨得来的食物,勉强能饿不死。 就像是钓鱼丢饵,看似好心施舍窝窝头的行为背后,潜藏着极其险恶的用心。 听到歪嘴老头的话,孟叔与孟小蝶眼神里皆闪烁着愤怒。 他们没料到,他们眼中的大好人,竟然如此恶心恶毒。 槐轻羽之所以会让蓝柳闯入歪嘴老头院里,将那些尸骨挖出来,便是因为上辈子,歪嘴老头计谋成功了。 他待孟小蝶甬道开后,便将没用的孟叔一锄头打死了。 然后,柔弱无依的孟小蝶便被他拖回了家绑起来,关起来侵-犯了许久。 直到歪嘴老头纵欲过度死后,孟小蝶没人看管才逃了出来。 他已经不信任任何人了。 后来,宋钦隐遇见了他,根据他身上的半块劣质玉佩,认出了他就是当年救过自己一命的小哥儿。 宋钦隐对他百般照顾。 让他却只当宋钦隐是饭票,朝着宋钦隐索取无度,要胭脂水粉、衣服首饰,贪婪到了极点。 经历过歪嘴老头之事,他对任何人的帮助都心怀戒备,早已不懂得感恩了。 宋钦隐不知他内里早已恶臭不堪,一直将他当成了心尖的上的仙子,不可亵渎。 后来宋家被抄家夺爵,宋钦隐被卖入勾栏院,即将接客,他也毫不关心。 宋钦隐无法再供养他,他就去偷、去抢,最终因为抢了一名官家小姐的胭脂水粉,被卖入了勾栏院,最后惨死在那里。 孟小蝶上辈子,无疑是凄惨可悲、麻木不仁的。 槐轻羽无法评价他上辈子的人生。 但这辈子,槐轻羽不仅能干涉他的人生,更能轻易决定他的生死。 看着瑟瑟发抖的孟小蝶,槐轻羽故作一脸同情的拉着他的手,语气温和的劝道,“别害怕,咱们同为哥儿,我知道如果这个老头真的得逞,你会有什么下场,从今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蓝柳在一旁,为槐轻羽说好话,“所以孟公子,你要感谢我们公子救了你,否则你就会被囚禁凌虐,说不定还要不停的为这老东西生儿子,过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蓝柳的话,正和槐轻羽心意。 但槐轻羽可不能表露出来。 他收敛笑容,绷着脸看向蓝柳,呵斥道,“你怎么说话呢?别吓唬孟公子,孟公子最应该感谢的不是我,而是坚韧不拔的自己,还有救人于为难的孟叔。不过……” 第057章 第 57 章 他又将脸转向孟小蝶, 笑道,“不可否认的是,这老东西的确用心险恶, 罪该万死。孟公子,就由你来为那些惨死的冤魂, 以及你自己报仇,如何?” 孟小蝶身子颤抖了几下。 他想要摇头说不敢, 但又不想表露胆怯。 他想好好表现, 让这个槐公子对他刮目相看! 他止住了后退的步伐,努力让自己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点了点头, “好啊,槐公子, 我一定会杀了这个杀人魔。” 槐轻羽递给他一柄匕首,静静等待他的出手。 孟小蝶抓着匕首, 缓缓走到了躺在地上的歪嘴老头身边,他蹲下去,紧闭着眼睛,手下发狠用力将匕首刺了进去。 歪嘴老头当即一声惨叫,疼得浑身抽搐起来。 孟小蝶张开眼,看着匕首捅刺的位置,顿时有些窘迫。 原来那匕首好巧不巧, 捅进了歪嘴老头的皮燕子处,鲜血四涌, 老头疼得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看着就要闭气, 孟小蝶又握着匕首,连刺了两下, 将老头前后捅了个对穿。 老头顿时一命呜呼了。 孟小蝶见老头死了,站起身来到了槐轻羽身边,颤着声道,“我做到了。” 槐轻羽安抚似的拍了拍他发凉的手背,称赞道,“你真勇敢,孟公子。” 孟小蝶此举,也是为前世的自己复仇了。 他羡慕孟小蝶,这么早就完成了复仇。 而他自己的仇恨,也是时候加快报复的进程了。 槐轻羽将孟小蝶,以及孟叔安排在了一个院子里,暂且让他们住下,还给他们找了几个仆人。 既是侍候,也是监视。 除此之外,他又给孟小蝶找了老师,让老师教他读书认字,让他明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 孟叔是个善良的人,得到槐轻羽的帮助,也总是叮嘱孟小蝶,让他日后报答槐轻羽的大恩。 在这种环境里,不怕孟小蝶不被洗脑。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两年。 两年间,槐轻羽一直在刷慕容鸢的好感。 傅珣皓数次想要找他说话,都被他毫不留情拒绝了。 傅珣皓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灰败,总是命人来给槐轻羽送信,让他不要再与自己赌气。 赌气? 傅珣皓不配。 槐轻羽的事情很多,不仅要忙着学习,还要着手准备去报复宋钦隐。 傅珣皓实在不配让他浪费心力去赌气。 遵循着上一世时间线,槐轻羽让孟小蝶拿着玉佩,出现在了宋钦隐面前。 宋钦隐看着那半块玉佩,当即呆滞了一瞬。 他旋即回神,仔细看着孟小蝶似曾相识的脸,高冷的面上出现了激动与欣喜。 他将孟小蝶紧紧的抱入怀中,脸上全是失而复得与庆幸。 他自小聪明,成为了嫡母的眼中钉、肉中刺。 嫡母派杀手杀他,一个小哥儿却在危难之时救了他,自己反倒落入湍急的洪水中。 他以为他死了,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梦到那小哥儿掉入水中的场景。 如今,这小哥儿不仅没死,还拿着玉佩,来投奔他了! 太好了。 他终于有机会弥补曾经的遗憾了。 宋钦隐紧紧抱住孟小蝶,语气真挚又哽咽的告白,“我爱你,等考上状元,我就娶你。” “……”躲在暗处,偷偷观察一切的槐轻羽觉得无语。 宋钦隐也太搞笑了吧。 谁曾经救过他,他就爱谁? 好随便的男人! 宋钦隐日日将孟小蝶带在了身边。 他亲自教孟小蝶读书写字,还给孟小蝶另起了个名字,叫孟伽诩。 他不仅送孟伽诩各种珍贵的东西,还毫不避讳的对周围的同窗说,孟伽诩是他的未婚夫。 他不在意孟伽诩卑微的平民身份。 宋国公很快听闻了此事,他决不允许宋钦隐娶一个平民。 然而宋国公即便强烈反对,甚至以取消他爵位继承人的身份威胁,他也无动于衷。 宋国公一向自大,不允许子女违逆,当即宣布与宋钦隐断绝了关系。 宋钦隐并不留恋爵位,也在断亲书上签了字。 毕竟,马上就是会试、殿试了。 以他的实力,必定能考上状元,想要出人头地根本不难。 在外人眼里,他对孟伽诩情根深种,甘愿放弃了爵位。 然而,槐轻羽却觉得,宋钦隐根本不爱孟伽诩。 要是真的爱的话,怎么会一边诉说爱意,一边嫌弃他名字土,毫不犹豫给他改名? 宋钦隐爱的,终究还是他自己。 而且他只会根据玉佩认人,如果当初救他的不是孟伽诩,而是另一个哥儿,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娶那人。 仿佛他娶了谁,就是对谁最好的报答。 槐轻羽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府试。 与上一次参加童生试不同,没有人再阻拦他,说他痴心妄想,他们都生怕再被打脸。 府试前,他收到了很多祝福的信件,有秦首辅、秦漆禾的,也有言成碧的,还有慕容鸢、傅珣皓的。 想看的他打开看看,不想看的便直接烧了。 孟伽诩也敲开了槐轻羽的院门,他看着正埋头读书的公子,轻轻的低声唤道,“公子……” 槐轻羽抬起头,然后便看到一脸潮红,走路踉踉跄跄的孟伽诩。 孟伽诩显然正处于虚弱期,连呼吸都带着热气,扑进槐轻羽怀中。 他将脑袋枕在槐轻羽怀中,娇娇柔柔的道,“我给公子做小妾吧!公子,你救了我,我理应对你以身相许。” 槐轻羽推开歪歪斜斜的孟伽诩,果断拒绝,“孟公子,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孟伽诩将肩上的包袱拿下来,放在桌上摆开。 然后楚楚可怜的望着槐轻羽,“这些都是宋钦隐送给我的宝物,算作是我的嫁妆,我不要聘礼,自带嫁妆嫁与公子,公子也不要吗?我、我真的很喜欢公子……” 槐轻羽头疼的揉了揉眉头。 糟了,两年洗脑,洗得过头了,竟然让孟伽诩不知不觉喜欢上了他! “我即便日后走上仕途做官,也只会娶一个人,便是我的心上人。”槐轻羽说着,便准备将孟伽诩推出门。 孟伽诩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我不求名分,公子也不要吗?” 槐轻羽抽出手,举起手正色道,“我槐轻羽,发誓这辈子只会爱一人,便不会说一套做一套,背地里养小哥儿。不是孟公子你不好,而是你出现得有点晚,在你出现之前,我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第058章 第 58 章 孟伽诩舔了舔唇, 望着槐轻羽,满眼垂涎之色,“公子, 你好专一哦,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槐轻羽:“……快滚!” 他说着, 一把将孟伽诩推出门外,然后关上了门。 屋内只余了他一人时, 他才轻轻松了口气。 上辈子, 他人见人厌,没想到这辈子竟然会有人喜欢他。 这爱是真实的吗? 他满心算计,配得上这些爱吗? 槐轻羽没时间思考这些, 继续坐在了书桌前,开始攻读剩余书籍。 有关科举的知识储备够了, 他就读关于工学、农学,兵法的书, 为日后当官入仕、造福百姓打下基础。 经历得背叛多了,他相信,唯有学到的知识不会辜负自己。 就在他专心致志看书的时候,窗户突然被敲响了。 槐轻羽被声音唤醒,当即抬起头,心底有些防备。 当即扬声问道,“究竟是何人, 鬼鬼祟祟不走正门,反而走窗户?” 窗外传来一道宛如神祇降临般美妙的声音, “小哥儿, 是我。” 四皇子! 槐轻羽当即放下毛笔,走过去打开窗户, 然后便看见了慕容鸢那张美得发光的脸。 慕容鸢趴在窗户上,柔弱的撑着手臂,唤道,“小哥儿,你快扶我一下,我好柔弱,力气好小,连窗户爬不过去。” 槐轻羽不敢怠慢,当即走过去,将他扶了进来。 慕容鸢脚一落地,便身形不稳的倒进了槐轻羽的怀中。 槐轻羽慌忙抱住他,却不小心环住了他的腰。 然后槐轻羽便发现,慕容鸢的腰好细好软。 不愧是大蕴第一美人,身上任何一个部位,都是这么完美。 他有些爱不释手,又连捏了好几下,才恋恋不舍的收回手。 慕容鸢的脸,隐隐有些泛红。 他羞涩的看着槐轻羽,“咱们都是哥儿,你摸我腰做什么?” 槐轻羽这才意识到,占了慕容鸢的便宜。 他不是个占便宜不还的人,当即认真的朝他说道,“那你摸回来?” 慕容鸢眼神一亮,立刻点了点头,朝着槐轻羽腰部伸出了手。 然而,他什么都未碰到,便被四双大手被摁住了。 他的四个侍卫不知何时,突然闪现进了槐轻羽的屋子里,眼神严厉的盯着慕容鸢,“殿下,你做什么?平白无故占哥儿的便宜?” 慕容鸢委屈巴巴的咬着唇,“我没有!” “你还狡辩,我们都看到了!”四个侍卫死死的拉着他的手腕,一身正气,“身为皇子,怎可行登徒子之事?” 槐轻羽连忙解释,“你们误会了,是我主动让四殿下摸我的。” “那就更不行了。”四个侍卫眼神凌厉的盯着两人,像是在看淫-乱下流之人,严肃的批评道,“两个哥儿互摸,这像什么话?不正经!” 槐轻羽:“……” 他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说话。 慕容鸢不开心的将四个侍卫都推出了门外,“快滚,别打扰我和小哥儿说悄悄话。” 四个侍卫只好退出了门外,然而他们表面上退出去了,实际上在房间里的存在感还是很高。 因为槐轻羽很快就看见了,他们四个从窗户处探进来的脑袋。 四人面容严肃,审视的盯着屋内的一切。 槐轻羽不适的扯了扯慕容鸢的衣袖,指了指四人,好奇道,“他们保持这样弯腰伸头的姿势,不会累吗?” “别管他们。”慕容鸢捏着槐轻羽的下巴,绝美的脸上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强迫他看着自己。 咬了咬血红的唇,慕容鸢期期艾艾的问,“我刚刚躲在外面偷听到,你说自己有一个心上人,那人究竟是谁?” 慕容鸢也听到了? 槐轻羽有些犹疑不决。 应该顺势说是慕容鸢吗? 不。 此时还为时过早。 他不想直接告白。 想要套牢一个哥儿的心,直接告白不是一个好方法,应该让他自己发现。 他要让慕容鸢自己去探索,寻找答案。 槐轻羽轻轻咳了声,脸庞发红、眼神飘忽,“我、我也不知道,殿下别问了,我只是为了打发爱慕者随口说的。”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这副羞涩得不好意思说出口的神情,意思很明显了。 慕容鸢忍不住戳破道,“是我吗是我吗?你这副表情,分明就是喜欢我!” 槐轻羽假装不好意思的模样,转过身子背对慕容鸢。 他的脸庞更加红了,慕容鸢站在他身后,都能看见他通红的的耳垂。 只听槐轻羽背着身道,“殿下别猜了,我、我真的没有喜欢的人。” 慕容鸢轻轻哼了一声,表情十分得意,“可我觉得你就是喜欢我,我这么漂亮,没有人会不喜欢!” 槐轻羽低下头,脸上的表情更加羞涩。 他心里思忖着,觉得进行到这一步已经够了,因此开口赶人,“殿下快别说了,更深露重,殿下快回去休息吧。” “……好吧。”慕容鸢望着槐轻羽那红彤彤的耳垂,恋恋不舍的红唇轻启,“那我明日再来找你玩。” 他说完,便与四个侍卫回去了。 慕容鸢走后,槐轻羽才收敛羞涩神态,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刚刚与慕容鸢说话时,他竟真的感觉双颊发热。 兴许是套路这样一位身份尊贵、娇生惯养,却生性单纯的小哥儿,他心有愧疚,才会感到脸热吧。 他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第二日,天刚刚亮,慕容鸢便敲响了槐轻羽的院门。 槐轻羽刚睡了一会儿,只得醒来睡眼惺忪的去开门。 一看见慕容鸢,他便忍不住阖上双眼,困倒了在了慕容鸢怀里。 慕容鸢将他抱起,重新放到了床上,随后与他一齐爬到了床上,二人躺在一个被窝。 慕容鸢让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用手温柔的拍着槐轻羽的后背,“睡吧,小羽儿,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躲在暗处观察着的四个侍卫,眼神复杂的看着屋内的场景。 小高个儿道,“很难想象殿下会对人这么温柔。他平日里对任何人都是要杀要剐,没想到竟……唉,也许殿下的病真的有的救吧。” “对呀。”其余三人点头赞同。 从一开始,殿下待槐公子就是不同的。 第059章 第 59 章 槐轻羽睡了很久很久, 久到醒来时,已经过了中午。 槐轻羽一醒来,便看到桌上摆满了看起来极其糟糕的饭菜。 乌漆嘛黑的各种菜式, 还有捏得奇形怪状的点心,以及一大碗又蓝又紫的汤。 看见槐轻羽醒来, 慕容鸢立刻坐到了床边,脸上有些汗水, 衣服也有些凌乱。 他挽着袖子, 衣角上还沾着些许面粉。 看见他这样,槐轻羽很容易便能想到他笨拙捏糕点的情形。 槐轻羽看着桌上的菜,“那些菜……是你做的?” 看着可真丑。 慕容鸢点点头, “我第一次下厨,就做得这么好, 你等下一定要尝尝我的手艺。” 槐轻羽:“……”这些东西确定能吃? 不过,槐轻羽也不是不识好歹, 人家天之骄子为他洗手作羹汤,他可不能不给面子。 槐轻羽点了点头,“好。” 他尝试着吃了点菜,发现这些菜虽然看着糟糕,但味道实在不错。 没想到慕容鸢竟然这么有做饭天赋。 慕容鸢除了性格娇气一点,恐怕没有别的缺点了吧。 二人吃完了午饭,慕容鸢摸着身上的衣服, 禁不住有些嫌弃,“我好脏哦, 小羽儿, 你能不能陪我去洗澡?” 槐轻羽十分意外,睁大了眸子, “我可以吗?” “都是哥儿,有什么不可以的?”慕容鸢丝毫没有戒心的说道。 槐轻羽沉默了。 都是哥儿没错,可是、可是他对慕容鸢图谋不轨啊! 他想要拒绝,却被慕容鸢握住了手腕,“不准拒绝,好朋友一起洗澡不是应该的吗?” 慕容鸢拉着他,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慕容鸢住的院子里,有一个巨大的浴池,像池塘一般大。 慕容鸢看着浴池,笑得漂亮极了,“小羽儿,你陪我一起洗澡吧。我听说人家关系好的小哥儿,都是一起洗澡,手拉手一起出恭,我们以后也这样做吧。” “……”槐轻羽张了张嘴,有些不好意思。 人家关系好的小哥儿,对彼此没有遐想,完全将对方当成了同性,自然可以像好兄弟一般这样。 可是他…… 他不知该如何拒绝。 就在这时,慕容鸢走过来抱住他,与他一齐跌入了浴池中。 二人瞬间浑身都湿透了。 槐轻羽扶着慕容鸢的肩膀,忍不住埋怨道,“殿下,你太胡闹了,我还没同意与你共浴呢!” 慕容鸢眸光里满是不解,“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和我共浴,你可占了大便宜。” “可我不想占你便宜……” “为什么?我被你多看两眼,又不会缺胳膊少腿……” 槐轻羽叹气道,“可我不想亵渎你。” 慕容鸢将他当成了同性的好朋友,对他毫无保留,他却谋划着要求娶他。 因为他的皇子身份。 如果慕容鸢不是皇子,他必定不会每天都给他送东西,给他写诗,讨他两年多的欢心。 他分明图谋不轨,再借着哥儿身份,看光慕容鸢的身体,就太过了。 他卑鄙,但还没卑鄙到猥琐的地步。 “我要上去了,我不洗。”槐轻羽闷闷不乐的爬上了浴池。 转身回望池里的身影时,槐轻羽看见慕容鸢正在水里游来游去。 他身上还穿着衣服,湿漉漉的衣物贴在他那修长的腿上,衬得他的腿,就像一条闪着七彩光芒的鱼尾 他就像一条美得摄人心魄的人鱼。 这样美好的慕容鸢,他怎么能继续亵渎呢? 在正式成婚之前,他可不能再占慕容鸢便宜。 美色面前,他要坚持做个君子。 …… 府试时间到了。 槐轻羽轻松的考完了试。 不出意外,他成功考上了秀才,而且是头等的案首。 府试揭榜那日,恰好也是宋钦隐中状元之时。 槐轻羽穿戴一新,刚送走送榜的官员后,便听到了一道振奋人心的消息。 宋家倒了。 宋国公恶事做尽,终于被抄家灭族了。 宋家被抄,宋国公自缢而亡,其余男女皆被发军,或者被充为官妓。 宋钦隐虽然先前已与宋国公断绝了关系,但根据世俗礼法,父子之情不是说句话就能断绝的。 他终究还是被连累了。 前一刻还在成为状元,打马游街的宋钦隐,下一秒被人抓了起来,摘去胸前的赤红花球,送去了盛京内最大型的勾栏院。 不过,幸亏他先前与宋国公断了关系。 虽然被连累,但是进的是普通勾栏院,还有赎身的可能,如果进了教坊司,此生都难再脱去罪身了。 见事态的发展,一切都和上辈子一样,槐轻羽满意的笑了。 上一世,宋钦隐说宁愿永世为娼,也不愿他救。 这一世,嗯,这一世就如他所愿吧。 不过,他不会那么好心,让宋钦隐那么顺利的去做娼-妓。 他怕宋钦隐真的爽到。 不使计好好整治他一番,实在难消槐轻羽心头之恨。 被万人骑之前,他要让宋钦隐好好享受享受,被心爱之人背叛、被昔日同窗侮辱,甚至往日那些拼命巴结他、他都看不上的人,在他头上肆意的拉屎撒尿的滋味! 槐轻羽回了香山书居,准备去找一群纨绔,去好好给宋钦隐捧捧场。 宋钦华这个最大的纨绔走后,就属何水最为嚣张猖狂。 何水,就是前世处处欺辱墨卿欢,却被墨卿欢喜欢上的那个小哥儿。 何水父亲的官职,在书居里不高不低,但因为长得漂亮,不怕事,身边总是聚着一群不学无术的男子和哥儿,抱团欺辱别的学子。 槐轻羽之所以选择邀请何水,一起去观看宋钦隐被拍卖的初夜,便是因为何水不仅手段狠毒、言语刻薄,最重要的是,他还恨宋钦隐。 他曾经不顾矜持,与宋钦隐告别。 却被宋钦隐冷漠的拒绝。 何水性格本就乖戾,被当众落下了面子,心里一直心怀怨恨。 槐轻羽敲响了何水的院门。 何水一看到槐轻羽,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他不屑的瞪了槐轻羽一眼,冷哼道,“呦,这不是府试的案首槐轻羽吗,你这种乖学生,怎么来找我了?” 第060章 第 60 章 槐轻羽露出一个淡笑, “何兄这是哪里的话?我平日里不与你结交,并不是因为自己成绩好看不起你,而是没有闲暇的时间去玩。这不你看, 我刚得空,就来邀请你一起去玩乐了, 别的人我都没请,就专门请何兄你了。” “真的假的?”何水一脸的不信, 审视的打量了槐轻羽几眼。 他看槐轻羽一直不顺眼, 但是因为槐轻羽是秦首辅的养子,又得书居里的先生们器重,所以才没有动槐轻羽。 若是换个没后台撑腰的穷酸鬼, 他早就伸手碾死了。 槐轻羽笑道,“这还能说谎?我此次是极有诚意与何兄结交的, 今晚春意楼,我请客, 何兄带上几位交好的同窗,大家一起去玩乐一番,也好拉近彼此的关系。” 何水一听到春意楼几个字,便动了心思。 那可是个销金窟,就连踏进去,都要在门口,交十两银子呢, 普通人根本连靠近都不能。 他虽然是个官宦子弟,但是每月可用的也只有家中给的月例, 以及从别的学子哪里勒索来的财物, 没钱去春意楼消费。 如今有冤大头愿意请客,他自然愿意见识一番。 他高傲的冷哼了一声, 没再拒绝,很快就叫来了几名相熟的纨绔。 那些纨绔一听槐轻羽要请他们去春意楼,纷纷不敢置信。 在他们看来,槐轻羽可是先生们眼里的天之骄子,眼里只有书本的书呆子,好学生们眼中的学习榜样。 这等天之骄子,会好心花钱请他们去春意楼? 不会有陷阱吧? 一群人怀着质疑的心情,踏入了春意楼。 刚踏进去,就被里面的香肩和美酒吸引了注意力。 槐轻羽包了二楼一个四周垂着帘子的包厢,将前边挂着的帘子一拉,便能看见底下大厅台子上的情形。 槐轻羽表现得十分大方,刚落座就叫来了一桌好酒好菜。 然后又周到的询问,“几位仁兄,是否要叫几名妓子作陪?” 何水喝了一口酒,哼道,“那是自然,否则我来这里做什么?多叫几个美人来!” 槐轻羽闻言,立刻大方的叫了十好几位哥儿,一人怀中抱着两个。 而他自己,倒是一个人都没要。 何水见状,不屑的笑道,“你在这里点人动作那么娴熟了,还坐在一旁装正经呢?我这分你一个罢。” 出来混,讲究的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说着,大方的拍了拍腿上一位妖艳小哥儿的臀,让妖艳小哥儿去坐到槐轻羽腿上,好好陪陪槐轻羽。 槐轻羽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抵住了妖艳小哥儿的腰,将其推开,“我还不需要。何兄,你可知等下会有一个绝世美人出场?” 何水闻言,自是不信,问道,“绝世美人,有四殿下美吗?” “那倒没有。” “那有什么意思?” 槐轻羽缓缓说道,“当然有意思,那人可是个男子。在大蕴朝男子卖身本就屈辱的象征,一个被迫在这拍卖初夜的美男,难道不稀罕吗?” 何水听了,这才勉强打起点兴趣。 他是哥儿,虽然对旁的哥儿来者不拒,但心中最喜欢的还是男子,尤其是美男。 其他的纨绔闻言,也纷纷被勾起了兴趣,伸着脖子往下看。 只听那楼下台子上,传来“砰”得一声锣响,旋即无数花瓣往下簌簌飘落,丝竹声瞬间响起。 所有宾客都被吸引了注意,目光灼灼的往台上看,眼睛里满是贪婪和猥琐。 很快,一道穿着裸露的白纱,不停挣扎的身影,被几名壮汉压上了台。 男子长着一张清贵绝尘的脸,脸色惨白如纸,原本梳理得高贵简单的发髻,被勾栏里的丫鬟们,梳成了艳俗的哥儿发髻,鬓边还别着几多雅致的白色小花。 男子脸上的妆容,也是勾栏里最勾人的那种媚俗妆容,唇瓣被胭脂涂抹得红红的,像是沾了血。 男子身上的白纱,也极其裸露。 半遮半掩的露着雪白的胸膛,腰间还被剪出了几个破洞,露出了精致的腰线与腹肌。 纱衣的衣摆极短,雪白的大腿全都暴露了出来。 这皮肤,比很多小哥儿的皮肉都腻滑。 不少火热下流的视线,在那大片的雪白肌肤上,来回流连,不肯移开。 男子明显是不愿屈服,几名大汉用手摁着他的肩膀和四肢,仿佛在对待一只待宰的羔羊。 看见男子,何水和几名纨绔瞬间瞪大了眼睛,惊叫道,“宋钦隐!” 一名纨绔问,“白日里才听闻宋钦隐被送入了勾栏院,没想到是这家,按道理来说,他应该被教理几个月,学会怎么侍候人后,才会被推上台啊!” 槐轻羽接过话茬,“可能人气太高,有人就喜欢他这副不屈的姿态。你们不觉得,拉高岭之花堕下凡尘,让他成为肆意玩弄的禁-脔,是一件很刺激的事吗?” 何水闻言捏着下巴,脸上露出一抹恶意至极的笑。 他想起宋钦隐从前对他爱搭不理,心底的愤怒就狂涌。 直接一挥手,眼神阴毒的盯着宋钦隐,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这个宋钦隐如今变成了卖屁股的妓奴,还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几个纨绔也想起了宋钦隐从前眼高于顶的模样,分外来气。 他们对视一眼,互相吹了几声口哨,嘻嘻笑道,“对呀,咱们去逗逗他,就当是逗一条狗了。” 何水撇撇嘴,“宋钦隐可比不上狗,你逗狗还能得些乐趣,逗他说不定要被他骂。” “骂就骂呗,看谁骂过谁!”几个纨绔嘻嘻哈哈,挽起衣袖跑到了楼下的台子前。 正面望向台上,被压制的动弹不得的宋钦隐,几个纨绔看得顿时下腹-一紧,口干舌燥起来。 宋钦隐也看见了几人,睁着猩红又愤怒的双眼,眼里盛满了厌恶。 纨绔们为了故意引起宋钦隐的怒气,纷纷大声叫道: “乖乖,这宋钦隐平日里穿着衣服看着可恶,现在衣服一脱,竟然这么勾人!” “看他那骚-浪的样子,啧啧,那个男人看了不浑身发热?” “我就知道,他平日里装作高冷的样子,实际上最喜欢被人这样对待了……” 宋钦隐眼底满是屈辱和不甘,原本因为绝望而下垂的脑袋抬起,恶狠狠的盯着纨绔们,失控的叫道:“闭嘴!给我闭嘴!不准再说了!” “我们凭什么闭嘴?他们说得不对吗?”何水戏谑的盯着宋钦隐,嘴角畅快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 他旋即一转身,便朝着所有宾客大喊道,“诸位可知台上之人的身份是何人?他可是我们今年的状元郎,曾经风光无限的小国公!咱们曾经高攀不起的人,如今像猪狗一样,跪在台上等待买卖,有兴致的赶快出手。谁有幸成为他的第一个男人,此生无憾啊!” 60-70 第061章 第 61 章 此话一出, 顿时引起了所有客人的注意。 那些客人望着宋钦隐的眼神,越来越火热,恨不得视线化为实质, 好将他全身的衣物都扒光。 宋钦隐眼神阴狠的盯着何水,死死的咬着下唇, 嘴唇渗血。 他平日里清冷高贵的脸庞,在那艳俗的妆容映衬下, 简直像一只散发寒意的恶鬼。 何水却浑不在意。 他肆无忌惮的朝宋钦隐笑道, “如果当初你从了我,我说不定还会在此时发发慈悲,将你买下, 到身边当个玩意儿玩玩。谁让你当初有眼不识珠,竟然敢瞧不起我。落得此时的下场, 只能说是活该,呵呵……” 这时, 有几个客人扬了扬手,冲着一旁春意楼的管事询问,搓着手笑容淫-邪: “能不能先验验货啊?” “对呀,这宋状元还是个雏-妓,没有调教过,买来一时半会儿不知用得舒不舒服。总得让我们先摸一摸,看看值不值吧?” “要是手感好, 我立刻包夜,怎么样?” “包夜?你也太小气了吧, 要是我, 我整个人都买下来,藏于后宅好好欣赏!” “诶?是你小气吧, 遇见好东西竟然想自己藏起来?我只包一夜,是想将以后的日日夜夜,留给其他兄弟享用!” “嘿嘿嘿,还是兄台你想得周到啊,人人都有份……” “我都等不及,享用这状元郎的滋味了……” 管事听到宋钦隐这么受欢迎,自然十分高兴。 他笑容谄媚的道,“诸位客官,这位宋公子原先一等公爵之子,当朝状元郎,身份和寻常妓子可不一样。想要为他整个赎身,五千两为底价,每次加价一百两;要是不赎身只开-苞的话,今晚五百两,之后五十两一夜。怎么样,这个价钱公道吧?” 一群客人闻言,纷纷掏出银票。 五百两虽多,但架不住宋钦隐先前的身份高,噱头足,人人都想与他春宵一度。 一群客人抢着付钱,不惜与人共享,也要在今夜给宋钦隐好好开□□。 管事的见状,自然不想白花花的银子流走。 每位客人五百两,这可是一笔笔巨款! 既然客人们不介意一起上,他有什么好介意的? 他咬了咬牙,一连收了十好几位客人的银票,笑得满脸皱纹。 随后闪开身子,恭敬的弯着身子,指着宋钦隐道,“客官们今晚可随意玩弄他。” 宋钦隐看着十好几位,或孔武有力,或大腹便便,或笑容猥琐的老男人朝他走来,满是恨意的眼底,终于多了几分恐惧。 他死死的咬着牙齿,语气阴森,威胁道,“尔等若敢碰我,我定要尔等万劫不复!” 话音刚落,他就被一个蒲扇大的巴掌,狠狠扇肿了脸。 那个扇他的客人,浑身冒着又热又臭的气息,不屑的往地上吐了口痰,“你以为这是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之类的话本呢?这里是真实的世界!真以为有救世主将你救走?” 他说着,便摸了摸宋钦隐瓷白光滑的俊脸,黏腻的眼神死死盯着宋钦隐半裸的胸膛,笑容猥琐。 其余客人也纷纷上手。 宋钦隐挣扎不止,愤怒的低吼,“放开我!你们敢碰我,我将来一定要杀了你!” “还将来?你还是想想眼下吧!”何水不屑的冷笑起来。 他搞不懂,到了这时候,宋钦隐还在傲气什么? 他满腔不屑,走过去狠狠踹了宋钦隐腹部一脚,鄙夷道,“就你这副贱样,等下被十几个人上一遍,能喘口气儿就不错了。还报复?你咋那么会做梦呢?” 宋钦隐被踹得额头瞬间冒下冷汗。 望着这个曾经他万般看不起的同窗,他眼底满是杀意。 可最终,他只能屈辱又绝望的闭上双眼,默默感受着浑身的衣物被人撕扯干净的恐惧。 无数双大手朝他袭来,他心如死灰的在心中呐喊。 救救他! 有谁能来救救他! …… 槐轻羽居高临下的站在二楼,望着下方的场景。 上一世,他怜惜宋钦隐才华横溢,不忍他跌入泥潭,百般筹钱,甚至去借了高-利-贷,帮他赎身。 宋钦隐刚一上台,便被他出手买下,根本没受过这些屈辱。 他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傲,与从前无二。 他看不上槐轻羽,甚至因为在春意楼见过孟伽诩,将孟伽诩死在那里的责任,全都怪罪在槐轻羽身上。 一边花着槐轻羽的钱,让他为自己当牛做马,一边继续读书准备科举。 得势后就一脚将槐轻羽给踹开了。 槐轻羽被追债的人打得遍体鳞伤、头骨开裂,被差点卖入勾栏当小倌儿,他都当做不知道这些事。 他从没有吃过苦,永远一如既往的潇洒,享用着别人的无私付出,还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人对他好,为他负重前行! 宋钦隐,准备好欢迎接下来的命运了吗? 槐轻羽冷笑连连,朝远处藏着的孟伽诩使了个眼色,“该你上场了。” …… 台上正进行着一场暴行,台下围观的人群看得眼热,不停发出淫-邪的笑声。 他们都恨不得自己也上场。 宋钦隐眼神绝望,两行清泪划过他那清逸俊美的脸,沾湿了地面。 就在他即将遭遇毒手时,一道愤怒的轻弱少年音传来: “住手!放开他!” 这道声音细微、孱弱,混在嘈杂的哄闹中,丝毫不起眼。 宋钦隐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睁开绝望的眼睑,想要去看那喊出声的少年,下巴却被一双肥厚肮脏的手,死死的掐住了,动弹不得。 下一秒,男人腥臭的大嘴,便凑近了他的薄唇。 宋钦隐被熏得想吐,他挣扎着想要远离男人黏腻的舌头,却由于力量微薄,根本挣脱不了丝毫。 下一秒,他身上的男人,便被人猛然推开了。 “你们快滚开!不要伤害隐哥哥!”孟伽诩一张清秀的小脸上,挂满了愤慨的表情。 他身材单薄,站在一群肥胖高大的男人面前对峙,自然显得显得很可笑。 那群男人看见他,顿时嘲笑起来: “小哥儿,就凭你也想英雄救美?” “我们可都是花了钱的!警告你赶快让开,否则我们连你一块儿上!” 孟伽诩被说得脸色通红,浑身颤抖不已,但他仍旧一脸坚强的挡在宋钦隐面前,不甘示弱的盯着面前的一群男人,仿佛迎风而立的绝美小白花。 第062章 第 62 章 宋钦隐心疼不已, 狼狈的猛咳了两声,抓住孟伽诩的手,表情绝望又灰败, “伽栩,咳、你、你快走, 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孟伽诩转身蹲在他面前,回握住宋钦隐的手, “隐哥哥, 我是来赎你的,我有银子……” 宋钦隐闻言,绝望的双眼顿时燃起了希望。 然而片刻后, 他的眼神又覆上死寂,“伽栩, 别胡闹了,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银子?” 他说完, 便想继续劝孟伽诩离开。 下一秒,他却看见孟伽诩从袖中拿出了一沓银票。 孟伽诩笑容清甜绝美,宛如盛夏的骄阳一般漂亮,“隐哥哥,我说了我有银子,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宋钦隐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些银票。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欣喜若狂的笑了起来。 然而笑着笑着, 他的双眸又浮出泪水,禁不住哭了起来, “我、我得救了!我不用再做娼妓了!伽栩, 谢谢你救我!” 孟伽诩温柔的将他抱在怀里。 他下垂的眼睑微闪,心不在焉的安慰着宋钦隐。 槐轻羽微微一笑, 浅浅尝了一口茶,心情大好。 宋钦隐这副将孟伽诩当成救赎的样子,可真好笑。 前世,宋钦隐可是说了,宁愿永世为娼,也不用他救。 如今,看他这一脸劫后余生的样子,也不像是真的喜欢当娼妓嘛! 但是,他时刻谨记着宋钦隐前世的话。 所以他出钱,让孟伽诩将宋钦隐赎身。 这样做可不是为了救赎宋钦隐。 ——他要让宋钦隐彻底陷入泥淖之中,不得翻身! 他要让他永远睡在一个又一个男人身下,尝尽世间百苦,为他惨死的孩子报仇! 正中间的台子上,孟伽诩已经将宋钦隐给慢慢扶着站起来了。 宋钦隐身上的那些劣质纱衣,早就被那些男人扑上来时,给撕了个一干二净。 孟伽诩红着眼眶,将外衫脱下,让他穿在身上。 孟伽诩到底是哥儿,衣服窄小,穿在宋钦隐身上有些不伦不类,下衣摆很短,小腿露了半截,鞋子也早就不见了,只能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二人仿佛苦难鸳鸯一般,相互扶持着走下了台。 宋钦隐如今被赎了身,勾栏里的人没资格再拦他,但是他们走着走着,何水等人却拦了他们的去路。 何水原本在一旁,等着看宋钦隐一身傲骨被打断,满身清白被践踏得腥臭不堪。 可没想到宋钦隐运气这么好,竟被一个哥儿倾家荡产搭救了。 他对宋钦隐一直又爱又恨。 爱的是他的美色,恨的是宋钦隐竟然看不起自己。 眼看宋钦隐就要脱离泥沼,获得平民身份,何水不甘心的咬了咬牙。 他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宋钦隐的衣领,面上带着倨傲的笑意,“宋钦隐,我再给你个机会,只要你同意给我当外室,我保证你衣食无忧,如何?” 宋钦隐向来清高,傲骨铮铮,又不善于虚与委蛇,不懂圆滑世故。 他先前看不上何水,即便沦落为平民,也仍旧看不上何水。 他清楚的看到了何水眼底的贪婪和不甘。 见何水明明想让自己万劫不复,却还假惺惺的做出施舍状,宋钦隐眼神冷漠得可怕。 他猛得推开何水,活像在看一只臭虫,“何公子,请自重!” 何水猝不及防倒在了地上,摔得小臂差点折断。 他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原本精致的脸蛋,也瞬间阴沉得可怕。 “给脸不要脸!”何水咬牙切齿的的骂道。 他说着,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剧痛的胳膊,朝着身旁一群纨绔使了个眼色。 那群纨绔,与何水的秉性一致,一样的阴暗,一样的心思敏感,最厌恶被清高的人看不起。 他们对宋钦隐的敌视态度也是一致的。 得了何水的允许后,一群纨绔顿时摩拳擦掌,将宋钦隐给包围住了。 “一个刚被赎身的妓子,有什么可傲的?” “对呀,即便不是奴籍,也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平民,凭什么跟咱们这些官家子弟拿娇?” 纨绔们毫不客气,拳拳到肉,将挺直了脊梁的宋钦隐给摁在了地上,拳打脚踢。 一旁的孟伽诩见状,只能咬紧牙关,冲了过去,护在了宋钦隐身上,“别打隐哥哥,要打就打我吧!” 那群纨绔可都是些下流心狠的人,不管哥儿男人,全都照打不误。 就这样,二人还没走出勾栏之地,就被打得遍体鳞伤,狼狈得宛如丧家之犬。 待纨绔们散开后,宋钦隐已经被打吐血了。 他面色惨白,唇角不断躺着血丝,连怕都爬不起来,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孟伽诩只得撑着瘦弱的身子,将他扛在肩上,一步一步的回到居住的小院。 孟叔看到浑身是伤的二人,吓得大惊失色。 孟叔连忙走过来,扶住昏迷的宋钦隐。 宋钦隐被放到了屋内的床上。 孟伽诩将他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又去端了盆水,将他全身上下都擦拭了一遍,又给他换上了一身新衣服。 孟叔心中满是疑窦,一直守在门口。 他人老实,这两年天天缩在小院里,打扫打扫卫生,买一买菜,安分守己极了。 他向来不多过问孟伽诩的事,但他一直将孟伽诩当成亲子,看着孟伽诩满身伤痕,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伽栩,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被打成这样?还有那位……他是宋公子吧……” 孟伽诩收拾好宋钦隐,才拿起沾了水的帕子,在脸上擦拭着。 听到孟叔的问话,他一脸擦脸,一边语气冷淡道:“孟叔,这些事你就别问了,反正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这……”孟叔张了张嘴,叹了口气,表情失落道:“我确实人老不中用了,我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但是不是还有槐公子吗,伽栩,你要是有什么难处,我就去找槐公子……” “孟叔,你见槐公子的次数,还没有我见得多呢。我要是需要帮忙,哪里轮得到你去找他?”孟伽诩擦拭完了脸,又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光滑白嫩的脸颊,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诡异的勾了勾唇。 孟叔:“……” 他察觉到了孟伽诩语气里的高高在上,和一丝淡淡的轻蔑。 他心里难受极了,清楚的意识到那个依赖他的孟小蝶,彻底消失不见了。 孟伽诩这两年彻底脱胎换骨了,不仅读了书,还特别注重穿衣打扮,并且从前钟爱的“孟小蝶”这个名字,也不许孟叔再叫,说是太俗气。 孟伽诩还经常跑出去,一走就是很多天。 孟叔不知道孟伽诩在干什么,一次,他看见孟伽诩和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在一起,担心孟小蝶学坏。 孟伽诩一个哥儿,跟那群男人混在一起,总是吃亏的。 孟叔偷偷跟上去几次,但是由于腿脚不便,总是跟丢。 孟叔不再说话,心里的担忧却越来越重。 他摇了摇头,转身一瘸一拐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孟伽诩看了眼他落寞的背影,并没放在心上,他摸着自己的脸,暗暗思量着什么。 宋钦隐这一觉,睡了好几个时辰。 他太累了。 明明不久前,他前一刻还是风光的小国公,状元郎,下一刻却坠入了地狱,成为了低贱的妓子。 被卖入勾栏之地后,他没有一刻合上过眼,眼睛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一直遭受着巨大的折磨。 宋钦隐醒来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外面的天很黑,屋子里却一直点着烛火。 宋钦隐睁开眼,看见的便是一直守在床边的孟伽诩,孟伽诩显然从昨个傍晚,一直守着他到现在,熬得眼睛都红肿了。 一见到宋钦隐,孟伽诩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扑到了宋钦隐身上,“隐哥哥,你终于醒了,我真是担心死了。” 宋钦隐被压得喘不过气,但感受到身上的重量,他心里暖暖的。 不适的喘了一下后,宋钦隐抬手摸了摸孟伽诩的脑袋,嗓音沙哑得厉害,“伽栩,谢谢你救我。” 孟伽诩立刻羞红了脸。 他走到一旁的桌子旁,倒了一杯水,喂给宋钦隐,然后又去厨房做了一碗面。 宋钦隐浑身疼得厉害,挣扎着坐起来,慢慢吃面。 这粗茶淡饭,实在不符合他的口味。 但他饿了许久,只得慢慢将这碗面吞下腹中,然后满心疲惫的闭上了眼。 孟伽诩将碗放在一边,走过来问道,“隐哥哥,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宋钦隐张了张唇,“我……” 他自是想从头考科举,入仕做官,为宋家洗清冤屈。 他们宋家乃大蕴的一等公爵,即便他父亲、嫡兄犯了些错,也不至于全家沦落到剥夺爵位、抄家灭族的地步,这些事一定有误会。 但宋钦隐看着眼前这简陋的破屋,几乎穷得要家徒四壁了,没好意思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考科举,是很费钱的。 孟伽诩见宋钦隐欲言又止,捧着脸一脸天真,“我知道,隐哥哥你想考科举是不是?你别担心,钱的事我来想办法,隐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宋钦隐见他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满眼只有自己,心底温暖了许多。 他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摸了摸孟伽诩的脑袋:“你一个哥儿,能有什么办法?这些事我会自己想办法,等我伤好了就立刻去挣钱,我不想像个废人一样依靠着你。” 二人又说了些话,孟伽诩就走出了房间。 第063章 第 63 章 屋内只余宋钦隐一人。 他深吸了几口气, 想要忍住眼底的泪意,可一瞬之间由天上跌到地下,这种落差任何人都是接受不了的。 勾栏院的台子上, 他像货物一样,被压在地上, 撕碎衣服。 那些客人的污秽调戏,从前同窗的讥讽嘲笑, 让他的自尊碎了一地。 他是天之骄子, 灼灼明月,绝不愿接受被一群男人压在身下这般屈辱。 他早已下定决心,准备好了咬舌自尽。 想到那种难堪的滋味, 宋钦隐一直强忍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 他说到底, 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 他彻底失声痛哭起来,但是又不敢哭得太大声。 他的骄傲和尊严, 向来不允许自己流露出任何脆弱,在他看来眼泪是自己屈辱的证明。 他哭着哭着,便突然收了声。 只是颤抖的肩膀,却昭示了他仍在啜泣。 就这样,怀着耻辱和落寞的情绪,他再次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色亮了, 屋子里亮堂堂的。 宋钦隐单臂撑着身子,勉强坐起来, 浑身疼得他的眉宇紧紧皱着, 始终舒展不开。 他转过脸,却突然看到了桌子上, 摆放的崭新的笔墨纸砚。 宋钦隐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他张了张唇,忘了身上的疼痛,穿上鞋就走到了桌边。 他有预感,这些昂贵的文房四宝,都是买给他的。 宋钦隐走出了屋子,恰巧遇到了端着饭食,来找他的孟叔。 他见过孟叔,但是对孟叔不熟,只知道孟叔曾收留过孟伽诩,是孟伽诩的恩人。 宋钦隐是冷漠清高的性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与孟叔打招呼。 毕竟从前不需要对任何人假以辞色,也会有大批人围着他,讨好他。 孟叔见他嘴巴张了又张,满脸难色,善解人意的笑道:“宋公子,我知道你的性子,你绝不是那无礼之人,不知道该怎么和我打招呼就不需打了,我又不是什么身份贵重之人。” 他说着,将饭菜放到了桌上。 宋钦隐寡淡着一张圣洁的脸,语气却很恭敬,“孟叔,我既然住在这里,占了你的便宜,就理应尊敬你。你、你和伽栩对我的好,我日后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孟叔笑了笑,“别见外,宋公子,我们不需要什么报答,人与人之间互帮互助不是应该的么。” 孟叔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他帮助人,从来都不求回报。 宋钦隐听了,觉得心中暖暖的。 从前那些围绕着他百般讨好的人,在他时势后,全都作鸟兽散了,有的人深知还朝他踩上一脚。 唯有孟伽诩和孟叔,明明自己都护不了,却仍旧待他如从前一般。 宋钦隐想着,忍不住问,“孟叔,伽栩人呢?” 孟叔答道:“伽栩早上急匆匆出去了,不知道去做什么。他这孩子最近越来越有主意了。你那桌子上的笔墨纸砚,还有那些科考书籍,都是他去买来的,他叮嘱我,说等你醒来就让我督促你读书,还说钱的事,让你不用管,他自己会想办法。” 宋钦隐点了点头。 他目光直视着孟叔,举起手作发誓状,还郑重承诺道:“孟叔,待我重新考上状元,功成名就,一定不会忘了你们的。到时我会以伽栩亲哥哥的身份,替伽栩找个好人家嫁了,绝不会让他受一点儿委屈。” 孟叔闻言,连连笑着点头。 他将孟伽诩当成亲子,自然想看孟伽诩将来有个好归宿。 宋钦隐吃完了饭,便一心投入了书本中。 他对这些书都烂熟于心,但还是一丝不苟的温习着,丝毫不敢懈怠,想着日后争取每一次考试,都是一举夺魁。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傍晚。 宋钦隐放下书本,揉了揉眉心,缓缓走出屋子伸了个懒腰。 突然,院门被撞开了。 只见孟伽诩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身上的伤更严重了,衣服也多了很多脚印,像是被踹的。 宋钦隐见状,心立刻提了起来。 他快步走过去,扶住孟伽诩的手臂,刚想问怎么了,就见孟伽诩尖叫一声,捂着手臂疼得脸色苍白。 宋钦隐立刻沉下了脸。 我抓着孟伽诩的手臂,将他的袖子撸起,看到了他手臂上被打得鲜血淋漓的伤痕。 宋钦隐那张俊美的脸,立刻染上了冷意与薄怒,“伽栩,谁打你了?” “没、没有人打我。”孟伽诩眼神躲闪的转过脸,将手臂从他掌心里挣脱过来,转身跑走了。 他躲进了自己的屋里,插上房门后便哭了起来。 宋钦隐听见他哭成这样,怎么会不管他? 他眸底盛满了担忧,走至孟伽诩房门前,敲了敲门,“伽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孟伽诩的房门,始终紧紧闭着。 孟伽诩的哭声,很快惊动了孟叔。 孟叔也从房内走出来,一边茫然询问,一边敲着孟伽诩的房门。 屋内的孟伽诩,自是铁了心不出去。 他正坐在梳妆台前,手中拿着一柄匕首,他一边假意嘤嘤哭泣,一边拿着匕首在脸上比比划划,眼睛里满是疯狂。 他在找角度。 再找将脸划一刀,却不至于破坏整张脸美感的下刀角度。 这一晚,孟伽诩始终在屋里哭,连晚饭都没吃。 第二日,他又回来了。 不仅身上伤得更重,脸颊处还被人狠狠割了一刀,鲜血淌满了左半张脸,肩上的衣服上,滴满了嫣红的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孟伽诩一进院门,就摔倒在了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了起来,仿佛遭受了难以忍受的折磨一般。 宋钦隐听见哭声,慌忙出来,将孟伽诩打横抱起,要带他去看大夫。 “隐哥哥,我不去,我没事的。”孟伽诩顶着满脸血,死死的抓住宋钦隐的衣袖,红着眼睛威胁道,“你要是送我去看医,我、我就死给你看!” 宋钦隐闻言,眼睛里怒火顿起。 他阴沉着脸,俊美精致的面容上,满是疑惑和诘问,“伽栩,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不要再瞒我了,我们应该一起承担这些苦难。” 孟伽诩仍旧摇头,“隐、隐哥哥,你别问了,我宁愿一头撞死,也不会说的。” 他说罢,便挣扎着推开宋钦隐,转身跑回了屋子,再次躲了起来。 宋钦隐见状,眸色沉了沉。 他明白孟伽诩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孟伽诩将他救出水深火热,他理应像兄长一样保护孟伽诩。 宋钦隐闭了闭眼,一边揉着疲惫的眼眶,一边若有所思。 他一整夜没睡,时刻注意着孟伽诩房间的动静,天色刚刚微亮时,宋钦隐听见孟伽诩悄悄打开门,出走院子的身影。 宋钦隐悄悄跟了上去。 他们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小巷。 小巷子里站着几个身形健壮的虬髯大汉,大汉们个个长得凶神恶煞,灰扑扑的鞋面上沾满了血迹,身上的血腥气极其浓郁,宋钦隐站在远处都嗅到了。 只见孟伽诩带着满身的伤痕,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刚一靠近那些大汉,便被一巴掌扇倒在了地上。 大汉满身杀意,从地上拽起孟伽诩的衣领子,“小贱人,还不还钱?” 孟伽诩的身子,柔弱得仿佛蒲公英一般,一吹就散。 他的眼泪宛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哗啦啦的往下淌。 他满目绝望,楚楚可怜的哀求道:“求求你们,再宽容我一些时日吧,我……” 大汉笑了,脸上的肥肉挤作一团,用一副受害者的口吻道:“你当我们是吃干饭的?我们可是好心好意借给了你五千两,如今你却连利息都还不起,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孟伽诩却吓得缩着脖子,眼泪流得更凶了,“你、你们的利息太高了,我、我恐怕这辈子都还不起了……” 他话还未说完,便又被一双蒲扇大的手狠狠扇了几巴掌。 暗处的宋钦隐,顿时死死握住了手,眼神沉了下来。 孟伽诩顿时口鼻流血,说不出话来了。 大汉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阴冷起来,“要么还钱!要么,卖身为奴!” 第064章 第 64 章 孟伽诩被扇得头晕脑胀。 他看着昏昏沉沉的, 不断的吐着血,却仍旧顽强的摇头,“我、我不要卖身为奴!当初借、借钱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我想给隐哥哥赎身,待、待隐哥哥、功成名就, 我、我十倍还你们、行不行?” 宋钦隐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泛起密密麻麻的心疼。 怪不得, 怪不得伽栩能拿出五千两为他赎身。 原来是借了高.利.贷。 原来这两日, 伽栩满身伤痕,脸也被划烂了,皆是因为被这些人追债所致。 伽栩一个柔弱的哥儿, 却为了他负重前行,将一切风雨都挡在身前。 他身为男子, 怎能就此安心读书,让他承担一切苦难呢? 小巷内, 那大汉冷笑一声,不屑的用脚尖踢了踢孟伽诩,“放什么屁呢?你以为我们会信你的假话?你是为了那闹得满城风雨的状元郎,宋钦隐吧?” 另一位脸上长满了胡子的大汉闻言,也应声道:“你这小哥儿,自己都自身难保,还去管别的男人。你该不会是喜欢那宋钦隐吧?啧啧, 一个当过妓子的男人,你竟不嫌脏, 还当成个宝!都说哥儿蠢笨, 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孟伽诩捂着被踢疼的膝盖,目光中带着信任和怒火, 争辩道:“隐哥哥才不脏,在我心里他是最干净的!” 大汉撇了撇嘴,“当个妓子,还不脏?一日是妓子,一生都是妓子!” 另一个大汉拍了他一下,“别跟他浪费口舌了,刘大人家的管家就要来了,将这哥儿卖给刘大人,这一身好皮肉,啧啧,刘大人见了,保准会喜欢!” 大汉说着,便命令身后的打手将孟伽诩拖起来。 这时,一个长着八字胡,相貌精明的男子走了过来。 这就是刘府的管家刘仁。 刘仁一个下人,走到哪儿却都能穿戴新衣,一看那个刘大人就是一个大官。 刘仁上下打量着孟伽诩,对孟伽诩脸上的伤痕视而不见,看完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将这小哥儿带回府去,大人一定会满意得很。” 刘府的几个下人当即拽过孟伽诩,准备拖着他离去。 “不要!”孟伽诩吓得脸色惨白,挣扎起来。 正在这时,一道低沉又饱含怒意的声音传了过来,“住手!” 宋钦隐再也忍不住,抬步走了过来,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刘仁,“放开他!” 刘仁见状,慢条斯理的捻着胡子,丝毫没将宋钦隐的话放在眼里。 他不屑的撇了撇嘴,喝道:“放肆,你是何人,我这做的可是正经的买卖,你有什么资格阻拦?” “强买强卖,是正经买卖?”宋钦隐声音冷极了,他那张孤傲清高的脸上,满是厌恶与怒意,“你们先放过伽栩,我宋钦隐答应你们,待我功成名就之后,一定会十倍偿还你们的银子。你们也知道我已经考上一次状元了,再考一次也一定能中!” 刘仁听到“宋钦隐”三个字,眼神更加不屑。 他挺直了腰板,得意洋洋的眯着眸子,“状元?你可知我家大人是谁?他可是吏部侍郎!你就算考上状元,能不能做大官还不知道呢,且不说你现在还没考上,在这里大放什么厥词?” 他话里的轻蔑,让宋钦隐的眼神暗了下来。 宋钦隐也知道,就算自己考上状元,也无法拥有曾经那小国公的风光了。 而且,考上状元得一年又一年。 那吏部侍郎刘大人,如今年老,身子不中用跟阉人无异,却十分喜欢凌虐人。 刘大人最喜欢的,就是命那些年轻貌美的哥儿,脱光了衣服,站在院子里,接受他的鞭笞。 刘大人自己身体不行,却喜欢邀请同僚来自己府上过夜,将新得的美人送给同僚享用,自己在一旁观看。 若是伽栩被带走,很快便会香消玉损。 等不到他去救他那一天了。 伽栩落到此等地步,全都是为了他。 宋钦隐忽然抬眸,看向了遍体鳞伤的孟伽诩。 孟伽诩被打得这般严重,还一心维护他,借高.利.贷也是为了他。 他的自尊和长久形成的道德观念,不允许他坐视不管。 见刘仁冷哼一声,又扬了扬手,命下人将孟伽诩带走,宋钦隐陡然出声,“不要带走伽栩。我带替他!” 刘仁一脸意外的望着他,“你?” 宋钦隐深吸一口气,嗓音不自觉哑了起来,抑制住颤抖的手,艰难开口,“对,我可以代替伽栩去刘府。” 刘仁不悦的皱起眉头,不满的抖着胡子,“你又不是哥儿,我们刘老爷可不喜欢男人。” “我的皮肤却不输哥儿。”宋钦隐语气平静的说着,又抓紧了自己的衣领,顿了一下,才狠了狠心,眼底含着屈辱,将身上的衣衫褪下。 只见他那身养尊处优,从未遭受过一丝太阳暴晒的身子,的确光洁得如同新出生的婴儿。 刘仁见了,双眼顿时亮了。 宋钦隐不愧是大家公子,这一身皮肉,啧啧,别说他们家老爷了,就是一向清心寡欲的他都心动了。 “不要,隐、隐哥哥!”孟伽诩被两双手架着,虚弱的睁开眼睛,染血的面庞上满是绝望。 他颤抖的张着唇,不停的摇着脑袋,显然想阻止宋钦隐。 宋钦隐重新将衣衫穿好。 他想来清高,将尊严和面子看得极重。 一想到即将沦为一个玩物,他就生不如死。 可他仍旧强撑着,一步步走到孟伽诩面前,抬起手抚摸着孟伽诩的脸,安慰着他,“没事的,伽栩,我会在刘家过得很好。” 孟伽诩仍旧疯狂的摇着头。 他想开口,可一张嘴,他就忍不住吐血。 宋钦隐见状,眼底的心疼更甚。 他想继续安慰孟伽诩,可压抑的情绪,让他的喉咙根本发不出一丝声音。 宋钦隐努力不去感受刺痛的心脏,故作洒脱的笑了笑,用衣袖为孟伽诩擦拭着脸上的血污,动作分外轻柔。 擦着擦着,他的眼眶渐渐红了。 宋钦隐强忍着胀痛难忍的眼睛,不愿落下泪来。 擦完后,他用饱含绝望又悲切的语气,终于开了口,“我走了,伽栩,你……好好照顾自己。” 他说罢,便被刘家下人按着肩膀,押送犯人一般,渐渐带离的孟伽诩的视线。 见宋钦隐被带走,孟伽诩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吐出口中的血迹,十分不满的扫了面前的几个壮汉一眼,“都说了是做戏,怎么还拳拳到肉,把我打成这样?” 那几个壮汉一改刚才的凶神恶煞,不好意思的搓着手。 其中一人委屈巴巴的辩解,“我们已经收力了,可能我们力气大,所以公子你才会觉得我们下手重吧!” 他们都是大街上的杀猪户,平日里二三百斤的猪,单只手就抬起来了。 所以长的又高大,身上的血腥气又重。 看起来就像杀人如麻的土匪。 但实际上,他们都是老实的平民。 得知只要演演戏,假装一下大人,就能得好几两银子,几人立刻欢喜的接了这个活。 孟伽诩面色不善的扫了几人一眼,胸腔疼得咳嗽了几声。 他从袖中掏出银子,交给几个杀猪户,便一瘸一拐的转身离去。 他没有回小院,而是来到了香山书院。 顶着一身伤痕,他虚弱的咳了几声,对着门口的守卫道,“几位大哥行行好,帮我找一个叫槐轻羽的学子。” 守卫没有应声,转身去帮他禀告了。 槐轻羽正在上课,听闻此言皱了皱眉。 孟伽诩顶着一身伤痕,大张旗鼓来找他做什么? 他低敛下眉眼,心中多了些审视与警惕。 他将孟伽诩安排在宋钦隐身边三年。 在这三年中,他亲眼见证宋钦隐将孟伽诩当成亲弟弟,对他爱护有加。 可孟伽诩显然是没有心的。 他见宋钦隐视钱财如粪土,又不会拒绝他,便想方设法,去朝宋钦隐要各种贵重的礼物和钱财。 宋钦隐待他这般好,都没将他的心捂热。 他饶是得了宋钦隐许多好处,还是在他的指使下,使苦肉计设计宋钦隐自愿卖身,进刘府成为玩物。 孟伽诩这三年,靠着从宋钦隐那儿骗来的钱,混迹于街头后巷,不知去做了什么勾当。 他早已不是当初单纯的样子了。 天生冷漠心狠,对待比亲生爹爹还恩重如山的孟叔,丝毫没有尊敬的样子。 孟伽诩,不可不妨。 槐轻羽本不想引人注目,下课后再去见孟伽诩的,但一想到孟伽诩拖着满身伤痕,站在书院外面招招摇摇,槐轻羽就觉得头大,只好向夫子请假出去见他一趟。 他来到了书院门口,还未靠近,腰部便被一双鲜血淋漓的手抱住了。 孟伽诩将脑袋埋在他肩上,身躯不停颤抖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激动的说,“公子,呜呜呜,你终于来见我了!” 槐轻羽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喜欢与人接触。 但手上却轻轻拍打着孟伽诩的后背,口中的语气也是关切的,“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孟伽诩嘤嘤哭泣了一会儿,才从槐轻羽怀里抬起脸。 看见他左脸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槐轻羽瞬间惊住了。 他左右看了看,不想让孟伽诩太引人注意。 见人没往这儿看,他慌忙拉着孟伽诩的胳膊,将他拉到僻静没人的地方。 然后他松开孟伽诩的手臂,沉下脸来郑重其事道,“我让你做苦肉计,设计宋钦隐甘愿卖身,可没让你毁了自己的脸!” 孟伽诩本就长得漂亮,皮肤也被养得白嫩,长相是那种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他那巴掌大小的脸上,被深深的划了一道口子,半边脸也被血染得鲜红,再配合他那双可怜哀怨的漂亮双眼,看着就是艳鬼一般诡异。 他的眼神,死死盯着槐轻羽,眼神流露出隐隐的痴迷。 他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轻轻道,“公子,我这也是为了做戏真实,才会亲手划了自己的脸啊!” “的确挺真实。”槐轻羽看着他脸上的伤,不着痕迹冷笑了一下。 能对自己这么狠的人,对其他人通常也不会手下留情。 槐轻羽压下心头的警惕,换上了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去看大夫来找我做什么?” 孟伽诩仍旧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仿佛乖巧得像个忠仆,“事情办完后太高兴了,只想着跑来告诉公子,忘记了自己有伤。” “那你对我可真是忠心耿耿。” “伽栩是公子所救,自然会永远跟随公子你。”孟伽诩说得情真意切。 见槐轻羽没有接话,他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公子,你为何要将宋钦隐救出来呢?我虽然不知道你和他有什么仇恨,但是我却觉得你非常恨他。既然如此,你就让他被那群男人糟蹋,让他堕入地狱不好吗?” 槐轻羽没有正面回答,他盯着孟伽诩的眼睛,“如果是你被卖入勾栏之地,遇到那样的情形,你能接受吗?” “……”孟伽诩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 他不以为意的想:被卖入勾栏之地?被卖了就被卖了呗,好死不如赖活着,还能去死咋滴。 刚一生出这个念头,他就立刻睁大了双眼,凝神看向槐轻羽,“你是说,依宋钦隐的性子,很可能当场就咬舌自尽?” 槐轻羽点了点头,面上也骤然升起了冷笑,缓缓说道:“宋钦隐是天之骄子,人人艳羡的小国公,才华斐然的盛京才子,享受的尊崇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他清高又傲慢,眼光高得没法想象,决不允许自己真的堕入泥潭。那等清高的贵公子,会等着被侮辱,苟延残喘活着吗?” 真落到那副境地,怕不是还没真受辱呢,人“啪”一下就自尽了。 那他还报复个什么劲儿? 孟伽诩想了想,忍不住点了点头。 据他所知,宋钦隐的确是这个性子,对宋钦隐来说,屈辱的活着比死还难受。 孟伽诩笑道:“所以公子你让我先将宋钦隐救出来,再使苦肉计装作被讨债,让他甘愿代替我卖身为奴,是为了更好的报复他?” 槐轻羽神秘的笑了笑:“差不多吧。” 人的底线,都是一步步降低的,宋钦隐一开始肯定不愿自降身份,成为妓子。 那就先从奴仆开始。 看到孟伽诩为了他,去借高.利.贷,被打得遍体鳞伤,他肯定坐不住,愿意代孟伽诩卖身为奴。 成为了奴仆后,还能保持住自己的清白吗? 那个刘侍郎,可是他千挑万选的,身体不中用了,便喜好用各种刑拘折磨人,还时常邀请各种同僚到家,刘侍郎身子不行,他那些同僚们可有不少身强体壮的。 到时候,宋钦隐能受得了吗? 等宋钦隐的底线一步步降低,被折磨到遍体鳞伤、满身污秽时,他会再去向他揭开一切。 宋钦隐前世不是心心念念的觉得,孟伽诩才是他的救赎吗? 那他今生就让宋钦隐知道,他心中的白月光,他心中最纯真、最善良的孟伽诩,是如何。 亲!手! 将他送进地狱的。 迄今为止,他对宋钦隐的报复,还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他要让孟伽诩像条吸血虫一样,继续趴在宋钦隐身上吸血。 直到将他的每一滴血。 都吸食干净。 孟伽诩见槐轻羽弯起嘴角,也忍不住心中产生了欢喜的滋味。 槐轻羽身上那股清丽迷人的气质,让他见了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唇,心中生出了一丝渴望。 他是绝对的底层出身,受尽了苦难,打底层摸爬滚打,除了比男人会生孩子,并不觉得自己一个哥儿,和男子有什么两样。 只是他知道,自己如今配不上槐轻羽。 他想嫁给槐轻羽做妾,槐轻羽不要。 既然如此,他便只能另寻他法,将槐轻羽变成自己的人了。 孟伽诩突然问: “为了公子,我这几日不仅天天被打,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你打算怎么奖励我?” 槐轻羽闻言,笑容微微收敛起来,扬了扬眉,“你想要什么奖励?” 孟伽诩面上挂着浅淡得体的笑:“不要旁的,公子只需要给我一个吻,我就愿意为了公子做任何事。” 槐轻羽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 他淡淡道:“孟公子,你还真是不客气!你的脸这样脏,我怎么吻得下去?” 孟伽诩闻言,知道槐轻羽这是同意了。 他心中立刻狂喜了起来,心脏不停的跳来跳去,期待得吞了吞口水。 他弄得这样满身狼狈,还亲自划了自己一刀,就是为了跑到槐轻羽面前卖惨。 如今能得槐轻羽一吻,他便是彻底毁容了也值得! 孟伽诩慌忙拿出帕子,将自己脸上的血擦拭干净,期待的盯着槐轻羽,小鹿般漂亮如水的眼睛里,满是羞涩之意。 他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想象中的柔软的吻,并没有到来。 他直接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 他讶异又不可置信的看向槐轻羽,“公、公子……” “孟伽诩,我说过了,我不爱你。”槐轻羽的声音轻飘飘的,听在孟伽诩懵然的耳中,却仿佛是从很远处缥缈传来的一般,“我只需要你认真办事,不想付多余的心力来与你虚与委蛇,知道么?” “为什么?”孟伽诩整颗心,仿佛浸泡在了冰冷的湖水里,胸腔寒得彻骨。 他不甘心的盯着槐轻羽,眼神幽暗死寂得可怕,“是因为……我身份低贱,不配吗?” 槐轻羽懒得与他多说。 孟伽诩的出现,从来不在他的规划中。 要不是偶然碰见孟叔,得知了孟伽诩的存在,他本不打算和他有交集。 就像他前世一般,都没有见过孟伽诩几面。 他虽然利用孟伽诩,来报复宋钦隐,但是他也提前救了孟伽诩。 他今生不像前世那般,救人不求回报,他这辈子,是打算让孟伽诩好好报答自己的。 相比较而言,孟伽诩被他救了,免了三年被囚禁的命运,只需要付出演一场戏的小小代价,已经够幸运了。 既然如此,凭什么还要他再付出心力应付他,安抚他,回应他的爱? 槐轻羽揉了揉火辣辣的掌心,轻轻问,“你还有事吗?没有事的话就回去吧。” 孟伽诩扣住他手腕,眼眶逐渐变红,“你怎么这么绝情?” “这恰恰是我不绝情的象征,我又不爱你,所以不给你任何念想不是很好?”槐轻羽甩开他的手,语气里含着警告之意,“别给我找麻烦,纠缠不休,行吗?” 这些情情爱爱的,他这辈子可不打算再碰了。 对于四皇子,他也没有多少爱,顶多是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所以才会想方设法靠近他。 他可以保证,娶了四皇子之后会好好对他,尽量做出爱他的假象,让他感到幸福。 但是别的他就没法做到了。 看了一眼孟伽诩猩红的眼睛,槐轻羽有种事不关己的态度。 面无表情的叮嘱道,“我希望你冷静一下。” 他说罢,便转身踏进了书居大门。 槐轻羽回到书居时,书居里的学子已经下课了。 槐轻羽径直回了自己的小院,却不防在院门口竟看到了那个不速之客。 槐轻羽面无表情的走过去,冷淡道,“别当道。” 傅珣皓脸上的笑容一滞,却还是娴熟的扬起笑容,“小羽,能不能不要对我这般冷淡?咱们之间……不是有很多其他的话可以说吗?” “傅珣皓,你烦不烦?”槐轻羽不耐烦的瞥了傅珣皓一眼,觉得他跟癞皮狗一样。 他都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了,傅珣皓仍旧总是时不时跳出来找存在感。 还总是用一副苦笑,包容,黯淡的表情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闹脾气的孩子。 傅珣皓轻轻叹了口气,“小羽,我知道你怨我。一开始我的确有错,不想承认我们的关系,但是我痛定思痛……” “你痛什么了?思什么了?”槐轻羽轻轻掀起眼睫,不以为意的冷笑一声,“你也太看得起幼时的情谊了吧?你觉得对我有恩,所以道两句歉,我就能原谅你?做梦!” 他说着,推了推傅珣皓,“好狗不挡道,你离我远一些。” 傅珣皓一把抓住他手腕,冷峻的眉眼里竟带着缱绻之意:“小羽,再给我一个机会,等我彻底掌控了侯府,就娶你……” “大哥,我终于遇见你了……”一道虚弱而又惊喜的声音,打断了傅珣皓的话。 听到这有气无力,故作姿态的声音,傅珣皓知道,那个令人作呕的家伙来了。 他抿了抿唇,不舍的松开槐轻羽的手腕,转身换了一张冷漠无情的脸。 傅珣皓看向了正常天气,还披着厚厚披风的病弱男子,以及男子身后满脸不悦的少年。 他神情冷酷,仿佛看见的不是亲人,而是仇人,“你们怎么来了?” “大哥,父亲和母亲也安排我来书居读书啦!”傅雪夫面上带着天真温和的小脸,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纯真得仿佛一头坠入人间的小鹿。 傅雪夫身后的少年,是傅珣皓的亲弟弟,傅珣澜。 傅珣澜看向傅珣皓的眼神里,丝毫没有兄弟情义。 他朝傅珣皓不屑的冷哼一声,意有所指道:“我是特地亲自送二哥来书院的。真不知道二哥为什么会想来这种艰苦的地方读书,不怕被居心叵测的某人暗害了?” 傅珣皓自小被拐走,傅家便收养了傅雪夫,来代替傅珣皓。 傅珣澜与傅雪夫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厌恶极了回来的傅珣皓。 傅家除了傅珣澜外,还有一个小女儿傅珣瑶。 傅珣瑶也痛傅珣澜一样,只将傅雪夫当亲哥哥。 傅珣皓望着两人,就像在看两只蝼蚁,“既然如此,还往我面前凑什么?你们不是在怕我害你们,而是在怕我不害你们,让你们抓不到把柄,对吧?” 傅珣澜冷笑一声,“傅珣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随意说了一句,你怎么就急着对号入座了?” “既然如此,我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你在这里对什么号、入什么座?”傅珣皓望向傅珣澜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屑。 当初他刚到景阳侯府时,傅雪夫已经彻底融入了傅家。 所以傅珣皓回去时,想象中的亲人相见,眼含热泪的场景,根本没出现,只有几位衣着华贵的人,睁着冰冷锐利的眼睛,对他上下打量。 他处处被嫌弃,他们嫌弃他肮脏鄙薄,骂他粗鲁土气,不配登傅家的门。 他的亲生父母,望着他就像在看一个货物一眼,思量着让他回来有没有价值。 他的弟妹捂着口鼻,像是看到了一团脏臭恶心的粪便,离他远远的,亲昵的挽着傅雪夫的手臂,毫不遮掩的用鄙夷的语气对他评头论足。 而傅雪夫,这个假少爷,则露出虚伪的、将哭未哭的表情,跪在地上自请离开侯府。 全家所有人,都开始挽留傅雪夫。 景阳侯和景阳侯夫人,不忍他伤心,便没有将傅珣皓认回来,只让他在家里当个低等下人,每日做些又脏又累的活,连一般下人都不如。 景阳侯和景阳侯夫人视他为无物,傅雪夫处处挑拨离间,使得傅珣澜、傅珣瑶处处为难他。 其中对他最狠的,不是心肠狠辣、毒蛇一般暗藏着的傅雪夫,也不是年纪小、任性无知的傅珣瑶,而是傅珣澜。 当时,傅珣皓也单纯的以为,傅珣澜只是在维护傅雪夫,所以对自己不满。 但后来他的眼光放长远了,便知道傅珣澜是在为他自己。 傅雪夫的身体弱,又不是亲生血脉,将来袭不了爵,景阳侯府的爵位便只能是他傅珣澜的。 可是傅珣皓回来后,却让傅珣澜的如意算盘,全都打崩了。 傅珣皓是正经的嫡长子,景阳侯府内名正言顺的世子。 傅珣澜自然会极度恨他。 因为那些屈辱夹杂着敌视的过往,傅珣皓永远无法视傅珣澜为亲弟弟。 他们彼此之间,不过是利益相争的仇人而已。 见情况不妙,傅雪夫立即作和事佬一般出声,“大哥,阿澜,你们别吵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在这里吵吵嚷嚷的,多不好啊。” 傅珣皓丝毫不打算给他面子,冷冷开口:“所以你能不能滚远一点?” 他话音刚落,便见傅雪夫身形一歪,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咬着唇瓣看着他。 傅珣皓无动于衷,甚至像是明白了他在做什么一般,后退了两步。 傅雪夫的双眼里,渐渐溢出泪水,“扑通”一声,朝后摔了下去,捂着脑袋脸色惨白,“我、我头好晕,嘤嘤嘤,大哥,你、你别怪三弟,都是我不好,嘤嘤嘤……” 这时,有路过的学子,逐渐凑了过来,毕竟没有人不喜欢看热闹,槐轻羽的院门前很快聚集起了不少人。 见傅雪夫如蒲柳一般,柔弱的倒在了地上,不少学子纷纷露出不忍的眼神,朝着傅珣皓指指点点。 傅珣皓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真想给傅雪夫一记窝心脚,送他去见阎王。 但是对于傅雪夫,他早有应对的策略。 能在景阳侯府站稳脚跟的他,可不是任人摆布的傻子。 傅雪夫喜欢装弱碰瓷,他就让他使尽碰! 傅珣皓稍稍一使眼色,两个早就被他收拢的学子,便藏在人群里,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交谈了起来。 学子甲语带谴责,“唉,傅小侯爷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怎么把人玩完就丢了呢?你看这小哥儿,都找上门来了!小侯爷也不怕被书居逐出大门?” 学子乙立刻以熟知内情的语气,纠正道:“你看清楚了,这哪儿是什么小哥儿啊,分明是个男子,额头上连孕痣都没有。” “哦,我还以为他是把孕痣遮了,扮作男子混进来的呢!”学子甲疑惑的问道,“那既然不是哥儿,为什么看起来比哥儿还柔弱?傅小侯爷肯定欺负他了吧?” 学子乙道:“这谁知道?不过我刚刚也没看见傅小侯爷碰他一下啊?应该是单纯的身体弱。” “这……”学子甲的声音顿住了,“这身体也太弱了吧,风吹就倒,那以后来到咱们书居,不会讹上咱们吧?” “嘶……”学子乙声音迟疑了,仿佛是犯了难一般,慢吞吞说道:“要不想被讹上,就离他远一些呗!那个傻茶看不清形式,非要凑上去被他讹啊?” 此言一出,看热闹围观的人群,顿时同步伐的后退了一步,留出的空地都大了一圈。 他们看向傅雪夫的眼神,就像是再看一个令人厌憎的瘟疫。 如今的傅雪夫,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没男子汉气概,弱柳扶风,动不动就歪倒在地上,哭个不停的陌生人罢了。 哭个不停的傅雪夫:“……” 他哭不是,不哭也不是。 继续躺着不是,站起来也不是。 思虑之下,傅雪夫将眼神望向了一直站在一旁,靠在门扉上面带笑容的槐轻羽。 他打听过傅珣皓,自然知道傅珣皓一直在纠缠槐轻羽,而槐轻羽似乎和傅珣皓有矛盾,像是隔着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有可能是朋友。 他觉得,槐轻羽很大可能会替他说话,同他一起污蔑傅珣皓。 傅雪夫咳嗽了两声,对视上槐轻羽居高临下的目光,轻轻开口,“槐公子……” 槐轻羽一直在看这场狗咬狗的好戏。 在他眼里,傅珣皓恶心、垃圾,傅雪夫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突然接收到傅雪夫求救的眼神,槐轻羽装作看不懂眼色的样子,装作慌乱的姿态,立刻挤出敷衍的笑意:“傅公子,你看我做什么?我可没碰你,千万别讹上我哦。” 傅雪夫:“……” 真没想到这个槐轻羽这么蠢! 他送上了这么好的机会,这个槐轻羽只需要说些似是而非,指证傅珣皓推了他的话,便有机会报复傅珣皓,没想到这个愚蠢的家伙却领略不到! 傅雪夫收回眼神,掩下了眼底的厌恶。 他真是对这种蠢人厌恶透了! 傅雪夫成为了众矢之的,却仍旧没有慌张,他用手撑着身体,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细心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露出了羞涩又纯洁的笑容,不再哭了,眼睛却红红的,十分惹人怜爱。 他强忍着心底的不悦,缓缓开口,“对不起大家,我不小心摔倒了,摔得太痛了才会忍不住哭出来,没来得及解释,让大家误会了。” 饶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但他柔弱得喜欢讹人的形象,还是留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不少人都附和着说没问题,但说完就纷纷跑了。 显然生怕傅雪夫与他们搭话,朝他们身上吐血。 看见这一幕,傅雪夫气得咬牙切齿,不动声色、心机深沉的傅珣澜看着这一切,终于动了。 他贴心的扶着傅雪夫的手臂,“二哥,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哥哥,我送你回自己的小院休息吧,别同某些人浪费时间。” 二人没讨到便宜,很快就走了。 现场只留下傅珣皓和槐轻羽。 见没戏看,槐轻羽收起不正经的站姿,准备转身进院子。 傅珣皓上前一步,按住了门,眼神里含着笑意,“小羽,谢谢你刚才没有帮傅雪夫。我知道,虽然你嘴上绝情,但实际上心里有我。” 槐轻羽闻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眨了眨眼,“傅珣皓,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有没有可能,我没想着帮你,只是单纯不想掺和这些烂事?” 傅珣皓点了点头:“那就当我是自作多情了吧。不过通过这件事,我至少确定你不恨我。这也算一个良好的开端。” 不恨? 槐轻羽觉得傅珣皓的话分外好笑。 他已经知道了傅珣皓的下场,为何要做多余的事? 前世,傅珣皓落水之前,傅雪夫和傅珣澜也来到了香山书居;而在傅珣皓落水之后,那两个人很快离开了。 说这其中没有猫腻,狗都不信。 傅雪夫和傅珣澜来这里,想必就是为了弄死傅珣皓。 傅珣皓通过努力当上了世子,夺走了景阳侯和景阳侯夫人对傅雪夫的关注和宠爱,夺走了傅珣澜的世子之位。 既然他们来了,也就是说傅珣皓离落水不远了。 上辈子,他看见傅珣皓落水,跳下了池子拼命救他,为此伤了身体,每到天寒之时,便会全身发冷,嘴唇发乌。 大夫说,傅珣皓要是再泡时间长一点,肯定会落个瘫痪的下场。 这辈子,他绝不会再出手。 他很乐意看到傅珣皓瘫痪在床,失去一切。 傅珣皓见槐轻羽只是笑笑不语,没有尖锐的反驳自己,以为他对自己的态度缓和了。 傅珣皓心下一松,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从袖中拿出一张精致的红色拜帖,递到槐轻羽面前,“小羽,这是半个月之后的诗会拜帖,到场的皆是颇具才学的朝廷官员,风流才子,我想和你一起参加。” 槐轻羽冷眼看着那拜帖,并不伸手。 半个月之后的诗会? 那天不恰好是傅珣皓落水的那天吗? 槐轻羽想到那天的情形,突然一哂笑,抬手接过了那张拜帖,“我知道了,你走吧!” 傅珣皓见他将拜帖收下,心中的喜悦更甚了。 小羽愿意与他一同参加诗会,是不是代表有机会原谅他? 傅珣皓压下嘴角的笑意,心底的期待不断上涌。 他又厚着脸皮,和槐轻羽说了两句话,才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去。 傅珣皓一走,槐轻羽也转身进了院子。 傅珣皓以为他同意去,是对他态度回暖。 实际上他同意去,是发现有机会见到宋钦隐。 他回到屋里,翻开拜帖,果然在上面看见了吏部侍郎刘贤渊的名讳。 既然那天刘贤渊会去,那宋钦隐肯定也要以男宠的身份,被带到现场了? 唉,光是想想宋钦隐届时要以男宠的身份,在天下才子齐聚的聚会上,跪在一个老的掉牙的老头面前,被肆意玩弄,槐轻羽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在空旷的屋内,笑了又笑。 嘻嘻,光是想起那种场景,就能猜测出宋钦隐会有多屈辱。 从前,宋钦隐可是这种场合的领头羊,座上宾。 如今,宋钦隐就只是一个低贱的,被所有人看不起的玩物。 宋钦隐不是说宁愿当妓子,也不让他救吗? 那就好好感受这当男宠的滋味吧。 希望他到时候心里强大一些,不要被嘲讽到心理脆弱,撞柱喋血而死! 时间过得非常快。 槐轻羽考上秀才后,还未拜见秦首辅,这天终于抽空回了趟秦家。 饭桌上,秦首辅对他很满意,甚至是赞不绝口,一旁的秦夫人听了,只默默的夹菜,没看槐轻羽一眼。 槐轻羽和秦首辅说了很多,甚至还提到了要去参加诗会之事。 槐轻羽在秦府住了几天,日子过得很悠闲。 他每日随意看看书,没有像在香山书居里那样争分夺秒。 秦漆禾虽然忙忙碌碌,但也来看过他几次。 每次看见他,槐轻羽都会想起上辈子的事,觉得倍感厌恶。 除了秦漆禾,言成碧也会偷偷来找他。 言成碧喜欢有成就的人,喜欢有学问的人,槐轻羽能考上秀才,而且还是第一名榜首,足以说明自己的实力。 除此之外,槐轻羽的长相也没有任何缺点。 言成碧会不喜欢,才是瞎了。 槐轻羽如今比以往成长了许多,他应付言成碧更加得心应手了。 他明显能注意到,言成碧望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热切和痴迷。 呵!不过如此。 槐轻羽轻松闲适的在秦府度过了几日,时间很快到了要参加诗会的那一天。 临走时,秦夫人那冷艳的脸上,罕见的堆起了笑容,唤住了槐轻羽:“轻羽,你是不是要去参加诗会?宛书这几年的学问长得愈发快了,这种诗会怎么能少得了他?你也带着他去参加吧!” 第065章 第 65 章 槐轻羽没有拒绝, 恭敬的道:“可以,我一人参加诗会无聊,正好让三弟陪我一起去。” 秦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喜色, 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槐轻羽,口中命令着下人:“你们去叫宛书少爷过来。” 槐轻羽静静等待在一旁, 思量着秦夫人此举的含义。 诗会里聚集了各路才子,那些都是真正有学问的青年才俊。 槐轻羽忍不住思考, 秦夫人让秦宛书去诗会, 究竟有什么意图。 是想秦宛书在诗会上去找夫婿? 大概不是。 上辈子,秦夫人可是一心想让秦宛书嫁给一个五品官员的。 那个五品小官样貌平平,能力也普通极了, 人品也不怎么好,似乎早就养了外室。 秦宛书眼光高, 自然看不上那个五品官,秦夫人又打上了槐轻羽的主意, 设计让槐轻羽失身给那个五品官员。 幸亏槐轻羽侥幸逃脱了。 槐轻羽侥幸逃脱后,秦夫人最终还是打上了秦漆禾的主意,想让秦漆禾娶那个五品小官的妹妹。 依槐轻羽看来,秦夫人平时还是很爱两个儿子的。 真是不知道她那时候为什么这么魔怔。 竟然不顾秦宛书和秦漆禾的幸福,一心想要安排他们的婚事。 无论秦夫人的意图是什么,槐轻羽都是不会拒绝带秦宛书一起去诗会的。 上辈子,秦宛书在林大儒的教导下, 成为了饱读诗书的翩翩公子,正是在各种诗会中一举成名的。 现在, 秦宛书在闵谙的纵容下, 连字都许久不写。 在秦家,秦首辅考较秦宛书学问时, 对秦宛书写得乱七八糟的字迹产生疑问,秦宛书便会推脱说自己手腕疼,手受伤了之类的。 秦宛书连字都不写,更别提让他作诗、写文章了。 但是有闵谙帮着秦宛书作弊,所以这三年里,秦宛书在秦首辅、秦夫人面前表现得极好。 所以二人一直以为,秦宛书是文曲星转世,才学不比其他学子差。 秦夫人一向看槐轻羽不顺眼,想让秦宛书跟着一起去诗会,肯定也是打着让秦宛书把槐轻羽比下去的心思。 槐轻羽不怕与人比,何况他早就知道了,秦宛书赶走了真正为他好的林大儒,如今就是个绣花枕头。 不多时,秦宛书盛装打扮出来了。 他本就生得艳丽娇艳,加上肆意惯了,眉眼间满是盛气凌人的气质,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倨傲。 但由于他是首辅之子,身份尊贵,所以这抹傲慢放在他身上,显得合情合理。 秦宛书见槐轻羽一身简单的青衣,觉得他寒酸透了,撇了撇嘴,眼神里满是鄙夷。 他径直上了马车,坐在了马车主位上,连句话也没与槐轻羽说,将“没礼貌”几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槐轻羽丝毫不介意。 他也随之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慢悠悠的启动了,一路载着二人来到了诗会现场。 这场诗会,是在盛京的一座东山山脚下。 山脚下有有一片湖,湖水清澈,湖旁边有一座宽敞的郁浓庭院,平日里租赁给想贴近大自然、吟诗作对的才子们,来此举办宴会用的。 原先的庭院,已经很老旧了,虽然古朴风雅,但是装饰陈旧,难免会让人多少有些不喜。 近两年有富商将庭院买下来了,重新翻修了一遍,保留了原始的古朴风雅,又增加了些新奇的摆设和精妙设计。 租赁的费用变高了,但是愿意租赁的人不仅没少,反而更多了。 庭院说是庭院,却没围墙,只有几座凉亭,和一片空旷的场地。 除此之外,那偌大的占地面积上,栽种的全是花花草草,摆设的全是假山流水,既有意境又雅致。 此次诗会,正是在这座郁浓庭院里举办。 马车停在郁浓庭院入口。 秦宛书没动,而是拿出镜子,抬起兰花指摆弄着自己的妆容,同时用不屑的眼神扫了槐轻羽一眼,示意他先下。 槐轻羽不理解他到底想干什么,弯了弯唇,便毫不在意的走下了马车。 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男人,所以从来没想打扮过。 他的到来,很快吸引了其他人的主意。 首辅养子,府试榜首,再加上长相优异,自然会有人关注他。 他只站了一会儿,便有几位学子走过来,饶有兴致的来与他攀谈了。 也有不少人,见槐轻羽下来后,那辆马车却没赶走,心生疑惑,纷纷问道:“槐公子,那马车内难道还有人么?” 槐轻羽唇角含笑,气质从容,身上的青衫更显得他清丽俊雅,单是站在那儿,便能让人联想到四月里正在生长的嫩竹。 槐轻羽耐心解释道:“是的,我三弟还在马车内,等下就会来见诸位。” 话音刚落,就见秦宛书已经查看好了发型、衣物,身上的饰品,确保万无一失后,盯着众人好奇探究的目光,用纤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布。 帘布下,他那张花容月貌展露出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随着他缓缓走下马车,身上的红衣如火焰一般艳丽,窈窕的身姿,彻底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这样明艳漂亮的哥儿,再配合上他那首辅之子的身份,瞬间吸引了在场大部分学子的眼睛。 诗会,有时候也能变成相亲会。 诗会现场本就没有多少哥儿,秦宛书一来,便瞬间成了众星捧月。 不少围绕着槐轻羽的学子,纷纷走过去,与秦宛书打招呼。 秦宛书一改在槐轻羽面前的傲慢和没教养,在这些男人面前,不仅一举一动都挑不出毛病,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槐轻羽看着这副场景,但笑不语。 同样的场景,槐轻羽上辈子不知道见过多少次。 只不过不同的是,上辈子秦宛书是真有学问,这辈子嘛……啧。 混迹于这些才子之中,却空有美貌,没有才学支撑,无异于空中楼阁。 现在站得越高,将来事迹败漏,就会摔得越惨。 忽然,槐轻羽瞥见了傅珣皓的身影。 傅珣皓显然也看见了他,漆黑如墨的眼睛一亮,便快步走了过来。 槐轻羽轻嗤一声,像是没看见他一般,走向了另一个凉亭。 上一世,他也曾参加过不少类似的诗会,他谁都不认识,只觉得在傅珣皓身边有安全感,所以拼了命想往他身边挤,与他说两句话。 可每次傅珣皓都会找借口将他打发走。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因为一件事情,在被打发走后又折返回来,却听到了傅珣皓与人不屑的谈论他: “槐轻羽?他名声那么不好,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怎么能让他影响了我的名声? “不过是一条倒贴的狗罢了。 “我和他平日里可没什么交集,你们再将我与他联系在一起,我就撕烂你们的嘴!” ……想到那些话,槐轻羽真为上辈子的自己不值。 尤其是他想到自己上辈子傻傻的,在听了这些话后虽然生气不已,但在不久后却又被傅珣皓三言两语哄好了,轻易的原谅了他,就觉得心塞。 参加诗会的人很快到齐了。 诸位学子很快在凉亭内坐好,几位主办诗会的官员,也陆陆续续到齐了。 既然是风流才子齐聚的宴会,那些弹琴唱曲、附庸风雅的伶人和妓子,也被请了不少。 参加宴会的官员们,也各自带了年轻美貌的妾室或男宠。 忽然,不知是哪个才子惊呼了一声。 “是、是宋钦隐!” “宋钦隐”三个字,瞬间引起了所有学子的注意。 无他,完全是宋钦隐从前在才子圈里,名声太响亮了。 出身名门,将来的一等公爵,长身玉立,容貌俊秀,这些都不足为道的额外加分项。 真正让学子们憧憬的,是他那股坚毅好学的性格,超脱于世的气质,以及斐然到令人惊叹的文采。 可以说,宋钦隐是盛京第一才子也不为过。 可如今的宋钦隐…… 在场学子见了,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眼里流露出惋惜、心疼,以及……浓浓的不屑。 看见曾经高不可攀的偶像,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没有人不觉得幻想破灭。 他们甚至产生了憎恨的情绪,纷纷捶着桌子,咬牙切齿的仿佛宋钦隐杀了他们爹娘: “真贱!他怎么还有脸活着?” “好歹曾经的盛京的第一才子,如今竟然……成为了、成为了老男人的玩物!” “真恶心!你看他这衣衫不整的样子,说不定刚被玩完,便被带过来呢!” “对呀!他连腿都合不上了,指不定在私下里被多少人玩过呢!真是脏透了!” “他连妓子都不如,好歹读过那么多年的书,怎么连一丝风骨都没有?” 听到这些污言秽语,宋钦隐本就惨白的脸色,顿时面无血色。 他穿了一层单薄的白衣,衣衫下面是满身的伤痕。 他艰难地抬起脸,只扫了一眼周围的才子,便迅速的地垂下头,不想再看到他们面上的鄙夷。 他想要辩解说自己才没有合不拢腿! 他是干净的! 但他吞咽着沙哑刺痛的嗓子,浑身又饿又痛,几乎发不出声音。 愤怒、屈辱,遍布了他整颗心脏,压抑得他快要呼吸不过来。 他快受不住了。 他再也不想呆在这恶心又腐烂的泥沼里了! 谁来救救他! 第066章 第 66 章 没有人听到他的心声。 见他直愣愣的站在当场, 不愿再朝那群才子们迈一步,刘侍郎眯了眯闪着精光的浑浊眼珠子,表情满是不悦。 他怒气冲冲的冷喝道:“贱奴!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随我进去, 省的在这里丢人现眼!” 宋钦隐气得浑身颤抖,手指紧紧握着, 指关节发白。 但落在刘侍郎手里这几日,他早已懂得了忍耐。 在刘府, 清高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头昂得越高,被鞭打得就会越狠。 宋钦隐低眉顺眼的弯下背脊,沉默得不发一言。 “真是活畜生, 连句人话都不会说!”刘侍郎冷冷骂了一声,满怀不悦。 他要的是乖顺听话的男宠, 又不是难侍候的大少爷。 宋钦隐的名声,他不是没有听说, 但他年纪大了,消息渐渐闭塞,并不了解宋钦隐先前在才子中有多受欢迎。 即便知道,他也不在乎。 反正宋钦隐如今已经成了他的家奴,即便从前再有才,也翻不出任何风浪! 刘侍郎抬起手臂,示意宋钦隐搀扶着自己。 宋钦隐耻辱得双颊通红, 眼眶酸涩得厉害,却只能上前一步抬住他手臂,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做这侍候人的活。 他清楚的感觉到,此刻正有无数道或审视, 或鄙夷,或嘲讽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今日一过,他算是彻底被打上了“男宠”的烙印了。 这辈子,都别想洗掉这个标签了! 宋钦隐大脑一片空白,心不在焉的搀扶着这年逾七十的刘侍郎,与他一齐来到了主位上。 主位上还有其他几位主办的官员,也都各自带了妓子,美艳女奴,或者娇嫩小哥儿。 那些地位低贱之人,连站也没有资格,纷纷跪倒在那些坐在凳子上的大人身侧,脑袋贴着那些大人的腿,像摇尾乞怜的狗一般,姿态放得极低。 那些大人将手放在他们头顶,是不是摸上一摸,仿佛在摸狗的脑袋。 宋钦隐做不到这种地步。 要他跪在老掉牙的刘侍郎旁,嗅着刘侍郎身上的老人味儿,被他摸脑袋,他宁愿当场咬舌自尽。 他浑浑噩噩的站在刘侍郎身后,深深的低着脑袋。 不过短短时日,曾经的那个万众瞩目、清贵绝尘的贵公子,便成了这副战战兢兢、恨不得所有人都忽略自己的落魄模样。 刘侍郎年纪大了,来诗会前刚抽了他一顿鞭子过手瘾,此时自然懒得再管他。 但是宴会上的其他人,却忍不住纷纷看向他。 有几位官员端着酒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神里满是嘲弄。 也有官员相互交换着玩味的眼神,眼神里满是兴致盎然,垂涎的舔着唇。 但没有人贸然上手调戏。 毕竟此处是公共场合,他们坐在天下最优秀的才子们面前,怎么可能好意思脸都不要? 诗会很快开始。 在场来的不少都是今年科举后,榜上有名的才子。 诗会开始后,有一名奴仆样式的人,抱着一个装满纸条的木箱子,挨个来到凉亭下的才子们面前,让他们从箱内抽取题目。 有了题目,才子们便纷纷伏在案上,唰唰写下自己的诗。 有的才子嫌现场不安静,还拿着纸笔来到一旁的草地上,往地上一坐,随性又洒脱。 槐轻羽也认真想着自己的诗。 他还没想出头绪,秦宛书便走了过来,对着他不屑的冷哼一声,“你怎么还没作好?真笨!我的诗已经写好了!” “想要写出好诗,不斟酌斟酌怎么行?”槐轻羽微微一笑,“在场没写完诗的大有人在,三弟,你说我笨,是在含沙射影那些人吗?” “你真是牙尖嘴利!”秦宛书望着槐轻羽的眼神里,满是恼火。 他咬牙切齿的瞪了槐轻羽一会儿,总是安耐住了脾气,将一张白纸丢向槐轻羽,“我的手腕伤到了,没法写字,你来帮我写吧。我念一句,你就写一句。” 槐轻羽扬了扬眉,没有拒绝。 只有站得高,才会摔得狠。 秦宛书急功近利,想要出风头,他自然要成就他喽! 槐轻羽拿起毛笔,按照秦宛书念的诗句,一字字写了下来。 写完后,秦宛书便迫不及待的抢了过来,扬起自己的诗,“我已经作完了!” 他的话很快吸引了其余才子的注意力。 那些人纷纷朝他看去,见他生得好看,又是个哥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然后继续埋头作诗。 秦宛书见没人拥戴上来,有些不爽。 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出格,顿时安静了下来,乖乖坐在座位上,得意的盯着纸上的诗。 槐轻羽知道,依秦宛书的文化水平,根本写不出这么精湛老练的诗句,一定是闵谙那个老狐狸帮他写的! 习惯于拿别人的东西,冒充自己的,久而久之会剽窃成瘾,停不下来。 呵! 槐轻羽低调的写完了自己的诗。 写完诗后,诸位才子们相互传阅自己的诗,开始交流起来。 秦宛书最先写好,不少才子对这个貌美娇俏,又身份尊贵的小哥儿产生了好奇,纷纷过来看他的诗。 这一看,他们顿时大为震惊。 这么出色的诗,竟然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哥儿写的? 单是看,他们还以为是五六十岁之人作的呢! 不少才子都对秦宛书产生了兴趣,纷纷围着他,询问他这首诗的意境,所托何物、所言何志,又为何会用“余”字作诗眼。 闵谙做事滴水不漏,早就将这些会问到的问题写下,让秦宛书粗略记住。 因此,秦宛书对这些提问打得从容不迫。 他不发脾气,不虐待下人时,看着还是挺乖巧的一个哥儿,声音也好听,因此这版表现一番,很快就引起了那些才子的好感。 那些才子们望着秦宛书的眼神,逐渐热切起来。 槐轻羽知道,经此一事,秦宛书很快会像上辈子那样,得到“盛京明珠”的盛誉。 槐轻羽对这些虚头名声没兴趣,有了这些名声又如何,最多不过是会好挑选婆家一些。 他和秦宛书志向不同。 他又不需要嫁人,只想搞些关乎实际利益的。 诗会很快讨论出了眉目,大家都是有才学的人,眼光毒辣,很快就挑选了十首最精湛的诗,送到了凉亭主位上的诸位大人手中。 槐轻羽、秦宛书的诗,自然入选了,在入选名单中,槐轻羽还听到了傅珣皓的名字。 诸位大人们看了那些诗句,纷纷给出了极高的评价,还给每首诗的作者送了一套价值连城的文房四宝。 得了文房四宝的秦宛书,十分不高兴。 他随手将东西塞到了一位才子的手中,“我不需要,你拿去用吧。” 那位才子满眼讶异,愣愣的看着那文房四宝。 他自小家穷,这套文房四宝对他来说,无异于最珍贵的礼物。 才子立刻欢天喜地的将东西收下,不住的朝秦宛书道谢。 很快,秦宛书的这副举动,便引起了其余才子的好感,留下了人美心善的印象。 不少学子痴痴的望着他,称赞他为“盛京明珠”,意为盛京中最耀眼的哥儿。 槐轻羽觉得,这个称号只有四皇子才配得上用。 给秦宛书,简直侮辱了这四个字。 槐轻羽没在乎这个小插曲,他终于有功夫去看傅珣皓,发现傅雪夫和傅珣澜也来到诗会现场了。 他们正跟在傅珣皓身旁,做出与他兄弟情深的模样。 傅珣皓显然很不耐烦,但又不能将他们驱赶走,烦不胜烦之下,傅珣皓推开二人,离开了诗会现场。 傅珣皓脱离所有人,自己离开了! 槐轻羽眯了眯眸,看向傅珣皓离开的方向,身形纹丝不动。 上辈子,傅珣皓落水便是在郁浓庭院旁边那个湖里。 而且是在夜晚。 他不知为何掉入了湖水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槐轻羽被傅珣皓冷落、嘲笑,伤心之余又不甘心走掉,徘徊在湖边,恰好将他救了起来。 他本以为,傅珣皓会感念他的救命之恩。 结果呢? 傅珣皓私底下的确对他软了一些,可是在外人面前,仍旧对他冷漠如初。 而他,因为傅珣皓私底下的温柔,又对他重燃了希望,以为能和他回到小时候那般好。 他基础差,经常有不懂的问题,去请教傅珣皓。 大部分是在晚上,偷偷去傅珣皓的院子。 他们私底下接触,久了自然瞒不住,终于有一次被人撞破了。 傅珣皓前一刻,还俯在他身后,为他释义,下一秒被人看见后,就立刻变脸,将他狠狠推到地上。 他第一时间无情的撇开关系,“你看错了,我没有和槐轻羽亲密接触。都是他不知廉耻勾引我,缠着我给他讲题。” 槐轻羽当时还记得他的眼神。 厌恶、轻蔑,仿佛在看一个该死的脏东西。 这样狼心狗肺的人,救来何用? 更何况,槐轻羽记得自己在被凌迟前,可是亲口听到傅珣皓说过,不需要他救。 那便如他所愿吧? 他今生倒要看看,没了他的及时相救,傅珣皓还能不能保持一个健康的体魄,成为朝廷重臣! 槐轻羽慢悠悠的喝着酒水。 天色很快暗下来了。 郁浓庭院里燃起了灯火,很快便明亮起来,通常情况下,从天亮喝到天黑,这种宴会也不会结束。 但这次,注定会早早散场。 忽然,有去喝多了解手的才子,惊慌得连裤子都来不及提,便冲过来惶恐的大喊道:“傅小侯爷落水了!都、都浮起来了,肚子鼓鼓的,怕是、怕是活不了了!” 第067章 第 67 章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郁浓庭院内, 逐渐亮起了灯火。 一根根蜡烛被半透明的灯笼罩着,散发着柔和又微煦的淡黄暖光。 光线比之白日,昏暗了不少。 诗词评比之后, 便是高谈阔论,高谈阔论之后, 便有一道道美酒佳肴,开始轮番被端上桌。 才子们风流倜傥, 爱好美酒, 一坛坛美酒被揭盖,倒在了精致的瓷白酒杯中。 诸人喝了酒,再加上是灯火昏暗的晚上, 胆子渐渐肆意了起来。 几位多喝了几杯酒的才子们,彼此间开始说起来荤话, 上桌的几位大人,也开始抱着身旁的娈宠美姬, 手指不断游移。 槐轻羽观察着这些人的丑态,禁不住皱了皱眉。 他是哥儿,到底有些忍受不了这种场合。 他垂下眸,轻轻呷了一口茶,装作没看见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 饶是他保持低调,仍旧有人见他是个哥儿, 又容貌清丽漂亮,来招惹他。 一个身穿白衣的书生, 手中握着一把折扇, 装模作样的扇着风,他的黑发垂在肩上, 扇子的风吹起了他肩上的头发,给他营造了一股迎风而立、翩翩君子的形象。 白衣书生的目光紧紧盯着槐轻羽的脸,眼神肆无忌惮极了,显然看上了槐轻羽的外表。 在正式出手前,白衣书生故意盯了槐轻羽半晌。 若是寻常哥儿,被人这么盯着,早就恼怒异常,或者娇羞得双颊通红了。 但槐轻羽不仅面色不变,还直接将他视作了无物,仿佛他是一团空气。 瞬间,白衣书生便在心里明白了,槐轻羽不是寻常的柔软乖顺的哥儿。 应该不好惹。 白衣书生对槐轻羽无视自己的态度,又是恼怒又是钦佩,一时间心里复杂极了,直挺挺的站在槐轻羽面前,一张面皮涨得通红。 “却阳候世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槐轻羽轻轻放下茶杯,上下扫视了一眼白衣书生,眼神揶揄,“怎么,你看着我脸红了,该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谁对你一见钟情了?”白衣书生恼火的咬了咬牙。 他是却阳候府世子,名为林牧辙。 却阳侯府只有林牧辙一个小辈男丁,所以他自小便被全家千娇百宠着。 林牧辙生性爱好美人,见到漂亮的总想勾搭,但是得到对方的身子后,就又立刻抛弃了。 说他坏,他并未强取豪夺,将人哄到手的方式也是温和的;但要说他不坏,他面善心狠,依仗着身份和外貌,对着那些单纯无知的哥儿花言巧语,哄了人的身子后就无情丢掉,平白害了许多哥儿的一生。 对于这种人,槐轻羽向来嗤之以鼻,敬而远之。 槐轻羽拧了拧眉,手指搭在面前的桌上,轻轻点了几下,语气里满是嫌弃:“那你在这里呆站着,还满脸通红做什么?闹肚子憋不住了?” 林牧辙深吸一口气,俊逸的眉眼间全是不悦。 他的口味向来一层不变,那就是喜欢温柔怯懦、对着他羞答答的哥儿。 槐轻羽单是说话,都这么有攻击性,显然不是他的菜。 林牧辙不是那蠢人,急着找下一个哥儿猎艳,当即转身就走。 他走得又快又急,槐轻羽看着他那急色的背影,慢悠悠道:“却阳候世子,你真的闹肚子了?记得带张手纸,找个僻静的地方解决。” “手纸?谁有手纸?”一个书生闻言,快步走了过来,一脸崩溃的捂着肚子,“我、我真的闹肚子了,快憋不住了,谁有手纸借我一些?” 书生话一落,不少人都看向林牧辙。 有人指着林牧辙道:“林世子也闹肚子了,你去朝他要。” 林牧辙:“……” 他闻言,气恼的转身,隔着几个桌子,狠狠瞪了槐轻羽一眼。 他极好面子,生怕那书生真的跑过来扯他袖子,朝他要手指。 好在那书生憋得急,来不及得到回应,便冲出去找茅厕了。 林牧辙咬着牙,又瞪了槐轻羽好几眼才作罢。 他很快又找到了一个新的目标,拔出腰间的折扇,再次朝新目标贴了过去。 槐轻羽知道,自己在林牧辙的心里,已经成为下头哥儿了。 但他不在乎,林牧辙这种人,粘上去便甩不掉。 他佩服林牧辙。 为了下半身,真是竭尽全力,绞尽脑汁,受再多挫折也不气馁,下一秒又满血复活继续战斗。 令他意外的是,林牧辙这次又盯上秦宛书了。 他看见林牧辙靠近秦宛书,不知含笑说了什么,秦宛书立刻娇羞的低下了头,满脸春色。 秦宛书和林牧辙说说笑笑,无意间看见槐轻羽朝这边望过来后,秦宛书立刻得意的扬起下巴,冷哼了一声: “槐轻羽,林世子说你刚刚在厚着脸皮纠缠他,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槐轻羽被这颠倒黑白的话噎了一下。 他看秦宛书紧紧挨在林牧辙身边,一脸捡到宝,生怕他跑去抢的得意表情,顿时烦躁的揉了揉眉心。 他笑了一下,淡淡丢下一句,“你乐意就好。” 他懒得和秦宛书解释,就让秦宛书误会吧。 秦宛书这么喜欢和他争东西,若是认为他纠缠林牧辙,一定会抓住林牧辙这坨屎不放的。 时间久了,林牧辙这坨屎一发酵,不知道该有多臭呢! 到时候,秦宛书受得了吗? 槐轻羽吃了几口菜,然后放下筷子,仰头望着天上的半月。 上辈子,他就是在这半月之时,救下傅珣皓的。 现在,槐轻羽坐在座位上没动。 傅珣皓应该正在水里淹着。 槐轻羽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发现这些人一个个喝得脚步虚浮,根本没有人离场。 先前那个上茅厕的才子,所去的方向,也与傅珣皓被淹的湖南辕北辙。 很好,这一次,傅珣皓不会再得救了。 终于…… 槐轻羽紧绷的弦,放松了下来。 他刚刚一直都在观察着周围,生怕有人出去散心来到湖边,像他上一世那样,将傅珣皓救起。 好在,傅珣皓没有上辈子幸运。 傅珣皓得偿所愿。 他不救他了。 槐轻羽倒了满满一杯酒,将酒全都喝进了肚中。 他回味了一下口腔里酒液苦涩的味道。 又接着倒了好几杯,猛得灌入了口腔中。 他喝了一整罐的酒,约莫是醉了,看着周围人的时候,还带着一点重影。 忽然,他被不远处主位上的动静,吸引了注意。 他恍惚的将目光,投向了脸色惨白,深深低着脑袋的宋钦隐。 只见宋钦隐的脸色满是隐忍和屈辱,正被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抓着手腕,往自己怀里带。 宋钦隐不断挣扎,白皙俊美的脸,在惊惧之下显惨白一片。 但他始终保持着风骨,脊背挺得直直的,高扬着脖子看向那人:“这位大人,请您自重。” “自重?”那位大人喝得整张脸通红,闻言不仅不松手,反而还握得更紧了,甚至还冲着宋钦隐,打了一个酒嗝儿。 那位大人目光如毒蛇一般,阴冷的扫视着宋钦隐,嗤笑一声:“宋钦隐,你可还认得我是谁?” 宋钦隐努力想抽回手腕,但对方的手却纹丝不动,始终如铁链一般钳在他手腕上。 宋钦隐厌恶极了自己这受人桎梏的姿态。 他冷漠的偏过脸去,闭口不言。 那位大人见他不说人,阴冷的眼神,瞬间燃起了怒火。 “你不记得我?你竟然不记得我?”他气极反笑的死死瞪着宋钦隐,眼神不断在他那尖瘦白腻的下巴,以及性感的喉结伤,不断逡巡,“我是何为安啊!想当初我跪在地上求着你提携,你不仅没同意,还将我的礼物摔在地上,命人将我乱棍打出去!” 何为安说着,看到了宋钦隐浑身一震,惊惧得连胸腔都震颤了起来。 何为安对他这副害怕的模样很满意,他淫.秽而隐秘的勾了勾唇,轻轻说道:“宋小国公,您贵人多忘事,我可永远都记得呢!” 何为安说着,便再也不装了,布满皱纹的大手,肆意的超着宋钦隐的腰间抓去。 宋钦隐脸色瞬间变了,死死的咬着嘴唇,一步步朝后退。 他的眼神不可抑制地左右看着,试图有人站出来帮自己,却发现周围的人,全都因为喝多了酒,眼神迷离的盯着自己。 他们的眼睛里,是如出一辙的冷漠、厌恶、讥笑。 不仅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甚至纷纷开口,催促何为安的动作快一些。 他们显然,迫不及待看着宋钦隐这朵曾经的高岭之花,当着所有人的面受辱。 宋钦隐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走投无路之下,他强撑着沙哑的嗓子,绝望的看向了刘侍郎,“刘大人,求求您……” “放肆!”刘侍郎不仅不理他的求救,反而还满脸不悦的站了起来,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在他惨白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刘侍郎对待同僚,一向“大方”。 他浑浊的双眼里,满是谴责和凉意,呵斥道:“还不快跪在地上,侍候好何大人?” “不……”宋钦隐恐惧的后退了两步,再也维持不住往日的风骨了。 他警惕又绝望的环视着周围,想要咬舌自尽的心思,再次涌了上来。 他出身名门,熟读圣贤书,将自身的尊严看得比命重。 要是让他当中受辱,他宁愿死! 宋钦隐眼底划过一抹决绝,眼尾嫣红,一抹泪珠划过脸颊,从下巴坠落。 就在他要咬断舌根时,忽然先前那个去茅房的才子,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 他的手中还提着裤子,由于跑的急,裤腰带还有半截耷拉在地上,仓皇大喊道: “傅小侯爷落水了,都、都浮起来了,肚子鼓鼓的,怕是、怕是活不了了!” 此言一出,整个闹哄哄的场面顿时凝固住了。 上头座位上的几位主办诗会的大人,面面相觑了一眼,然后个个大惊失色。 诗会是他们办的,到时候傅小侯爷在此出了事,岂不是要追究他们的责任? 所有人都顾不上其他,全都一窝蜂跑向了河边。 槐轻羽缓缓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他喝了那么多酒,感觉双脚有些虚,脑子也不甚清醒。 对于傅珣皓的尸体,这么快被发现,他是极其不爽的。 按照他的设想,怎么着也得等到第二天后,傅珣皓被泡得尸体水肿,五官狰狞的被打捞上来才好。 他面无表情的看向那名拎着裤袋的才子: “你不是去找茅厕了吗?怎么从湖边回来了?” 那才子被问得顿时脸色涨红,满脸羞愧的小声道:“拉、拉裤子里了,我想着去湖边洗洗,谁知竟发现了这个噩耗……” 槐轻羽这才发现,对方身上的确有些臭。 他当即捂住鼻子,后退了两步,语气难掩嫌弃:“那你离我远一些。” 槐轻羽不再理会这冒冒失失的才子,脚步踉踉跄跄的随着众人赶去了湖边。 傅珣皓已经被打捞上来了。 他双眼紧闭,浑身湿淋淋的,衣物与头发全都贴着皮肤,由于喝了不少水,腹部的确隆得有些高,像是十月怀胎的孕夫。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缄默起来。 场面冷得吓人,只有几位主办的大人,颤巍着身子,六神无主的扑了过去,试图抢救傅珣皓。 可无论他们试了何种方法,傅珣皓都紧闭双眼,一动不动,身子冰冷得与尸体无异。 “糟了糟了!傅小侯爷好端端的,跑这湖边做什么?”刘侍郎年纪最大,瞬间瘫倒在了地上,两眼一翻差点一命呜呼。 其余大人倒是很快镇定下来。 法不责众。 他们这些主办人有好几个,景阳侯府再怎么和圣上告罪,也砍不了他们的头。 其中一名官员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沉声唤来几个护卫:“来几个人,将傅小侯爷抬回景阳侯府。” 这名官员好歹为官多年,不至于彻底乱了阵脚。 他扫视了一眼所有人,扬声道:“今日所有参宴人员,等下全都登记性命。傅小侯爷莫名其妙落水一事,还需要彻查。” 随着这名官员出手干预,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不言,在一本小册子上登记了姓名。 傅珣皓好歹是侯府世子,突然脱离诗会上的其他人,淹在这湖水中实在蹊跷。 之后如果上面要调查这件事,所有人都有可能被传唤。 许多人怕惹麻烦,登记完后就飞快的离去了。 那些官员在指挥护卫们将傅珣皓抬走后,也纷纷带着随行的侍从们离去了。 郁浓庭院眨眼间,便空荡了下来。 槐轻羽没有着急离开,而是转身回了郁浓庭院。 郁浓庭院已经彻底空了下来,只余庭院中的下人在默默打扫着。 看见槐轻羽,那些下人瞬间直起了腰,眉眼低垂,恭谨道:“主子,您来了?” “嗯。”槐轻羽面上没什么表情,抬步跨了进去。 郁浓庭院,正是他的产业。 他跨进宴会广场,在其中一个亭子里坐了下来。 傅珣皓死了。 他竟然真的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槐轻羽本以为自己会很开心。 可结果呢? 索然无味。 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可以说,他没有特别的感觉。 傅珣皓死得这么快,他一点报复的快感都没来得及产生。 “傅珣皓啊傅珣皓,真应该让你也尝尝被人羞辱,被凌迟的痛苦。死得这么早,真是便宜你了!”槐轻羽冷漠的勾了勾嘴角,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的、低哑的啜泣声。 槐轻羽放下酒杯,循着哭声走去。 在一处灯火没有照耀到的黑暗的凉亭角落里,槐轻羽看到了宋钦隐。 穿着单薄的、肩上被撕烂了一块,形容狼狈的宋钦隐。 俊美仙气的脸颊,被打得留着巴掌印,口鼻流血的宋钦隐。 在这寒冷寂静的黑暗夜里,无助的抱着身子,无处可去的宋钦隐。 走到哪儿都被人唾弃、厌恶,被骂做男宠的,宛如丧家之犬的宋钦隐。 槐轻羽嘴角弯起,压抑着痛快的情绪,故作温和的开口,“宋公子,是你吗?” 听见他的声音,偷偷哭泣的宋钦隐,瞬间止住了哭声。 虽然白天遭受了许多屈辱,宋钦隐已经有些麻木,但二十多年养成的自尊心,仍是让他下意识遮掩自己脆弱的一面。 宋钦隐默默擦干了泪痕,闭了闭红肿的双眼,抬起脸来。 只见槐轻羽站在灯火下,眼眸灿烂得宛如坠着星星,美好得让人不敢亵渎。 宋钦隐的心脏,瞬间猛跳一下,呆呆的盯着槐轻羽。 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逐渐从黑暗中走出来。 不甚明亮的灯光,将他高大的身形完全照耀了出来。 宋钦隐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好崩溃的情绪,正视着槐轻羽,“槐公子,让你见笑了。” 槐轻羽轻笑一声,语气温和,“我知道宋公子的难处,并不觉得有什么,每个人都有苦难的时候。” 宋钦隐眸光闪烁,瞥见槐轻羽那一如既往的,与在书院时差不多的笑容,面上没有一丝对自己的鄙夷,他的心稍稍安了一下。 “槐、槐公子……”宋钦隐紧张得握紧拳头,舔了舔一整天没喝水的唇,鼓起勇气喃喃乞求,“你、你可不可以……收留我……” 收留? 宋钦隐想屁吃呢? 上辈子,他为了替宋钦隐赎身,不惜去借高.利.贷,被放贷的人追债,被打得半死,险些被卖去为奴。 在那些暗无天日,受尽屈辱的日子里,他曾好几次想过自尽。 但他求生欲强,几次差点被逼死,可最后仍旧咬紧牙关,将苦难往肚子里咽,拼命活了下来。 他没有想过回报。 只是觉得宋钦隐是高岭之花,和他们这些生在泥地里的人不同,天生就应该飘在天上。 所以,他将那些痛苦的经历瞒了下来。 他拼命守护着宋钦隐,想要看到他重新翱翔于九天。 他让宋钦隐安心读书,自己一边应付追债的人,一边想办法去弄到钱,给宋钦隐买笔墨纸砚。 他不舍得吃饭,有一点食物便会拿给宋钦隐,想让他不饿肚子,自己却时常饿得头晕眼花,只喝凉水充饥。 当时的槐轻羽,是自卑的。 他觉得宋钦隐高高在上,高不可攀,自动将自己归为了地上的泥土。 所以,他对供养宋钦隐这件事甘之如饴,从不觉得苦。 甚至还觉得甜蜜。 一想到昔日盛京最有才名的公子,被自己偷偷收留着,照顾着,便有种怀揣着稀世珍宝的感觉。 他一直将自己放在低于宋钦隐的地位。 所以,在宋钦隐重新考上状元后,看见他像看见臭虫一样视而不见,他也没在意。 只是觉得彼此身份云泥之别,宋钦隐不理会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他一直觉得,宋钦隐即便不感激自己,也不会对自己怀有恶意。 所以,后来的后来,他被秦漆禾弄得遍体鳞伤,怀着身孕走投无路之下,宋钦隐将他接了回去,他才会相信宋钦隐是真的对他好。 毕竟,他曾帮过宋钦隐,所以以己度人的觉得,宋钦隐收留他,甚至说要照顾他肚子里的孩子,是在感激他当年的恩情。 结果宋钦隐给了他绝望一击,继续往他身上施加苦难。 上辈子,宋钦隐心心念念,觉得孟伽诩会救他。 这辈子,槐轻羽要让他睁大狗眼,好好看看,孟伽诩究竟会不会救他。 想必到时候,揭开真相的时候,宋钦隐的反应会很好玩吧? 看着眼前落魄灰败,宛如破布娃娃,朝自己求救的宋钦隐,槐轻羽心中的恨意,根本止不住。 救? 继续跌入更深的深渊吧! 槐轻羽微微一笑,拒绝的话说得很果断,“不可以哦!宋公子,你现在是刘侍郎家的家奴呢!即便我收留你在这儿,可刘侍郎发现你不回去,会将你当成逃奴抓回去的。逃奴可是能随便打死的。” 宋钦隐闻言,眼睫颤了颤。 他的心瞬间沉入谷底,永远逃不出泥淖的窒息感蔓延了全身,将他压抑得险些呼吸不过来。 忽然,槐轻羽语气轻柔的开口了。 他微微抬着下巴,问,“宋公子,你知道那个差点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你按在地上强上的何为安大人,是谁的父亲吗?” 宋钦隐呼吸颤了颤,半晌,摇了摇头。 第068章 第 68 章 槐轻羽莞尔一笑, 嗓音轻柔的说道;“他是何水的父亲。不过,这不是重点,我想问的是, 你知道刘侍郎身边的其他那几位同僚,都是何人吗?” 宋钦隐脑袋发蒙, 仍是摇着脑袋。 “他们分别是李昭信校尉,陈农丞, 梁骑都尉, 以及黄都御史,这些人,宋公子可有印象?” 宋钦隐再次摇了摇头, 显然不记得那些人。 但他不是傻子。 他猜也能猜到,自己曾经高高在上, 目空一切,傲慢的得罪过这些人。 他本以为留在刘侍郎身边, 每日糟蹋凌虐,已经够可怕了。 没曾想,等待他的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头。 宋钦隐本就含着惊惧的眼神,逐渐被更深层的、深入骨髓的恐惧覆盖。 他满面仓皇,害怕得像个刚认识世界的婴儿,不知所措的站在当场。 对于如今的他来说, 刘府,就是龙潭虎穴, 十八层地狱, 并且,地狱里还全是对他仇恨敌视的魔鬼。 就在此时, 郁浓庭院的下人跑来说,刘府的管家刘仁,带着几个下人来了。 刘侍郎因为年纪大,被人抬走时没顾得上宋钦隐,现在缓过来了,自然会让人将宋钦隐抓回去。 听到这个消息,宋钦隐只觉得遍体生寒,浑身冷得直打颤。 他再也顾不上尊严了,上前两步,便抓住了槐轻羽的手腕,直直跪了下来。 他语气放得极低,嗓音沙哑得可怕,“求求你,槐公子,救救我吧!只要你收留我,让、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说着,吞了吞口水,握着槐轻羽的手腕,在他的指尖,虔诚的吻了一下。 “我、我现在还是干净的。”他颤抖着眼睫,眼眶里渐渐付出一缕水光,强忍着心底的屈辱和不甘,朝槐轻羽挤出一个讨好而谄媚的笑,“槐公子,我、我想做你的男宠。” 就算被糟蹋,他也想糟蹋他的人是槐轻羽,而不是满身老人味的刘侍郎,以及他那些对他仇恨无比的同僚。 槐轻羽目光盈盈的望着宋钦隐,眼神温柔。 他十分喜欢这样像条狗一般,趴在地上摇尾乞怜的宋钦隐。 人性果然都是犯贱的。 上辈子,他拼死拼活,宋钦隐还对他爱答不理。 这辈子,他基本上没和宋钦隐有交集,也没提供任何帮助,宋钦隐却将他视为救世主。 讽刺。 宋钦隐放下尊严,小心翼翼的等着槐轻羽的回应。 见槐轻羽无动于衷,他的心沉了沉。 他屈膝着朝前挪动了一点,扯开自己胸前的衣襟,难堪的吞着口水,抓着槐轻羽的手,摁在自己的胸膛上。 他再次哑声开口,“槐公子,求求您收留我,哪怕只给我一碗饭,一个栖身之所也行。只要刘仁等下过来时,你跟他说没见过我,打发他走,我就、就任你处置。” 说罢,他认命般闭上了眼睫,惴惴不安的等待着槐轻羽的回复。 槐轻羽的目光,由他那张被磨平了棱角,变得低眉顺眼的脸,逐渐下移。 他看到了宋钦隐敞开是胸前,布满道道鞭痕。 想必这段时间,宋钦隐在刘侍郎手下,没少被毒打。 昔日高不可攀的贵公子,如今竟低落进了尘埃里,试图用美□□惑他,真是可怜。 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槐轻羽讥诮一笑,忽然变了脸色,冷冷的收回手腕,将宋钦隐猛得推开。 宋钦隐跌倒在地,本就又饿又累的孱弱身形,动了两下,没能爬起来。 他急切又绝望的张开双眼,原本清冷如墨的眸子里,布满了卑微和焦灼。 他嘴唇颤抖着,再次低声恳求道:“槐公子,求求你了,看在、看在从前同窗的份儿上……” “同窗!你还有脸提同窗?”槐轻羽一脸的谴责和鄙夷,冷冷的望着宋钦隐,“宋公子,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身为香山书居的学子,应该有文人风骨,宁折不弯才对。可你看看现在的你!竟然坐起了以色媚人的勾当! “我本以为你是被逼迫的,还对你心生同情。 “可现在看来,是我高看你了。你分明是自甘堕落,表面上装的正经,说不定被那些老男人抚摸时,你的心里正高兴呢!” “你别胡说!我没有!”宋钦隐被说得面如纸色,一直强忍的憋屈和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了。 他攥紧手指,艰难的呼吸着,胸腔被气得一阵刺痛,仿佛有利刃刺进他的心脏。 他觉得自己被误解了,强忍的泪水,终于委屈不甘的漱漱落下,“你懂什么?你又没落到我的境地,怎么懂得我的难处!” 槐轻羽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的盯着瘫倒在地,一脸屈辱的宋钦隐。 他高昂着下巴,口吻冷漠,“的确,我永远都不会落到你的处境。” 就在这时,刘仁带着几个下人赶来了。 看见槐轻羽这个郁浓庭院的主人,刘仁恭顺的弓腰招呼了一声。 槐轻羽一脸愤怒和不屑的瞥了宋钦隐一眼,朝刘仁道:“刘管家,希望你管好刘府的下人,别什么脏的、臭的,都有资格往我面前挤。我槐轻羽可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受那些肮脏下流、道德败坏的男宠勾引!” 刘仁闻言,顿时觉得老脸都丢光了。 宋钦隐是他们家老爷的男宠,却在这里勾引他人。 是嫌弃他们老爷吗? 刘仁转身,恶狠狠瞪了一样害怕得浑身颤抖,眼睫沾泪的宋钦隐,心里一阵阵泛着怒气。 他咬了咬牙,朝槐轻羽卑微的赔笑着,又说了两句客套话,便转身拉下脸来,一脸阴狠挥了挥手。 “将这个不知死活的贱皮子带回去!” 刘府的下人闻言,顿时七手八脚,将宋钦隐从地上扯了起来。 他们掏出麻绳,套在了宋钦隐的脖颈上,就像在栓一条狗。 宋钦隐呆滞又麻木,无人看见的被凌乱长发遮盖眼神里,再次流露出了求死的意志。 他很快被拖走,消失在了槐轻羽的眼前。 槐轻羽的眼前,终于平静了。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神清气爽。 他打算在郁浓庭院住一晚,明日再回香山书居,打听傅珣皓的情况。 回到房间后,青鸿和蓝柳现身,为他点燃蜡烛,收拾床铺。 槐轻羽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了一封信。 写完后,装入信封,丢在桌上,吩咐蓝柳和青鸿: “将信送给孟公子。” 宋钦隐如今的下场,他觉得还不够惨。 他要让孟伽诩继续发力。 等将来揭开真相时,宋钦隐发现自己被白月光当成蠢驴,骗得团团转后,反应肯定很精彩。 槐轻羽安然睡了一觉,第二日一大早便起来了,回了香山书居。 自从踏进书居大门,他便不停的听到所有人都在议论傅珣皓的事。 “听说昨个晚上,傅小侯爷被救上来时,已经没气了。” “都泡了那么久,肯定凶多吉少啊!” “早上,景阳侯府已经派人来,将傅小侯爷的书本和衣物都带走了,过两日应该就要为傅小侯爷办葬礼了吧!” “唉,真是可惜,傅小侯爷好端端一个青年才俊,却要英年早逝……” 不少人都在为傅珣皓扼腕叹息。 “闭上你们的狗嘴,再敢放屁,我就将你们的脑袋按进马桶里!”一道怒气冲冲、满是戾气的声音传来。 张兰生向来沉不住气,脾气火爆。 他将傅珣皓当成大哥,听到这些人给张兰生判了死刑,立刻坐不住了。 他走近众人,眼神宛如刀子一般,刮向了那些猜测傅珣皓已死的家伙。 在他身后,徐朗荣也走了过来。 徐朗荣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但相比张兰生的激动,他平静的多。 他直直的站在那儿,冷冷的目光扫向众人,扬声道:“还请诸位不要乱说!圣上得知邪医琅延恰好来了盛京,已经让邪医去为傅哥去治疗了。邪医琅延,妙手回春,可活死人、肉白骨,他的实力相比诸位都知道。” 有学子闻言,忍不住反驳道:“邪医琅延医术的确很高,但是否真能活死人,谁能知道?” 立刻有人附和,“对呀,就算真的将傅小侯爷从鬼门关拉回来了,那傅小侯爷的身子骨还能和从前一样硬朗吗?” 又一人分析道:“寻常人得个风寒感冒,都有可能去世,傅小侯爷在水中淹了那么久,即便救得活,也是个废人了吧!” 张兰生听到这些话,立刻气得撸起袖子,冲了上去,“闭嘴!你这不知死活的狗杂种,说谁是废人?” “哎哎哎,你怎么骂人呢?”那学子顿时也不满了,梗着脖子辩解道:“我可是实事求是,张学子你再担心傅小侯爷,也别拿气往我身上撒呀!” 下一秒,那学子的脸上就挨了一拳。 是一向克制的徐朗荣率先出手的。 徐朗荣阴沉着脸,死死盯着那学子,“我们就拿你撒气了,你能怎么着?有本事,就去找夫子告状!” 他徐朗荣一向自认为光明磊落,不喜欢以权势压人。 但是为了傅珣皓,他不介意借用身份,让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闭嘴。 “你——”那学子脸上挨了一拳,下巴都快被打脱臼了。 但他看着气得如发狂的野兽一般的徐朗荣,不敢再说一句话。 徐朗荣家里,可比他们家里尊贵多了,听说徐家的徐大人,经常被圣上叫去御书房说话。 圣上日理万机,除了在朝堂之外的其他地方,还能见到圣上,这徐大人该有多得恩宠呐! 徐朗荣扫视了一圈,握着拳头掷地有声的威吓道:“谁敢再说一句傅哥的不吉利话,我就弄死谁!” 张兰生也随之符合着,威胁了两句,直到所有人都敛声屏气,二人才满意又狂妄的离去。 想着二人刚刚的话,槐轻羽的心揪了起来。 邪医琅延,那可真是个有本事的医者! 看来这次,傅珣皓是死不了了。 但……转念一想,槐轻羽又不急了。 在他看来,任邪医琅延医术高超,能将闭气的傅珣皓救起来,也说得过去。 可他还真能让傅珣皓不落下病根,像从前一样活蹦乱跳不成? 那不是成神了吗? 槐轻羽不觉得琅延真的有这么神。 他放下了心,按部就班的上完了一天的课程,下课后便拿着前两天买的小礼物,来到了慕容鸢的院子。 三年来,槐轻羽在慕容鸢这儿,已经驾轻就熟。 他径直进了院子。 慕容鸢的院子雅致华贵,院中种满了应季的精致小花,还有各种名贵药草,单是踏进来,就倍觉清新。 槐轻羽拎着小礼物,踏进了屋内。 入目就看见长身玉立,身着白衣的慕容鸢,坐在一张椅子上,姿态慵懒,单手垂在椅背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槐轻羽悄悄将手中的礼物,将手中的礼物悄悄放在地上,蹑手蹑脚走过去。 他做贼一样,凑近慕容鸢,然后出其不意从背后伸出手,捂住了慕容鸢的双眼。 然后笑嘻嘻的问道:“殿下,你猜猜我是谁?” “猜不到。” “你是故意气我吗?”槐轻羽没想到,慕容鸢竟然一点都不配合。 他咬了咬牙,松开了双手,霸道的将慕容鸢的身子扯近怀里,在他的侧脸上重重咬了一口。 然后不悦的皱着眉,紧盯着慕容鸢的双眸,“现在认出我了吗?” “……” 槐轻羽掐住了慕容鸢的脸颊,“殿下,你别开玩笑了。我刚下完课就来找你了,你对我竟然这么冷漠,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下一秒,他就被慕容鸢用大手扣住的后颈。 慕容鸢摸着脸上的牙印,忽然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诡异笑容,缓缓吐出几字:“你,想死吗?” 槐轻羽:“……” 他不安的缩了缩脖子,又眨了眨眼,“殿下,你、你被鬼上身了吗?” “慕容鸢”审视的盯着槐轻羽,眼神锐利,“我竟不知鸢弟平日里这般□□,一个未出阁的哥儿,竟然纵容外人潜入他的房里,对他又亲又摸。” “你——”槐轻羽瞬间捂住了嘴巴,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 同慕容鸢长得一模一样,额上还带着一条精致的抹额,压迫感十足。 眼前这人……该不会是传说中残忍嗜杀,却被帝后捧在掌心狂宠的太子吧! 槐轻羽脸上所有的喜色全都退了下去。 往后退了两步,想到传说中太子一日砍百人、血流成河的事,瞬间吓得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惊恐的吞着口水,慌忙乞求道:“还请太子殿下恕罪,是草民唐突,日后再也不敢冒犯四皇子了!” 太子打量了槐轻羽一眼,冷笑一声,“惊、昀、叠、照,都滚出来,将这狂妄之徒拉出去杀了!” 惊昀叠照四字,乃是慕容鸢身边四护卫的名字。 随着太子的发令,大矮个和小矮个两个,瞬间从隐蔽处现身了。 二人哭丧着一张脸,苦哈哈的开口了,“太子殿下,不可以啊,槐公子可是四皇子的心尖尖,您要是真砍了,四皇子一定会生您气的!” 太子冷嗤一声,“那他亲了孤之事,该如何解决?” 小矮个吞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的提议:“要不您……亲回来?” “亲回来?”太子扬了扬眉,冷笑一声,那诡笑的面庞便瞬间换了一个表情,阴狠无比。 他抬起脚,猛得揣在的小矮个的胸膛。 小矮个瘦瘦小小的身子,瞬间飞了出去,撞破了门扉,落在地上。 他是天下少有的高手,飞檐走壁不在话下,但也受不住这一脚。 身子刚砸着地,小矮个的口中就吐出了大口鲜血。 他艰难的用单臂撑着地,另一只手死死捂着胸口,想要逃跑。 下一秒,那太子便抬步走向小矮个,一脚踩在了小矮个的手臂上。 小矮个死死咬着牙,他的手臂断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都痉挛抽搐起来。 他越痛苦,太子眼底的猩红之色越明显。 太子一脚脚踩在他身上,极其享受这践踏活人的快感。 槐轻羽看着这一幕,便觉得自己浑身仿佛也疼得厉害。 这下手太重了! “槐公子,我带你先离开。”大矮个沉着脸,抓起槐轻羽的手腕,便径直逃离了慕容鸢的院子。 槐轻羽想起小矮个的惨状,忍不住担忧的张了张嘴,“小矮个他……” 大矮个叹息一声,同情的道:“他只能自求多福了。” “他会被太子打死吗?” “不知道。” “太子真残暴。”槐轻羽感叹的说道。 大矮个皱了皱眉,满眼不赞同的看着槐轻羽,警告道:“槐公子别这么说,太子殿下不发脾气的时候,还是挺温和的。” 槐轻羽:“……”这不废话吗! 大矮个又开口了,“今日之事,也希望槐公子不要说出去,否则属下不能保证槐公子你的生命安全。” 槐轻羽立刻道,“这个你放心,我会讳莫如深的。” “那属下送你回去吧。”大矮个说着,便慢悠悠的挪动他那圆滚滚的身子,跟在槐轻羽身后。 槐轻羽觉着,这样的大矮个身上极其有压迫感。 他不敢再说话,沉默着回到了院中。 大矮个看看进了院子,才慢条斯理转身回去。 刚踏进院里,看着院里站着的几人,大矮个一直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了下来。 他快步走了过去,眼神里流露出关切,“太子怎么样了?” “已经躺下了。”山长顾仁华淡淡开口。 一名黑衣侍卫从屋内走了出来,眼神锐利的盯着顾仁华,“你下手太狠了!” “我不下死手,他把我这香山书居拆了怎么办?”顾仁华说着,抬手准备捋了捋胡子。 然而,他什么都没摸到。 因为就在刚刚他话落的一瞬间,那黑衣侍卫因为心生不满,已经悄无声息将他的胡子割下,丢在地上踩成泥了。 顾仁华气得鼻子都歪了,再也保持不住仙风道骨的气度了。 他指着那黑衣侍卫的鼻子,气哼哼的叫道:“篷霜,好小子,都敢对我这么不敬了!” 被称作“篷霜”的黑衣侍卫翻了个白眼,根本不理会顾仁华的叫嚣。 忽然,篷霜的耳朵动了动,沉着眸子道,“殿下醒了。” 几人不敢怠慢,陆续的踏进屋子。 床上,慕容鸢慢悠悠坐起身,扯掉额上的抹额,露出了眉心一块浅淡的疤痕。 他嫌弃的看着身上的白衣,满怀不悦的咬着红唇,“谁给我穿的白衣?真是没有品味,跟丧服一样!” “殿下。”篷霜凑了过来,摸了摸慕容鸢的脑袋,“你觉得脑袋痛吗?” “痛。”慕容鸢精致的眉眼间,满是困惑,“我后脑勺上长了一个大包……谁打我了?” 顾仁华一身道袍,双手背在身后,宛如高深莫测的仙长。 他踱步过来,解释道,“是太子殿下来了。真是奇怪,太子殿下今日竟没有大开杀戒,只打断了小矮个儿浑身的骨头,太温柔了吧!” “……”慕容鸢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闭上眼睫,低声道:“帮我跟小矮个儿说声对不起吧!” 然后,他重新躺进了被子里,动作轻柔的掀起被子蒙在脑袋上。 其余几人皆走出了屋子。 篷霜双手抱胸,分析道:“殿下心肠像水一样柔软透明,此番打伤了照,肯定在自责了。” 小高个儿与他凑在一起,拧了拧眉,“该怎么让殿下高兴呢?” 篷霜思索了片刻,双眸一亮,“我知道,殿下喜欢那槐姓小哥儿,若是能将槐姓小哥儿弄过来,殿下肯定会很高……唔!” 篷霜话还未说完,嘴唇便被顾仁华伸出手指,紧紧捏住了。 “别乱出主意。”顾仁华笑眯眯说着,出其不意的一扬袖子,袖口中挥出一道迷烟,袭向篷霜的面门。 下一秒,篷霜便瞬间倒地。 顾仁华沉着脸,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人,又抬眼看向其余三人,“殿下一体双魂之事,万不可暴露。留在香山书居,就督促殿下老老实实扮演好一名学子,其余的千万别放纵。篷霜脑子里只有殿下,其他事他是不会考虑的。他不想动脑子,你们可不能与他一同胡闹。否则,只会害了殿下。本道言尽于此,希望诸位牢记于心。” 大高个儿、小高个儿、大矮个儿三人讳莫如深,纷纷点头。 …… 深夜,被丢在地上睡了许久的篷霜幽幽转醒。 他打了个喷嚏,从地上爬了起来,脚尖一点,便飞了起来。 顾仁华以为把他弄晕了就能阻拦他?做梦! 第069章 第 69 章 槐轻羽一整夜都睡得很不安稳。 在睡梦中, 他感觉有人靠近了自己。 他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敏锐的察觉出异常,想要醒来, 却一直睁不开眼睛。 他睡得昏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 才勉强能睁开眼,发现自己换了房间。 他眨了眨眼, 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容鸢的脸, 有种不真实感。 慕容鸢双眼紧闭,两道好看的细眉微微蹙着,似乎是在做噩梦。 槐轻羽忍不住抬手, 用指尖摁在慕容鸢的眉心处,轻轻揉着。 慕容鸢瞬间睁开了眼, 微冷的目光在触及到槐轻羽时,瞬间柔和了下来。 喉结滚动了一下, 慕容鸢讶然的张了张唇:“小羽儿,你怎么在我床上?” 槐轻羽比他更懵逼。 他认真的摇了摇脑袋,“我也不知道,殿下,可能我太想你了,所以梦游过来了吧!” “小羽儿竟然这么爱我。”慕容鸢伸手,在被子下抱紧了槐轻羽的腰, 然后又亲了亲槐轻羽的额头,“我很开心, 小羽儿。” 槐轻羽的双颊有些红。 他摸着被慕容鸢吻过的额头, 觉得自己将来是要当一家之主,迎娶慕容鸢的。 他要表现得强势一些, 给慕容鸢安全感。 槐轻羽微微挣扎了一下,从慕容鸢怀里挣脱,反手抱住慕容鸢的腰,将他的脑袋摁在自己怀里,轻轻开口道:“殿下,我想参加下个月的芙蓉会。” 芙蓉会每十年举办一次,参会的都是些老学究,不止大蕴朝的人会来参加,大蕴朝周围的其他民族,各个小国中有学问的人,都可以参加。 芙蓉会是著书立说之地。 进入芙蓉会后,每名才子都需要写一篇文章,参加评选。 被评选上的文章,会被集合起来编撰成书,书的名字叫芙蓉录。 评选出的第一名,会被称为芙蓉才子, 一个人一生只能参选一次。 芙蓉录至今,已经出到卷十二了。 也就是说,芙蓉会的举办,已经长达一百二十年了。 无数人想要在史书上留下足迹,最后都化作了尘土;但是如果能入选芙蓉录,则有很大可能青史留名。 毕竟芙蓉录名字太响,很可能永久的传世下去。 大蕴朝每家读书人,都会想方设法收录一整套芙蓉录。 慕容鸢的脑袋被槐轻羽抱在怀里,白皙的双颊霎时间红了个彻底。 他吞咽了两下口水,扬起了脸,整张脸漂亮得堪比芙蓉花。 他略有些沙哑的清亮嗓音,轻轻响起:“小羽儿,你年纪太小了,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芙蓉会,每人一辈子只能报名参加一次。 所以与会的大多是年长者,因为年轻人的学问,往往没达到那么深。 而槐轻羽,如今才十六岁,嫩得跟小绿草一样,怎么和那些耄耋老者竞争? 槐轻羽望着怀中,睁着亮晶晶的双眸,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慕容鸢,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他恨不得将这么漂亮,这么乖巧的慕容鸢永远捧在手心。 因此,他轻柔一笑,将慕容鸢光滑白腻的手腕紧紧握住,“我想快点出名,好有资格配得上殿下。” 他知道自己将来肯定能考上状元。 但是那所谓的状元,在这些皇室人眼里,和普通小吏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急需快速增加筹码。 三年来,他不仅在孜孜不倦读书,还在一刻不停的打理生意,积蓄财富。 他想要有足够多的钱,足够多的权,来配得上慕容鸢。 十六岁,的确很小。 但是,恰恰因为他如今才十六岁,所以才适合参加芙蓉阁。 因为他想要震撼别人。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才学堪比那些五六十岁的老学者、老博士,谁不会觉得他实力恐怖,再不敢低看他一眼呢? 有了芙蓉才子的名头,他再取得状元,就不会有人觉得他这个状元渺小了。 因为到那时,所有人都会明白,他这个状元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将来一定会走向重臣、权臣的起点。 “你……你什么都不用做。”慕容鸢伸出手臂,圈住槐轻羽细脆的脖颈,满眼眷恋,“在我心里,你不需要有什么名,也不需要有什么势,我也自会向你奔来。” 我自会向你奔来…… 槐轻羽听到这句话,心仿佛突然被柔软的东西蹭了一下。 他一时间心情复杂。 他喜欢慕容鸢吗? 显然是肯定的。 但没达到爱的地步。 他知道慕容鸢美好,乖顺,没脾气,是一个娇气大美人。 他接近慕容鸢,只是因为他想要拥有这样美好的慕容鸢,他发誓会像宠爱妻子的丈夫那样,永远对慕容鸢好,也清楚自己能做到。 他虚岁十六,但再过一段时间,就真的真正满十六岁了。 哥儿十六岁后,会十分难熬。 十六岁的哥儿,身子彻底成熟,每个月会有难捱的体弱期,浑身燥.热难耐,需要有人来安抚。 体弱期的程度是不一样的,如果哥儿是处子之身,体弱期症状会轻一些,但如果被失了身之后,在体弱期时,就会跟野兽无异。 这也是为何,明明哥儿与男人没有什么不同,地位与受到的教育,却与男人有很大不同的原因。 哥儿如果嫁人,势必要与男子结合,在体弱期期间,变成无法自控的野兽,此后每月都会如此。 所以当朝有哥儿选择嫁人,就无法再做官的律法。 那些选择走仕途的哥儿,要么娶妻,在体弱期时与妻子温存,度过体弱期。 要么一直保持处子之身到二十八岁,之后再嫁人,嫁人后可继续做官。毕竟一个哥儿能保持清白十二年,已经能证明自己的实力,比很多男人都强了。 继续保持官位无可厚非。 槐轻羽在遇到慕容鸢之前,一直想选后一种路。 他想坚守到二十八岁,到时候再考虑人生大事。 但遇到慕容鸢后,他就忍不住改变了想法。 他觉得,同男人一样,娶个哥儿也不是坏事。 尤其是,娶个慕容鸢这么美好的哥儿。 槐轻羽的心脏被触动得一阵柔软,他情不自禁的抓起慕容鸢的手腕,在他的手背上吻了几下,“殿下,我想给你最好的。还有,我昨日见到太子殿下了,他好像……很讨厌我,不想让你嫁给我。” 慕容鸢张了张红唇,一副惊讶的表情,“太子哥哥吗?他、他不会对你很凶吧?” 槐轻羽连连点头,“很凶,非常凶,他、他似乎很不喜欢我,觉得我占你便宜了。” 慕容鸢眼神闪烁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问,“那你觉得他怎么样?你讨厌他吗?” 若是别人问,槐轻羽肯定不敢说太子坏话。 但他面对的是美好又纯净的慕容鸢。 槐轻羽点了点下巴,蹙着眉道:“我很讨厌太子这样的人,狠厉、残暴,他昨日还掐了我脖子,差点把我掐死。” 有了上一世的经历,槐轻羽对男子十分排斥。 尤其是那些有攻击性的。 他只能接受和慕容鸢这样温柔无害的小哥儿想处。 “太子哥哥真坏!”慕容鸢义愤填膺的咬着唇,情绪有些激动,他保证道:“待我见了他,一定会骂他一顿的!” “殿下不必为了我,和太子殿下闹矛盾。”槐轻羽握着慕容鸢柔软的手腕,神色认真道:“我已经没事了,我也不怪太子殿下。其实说起来,太子殿下说得对,的确是我太过分了。” 他先前的确算是在占慕容鸢便宜。 如果他是男子的话,那些肆意接近慕容鸢的行为,都能被当成登徒子了。 想到此处,槐轻羽顿时一个机灵,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慕容鸢的手腕,身子朝后移了移,拉开了与慕容鸢的距离。 他掀开被子,手忙脚乱的想要下床。 慕容鸢满目不解,“小羽儿,还没到上早课时间,你不睡了吗?” 槐轻羽一边朝床边爬,一边自责道,“殿下,你还未出阁嫁给我,我们怎么能躺在一张床上呢?我们不能这样,我会坏了你的清白的。” 慕容鸢从背后抱住他纤细的腰,娇声问,“我们是躺在床上,可是什么都没做。小羽儿,难道你为了不让别人说流言蜚语,就要冷落我吗?” 槐轻羽听着他这委屈巴巴的语气,顿时有些不忍。 他忍不住转过脑袋,看见了慕容鸢娇娇柔柔附身过来,衣衫半掩,光滑漂亮的胸膛,正贴着自己的后背,不舍的抱着自己的腰。 慕容鸢微微仰着脸,那张巴掌大小,漂亮无瑕的脸上,挂满了伤心和委屈。 仿佛要不舍的哭出来一般。 槐轻羽只看了一眼,便心疼起来了。 他不忍的抿了抿唇,转身又钻入了被窝里,将慕容鸢整个拥入怀里。 什么世俗,什么礼法,什么规矩。 在慕容鸢面前,他宁愿色令智昏。 槐轻羽抱着慕容鸢软绵绵腰,感慨自己为什么不是皇帝。 他要是皇帝,一定要以江山为聘,将慕容鸢宠上天。 “我不走了。”槐轻羽搂着慕容鸢的腰,在他的额头吻了一下,嗓音温柔的说道:“我再陪殿下躺一会儿。殿下要睡的话,就躺在我怀里吧。” “嗯嗯。”慕容鸢嘴角带着甜美的笑,连连点着脑袋,从善如流般将脑袋贴在槐轻羽的怀里,闭上了双眼。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睛,从槐轻羽怀里钻出来,将睡熟了的槐轻羽,轻轻抱在怀里。 槐轻羽在睡梦中,无意识的往他怀里缩。 慕容鸢紧紧抱着他,二人的身子亲密无间的贴着。 他抬起槐轻羽的脸,缓缓低下脑袋,不停啃咬着槐轻羽的唇瓣。 直至将槐轻羽的唇瓣咬出了血,他才堪堪控制住自己,停下啃咬。 他难以自控的将脑袋,埋在槐轻羽的脖颈处,嗓音沙哑沉闷。 他说: “我好坏,想和你融为一体,甚至把你吃掉。” 半晌,他将脸从槐轻羽怀中抬起,一双漂亮水眸里,渐渐浮现出了病态痴迷的色彩。 忽明忽暗的烛火不停的闪烁着,将他那张脸照得诡异又妖冶。 “看吧,太子哥哥。”他笑着呢喃,“……所有人喜欢的是我,而不是你。” 槐轻羽睡得很舒服。 一睁开眼,他就看到慕容鸢正挽着袖子,腰间还系着围裙,端着一盘黑乎乎的东西,正踏进屋子。 “小羽儿,我亲手为你做了早餐。”慕容鸢将那盘黑乎乎的东西,放到桌子上,巧笑嫣然的看向槐轻羽。 槐轻羽看着慕容鸢这贤惠的表现,忍不住拧了拧眉。 他起床,又洗漱完了,才严肃的看向慕容鸢。 他沉声道:“谁让你做这些事的?” “我……”慕容鸢见他绷着脸颊,凶巴巴的,顿时小心翼翼的咬着唇瓣,像是犯错的孩子,“我自己想做的,一想到小羽儿醒来就能吃我做的早餐,我就会觉得很幸福。” 槐轻羽走过去,“……” 他想要娶慕容鸢,可不是让他将来为他洗手作羹汤,而是想将他好好宠着的。 他走过去,抓过慕容鸢的手腕,仔细检查。 好在,他没在慕容鸢手指上发现烫伤。 否则他会自责死的。 “你把我气得都吃不下饭了。”槐轻羽叹息一声,抓着慕容鸢的手,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贤惠?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能不能拿出点架子?” 慕容鸢露出一个羞涩又明媚的笑,“可我想为你做这些事,我都打算好以后当小羽儿的贤内助了。” 槐轻羽:“……” 慕容鸢这样真诚,会让他很有负担。 他宁愿慕容鸢骄纵一点。 慕容鸢表现得这么温婉懂事,这么爱他,会让他觉得自己一开始有意接近他,是在骗婚。 槐轻羽深吸一口气,撒开了慕容鸢的手,“我先去上课了。” 说罢,他几乎落荒而逃般离开了慕容鸢的院子。 慕容鸢望着他的背影,收起失落的表情,将那盘黑乎乎的早餐一点点吃了。 放下筷子后,他拿出帕子擦了擦唇瓣,声音冷漠,“篷霜。” 篷霜立刻现身,恭敬的跪在地上,“殿下,您是今日还进宫吗?” 慕容鸢扬起下巴,修长的脖颈十分漂亮,俨然变了个人,“孤要去见一见那个邪医。” 邪医琅延,名字比皇帝还响亮,在大蕴以及周边几个国家,有强大的号召力。 走到哪儿都是座上宾,本已隐世不出多年,他倒还真想知道,父皇和母后如何请得动他,为那傅珣皓医治。 篷霜闻言,望着他的眼神里,有一丝警惕,“殿下见邪医做什么?” 太子缓缓转过脸,望向他:“你有资格过问?” 篷霜闻言,立刻垂下了头,漆黑瘦削的身影恨不得隐在阴影里。 太子名为齐贤正,帝后希望他成为一个贤良正直的储君,并给他起了小名福玉,是皇帝和皇后捧在掌心的宝贝。 但不幸的是,太子的一个身体,却生了两个人。 一个是残暴无良、杀人如麻的太子,一个是温柔善良、像水一样温柔的四皇子。 一男一哥儿。 为了不让别人知晓太子和四皇子是同一人。 四皇子占据身体时,惊、昀、叠、照四名暗卫,会现身充当四皇子的侍卫。 太子出现时,那四名暗卫会隐在暗处,他会现身。 他的实力强,惊昀叠照四人加起来,也打不过他。 在太子自控不住时,他负责出手打晕太子。 在太子身边,要时刻提高警惕,因为看似平静的太子,被激怒一点便会暴起伤人。 连圣上都曾被他揍得遍体鳞伤。 他们这些暗卫就更别提了,上次小矮个爱得那顿打还算轻的。 如果…… 篷霜想。 如果只有四皇子存在就好了。 篷霜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太子的脸色,声音平稳无波,“殿下,如果您不告知属下,去找邪医做什么,属下只能去请示圣上了。邪医身份特殊,连圣上都不敢怠慢,您要是冲过去,将邪医痛殴一顿,后果可就严重了。” 太子揉了揉眉心:“就不能不告诉父皇母后吗?” 篷霜低声道:“您想让圣上和娘娘担心吗?” 太子闭了闭眼,精致妖冶的面庞上,渗出浓浓的疲惫。 太子沉默了。 好半晌,他才滚动了一下喉结,“随你便,想要报告就去吧。” 这个身体之余他,就是牢笼。 慕容鸢就是万人迷,做什么都可以;而他做什么,别人都会充满恐惧的防备着,生怕他出手伤人。 有的事明明是慕容鸢做的,也会诬陷在他身上。 没意思。 篷霜闻言,松了口气。 今日的太子殿下脾气真好。 他朝暗处使了个眼色,守在暗处的小高个儿便飞身离去了。 一直到傍晚,小高个儿才回来,悄悄现身,“殿下,圣上允了。” 太子阴冷的眯起眸子,不悦道:“去回个话,也需要来回这么久吗?” 小高个儿:“圣上日理万机,一整天都在与大臣议事。属下才面见完圣上,就抓紧回……。” 太子面色如霜雪般森冷,倏然站起身,没等他说完,便径直踏出了院子。 * 槐轻羽刚来到教室,便听到不少人又开始议论起了傅珣皓的事。 “听说傅珣皓已经被救活了?” “这还能有假?徐朗荣和张兰生一大早便满脸笑容,四处和人说这件事。” “嘿,真是神了!该不会那邪医琅延真的是神仙吧?” “邪医琅延是不是活神仙,我不知道,但他那双儿女,简直是活菩萨。” “是呀,可惜……这样两个钟灵毓秀的人儿,却去世得那样早,唉……” 槐轻羽听着这些,一整颗心都在剧烈跳动。 傅珣皓真活了? 徐朗荣和张兰生这么激动,将此事奔走相告,说明傅珣皓不仅仅是活了,而且还恢复如初,活蹦乱跳。 傅珣皓真这么幸运? 上辈子,他没见过邪医琅延,但是却见过一对乐善好施的兄妹。 那兄妹与槐轻羽相处过几次,说自己的爹爹是邪医琅延。 还教过槐轻羽一些医术方子,槐轻羽重生回来后,开的第一间脂粉铺就用过这些方子。 只是几个普通的方子,那些脂粉的效果用起来,便能让一般人的皮肤变得白嫩水滑,效果好得令人惊叹。 槐轻羽当时并不信他们二人所说。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邪医琅延的那对儿女,早就在二十多年前就死了。 二十年前,天下灾难四起,瘟疫、洪水、地动一波波袭来,百姓苦不堪言。 邪医琅延几十年避世不出了,但他那双儿女却菩萨心肠,见不得百姓受苦,出来无偿为百姓治病,还呕心沥血研制了治愈瘟疫的药。 最终,瘟疫消失了,但邪医琅延的那双儿女,却因过度劳心竭力,没多久就衰竭而死。 邪医琅延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将一对儿女封存于冰棺中。 二十年来,一直在寻找救活儿女的方法。 想到前世的那对兄妹,槐轻羽猜测,邪医琅延可能真的救活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但那都是几年之后的事了。 邪医琅延现今如果真的能活死人,为何不将自己的一双儿女救活? 反而去救不相干的傅珣皓呢? 这其中必定有猫腻。 槐轻羽拧眉思索着,一整日都心不在焉。 傍晚下课后,徐朗荣和张兰生带着人,拦住了学堂出口。 张兰生双手作筒状,大声的对着所有人道: “今晚都别走,傅哥死里逃生,大家随我一起去景阳侯府,为傅哥庆祝。” 此言一出,立即引得所有人不满了。 有人嚷道: “你当傅珣皓是什么万人迷呀?他是死是活我们又不关心。” “对呀,凭什么强迫我们去庆祝?” “好不容易上了一整天的课,我们还想回去休息呢!” 徐朗荣见抗议的声音多,立刻站出来沉声威胁道:“谁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日后在书居别想立足!” 香山书居向来禁止学生之间相互霸.凌。 所以才规定了每位学子,最多带两名侍从,防得就是势力大的学子带一群侍从,欺负那些势单力薄的。 但饶是如此,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霸.凌之事仍时有发生。 但那都是一对一,或者多对一。 张兰生和徐朗荣,不过区区两个人,却想霸.凌他们一群人? 脑子被驴踢了吧! 徐朗荣不威胁还好,话一出口,众学子们立刻群情激奋: “呵,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兄弟们,干他!” 学子们叫嚣着,无视张兰生、徐朗荣极其侍从们的阻拦,大摇大摆踏出了学堂。 张兰生和徐朗荣二人,见道德绑架不成功,气得鼻子都歪了。 张兰生恨声道:“这群该死的家伙,竟敢无视我们!” 徐朗荣也气得一张俊脸漆黑,咬着牙道:“身为同窗,却连一丝情谊也不顾,真是薄情寡恩,没心没肺!” 就在二人满腔愤恨无处发泄时,槐轻羽走了过去,笑眯眯道:“我愿意跟你们一起去慰问傅小侯爷。” 看见他,张兰生和徐朗荣瞬间露出了复杂的眼神。 “你……”徐朗荣张了张唇,心情有些五味杂陈,勉为其难道,“唉,行吧。” 从前所有巴结傅哥的那些人,如今都对傅哥不闻不问。 谁曾想,反而是傅哥一直不愿搭理的这个槐轻羽,在傅哥被那些人疏远的时候,仍旧对傅哥不离不弃。 看来,这个槐轻羽,对傅哥是真爱。 待见到傅哥后,他们一定要告诉傅哥,槐轻羽有多么在乎他。 槐轻羽眨了眨眼,心头不解。 他怎么发现,张兰生和徐朗荣看他的眼神,忽然怪怪的? 他不动声色的闭着嘴,跟随张兰生和徐朗荣,一起来到了景阳侯府。 刚踏进去,他就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当即眯了眯眸,回视着对方痛彻心扉的眼神,厌恶开口: “璃星,你怎么在这里?” 第070章 第 70 章 三年了, 槐轻羽还以为璃星早就死在哪儿了呢? “小羽。”璃星怀中抱着一个约莫两三岁稚童,情不自禁的朝着槐轻羽走过来,眼底满是疯狂的留恋和偏执。 槐轻羽看着他抱着的孩子, 额头上的青筋瞬间跳了起来。 他后退了几步,眼神里满是冷漠。 再次沉声质问:“你究竟为何在这里?” “我是随邪医来的。”璃星轻轻开口, 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忽然落下泪来, 眼眶里盛满了泪水, “小羽,对不起,我怀里抱着的是景阳侯府管家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没有保住。三年前, 我流产了……” 他还没解释完,被震惊到睁大了眼睛的张兰生, 瞬间淡定不住了。 他望着璃星的眼睛,仿佛在看怪物, 叫道: “等等,什么玩意儿?你一个大男人,还能怀哥儿的孩子?你没搞错吧?” 璃星无视他,直直的盯着槐轻羽,仿佛永远看不够一般。 他惶惶不安的解释:“小羽,你别怪我弄丢了我们的孩子……我、我已经和邪医又讨要了一颗千年雪莲子了,这三年来, 我都跟随着邪医调理身体,本想着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 再去见你的。没想到今日竟提前与你见面了……” “你还想生?”槐轻羽很意外, 随之语气极近冷漠,“随你便, 反正又没有我的血脉,你愿意生就生。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生为好,因为你这种人,根本养不好孩子!” “怎么会和你没关系?”璃星眼神黯然,伤心欲绝的落下泪来。 他身姿修长,肩宽体阔,由于三年来,每日都对槐轻羽日思夜想,身形愈发瘦削。 他那张英俊张扬的眉眼,也显得憔悴苍白,这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十分的令人心疼。 他哭得鼻头泛红,一双墨眸里满是晶莹的泪花,忍不住靠近槐轻羽,“我是为你生的孩子,我们可以一起抚养。” 景阳侯府的管家这时也走过来,接过璃星怀中的稚童,朝璃星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然后,恭敬的弯腰看向槐轻羽,诚恳劝道:“这位公子,小的不知您与璃星公子有何矛盾,但小的知道璃星公子是好人。三日前他救了小人的孩子,这几日一直都在帮小人带孩子,可见璃星公子很喜欢小孩。依小人之见,璃星公子并非坏人,还请公子三思这其中是否有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张兰生气势汹汹走过来,满脸不悦,“李管家,你不觉得这个叫璃星的,很变态吗?他可是一个男人,竟然去和邪医讨要千年雪莲子,想要生孩子?” 李管家见张兰生,语气愈发恭敬了,“张公子,小的也是好心,璃星公子是好人,想必这位槐公子心性也善,小的只是不想看到一对有情人产生隔阂……” 李管家的声音越来越低,不敢再停留,抱着孩子偷偷溜了。 “管他有没有情!现在槐轻羽喜欢的,是我们傅哥!”张兰生快步走过去,挡在槐轻羽面前,朝着璃星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你算什么东西?一介白身,也敢和我们傅哥抢人?我们傅哥可是小侯爷!” 徐朗荣也走了过来,掷地有声道:“兰生说得对,眼下傅哥众叛亲离,连侯府这些主子,也不待见傅哥,唯有槐轻羽还想着傅哥,难道还不能说明槐轻羽对傅哥的感情吗?这位大兄弟,你自己变态就行了,别来纠缠正常人。” “傅哥?”面对张兰生、徐朗荣二人,璃星可见没那么客气了。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冽无比,还充斥着强烈的杀意: “这是我和小羽的事,何需你们来评判?小羽不可能喜欢傅珣皓!” 璃星可是清楚的记得,傅珣皓上辈子是如何对待槐轻羽的。 这辈子,傅珣皓落水,槐轻羽没救,便是槐轻羽不爱他的铁证。 “你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你是谁啊你?”张兰生听着璃星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他猛得推开璃星,“好狗不挡道,懂吗?” 说罢,二人便带着槐轻羽,朝傅珣皓的院子走去。 璃星被张兰生推倒,重重的跌在地上,脸色惨白的咳嗽起来。 槐轻羽路过他时,厌烦的特意避开脸,无视他走了过去。 “小羽……”璃星跪趴在地,面颊上狼狈的贴着黑发,语气悲戚的唤着槐轻羽的名字。 可直到槐轻羽的身影消失,也没回头看过他一眼。 璃星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脸上哭泣的表情缓慢消失,只留下一个似哭似笑的癫狂表情。 男子生孩子,是没那么容易的。 三年前,他小心翼翼的保护肚子,可随便摔了一跤就流产了。 流产后,他患上了一身病痛,这才知道孩子就是一个寄生物,对怀孕之人的伤害有多大。 那上辈子,小羽在孕期被秦漆禾强迫,生孩子时又被宋钦隐派人折磨,生子后被丢进乞丐堆里,该有多痛苦啊! 在绝望之时,小羽向他求助,他却同那些人一样,背叛了小羽。 当流产的那一刻,他清楚的感觉到几乎发育成型的孩子,离开身体时,几乎要痛彻心扉、积郁成狂。 所以,小羽眼睁睁看着他的孩子死亡,该有多痛苦? “我不会放弃你的,小羽,我错了,我一定会、一定会生个孩子还给你。希望你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原谅我。如果一个不够,我就多生几个,一定会生到你满意为止……” 璃星说着,低下冷冽的眉眼,注视着掌心中一颗圆滚滚的雪莲子。 片刻后,他仰头吞了下去。 仰头的瞬间,他的眼角缓慢的滑下一滴悔恨的泪。 槐轻羽随着张兰生、徐朗荣,来到了傅珣皓居住的院子。 傅珣皓身为侯府世子,住的院子自然不错,格局宽阔,装饰精良。 但是那院中停放的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木,却格外显眼。 槐轻羽刚刚靠近屋门口,便听到了屋内傅珣皓虚弱又满是嘲讽的声音: “收回去?为何要收回去?就将那棺木摆在那儿,我看着也觉得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你这是什么话?”景阳侯的声音随之响起,“你母亲也是一片好心。” 傅珣皓语调轻缓,但言语中的意思却十分尖锐:“好心?呵呵,你们便快马加鞭为我置办了这棺木,还命人去香山书居,将我的所有东西收回来,是非常希望我真的死了吧?怎么,我如今又被救活了,你们是不是特别失望?” 景阳侯夫人温婉又委屈的开口辩解:“皓儿,你误会了。你是我们的亲子,我们怎么会希望你出事呢?” 傅珣皓冷笑:“我死了,恰好给傅雪夫和傅珣澜腾地方啊。” 此言一出,景阳侯瞬间暴怒:“放肆!你一直和雪夫争风吃醋,觉得他抢了你的位置,任性也就罢了!澜儿又何时惹你了?” 傅珣皓的声音,沉默了一下。 随之又响起,仍旧带着浓浓的讽刺:“别人都说父亲你眼瞎心盲,将傅雪夫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捧上了天,地位远超于我。现在看来,父亲你一点都不糊涂呢,你不爱自小被拐卖的我,也根本不关心傅雪夫,你只在乎傅珣澜。” “皓儿,你这说得是什么话?”景阳侯夫人语气里满是不赞同,一改刚刚的温婉,呵斥道,“你真是太激进了!” “激进?”傅珣皓冷笑,“偏偏我此次幸运!父亲为了傅珣澜,谋害我之事,我已经查明,呈报给圣上了。” 景阳侯闻言,握起拳头,咬着牙恶狠狠威胁道:“你这逆子!再敢乱说我就打死你!” 景阳侯夫人也瞬间呆愣住了,“你……什么意思?皓儿,你父亲怎么会害你呢?” 傅珣皓冷笑道:“因为我是你的儿子啊!母亲,你可知道,傅珣澜根本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我的亲弟弟?傅珣澜是父亲养在外面的外室之子,父亲宠他如珠如宝,想要把世上最好的都给傅珣澜,早已将我的亲弟弟弄死,将傅珣澜调换过来了。想必当初我被拐走,也有父亲的手笔。” 景阳侯夫人闻言,自是不信。 呃觉得傅珣澜越说越邪乎。 她厉声呵斥道:“傅珣皓,你真是恶毒之至!侯爷哪有这么阴险,我们一直是琴瑟和鸣的!为了我,他从来不碰其他女人,怎么可能养外室?而且,你一直在昏迷中,怎么可能有时间收集证据?编造这种谎言,我真是恨不得在你刚出生时,就将你丢进尿罐里溺死!” 景阳侯也明显气得不行,怒吼道:“孽子,你以下犯上、不敬父母,罪该万死!” 他抬起蒲扇大的巴掌,狠狠朝傅珣皓的脸,猛然扇去。 屋内,响起了几道清脆的巴掌。 站在门口的张兰生,以及徐朗荣听到动静,再也站不住了,径直闯进去。 他们听了始末,为傅珣皓心疼得双眼发红:“不许伤害傅哥!” 槐轻羽也慢悠悠的踱步进屋。 他看见傅珣皓虚弱的躺在床上,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几个巴掌印鲜红可见, 他的身形瘦弱,手腕上的血管都清晰的凸出来了。 景阳侯正站在床前,盯着傅珣皓的眼神里,盛装着浓浓的杀意。 显然,他恨不得将傅珣皓碎尸万段。 傅珣皓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肩下枕着一个软垫,英俊的脸庞上满是讥诮,“父亲不必这么看我,即便你现在掐死我也晚了。圣上明察秋毫、耳聪目明,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就一定会追究你的过错。你等着吧,不出三日,你,傅雪夫,还有傅珣澜,一定会不得好死!” 景阳侯闻言,身形瞬间踉跄了两下。 但他仍是强装镇定。 就像景阳侯夫人说的,傅珣皓一直在昏迷,刚刚醒来,哪有时间去在这短短一日内,收寻证据? 就算有…… 景阳侯眼神闪了闪,傅珣皓一定是在诈他。 他不能自乱阵脚。 傅珣皓真是蠢,这么快亮出底牌,不是等着他去销毁证据? 景阳侯微微一笑,宛如慈父一般,朝着傅珣皓笑了笑,“皓儿,你真是被淹了一通,脑子糊涂了,竟然说这些胡话。我不计较你的冒犯,你好好休息,世子之位没人能与你争夺,你放宽心吧。” 景阳侯说完,便急匆匆转身离去。 傅珣皓知晓,他这是急着销毁证据。 不过没关系,他是重生的。 上辈子,他被景阳侯的慈父假象哄骗了一辈子。 他好不容易,才扳倒傅雪夫和傅珣澜,并强势从景阳侯手里夺过侯爵之位。 然而,他还没坐稳几天,便被景阳侯下毒谋害了。 临死前,景阳侯才满眼怨恨的盯着他,解释一切。 例如,景阳侯当初有个白月光,为了景阳侯夫人家的权势,才与白月光分离,娶了景阳侯夫人,他的白月光只能委屈当外室; 例如,傅珣澜不是他亲弟弟,而是被替换的外室之子; 例如,景阳侯当初给了他一个暗卫,目的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想监视他的; 例如,在诗会当天,景阳侯先是让傅雪夫、傅珣澜去骚扰他,逼迫得他远离诗会,走在湖边,又暗中命他的替身暗卫趁他不备,将他推入湖中,死死摁在水里,直至无法挣扎的。 傅珣皓知道景阳侯的一切筹谋,重生回来后,自然能第一时间,找到证据。 景阳侯走后,景阳侯夫人也满眼失望的望着傅珣皓。 她痛苦并怨恨的对傅珣皓道:“也许当初就不该找你回来!你看看你,非要把这个家弄得家破人亡,你才欢喜吗?” 她说完,便捂着脸,痛哭着离去了。 傅珣皓阴郁的垂下眼。 重活一世,他才明白,这个世上除了一个人,没有人真心爱他。 他那所谓的家人,从没有将他当成过家人。 他的母亲眼瞎心盲,傅雪夫在她心里的地位,远远高于他;他的父亲更是心狠手辣、包藏祸心之徒。 他的亲妹妹傅珣瑶,将傅珣澜当成亲哥哥,数次谋害他。 他的上一世,简直就是个笑话! 不过好在,他重生了。 这一世,他一定会好好珍惜他的小羽! 他会如小羽的意愿,娶他做侯府的夫人,爱他护他一辈子! “傅哥!”张兰生看见傅珣皓低垂着眼眸,脸上瘦得几乎没有肉,顿时心疼坏了。 他咋咋呼呼闯到傅珣皓面前,“你真是太惨了,这什么家人呀,既然他们无情,你也别将他们当回事儿了,我都替你生气!” “傅哥,你别伤心。”徐朗荣也走了过来,目光担忧的看着傅珣皓,“你还有槐轻羽呢。槐轻羽这么爱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他对你都会始终如一的。” 徐朗荣说着,便将远远站在门口,默默盯着傅珣皓的槐轻羽,给拉到了傅珣皓面前。 看见槐轻羽,傅珣皓阴郁的面庞,瞬间充满了惊喜之色。 他不知所措的张着唇,心脏跳动得极为厉害,挣扎着从床上爬起。 但他身子太过孱弱,只能支撑起半边身子。 他强撑着伸出一只手,试图抓住槐轻羽的手腕,同时眼泪激动的流下来。 他喜悦得语无伦次道:“小、小羽,太好了,我又见到你了……” 槐轻羽默默望着他,眉宇深锁,见他将手伸过来,还后退了一步。 徐朗荣按住槐轻羽的肩膀,将他推到了床边,“槐轻羽,你不是很想见到傅哥吗?还不快去跟他打招呼?” 傅珣皓闻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槐轻羽,呼吸都紧张得屏住了。 “小羽,我好想你。”他直勾勾的盯着槐轻羽,伸手抓住槐轻羽的手腕,“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辜负你了。” 槐轻羽面无表情的抽回手腕,“我们很熟吗?傅珣皓,不要动手动脚。” “是我的错,我一直疏远你,不想让人知道你与我有关系。小羽,我知道我太混蛋了,辜负了你这么多年,从今以后我走到哪儿,都光明正大的带着你,可好?”傅珣皓说着,强撑着身子,直直的跪在床上,语气卑微,“我知道你被我伤透了心,但我更知道,无论我如何对你,你都一如既往关心我,否则,你为何会将我从水中捞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傅珣皓,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槐轻羽说着,抽回了手腕。 他分明没救傅珣皓,可傅珣皓却脱口而出,说是他将他从水中捞出来的。 也就是说,傅珣皓他重生了! 傅珣皓表现出这般忏悔的模样,是想与他重归于好吧。 可笑,太可笑了。 傅珣皓真是净想好事! 张兰生在一旁听了,也忍不住纠正傅珣皓,“傅哥,你是不是脑子真的坏了?槐轻羽并没有救你啊!你的记忆出错了吧?” “兰生,你什么意思?”傅珣皓皱了皱眉,不满的瞥了张兰生一眼,“你别乱说,我明明清楚的记得,是小羽救了我。” “槐轻羽真的没有救你。”徐朗荣也徐徐开口,“傅哥,你应该休息了,虽然你被邪医救活了,但到底被水泡了那么久,脑子进水也是有可能的。” “你闭嘴!”傅珣皓的脸苍白下去,他的脸颊上,还留着几个巴掌印,看起来极其可笑。 傅珣皓再也顾不得其他,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槐轻羽,“小羽,你、你真没救我吗?” 槐轻羽面无表情的扬了扬下巴,望着傅珣皓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情绪,仿佛傅珣皓就是个陌生人。 他慢条斯理的开口,“我没有。” “不!不可能!”傅珣皓不敢置信的睁大瞳仁,憔悴的俊脸上,满是癫狂与恐慌。 忽然,他情绪过于激动了,开始急促又短暂的大口喘息着。 喘得急了,便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他那张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青灰色惨白。 像是死了好几日的尸体一般。 “傅哥!”张兰生和徐朗荣见状,顿时大惊失色,慌忙过来查看。 就在这时,璃星踏入了房内。 他先是留恋的看了槐轻羽一眼,随后沉默的垂下脑袋,走到傅珣皓身边。 他跟随邪医三年,即便学了点皮毛,也够用了。 “都散开。”璃星冷声呵开张兰生和徐朗荣,走至床边,开始为傅珣皓诊脉。 片刻后,他收回了手,口吻寡淡,“暂时无大碍,不过,傅珣皓的身体,如破了口的麻袋。看似能装很多东西,但稍一颠簸便会暴露残缺。从今以后,傅珣皓若是受到任何打击,都随时可能会瘫痪。” “真的假的?傅哥不会这么惨吧?”张兰生闻言,顿时为傅珣皓哀嚎起来。 槐轻羽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他就说,邪医若是真的那么厉害,为何不去将他那对女儿救活,反而跑来救傅珣皓? 原来啊,傅珣皓活是活了,看似恢复了健康,但却外强中干,受不得一点刺激。 傅珣皓凭什么有资格重生? 他当真以为,重生后补偿他,就能将前世之事抹去吗? 他要让傅珣皓后悔重生! 不知璃星给傅珣皓吃了什么,很快,傅珣皓便苏醒过来了。 他睁开眼的第一时间,看向的便是槐轻羽。 发觉槐轻羽还在,他才勉强松了口气,颤抖着唇瓣,问道:“小羽,你、你也重生了吗?” 槐轻羽一脸莫名其妙,用疑惑的眼神,望向傅珣皓,“什么重生,傅珣皓,你在说什么?” 张兰生和徐朗荣,也用诡异的眼神,看向傅珣皓,小心翼翼的问,“傅哥,你、你不会鬼上身了吧?” 傅珣皓没理会二人,眼睛里只能看见槐轻羽。 他贪婪的用眼神,一笔一划描绘着槐轻羽的容貌,“小羽,你真没重生?” 槐轻羽仍旧是一副不认的态度,“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傅珣皓闻言,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私心里,是希望槐轻羽不记得前世之事的。 所以,他潜意识中,立刻就接受了槐轻羽没重生的事实。 傅珣皓的眼神里满是后怕,如释重负的喃喃道:“没重生就好,没重生就好……” 否则,前世被他百般伤害,最终满怀怨恨、被凌迟处死的小羽回来了,他真的会没有脸面面对他。 小羽没重生,那他就有补偿他的机会! 傅珣皓想到那些与前世对不上的种种事件,忽然,将目光投向了璃星: “是你!你才是那个重生之人,对不对?怪不得小羽这辈子没救我,原来是你在中间挑拨离间!” 傅珣皓清楚的记得,上辈子,这个璃星只是小羽身边的一个普通护卫,兼职书童。 可眼下,璃星竟然莫名其妙从邪医那儿学了医术,成为了医者。 璃星的转变如此之大,必定是重生过的! 上辈子,璃星也狠狠伤害过小羽,还害死了小羽的孩子。 这辈子,璃星肯定和他一样,重生过来想要补偿小羽。 毕竟他刚刚可没错过,璃星望着小羽,那满是情谊和忏悔的眼神。 想到这里,傅珣皓望向璃星的眼神里,满是警惕的厌恶。 有他在,璃星这种卑贱的护卫,凭什么和他争? 璃星伤害过小羽,根本没资格与小羽再续前缘! 70-80 第071章 第 71 章 璃星没说话, 只是满眼嘲讽的盯着傅珣皓。 傅珣皓眼神闪了闪,险些恼羞成怒,拔剑杀了璃星。 因为, 没人比他更懂璃星的这个眼神。 但他觉得,虽然他同样对不起小羽, 但他好歹与小羽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小羽还是他的童养夫。 再者, 他是侯爷,身份比之璃星贵重了不少。 由他负责小羽的后半生,小羽下半辈子只需要躺平, 享受荣华富贵就好了。 他比璃星更有资格、更有资本,照顾好小羽。 傅珣皓抚着胸膛, 咳嗽了几声,强撑着站起身, 厌恶的瞥了一眼璃星,“我的身体已然大好,璃星,你可以滚了。” “我答应过邪医琅延,会留在傅府,观察你的恢复情况,你无权赶走我。”璃星面上表情毫无动摇,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管得了我吗?有本事, 去跟邪医叫板。” “你……”傅珣皓呼吸急促起伏, 显然气得不轻。 他的手指垂在身侧,死死握着, 心底对璃星的杀意不断往上冒。 璃星前世那样伤害小羽,这辈子凭什么还有脸活着? 他不会让璃星有机会接近小羽的! 傅珣皓恨恨的收回眼神,转而目光瞬间变得温柔,投向槐轻羽,“小羽,天色晚了,你能不能暂且在侯府住一晚?” 槐轻羽没拒绝,点了点头,“行吧。” 傅珣皓顿时喜出望外,俊瘦的脸上,发自内心的洋溢着笑容。 傅珣皓不自觉走近槐轻羽,紧张的舔了舔干涸的唇瓣,鼓起勇气抓住了槐轻羽的手腕。 “小羽,我带你去你的院子。”傅珣皓大手握着槐轻羽的手腕,动作轻柔的拽着他,来到了隔壁的院子。 槐轻羽想抽回手,忍不住拧起眉,“你放开我!” “小羽,怎么,不喜欢哥哥碰你吗?”傅珣皓转过身,炽热的大手仍旧抓着槐轻羽的手腕,心中的贪念更加滋生起来。 他没有乖乖听话,真的放开槐轻羽的手,反而更加放肆的越握越紧。 他望着面前面容稚嫩,唇红齿白,眉眼精致清丽的槐轻羽,一颗心变得软绵绵的。 抬起手,摸了摸槐轻羽的发顶,傅珣皓恨不得一把将槐轻羽拥入怀中。 但他没忽略槐轻羽眸底的排斥。 他克制着心底那股火热的冲动,郑重其事开始道歉,“小羽,我知道我做了一些让你伤心的事。我阻挠你考童生试;又不想你来香山书居读书;你来到香山书居时,我又在别人欺负你时冷眼旁观。但是这些都是我年少轻狂,太过在乎面子,才会犯下的错,并不是不可挽回的不是吗?我知道你生我气了,但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做一丝一毫伤你心的事。” 槐轻羽默默的听着傅珣皓这些话。 傅珣皓说这些话,是在欺负他没有重生吗? 如果他仍是当初那个依赖傅珣皓,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少年,此刻听到他的道歉,肯定就满眼热泪的扑进他怀里了。 可他不是。 他清楚的知道,他和傅珣皓的恩怨不止这些。 分明是觉得他没有重生,年幼好欺负,所以恬不知耻的将他上辈子他救了他之后,对他做的那些恩将仇报的事,全都隐瞒了。 如果傅珣皓真的诚心悔过,依照心中的亏欠和愧疚,最正确的做法,是放过他。 而不是再次缠过来。 “说完了吗?”槐轻羽眉头轻蹙,懒得再听他他说话,猛得挣脱了他的手指,转身闪进了院里。 “砰”得一声,院门被紧紧关闭。 差点被夹到胳膊的傅珣皓,望着紧闭的院门,眼里闪过一抹失落。 他转过身,看着张兰生和徐朗荣,叹息一声,“不知道小羽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 张兰生和徐朗荣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后,整齐划一的用谴责的眼神,看向傅珣皓。 徐朗荣率先开口,“傅哥,说实话,槐轻羽不原谅你,我觉得也是正常的。” 傅珣皓的眼底浮现出一丝迷茫。 嗓音沙哑的问:“此话何讲?” 徐朗荣徐徐道:“傅哥,你和槐轻羽明明是青梅竹马,但你做的那些事,却像是在面对陌生人一般。槐轻羽初到书居时,遭到了不少污蔑和排挤,你不仅不为他正名,反而还想让槐轻羽对着那些污蔑他的人低头,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我要是槐轻羽,碰上个这么拎不清的青梅竹马,一定会气得这辈子再也不理那人了。” “对呀,槐轻羽还是一个柔弱的哥儿,那时候该有多委屈呀!”张兰生也不赞同的看着傅珣皓,“槐轻羽来到书居三年之久,你始终对他都跟陌生人一般,生怕与他牵扯上关系,丢了脸面,这可不是君子应有的做派。” “我……”傅珣皓垂下眼睑,俊瘦的脸上,逐渐浮现出自责和不知所措,“这些错的确在我。” 他恨不得扇死年少时,那个不成熟的自己。 那时候他觉得面子大于天,又因为被傅家人折辱过度,对曾经贫苦的经历深恶痛绝。 他变得自尊心过度敏感,生怕小羽在他朋友面前,表现出无知又粗俗乞丐做派,丢了他的脸。 他很爱小羽。 既想见到他,但又不想在别人面前与他见面。 他只敢私底下找他,但又不敢对他表现得热络,生怕他与他在私底下亲密惯了,日后当着别人的面,旁若无人的朝他扑过来。 前世,他的这种矛盾心理,在小羽救了他之后,达到了顶峰。 他不幸落水,被小羽所救后感动极了,劫后余生爬到岸边,看着小羽湿漉漉的衣服,贴在美好的身体上,他恨不得当场将他压在身下,强行要了他。 他开始不可自控的想要见他。 每回晚上,小羽拿着课本,来与他讨论功课时,他都恨不得将小羽全身剥光,压在床上狠狠疼爱他。 但他不想彻底要了小羽的身子。 因为他知道,一旦与小羽发生关系,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了。 他可不想被一个菟丝花缠一辈子。 但他到底是个男人,年近及冠,欲.望蓬勃得可怕。 他心中极度渴望接近小羽,所以每次给小羽讲题的时候,他都哄着小羽坐在他腿上。 他贪婪的抱着小羽的腰,从背后环着他,借着讲题之名,凑近他的脸和脖颈,若有似无的亲吻他。 他和小羽越来越亲近。 亲近得他都快守不住底线了。 可傅雪夫和傅珣澜一直盯着他,他和小羽的事,终究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忽然有一晚,房门被撞开,傅雪夫和傅珣澜带着很多人闯进来了。 所有人看见他搂着小羽,在小羽脸上不停亲吻的姿态。 他顿时觉得整张脸火辣辣的。 他觉得怀中的小羽十分烫手,有种抱着可耻的脏东西的羞耻感。 他产生恼羞成怒的心理,一把将小羽推开,站起身,冷着脸呵斥道:“槐轻羽,你有完没完?我不理你,你就纠缠到我院子里了是吧?” “哥哥……你怎么了?”当时的小羽被一把推在地上,满眼茫然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变了脸。 “谁是你哥哥,别乱攀关系!”他觉得小羽真蠢,在这种场合中不懂得与他撇清关系,一直让他丢脸。 他只得露出厌恶的眼神,再次呵斥道:“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从今以后,你再敢纠缠我,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的这些话,让周围的人发出鄙夷的讨论: “啧啧,槐轻羽竟然是这种人,真是放.荡啊!” “小小年纪就勾引小侯爷,听说他先前是乞丐,真是肮脏死了,他先前是怎么活下来的?” “一个柔弱的哥儿沦为乞丐,还能怎么活?肯定是卖屁.股,换吃的呗!” “噫——真恶心!”不少人都扇着鼻子,厌恶道:“那他身上肯定有脏病吧?” “怪不得来勾引小侯爷,原来是先前做惯了脏马桶,一日不被男人浇灌就浑身难受啊!” “他的身子肯定很下贱!他这么脏,有什么资格留在香山书居?” “我才不脏!”小羽听到这些侮辱的话,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愣愣的从地上爬起来,看向一旁的他,小声乞求道:“哥哥,你告诉他们,我没有勾引你,我们以前是有婚约……” “闭嘴!贱.货!”他当时一时慌乱,生怕小羽将从前是他童养夫的事说出来,恼羞成怒的想让小羽闭嘴。 他一脚踹在了小羽的胸膛上,瞬间将小羽瘦弱的身子,踹得撞倒在屏风上。 小羽顿时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他看见小羽捂着胸口,疼得脸色惨白,却仍旧强撑着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哀声恳求道:“哥哥,我、我没勾引你,求求你了,别让他们把我赶出书居……我不脏……” “脏不脏,我们检验一下就行了。”傅雪夫阴沉着一张虚弱的脸,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槐轻羽,你敢让我们脱下你的裤子看看吗?” 他知道傅雪夫提出这样屈辱的检验方式,不是想针对小羽,而是在故意为难他。 他恨极了傅雪夫。 但他别无他法。 并且,他也不想小羽就此被赶出书居,因为那样的话,他就再也见不到小羽了。 所以,证明小羽的清白,势在必行。 于是,他缓缓走向被摁在地上,挣扎不止的小羽,并且用极为陌生的眼神,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听话,小羽,很快就好。 他在心里这样默默的安抚着,难受得几乎呼吸不过来。 哥儿失身前后,身下的甬道是不一样的。 保有处子之身的哥儿,身体下面的甬.道紧致,和正常男子的甬.道无异。 但若是失了身,甬.道便会宽松许多,外形长得像花朵一样漂亮。 他缓缓蹲下,看着被摁着不断踢踹,满脸屈辱的流着泪的小羽,亲自伸出双手,猛得掰开了他的双腿。 他心若刀绞,痛彻心扉,却仍是环市路一眼满屋人群,语气森冷,“不是要检验吗?谁来脱槐轻羽的裤子?” 那一刻,他清楚的感受到,小羽挣扎的身子,彻底卸了力气。 小羽呆滞的躺在地上,没有再挣扎,只是用一种陌生的,充满恨意的望着他。 他不想被小羽用这种眼神看着。 他觉得,自己做这一切,都是为小羽好。 于是他嗫嚅着嘴唇,无声的说了句对不起之后,便抬起手刀,直接将小羽砍晕了。 但幸运的是,小羽最终也没被脱下裤子。 他的院门再次被踹开,只见四皇子脸上挂着邪恶的笑,缓缓踏进了他的院中。 他一直分不清四皇子和太子。 但四皇子是个钟灵毓秀、善良温婉的哥儿,绝不会笑得这么嗜血邪恶。 他稍一分辨,便认出了这人原来不是四皇子,而是太子。 深更半夜的,太子不在皇宫,怎么会在香山书居? 看见太子,院内所有人都瞬间吓得魂不附体,纷纷松开了摁住小羽的手,悻悻的站在了一旁。 小羽得救了。 他心下一松,为小羽庆幸。 只是他还没高兴一会儿,就见太子走过去,踢了踢地上衣衫不整的小羽,然后转身歪着脑袋,用嗜血邪肆的眼神,扫了他们一圈。 “聚众淫.乱?一群人分享一个小哥儿,够分吗?”太子困惑的眯着眸子,“篷霜,聚众淫.乱,欺辱一个小哥儿,该当何罪来着?” 他身旁的那个叫篷霜的侍卫,立刻恭敬的低着头,“回殿下,要么废掉脏手,要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亲自享受享受被强辱的滋味。说实话,这些人对小哥儿的甬。道感兴趣,臣对他们的甬.道,也同样感兴趣。” “是这样啊!”太子饶有兴致的点着头,“诸位选吧,誓要被废掉右手,还是选择被侮辱?” 废掉右手? 他们这些人,可是要科举做官的,没有右手,这辈子不是毁了? 所有人都没说话,小脸煞白煞白的,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殿下,看他们这样,宁愿受辱,也不愿被断掉右手啊!”那个篷霜的眼神里,满是恶意。 篷霜看着众人,笑眯眯道,“既然如此,诸位脱下裤子,撅好屁.股,我等下就满足你们!”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吓得两股战战,身形僵硬的不敢动弹。 他们是男子,将来可是要做官的,若是今日在这里,撅着臀部被当做哥儿享用了,将来还有何脸面立足? 见人不动,太子当即飞起一脚,将其中一人踹到在地。 只听“咔嚓”一声,那人脊骨断裂,顿时疼得哀嚎痛哭起来,这辈子都别想站起来了。 下手太狠了! 在太子眼里,他们这群人就是随手可斩杀的蝼蚁! 所有人心里都泛起了阵阵寒意,不敢再耽搁,纷纷撅起臀部,屈辱的闭上了眼,等待着被撅,有的还气愤得流下了眼泪。 “啧啧,一群大白屁.股,嘿嘿嘿……不过,我可没上男人的癖好。”篷霜笑嘻嘻的评价道,转身进了屋,拿了一把毛笔,与各种长条形的砚墨,“就用这些工具临幸他们吧,我一定会将他们每个人都塞满。诶,对了,殿下,这个桌子腿,你觉得赏给谁好?” 太子指向了在场的唯一站着,仿佛置身事外的他,“傅珣皓,身为院子的主人,却纵容这些人聚众.淫.乱,这个当然要赏赐给他了。” 他头皮一麻,赶紧开口,“殿下,我选择废右手。” “呵!”太子冷笑一声。 他没看清太子是如何出手的,右手便眨眼间断掉了,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却不敢叫出一声。 断掉他的手后,太子显然不想看那些恶心的场面,又走过去将小羽抱起来,朝院外走去。 他想要阻止太子带走小羽,却直接被太子踹了一脚,狼狈的躺在地上,疼的眼前发昏,差点晕死过去。 从那件事后,小羽就不再亲近他了,还处处与他作对。 而他,也因为各种事,对小羽渐渐心怀不满,二人最终分道扬镳,甚至互相仇恨。 想到那些事,傅珣皓就悔不当初。 傅珣皓痛哭的捂着双眼,热泪不禁从指缝中流出,半晌,他抹掉眼泪,眼眶通红的看向张兰生和徐朗荣。 他沙哑着嗓音,满怀希冀的问:“你们觉得,小羽会原谅我吗?” “当然会了。”张兰生快言快语道,“在别人都疏远傅哥你的时候,槐轻羽却偏偏贴了过来,肯定是心里有你。” 徐朗荣也随之开口,“傅哥,槐轻羽那么爱你,眼巴巴爱慕了你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原谅你呢?他只是被你那些做法寒了心,但只要你好好补偿他,一定会求得他的原谅的。” “是呀,小羽肯定会原谅我。”傅珣皓喃喃道。 他压抑沉闷的心情,立刻轻松欢快起来。 前世的那些事,如今可都没发生过。 他和小羽的矛盾,远没有那么深,一切都是可以弥补和挽回的。 傅珣皓的眼神,陡然亮起来,充满温暖和感激的望向张兰生和徐朗荣。 上辈子,张兰生和徐朗荣,一直是他的好兄弟,并未像傅家人那样背叛他,一直是安全可靠的。 所以这辈子,他重生一事,原本不想隐瞒他们。 但眼下,他的想法又变了。 张兰生和徐朗荣,一个性子冲动,一个沉稳,但都是喜欢讲求公平正义的。 他们若知道他重生,肯定会问他上辈子的事,得知了他上辈子对小羽做的那些后,他们肯定不会再叫他心甘情愿傅哥,死心塌地追随他 傅珣皓不想失去这两个好兄弟。 傅珣皓咽下了满腹的话,脑子里只有槐轻羽的身影,恨不得立刻飞去见他。 因而开口道:“天色晚了,兰生,朗荣,我派人送你们回府吧!” 张兰生和徐朗荣闻言,知道该走了,纷纷告辞离去。 “呼……小羽,这辈子,我一定会好好对你,让你幸福快乐的做侯夫人。”傅珣皓漆黑的眼眸里,流淌着贪婪和渴望。 他久久站在槐轻羽院门前,斟酌着该怎么进去,同槐轻羽打招呼 * 屋内的槐轻羽,并不知道傅珣皓徘徊在自己的院门口。 他四处环顾了整间屋子,发现傅珣皓给他安排的屋子,应该是整个侯府内最好的。 晚上吃饭时,他发现傅珣皓命人给他送来的饭菜,也样样精美,花费了极大的心思。 除此之外,傅珣皓还命人送来了一堆漂亮华贵的衣裳,以及一大堆首饰。 首饰上还搁着一封信。 槐轻羽随意捡了一件裘衣,其余的衣服首饰,全都退了回去。 至于那封信件,槐轻羽连拆都没拆,同样让人退了回去。 从这些迹象看来,傅珣皓是真的想补偿他。 可惜,他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槐轻羽吃过晚饭,便听到了敲门声。 傅珣皓的声音随之响起,“小羽,你能出来见我一下吗?” 槐轻羽只当听不见。 很快,傅珣皓的声音便消失了。 槐轻羽觉得他应该走了,便命院内的下人,去给自己弄洗澡水。 很快,下人离去了,不到一会儿,便换了一个身形高大,下半张脸贴着胡子的英挺青年,拎着木桶走进了屋子。 青年恭敬的弓着腰,进进出出拎了好几桶热水,为槐轻羽准备了一大浴桶的热水。 槐轻羽默默注视着青年。 装作认不出他。 他面无表情的命青年,在木桶前方摆一道屏风。 青年恭敬的照做了。 槐轻羽走到屏风后方的浴桶旁,面无表情的看着站在屏风另一侧,努力扮演着下人,眼神却一直想要透过屏风看自己的青年,讽刺的笑了笑。 “跪下!”他死死的盯着印在屏风上的,青年的影子,冷冷的呵斥道,“怎么,身为下人,竟然管束不好自己的眼睛吗?再敢偷看我,我就挖了你的两个眼珠子!” 屏风后方,望眼欲穿的傅珣皓,闻言颤了颤眼睫,甘之如饴的跪了下去。 他面对着印着精美花纹的屏风,恨不得拥有一双透视之眼,看到屏风之后美好的风景。 槐轻羽厌烦的看向屏风。 看到傅珣皓乖乖跪好,心情才好了一些。 他淡漠的收回眼神,刚准备褪下衣衫,便又听到窗边有一道细微的声响。 他走过去,面无表情的打开了窗户,冷漠的觑着窗外的人,“大晚上不去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璃星站在窗口,穿着一身紧致的夜行衣,美好的腹肌和身体曲线,完整的暴露了出来。 他痴痴的盯着他,“小羽,我只是想要像从前那般,在暗中守护着你。” 璃星是顶级护卫,隐藏起来不可能有人发现的。 但他如今怀了孕,再加上即将要看到小羽沐浴更衣,一想到小羽会在自己面前脱衣服,就激动得难以自控,弄出了声响。 第072章 第 72 章 槐轻羽满眼冷漠, “你能不能去死一死?记得死远点,别在这碍我的眼。” 他说罢,便准备关窗户。 璃星伸手一挡, 手骨立刻被紧紧夹住,疼得脸色煞白。 但他极力保持好了表情, 没有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上前一步抓住了槐轻羽的手腕, 试图让他抚摸自己的肚子。 一触碰到槐轻羽的肌肤, 他便抑制不住心中的饥渴,疯狂吞咽着口水。 他仿若陷入幻境一般,对着槐轻羽, 露出痴迷又天真的笑容,“小羽, 我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我们的孩子,你来摸一摸吧!” 槐轻羽恶心得想吐, 瞬间想抽回手腕,语气厌恶,“你放开我!” 下一秒,璃星不仅没放开,反而还拖着微凸的肚子,一只脚踩在窗沿上,身形矫健的跨进了屋子。 璃星目光灼热, 眼神移到槐轻羽的红唇上,瞬间像野兽一般, 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气。 璃星抬起苍白骨感的大手, 抬手将身后的窗户关得严密紧实,不透一丝缝隙。 槐轻羽本就是他心爱之人, 他更加难以自持了。 “唔……”他情不自禁的发出压抑的呼吸,双眼蓦然猩红,充满了欲.望。 槐轻羽往后退,语气里满是嫌恶,“你是狗吗?真是贱,当着别人的面都能这样!” “小羽不是别人……”璃星双眼迷离,呼吸颤抖着,缓缓朝槐轻羽靠近,“所以,我只会对着小羽这样……” 他的脸颊,因为槐轻羽的嫌弃和轻蔑,变得红润得可怕。 他觉得槐轻羽骂得对,他感觉自己就是那种肮脏的,只配被槐轻羽任意践踏的贱奴! 璃星的心脏,不可自控的震颤着,生出了危险而奇异的渴望。 他看着槐轻羽避无可避,径直上前一步,抓住了槐轻羽的衣角。 然后一边浓重呼吸,一边卑微的单膝跪地,俊冽的五官上染满了爱而不得的渴望,“小羽,你、你再骂我几句……我、我好喜欢你这样对我……” 看着璃星这副贱样,槐轻羽只觉得辣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死死的握紧拳头,“你是变态吗?璃星,我早就说了,不希望与你有交集。我再说一遍,从今往后,你若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真的对你不客气了!” 重生回来,他没有强烈报复某个人的想法。 因为他的目标是科举做官,流芳百世。 先前璃星非要给他生孩子,他虽觉得璃星脑子有病,恶心至极,但因为璃星糟蹋的是自己的身体,就随他去。 可现在,璃星真的贱到他了。 他不希望自己以后的生活,一直被璃星这贱男人打扰。 “不可能!小羽,我不会放弃你的!即便我死了,也会永远缠着你!”璃星听到槐轻羽冷漠的话,绝望有卑微的单膝跪在地上,抓着他衣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他偏执的扬起脸,眼睛里满是占有欲和侵略性: “小羽,你知道前世我为了寻回你,是如何折磨自己的吗?我不仅虐.杀了自己,还虐.杀了秦宛书,为你报仇了。” 前世,他一直仰望着秦宛书,觉得他美好得宛若仙子,在脑海中将他的一切行为都美化了。 相比之下,槐轻羽便普通的多,宛如黯淡的石头,毫不起眼。 他一介卑贱护卫,却对关照自己、温和善良的真正主子看不上眼,眼高于顶,心比天高,一直惦念着秦宛书。 他对槐轻羽的护卫,毫不尽心,数次害得槐轻羽差点被辱。 换做别人,早就被主子毒打死了,槐轻羽却屡次放过了他。 这么仁慈的主子,他不懂得珍惜,反倒觉得槐轻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配被他保护。 他待在槐轻羽身边越久,对秦宛书这种主子越渴望。 秦宛书张扬,明媚,肆意,宛如明珠一般闪闪发光。 他的心,始终偏移在秦宛书身上,甚至在槐轻羽与秦宛书同时有难时,他毫不犹豫选择了秦宛书。 救下秦宛书后,他没有想象的欣喜若狂。 他的心情始终压抑着,一想到槐轻羽抱着孩子,绝望的表情,他就忍不住心脏发颤,一股恐慌与罪恶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但他拼命告诉自己,他为了秦宛书,舍弃槐轻羽是对的。 他为了消除那些心慌和恐惧,拼命洗脑自己——虽然槐轻羽平日里对他很好,但为了秦宛书,别说背叛一个微不足道的槐轻羽,即便负了全天下也值得。 就这样,自打救了秦宛书的那一刻,他就开始洗脑自己。 不过才过了半日,他却觉得已经过了好几百年。 终于,他赫然发现。 他,后悔了! 他后悔救秦宛书,抛弃槐轻羽了。 无边的悔恨如潮水般蔓延,他痛苦得恨不得杀死自己。 偏偏就在这时,被他救下的秦宛书,还在讥讽槐轻羽:“槐轻羽那个蠢货,现在肯定被那群龟公扒光了衣服,成为妓.奴了吧?嘻嘻嘻,这种贱人,就该落得这个下场!哼,一个贱货,也想跟我争?” “你再说一句。”他当时听到秦宛书这些话,瞬间被激怒了,眼神冷得吓人。 “你什么态度?不过一个卑贱的护卫,也敢这样对我说话?”秦宛书听到他阴沉的语气,满眼不屑,温婉的表情瞬间不装了。 秦宛书轻蔑的笑了笑,讥讽道:“真以为我喜欢你啊?你一个贱种,连碰我的小脚趾都不配,要不是我为了折磨槐轻羽,怎么可能对你示好? “啧啧,说实话,我一个厌恶槐轻羽的人,目睹槐轻羽对你的那些宽容和善良,都险些感动坏了。 “槐轻羽大概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对你好的人吧,你也是真蠢,竟然抛弃他救我。看着你一脚踹下他,带着我离开的模样,真的好爽! “不过,护卫都是消耗品,你这种背主的狗奴才,我可不要!” 听到秦宛书这些恶意满满的话,他像是真正认识了秦宛书一般。 在他心里,秦宛书一直是善良美好的,绝不会这么面目可憎! 可,眼前的秦宛书,却有着不加掩饰的恶毒! 他瞬间明白,自己以往被秦宛书给蒙骗了! 他瞬间遍体生寒,大片的寒气自心脏处冒出,飞速向四肢蔓延。 他双目猩红,抬手死死掐住了秦宛书的脖颈,语气阴森可怖,“你竟敢骗我!” 秦宛书被他掐着脖颈,疼得直翻白眼,却丝毫不怕,反而愈加讽刺的看着他,恶狠狠的道:“哼,你这贱奴,胆敢伤我,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我可不像你们想的那样,因为秦家落败被卖入了勾栏院,实际上,我只是和我哥哥赌气,才自己卖了自己,想让他担心。我可不像槐轻羽这样没人爱,我身后站着的是新任首辅秦漆禾!无论我怎么闹,我都是秦漆禾的亲弟弟,这样的我,会孤立无援么?你这贱奴就是蠢,活该被我骗!” 他说着,便唤来了隐藏在暗处的护卫。 还是两个武艺高强的高手! 璃星也是这时候才恍然记起,秦宛书身为首辅公子,怎么可能没有人保护? 可他先前却关心则乱,以为秦宛书真的身陷囹吾,为了他这个恶毒之人,舍弃了槐轻羽! 璃星又愧又悔,心脏疼得仿佛被刀剜掉了一块。 秦宛书的两个护卫,毫不迟疑向他攻来,他们的出招快准狠,显然是在秦宛书的授意下,意图取他性命。 可惜,他们还是小看了他。 虽然受了点伤,但他仍是斩杀了那两名护卫,见势不妙的秦宛书脸色瞬间白了,吓得魂不附体,一直往后退。 他一心想要去救槐轻羽,没准备将时间浪费在秦宛书身上,剑光一闪,便砍掉了秦宛书的四肢。 秦宛书疼得撕心裂肺,只剩一个躯干与头颅,正在汩汩不断的流血。 秦宛书开始怨毒的叱骂他,用尽了各种肮脏词汇。 但他充耳不闻。 他要去救槐轻羽! 可最终,他找到的,只是槐轻羽被折磨得血肉模糊,不成形状的尸骸! 他呆呆的站在刑场,看着遍地鲜血和被割下来的一片片肉,心中的痛苦和悔恨无以自加。 片刻后,他疯了。 他狼狈的跪在地上,生平第一次痛哭流涕,他疯狂的捡起肉片,爱若珍宝的将那沾着薄肉的尸骨,紧紧抱在怀里。 回不来了! 槐轻羽回不来了! 世上唯一在乎他,想与他平起平坐,与他结拜成兄弟的槐轻羽,再也回不来了! 他为什么到失去了之后,才明白槐轻羽才是他最重要的人呢? 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戏弄他? 悔恨和自责,吞没了他的理智。 他怪自己。 他决定替槐轻羽报复自己。 他内心充满了自我厌弃,恨不得用世上最残忍的方法,来处死自己。 但在处死自己之前,他知晓秦宛书同样罪该万死。 于是,他将槐轻羽的尸骨,装在了一个小匣子里,像抱着世界最珍贵的宝物一般,迷恋的抱在胸前,贴在心脏最近之处。 他找到了被砍断四肢的秦宛书。 秦宛书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了。 他一手抱着木匣,走过去机械的弯腰抓起秦宛书的长发,将其拎了起来。 他麻木而无助的内心,在惶惶之中,被对秦宛书的仇恨填满。 他找了一个工匠,让工匠将秦宛书制成人彘,一边折磨秦宛书,一边疯狂的割自己的肉,让各种毒蛇猛虫钻进自己的血肉里,将自己折磨得痛不欲生。 第四十九天时,他发现秦宛书死了。 他如遭雷劈,不敢置信。 不是后悔将秦宛书折磨死,而是因为,秦宛书死了,那这世上,他能怨恨的就只有自己了。 他疯狂的将自己的脑袋,撞在石头上,撞得头破血流,半边脸都凹陷了下去。 就在濒死时,他忽然想到了邪医琅延。 传闻中,邪医琅延可活死人、肉白骨,他将信邪医琅延一定能救活槐轻羽。 他顿时欣喜若狂,如获新生,激动万分的去找邪医琅延。 然而,在他千辛万苦找到邪医琅延后,邪医琅延看着那骨肉分离,发臭腐烂的尸体,带着单片眼镜的眼睛里,射出了冷漠的光: “如果身体完整,或许可行,但是这就是一堆腐肉,不可能再复活了。” 一瞬间,他再次品尝了绝望的滋味。 他痛苦的倒在地上,无声的呜咽着,蜷缩在地。 面对他的惨状,邪医琅延毫无动容,开始高高在上的开口驱赶,“你能不能先滚,别脏了我的地方?” 他闻言,却疯狂的摇着脑袋,神色扭曲的盯着邪医琅延:“我能去哪儿?我能去哪儿?天地之大,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更没有接纳我的人了。” 他说完,便亲手用手指抠开了自己的胸腔,抓着木匣中的腐肉和骨血,往自己胸腔里塞。 他希望能和槐轻羽骨血相溶。 这样的话,待他们死后,尸骨也会腐烂在一起了。 “真是晦气,脏了我的地!”邪医琅延生性傲慢残忍,见此情形,仍旧没有同情,只有满心愤怒。 他还未能如愿,将槐轻羽的尸骨,填进自己的胸腔,便被邪医琅延一脚,给踢到了旁边的蛇窟。 无数的毒蛇啃咬他,钻进他的胸腔和眼窝,吞食他的血肉。 他就这样凄惨的死了。 然后,他重生了。 讽刺的是,许是老天爷也觉得他不配靠近槐轻羽,他重生后竟然失去了那段悔过的记忆。 他仍旧满心满眼,只有秦宛书,排斥槐轻羽,过了好几个月后,他才恢复了前世的所有记忆。 可他发现,即便重生了,他也因为选错人,没资格待在槐轻羽身边了。 更令他崩溃的是,槐轻羽也重生了。 上辈子,他厌恶又恶狠狠的对槐轻羽说,“我宁愿做宛书少爷脚边的一条狗,也不愿做你的兄弟,更不愿做你孩子的舅舅!” 所以,这辈子他就真的不选他了。 他抛弃他,再也不要他了。 他宁愿选两个样貌不如他,能力不如他的护卫,也不要他了。 他不要他了。 他如愿了,可却后悔得恨不得立刻杀死自己。 他心慌得厉害,拼了命想要补偿槐轻羽,他想起了上一世,那个虚弱早逝的婴儿。 悔恨和自责,席卷着他的理智,他去找了邪医。 上辈子,他因为和邪医有所接触,得知邪医有生子药,他跪在地上三天三夜,不断哀求,才求得铁石心肠的邪医的兴趣。 听到他一个男子,想要怀孕,邪医大方的给了他能产子的千年雪莲子。 为了产子,他在孕期吃了不知多少苦。 可第一次,他失败了。 他无颜见槐轻羽。 眼下,是他第二次怀孕。 他一定会成功为槐轻羽生个孩子! “你能不能赶快滚,听不懂人话?”面对着璃星的那些话,槐轻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抬起一脚,猛然踹在璃星的肩上,眼底是止不住的厌恶,“别再靠近了,快给我滚啊!” 璃星身形不稳,倒在地上,但他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反而欣喜若狂的亮起了双眼。 他的心中本就满怀着愧疚和悔恨,拼命想要弥补槐轻羽。 槐轻羽踹那一脚,对他来说,就是恩赐。 他痴迷的盯着槐轻羽的脸,颤抖着身体,眼睫不断眨着轻轻开口:“小羽,你踹得再狠,我都愿意受着。 “你越折磨我,我越觉得欢喜,所以用力点吧! “真希望这辈子,我能将前世欠你的全都还清。” 槐轻羽:“……” 他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没想到他狠心踹那一脚,竟成了璃星的奖励。 “蓝柳,青鸿,你们出来!”他无瑕再与璃星纠缠,直接唤来了两个守在暗处的护卫。 蓝柳和青鸿应声而出,恭敬的站在槐轻羽面前。 槐轻羽抬了抬手,厌恶的指着璃星,“将这狗东西给我拖下去!日后他再靠近我,不用听我命令,你们就直接将他赶走吧!” 蓝柳和青鸿闻言,立刻走向璃星。 璃星没反抗,甘之如饴的被两人提溜了出去。 被丢出院子前,他还在一脸甜蜜的护着肚子,偏执的冲着槐轻羽喊着,“小羽,你放心,我一定将我们的孩子生下来。我自知身份卑贱,每资格娶你,但我是永远不会放弃你的,即便你将来有心爱的人,我也不介意做你随传随到的解闷之物。小羽,求求你了,看我一眼吧!” “真是一条癞皮狗,还纠缠个没完没了了?”蓝柳拎着他的衣襟,厌恶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忍不住叱骂道:“你曾经好歹是护卫呢!怎么一点专业素养都没有,疯成这样?一个合格的护卫,就应该像我这样,在主子不需要的时候,将自己变成隐形人,而不是你这样咋咋呼呼的,痴心妄想与主子成双成对。啧啧,你脑子究竟怎么长的?” 蓝柳的声音渐渐远了。 璃星也渐渐的被他拖远了,彻底消失在槐轻羽眼前。 槐轻羽轻轻呼出一口气,关上了窗户。 青鸿守在他身边,见无事又隐去了身形,守在了暗处。 与璃星相比,蓝柳和青鸿虽然不如璃星外貌英俊,也不如璃星实力强,但专业素养,以及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三年多来,他的每一个要求,他们都完成得很好。 简直完爆璃星这狗东西! 璃星妄想补偿他? 呵呵,谁在乎呢。 他可不稀罕! 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槐轻羽看着未来得及沐浴的浴桶,摸着里面的水已经凉透了,拿出帕子擦拭干净手指上的水迹,将帕子甩在跪在屏风后的傅珣皓的脸上。 傅珣皓想要扮演下人,他就好好陪他玩玩。 他绕过屏风,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傅珣皓,“洗澡水已经凉了,再去帮我换一桶。” 傅珣皓闻言,乖顺的点着脑袋,站起身,拎起了沉重的木桶。 他一桶桶将凉水拎出去倒掉,又一桶桶拎来热水,倒在了浴桶里。 倒完后,他恭敬的站在一旁,眼神不自觉的盯着槐轻羽,喉结滑动。 槐轻羽对他这些眼神,感到十分厌烦。 他抬起手,狠狠扇了傅珣皓一巴掌,“我已经说过了,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去,到屏风后面给我好好跪着!” 傅珣皓:“……” 他捂着被打得疼痛难忍的脸颊,心中忍不住泛着甜蜜。 小羽凶巴巴的,真是可爱! 小羽好善良,先前说了他再看就挖他眼睛,现在竟然只是打他一巴掌,就完事了。 ——小羽对下人也太好了吧! 傅珣皓满心满眼,都是槐轻羽那张带着冷意的漂亮脸蛋,心甘情愿的再次跪在了屏风后面。 他直挺挺的跪着,不一会儿膝盖便疼得厉害。 但他丝毫不愿偷懒。 膝盖越痛,心中越满足。 他聚精会神的盯着屏风,屏着呼吸,痴迷的想要听到槐轻羽的动静。 很快,他便听到了衣物摩擦声,然后是踏入水中的声音。 小羽在洗澡! 傅珣皓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幻想着,槐轻羽没穿衣服,身上沾着水迹,头发也湿漉漉的,站在自己面前满面娇羞的盛景。 他完全陷入了那仙境一般美好的情境中,越来越投入。 忽然,他短暂而急促的浓重呼吸起来,直直的弓起身子,全身都在打颤。 他的大脑,逐渐被强烈的快感占据。 他死死的咬着牙,不敢发出一丝不合适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闭了闭眼。 他竟然……竟然幻想着小羽的身影,做了那种事。 这种行为太低俗了! 傅珣皓的心中,有些羞耻,又有些无地自容。 他堂堂小侯爷,竟然跟个贱奴一般,跪在这儿,幻想着小羽,做这种低俗下流之事! 可…… 他甘愿为小羽沉迷。 前一刻还在唾弃着自己的傅珣皓,在下一秒,听到屏风后传来的沐浴声后,脑海中又充满了各种不堪的想法。 眼神颤了颤,傅珣皓仍是没抵御住心中的欲.念,开始了新一轮的只读。 * 槐轻羽整整洗了半个时辰。 沐浴完后,他换上了衣裳,冷冷的瞥了屏风一眼,发现傅珣皓仍旧在乖乖跪着,心情才好上一些。 跪了半个时辰,傅珣皓那双腿,该废了吧? 槐轻羽慢条斯理的拿着干布,擦拭着湿淋淋的头发,缓缓走到了屏风后面。 不堪入目的场面,瞬间出现在他面前。 只见傅珣皓双眼迷离,口中无声的呼唤着他的名字,衣服上,一片狼藉。 他瞬间被恶心得呼吸不过来。 他厌恶的后退两步,咬牙切齿的呵斥:“你在做什么?” 这句冷喝,瞬间惊醒了沉迷在幻想中的傅珣皓。 他的大脑瞬间清醒。 他刚刚不堪的行为,竟然被小羽发现了! 自尊心和羞耻感,瞬间充斥在了傅珣皓的四肢百骸。 他慌乱的收回手,拼命的擦拭着手上的东西,下意识辩解,嗓音沙哑极了:“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槐轻羽厌恶的闭了闭眼,忍无可忍的道:“滚出去!” 傅珣皓呼吸颤了颤,眼眶渐渐红了。 他不敢再停留,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脸上粘着的胡子,艰涩的呼吸才勉强通顺起来。 他双腿发软的走出了槐轻羽的院子。 一出门,便浑身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丢脸,太丢脸了! 但,好在他做了伪装,小羽单纯,没有认出他。 否则,自.读被小羽看见,此后他真的没脸再见小羽了! * 槐轻羽在屋内,平复了呼吸好半晌,才勉强压下呕吐的滋味,将青鸿唤出来打扫屋子。 傅珣皓真是会挑战他的底线! 他每次以为傅珣皓足够恶心了,却又会再一次被他刷新认知。 傅珣皓变态吧? * 槐轻羽强迫自己入睡,气得第二日早饭都吃不下,便要离开景阳侯府。 傅珣皓穿着一身素白衣衫,白衣胜雪,仿佛文人雅士一般干净无瑕。 看见他,槐轻羽便想到了昨晚之事,瞬间移开了目光,揉了揉疼痛不已的眼皮。 “小羽,为何不再住一晚?”傅珣皓长身玉立,手中握着墨扇,一副翩翩公子的姿态。 他丝毫不知道自己在槐轻羽眼里,早已是不堪入目的形象了。 他缓缓靠近槐轻羽,眼睛亮晶晶的,温声道,“小羽,还没原谅我吗?” “我没生你气。”槐轻羽望向傅珣皓,浅浅的笑了笑,“我只是一直在想其他事情。” 傅珣皓闻言,瞬间松了口气。 他眼神不由自主地盯着槐轻羽的唇,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沙哑的嗓音十分有磁性:“那你为何对我……这般冷淡?” 槐轻羽推脱说,“我只是一直在思考加入芙蓉阁的事情。” “芙蓉阁?小羽,你——”傅珣皓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瞬间咽了下去。 他想劝槐轻羽,芙蓉阁不是那么容易进的,以槐轻羽如今的年岁和学识,怕是连参选的资格都没有。 但是槐轻羽如今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他是万不舍得打击槐轻羽的。 索性,加入芙蓉阁的文章,是允许在受人指点修改后,再拿去评选。 没事的。 到时候小羽的文章写得不完美,还有他呢。 他前世可是权臣,又活了那么多年,眼界和学识,早已能比肩那些六七十岁的老学究了。 即便小羽写得文章很差,他也能帮他修改得完美无缺。 他愿意在小羽的成功之路上,默默添砖加瓦,捧着他走得更高更远。 他的小羽,就应该永远闪闪发光,受到所有人喜爱。 傅珣皓用极为温情和充满爱意的眼神,凝望着槐轻羽,语气要多轻柔有多轻柔,“我相信小羽能成功加入芙蓉阁,流芳百世,盛名永传。” “谢谢。”槐轻羽淡淡的笑了笑,“我该走了。” 他说着,转过了身。 傅珣皓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手腕,“小羽,怎么不叫我哥哥了?我想听你像从前一样,叫我哥哥。” 槐轻羽眨了眨眼,笑道:“我们如今身份不同,没有关系了,如何叫得?” 傅珣皓急切道:“如何叫不得?小羽,在我心里,我们的婚约一直都在。” 闻言,槐轻羽沉吟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他望着傅珣皓,笑颜如花,轻轻唤了一句,“哥哥。” 傅珣皓终于又久违的听到了这个词。 曾经他极力想要摆脱它,如今再拼命捡起来听,只觉得怎么听怎么好听。 他仿佛回到了大槐树村,他仍是那个穷苦的农家子槐小山,虽然贫穷但却很幸福。 他将槐大河夫妇当成亲生父母。 槐大河夫妇为了让他有书读,拼命干活,还怕家里穷,他日后娶不到媳妇,给他买了一个童养夫,就是小羽。 见到小羽的第一面,他就不可抑制地喜欢着他。 当时的小羽,人小小的、瘦瘦的,性格胆小如鼠,很怕他。 他心疼小羽,跟槐大河夫妇说了,不让小羽干活,槐大河夫妇很疼爱他,立刻答应了,还将小羽当成亲生孩子对待。 他读书时,会做几个竹编的小玩具,让小羽坐在自己旁边玩玩具。 他偶尔还会教小羽认几个字。 小羽很勤快很懂事,总是会趁他读书入迷时,偷偷溜出房间去做家务。 槐大河夫妇对小羽又爱又怜,他对小羽也是又爱又怜。 他有好吃的,总是第一时间想到小羽,有了新衣服之后,若是小羽没有,他是必不会穿那衣服的,非让槐大河夫妇给小羽也做一身。 有一次,他趁着空闲,带着小羽偷偷溜出去,到河里摸鱼。 但他最终没有摸到鱼,只找到一堆螺丝。 他在河边升起火,将螺丝砸开去掉内脏,用树枝串起来,烤得喷香扑鼻。 他不舍得吃,全都喂到了小羽的嘴巴里。 但似乎是螺丝没有完全处理干净,当天夜里小羽就肚子疼,上吐下泻,差点没救过来。 打那之后,他心有余悸,再也不带着小羽去河边捉任何东西吃了。 他顶多掏掏鸟蛋,摘摘认识的果子。 小羽吃饱了就喜欢躲在他怀里睡觉。 小羽时时刻刻都喜欢粘着他。 但他总觉得,与其说是小羽粘着他,不如说是他粘着小羽,他一刻都离不开小羽。 后来,槐大河夫妇为了供养他读书,又累又病,相继去世。 他承担了重担。 那些农活,他不眠不休的干,累得几乎要吐血。 但再累,他也不舍得小羽碰那些粗活分毫。 每次干活结束后,他的手上都长满了血泡,小羽看着他的掌心,总是会忍不住流泪。 他当时唯一的梦想,就是努力干农活,养活自己和小羽,然后考上科举做官,他们再成亲生几个孩子。 可这些想法,随着他回景阳侯府后,渐渐改变了。 他后悔了。 挣扎半生,他才发现,曾经被他随意舍弃的,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 好在,他可以将这一切挽回。 第073章 第 73 章 “真好, 小羽,你又叫我哥哥了。”傅珣皓的心中,满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他上前一步, 抓住槐轻羽的手指,只觉得槐轻羽的手软绵绵的, 像是没有骨头一般。 小羽的手这么软,想必身子更软。 傅珣皓迫不及待, 想要将槐轻羽拥入怀中。 但小羽是个哥儿,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与他搂搂抱抱,对小羽的名声总归不好。 傅珣皓目光缱绻的注视着槐轻羽, 眼神黏腻得仿佛能拉丝。 他情不自禁的承诺道,“小羽, 你放心,我处理完景阳侯府的事后, 很快就娶你。” “好啊!”槐轻羽一口答应下来,直直的注视着傅珣皓的双眼,嘴角带着浅笑,“但是哥哥,到时候我们拜堂之时没有父母,怎么能行呢?你能去把爹娘的尸骨找回来吗?” 槐轻羽口中的爹娘,自然是槐大河夫妇。 “……”傅珣皓眸光闪烁, 唇瓣颤了下。 但他僵硬的神色很快恢复正常,从善如流道, “我当然可以, 小羽。实际上我先前说将爹娘他们挫骨扬灰,只是气话, 实际上我一直保留着他们的尸骨,安葬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呢。如果小羽你对我找的地方不满意,咱们到时候可以将坟墓迁出来,再重新找个风水好的地方。” 撒谎! 槐轻羽听到傅珣皓这些虚伪的话,只觉得满腔愤怒。 如果槐轻羽不是重生之人,仍旧对傅珣皓保留着从前的滤镜,必定会信了他的话。 但他经历过惨烈的一世了。 他知道,傅珣皓根本就是狼心狗肺,将对他恩重如山的槐大河夫妇的坟墓,给彻底的挫骨扬灰了。 他所说的好好安葬,不过是缓兵之计。 届时,他肯定会另找两副尸骨来哄骗他。 槐轻羽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唇,“我相信哥哥。” 很快。 马车驶离了景阳侯府,将傅珣皓恋恋不舍的身影,越拉越远。 槐轻羽厌弃的转过脸,闭上双眼,闭目养神。 他回到了香山书居。 一到书居,便有一大群人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他,“你去见傅珣皓了?傅珣皓真的活了吗?” 槐轻羽微笑着点头,予以肯定道:“是的,傅小侯爷真的被邪医救活了。” 在场的所有学子闻言,不敢置信的面面相觑,有的还喃喃道:“没想到啊,邪医真的那么神。” 有学子接话道:“怪不得,邪医在诸国中一直是座上宾,每个国家的皇帝见了他,都对他恭恭敬敬,这要是将来出什么事,去求一求邪医,不是又能捡回一条命了?” 又一个学子感叹道:“傅小侯爷真幸运,竟然能让邪医出手。咱们这些人,想必一辈子都见不得邪医他老人家吧!” “老人家?听说邪医外貌才二十多岁好吗!人家驻颜有术,说不定长得比你都嫩!” 众学子们对邪医的探究欲,在傅珣皓起死回生后,达到了顶峰。 古往今来,医者都是卑贱的,一旦病人出了事,最先迁怒的必定是医者。 但邪医琅延却以一己之力,改变了世人对医者的看法。 原来,医者也能像神一般,掌控着普通人的生命。 那些金钱、权利、美人,在生命面前一文不值,不少人在濒死时,奉上一切求邪医琅延为自己延寿,邪医琅延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邪医琅延不缺任何东西。 诸位学子议论到这儿,开始疑惑了。 一位学子满眼深思,几乎要想破了脑袋,“圣上生病时,都请不动邪医琅延来治病。所以,这次圣上是如何说动邪医,来救傅小侯爷的呢?” 这个答案,槐轻羽可能猜得到。 他环顾了周围一脸疑惑的学子们,声音平稳的说道:“大概,与他那双逝去的儿女有关吧!” 上辈子,他及时救下傅珣皓,所以用不上邪医。 这辈子,他什么都没做,所以傅珣皓出了事,邪医琅延才及时出手诊治。 一方面,邪医琅延是在拿傅珣皓练手,想要试一试他那个起死回生之法,究竟成不成熟; 另一方面,邪医琅延会出手,必定是因为与皇室做了交易,救傅珣皓是为了向皇室证明实力。 至于皇室求助邪医琅延,究竟所为何事,槐轻羽不知道。 但他知道,邪医琅延的那个起死回生之法,显然是失败的。 如果真的成功了,傅珣皓的身体,不可能留下那么大的后遗症。 一旦受到强烈刺激,傅珣皓便会口歪眼斜,浑身瘫痪。 呵! 有了这种身体隐患,傅珣皓这辈子还能好过得了吗? 打发了众位学子后,槐轻羽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开始为加入芙蓉阁做准备。 他不眠不休,花了整整两天两夜,作了一篇文章,反复修改,打磨,直至自己再也找不出有什么缺点。 加入芙蓉阁的参选文章,是可以请教人指点的。 于是,槐轻羽拿着自己的文章,开始挨个拜访香山书居的夫子和学监们。 香山书居的夫子和学监们,皆是潜心做学问的学术大能。 有的,已经加入了芙蓉阁,所做文章高高挂在芙蓉阁内,被编撰在芙蓉十二卷的其中一卷之中了呢。 这些夫子们,听到槐轻羽的来意,反应皆不一而同。 有的将信将疑,却仍是耐心的将槐轻羽的文章拿过来,仔细了。 有的却连看都没看,便上下扫视着槐轻羽一眼,眼里的轻蔑和厌恶简直要溢出来了。 尤其是一名叫梁康朔的夫子,见槐轻羽胆敢朝芙蓉阁伸手,登时对槐轻羽看不顺眼了。 “槐轻羽,”梁夫子鼻梁上带着一副严肃的单片老花镜,五十岁上下的年纪,四方脸,为人向来严肃。 他的双眼里,藏着明显的怒气,口气厌恶的说道:“我本以为你是个踏实努力的,没想到竟也眼高手低,你才多大年纪,芙蓉阁也是你能踏足的?那些五六十岁的老先生,做了一辈子学问,都没能打磨出一篇传世文章,你才十六岁,就痴心妄想加入芙蓉阁?” “梁夫子,”槐轻羽面对质疑,十分淡定,他知道自己的年纪在他人眼里,的确过于年轻。 他恭敬的双手捧着文章,朝梁夫子递去,“您先看一看我的……” 他话还未说完,手中的文章便被夺了过去,嘶啦一声,被撕成了碎纸。 “槐轻羽,”梁夫子面庞激动得赤红,抬手指着大门口,厉声呵斥道:“滚出去!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痴心妄想之流,没资格污染我院子里的空气!” 槐轻羽望着地上的碎纸,平静的眼神渐渐冷了。 深吸一口气,他扬起脸,直直的望向梁夫子,据理力争道:“夫子说我眼高手低,夫子又何曾不是以貌取人?连我的文章都未看过,便径直撕了,未免太不尊重人了!” 梁夫子没想到槐轻羽一个学子,竟敢反驳夫子。 他气得浑身打颤,猛得推了槐轻羽一把,像是在驱赶可耻的垃圾一般,愤怒的咬着牙呵斥,“我再说一遍,滚出去!对你这种不踏实的学生,我懒得浪费一句口舌!” 槐轻羽被推得撞到在桌角,后腰霎时钻心的疼。 他沉默的捡起碎成几片的文章,紧抿着唇瓣,转身走出了梁夫子的院子。 出师不利,他备受打击。 他沉默的走到一个僻静的园子,坐在石桌前,将破碎的纸张拼好。 他的文章,被梁夫子撕成了很多碎片,拼起来有些麻烦。 就在他努力做拼图终于完成的时候,一回神,忽然发现肩上多了个脑袋。 槐轻羽一惊,刚想惊叫,就听到了身后的声音慵懒的声音,“小羽儿,听说你已经写好文章了?拿给诸位夫子们看了?” “殿下。”槐轻羽缩了缩脖子,耳垂被慕容鸢温热的鼻息吹得直泛红。 他连忙站起来,用双臂压着刚拼好的文章,满眼无措,“你不能看!” “哦?别的人都能看,就我不能看?小羽儿,你的新文章没有第一时间拿给我看,我已经很吃醋了。”慕容鸢纤眉微蹙,捏了捏槐轻羽的脸颊,娇声问,“小羽儿,你不爱我啦?” 槐轻羽:“……” 他的脸瞬间红了。 他缓缓咬起了唇,摇了摇头。 慕容鸢眨了眨眼,眸子漂亮得宛如闪烁的星星,“哦?小羽儿摇头,意思是真的不爱我了?” “不、不是,我、我爱、爱殿下……”槐轻羽紧张得呼吸都有些不稳了,他小声的解释道:“我的文章还不成熟,所以想等诸位夫子看过之后,再拿去给殿下看。” 慕容鸢娇气的哼了一声,伸手揽住了槐轻羽的腰,将他摁在了怀里。 他在槐轻羽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柔声道:“那些夫子有什么学问?拿给他们看也是无用,有我给小羽儿掌眼就够了。” “殿下这么说,也太狂妄了。”槐轻羽不赞同的反驳了一句,然后又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殿下……” “嗯。” “我、我先前说过,我位卑言轻,没资格娶你,所以才想加入芙蓉阁,扬名立威,这篇文章就是我加入芙蓉阁的倚仗,算是……算是聘礼的一小部分。”槐轻羽羞耻得险些说不下去,顿了顿,他继续道,“我本想成为芙蓉才之后,再拿给殿下的。” 慕容鸢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淡了。 他换了一副认真的表情,声音忽然沙哑起来,呢喃说道:“小羽儿,你对我竟这般真心,我……这一次,我真的感受到你的情意了。” 爱,是虚无缥缈、没有形状的。 但这一刻,慕容鸢觉得自己明确的看到了它的具体模样。 原来,真的有人这么真诚的待他。 只爱他。 慕容鸢低下头,捧着槐轻羽的脸,小心翼翼的吻了上去。 槐轻羽还未反应过来,嘴巴便被他轻轻咬住。 慕容鸢的唇有些凉飕飕的,槐轻羽感觉自己的唇瓣,像是被冰块包裹了一般……这个冰冰凉凉的吻,感觉还挺好的。 槐轻羽不自觉做出了回应。 二人吻得难舍难分。 就在身体快失控的时候,慕容鸢停下了动作,缓缓推开了槐轻羽。 槐轻羽的眼神,有些不清明。 他眨了眨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他回望着慕容鸢,发现慕容鸢的脸颊十分红润,漂亮得像果子一般,让他有种想亲的冲动。 他强压下将慕容鸢摁在石桌上的冲动,转身指着那些纸,“殿下若是想看,现在看也可以,这文章……” “不行不行!”慕容鸢捂住了自己的双眼,纤长白腻的五指遮住了双眼,只露出尖瘦精致的下巴。 他坚决不往那篇文章上瞟一眼,轻声道:“你不是说那是我的聘礼么?既是聘礼,我怎么能先看呢?” “唔,到底只是一篇文章,殿下若是真的好奇,不将他算作聘礼,先看看也无妨。” 慕容鸢立刻道:“不,我不看!我已经将它当成聘礼,迫不及待想要收了。我会坚持到你成为芙蓉才子,亲手送给我的!” “那好吧!”槐轻羽应了一声,又坐回了石凳上。 他对着那片拼好的文章,又重新誊抄在了另一张纸上,将那碎纸叠起来,准备塞进胸前的衣服里带回去。 “我想要。”慕容鸢伸手,夺过那些碎纸,塞进了自己腰间的精美小荷包里,认真道:“小月儿,它虽然碎了,但我也不舍得扔。我会好好收藏它的。在你成为芙蓉才子前,我不偷看它。” “随你。”槐轻羽对这些并不看重,本想带回去烧掉的。 既然慕容鸢想要收藏,他没任何意见。 他默默观察着文章,想着刚刚的几位夫子的指点,开始思索如何更改。 都说认真的哥儿最帅。 慕容鸢在旁看着他拧眉思考的样子,觉得怎么也看不够,他情不自禁的靠近槐轻羽,趁着槐轻羽没回过神时偷偷亲了一口。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不悦的冷喝传来。 傅珣皓一身华贵的锦服,腰身挺直,如松柏一般俊逸的身形,逐渐靠近。 今日早上,他的父亲景阳侯被圣上抓住错处查处,送进了天牢。 意图谋害他的傅雪夫和傅珣澜,也都被冠上了谋害侯爷的罪名,被下了大狱。 景阳侯府的爵位,由他继承,也就是说,他已经牢牢掌握住了景阳侯府。 如今的傅珣皓,可谓是春风得意,万事顺遂。 他走至槐轻羽身侧,对着慕容鸢冷下眸子,“殿下,哥儿哥儿授受不亲,你怎么能偷吻小羽呢?” 傅珣皓先前挺喜欢慕容鸢,毕竟慕容鸢是个哥儿,长得又漂亮惹眼,没有哪个男人会不想靠近。 按眼下,傅珣皓重生回来,心中只有槐轻羽。 他不仅对慕容鸢一点心思都没有了,还反而看慕容鸢不顺眼。 当今世上,哥儿之间产生感情的不是没有,别说慕容鸢还是个皇子了。 慕容鸢不会看上小羽,想要小羽做皇妃吧? 慕容鸢冷哼一声,望着傅珣皓的眼神极近冷漠,“与你何干?” 傅珣皓语气极淡,但说得底气十足,“我与小羽青梅竹马,还有婚约,为何与我无关?” “你说谎!”慕容鸢语气笃定的否决。 接着,他望向槐轻羽,希望槐轻羽能反驳傅珣皓,却见槐轻羽没有任何反应。 像是默认了傅珣皓的话一般。 慕容鸢抿了抿唇,眼神黯淡了一下,没再说话。 槐轻羽的不回复,让他有种自己是多余之人的滋味。 傅珣皓那俊逸的眉眼上,露出了灿烂的笑意,驱赶的意思明显,“殿下,没事的话,你就先离开吧,我还要和小羽说体己话呢!” 慕容鸢细眉一挑,精致的眉眼熠熠生光,“本殿下想待在哪儿,就待在哪儿。你管得着吗?” 傅珣皓闻言,也不愿反驳他。 毕竟他是皇子,而他只是刚上任的景阳侯。 他又不蠢,没必要得罪四皇子。 “那四皇子请便。”傅珣皓说着,便自然的坐在了槐轻羽身旁的凳子上,全神贯注看着槐轻羽,用指腹点了一下纸张,“小羽,我来帮你看看文章吧!” 槐轻羽没拒绝,将写有文章的纸,往傅珣皓面前推了推。 傅珣皓拿起文章,便仔细了起来。 然后,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盯着文章的眸光越来越亮。 慕容鸢看着傅珣皓的动作,忍不住眉宇紧锁。 他的聘礼,他还没看,竟然就被傅珣皓这狗东西给看了! 傅珣皓真是该死! “殿下……”槐轻羽听到慕容鸢手指握得咔嚓直响,抬起了头,“你能不能先离开?你打扰到我了。” 慕容鸢呼吸一窒,满腔委屈的默默转身离去了。 槐轻羽没在意他的情绪,他的全部心神都在文章上。 傅珣皓看了一遍那文章后,满目震撼,久久不能回神。 这文章精湛得让人折服,竟是才十六岁的小羽所作! 他的小羽,原来是个读书天才! 傅珣皓被震撼得无以复加,不舍的放下文章,闭上眼整理了一下情绪。 再睁开眼,他略带感慨的开口:“小羽,对不起我帮不到你了,你写得太好了。” 看文章之前,他信心满满,想着一定要指点小羽几处; 看文章之后:什么惊世天才! “哦。”对于这个结果,槐轻羽早有预料。 他懒得在傅珣皓身上多浪费时间,拿起文章,便站起了身。 接下来,他还要继续朝其他人请教,保证万无一失才好,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想见到山长顾仁华。 傅珣皓不舍得与他分开,拽住他衣角,跟在他身后,“小羽,我陪着你。” 槐轻羽不愿耽搁一丝时间,点了点头,“随你。” 他捧着文章,一连拜访了香山书居的所有夫子。 于是,槐轻羽的名声,就这样在整个香山书居,再一次响彻了。 只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 所有人提到他,皆是满满的嘲讽。 “他才十六岁不是么?怎么就敢去参加芙蓉阁评选?” “真是不怕丢人!” “其余的参赛者,皆是五六十岁的老者,学问深厚,他有资格比吗?” “该不会是哗众取宠吧?呵,本以为槐轻羽是什么读书的好苗子,没想到啊竟也是个为了名声造势,而不折手段的庸人!” 槐轻羽走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 甚至还有极好脸面的学子,挡在槐轻羽面前,神情严肃而冷漠,“你去参加芙蓉阁,若是没选上,丢得可是香山书居所有学子的脸。你且将文章拿来给我,我先过目两遍,若是发现你写得一塌糊涂,你就不要再去自取其辱了!” 槐轻羽果断拒绝了,“不好意思,参赛文章,不外传。” 他将文章给那些夫子看,那些夫子不屑将他的文章内容透露出去,但这些学子品行不一,便不一定了。 槐轻羽拒绝后,不少学子也没放弃阻拦他。 下学后,槐轻羽回自己的小院,短短一段路程,就遇到了一伙蒙面劫匪。 为首的劫匪,拿着胡萝卜指着他,厉声呵斥,“将文章交出来,让小爷查看一番,否则就好好教训你一顿!” 槐轻羽饶有兴致的的扫了一眼胡萝卜,丝毫不惧的勾了勾唇,“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会写出来带在身上?实不相瞒,我已经记在了脑子里了,你们可夺不走。” 此言一出,为首的“劫匪”瞬间丢掉胡萝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了槐轻羽的腿,鬼哭狼嚎道:“求求你了,千万不要去芙蓉阁参选啊!我可不想走出去成为他人的笑柄!” 槐轻羽:“……” 有病! 他默默的抽回腿,越过几个“劫匪”,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槐轻羽整整打磨了文章一个月,又辛苦蹲到了远游回来的山长顾仁华,让顾仁华帮自己检查了一番。 顾仁华捧着槐轻羽的文章,看了许久,放下后叹了口气,“后生可畏啊,槐学子,继续努力,假以时日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听到顾仁华的评价,槐轻羽知道,这次的芙蓉阁参选,他,赢定了! 他松了口气。 终于,参选的那一日到来了。 槐轻羽在香山书居所有学子谴责的目光中,上了马车,紧赶慢赶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了芙蓉阁楼下。 在芙蓉阁前,他看见了那个让他最深恶痛绝之人。 墨卿欢。 让他恨之入骨的墨卿欢。 怎么说呢? 他对墨卿欢的恨意,刚刚产生,墨卿欢就自尽于何水的病床前了。 墨卿欢不顾他们相互扶持,走出黑暗、迎接光明的那些过往,不顾他们刚刚订婚,就因为处处欺凌他的恶霸何水病死,伤心过度,甘愿殉情。 就那样,抱着何水的尸体,两脚一蹬。 墨卿欢他,就那样随便的死了。 死了。 将一切的风雨都留给了他。 所有人都觉得,是他逼死了墨卿欢与何水这对有情人,他走到哪儿,都会遭到侮辱和谩骂。 他的名声被彻底毁坏,所以才不得已嫁给秦漆禾,开始了愈加悲惨的一生。 说实话,墨卿欢死时,槐轻羽没弄清楚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过了这么多年,槐轻羽仍是没想明白,墨卿欢为什么要那样坑他。 “槐轻羽。”见槐轻羽眼底猩红的盯着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衣衫,身形单薄的墨卿欢,缓缓开口了。 他语气笃定,“你也重生了,是吗?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吧。” 二人来到僻静处,墨卿欢率先开口了。 想到前世的种种,他的语气骤然变冷,“这一世,你不要……” “不要再插足你与何水之间的关系,阻挡你们的爱情,是吗?”槐轻羽似笑非笑的盯着墨卿欢,抢先说出了他想警告的话。 第074章 第 74 章 墨卿欢察觉到槐轻羽的语气, 明显有些尖锐。 他拧了拧眉,眼神里闪过一丝排斥。 顿了顿,他语气冷漠的开口:“上一世的事, 我就不需要你向我道歉了,这一世希望你别来纠缠我和水水。” 他说着, 后退两步,生怕槐轻羽听到他说这些话, 太过激动, 扑过去抱住他,与他拉拉扯扯。 前世死得早,死前的记忆, 还停留在那间狭小的客栈里,他手握尖刀, 要往自己的胸口和手腕上插。 他见何水病死,心如死灰, 存了死志。 什么官位,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未婚夫,他统统都不想要了。 他只要水水。 他的水水,自小生在金窝里,被宠坏了,不会对人表达爱意, 明明心悦于他,却一直嘴硬不愿说, 只敢用霸凌他的方式引起他的注意。 水水是那么爱他。 要不是槐轻羽横加阻拦, 阻止水水欺负他,他也不会过了那么多年, 才回味到水水对他的爱意。 想到临死前,槐轻羽满脸泪痕,死死抱住自己的手,哀求自己不要自尽的情形。 墨卿欢就觉得头疼。 他真的很怕,槐轻羽这一世,再像上一世那样,非要烂好心救他。 他不否认槐轻羽上一世对他帮助颇多。 可槐轻羽的存在,也的确阻挠了他与水水的姻缘。 他对槐轻羽的态度很复杂。 既感激,又排斥。 槐轻羽没有说话,无声的盯着墨卿欢。 他看出了墨卿欢眼底的挣扎和纠结。 说实话,墨卿欢的品性,和其余那几个人相比,算是善良的。 但并不是说看着文质彬彬、书卷气十足的人,就一定永远干人事,也并不一定脑回路就正常。 终于,槐轻羽开口说话了。 他仍旧问出了上辈子那个困惑了他一生,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差点憋屈死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何水?” 听到这个问题,墨卿欢眼底的神色,瞬间温和了起来。 他的嘴角,挂着槐轻羽不理解的宠溺笑意,羞涩又甜蜜的说道:“我喜欢他表面上对我轻蔑不屑、百般凌辱,实际上内心对我爱慕成狂的心口不一。” 喜欢何水的心口不一? 如果内心真的爱慕成狂,怎舍得对那人轻蔑不屑,百般凌辱? 槐轻羽觉得,自己如果爱一个人,是根本不愿伤害对方一分一毫的。 除非,根本不爱。 甚至还很厌恶。 既然墨卿欢喜欢何水的心口不一,那他就成全他吧。 反正这辈子,他没想着与墨卿欢再有交集。 墨卿欢回答后,见槐轻羽低着脑袋,若有所思,以为他还对自己心怀眷恋。 他张了张嘴,想劝槐轻羽放下对自己的执念,又想到,槐轻羽那么喜欢他,怎么可能轻易放下呢? 槐轻羽舍弃不掉他,就像他永远无法割舍掉何水。 他劝槐轻羽不要爱自己,未免也太高高在上、不近人情了。 算了吧,槐轻羽想继续爱着他,就继续吧。 他管不了槐轻羽心底的想法。 “你……照顾好自己。”墨卿欢叹了一口气,那张才勉强十七,稚嫩清瘦的脸上,满是无奈和惆怅。 他看了槐轻羽几眼,没打算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他家中只有一个老实本分的寡母。 他的寡母呕心沥血,供他读书,为此不惜债台高筑,借了不少邻居的银子。 他也实在争气,打三岁起,便孜孜不倦的认真读书,他们整个村子都知道他上进心强,将来能有一番大作为。 正因为知道墨卿欢将来能考上科举,所以那些借给他们钱的邻居,从未向他们讨要过债务。 墨卿欢平日里的束脩和笔墨纸砚,以及生活开支,全都是他寡母给人洗衣刺绣,以及全村人的供养,一点点捧出来的。 墨卿欢的家,穷得无法想象,连一块多余的铜板都是奢侈。 此次来芙蓉阁评选文章,路上的路费,还是他寡母辛苦攒下来的。 槐轻羽望着他身上那穿着粗布,还打着补丁的棉衣,嘲讽的勾了勾唇角,“你才是……应该照顾好自己。” 何水心肠狠毒,又喜欢将那些无权无势,不敢反抗的学子,当成狗一样耍。 他嫌贫爱富,最讨厌那些穷酸的人不说。 还讨厌有才华的。 墨卿欢恰好两样全都占了。 上一世,墨卿欢一进入香山书居,便引起了何水的厌恶,被百般针对,每日活得像条狗一样狼狈。 这一世,墨卿欢就好好受着吧。 槐轻羽随之踏入了芙蓉阁的门。 芙蓉阁很大,一进去,便是一幅幅画技精湛的画像。 画像上的,都是文章被评入芙蓉卷,死前全都保持着好名声的作者。 生前做不义之事,名声不好的作者,画像是不配留在墙上的。 槐轻羽身为读书人,自然也希望将来逝去之前,自己的画像能够挂在上方。 这是读书人终其一生,都想要达成的梦想。 他带着自己的文章,很快被引入了一个小隔间。 在小隔间内,他递上了自己的文章,交给裁判们评阅。 几位裁判们,皆是胡子花白,面相威严的老者,有的还带着老花眼镜,一看就很有学问。 裁判们仔细他的文章,又根据文章的内容朝他提问。 若这文章是代笔之作,经过这样重重盘问,肯定会露馅,但槐轻羽对答如流、侃侃而谈,丝毫没有停顿。 足足过了好几个时辰,槐轻羽才被盘问完。 裁判们拿着印章,在他的试卷上,盖上了一个红印,又让槐轻羽在上头签名,才将他的文章封存起来。 其中一名裁判对着槐轻羽道:“你已经入了初选了,吾等会将你的文章,交由阁主评判。一个月后,会将胜出名单公布出来。” 槐轻羽被送出了小隔间。 踏出芙蓉阁时,槐轻羽感觉身体十分疲惫。 他不眠不休的整理了一个月文章,今日又被高强度的足足盘问了好几个时辰,身体和精神上都经历了极大的折磨。 槐轻羽抬步要走,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他好奇转身,却见墨卿欢脚步虚浮,脸色惨白的从阁内走了出来。 他的身子骨本就弱,加上常年营养不良,身子瘦得如纸片一般。 在芙蓉阁内被折磨了几个小时,自然受不住。 刚踏出芙蓉阁,他就眼前发晕,一头栽了下去。 晕倒前,墨卿欢还心有余悸的看向槐轻羽,仿佛生怕槐轻羽再像上辈子那般,非要过去帮助他。 槐轻羽:“……” 他面无表情的翻了个白眼,抬脚登上了自己的豪华马车,舒舒服服的躺在马车里。 他可不想再做冤大头。 马车渐渐动起来。 槐轻羽掀着车帘,朝后看去。 只见一个衣着破烂的老农,正赶着牛车,驶向晕倒的墨卿欢。 那老农是墨卿欢村子里的邻居,好像墨卿欢从前叫他平叔。 前世,墨卿欢虽然是神童,但学问不足以支撑他来芙蓉阁参选。 但今生,墨卿欢重生回来,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墨卿欢所在的墨泥村,家家户户都会做墨泥,带到镇子上卖。 但因为村子里地少,在那一片站不稳脚跟,所以村民大多很穷,都是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简单质朴的农民。 他们不懂什么是芙蓉阁,但是听到墨卿欢想来,墨泥村的村长便派平叔,不辞辛苦的送他来。 他们天然的信任墨卿欢有大出息。 为了送他来芙蓉阁,平叔撂下了家里一大堆农活。 此刻见墨卿欢晕倒,平叔立刻紧张的上前扶住他,口中不断唤着他的名字,“卿宝,卿宝!” 眼见墨卿欢始终没动静,平时那布满沟壑的枯黄面容上,满是无措。 他没什么见识,大字不识一个,在这偌大的京城里,连方向都辩不好。 这可如何是好啊? 槐轻羽看见那平叔一个三四十岁的汉子,仓皇失措的都要哭出来了,万分同情他。 墨卿欢是全村的希望。 整个村子的人,都无私的供养着墨卿欢,希望墨卿欢能代替他们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但可惜,墨卿欢这次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槐轻羽乘坐马车,回到了香山书居。 香山书居门口,一大波人在等着他。 慕容鸢、傅珣皓,还有先前其他想要阻拦他,加入芙蓉阁的一些人。 “小羽儿……”慕容鸢站在香山书居门口,穿着一袭红色长衫,眉眼精致得宛如书画。 他一看见槐轻羽,便“蹬蹬蹬”得朝槐轻羽扑过去。 他的身形比槐轻羽高一头,槐轻羽被他整个抱在怀里,瞬间红了脸。 傅珣皓见状,握着折扇的手瞬间紧了。 他眼底的光暗沉下来,瞳仁幽黑无比,几步踏过来,毫不客气的将慕容鸢扯开,沉着脸道,“四皇子,小羽是我的未婚夫,还请殿下你与他保持距离。” 慕容鸢被他一推,立刻后退了两步,仿佛身形不稳一般,直直的朝后跌了过去。 “啊呀!”他娇娇弱弱的痛呼了一声,顿时满脸痛色,死死的咬着唇,眸中渐渐有水光聚拢。 他这副将哭未哭的模样,瞬间引起了其他学子的怜惜。 那些学子七手八脚将慕容鸢扶起。 他们本就视慕容鸢为完美哥儿,对他仰慕异常,眼下见傅珣皓竟然敢将慕容鸢这位绝世美人,毫无怜惜的推倒,立刻就心生不满了。 “傅小侯爷,你简直太目中无人了!” “对四皇子不敬,不怕圣上怪罪吗?” “傅小侯爷胆子越来越大了,不愧是连亲生父亲都举报的人。” “什么?景阳侯被下狱,与傅珣皓有关?虽说景阳侯有错,但傅珣皓身为景阳侯的儿子,怎么能如此不孝?” “怪不得、怪不得,景阳侯入了狱,傅珣皓却继承了爵位,没受牵连,原来是卖父求荣!” 虽然明面上,君大于臣,臣子们对君的忠心应大于孝心,但实际上,大家都很忌惮不孝之人。 一个人,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背叛,将来难保不会背叛兄弟、同僚、同窗等。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傅珣皓的眼神都变了。 对于这些或谴责,或惊怒,或厌恶的眼神,傅珣皓照单全收,丝毫不惧。 重生过一次的他,十分清楚,他若不先弄死景阳侯,景阳侯就会弄死他。 他与景阳侯的本质不是父子,而是仇敌。 这些人不懂其中道理,会误解他、指责他,甚至谩骂他,他早有预料。 因为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他丝毫没有慌张和难过。 但…… 他看向被众学子围着安慰,百般呵护的慕容鸢,眼里渐渐闪过一丝厌恶。 他分明没有用力推慕容鸢。 慕容鸢却假装柔弱的倒地,究竟是什么意思? 想到过去见过的哥儿娶哥儿,傅珣皓心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好,怕是慕容鸢真的盯上了他的小羽! 傅珣皓心中危机感急剧攀升。 他心烦意乱的屏蔽掉其他人的指责声,快步走到槐轻羽身侧,彰显着自己的占有欲。 他率先发问,“小羽,你的文章参选得如何?” 槐轻羽微微一笑,显然十分愉悦,“还好,入围了初赛。” 傅珣皓知道他会成功,闻言,面上颇为自豪的浮现出笑意,“我就知道,小羽,你一定会成功。” “嗤——”一道苍老,却威严无比的嘲笑声,蓦然响起。 梁夫子双手背在身后,苍老的脸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显得有些刻薄。 他淡淡的开口,“槐轻羽,你真是会撒谎!身为香山书居的学子,你在这儿学了三年,就养成了这副德行?” 傅珣皓眸一沉,“梁夫子,你——” 槐轻羽抓住他的衣袖,语气平和道:“在结果没出来之前,打再多嘴炮,在这些人眼里也是狡辩。所以,不必争论。” 傅珣皓这么些年,性子养出来了,向来强势。 在他眼中,槐轻羽家人芙蓉阁,是板上钉钉之事,这些人以年纪取人,实在是欠教训。 傅珣皓实在忍不了这些人质疑轻视的态度。 他反手握住槐轻羽的手腕,仍旧想替槐轻羽出头,却听槐轻羽轻轻道:“这些质疑对我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我根本不放在心上。” 听到槐轻羽风轻云淡的话,傅珣皓想要理论的身影,瞬间僵住了。 他眼神复杂的转过身,看向槐轻羽。 蓦得,他眼底满是心疼。 他的小羽啊。 面对着质疑与轻蔑,竟然这么风轻云淡。 他不在的这些年,应该吃了不少苦吧? 当初,他抛下小羽回到景阳侯府,说好了安顿好就去接他。 小羽那些年被他养得很娇气,一刻见不到他,都会眼泪汪汪的。 可他却食言了,他忘了小羽,甚至将小羽当成了耻辱。 前世,他辜负了小羽一辈子。 今生,他也辜负了小羽颇多。 他该如何向小羽赎罪呢? 傅珣皓动了动唇,只觉得喉间一阵干涩发痒,哑着嗓子道:“小羽,有我在,你不必忍气吞声……” 槐轻羽心底有些不耐烦,忽然打断他的话,“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说罢,他便越过众人,踏入了书居大门。 槐轻羽是真的要累死了。 他在芙蓉阁被高强度的盘问了好几个时辰,一直要高度凝神回答问题,早就身心俱疲。 回来香山书居后,还要面对众多质疑。 他懒得解释,一方面,这些质疑不会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 另一方面,他是真有实力。 傅珣皓却将他的不辩解,误作了忍气吞声,还用五味杂陈、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他。 他看见傅珣皓的眼神,就觉得厌烦。 “呼……”槐轻羽扑到床上,闭上眼便睡着了。 他晚饭没吃。 被饿醒时,已经是半夜。 一睁眼,他就感觉到腰上压了一条手臂。 他第一时间是惊慌,然而嗅到对方身上的香味儿,瞬间就放下了心。 他小心翼翼的唤道:“殿下……” “小羽儿醒了?”慕容鸢被唤醒,揉了揉困顿的眼,缓缓睁开了眼。 “嗯。”槐轻羽乖乖应了一声,便想要起身下床。 下一刻,慕容鸢身子一翻,便将他给压在了身下。 他那张堪称国色天香的脸上,全是委屈和不高兴,声音有些喑哑道:“小羽儿……我不让你起来……” 槐轻羽眨了眨眼,看向慕容鸢。 慕容鸢咬了咬红唇,随后,委屈巴巴的开口了,“小羽儿,你、你怎么能让傅珣皓碰你的手呢?我对你们的亲密很不高兴!” “我有吗?我没在意。”槐轻羽迟钝的回忆着,记起傅珣皓白日里似乎的确碰过他的手腕。 但他自重生以来,一直将自己放在了男子的位置上。 他将傅珣皓当成了同性别的人,在面对傅珣皓时,心中一丝娇羞也没有,他将来是要做官的人,面对男人已经心如止水了。 而且,他感觉自己这一个月,读书都读傻了。 他全身心都是写文章,修改文章,应对芙蓉阁的评选。 见慕容鸢吃醋,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抬起手,轻柔的摸了摸慕容鸢的脸颊,诚恳道歉道:“对不起,殿下,我只想着快些加入芙蓉阁,忽略了你的感受。” 慕容鸢一个心思敏感的柔弱小哥儿,能喜欢他,已经是他十世修来的福分了。 怎么能因为他,受一丝委屈呢? 槐轻羽想到这儿,顿了顿,又继续道:“眼下文章已经作完,我答应殿下,日后牵扯到有关傅珣皓之事,我一定毫不犹豫选择殿下。” “真的?”慕容鸢是个好哄的人。 他的脸色渐渐明霁起来,弯了弯唇,见槐轻羽点了下脑袋,他立刻激动的咬住了槐轻羽的唇瓣。 槐轻羽纵容的任他亲吻自己。 他只觉得慕容鸢的吻,又香又柔,被吻得根本来不及思考任何东西。 慕容鸢就是个致命的温柔乡。 能与慕容鸢走到一起,简直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慕容鸢吻了半晌,才呼吸不稳的停下。 他压在槐轻羽身上,明显感觉到了槐轻羽的身体变化,嗓子莫名沙哑,缓慢道:“小羽儿,你的身子好软。哥儿的身子……都会变得这么软吗?” “唔……我不知道。”槐轻羽的呼吸,同样很凌乱,他对慕容鸢停下亲吻,有些不满。 他用双臂搂住慕容鸢的脖颈,在他的唇上又吻了好几下。 他好奇的摸了摸慕容鸢的胸膛,沉思道:“应该不是所有哥儿的身子都软吧,殿下,你也是哥儿,你的身体就硬邦邦的,好像还有腹肌诶。” 慕容鸢:“……” 他蓦得心虚起来。 他虽然自我认同是哥儿,但身体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 等以后小羽儿得知了他身体的异样,会不会觉得他在骗他? 真是为难呢! 到时候小羽儿真的介意的话,他就把那多余的东西切掉好了。 反正他也不用。 就是苦了太子哥哥。 慕容鸢喉结滑动,又摁着槐轻羽,强行亲了一会儿,才将槐轻羽一把抱起。 他知晓槐轻羽会饿,早就命人弄了吃食。 他神色自然的让槐轻羽坐在自己腿上,像是抱着婴儿一般,端起了一碗熬得鲜香浓郁的粥,“小羽儿,我喂你吧。” “殿下……”槐轻羽顿时有些羞耻。 他活了两世,都没有被这么羞耻的抱过。 他挣扎了一下,试图开口道:“我、我可以自己来……” 他刚开口没说几句话,就被慕容鸢擎住了下巴。 慕容鸢已经含了一口粥,与他唇色相贴,将那粥悉数渡进了他口中。 槐轻羽安静了。 二人吃完了饭,天色还在黑着。 于是继续躺在床上补眠。 第二日,槐轻羽醒来时,只觉得头脑清明,睡得舒服极了。 他轻轻推了推还在闭着眼的慕容鸢,轻声道,“殿下,你不起么?今日我要去上课了。” 慕容鸢缓缓睁开眼。 他上课是极其随意的,想上就上,想休息就休息。 实际上,他在香山书居只是来挂名读书的。 他就没真正去上过几次课。 听到槐轻羽的声音,他缓缓坐了起来,眼里闪过一丝遗憾。 他早就想和小羽儿一起去上课了。 但是他的身体,不是他一个人的。 今日,他要将身体的使用权交给太子哥哥。 他得回皇宫。 第075章 第 75 章 槐轻羽刚踏入学堂大门, 便止住了步伐。 他看见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墨卿欢。 前世,墨卿欢出现在香山书居,是在约莫三个月后, 山长顾仁华周游大蕴,偶然走到墨泥村, 遇见了天纵英才的墨卿欢。 得知墨卿欢家徒四壁,却仍孜孜不倦的读书, 还考上了秀才, 顾仁华当即起了惜才之情。 他亲自带墨卿欢来到香山书居,免除了墨卿欢的束脩和在书居内的衣食住行。 墨卿欢这么早来,是重生后迫不及待见到何水, 所以搭上梁夫子这条线了? 这么喜欢往火坑里钻,啧啧。 槐轻羽目不斜视, 混进人群里看热闹。 墨卿欢的身旁,站着的是梁夫子。 此刻, 梁夫子正带着墨卿欢,抬手指了指各间教室,颇有些指点江山的霸气感,“墨学子喜欢哪一间教室?” 梁夫子那向来严肃、古板的脸上,竟意外的挂着灿烂的笑意,态度亲切随和到令人诧异,仿佛墨卿欢是他亲儿子。 墨卿欢规规矩矩的站在梁夫子身后。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衫, 身形瘦弱如纸,仿佛一吹就能倒, 手腕很瘦, 骨节分明的五指,正握着一个新缝制好的书袋。 他那张脸干净雅致, 是天生的好学子脸。 单是看,便会让很多人生出好感。 不少学子都围着他,显然对他十分感兴趣。 墨卿欢听到梁夫子的询问,正中下怀。 他抬手指了指何水所在的教室。 梁夫子见状,眉头顿时皱起来了。 香山书居并不崇尚有教无类,所以将学生按成绩,分成了两部分,为的是防止成绩差的纨绔,影响成绩好的学子。 成绩好的在青班,成绩差的在锦班。 何水不怎么学习,自然是在锦班的其中一个教室,叫做锦祥班。 锦祥班内,大多是家世不错,却不怎么学习的纨绔子弟。 这些人,整日不学习,惯会钻研些歪门邪道。 梁夫子亲自将墨卿欢引荐过来,可不是为了让他随着锦班那些人堕落的。 梁夫子果断拒绝,“依你的天赋,那间教室不适合你。” 话落,站在他身侧的墨卿欢便攥紧拳头,眸色又寒又沉。 他来香山书居的意义,便是何水。 如果不能与何水在一个教室,依他今生的才华,不进香山书居也能有一番作为。 墨卿欢知道自己的重量,也知道梁夫子有多爱才,见状,当即后退了两步,抓紧书袋,惨白的面色朝着梁夫子一笑。 清冷又孱弱的少年音响起:“我只想去锦祥班,既然不能如愿,就说明在下与香山书居、与夫子没有缘分,告辞了。” 墨卿欢说完,便转身要离去。 “别走,墨学子,你先别激动啊!”梁夫子怎么会放过这么个好苗子? 他一把抓住墨卿欢的衣袖,向来严谨守礼、刻薄古板的梁夫子,在墨卿欢面前,竟陪起了笑脸。 梁夫子见墨卿欢一脸不容商量,深吸一口气,才调整好情绪。 罕见的妥协道:“行,你想进锦祥班便进,我稍后会安排。” 转身离去的少年,这才停下脚步。 他的眸底,闪过一抹清晰可见的欣喜 梁夫子在书居,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只看重才华,他的妥协让在场所有人都产生了疑惑。 一名学子好奇的打量着墨卿欢,转头问梁夫子,“夫子,这个墨学子,究竟有多么惊人的天赋啊?” 说起这个,梁夫子沉郁的心情,立刻转阴为晴。 他向来严厉苛刻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笑容,开口道:“这个墨学子,文采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我是在乡下踏青时,遇见墨学子的。墨学子站在池边诵读新作的诗,我观其文采,比香山书居里的所有学子都优秀,最重要的是……” 梁夫子说到这时,故意停顿了一下,显然想卖个关子。 周围的学子中,立刻有人急了,连忙追问,“是什么啊?梁夫子,你说墨学子比咱们这读了十几年书的人,学问都要好,我可不信!他又没来参加过测试,你怎么确信他是个可造之材呢?” 梁夫子闻言,扬了扬下巴,“我惊叹墨学子才华之时,墨学子又拿了一篇文章,请我品读。我一看那文章,立刻如醉如痴的看了起来。墨学子的文章,简直能与那学了几十年的大儒媲美,芙蓉阁中也早该有他的名讳。我询问墨学子,问他为何不参加今年的芙蓉阁评选,你们猜墨学子如何答的?” 梁夫子这番话,夸大得让人觉得虚假。 当即引起了不少学子不满: “我们才不猜呢!梁夫子,您老人家怎么也喜欢说谎了?” “为了抬高墨学子,贬低咱们这些人,梁夫子您这可不厚道!” “能进芙蓉阁?梁夫子,您就别夸大其词了。你说这一切都是在诓我们吧?墨学子是您什么人,您这样夸赞他?” 梁夫子见自己被质疑了,丝毫不恼,有人质疑,在揭开答案后才会产生震撼。 梁夫子微微一笑,“我可从不屑撒谎,墨学子告诉我,他的文章,眼下已经进了芙蓉阁的初选了。”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嘘声与哄笑声。 “呵,编得越来越玄乎了,墨学子才十七吧,芙蓉阁向来神秘,不会公布初选名单,墨学子说自己进了初选就进了?我可不信!” “可别学那槐轻羽!槐轻羽虽说学问不错,但这两年被捧得不知天高地厚了,竟然非要去芙蓉阁参选。唉,此事若是传出去,可是会贻笑大方,连带着咱们香山书居所有学子都会丢脸。” “槐轻羽昨个可是也撒谎说,自己也进入芙蓉阁的初选了。得,这又来一个爱说大话,读书不踏实的,怎么的,香山书居是什么菜市场,什么蛇虫鼠蚁都能进吗?” 槐轻羽:“……” 他正听得尽兴,突然被殃及无辜了。 他收敛起笑容,一把抓住那学子,面无表情的盯着对方,“你说墨学子就说墨学子,怎么还骂上我了?谁是蛇虫鼠蚁?不要把我和某些獐头鼠目之人放在一起!” 那学子见说正主坏话被发现了,立刻尴尬的扬起了笑脸。 但笑过之后,却仍是嘴硬道:“我说得有错吗?你昨个说进了初选,明显是撒谎了吧?” “槐轻羽撒谎,墨学子可没有撒谎。”梁夫子接过话,用凉薄嫌弃的眼神,瞥了一眼槐轻羽,“诸位知晓我的学问,我虽不才,进不去芙蓉阁,但鉴识水平可是不差的。这一点,我没必要说谎。我不仅相信墨学子能进芙蓉阁,还坚信墨学子在此次评选中,能获得芙蓉才子的称号。” 芙蓉才子! 芙蓉才子,乃是芙蓉阁终选中评出的第一名! 墨学子才十七岁,究竟是何等出挑的天才,才能让梁夫子对他坚信不疑,并放出如此豪言的? 梁夫子的学问,在场没人怀疑。 他说出这种大话,不怕人笑话,说明他有一定的底气。 这底气,是不是就是墨学子真有真才实学?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学子都面面相觑,有点不愿信,但在梁夫子力挺之下,又不得不信。 但刚说服自己相信,又瞬间觉得荒谬,觉得绝无可能。 总之就是很矛盾。 梁夫子也知道,在没亲眼见证之前,相信才十七岁的墨学子,能比肩那些耄耋之年的大儒,是天方夜谭。 但他可是亲自捧过墨学子的文章,诵读过的。 墨学子成为芙蓉才子,是板上钉钉的事。 梁夫子老神在在的笑了笑,忽然,粗眉不屑的一撇,将火力扫向槐轻羽:“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墨学子是真的天才,不像槐学子,为了出风头,竟敢拿那一生只能参加一次的芙蓉阁评选做噱头,撒谎说自己进了初赛!” 槐轻羽:“……” 他可不是真的软包子。 他相信梁夫子的才学和人品,才会找他指点文章。 梁夫子却先入为主,批评他眼高手低,撕了他的文章,一眼都不看。 现在却说他撒谎,参加芙蓉阁评选是为了出风头。 这种做法,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槐轻羽轻轻叹息一声,抬起眼睫看向梁夫子,“梁夫子,你可是夫子,怎么能不弄清事实的真相,就妄下定论?我当初可是拿着文章,想要请你指点的。是你不看,现在却当着所有人的面,指责我弄虚作假?” 梁夫子掀了掀眼皮,语气里含着不耐烦,“你平日里文采虽然不错,但远远够不到加入芙蓉阁的标准。我为何要看你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槐轻羽轻笑起来,问道:“那如果我真的能进入芙蓉阁呢?” 梁夫子不以为意的嗤了一声,“那我就在你入选当日,当着所有人的面,朝你跪下磕三个头,行不行?” 槐轻羽很满意,点了点头,“行,夫子这样说真是不怕晚节不保。既然夫子敢立下此誓,我也不能落了下风,如果我进不去芙蓉阁,我就离开香山书院。” 槐轻羽说完,不顾周围人怜悯的目光,转身就走了。 他知道,这些人觉得他敢和梁夫子打赌,肯定是疯了。 但距离芙蓉阁终选,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很快就能见分晓。 此后的日子,槐轻羽屏蔽掉了所有的质疑和怜悯目光,像往常一样按部就班的读书。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他的情况下,唯有傅珣皓总是出现在他身边。 傅珣皓用一种宠溺的、痴迷的眼神,一直盯着他。 时不时送槐轻羽一些吃食和小礼物,并用信任和鼓励的目光注视着槐轻羽。 他经常握着槐轻羽的手,说一些鼓励的话:“我相信你,小羽,你一定能心想事成的。” 槐轻羽对这些安慰,没有丝毫感觉。 他对傅珣皓说话时,总是抓他手十分不满。 他又不是当初的小孩子,走到哪儿都要被傅珣皓牵着。 他每次都想躲,但傅珣皓却更眼疾手快,见了他就双眼发亮,一把将他钳住,让他避无可避。 傅珣皓的接近,让他快窒息了。 但是没关系,等到了芙蓉阁终选那日,他就可以让傅珣皓彻底从他的生命中滚蛋了。 他忍他,已经够久了。 * 与槐轻羽平静的生活不同。 墨卿欢又重复了上一世的命运,不,或者说,比上一世更惨。 他觉得何水对他一见钟情,只是羞于启齿,不敢明说。 所以,这一世为了成功抱得美人归,他觉得自己身为男子,理应主动一些。 刚来到锦祥班,他就一眼望向了何水的座位,眼神里带着期待和紧张的光,宛如情窦初开的真正的毛头小子。 当锦祥班的夫子准备给他安排座位时,他毫不犹豫的指向了何水旁边的位置。 他强忍着心中的雀跃,轻轻开口,“我想坐那儿。” 夫子:“……” 这墨学子傻了?也不想想,为何何水旁边还有空位。 当然是何水性子恶劣,别人不敢靠近他啊! 不过,墨学子主动坐去,夫子也没理由阻拦,立刻点了点头,让墨卿欢落了座。 墨卿欢强压着欣喜,强装镇定的走到何水身旁,缓慢坐了下来。 他丝毫没注意到,在接近何水时,何水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厌恶和轻蔑。 刚下课,墨卿欢就迫不及待的抬眸看向何水。 清俊儒雅的少年音,缓缓响起,带着微不可察的紧张:“何学子,初次相见,还请多对指教。” “……”何水一张脸白嫩的脸分外阴冷。 他没想到,这个一脸穷酸相的墨卿欢,竟然敢和他打招呼。 不知道他的规矩吗? ——穷鬼不配和他平起平坐,更不配与他说一句话! 何水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斜斜望了他一眼,“你想我怎么指教?” 墨卿欢闻言,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心底的紧张感越来越重。 他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开口,“希望、希望能与何学子坦诚相见,共同进步。” “呵!”何水阴冷的笑了起来。 他是乖巧讨喜的长相,这一笑,便让墨卿欢紧张的心情松懈下来。 墨卿欢觉得,何水虽然做过欺凌别人的事,但本质还是善良的。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与人相处,才会用尖锐的外表伪装自己。 这一世,他一定会用耐心和温柔,将何水带刺的外壳融化掉,让所有人都知道,何水实际上是个好哥儿。 墨卿欢从书袋中,拿出一个小木盒,木盒内装得是他亲手做的糕点。 上一世,何水在临死前,便说过,“可惜我马上就要死了,不能亲手吃你做的桂花糕了。” 所以,重生回来后,墨卿欢时刻没忘记给他带桂花糕。 墨卿欢将盒子打开,推到何水面前,“何学子,这是我亲手做的桂花糕,希望你能尝一尝。” 他满心期待何水能吃下他的桂花糕。 却丝毫不知,教室里不少学子,都在用厌恶和玩味的眼神望着他。 前世他一心读书,虽然官拜太傅,比别人多活了一世,但人情世故却并没有增长。 上一世,他就因为穷却多才,被许多人视为眼中钉。 这一世,对何水的渴望,和能重新拥有他的欣喜,让他忘记了很多事。 他忘记了,他穿着的土得掉渣,洗得发白的粗麻衣衫,非要往锦祥班富贵堆里钻,在锦祥班这些官宦子弟眼里,是多么穷酸和扎眼。 更忘记了,他的自律和勤奋,在锦祥班这些人眼里,等同于在炫耀和秀优越感。 说是进了狼窝,也不过如此。 于是,在墨卿欢期待的目光中,何水拿起那盒桂花糕,便拍在了墨卿欢的脸上。 墨卿欢立时呆住,茫然的睁大眼睛,满脸的糕点渣。 他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何水了。 上一世,何水说他清高不理人,所以欺负他,这一世,他明明已经和他打招呼了。 何水盯着怔愣的墨卿欢,脸上连冷笑都不屑挂了。 他轻蔑的用手拍了拍墨卿欢的脸颊,“大兄弟,你很勇啊,敢让我吃这些垃圾!” 忽然,他抬手一扇,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便出现在了墨卿欢的脸上。 登时,墨卿欢常年营养不良,整个人长得瘦弱又苍白,仅被扇了一巴掌,便口鼻流血不止。 他还没反应过来,何水那几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狗腿子,便摩拳擦掌的走了过来。 不过半刻中,墨卿欢被打得鼻青脸肿,昏死过去的事迹,便传遍了整个书居。 听到这个消息,槐轻羽毫不意外。 他终于不再埋头读书,而是混在人群里去看热闹。 锦祥班周围围满了学子。 听到器重的学子,刚进入锦祥班内,就被霸凌了,梁夫子立马坐不住,匆匆赶来了。 他推开众人,踏入锦祥班内。 懂医术的陈舍监也很快赶到,为墨卿欢查看起了伤势。 梁夫子四下扫视了一圈,语气藏着止不住的怒意,“这是怎么回事?” 锦祥班内,最大的毒瘤就是何水。 梁夫子直直的盯着何水,语气里带着威慑,“何水,你来说说,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感对墨学子出手?” “我怎么知道?”何水不以为意的撇撇嘴,“兴许是他自己撞得呢?” “你以前就有过欺负同窗的先例!”梁夫子沉下脸来,见何水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压抑的怒气再也保持不住了。 他忽然抓住何水的衣领,暴喝道:“何水,我看对墨学子下手的,就是你吧?” 何水被他揪着衣服,原本淡定的脸色,瞬间变了。 以前就有类似之事,只是那些学子大都贫寒,山长顾仁华一直云游,学监、舍监们,在没闹出大问题之前,学监、舍监们,不愿为了那三两个学子出头,每次都是让他事后赔偿就算了。 何水也不是没脑子,他欺负的那些学子,大多不讨喜,风评差。 他是万万不敢欺负其他规规矩矩学习之人的,否则早就惹了众怒,在香山书居待不下去了。 是以,一直没人指责他。 没想到这次他踢到了铁板,梁夫子竟愿意为了墨卿欢一个不相干的学子,依然出手质问他。 何水有些慌乱,仍旧面不改色的嘴硬,“我没有做任何伤害墨学子之事。” “还敢狡辩!”梁夫子愤怒的拧着眉。 他视才如命,生怕墨卿欢这样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就此夭折。 就在这时,为墨卿欢诊治的陈舍监,满脸凝重的说道:“墨学子被打得有些重,接下来几日,恐怕都无法上课了。” 对于争分夺秒的学子们来说,不能上课是一件极其可悲之事。 尤其是墨卿欢家里还这么穷。 梁夫子闻言,眼神凌厉得恨不得掐死何水。 围观的其他学子们,本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禁对墨卿欢心生同情。 墨学子势弱,就该被这么欺负吗? 一名正义的学子,忽然站出来,一脸谴责的望着何水,“我看见了,是何水和他的那几个跟班,一下课就对墨学子拳打脚踢。” 一人出头,其余人也纷纷开口,替墨卿欢鸣不平。 于是,墨卿欢忍着剧痛的脑袋,艰难醒过来时,听到的便是将何水赶出去的呼声。 他瞬间惊了一惊,虚弱的站起身。 看到何水惨白的面庞,他瞬间心疼了。 在他看来,何水打他,只是因为太爱他,又不知该怎么表达爱意罢了。 没关系,在接下来想处的日常里,他会教会何水,何为正确的爱。 强撑着孱弱的身子,他惨白着脸,哑着嗓子开口,“不、不是何学子打得我,是、是我自己、我自己撞得。” 他的声音一响起,那些对他满腹同情,为了他呼吁要赶走何水的学子们,瞬间有些懵。 墨学子这话什么意思? 不是被打傻了吧? 梁夫子以为自己年纪大,听错了,闻言,立刻询问:“墨学子,你说,不是何学子打得你?” 墨卿欢咳嗽了两声,虚弱的掩唇道:“是我不小心跌倒,撞到了桌角,与他人无关……” 墨卿欢说着,转头看向那些第一个站出来,为他鸣不平的学子,语气不悦,“你说何学子带人打了我,可有证据?” 那学子傻眼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呐呐的张嘴,“我亲眼所见……” “就是说除了你的眼睛,没有别的证据了?”墨卿欢眉宇紧锁,“人证,怎么算证据呢?你说的话,难道比我这个当事人说的话,真实性还要高吗?” 学子:“……” 要证据?说什么撞到桌角,那脸上的巴掌印,不是人打得?这还不算证据? 他瞬间明白了,墨卿欢这是在故意包庇何水。 多可笑啊,他好心为墨卿欢出头,墨卿欢却背刺他! 一时间,这名学子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呆立在当场。 “真是可笑!”何水见状,原本惨白的脸色,瞬间恢复了正常。 他得意洋洋的推开梁夫子,讥讽的看向那名好心学子,“你还想将我赶出去?你污蔑我,现在是我要赶走你!” 那名学子闻言,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他张了张嘴,一股尴尬、难堪、以及愤怒,蔓延至了全身。 他深吸一口气,死死的握着拳头,据理力争道,“我说得都是实话!” “够了!”梁夫子揉了揉眉心。 他也知道事情蹊跷。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选择包庇墨卿欢了。 否则墨卿欢就在香山书居待不下去了。 他冷冷的看着那名学子,“颠倒是非,污蔑何水同学,你去给我管三天禁闭!” 那名学子闻言,脸庞漆黑得可怕,但是却没有再说什么。 墨卿欢见状,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的水水没有受到责备。 围观了全程的槐轻羽,忍不住咂了咂嘴。 此事过后,怕是再也没有人同情墨卿欢了吧! 第076章 第 76 章 不少围观的学子, 皆面面相觑,然后手攥得死死的。 好不容易发个善心,想主持公道, 谁曾想受害者竟然不领情,偏帮何水这个霸凌者。 率先为墨卿欢出头的学子, 一脸的怀疑人生,失魂落魄的被带走关禁闭了。 剩余的学子, 没有一个看墨卿欢顺眼的。 忽然, 一名学子率先阴阳怪气的出声,“哎呀,以后大家交朋友, 可不能只看学识,切忌, 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立刻有不甘心的学子,飞快的接过话茬:“对呀, 本觉得槐轻羽撒谎成性,沽名钓誉,我都不愿与他为伍。现在,与某人一对比,槐轻羽简直好得不得了!” 听到这些人的话,墨卿欢的神色黯白了几分。 这些人对他的排斥和鄙夷,如利刃一般, 刺入了他的心脏。 重活一世,他是想与这些人和睦相处的。 但…… 罢了。 这些所谓的同窗, 从本质来说, 也不过是些陌生人。 前世他备受欺凌,这些人可是始终冷漠的没有出手帮助, 他对这些人的好感本就不多。 墨卿欢强压下心底的不舒服。 他极力忽略掉这些人对自己的厌恶,转身看向何水,眼底的光亮了一些。 “何学子。”墨卿欢顶着一张青红交错,满是伤痕的脸,声音平稳中带着紧张,“今日之事,我不会怪你……” “啪!” 他话音未落,脸上便被何水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何水一张秀丽乖巧的脸,自梁夫子和陈舍监一走,就重新布满了高高在上的轻蔑和得意。 根据墨卿欢刚才的反应,他已经确定了墨卿欢是个逆来顺受、软弱可欺的软包子了。 “什么不会怪我?这件事本来就是你的错!”何水揉了揉打得鲜红肿胀的手心,眼神如刀子一般刮着墨卿欢,眼神里写满了厌恶和鄙夷。 何水身后的纨绔们,同样用轻蔑和玩弄的眼神,不停扫视何水。 一人走过来拉着何水的衣袖,语气嘲弄的说道:“何哥,别跟这种只会读书的废物说话!” 其余纨绔也道:“这种穷鬼,与咱们在同一间教室呼吸,已经是他莫大的恩赐了。” 何水闻言,点了点头,颇为赞同的道:“你们说的对,我不应该自降身份,打理这种乞丐。” 说完,何水便带着几个跟班,大摇大摆出教室了。 何水极其跟班的这种态度,不禁让墨卿欢的心脏酸涩难受起来。 如今的水水,真是太难相处了。 墨卿欢忽视掉其他学子扫过来的,不屑和玩味的眼神,摸了摸疼痛的脸颊。 他的眼神,不期然的落在了槐轻羽身上。 见槐轻羽一直看自己,墨卿欢厌恶的抿着嘴唇,不吭不响的转身。 他不顾满身伤痕,疼得浑身颤抖的身子,以及染血的衣衫,飞快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拿出了课本。 他挺直脊背,一脸的孤傲自闭,眼神一直停留在课本上。 见他露出一副被所有人孤立的姿态,周围的学子瞬间不爽了。 墨卿欢这一脸受欺负过后,心如死灰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他背叛了他们,孤立了他们好吗! 真是脑子有病! 一名学子不甘心的咬了咬牙,快步走上前去,伸出手指敲击了两下桌面。 墨卿欢当即抬起头,语气满是不耐烦:“我都说了让你不要再缠着……” 蓦得,他的话顿住了。 他的手指死死的抓着课本,将纸页抓着满是褶皱。 他越过这学子的肩,直直的望着槐轻羽,薄唇抿得死死的。 “谁缠着你了?想过来跟你说句话就算纠缠?你该不会是得了癔症吧?”那名敲击他桌面的学子,满脸的莫名其妙。 墨卿欢倏尔垂下眸子,语气低沉,“……我认错了人。” 那学子冷笑道:“认错人?你该不会觉得咱们书院里,会有什么对你死缠烂打吧?” 见墨卿欢闭唇不语,再次低下头,一副将周围人和事都屏蔽掉的模样,那学子心底的不屑都要溢出来了。 他毫不客气的掀了掀唇,“虽然何水和那些纨绔千错万错,但有一点没说错。墨学子,你就是个只会死读书的废物。” 墨卿欢闻言,瞬间抬起脸,望着那学子的眼神冰冷无比。 你学子继续输出,“槐轻羽撒谎说自己入围了芙蓉阁初选,顶多算是虚荣心强了些,心地还算是好的;某些人,例如墨学子你,就算真的入围了芙蓉阁初选,怕是也比不上槐轻羽一根脚趾头。” 槐轻羽:“……” 不知不觉,他的名声竟然好转了呢。 真是全靠同行衬托! 槐轻羽偷偷弯了弯唇角。 然而,他的这一抹笑,却被墨卿欢捕捉到了。 墨卿欢合上书本,走到槐轻羽面前,一字一顿问:“槐轻羽,有意思吗?” 槐轻羽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墨卿欢握紧拳头,“你懂我的意思。” 槐轻羽老实摇头,:“真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墨卿欢那伤痕累累,棱角分明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厌恶的笑容。 他扫了一圈周围的学子,最后讥讽的目光落在槐轻羽脸上,“周围这些人,不是你故意叫过来为难我的吗?” 槐轻羽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大兄弟,你知道自己有多不受人待见吗?何需我叫他们啊!” 墨卿欢上前一步,抓住了槐轻羽的手腕,眼底的光芒极暗,“我最后再说一句,好聚好散,前尘之事就结束在前尘,从今以后不要再纠缠我了。” 槐轻羽努力想要挣脱他的手,“今生我有大好前程,何需纠缠你?” 他这话一出口,便感觉到墨卿欢攥着他手腕的力道更重了。 墨卿欢漆黑如黑曜石的眸子,闪过一抹黑沉沉的光,“可你永远比不过我,槐轻羽。即便你再努力,这次的芙蓉才子,我也是当定了。” 槐轻羽不再挣扎,而是不耐烦的咬着牙,“你给我放手!” 他的眼神里,满是疏离和漠视,丝毫不见愤怒。 完全出乎墨卿欢的意料。 墨卿欢看着看着,便下意识松了手。 槐轻羽后退两步,看着手腕上被握出来的红痕,骤然笑了起来。 他问墨卿欢,“你就这么确定,芙蓉才子是你囊中之物?” 墨卿欢没有立刻回答。 片刻后,他揉了揉疼痛的眉心,语气里满是疲惫和无奈,“我这么说,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也许真的是我太激动了,但是我不想和你扯上关系,也是真的。槐轻羽,你能不能不要再纠缠我了?” “你真的想多了。”槐轻羽揉着手腕,“为了消除你的误会,打从今儿起,凡是你出现的场合,我避开就是。” 说完,他便后退了两步,退到安全距离了,才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槐轻羽说到做到。 他每日极低调,几乎是将日子过成了三点一线。 然而,香山书居就那么大,他还是经常无可避免的会看见墨卿欢。 这一日,他上完了课,准备回自己的院子,正好看见了何水正带着几个跟班,将墨卿欢堵在墙角。 墨卿欢背靠墙壁,身上的衣服被撕扯得凌乱不堪,发髻也完全散了下来。 何水的跟班们,时不时踹他一脚,疼得他脸色白得透明,浑身都在打颤,紧咬着牙关不愿发出哀嚎。 何水正拿着墨卿欢的课本,脸上带着张扬的笑,一下一下将他的课本撕成了碎片。 “何学子,不要!”墨卿欢见心爱的课本被撕,再也隐忍不住了,当即想要拼命去拦。 “书呆子,激动什么?”一个纨绔见状,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墨卿欢的嘴角瞬间流出了血。 墨卿欢捂着红肿的脸颊,哀求的望着何水,“何学子,我、我的课本都被你撕完了,只剩这一本了,求求你,不要……” “行啊!”何水闻言,将还剩一半的课本丢在地上。 墨卿欢当即冲过去,捡起了课本。 然而,还不等他庆幸,头顶上就被倾倒了一罐冰凉的黑色液体。 何水丢掉手中的墨水瓷瓶,看着他满身满肩的墨水,满意的笑了起来,“这种脏污的颜色,才配得上你卑贱的身份。” 墨卿欢隐忍的咬着唇,手指死死的抓着课本。 他感觉那些墨水都流到了他的脸上,但他不敢擦,生怕越擦越脏。 他不知道这些折磨,究竟要到什么时候。 水水什么时候,才能放下面子,对他表白呢? “哗啦”! 何水的凌辱还没完。 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桶剩菜发酵的泔水,全部都倾倒在了墨卿欢的身上。 霎时间,墨卿欢身上的恶臭,槐轻羽离二十多尺都能闻到。 “啧啧,这泔水简直和你同根同源,一个是穷酸臭,一个是恶臭,最贴合了!”何水一边用香帕捂着唇角,一边满脸厌恶的后退。 墨卿欢仍旧没任何反应,呆滞又麻木的站着。 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何水,眼底是浓重的占有欲。 何水不喜欢这种被视为猎物的感觉,想上去踢他几脚,又恶心他身上的脏污。 “算了,今日我大发慈悲,暂且放过你吧。”何水嫌恶的说道。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槐轻羽躲在拐角处,正津津有味的看着,恰好与何水及那群纨绔子弟撞了个正着。 由于槐轻羽先前带何水去过勾栏之地,所以这一世,双方的关系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何水不屑的瞥了一眼槐轻羽,便要离开。 槐轻羽却勾唇一笑,叫住了何水:“何公子,还请留步。” 何水立刻停下脚步,表情不善的瞪了槐轻羽一眼,“怎么,槐公子你这是……想要为墨卿欢那个穷酸鬼打抱不平?” “我还没那么嫌。”槐轻羽扬了扬下巴,“何公子,你没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吗?” “什么?” “墨卿欢喜欢你。” “什么?你乱说什么?墨卿欢那贱种,凭什么喜欢我?”何水闻言,立刻厌恶的转过身,恶狠狠扫了墨卿欢一眼。 在他眼里,墨卿欢又穷又懦弱,虽然长得好,有才华,但只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 不会左右逢源,到官场上也只是炮灰而已,哪配喜欢他? 而且,他都这么欺负墨卿欢了,墨卿欢还喜欢他,足以说明墨卿欢是个变态。 毕竟,哪个正常人会喜欢一个欺凌自己的人啊! 何水坚决不信槐轻羽的话。 但他一转头,瞪向墨卿欢时,却发现墨卿欢满心满眼,都盛着自己的身影,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此时的墨卿欢,由于被他折磨虐待了一番,浑身脏得没眼看,比乞丐还狼狈。 怎么看怎么猥琐肮脏。 何水被他深情又火热的眼神看着,顿时恶心得隔夜饭都快要吐出来了。 “呕……”何水捂着肚子,差点吐出了胆汁。 他吐了几声,几乎要情绪稳定了。 但一想到自己竟被墨卿欢这穷酸、猥琐、下贱的家伙喜欢,说不定墨卿欢这家伙,平日里还在幻想自己躺在他身下婉转承欢,恶心得意.淫自己,就又连连呕吐出声。 连连干呕的许久,何水的脸色都绿了,才堪堪止住。 他难受得腰都直不起来,面如菜色的望着槐轻羽,“你和我说这件事,有什么目的?” 槐轻羽一脸的关切,“同为哥儿,只是不想看到何公子蒙在鼓里而已。听说很多男子偏激无耻,得不到喜欢的哥儿,就会背地里下黑手,采去强迫或下药的手段,何公子,你可要好好防备着啊。” 何水闻言,面上顿时流露出了一丝阴狠之色。 何水身边的纨绔们闻言,顿时撸着袖子,准备再去教训墨卿欢一顿。 他们都是心狠手辣,眼高于顶之人,无一不对墨卿欢这贫民出身的家伙深恶痛绝。 何水是个喜好整人的性子。 他当即拉住了几个纨绔,眼底闪过一抹狠意,轻蔑的一笑道:“先别急着动他。这个穷酸鬼,我一定要让他体验一下,痴心妄想的代价!我要让他一辈子都害怕我!呕……” 何水说着,又恶心得干呕起来。 他狼狈的被几个纨绔搀扶着,捂着唇鼻踉跄离去。 槐轻羽见事情告一段落,准备满意离去。 “槐轻羽!”忽然,他身后想起了墨卿欢那沙哑的声音。 墨卿欢顶着一身狼狈,靠近槐轻羽,一脸的阴鸷:“你和水水说什么了?为什么水水哭着走了?你是不是嫉妒水水,所以针对他了?” 槐轻羽:那哪是在哭,那是干呕的流泪,因为太恶心你了好吗! 槐轻羽抬手,“等一下,你离我远一些,你太臭了。” 墨卿欢闻言,神色顿时一僵,却是止住了脚步,没再上前。 他叹息一声,“我知道你爱我爱得无可自拔,但是……我只有一个。我只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心中除了水水,再装不下别人的身影了。你……” 槐轻羽没等他说完话,转身就跑了。 墨卿欢身上太臭了。 再待下去,他也会吐出来的! “槐轻羽,希望你好自为之。”墨卿欢望着槐轻羽的背影,以为他是伤心欲绝的逃跑,顿时叹了口气。 毕竟是前世的未婚夫夫,槐轻羽对他有多爱,他是深刻知道的。 前世,每次他受到伤害,槐轻羽都会勇敢的挡在他前面,替他承担下那些殴打。 他们一起反抗霸凌,一起学习,一起科举。 他们是最契合的搭档。 可是,他的心不知何时,早已被何水那张扬明媚的性子,给深深的吸引了。 上一世,槐轻羽阻挠了他和水水在一起,希望这一世,槐轻羽能识趣一些,理他们远点。 这一世,有资格陪伴他一生的,只有水水。 * 第二日,槐轻羽不出意外,听到了一个劲爆的消息。 何水,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朝墨卿欢——表达了爱慕之情! 一时间,书院的所有学子,都被震惊得连课也上不安稳了。 所见之处,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 何水,一个作恶多端、目中无人的恶霸,竟然朝墨卿欢表白了! 二人不仅平时不和,还有身份上的鸿沟。 一个是官宦子弟,一个只考取了秀才,没有被授官之前,秀才在这些官家子弟来说,和平民根本没区别。 一个官宦子弟,竟然朝贫民示爱! 最令人惊掉下巴的是,墨卿欢竟然还当场同意了示爱,说早就偷偷爱慕上了何水! 不少人都在猜测,墨卿欢是不是有受虐倾向,谁打他,他就爱谁。 下课回去的路上,槐轻羽又撞见了何水和墨卿欢。 何水一改往日的盛气凌人,乖顺的站在墨卿欢身侧。 墨卿欢满眼温柔的看着何水,声音低沉又清亮的开口,“水水,你放心,我会用实力打脸那些不看好我们的人。三日后的芙蓉阁终选,我一定成为芙蓉才子,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配得上你。” 何水乖巧一笑,惊喜的望着墨卿欢,“卿哥哥,你确定你能当上芙蓉才子吗?” 墨卿欢坚定的“嗯”了一声,语气里满是势在必得,“我一定会成为芙蓉才子的。” “那我就……放心了。”何水低下头,柔柔一笑,眼底闪过一抹凶狠的光。 * 三日后,槐轻羽来到了芙蓉阁的终选现场。 在这一个月内,芙蓉阁将收到的百名入选者的文章,仔细的推敲评判,终于评选出了前十名能够编撰成卷的文章。 数百名入选者,大多是耄耋老人,胡子白花花,走路都需要人搀扶。 唯有槐轻羽年纪稚嫩,皮肤白嫩得像花瓣一般。 槐轻羽一下马车,便被不少人好奇的紧盯着。 不少老博士、老学究,都好奇的同他打招呼:“小友,你是陪家里长辈来的?” 槐轻羽摇了摇头,“我也是参选者。” 登时有人感叹,“嘶……真是后生可畏!” 能入围初选的,即便进不了前十,也足以说明实力。 所有人站在芙蓉阁内,等待着答案的揭晓。 前十的名字,一个个被叫了出来,槐轻羽正在其中。 走上台的槐轻羽,再一次收获了不少人惊叹的目光。 什么“少年英才”,什么“文曲星下凡”,不少夸赞的词汇,全都一股脑的往他身上砸。 “墨卿欢墨才子今日来了么?”芙蓉阁的一位面容严肃,长着花白胡子的掌事老先生阎嵩,严肃的扫视了一圈,发现评选出来的十位参选者,竟然只来了九个。 这种关乎人生大事的场合,怎么还缺席? 也未免太轻视他们芙蓉阁了吧! 槐轻羽对于这个结果,早就预见了。 毕竟今日来之前,他就偶然听闻,何水因为生病,不幸吃错药中毒了,危在旦夕。 墨卿欢爱何水爱得如痴如狂,甘愿牺牲生命。 在何水濒死之际,怎么可能会放着他不管呢? 所以,今日的终选,墨卿欢注定来不了了。 何水也不可能让他来。 掌事阎嵩见没人应答,心沉了下来。 在场的诸位老先生们,也纷纷忍不住愤慨。 芙蓉阁评选,一生只有一次。 他们穷其一生,只为了将文章刻在芙蓉卷上,流芳百世、名传千古。 这个名叫“墨卿欢”的才子,既然来参选了,就应该参加到底,既然不想参加,就连初选也不要来。 而不是在这空占名额,抹杀别人的希望。 一个老先生本就年纪大了,走路都要人搀扶,闻言瞬间愤慨得气晕了过去。 槐轻羽恰好站在那老人身边,加上他年轻,比周围一群老人眼疾手快,当即一把托住了老先生晕倒的身子。 有认识那老先生的人,也担忧的围过来,掐住老先生的人中,大声唤道:“梁老先生!梁老先生!” 管事阎嵩见现场如闹哄哄的菜市场,有些头疼。 但他也不好不管,当即叫来侍从和医者,将老人抬下去看病了。 接着,阎嵩面上表情丝毫没变,扬声道:“没入选的诸位,还请先离开芙蓉阁。入选的诸位,还需要进行最后一次考验,排一排名次。” 没过多久,现场就只站了九名入选才子。 九人在一起,参加了一场辩论,谁的论点高、论点全、论点新奇,便会胜出。 足足辩了一整日,天色将黒时,这场辩论才结束。 槐轻羽说话说得嗓子都哑了。 中午是芙蓉阁安排的饭菜,结束时槐轻羽的肚子饿得一直咕咕直叫。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做学问是个体力活。 槐轻羽饿得头晕眼花,不发沉重的走出芙蓉阁大门。 一出门,他便看到了两辆马车。 一辆,属于傅珣皓的。 另一辆…… “小羽儿……”槐轻羽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落入了一个香喷喷的怀抱。 下一刻,他被慕容鸢带着,飞到了马车上。 槐轻羽还未站定,便被压在了马车壁上,耳垂被一个柔软的口腔含住了,“小羽儿,我来接你回去啦!” “殿下,你别这样……”槐轻羽的脸瞬间红了。 他试图挣扎,身子却被翻转过来,被迫与慕容鸢面对面。 慕容鸢亲了亲他的额头,抱着他坐在了软塌上。 马车一晃一晃的,正朝着香山书居赶。 “殿下,”槐轻羽拉着慕容鸢的衣角,眼睛亮晶晶的,“这次的芙蓉才子称号,我一定是必得的。本来还有点悬,怕墨卿欢这个劲敌会与我抢,但……” 谁让墨卿欢恋爱脑呢。 为了何水,连这种大事都不在乎。 芙蓉才子的称号,可是比状元都有含金量啊。 慕容鸢用脸颊蹭了蹭槐轻羽的脸,“小羽儿这么棒,想让我怎么奖励你?” 槐轻羽思考了一下,缓缓道:“这件事落下帷幕后,我想让殿下……” “让我以身相许么?”慕容鸢闻言,勾了勾唇,“可以,小羽儿,我都迫不及待了。” “殿下!你别乱说,我、我可不是那孟浪之人。”槐轻羽感觉自己的脸变得极烫。 他不自在的抿抿唇,“我是想和殿下一起去踏青,放松放松身体。” 慕容鸢闻言,失落的咬着唇,抬手扯下了发髻,长发瞬间如瀑布一般披散了下来。 他微微后仰,躺在软榻上,双目美丽得宛如水潭。 他衣领半开,性感的锁骨清晰可见,楚楚可怜的咬着唇,问,“我这么诱人,小羽儿真的不想要我以身相许吗?” 槐轻羽:“……” 能不能不要再勾引他了?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强装镇定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勾引,红着脸爬了过去。 然而,他刚摁住慕容鸢的肩膀,在他的唇上吻了几下,马车便停下了。 马车外,响起了大高个和小高个的声音,“殿下,可以下马车了。” 槐轻羽叹了口气,不得不爬起来。 慕容鸢也只好失望的坐起身,抬臂挽好发髻,握住槐轻羽的手腕,下了马车。 慕容鸢将槐轻羽送回了他的院子,依依不舍的望着槐轻羽关上了房门。 院外,大高个身形高大凶猛,站在慕容鸢面前,面容严肃:“殿下,您别忘了,您终究不是真正的哥儿。” 慕容鸢柔柔一笑,笑容危险,“哦?那又如何?” 大高个恭敬的低下头,“槐公子喜欢的是哥儿,而不是男子。殿下您虽然心理上是哥儿,可终究是个男人。当槐公子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还会喜欢你吗?也许,他只会觉得殿下您恶心。殿下,您如今快二十岁了,还是听从圣上和娘娘的期望,早日娶个世家女或者世家哥儿,生几个孩子吧!” 慕容鸢罕见的敛起笑容,面无表情的警告,“阿惊,你太逾矩了。” “属下只是觉得,如果一个结局注定不好,就应当及时止损。”大高个低声道,“槐公子立志做官,是不可能困于后宅的,更不可能当您的太子妃。您和他,绝无可能。” 第077章 第 77 章 慕容鸢沉默半晌。 忽然, 他抿起红唇笑了起来,一张脸白得发光,宛如艳丽的芙蓉花。 他轻轻道;“我会处理好这一切的, 你无需再多操心。” 大高个闻言,还想说什么, 却被小高个给一把抓住了手臂。 大高个儿闭上了嘴。 慕容鸢转身上了马车,马车一路驶向了皇宫, 路过宫门时丝毫没有停留, 一路飞奔进进了嘉善宫。 小高个儿掀开车帘,慕容鸢从车内钻出,长发垂在肩上, 将他整个人衬托得愈发娴静温柔。 慕容鸢一步步踏入嘉善宫,帝后早就已经在宫内等着了。 圣上穿着一身金纹常服, 由于养尊处优,所以看长相不过三十岁, 十分的年轻,浑身萦绕着强大的压迫感。 慕容皇后就更年轻了,加上她穿着一身淡蓝清丽的衣衫,看着就像十几岁的小姑娘。 这对帝后,将慕容鸢宠溺到了骨子里。 一见到他,慕容皇后就立刻走过来,慈爱的将他搂在怀里, “我的乖宝宝,晚膳早就备好了, 就等你来一起用膳呢!你怎么才来?” 慕容鸢低垂着头, 脸上神色难辨,被慕容皇后拉着坐在了桌前。 慕容皇后见他一直不说话, 一边撩起衣袖为他夹菜,一边笑眯眯的打趣道:“乖宝宝,怎么今儿跟焉哒哒的小兔子一样,垂头丧气的,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 此言一出,慕容鸢仿佛被按了开关一般,当即抬起了头,拉住了慕容皇后的衣袖。 他那张漂亮惹人的脸上,满是楚楚可怜的表情,“母后,你们今日唤我来,不就是与我商议娶妃之事吗?我、我是哥儿,我不想娶太子妃……” 慕容皇后握住他的手,语气温柔宠溺,“我知道宝宝不想娶,可你也要为整个大蕴着想,你是储君,不生个继承人怎么能行?” 慕容鸢咬着下唇,仍旧任性道:“反正我不管,我不想娶,你们想办法说服太子哥哥吧。” “宝宝,你不同意,福玉就更不会同意了。你能不能暂且委屈一下?”慕容皇后试图说服他:“你如今十九了,快弱冠了,也是时候成亲了。” 这么些年,慕容皇后已经习惯把慕容鸢和太子分开了。 相比于控制不住脾气的太子,慕容鸢总归是好说话一些。 慕容鸢晃了晃慕容皇后的衣袖,哀求道:“母后,你能不能别逼我了?” 在他心里,自己是个实打实的娇滴滴的哥儿。 他怎么可能像正常男人那般,娶妻生子呢? 慕容皇后见好说歹说,他仍是不同意,便不忍心再劝他了。 她缓缓叹了口气,接触到一旁圣上投过来的眼神,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温柔的看向慕容鸢,“那你现在真的没有喜欢人?要是有看得上的哥儿或者女人,只要智商正常,能生孩子,就算缺胳膊少腿的,我和你父皇也都可以接受的。我们的要求都放得这么低了,只要能生个小太孙,母后这辈子都不拿这件事逼你了。” 喜欢的人…… 慕容鸢不准备说。 小羽儿立志做官,二十八岁之前,都不可能嫁人。 他若是说了,父皇和母后一定下旨,强迫小羽儿嫁他。 那样的话,小羽儿的仕途就再也无法走了,只能困于宫廷。 慕容鸢摇了摇头,看向慕容皇后,“我的确有喜欢的人,那就是父皇和母后你们。其余的,没有了。” “宝宝的小嘴巴真会说。”慕容皇后捏了一下慕容鸢的脸,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她耸了耸肩,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用膳的圣上,“琴哥哥,我劝导失败了,你怎么不说句话啊?” 圣上面无表情的放下筷子,黑漆漆的眼眸看向二人,“我能说什么?我一看到你们,就觉得特别累,什么话都不想说。” 慕容皇后:“……” 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来,“琴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对我们母子,厌烦了?” 圣上没有看她,而是直直的看向慕容鸢,眼眸黑沉沉的,“太子妃,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懂吗?不要再任性了,行吗!” 慕容鸢回视着他的目光,“我不想。” “……”圣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忽然,他站起身,不发一言的转身离去。 守在门口的大太监王虹见状,慌忙弯腰跟在身后,命宫人摆驾。 “琴哥哥……”慕容皇后慌忙追出来,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那张妩媚的脸上挂满了怒气,“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儿,是不是去找别的妃子?” 圣上:“……” 他都气成这样了,她竟然觉得,他甩袖出门是想去找别的妃子? 真是鸡同鸭讲! 他对她,已经忍无可忍了! 心狠手辣,嫉妒心强! 大皇子被弄瞎,二皇子被弄残,三皇子如今还缩在冷宫里不敢出来,六皇子是个哥儿,她也容不下,老早的就将其抛弃到宫外了,七皇子如今才两三岁,但他丝毫不敢表现出对七皇子的关心,生怕她再次下手。 他让她住在嘉善宫,就是想让她变善良些。 但,那又如何呢? 就算她做了再多错事,他也始终爱她。 圣上停下了脚步。 王虹见状,立刻摆手让抬銮驾的宫人们停手,深深的弓着腰身,大气都不敢出。 圣上轻轻的叹息一声,转身又握着慕容皇后的手腕,与她携手踏进了嘉善宫。 他掩饰住了眼底的疲惫,“我没有想去找别的妃子,我只是想散散步。” 慕容皇后这才露出笑容,“那用完膳,我陪琴哥哥一起去散心。” 圣上道:“不用了,用完膳我要去批阅奏折。” “父皇,”慕容鸢一把抱住圣上,脑袋宛如孩童一般,搁在他肩上,“你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你罚我吧。” 圣上望着乖乖儿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摸了摸慕容鸢的脑袋,“我怎么舍得罚你?罚在你身上,还不得痛在我心上?” 对于慕容鸢这个儿子,他与慕容皇后是极尽宠爱。 他与慕容皇后自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因此他虽然是皇帝,但在慕容皇后与慕容鸢面前,一直如平常的丈夫和父亲一般。 慕容皇后见圣上满眼慈爱,笑容妩媚的望着圣上,“琴哥哥,我也觉得宝宝该罚,你就罚他帮你一起批阅奏折吧!” 此言一出,温馨的场面瞬间被打破。 圣上沉下了脸,“不行。” “为什么不行,”慕容皇后急道,“宝宝是储君,你不教他处理这些政务,他怎么能成长到独当一面呢?” “母后……”慕容鸢扯了扯慕容皇后的衣袖,“你别说这些了,反正那些东西我也不想接触。” “宝宝,你闭嘴。”慕容皇后朝慕容鸢柔柔一笑,然后不悦的沉下脸,看向圣上,“宝宝身为储君,你却什么都不让他做,你是不是不想在百年之后,将位置传给他了?” “他能做什么?”圣上一讲到这件事,心中的怒意便再也抑制不住了,他推开慕容皇后,冷下了脸,“我不可能把皇位交给一个守护不了大蕴的人!” 慕容皇后也沉下了脸,她恨恨的瞪着圣上,不甘心道:“为什么?宝宝他比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儿都要优秀,怎么当不好皇帝了?” 圣上蔓延冷色的望着慕容皇后,“你说呢?玉儿变成这样,一切不还都怪你?都是你,非要吃那什么鲛人肉,否则他怎么可能变成这一体双魂?” 当初圣上与慕容皇后一起乘船出海巡游。 忽然看见海水中有一个身形矫健的人,在海中游得快如闪电。 那人看见了大船,忽然猛得撞来,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整艘船撞翻。 但此次出行带得都是精兵武士,很快那人便被用铁网捞上来,众人这才看出,这所谓的人,只是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的怪物。 古书记载,这种怪物名为鲛人,长相俊美,歌声优美,但却力大无穷,喜欢猎杀船只上的人类,并将其吃掉。 古书也说了,鲛人肉质鲜美,吃了可以延年益寿、永葆青春。 慕容皇后见了鲛人,立刻动心想要把它吃了。 圣上不允,怕有毒,又觉得这鲛人终究有半个人形,吃它与吃人肉无异。 但圣上总是拗不过慕容皇后,无论什么事,只要慕容皇后步步紧逼,他总是会纵容。 这鲛人肉,终究是落入了慕容皇后的口中。 慕容皇后不仅吃了鲛人肉,还得了一颗洁白圆润、闪闪发光的鲛珠。 吃下鲛人肉的第二年,慕容皇后生下了一个小皇子。 这个小皇子额上长了个红色的孕痣,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哥儿,唤他四皇子,还随了慕容皇后的姓,名为慕容鸢。 慕容鸢渐渐长大,所有人才发现,那所谓的孕痣,实际上就是个普通的红色小痣,四皇子原来是个男孩。 圣上当即要封四皇子为太子。 可是这时候,不幸的事发生了。 四皇子性格分裂,明明是一个人,可表现得却像是两个不同的人。 一个温婉乖巧,性子软绵绵的,比哥儿还温柔;一个凶狠暴戾,见了谁都想杀死,那阴森可怖的眼神,与当初被捕上来的鲛人别无二致。 圣上觉得,鲛人是灵物,四皇子之所以这样,完全是慕容皇后非要吃鲛人肉,被鲛人报复,才会生下一体双魂的皇子。 慕容皇后自是不认。 她自小与圣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圣上答应只娶她一个,可后来当了皇帝后,却娶了一个又一个女人。 她觉得自己的怀孕的时候心情沉郁,加上圣上遇刺时,她冲上来为圣上挡刀,伤了腹中的胎儿,慕容鸢生下来后才会变成这样。 帝后二人为这个问题争执不休。 多年来,虽然旱情很好,但是一触碰到这个问题,就会爆发激烈的争吵。 此次邪医入盛京,便是为慕容鸢治这一体双魂之证的。 小时候,慕容鸢见二人时常因为自己争吵,满心愧疚,便亲自拿了刀,将额上的小红痣给剜掉了,因此额上落了疤。 慕容鸢轻轻拉住慕容皇后的手,轻轻舒了口气,“母后,你别动气,也许我真的不适合皇位。” 慕容皇后看见他每天紧锁,压下怒火,面色难看的勉强一笑。 圣上也抬起手,摸了摸慕容鸢的脑袋,“明日的话,陪我一起上朝吧。” 慕容鸢瞬间抬起脸,神色有一点惊惶,“父、父皇……” 他很少出现在朝臣面前,也从不上朝。 太子一占据身体时,容易受刺激,控制不住杀戮的想法,严重时连圣上的脖颈都掐。 万一在早朝上,暴露了他一体双魂的秘密,对整个天下都不好交代。 圣上捏了捏他的脸,安抚一笑,“别怕,相信自己,也是时候让你接触到这些了。” 爱子之心,他也有,不比慕容皇后少。 * 第二日正上课时,香山书居被一件事震惊到沸腾了! ——今年的芙蓉才子,竟然出自香山书居! 嘶……今年他们书院,参选芙蓉阁的,也就只有槐轻羽和墨卿欢吧! 这两个,一个十六,一个十七。 还都是少年吧? 竟然能从一群耄耋老人之中胜出? 整个香山书居的学子、夫子,心脏都止不住的疯狂跳动,天才竟然出现在他们身边! 想到梁夫子的笃定力荐…… 不少学子激动得在上课时坐立不安,一下课就纷纷跑到了锦祥班,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墨卿欢。 他们议论纷纷: “那位就是墨学子吗?今年的芙蓉才子?” “是他,就是他!他真是长得一表人才,一看就是个博学多识的才子!” “啧啧,前途无量啊!” 被团团围住的墨卿欢:“……” 他面色平静,然而“啪嗒”一声,被他不幸掰断的笔杆,却昭示着他的情绪一直在疯狂翻涌。 周围人的崇拜目光,宛如利刃一般,狠狠的刺向了他的心脏。 将他那自负又傲慢的自尊心,搅得直淌血。 但他看着坐在自己身侧,一脸乖巧的何水,心下稍安。 芙蓉才子不是他没关系,他有水水,就够了。 就在这时,梁夫子从外面回来,也踏进了香山书居大门。 他的衣衫有些凌乱,看起来风尘仆仆的。 他得知芙蓉才子出自香山书居,便知道,这芙蓉才子一定是被他寄予厚望的墨卿欢。 芙蓉才子出自香山书居,这可是一件大事,学监刘铮维、李原世也赶来了,恰好撞上了梁夫子。 刘铮维上下打量了一下梁夫子,“梁兄,你这……看起来怎么那么狼狈?” 梁夫子站定,气喘吁吁地爬出帕子,擦着额角的汗,气愤的解释道:“昨日家父晕倒被抬回了家,我这才得知他今年竟也偷偷参加了芙蓉阁的评选。” 李原世闻言,立刻扬起了眉,同情道:“令尊不是已经古稀之年了吗?这把年纪去参加芙蓉阁的评选,身体吃不消是必然的。” 梁夫子累得脸色都白了,“所以他是瞒着我们这些小辈,偷偷参选的,我事前并不知晓,否则早拦着不让他去了。此次家父之所以会晕倒,是因为芙蓉阁有一名才子明明入选了前十名,却根本没去终选,白白占了名额。家父气不过,才会晕倒。这不,我照顾了他一整夜。” “初选入了,却没去终选?谁那么蠢,白白放过这个机会?”李原世闻言,对这言而无信之人,立刻产生了不喜之情。 梁夫子摇头,眼神里满是愤恨,握拳道:“我在家照顾了家父一整夜,现下才得些喘息的机会,还不知道这人是谁,否则等我查到,定要这人吃不了兜着走!” 刘铮维摸着下巴,思虑道:“我听说那人,似乎是咱们香山书居的?” “真的?”梁夫子闻言,眼神立刻凶狠了下来。 他老爹还躺在床上,有气进没气出,险些一命呜呼。 竟然这么巧,那害了他老爹之人,竟然就在香山书居! 梁夫子阴沉着脸,瘦高的个子,呼哧呼哧直喘着气。 他一字一顿道,“我知道是谁了——槐轻羽!” 香山书居就只有槐轻羽和墨卿欢去了芙蓉阁参选,眼下,才华横溢的墨卿欢得了芙蓉才子的称号,那么,那个没去终选之人,一定是槐轻羽! 槐轻羽能过初选,怕是别人代写的文章,终选不敢去,肯定是怕到了辩论场上,比拼真才实学露馅。 梁夫子气得心绪不稳,眼前一阵黑白,呼哧呼哧喘着气,来到了槐轻羽所在的清逸班。 “槐轻羽,”梁夫子踏进了清逸班,拍了一下槐轻羽的书桌,惊醒了正在埋头写文章的槐轻羽。 槐轻羽蹙眉,站了起来,“梁夫子,你有何事?” 梁夫子恶狠狠咬着后槽牙,那张终日严肃的脸上,此刻竟挂满了扭曲的愤怒。 他死死盯着槐轻羽,“槐轻羽,你可还记得赌约?” 槐轻羽点了点头,微笑着问道:“当然记得。梁夫子,你是来给我下跪的吗?” 梁夫子冷笑一声,“我又没输,应该是你滚出香山书居才对!槐轻羽,你现在就收拾东西,赶快滚吧!” 就在这时,傅珣皓走了过来。 他听了不少传言,知道芙蓉才子约莫就是他的小羽。 他望向槐轻羽的眼神里,满是温情和惊喜。 他毫不犹豫的挡在槐轻羽身前,眼神森冷的盯着梁夫子:“梁夫子,你这些话是何意?身为夫子却无故驱赶学生,你还有师德吗?” “傅侯爷,还请你让开!”梁夫子眼神凶狠的盯着槐轻羽,“槐轻羽,如果你不是懦夫,就不要当缩头乌龟,而是应该愿赌服输,滚出香山书居!” 就在这时,学监何成,带着芙蓉阁的掌事阎嵩,慢悠悠赶来了。 瞥见阎嵩,梁夫子冷漠的瞪了一眼槐轻羽,“槐轻羽,我看你是不掉棺材不落泪!先前说好了,你若不是芙蓉才子,就滚出香山书居,现在阎管事来了,我看你怎么厚着脸皮赖在这里!” 说罢,梁夫子便收敛起凶狠的脸色,扬起笑脸走向了阎嵩。 “阎老先生……”梁夫子面对阎嵩,可不敢怠慢丝毫。 他拱了拱手,问道:“老先生可是来寻芙蓉才子的?” 阎嵩看了看梁夫子,神色平静的点了点头。 阎嵩年纪老, 梁夫子立刻得意起来,挺直了腰杆,笑得自豪极了,“不瞒老先生,在下可是对今年的芙蓉才子墨卿欢,有着知遇之恩……” “墨卿欢?”梁夫子一开口,便被阎嵩冷淡的打断了。 阎嵩纠正道:“今年的芙蓉才子可不是墨卿欢,而是槐轻羽。” “什么?”梁夫子闻言,得意的笑容瞬间僵住了,随即脸色惨白下来。 “是槐轻羽没错,我对他印象深刻,槐公子表现优异,我还记得他的这张脸。”阎嵩说着,用手指了指槐轻羽,然后看向梁夫子,“至于你说的那个墨卿欢,我在终选的时候根本没见过他。梁夫子,你还不知道,墨卿欢原本入围了终选,却没去吧?将你父亲气晕过去的,正是这个墨卿欢。” “什么?怎么可能?不可能!”梁夫子失控的叫了出来。 这是什么晴天霹雳? 被他寄予厚望的墨卿欢,才是差点气死他父亲的罪魁祸首;而一直被他看不起的槐轻羽,竟然是芙蓉才子! 梁夫子的脸色又青又白。 他十分确信,依墨卿欢的才华,一定能得芙蓉才子。 墨卿欢在他面前,明明信誓旦旦的说,能得芙蓉才子,可他在最后却为什么又不去了? 是在故意耍他吧? 现在糟了,他赌输了,要给槐轻羽下跪了! 想到躺在病床上的老父亲,以及自己下跪的场景,梁夫子再也控制不住怒火了。 这一切,都怪墨卿欢! 梁夫子死死的握着拳头,转身去了锦祥班。 他一步步踏入锦祥班,眼神如鹰眼一般精准的锁定了墨卿欢。 梁夫子质问墨卿欢,“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自己会得芙蓉才子吗?真是会说大话!你的那些文章,全都是作假的吧!” 墨卿欢眼神闪烁了一下,脸色惨白,却说不出话。 难道要他说出实情,说那天何水中毒了,他不能抛下他不管吗? 不,他不想让何水受到丝毫责怪。 墨卿欢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的看着梁夫子,试图讲道理。 “夫子,我那天事出有因,给你看的那些文章,全是我亲手所做。” “啪!”梁夫子狠狠抬起手,扇了他一巴掌,失控的大吼道:“墨卿欢,我不管你为什么不去参加终选!你脑子有毛病吗?若是换做他人,在那一天就算爬,也要爬到比试现场!而你呢?你浪费了自己唯一的机会不说,还害人害己,占了他人名额,气晕了我父亲!害得我赌约失败,等下要朝人下跪!” 第078章 第 78 章 “梁夫子……”学监刘铮维听见动静, 来到了锦祥班。 他上前一步,抓住梁夫子的手腕,满眼不赞同, “你这是在殴打学生!身为教书育人的同僚,我觉得你这种做法完全有失偏颇。” 梁夫子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他觉得自己的脸面全都丢光了。 都怪墨卿欢! 梁夫子狠狠推开刘铮维, 抡起巴掌又要朝墨卿欢脸上扇去。 墨卿欢自然不会等着被他打脸。 他面色冷峻,一把抓住了梁夫子的手, 心平气和的劝道:“梁夫子, 不明白你为何这般生气,我没去芙蓉阁参加终选,浪费的是我自己的机会。至于令尊被气晕, 也非我所期望的,还希望你冷静一下。” “你不明白?墨卿欢, 你有没有心?”梁夫子觉得自己的好心被辜负了。 他嗜才如命,最厌恶不踏实读书, 卖弄学识、恃才傲物之人,才会举荐墨卿欢进入香山书居。 本以为墨卿欢是个能扶得上墙的,谁知竟然这么不靠谱。 成为芙蓉才子,是一辈子的荣耀,错过机会就再也得不到了。 他好心好意为墨卿欢操心,墨卿欢自己却根本不当回事。 而被他轻视的槐轻羽,却不声不响, 将芙蓉才子的声誉收入囊中。 想到当初,槐轻羽作好文章, 率先送到自己面前, 请求自己提意见,却被自己给撕碎嘲讽之事, 梁夫子的心就隐隐作痛。 一股深深的后悔莫及,自心底满眼至四肢百骸,苦得他嘴巴里全都是酸涩感。 与墨卿欢这个不识好歹的棒槌相比,槐轻羽简直不要太好! 罢了,墨卿欢脑子坏掉了,不在乎自己的前程,他一个夫子,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等着瞧吧,他不信墨卿欢这种人,日后能有好下场! 想到这里,梁夫子不再气得发疯,而是逐渐变得心气平和起来。 他想到自己先前对槐轻羽的所作所为,双颊就羞愧得通红。 他不想朝人下跪。 但身为夫子,教书育人几十年,愿赌服输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强忍着逃跑的冲动,梁夫子来到了槐轻羽面前。 他不敢看槐轻羽的表现,一走到槐轻羽身边,就“扑通”一声,重重跪下了,倒头就磕。 槐轻羽眼眸闪了闪,立刻弯腰去扶。 他是学子,梁夫子是老师。 大蕴讲究孝道,更要尊师重道。 他真的让梁夫子下跪,以后在香山书居还要不要混了? “夫子请起,那赌约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怎可当真?”槐轻羽托住梁夫子的手肘,坚决不让他再磕下去。 梁夫子打定主意愿赌服输,固执地垂着头,羞愧道:“此次是我错了,槐学子,我理应朝你下跪道歉。” 槐轻羽语气温和,丝毫不见轻蔑或者得意,只听他徐徐道:“夫子这样做,可真是折煞我了,夫子既然觉得对不起我,何不顺着我的心意,别跪了呢?夫子若觉得亏欠,日后教导学子的时候,更用心一些便是了。” 说罢,他便多用了些力气,将梁夫子给扶了起来。 梁夫子站起来后,才敢抬起眼看向槐轻羽。 他直直的望着槐轻羽的眼,发现槐轻羽的眼神里,丝毫没有责怪和强压的愤怒,反而充满了包容感和不在意。 梁夫子:“……” 他的心瞬间变得柔软起来,鼻头也有些酸涩。 他先前,真是看错了人! 他太自以为是了,狗眼看人低,将墨卿欢那鱼目当成珍珠,反倒轻慢了槐轻羽这颗真正的明珠! 槐轻羽有实力,为人又大度,进退得体,将来一定大有作为。 成为大蕴的肱股之臣、栋梁之材,也指日可待吧。 梁夫子惭愧的收回目光,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得深深的叹了口气,后退了两步,又朝槐轻羽抱拳,深深的鞠了两次躬,然后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槐轻羽对自己的实力,一直都很自信。 自打立下誓约时,他便知道梁夫子输定了,所以对于梁夫子认输之后的跪拜,始终没期待过。 他目送着梁夫子离去,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谦卑表情。 一转身,果然如意料之中的,他看见了刘铮维、李原世,以及阎嵩三人,脸上赞许的神情。 刘铮维本就对槐轻羽很有好感。 先前槐轻羽写完文章,也拿给他点评了,他并未有丝毫看不起的感觉,反而觉得槐轻羽让他点评,是看得起他的学问。 眼下,见槐轻羽又这般大度,他就更喜欢了。 刘铮维率先开口,“槐学子,应该与你说一声恭喜啊!” 槐轻羽今日穿着一身低调的青衫,看着清新又漂亮。 他长颈洁白,脊背挺直,无论是外在形象,还是内在品质,都格外吸引人眼球。 李原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也随之赞叹,“槐学子,秦首辅能有你这样的养子,根本就是捡到宝了嘛!” 槐轻羽继续谦虚,“两位夫子谬赞了,学生愧不敢当,学生之所以能取得如此大的成就,还要仰仗诸位先生的指点。” “不,你的确是个有才学的,你的文章,我很喜欢。”一旁的阎嵩霍然出声道。 阎嵩一开口,震惊了一旁的刘铮维和李原世。 阎嵩阎老先生的大名,没有人不知道,他在芙蓉阁做了几十年管事,眼光狠辣独到,很少夸赞人。 他尽量不表现出对哪个人的厚爱。 生怕别人说他在评选文章时,包藏着私心,被人诟病。 更何况,是在公开场合,赞扬一人了。 而今日,他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喜欢槐轻羽的文章。 罕见至极。 阎嵩说着,抬了抬手,他身后的几名随从,拿着一块托盘,走了上来,“这是芙蓉才子应得的奖品,百两黄金,以及一块芙蓉令。芙蓉阁里有很多藏书,槐公子日后想找什么稀世奇珍之书,可随时去芙蓉阁取阅。” 芙蓉阁背后势力庞大,所藏书卷甚厚,不少人拼了命想要成为芙蓉才子,也是想观一观那浩瀚如银河的藏书。 侍从掀开一个托盘,掀开上面的红布,露出了一张金色的,印满芙蓉花的令牌。 阎嵩拿起令牌,珍重的递交到槐轻羽的手中。 芙蓉令沉甸甸的。 槐轻羽恭敬的接过,心中是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成功了。 前世,他没什么志向,只想同其他哥儿一般,嫁人生子。 今世,他立志要入仕做官,造福百姓。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条路上能走多远,内心一直是慌慌张张,没有底的。 但现在,他看着芙蓉令,心里踏实了不少。 也许,他终将能如现在一般,一步一步一步的,走向成功。 望着槐轻羽手中的芙蓉令,在场之人无不眼热。 刘铮维、李原世两个夫子,一把年纪了还没他踏入过芙蓉阁,盯着槐轻羽手中那精致无比的芙蓉令,呼吸急促了起来,恨不得占为己有。 不过,抢夺芙蓉令是不可能的,每一块芙蓉令上,都有芙蓉才子本人的名字。 一旁的墨卿欢,瞥见那芙蓉令,心脏开始隐隐作痛。 他前世官拜太傅,最喜欢的便是与诗书作伴。 他之所以参加芙蓉阁的选拔,不仅想要何水看到自己的优秀之处,证明自己配得上他,阅览芙蓉阁里的诗书,也是其中一项原因。 可如今,他是再也没有机会得到了。 不过…… 为了何水,失去这次机会也没什么。 他日后肯定还有其他机遇。 墨卿欢心不在焉的安抚着自己。 在场的其余学子,也纷纷膜拜般看向了槐轻羽手中的芙蓉令。 他们议论纷纷: “天呐,这可是传说中的芙蓉令啊!” “我生平第一次见到,说不定这辈子只能见这一次了吧?” “槐轻羽……不,槐学子真的厉害!亏我先前还、还说过他的坏话,现下想来……” 不少学子想起了先前对槐轻羽的冷嘲热讽,纷纷羞愧的红了脸,窘迫的相互对视,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歉意。 两位嗜书如命的夫子,强压着内心的羡慕,镇定下来。 李原世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道:“槐学子,我们三位学监商议了,槐学子你既然成了芙蓉才子,便是咱们书院的骄傲,香山书院许久不办的颂才会,准备于明日举行。槐学子当日,不仅要将自己的学习心得说一说,还要选一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与你一起提一首督促学子们读书的诗。槐学子可要准备好了。” 槐轻羽早就料到自己成为芙蓉才子后,会有这个颂才会。 香山书居的学子,取得重大成就后,既是作为表彰,为了激励其他学子,都会举办一次颂才会。 槐轻羽温和应了一声。 刘铮维和李原世走后,周围的学子纷纷围着槐轻羽,对先前对他不敬的话道歉。 看着槐轻羽的人气,前所未有的颇高,何水一屁股坐在书桌上,满脸的不屑: “会读书有什么用?他一个哥儿,日后成就还有那些男人高不成?到时候官也做不成,年纪大了又嫁不了好人家,我看他还怎么得意。” 听到何水的话,墨卿欢极不赞同。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芙蓉才子的重量。 且不说槐轻羽在仕途上究竟走不走得远。 就算槐轻羽日后年纪再大,即便残了,就凭他是芙蓉才子,日后也有大把人等着求娶他。 墨卿欢张了张唇,想要反驳何水的话,但他看着何水娇俏乖巧的面容,又将那些话咽了下去。 算了,他的水水不过单纯无知了些,不懂这些也是正常的。 墨卿欢压下心底复杂的滋味,眼神不由自主的追寻着槐轻羽的身影。 忽然,香山书居门口的守卫,走向墨卿欢,朝他禀报道: “墨学子,书居门前有你的亲人找你。” 墨卿欢闻言,浑身一凛,丝毫不敢耽搁,与何水告别后,便来到了书居门前。 门口,有一辆牛车停放着。 平叔穿得单薄有破旧,被书居门口高达森严的守卫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看见墨卿欢,平叔才松了口气。 然后,像是见到什么救星一般,一边搓着手,一边眼巴巴的望着墨卿欢: “卿宝,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林嫂子操劳过度,生了大病。你先前不是说你能选上那什么芙蓉才子,然后能得一大笔奖金吗?你、你能拿出一点钱,让我带回去给林嫂子看病吗?” 林嫂子,便是墨卿欢的那个寡母。 一听到娘亲生病,墨卿欢的脑袋“轰”得瞬间炸开了。 他浑身发凉,脸色惨白到了极致,心脏不停直打颤。 如果、如果他娘亲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墨卿欢担忧得感觉整个胸腔都挤成一团,压抑得厉害。 面对平叔催促急切的目光,他死死的握着手指,惭愧的低下了头,嗓音沙哑的开口,“我、我不是芙蓉才子……我、我也没有钱……” 平叔闻言,瞬间傻眼了。 没钱?林嫂子没救了? 他不知出了何事,心下有些责怪墨卿欢。 林嫂子可是墨卿欢的亲娘,为了墨卿欢操劳半生,墨卿欢好不容易有了赚钱的机会,竟不把握好机会,赢得芙蓉才子的赏钱,给林嫂子看病。 这孩子,究竟怎么回事! 但他向来胆怯,闻言,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紧张的搓着衣角,鼓起勇气问,“卿宝,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先前不是说,必定能得什么芙蓉才子吗?” “我……”墨卿欢张了张嘴,巨大的愧疚感,让他撒不出谎。 但他也不想说出实情,告诉平叔他是为了何水,才无法去芙蓉阁参加终选的。 他将来终究是要与何水成亲的,不想何水在乡亲们面前,留下坏印象。 墨卿欢一时间哑口无言。 恰好此时,梁夫子急匆匆的踏出香山书居的大门,准备请辞回家照顾亲爹。 听见墨卿欢与平叔的对话,梁夫子冷笑一声,踱步走了过来。 第079章 第 79 章 梁夫子听到了墨卿欢与平叔的对话。 他觉得墨卿欢虚伪极了。 亏他先前还觉得墨卿欢文采非凡, 人品也极高,是个可靠之才。 现在看来,墨卿欢就是个自私自利之人, 做事情丝毫不考虑家人,明明知道家里贫寒的情况, 却仍旧不知道努力,为家人减轻点负担。 梁夫子震了震衣袖, 将身上凌乱的衣服整理整齐, 踱步走了过去。 梁夫子一副儒雅端方的样子,朝着平叔扬了扬下巴,“这位老先生, 你是墨学子的邻居吧?” 平叔一介白身,看见了彬彬有礼的梁夫子, 当即慌乱的弯了弯腰身: “正是,正是, 请问您是……” “我是这香山书居的夫子,姓梁,先前见过的。” 梁夫子穿着一身干净的儒袍,看起来斯文极了,无端给人一种信任感。 平叔闻言,立刻恭恭敬敬的站好。 他是个庄稼人,没见过世面, 一看见读书人,就觉得是极了不起的人, 心下对梁夫子产生了不少好感。 平叔望着梁夫子, 顿时想起了什么,当即惊喜的露出笑容, “这位老先生,你、你是当日来墨泥村,引荐卿宝的梁夫子?你这种大人物,竟还记得与我见过?” 梁夫子一张方形的严肃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正是。” “那、那卿宝在香山书居表现得如何?”平叔是看着墨卿欢长大的,虽是邻居,但关系好得跟亲长辈一样。 天底下,就没有长辈不关心晚辈的学业的。 一提到墨卿欢,平叔就异常的骄傲,停止了腰杆,自豪道:“哎呀,十里八乡别的学子连县学都进不去,就只有他进了这整个大蕴最厉害的香山书居,我们全村都为他骄傲呢!” “墨学子的表现……”梁夫子说起这个,故作为难的张了张嘴,意有所指的看向了墨卿欢。 他面上满是为难,仿佛有难言之隐。 但墨卿欢与他对视间,分明看到他的眼底,闪过一抹不善的冷意。 一瞬间,墨卿欢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墨卿欢死死的握住拳头,心中慌乱如麻,生怕梁夫子乱说什么。 他强装镇定的握着手指,不动声色的道,“梁夫子,令尊不是卧病在床吗?你还是快回去侍疾吧!” 梁夫子一点都不愿帮他遮掩,连给他面子都不给,闻言当即笑了笑,做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墨学子,你这是在赶我走吗?你怕我将你的那些事告诉平老先生?” 墨卿欢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握得更紧了。 他眼神沉了下来,漆黑一片,强压着心慌和烦乱,嘴硬道:“我没有,梁夫子,你这样说是何意?” 一旁的平叔见状,心中也当即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看了看脸色黑沉、闭口不言的墨卿欢,又看了看一身儒雅,分外可靠的梁夫子,顿时不知所措,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平叔忍不住问梁夫子,眼神急切,“这……梁夫子,请问可是卿宝犯了什么错,香山书居要赶他走?啊呀,卿宝心眼一点都不坏,人也勤奋,你们可千万别误会啊!” 即便到了这时候,平叔也在为墨卿欢辩解开脱。 梁夫子心里对墨卿欢更加看不起了。 墨卿欢仗着平叔老实无知,什么都不懂,就想将没取得芙蓉才子一事事糊弄过去。 真是丧良心透了! 梁夫子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叹了口气,“平老先生,你有所不知,墨学子的才学,是整个书院最好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才是此次的芙蓉才子,但……” 什么? 卿宝才应该是芙蓉才子? 那为何…… 平叔眼神里多了丝认真,焦急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立刻追问道: “但是什么?梁先生,你就告诉我真相吧!” “梁夫子!”墨卿欢语气中饱含着警告,紧紧的蹙着眉,盯着梁夫子,生怕他说了不该说的。 梁夫子对他的警告充耳不闻,叹息一声看向平叔,“原本墨学子已经参加上芙蓉阁的初选,只要再参加一次终选,便能得到芙蓉才子的称号。成为芙蓉才子,可是比考上状元都重要啊!” “比、比当状元都重要?”平叔听了,手脚忍不住抖起来。 状元啊!他们十里八乡,两个秀才都没几个,更别提状元了。 考上状元可是能做官的。 这个芙蓉才子比状元都厉害,那如果得了得多光荣啊! “正是。”梁夫子郑重的点了两下脑袋,继续道:“而且,考上芙蓉才子,还有财物上的奖励,可得百两黄金。” “百、百、百两黄金!”平叔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目瞪口呆。 他张大了嘴巴,佝偻的身形宛如一块长歪的老树,立在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他的心中不住呐喊: 百两黄金! 这么多银子,都能把他们整个村子的地都买下来了! 平叔的心中满是震撼,急切的盯着梁夫子,顾不上身份有别,一把抓住了梁夫子的衣袖,“那、那、梁夫子,卿宝为什么没有成为芙蓉才子啊?” 梁夫子缓缓道:“因为墨学子终选根本没去。他连去也不去,自然是当不了芙蓉才子了。” 平叔闻言,一颗心被吊得七上八下。 他一想到墨卿欢痛失那比状元还重要的“芙蓉才子”称号,又没得到百两黄金,整个人顿时心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平叔片刻也等不得,便急急的看向墨卿欢,“卿宝,你说说你,为什么不去参加终选呢?你当时在做什么?” “……”墨卿欢仍旧紧握住拳,不想说话。 梁夫子在一旁,冷笑了一声道:“墨学子,那一天那般重要,你究竟是在做什么?你这般难以启齿,该不会是当日去做什么违法犯罪之事了吧?家父年逾古稀,都要爬起来去参加终选,你却缺席了……这……你一直不说话,很难让人不怀疑你啊!” “我什么都没做。”墨卿欢深深的蹙着眉,“梁夫子,你别污蔑我。” 梁夫子停止了脊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言之凿凿道:“我并非是污蔑你,我是香山书居的学子,有义务过问学子的道德问题。” 平叔也认同梁夫子的话。 依他朴素的认知看来,夫子就是有资格过往学子人品。 平叔不自觉沉下了脸,直直的望着墨卿欢,那张满是沟壑的老脸上,难得的严肃起来: “卿宝,你快告诉梁夫子,你那日去做什么了,可千万别去干坏事啊!” “……”墨卿欢偏过脸去,仍旧沉默。 平叔见状,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他本来信任墨卿欢的人品,但墨卿欢宁愿舍弃那么重要的终选,也要去做某件事,如今问他他又不说话……这副情态,很难让人不怀疑他去作奸犯科了。 平叔抿了抿干枯的嘴,又严肃的问了一遍,“卿宝,快说!我虽不是你叔叔伯伯,但也能算你的长辈,你连我也不说实话?” 墨卿欢不敢直视平叔的眼睛。 平叔待他如亲儿子,他也早就将平叔当成了亲爹。 但这件事……他不悔。 为了他的阿水,他不去参加终选,也毫无怨言。 墨卿欢狼狈的低下头,手指死死的捏着衣角,哑着嗓子道:“平叔,我、我真的没做什么,你相信我。” 平叔见他憋了许久,只憋出这一句话,忍不住张了张嘴,眼神里满是失望,“你这样,让我怎么相信你?” 梁夫子也在一旁说风凉话,幸灾乐祸道:“墨学子,你究竟有什么困难,说出了也好让我们一起帮着解决嘛!” 墨卿欢的嘴,始终闭得紧紧的。 他的身形宛如松树一般站得笔直,沉默的垂着头,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卿宝!”平叔眼底的失望更重,不由得急切的出声催促。 墨卿欢:“……” 他艰难的深呼吸了一下,眼神里坦坦荡荡,“平叔,我真的没有做坏事,你信我。” “啪!” 霎时,他的脸上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力道之大,瞬间让他的嘴角流出了鲜血。 平叔抖着打疼得手指,对墨卿欢彻底失望了。 他指着墨卿欢的鼻子,恨恨的咬着牙,怒道:“墨卿欢,你有没有良心?你的老娘可还卧病在床,等着救命钱呢!你离家前分明就知道她身体不好,需要钱看病,可是你都做了什么?你为什么不去参加终选,赢得那百两黄金呢?我看你就是个不孝之徒!” “我……平叔,对不起,我……” “你别跟我说对不起!你老娘出了事,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我不会让我娘有事的,我会想办法赚钱,我……” 平叔气愤的瞪着他,呵斥道:“你一个学生,赚什么钱?你书不读了?墨卿欢,我觉得你越来越荒唐了!你是不是学坏了?” “我不会耽误学业,我……” “你闭嘴!墨卿欢,身为穷苦人,不好好读书,偏要学些歪门邪道!你不学好,气的是你的老娘,你懂不懂!”平叔说罢,拎着自己赶牛的小皮鞭,转身便如风一般离去了。 他那副快步离去的模样,显然是气得狠了,懒得再看墨卿欢一眼。 墨卿欢望着平叔那苍老、佝偻,又简朴破旧的背影,心底生气了浓浓的愧疚感。 自小到大,他们孤儿寡母,一直受平叔一家接济,欠了他太多。 平叔的儿子们,皆是普通农家汉子,没读书的天赋。 所以平叔一直很关照他,将他当成亲儿子一般,一直为他读书上的成就感到骄傲。 是他欠了平叔。 墨卿欢想着,默默地摸着红肿的脸颊,低落的将要呼吸不过来。 “墨学子,你这一天挨了多少大嘴巴子啊,哈哈……”梁夫子嘲讽的看着捂脸的墨卿欢,顾不得形象,笑出了声。 墨卿欢放下手,脸色冷的可怕,浑身绽放出骇人的气势,冷漠的瞪向梁夫子,“与你何干?” 说罢,他转身进了香山书居的大门。 梁夫子浑身莫名打了个寒颤。 不知为何,他刚刚竟然觉得墨卿欢骇人极了,像是什么可怖的猛兽一般。 * 槐轻羽得了百两黄金。 他一直都不缺钱,看着将自己团团围住,愧疚得道歉的学子,抿了抿唇。 他被吵得脑袋都大了,根本来不及说话。 有的人见他始终不言,以为他仍在耿耿于怀,险些忍不住要跪下朝他赔礼道歉。 一名名叫安瑞吉的学子,双膝一屈便要跪下来,眼底有深深的愧疚,“槐学子,真对不住,我先前那般贬低你,还带了一群人去劫你……” 槐轻羽一把将他扯起来,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些人怎么都要跪他? 槐轻羽望着安瑞吉,深深的凝着眉,忽然,他恍然大悟道: “你、你是那天拿着胡萝卜,想要抢我文章之人?” 安瑞吉立刻点头,“是的,就是我。其实我也没想伤害你,就是想吓吓你,我……” “我知道。”槐轻羽回想当日。 他当时一点都没被吓到,看到安瑞吉拿着胡萝卜,在他面前上蹿下跳耍了一套拳脚,便知道他没什么恶意。 他带着人劫他,不是想弄死他,只是不信任他。 “我没怪你。”槐轻羽叹息一声,笑道:“我若是你,也不信一个声名不显的学子,能成功当上芙蓉才子,我理解你的做法。” “槐轻羽,你这般大度,就更显得当初的我们,太过愚蠢了。”安瑞吉听到槐轻羽的话,脸上的愧疚更甚。 在场其他人,也纷纷开口,朝着槐轻羽反思自己。 “那些生疏的话,自不必说,咱们都是同窗,在外都是一体的,根本不分你我。”槐轻羽见几乎说有学子们,皆对自己心怀愧意,当即准备趁热打铁,收拢人心。 他摸了摸托盘上的百两黄金,阔气的笑道: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诸位同窗们,我今日既然得了这些意外钱财,便不能独享,咱们大家今晚一起去凝香楼吃个饭,如何?”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讶的吞着口水。 安瑞吉不敢置信的盯着槐轻羽,“这……槐学子,我没听错吧,你是要请咱们书居这二百多名学子,全部去凝香楼?那凝香楼可不便宜,这么多人,还不把你这奖金一下子全花光了?” “千金散尽还复来,没什么好可惜的。”槐轻羽笑道,“大家一起去,就是要花光它才好。” 此言一出,在场的学子们瞬间沸腾了。 不少学子家境贫寒,根本没踏足过凝香楼这样豪华的地方。 谁曾想今日竟借着槐轻羽的光,能去凝香楼吃吃饭、喝喝酒。 安瑞吉家里不穷,父亲还是个不小的官。 他不稀罕凝香楼的酒菜,但在这一刻,却忽然稀罕上槐轻羽这个人了。 他不是喜欢上槐轻羽,而是忽然觉得,如果不结交槐轻羽,他可能这辈子都会后悔。 槐轻羽才华出类拔萃,为人处世又舍得下血本,先前被所有人怀疑、排挤,都能泰然处之。 有这份心性,何愁将来的大好前途。 就是不看槐轻羽的潜力,此刻与槐轻羽结交,也是他高攀了。 安瑞吉当即弯腰,朝槐轻羽抱了抱拳,“槐兄,你心胸豁达、落落大方,在下此生能认识你,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安兄真是谬赞了。”槐轻羽笑了笑,顺着他说道:“眼下正好有一事,需要安兄帮忙。” 安瑞吉立刻道:“槐兄请说。” “咱们去凝香楼,可别忘了夫子们。安兄,你识得的同窗多,带着他们去请夫子们呗。” 安瑞吉闻言,当即大手一挥,应承下来,浩浩荡荡带着几人去了。 三个学监、三个舍监,十数名夫子,皆被列为座上宾。 “你们这些孩子去玩一玩就罢了,我们这些老骨头,那好意思也去参和一脚?”刘铮维被架着双臂,嘴上不停推脱着,但那脸上的笑容,却始终下不去。 李原世和陈舍监等人也被托着手臂,被抬着往前走。 他们心里满意,面上却显得很为难,“我们就不去了吧,我们这些老东西,去了岂不是破坏气氛?” 安瑞吉笑眯眯的搂着一名夫子的手臂,劝道:“诸位先生们,槐学子此次做东,其余人都去了,你们不去,他岂不是会失落?” 被他拉着的夫子,当即叹了口气,与同僚们对视一眼,笑眯眯道:“唉,既然如此,我等只好盛情难却了。” 来到凝香楼,看见梁夫子也被人从家里拉了过来,夫子们不由得感叹,槐学子真是个面面俱到的。 不偏向谁,即便是得罪过的,也不故意冷落。 诸人坐在凝香楼内,两百多个人,将整个凝香楼全占了。 由于全都是香山书院的人,也不分什么大厅、包厢,有座便落座,丝毫不介意这些。 很快,一份份饭食和美酒,便被呈了上来。 傅珣皓特意抢占了槐轻羽身侧的位置,眼神始终停留在他的身上,怎么也看不够。 他望着槐轻羽那张莹白如雪的脸,以及那鲜艳嫣红的唇,不自觉的口干舌燥起来。 他感觉口渴极了,当即端起酒杯,猛灌了一杯酒。 这酒没有消解掉他体内的燥热,反而激发了他的欲.望。 今日的小羽,诱人,想艹! 槐轻羽被傅珣皓黏哒哒的眼神,盯得有些难受。 他皱了皱眉,直接无视傅珣皓。 这时,安瑞吉坐在槐轻羽的另一侧,好奇的开口了,“槐学子,明日的颂才会,你想好说什么了吗?还有,明日你要请一名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与你一起上台,你想好请谁了么?” 此言一出,傅珣皓的身子立刻坐直,放下了酒杯。 他心里清楚,他与小羽青梅竹马,除了他,还有谁是小羽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不远处的墨卿欢,同样竖起了双耳。 他本不欲来,可是何水和他那些跟班非要来,他拗不过何水,只好陪他一起过来了。 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望着槐轻羽的眼神里满是烦躁。 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前世和槐轻羽,可是未婚夫夫,槐轻羽爱他爱得无可自拔。 算下来,槐轻羽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他才对。 依槐轻羽前世的那般深情,如今肯定仍旧对他念念不忘,到时候如果借着颂才会的机会,朝他表达爱慕之心怎么办?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不去,是拂了槐轻羽的脸面,会使得整个场面冷下来; 但他去,却又对不起水水。 他该怎么办? 墨卿欢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想到明日可能会产生的尴尬场面,望向槐轻羽的眼神,便渐渐厌恶冰冷了起来。 第080章 第 80 章 墨卿欢直白浓稠的视线, 傅珣皓根本无法忽视。 他倏尔转过脸,与墨卿欢直直的对视上了。 看见墨卿欢眼底的不耐烦,傅珣皓觉得十分可笑。 墨卿欢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该不会以为小羽还像上辈子那样, 对他情有独钟,百般维护吧? 可惜, 小羽可没重生。 墨卿欢这种臭狗屎,想想就气人, 上辈子明明都和小羽订婚了, 还和何水不清不楚,甚至为了何水这恶霸自刎,将一切烂摊子和污水都留给小羽。 真是被何水虐待得脑子出毛病了。 这辈子, 墨卿欢就与何水一起,待在那污泥里, 发烂发臭吧! 傅珣皓内心越不屑,面上笑得越开怀, 甚至还端起了酒杯,和善的朝着墨卿欢微笑示意,然后仰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墨卿欢对傅珣皓的眼神视而不见,冷漠的收回目光。 余光中,瞥见傅珣皓与槐轻羽相互对视,座位也极近,不知为何, 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舒服的滋味。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觉握紧了。 低下头,盯着面前的酒杯半晌, 墨卿欢忽然抓起酒杯, 喝了一整杯的酒。 何水原本正与身旁的纨绔划拳。 他厌恶墨卿欢,厌恶得不得了, 故意将他当成空气。 见墨卿欢忽然喝了一大白,他撇了撇嘴,墨卿欢还说什么喝酒伤脑子,他这不是能喝吗?那还跟他拿什么娇呢? 何水挺直了与纨绔划拳,转身看向墨卿欢,柔柔的劝道:“卿哥哥,再喝一杯吧!” 他准备将墨卿欢灌醉。 如果能让墨卿欢出一番洋相就好了。 墨卿欢喝了一大杯酒后,脸颊瞬间就燃烧了起来,红得宛如感染了风寒。 从未喝过酒的他,眼神渐渐迷离涣散。 他不声不响的抓起桌上的酒杯,再次猛灌下去。 槐轻羽这边,一整桌的人都对他明日要选谁,产生了好奇和探究欲。 安瑞吉问过后,傅珣皓身旁的张兰生,开始坐不住了。 张兰生吃了一筷子菜,仗着熟知内幕,得意的扬了扬眉,道: “当然是傅哥了,安学子,你是不知,槐学子对傅哥感情有多么深厚。” 安瑞吉好奇的伸长脖子,看向张兰生,“真的假的?槐学子和傅小侯爷,不,是傅侯爷,槐学子怎么会喜欢傅侯爷?” 寻常人只听说过,傅珣皓一直在纠缠槐轻羽。 即便槐轻羽一直不理他,他也始终热脸贴冷屁股。 分明是傅侯爷对槐轻羽情根深种,怎么张兰生却这样说? 难道内里另有隐情? 听到这个违反众人认知的消息,周围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被吊起了胃口。 面对安瑞吉怀疑的眼神,张兰生重重的点了几下头,信誓旦旦道:“当然是真的了,有的人可能不知道,傅哥和槐学子是青梅竹马,槐学子还是傅哥的童养夫呢!” 有学子立刻不解的问:“童养夫?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只知道傅珣皓小时候走失,十三岁时才回来,并不知道其他事情。 傅珣皓重生回来,对在大槐树村的过往,已经丝毫不介意了。 甚至因为那里有与槐轻羽的过往,心底还一直对那些贫苦的日子念念不忘,恨不得立刻回到过去那种,和槐轻羽亲密无间的日子。 傅珣皓本人主动开口了,“小羽的确是我的童养夫。诸位也知道,我过去曾走丢过,被一户农家收养,小羽就是那家给我买来的童养夫,我们小时候就有婚约了。” 傅珣皓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槐学子和傅侯爷,竟还有这样的渊源。 怪不得傅侯爷对槐学子穷追不舍,想必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吧? 学子们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这么说来,明日槐学子一定要请上台的人,是傅侯爷了?” “一定是的,他们可是未婚夫夫。” “我一直觉得他们挺般配的,一个清丽漂亮、才华横溢,一个俊美桀骜、文采非凡,如果结合了,想必是一段佳话。” 听到周围学子的话,傅珣皓心里愉悦极了。 这些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这世上,除了他与小羽相配,还有谁能与小羽相配呢? 小羽只会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他已经等不及与小羽一起站在高台上,享受所有人的祝福了。 听到那些说槐轻羽与傅珣皓相配的话,墨卿欢不自觉喝了更多的酒。 忽然,他重重的醉倒了。 在醉倒之前,他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槐、槐轻羽不可能喜欢傅珣皓,他、他喜欢的分明是、是……” 话还未说完,他便“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何水撇了撇嘴角。 他鄙夷的望着倒地的墨卿欢。 下等人就是下等人,一点都不体面,在这种多人场合,都能把自己喝醉,也不知道丢脸。 他嫌恶的朝地上的人唾了一口,然后转身继续和身旁的纨绔划拳拼起了酒。 宴席一直进行到了深夜,槐轻羽给诸位夫子敬过酒后,宴席便散了。 槐轻羽乘坐马车回去,将要开动时。 傅珣皓不舍的追到了马车前。 他眼底是深深的爱意,由于喝了不少酒,嗓子都是哑得。 他被宴席上热闹的气氛感染,热得衣襟半敞开露出了一小片雪白的胸膛,看着性感无比。 “小羽,”傅珣皓抓着马车车帘,长颈仰着,喉结凸起明显。 他看向安安静静坐在车内的槐轻羽,喉结滑动了一下,“我、我舍不得你。我想和你多呆一会儿,顺便说说话。” 槐轻羽无动于衷,靠坐在马车里,淡淡出声道: “天色晚了,我想回去休息。” “那好吧,小羽,明日见。”傅珣皓的手,抓紧了一下车帘,复又放开,不舍的收回手,看着马车径直离他而去。 他想说的是,他明日准备同小羽求婚。 但小羽没听到也没关系,就当做是明日给小羽的惊喜。 小羽心里,肯定早就迫不及待要嫁他了。 第二日,槐轻羽没有穿平日里的青衫或白衣,而是穿了一袭漂亮的红衣。 他的眉眼本就漂亮精致,这张扬的红衣一穿上,使得他整个人莫名的多了不少妩媚和诱惑。 他好看得就像是画中的仙人。 一出门,便收到了万众瞩目。 他来到了颂才会现场。 几乎所有人都盯着他,被他出色的外貌迷得移不开眼睛,不自觉的随着他的走动,转动脖子。 傅珣皓自是不例外。 他的神色有些憔悴。 夜里做梦时,他的梦里全是小羽。 没穿衣服的小羽,摆出妖娆的姿势勾引他的小羽,被他弄晕过去的小羽。 春.梦太过淫.靡,以至于他早上醒来时,双腿软得厉害,差点跌倒在地。 傅珣皓想到那些让人血脉喷张的梦,呼吸就不自觉浓重起来。 他的手,死死的握着衣袖,压抑着情.动和欲.望。 快了,他快要如愿娶到小羽了,待他与小羽成亲后,一定要和小羽多生几个孩子,自此幸福快乐的过一生。 槐轻羽一步步走到了台上。 他望着台下,黑压压一片的人群,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底的情绪。 颂才会,简而言之,就是分享自己的成功经验,说一说自己为何会取得这么大的成就,用自己的经历,激励其他学子。 之所以要请一人上台,便是告诉在场的学子,再成功的天才,也是需要伙伴的。 成功的道路上,没有人能够独自前行。 即便将来成了高官,也不能忘记身后那些支持自己的伙伴,要时刻懂得感恩。 槐轻羽声音清朗,开始侃侃而谈自己的“成功经验”,当然,这些经验全是昨日编好的。 之所以要编,是因为事实上,他会有如此大的成功,便是仰仗重生。 他以一个成年人的心智和经历,重回到十岁开始努力,自然要比很多人更孜孜不倦。 但重生一事,他肯定不会说,只能现编一些经历。 例如,三岁起,他就求知若渴,条件再怎么艰苦,也坚持读书之类。 这些经历,激得台下的学子们,个个通红着眼眶,用心疼又崇拜的眼神望着他。 槐轻羽:“……” 看着台下一群被他虚假的经历,感动得忍不住痛哭流涕的学子,槐轻羽的心情很复杂。 他真的不是故意骗他们的啊! 实在是不能暴露重生的秘密! 他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很快转移到了下一个话题。 清了清嗓子,槐轻羽郑重其事的站好,缓缓张口了: “我有一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没有他,便没有我的如今。我们这辈子都会是彼此最重要的人,永远不会分开。” 他说着,眼神特意瞟向傅珣皓。 傅珣皓的心脏瞬间狂跳。 他激动得手心出汗,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周围的学子们,也纷纷用祝福的眼神望着他,忍不住擦着眼泪议论道: “是傅侯爷!槐学子想要选的人原来真的是他!” “槐学子和傅侯爷真是才貌双绝,怕是再相配不过的一对了。” “傅侯爷真幸运,能得到槐学子的青睐。” 张兰生和徐朗荣,也不禁为傅珣皓高兴,他们朝傅珣皓挤眉弄眼,一脸揶揄。 台下角落里的墨卿欢见状,下意识死死的抓着衣角,薄唇抿得紧紧的。 他感到不可置信。 槐轻羽最在乎的,明明应该是他才对,他本来已经畅享好了该如何摆脱槐轻羽,省得他纠缠不休了。 难道重生一世后,槐轻羽便变了心? 哥儿不都是痴情的吗?为何槐轻羽如此轻易的变心? 太水性杨花了。 墨卿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台上的槐轻羽,眼神阴翳得可怕。 这边,傅珣皓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槐轻羽。 他的心脏跳得十分快,巨大的心跳声都快冲破了耳膜。 傅珣皓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踩在柔软的云彩上,眼前的一切都美好的不真实。 他心知前世对不起槐轻羽,所以,当着众人的面走至槐轻羽面前时,傅珣皓猝然弯下双膝,跪在了槐轻羽面前。 他从腰间拿出了一块龙凤玉佩,双手爱惜的捧着,想要宣布和槐轻羽订婚的消息。 他以极其卑微的姿态扬起脸,深情款款的注视着槐轻羽的脸,嗓音温柔到了极点,“小羽……” 槐轻羽径直打断他,冷冷的质问:“你来做什么?” 傅珣皓脸上笑容瞬间凝固,手中的龙凤玉佩都快捧不稳了。 他望着槐轻羽那张脸,只觉得格外陌生,张了张嘴,“不是你叫我上来的?” 槐轻羽讥笑着望向他:“你是不是太过自作多情了?我有叫你的名字吗?” 槐轻羽说着,目光继续在台下掠过。 台下一身懒懒的站起身,脸上挂着慵懒夺目的笑意,缓缓走上台。 看见他,原本被台上的情况弄得陷入混乱的学子们,瞬间惊喜的叫起来: “是四皇子!四皇子啊!” “啧啧,怪不得我还纳闷,槐轻羽为什么对傅侯爷这么冷漠,原来真的是傅侯爷自作多情啊!” “是啊,与四皇子相比,傅侯爷真的……不配上台!” “四皇子!啊啊啊!四皇子今日穿得蓝衫,真的好好看!四皇子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哥儿!” “傅珣皓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先前还在那洋洋得意的说,槐轻羽心中最重要的人是他,呵呵……” “傅珣皓就是个笑话!” “他还捧着龙凤玉佩,该不会是想和槐学子求婚吧?啧啧……真是用心好险恶一男的,先是编造和槐学子关系好的传闻,再来求婚,是不是逼槐学子嫁给他啊……噫……” “你们说什么?傅哥也是你们可以污蔑的?我们傅哥和槐轻羽真的是青梅竹马,未婚夫夫!”张兰生和徐朗荣听不下去这些话,顿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脸色大变的朝众人呵斥。 他们想捂住那些人的嘴,可刚跳起来,便被身后坐着的夫子给呵斥了。 不得已,他们只好强压怒火,重新坐回位置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的动静。 双膝跪地的傅珣皓,整个人已经呆住了。 他的眼底闪过不可置信,一眨不眨的盯着槐轻羽,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小羽……”他的大脑发懵,一股恐慌感自心内油然而生。 他听着台下人讥笑嘲讽的话,愤怒得浑身颤抖,脸色惨白一片。 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求救似的看向槐轻羽:“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骗我对不对?我、我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吗?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身后响起一道温柔悦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让一让,傅侯爷,你挡我的道了。” 慕容鸢皱着秀气的眉,绕过跪地的傅珣皓,缓缓走向槐轻羽。 他刚走至槐轻羽身侧,就一把抓住了槐轻羽的手腕,不着痕迹的在他的手腕上捏了捏。 槐轻羽轻轻咳一声,声音极不自在。 在这么多人面前,与慕容鸢手拉手,他还是觉得挺羞耻的。 “小羽,你、你看看我吧,你别选他,求你了……”傅珣皓的眼睛猩红无比。 他看着槐轻羽乖乖被慕容鸢抓着手腕,才堪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 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全身上下冷得如坠冰窟,连呼吸都是满满的寒意。 “傅侯爷,我和你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了,不是吗?”槐轻羽终于分出一点眼神,看向了傅珣皓。 但他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凉薄、讥诮,充满了轻蔑和不屑。 傅珣皓从未被槐轻羽这般看过。 他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刚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他掌心捧着的龙凤玉佩,直接“啪”得一声,瞬间摔在地上,变得四分五裂了。 看着那碎裂的龙凤玉佩,傅珣皓的眼睛渐渐湿润变红了。 他深吸一口气,眨了眨濡湿的眼眶,眼白红得吓人。 他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缓缓走向槐轻羽,“小羽,你是我的,我们才是天生一对,我是为了你才活着的。” “为了我?傅珣皓,你这种狼心狗肺之人,苟活在世上,只不过是你不舍得死罢了!”槐轻羽冷笑了一声,倨傲的仰着下巴,不屑的盯着傅珣皓。 傅珣皓脚步一滞。 槐轻羽的态度,刺激得他心痛得险些呼吸不过来。 他死死的握着拳,任凭指甲陷入掌心,大片鲜血自凹陷处溢出,嫣红的液体顺着指缝不断往下淌。 “不对劲,小羽,你是不是生病了?”傅珣皓说着,伸手想要抓住槐轻羽,“哥哥这就带你去看病,一定会将你治好的……” 槐轻羽躲在慕容鸢身后,不愿让他碰到自己一片衣角。 同时,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忽然笑出声来,“哥哥?傅珣皓,你才不是我哥哥!你把养父母的坟都给撅了,将他们挫骨扬灰,你早就不是我的哥哥了!” 这话掷地有声,声音洪亮,台下的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台下瞬间沸腾起来: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意思?” “不可能吧?傅侯爷竟将……他养父母……挫骨扬灰?” “何其狠毒!哪个有人性的会干这种事?” “再怎么样,也是养父母,我听说傅小侯爷的养父母对他挺好的,还供他读书,寻常庄户人家,连亲子都不愿意供,他们却肯让养子读书……” “只有畜生才会这样做吧!啧啧!” “闭嘴!傅哥不是那种人!槐轻羽在污蔑他,我们和傅哥真是看错槐轻羽了!”张兰生和徐朗荣二人,坚信傅珣皓的人品。 初遇傅珣皓时,他们在家中一个排行第二,一个排行第三,由于不是长子,所以不受父母重视,受到了家中兄弟的排挤。 爹不疼、娘不爱,还被人堵在小巷里敲闷棍,关键时刻是傅珣皓救了他们。 之后,傅珣皓发现他们在家里不受重视,还以景阳侯世子的身份,去他们家为他们撑腰。 他就像是他们心中的一束光。 正义的光,善良的光,温暖的光。 这么好的傅哥,怎么会做那恩将仇报、狼心狗肺之人? 二人气得面红耳赤,再也坐不住,揪着一旁说傅珣皓坏话的人的衣襟,像是被触动逆鳞一般,表情格外凶狠。 威胁道:“再敢说傅哥坏话,我就打死你!” “污蔑,全都是污蔑!” “傅哥才不会这样做!” 台上,傅珣皓听到槐轻羽的话,整个身体已经冰凉一片了。 他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羽,你这段时间对我示好,是故意的?就是为了今日当着所有人的面,让我身败名裂吗?” 槐轻羽冷冷一笑: “傅珣皓,别顾左右而言他,有胆量你就告诉所有人,我说的话有没有假?事实上,你做任何事我都可以原谅你,但是你恩将仇报,将待自己恩重如山的养父母,挫骨扬灰这件事,我没资格替他们原谅。 “你可能的确对伤害我一事悔悟了,但从始至终,你最应该说抱歉的那两人,从不是我。 “可是我怎么看,也没发现你有对他们表达过悔改之情。 “我好歹也受了他们的恩惠,能为他们做的,只有公布你恶心歹毒的真面目! “你说啊,傅珣皓,你究竟有没有将养父母挫骨扬灰?” 槐轻羽是声音,一句比一句严厉,每一句都仿佛如重拳一般,锤击在傅珣皓的心脏上。 傅珣皓感觉口腔特别的苦涩和干涸。 他眼神里的嫉妒和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悔恨。 他也知道自己对不起那对夫妻,但…… 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犯下的那些罪过,他却怎么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虚伪的家伙,还是不敢承认,呵呵。”槐轻羽嘲讽的说着,随后轻轻扬了扬下巴。 很快,有几个衣着朴素的人,被带到了台子上。 是大槐树村的村长,以及几位村民。 几人一站到台子上,便愤慨的看着傅珣皓,说起了过去的事。 他们说起了槐大河夫妇,对他们的养子槐小山是如何爱护,如何辛苦供他读书,最后累死的。 也描述起了傅珣皓派人,去撅了槐大河夫妇的坟,将他们尸骨丢给狗啃的过程。 村民的叙述有条有理,真实度很高,而傅珣皓面对这些话,始终不发一言,无疑是着实了这些指责的真实性。 槐大河夫妇对傅珣皓的好,以及傅珣皓对他们的恩将仇报,前后对比之下,就更显得傅珣皓畜生了。 在场诸人听了,无不愤怒的站起来,叫嚣着要打死傅珣皓。 ——他们香山书居,决不能留这心肠歹毒之人! “肃静!”几位学监见场面乱哄哄的,只好站起来维护纪律。 傅珣皓是侯爷,即便再畜生,他们也没资格将他当场打死。 即便他们也对傅珣皓恨得牙痒痒。 几位学监抬手,唤来几位守护颂才会的守卫,将全身冰冷彻骨,眼神麻木的傅珣皓从台上带下来。 傅珣皓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任何东西了。 他重生回来,只想与槐轻羽再续前缘,而不是在这里接受审判。 可这一切,全都失控了。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傅珣皓望着周围人恶意满满的眼神,心思沉重得险些呼吸不过来。 孤立无援之下,他想到了两世都未曾背叛过他的张兰生和徐朗荣。 他踉踉跄跄的走到二人面前,脸色惨白的张了张唇,“兰生,朗荣……” 回应他的,是二人厌恶的眼神,以及避之不及的身影。 张兰生厌恶又痛恨的瞥着他,冷漠道:“别叫我们!傅珣皓,你不配!” 徐朗荣望着傅珣皓的眼神,也冷漠无比:“傅珣皓,我们本以为你是值得信赖的好人,没想到你竟然犯下了这么畜生的事。我们看错你了,从今以后,我和兰生与你恩断义绝,再无干系!” “轰”! 听到这些话,傅珣皓的脑袋瞬间炸开了。 不!不应该是这样! 张兰生和徐朗荣,可是他两辈子的好兄弟啊! 他们怎么可能与他恩断义绝呢? 傅珣皓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狼狈的想要逃走,可刚走了两步,他就觉得控制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整个人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忽然,他发现了更为不妙的事。 “我的腿!我的腿没知觉了!”傅珣皓沙哑的嘶吼了出来,不断的捶打着自己的腿。 可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感觉到痛。 他绝望的左右四顾,试图找到救援,无助的喃喃道:“我的腿没知觉了,谁、谁来帮帮我!救救我……” 槐轻羽站在远处的台子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倒在地上,宛如丧家之犬的傅珣皓。 璃星说过,邪医琅延虽救活了傅珣皓,但傅珣皓的身体,仍脆弱无比,有着严重的后遗症。 一旦被刺激,便会瘫痪。 傅珣皓,活该! 上辈子,傅珣皓可是说过,落水不需要他救。 这辈子,他袖手旁观了。 所以,这就是他不救他的下场! 他不救他,即便是邪医琅延来了,他也该瘫还是瘫。 傅珣皓,好好享受你不良于行、宛如残废的后半生吧。 80-90 第081章 第 81 章 傅珣皓狼狈倒在地上, 惨白着脸,额上布满冷汗。 他咬了咬牙,见求助无门, 周围朝他投来的俱是幸灾乐祸、讥讽嘲笑的眼神,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学监们虽然个个厌恶傅珣皓, 却不会放任学子不管。 李原世沉吟了一下,终是抬步走上前去, 弯下腰身准备将傅珣皓扶起。 “别碰我!”冷静下来后的傅珣皓, 在惊慌失措后,更在乎的是脸面。 他红着眼推开李原世,一个人用手臂支撑着身体, 试图爬起来。 然而,他尝试了好多次, 都没能成功。 他的衣衫上,还沾满了脏兮兮的泥土, 狼狈得宛如落水的狗。 就在这时,守卫请了大夫来了。 大夫提着医箱,见状立刻靠近傅珣皓。 傅珣皓此时,对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讳疾忌医,坚决不让大夫碰自己,仿佛只要不诊治,他就是个健康的人。 他脸色白得宛如死人一般, 神色渐渐癫狂,疯狂的推开大夫, “滚!快给我滚!别碰我, 我没事!” “来人,将傅侯爷压在地上。”李原世看见傅珣皓这样, 叹息一声,抬手招来了几个守卫。 守卫们立刻上前,他们体型健壮,轻而易举的便伸出手,将傅珣皓整个人摁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傅珣皓只觉得自己尊严全无,屈辱的被按压在地上,绝望的闭上了眼。 大夫拎着医箱,蹲在傅珣皓身侧,抬手为他诊脉,又敲了敲他的双腿,鼓捣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后退了两步。 大夫走到李原世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傅侯爷怕是……瘫痪了。” “瘫痪了?真的假的?”李原世太过震惊,忍不住喊了出来。 他活了四五十年,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有人莫名其妙瘫了的。 李原世的声音不小,周围的学子皆听得明明白白。 人群顿时“轰”得一声,如捅了马蜂窝一般,议论纷纷。 有人幸灾乐祸的叫道:“报应啊,傅珣皓作恶多端,才会瘫痪吧!” “噤声!”李原世冷着脸,当即眼神凌厉的瞪向那出声之人,呵斥出声。 他们读书人,万不可做那幸灾乐祸、踩高捧低之徒。 人群里的张兰生和徐朗荣,投向傅珣皓的眼神里满是复杂。 他们没想到,傅珣皓竟然就这么瘫了。 唉,命运弄人吧。 傅珣皓作恶多端,会变成这样,也是罪有应得。 而傅珣皓本人,听到这个消息,则毫无动静。 他麻木的躺在地上,睁大了双眼,沉寂得如死了一般。 李原世命守卫将傅珣皓给抬回了景阳侯府。 傅珣皓走后,颂才会继续进行。 颂才会结束后,香山书居的学子们才得知,槐轻羽与四皇子的关系这么好。 由于两人都是哥儿,所以也没人怀疑他们的关系。 毕竟,很多哥儿关系都挺不错,像是好兄弟一般出生入对的不少。 在世人眼里,哥儿们的友谊,和普通的女孩们之间的手帕交一样,都是纯洁的兄弟情。 唯有槐轻羽和慕容鸢之间,有着普通人难以理解的默契。 二人在台上,十指紧扣,相视一笑间,暧昧的气息在二人身上流转,却无人知晓。 颂才会结束时,四皇子忽然宣布,下个月将允许香山书居所有学子及书生,去盛京西山秋狩。 秋狩! 西山可是皇家别苑啊! 一时间,所有的学子都欢呼起来,望着慕容鸢的眼神更热切了,称赞慕容鸢简直是人美心善的仙男。 连香山书居的夫子们,脸上的喜悦也掩盖不住。 颂才会结束后,槐轻羽不舍的拉着慕容鸢回了小院。 能去秋狩,他也十分兴奋。 上辈子,他从未去过西山,也从未打过猎,一想到自己有机会骑在马上,拉弓射箭,便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很高兴?”慕容鸢将槐轻羽抱在怀里,在他的额上亲了两下,柔柔道:“这次秋狩,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为了我?”槐轻羽十分有些意外,忍不住拉住慕容鸢的衣袖,急急的看着他的脸,想要求证,“是上次说芙蓉会结束后,出去散心,你才会……” 慕容鸢点头,“嗯,正好借着秋狩的机会,好好玩一趟。小羽儿,你会不会骑马射箭?” 竟然真是这样,槐轻羽的心软了一下,慕容鸢为了他这碟醋,竟然还包了顿饺子。 想到饺子,槐轻羽忽然有些想吃饺子了。 他道:“我骑马还会一点,射箭不怎么会。” “那就更好了。”慕容鸢闻言,嘴角的笑意止不住,“小羽儿,秋狩前几日,我带你提前去西山别苑练习几日。只会有我们两个哦。到时候秋狩会上,我们一起,一鸣惊人。” 槐轻羽轻轻应了一声,他用双手握住慕容鸢的两只修长大手。 槐轻羽点点头,应声道:“谢谢殿下这么爱我。殿下,咱们去吃饺子吧。” 一提到饺子,慕容鸢当即跃跃欲试,“小羽儿,我会包饺子,要不我……” 槐轻羽一把捂住他的嘴,“不,你什么都不会!咱们出去吃。” 慕容鸢每次做饭,都会弄出黑乎乎的一团。 谁要吃慕容鸢弄的那些黑乎乎的东西啊! * 槐轻羽一个十六岁的哥儿,竟然得了芙蓉才子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盛京。 身为养父的秦首辅,自然面上十分有光。 如果说槐轻羽考童生,举人时,还有人质疑是秦首辅手眼通天,用手段为槐轻羽谋的官职。 这下,便无一人再敢怀疑了。 那芙蓉阁传承了上百年,怎么会看秦首辅的脸色,给槐轻羽开后门? 更何况,过几日,入选的文章便会印刷成册,刊登出来,文章质量要是不行,全天下岂不是都能发现? 没有人会愚蠢到在这方面作假。 由此推断,槐轻羽先前得了童生试榜首,府试榜首,也一定是凭借着真正的实力。 秦首辅先前一直被人诟病,说他滥用权力为槐轻羽谋了功名。 眼下一雪前耻,他兴奋得几乎要睡不着觉。 他正要给槐轻羽写信,叫他回家来看看,信刚起笔,便听到吓人来报,说槐轻羽回来了。 秦首辅抚掌大笑,立即撂下笔,前去迎接。 他原先还不愿意槐轻羽一个哥儿,抛头露面,去博什么功名。 现下看来,槐轻羽兴许日后能接替他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之位呢。 秦首辅来到前厅,一眼便望见了槐轻羽。 他发现槐轻羽长高了些,满身书卷气,有雅士风范。 秦首辅越看越满意,快步走上前,语气里满是炫耀,“小羽,回来了?正好,我准备在府内大摆三日宴席,邀请诸位同僚来府吃酒呢!这下,我不知要被那些东西如何羡慕呢!” 槐轻羽乖顺的低下头:“一切都听父亲的吩咐。” 忽然,他察觉到两道灼热的视线,正朝自己射来。 槐轻羽眼眸闪了闪,抬目望去。 只见秦漆禾正用深邃发亮的眼睛,以一种欣赏与宠溺的眼神盯着他;在秦漆禾身后,言成碧望着他的眼神,也满是火热。 第082章 第 82 章 槐轻羽不慌不忙的朝二人勾了勾唇。 他长相本就是清丽漂亮的, 这一笑,让两人的眼睛更亮了。 槐轻羽落落大方的走了过去,朝着秦漆禾点了点头, 声音清冷的打了声招呼,“大哥, 别来无恙。” 然后,他又将目光落在了言成碧身上, 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言公子,好久不见。” 秦漆禾眼眸深深的凝望着槐轻羽,似是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顿了一会儿, 他才似做好了心理准备,抬步走上前, 在距离槐轻羽一步之遥时停下,喉结滑动, 声音莫名显得沙哑难耐,“小羽,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槐轻羽点了点头,自信的勾唇一笑,“大哥,我要是过得不好, 岂能安心学习,取得芙蓉才子称号?” 秦漆禾抬起手, 摸了摸槐轻羽的脑袋, 语气轻柔,“是我多言了, 小羽优秀不输男子,我的关心都是多余的。” 言成碧立在秦漆禾身侧,他穿着一袭淡蓝衣衫,布料华贵,和秦漆禾一般无二。 这么些年过去了,他的气质养得越来越贵气了。 秦漆禾信奉君子之道,向来穿得素净,要么是白衫,要么是毫无花纹的红杉,低调内敛。 二人往那儿一站,要是不说,别人肯定会以为他才是正统的秦家公子。 言成碧紧抿着唇,沉默的跟在秦漆禾身后,他没资格与槐轻羽说话,只能用眼神与槐轻羽交流。 许久不见,槐轻羽愈发出色了。 不仅是容貌,还有日益增长的才华,以及那势必会名动盛京的未来。 与如今的槐轻羽相比,他就显得太过平庸了。 平庸…… 从前的言成碧,从未将这个词,与自己联系起来。 他是个傲慢冷血的人,总想着把一切都当成垫脚石,为了往上爬,不惜踩着身边所有人的骨血。 生平第一次,言成碧有了自卑的心理。 他一介仆身,如今虽有举人功名,但未考上状元之前,他永远摆脱不了奴籍。 所以,他极度怨恨秦漆禾的虚伪。 秦漆禾是他的主子,如果真的善良,就应该放了他的奴籍,让他获得清白之身。 可秦漆禾却从未这样想过。 一方面告诉所有人,说将他当成亲兄弟,赠他昂贵的衣服饰品,但另一方面,却一直捏着他的奴籍,时时刻刻提醒他,他是个仆人。 这算什么好兄弟? 分明是拿他作体恤下人的筏子。 想到此处,言成碧愈发怨恨秦漆禾了。 他不发一言的垂下眼睑,敛去眼底的怨毒和恨意,无声的随着秦漆禾走进厅内,然后立在了秦漆禾身后。 槐轻羽后退一步,摸着头上的发髻,忍不住嗔怪的瞪着秦漆禾,“大哥,你太坏了吧?我好不容易梳好的发髻,全都被你弄乱了。” 秦漆禾忍不住轻笑出声。 清脆儒雅的笑声里满是磁性,性感又迷人。 他紧盯着槐轻羽因为激动,微微变红的脸颊,心下一紧,哑着嗓子打趣道:“小羽怎的也和书儿一般爱美?” 槐轻羽轻轻“哼”了一声,脸颊上的红晕更多了,“我也是哥儿,为什么不能爱美?” 就在这时,一道骄纵傲慢的声音响起,“呵呵,你再美,能有我的一半美?还有,槐轻羽,听说你最近得了芙蓉才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哪个男人会喜欢你这种书呆子?” 秦宛书穿着一身惹眼的红衫,款款走来了。 他浑身上下都带满了各种各样的首饰,这贵气的打扮,盛装出席的皇后怕是也不及他。 秦漆禾当即走上前,扣住秦宛书的手腕,斥责道:“书儿,你怎么说的话,如此没有教养!” 槐轻羽微微一笑,毫不反驳,反而还应承道:“我向来喜欢读书,三弟说我是书呆子,我就当是夸我好了。” 他懒得与秦宛书辩驳。 天底下谁不喜欢有本事的人? 说他是书呆子?他还没说秦宛书是废物呢! 自打上次诗会结束,秦宛书与却阳候世子林牧辙来往得频繁了。 林牧辙是个喜新厌旧的,他不喜欢有主见、有自己的思想的哥儿,只喜欢空有外貌、单纯好骗的。 近墨者黑,秦宛书与林牧辙那废物呆久了,便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和林牧辙一样,对外貌看得比人品、才能还重。 简直可笑。 不说才能,就算是容貌,槐轻羽也丝毫不输于秦宛书。 只是他平日里不怎么注重外表。 他深知,手中有钱权,才是硬道理。 一旦掌握权势,那么身边围着的就都是好人了。 就算他貌若无盐,别人也能将他夸出花来,所以这样看来,那些外貌评价全都是主观的,想说你美丑就说你美丑。 何必在意。 “哥哥,你竟帮着槐轻羽说话?”秦宛书的手腕被秦漆禾死死扣住,动惮不得。 他气急败坏的咬了咬牙,质问道:“我可是你的亲弟弟,你竟然偏帮槐轻羽?槐轻羽向来风骚下贱,你该不会被他勾引了吧?” “放肆!”秦漆禾听了秦宛书的话,气得额上青筋直跳,一张澧兰沅芷般端方如玉的君子脸,再也维持不住平静。 他抬起手,狠狠的抽了秦宛书一耳光,语气里满是寒意: “秦宛书,张口便造黄谣,你这样和市井泼皮有何区别?别忘了你可是首辅家的哥儿,有维护首辅家脸面的责任!” 秦宛书被打了一巴掌,顿时感觉天都塌了。 自打槐轻羽进秦府,秦宛书和他爹都在偏帮槐轻羽。 都怪槐轻羽! 槐轻羽把他的爹爹和哥哥都抢走了! 秦宛书的眼底绽出恨意,他抬起手还了秦漆禾一巴掌,恶狠狠的瞪着他,“你凭什么打我?怎么,我说到你的痛脚了?” “这种谣言是随便说的吗?”秦漆禾冷漠的看着秦宛书,“你这不仅是想害了我和小羽,还是想害了整个秦家!” 秦宛书被秦漆禾用这种眼神看着,丝毫不怕。 他不以为意的仰着下巴,眼里的怨毒毫不掩饰,“别以为我没发现,你刚刚看着槐轻羽的眼神黏糊糊的,你肯定是被槐轻羽勾引了,否则你怎么可能不帮着自己的亲弟弟?” 秦漆禾黑着脸,出言纠正道:“我这是帮理不帮亲!今日之事分明是你大错特错!” “我不管!反正我知道,若在你在乎我,肯定会站在我这边!”秦宛书这小脑袋瓜子,是根本不能理解秦漆禾所说的常理的。 他是个极易被情绪主导的性子。 在他看来,爱他的人,就应该毫无条件站在他这一边。 有任何迟疑,都算是背叛。 与槐轻羽表现得不拘小节,相比,秦宛书刚刚的讥笑嘲讽,以及那满肚子男盗哥儿娼,就显得恶毒、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了。 秦首辅忍不住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不知为何,他一见这样的秦宛书,就倍觉头疼。 秦宛书表现得这些小肚鸡肠、拈酸吃醋、爱慕虚荣,完全与他作的那些诗展现出来的气度,根本毫不相同。 那些诗真的是秦宛书做的吗? 秦首辅在这一刻,陡然升起了对秦宛书的怀疑。 他狐疑的盯着秦宛书,随后不动声色的压下了满腹心思。 终于,他呷了一口浓茶,缓缓开口,“行了,吵来吵去像什么样子?小羽,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好好准备一番,我请了不少同僚来给你贺喜。” 槐轻羽轻轻应了声,转身离去了。 秦漆禾见状,也朝着秦首辅告辞,带着言成碧离开了。 秦宛书也想走,却被秦首辅叫住了,“书儿留下,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考考你。” 秦宛书闻言,身体顿时僵住了。 爹爹怎么突然要考他? 这可是在意料之外,毫无准备啊! 秦宛书战战兢兢地转身,瞥见秦首辅严肃的眼神,差点要吓晕过去。 他生平最怕的,便是秦首辅了。 毕竟也就只有秦首辅有资格,且能狠得下心来抽他鞭子。 秦宛书脸色又青又白,强撑着发软的双腿,站在了秦首辅面前,小心翼翼的咬唇道:“请爹爹出题。” 秦首辅淡淡道:“今日你就作一首登科诗吧!假设你三元及第,你会怎么用诗表达喜悦之情呢?” 又是作诗! 一想到这些诗词和文章,秦宛书就恶心! 秦宛书急得在心里抓耳挠腮,脑子空空,根本什么都想不出来。 作诗是需要时间的,秦首辅丝毫不急,端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看样子他显然是预留了半日时间,给秦宛书思考。 秦宛书在他审视的目光中,如坐针毡,一直动来动去。 终于,他沉不住气了,倒打一耙道:“爹,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你的眼神太有压迫感了,你看着我,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秦首辅于是收回目光,一边悠闲喝茶,一边平淡的道:“别找借口,快些作出来。” 秦宛书争辩道:“作诗是需要时间的,有的人三五日都打磨不出一首好诗……” “那我便陪上你三五日,如何?” “……”秦宛书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学渣,又气又怕。 一想到可能和秦首辅大眼瞪小眼,相处个三五日,他就怕得头晕眼花。 接下来,他不是渴了,要下人去给自己弄吃的,就是饿了要下人给自己泡茶,还烦躁的以各种姿势躺在地上,眼神四处乱瞟。 秦首辅:“……”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假借思考之名,不停变换姿势躺在地上,跟虫子一般蠕动来蠕动去的小儿子,忍不住冷笑一声。 秦首辅忍不住嘲笑道:“哪个诗人如你这般,作诗时在地上滚来滚去的?” 秦宛书无视了秦首辅的话。 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努力的用自己那针尖大的脑袋瓜,思考着各种景物和词汇,可最终连一句诗也汇聚不出来。 从前,在林大儒教授期间,被林大儒逼着还能勉强憋出几句。 可自打闵谙来后,他便放纵极了,如今已经退化到跟刚开蒙的稚儿一般了。 秦宛书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又爬起来喊着要吃点心。 几名仆人来来回回,被他折腾得够呛。 秦宛书急中生智,忽然朝贴身小书童眨了眨眼,状似无意的提到了秦夫人。 秦宛书有两个小书童,如今一个十一岁,一个十岁了,聪明又伶俐,很懂眼色,否则秦宛书也容不下他们。 两个小童对秦宛书的水平很清楚。 二人跟随秦宛书三年多,很是上进,如今学得的学问已经超过秦宛书了。 其中一个小童立刻会意,悄悄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秦夫人过来了。 她先是对秦首辅嘘寒问暖一番,惹得秦首辅受宠若惊,极不自在。 然后,她就在秦首辅身后站定了。 看见她,秦宛书的心立刻放了下来。 秦宛书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自信的站了起来,得意的仰着下巴,“爹爹,我已经想好诗了。” 秦首辅扬了扬眉,提醒道:“书儿,先说好,打油诗可上不得台面。” “你就这么看不起自己的儿子?”秦宛书不高兴的哼了一声,接着,高傲的扬起下巴,滔滔不绝的念出了一首八言绝句。 秦首辅闻言,瞳孔地震。 他放下了杯子,不敢置信这般老练精简的诗,竟然真的是秦宛书作的。 抚了抚下巴,秦首辅的双肩松懈下来了。 秦宛书是他儿子,他也是爱着的。 他本以为秦宛书的才华是假的,所以刚刚身体一直紧绷,现下验证出秦宛书的才华是真的,他比任何人都高兴。 秦首辅欣慰的笑了笑,夸赞道:“书儿此等才华,不去考状元真是辱没了。” 在秦首辅身后,秦夫人收起悄悄展开的,写着诗句的纸,内心五味杂陈,将诗收进了袖子里。 刚刚,秦宛书的贴身书童来找她,满脸焦急的让她去找闵谙,让闵谙写一首登科诗。 她没有怠慢,立刻去了,却见闵谙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写了一首诗塞给她。 她当时极不明所以。 但是看着眼前的情形,她终究明白了。 书儿那些让她骄傲的才华,全是假的! 不过……假的又怎样?只要谎言永远不被拆穿,就永远是真的。 * 槐轻羽刚回到院子,院门便被秦漆禾敲响了。 槐轻羽不得不打开门,看向门外的秦漆禾,皱了皱眉,“大哥?” 秦漆禾踏进院内,冰清玉润的儒雅面容上,写满了柔情,“小羽,在香山书居过得可好?” “当然好。”槐轻羽简短的应道,一脸的风轻云淡。 秦漆禾叹息一声,怜惜的望着槐轻羽,“我听说了你与傅珣皓之事,没想到你从前竟吃了那么多苦。” 在他身后,言成碧望向槐轻羽的眼神里,也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心疼。 他一直跟在秦漆禾身侧,自是听说了发生在香山书居的事。 槐轻羽不仅吃了那么多苦,还知恩图报,当着所有人的面,为槐大河夫妇出了口恶气,真是善良到了极致。 这般闪闪发光,又至纯至善的人儿,竟然放着那么多王公贵族不爱,一心爱慕于他。 他可谓是三生有幸。 槐轻羽笑道:“我是个滴水涌泉之人,也是个睚眦必报之人,欠我的我迟早会拿回来。大哥,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觉得你应该多把心思花在接下来的会试上。” “这勿需担心。”秦漆禾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他说着,忍不住朝槐轻羽靠近了两步,轻轻抬手,捏了捏槐轻羽的脸颊,低哑着声音,红了半边脸道: “小羽,待我考上状元,我想……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槐轻羽捂着被他碰过的脸颊,忍不住往后退。 他十分厌恶秦漆禾的靠近。 上辈子,秦漆禾一见了他,便像发.情的野狗一般,压在他身上,还对他言语羞辱。 那浓重的喘息,就像是他的梦魇。 槐轻羽勾起嘴角,“那就等大哥考上状元再说。” 秦漆禾不自觉的舔着发干的口腔,笃然道: “小羽放心,我一定会考上的。” 他身为首辅之子,不科举也能做官。 但他为人骄傲自矜,总想着依靠自己的才华来证明自己,彻底摆脱首辅之子这个名号的阴影。 依他的才华,十五六岁必能考上状元。 但他为了万无一失,也因为有物质基础,活得足够滋润,不急着找官做,所以丝毫不急着去考。 眼下二十岁了,他还是个举人。 举人之上的进士,考上进士后,便要参加殿试,面见圣上了。 他这种人,家世绝顶,思维又绝顶的灵敏,性子又坚毅,注定是要飞黄腾达的。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可…… 槐轻羽心中哂笑,看向了沉默的站在秦漆禾身后,满眼阴冷的盯着秦漆禾背影的言成碧。 言成碧死死握着手指。 在他看来,槐轻羽是他的未来夫郎,秦漆禾此举,分明是在觊觎他的人。 言成碧强压下恨意。 他眼神不安的望着槐轻羽,生怕槐轻羽被秦漆禾给勾了去。 他任何方面都自认为不输秦漆禾,但他的身份,是极大的短板。 任何人,只要不傻,都会明白,秦漆禾的条件是有多么优越。 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被秦漆禾压在头上。 更不会眼睁睁让秦漆禾抢他的心上人。 * 第二日,秦首辅借着过寿的名义,邀来了不少同僚,不少没在受邀名单上的小官们,也想方设法削尖了脑袋,试图混进秦府。 秦首辅如今如日中天,很得圣上重用。 秦首辅的长子秦漆禾,乃是板上钉钉的状元。 秦首辅的养子槐轻羽,乃是今年的芙蓉才子,文章可比得上那些耄耋老人,才华横溢,前途不可限量。 秦首辅的小儿子秦宛书,也是赫赫有名的盛京明珠。 眼下若是能与秦家沾亲带故,可是莫大的荣幸。 秦府宅院再大,也容不下想挤进来的那么多人。 所以,能找到门路混进来的人,已经能算作本事,足以沾沾自喜了。 一大早,槐轻羽就起床盛装打扮。 秦首辅重视他,他不能不识抬举,穿着普通的家居服出去。 他穿了一身金丝红纹的玄色长袍,张扬又奢华,头上带着镶金玉冠,腰间还悬挂着一块清透的青水玉。 槐轻羽一出门,就见秦漆禾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衫,腰间和裙摆皆绣着淡绿色的松竹和合欢花,长衫外面又罩了一层透明的纱衣,衬得那衣服上的花纹朦朦胧胧,雅人深致,宛如云中白鹤。 在秦漆禾身后,言成碧穿了一身青色长袍,衣袖和裙摆上皆绣着赤色翠竹,漂亮又惊艳。 察觉到槐轻羽开门了,秦漆禾立即转身,眼眸含笑的看向槐轻羽,喉结滑动,“小羽,我来接你一起去前厅。” 槐轻羽点点头,目光忍不住在秦漆禾与言成碧身上,流连了一遍又一遍。 说实话,这两个人长得真好看。 皆是长身玉立,清俊儒雅,外貌甚是相配。 槐轻羽有时候都想劝这两个人渣内部消化。 可惜,秦漆禾不喜欢男人,言成碧也不喜欢。 三人不紧不慢的来到了前厅。 厅内热闹非凡,一见了秦漆禾与槐轻羽,便有不少人打招呼。 不少人自然也看见了言成碧,纷纷开口问道: “这位公子是谁?应当是首辅的人的亲戚吧?” “器宇不凡,想必是哪个近亲了。” “三位公子真是才貌双绝,秦首辅有福了。” 这些人越夸自己,言成碧心里就越难受。 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之所以会夸他,是不知道他是奴仆。 一旦知道,就会像对待臭虫一般,迫不及待逃离了。 他不喜这些场合,也不愿穿得招摇,可秦漆禾非要让他盛装打扮,说身为君子,不应当在意别人的眼光,还要他挺直腰杆做人,不应该因为自己的身份,就畏畏缩缩。 ——这是挺直腰杆的事吗? 秦漆禾根本就是在故意羞辱他吧? 言成碧垂下阴翳的眼,不发一言,他长得本就有压迫感和侵略性,即便再沉默,也还是会有人注意到他。 秦漆禾见言成碧被许多人关注,颇为自豪的勾了勾唇,肯定道:“阿碧在我心里,相当于亲弟弟,还请诸位善待他。” 有了秦漆禾的认可,言成碧在那些人眼里,就显得炽手可热了。 不少人都围在言成碧身边,想要与他攀扯上关系,好话说个不停。 言成碧:“……” 秦漆禾这厮,一定是在羞辱他! 这群人能不能都滚! 就在这时,秦宛书虽迟但到。 看见言成碧这般受欢迎,身上穿得衣服比自己还要好,还吸引走了原本应该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瞬间怒火中烧。 他紧紧的握着拳,一把将言成碧给推倒在地,居高临下的呵斥道: “一个奴仆,以为穿了主人的衣服,就是主人了?言成碧,你只不过是我哥哥的书童,却在这里狐假虎威,真让人恶心!” 此言一出,瞬间震惊了周围一圈人。 不少客人像是触碰到瘟疫一般,瞬间惶恐的朝后退,连连朝地上吐唾沫。 夭寿啦! 他们刚才,竟然对着一个奴仆点头哈腰,跟孙子似的奉承。 简直是奇耻大辱! 被狠狠推倒在地的言成碧,跌得身体疼,心更疼。 在这么多朝臣面前,他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丢到人群里一样。 他简直恨毒了秦宛书和秦漆禾! 第083章 第 83 章 秦漆禾脸色难看极了。 他眼神幽暗的瞥了秦宛书一眼, 强压下怒火,走上前去将言成碧扶起来,眼神关切, “你没事吧?” 言成碧眼底的阴翳消失不见,一脸乖巧的仰头望着秦漆禾, 声音里带着颤抖和恐惧,“我没事, 公子。” 秦漆禾见他这样, 更加心疼了。 他是真心将言成碧当成好兄弟的。 一个弟弟总是伤害另一个弟弟,他怎么能忍? 秦漆禾转身,走到洋洋得意的秦宛书面前, 语气冷冽,“书儿, 道歉!” 秦宛书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顿时嗤笑一声。 他满面讥讽, “我没听错吧?哥哥,你疯了,竟让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一个奴仆道歉?哥哥,你这么护着言成碧,该不会你们两个早就苟且……” “啪”! 秦宛书话还未说完,便被秦漆禾狠狠抽了一巴掌。 秦漆禾望向秦宛书的眼神, 更加冷漠了,“我看你才是疯了, 秦宛书, 这种话也敢乱说?” 秦宛书不敢置信的捂着脸颊。 秦漆禾私下里打他也就罢了,如今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他! 他是个从未吃过亏的性子, 直接抬起一只手,便朝秦漆禾狠狠扇了过去。 秦漆禾径直躲过,一把抓住秦宛书的手腕,“你给我过来,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他冷着脸扯着秦宛书,将他带离了现场。 这出闹剧,引得现场很多人都议论纷纷: “这秦家的两个公子,竟然因为一个奴仆,打了起来。” “啧啧,该不会大公子真的和这个奴仆,有什么苟且的关系吧?” “嘘,别乱说,首辅家的公子,哪儿轮得到咱们说?” “可、可这大公子真的像断袖诶,竟然喜欢男人,啧啧……” “这个奴仆,一看就是喜欢勾引人的……一脸狐媚相,怎么看怎么不安分……” 听到这些话的言成碧,愈发感觉屈辱。 他的自尊心本就比很多人强,如今被当成媚主的男宠,心中的怨恨和耻辱急剧攀升。 闭了闭眼,言成碧难以抑制惨白的脸色,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转身离开了。 看着这一幕,槐轻羽心中早有预料。 秦宛书是不可能改变的,在秦宛书眼里,言成碧就是一条狗,狗怎么能跟人一起上桌吃饭,所以但凡见到,他都要拼命侮辱言成碧。 秦漆禾则是一如既往的维护着言成碧。 兄弟二人必定会针锋相对。 而夹在其中的言成碧,对二人的怨恨自然会越来越大。 槐轻羽笑了笑,转身去找了秦首辅。 秦首辅正端坐在前厅,迎接来来往往的客人的嘱咐。 今日的宴会,他是借着过寿的名义举办的。 实际上,这已经是他今年过的第三个寿宴了。 前两个寿宴,借口一个是阳历生辰,一个是阴历生辰,因此才能举办两次。 今日的生辰,是借口明年是闰年,不好办生辰宴,所以挪到今年办。 槐轻羽一点都搞不懂,为什么秦首辅既能过阳历生辰,也能过阴历生辰,更不明白为什么闰年不好过生辰,要将时间提前。 但他明白,这些都只是官员们敛财的借口罢了。 而且,今日这个生辰,是秦首辅为了他,特意举办的。 目的就是为了炫耀。 槐轻羽走至秦首辅面前,恭敬的弯腰拜了拜,“父亲。” 秦首辅端坐在椅子上,颇有一番睥睨天下的气势,淡定的点了点头,一副不苟言笑的端正模样。 槐轻羽这下算是见识到,秦首辅在其他官员们面前,是如何严肃、高不可攀的了。 怪不得秦首辅在其他人口中,是那种奸雄形象。 这副冷傲的模样的确不好相处,看着就让人害怕。 忽然,有下人急匆匆的来报: “听说老爷过寿,江家的老夫人也来了。” 秦首辅一听,当即站了起来,示意槐轻羽一起出去迎接。 江家的老夫人,是秦夫人的亲娘,秦首辅的岳母。 江家乃武将之家,当初秦首辅还是个穷书生的时候,就接受过江家的接济。 后来秦首辅考上了状元,将老夫人又做主,将秦夫人江下筠许给他,之后江家又在秦首辅的仕途上共享良多。 要是没有江家,秦首辅一个初入官场的新人,必定升不到这么快。 江家老将军早年在沙场战死,留下将江老夫人一人支撑着江家,江老夫人是个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强势人,不仅抱住了江家的荣耀,还将两儿两女的亲事处理得十分好。 江老夫人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江下澜,二儿子叫江下鸿,如今两个儿子都是将军的职位。 眼下没有战事,两个将军身份虽然足够尊贵,但却没什么实权,平日里只能多仰仗秦首辅。 秦首辅对江家一直很重视,尤其是对江老夫人这个岳母,尤其尊重。 “岳母大人!”秦首辅携着槐轻羽,见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倒头就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槐轻羽自然也是随之跪倒在地磕头。 江老夫人精神矍铄,步履如风,虽然六七十岁了,但由于常年练武,体质还非常好。 见秦首辅给自己磕头,老夫人笑得满脸皱纹,连忙让两个儿子将秦首辅与槐轻羽扶起来。 江老夫人拉着秦首辅的手腕,笑道:“今天是你的寿辰,我还没祝贺你呢,你就先跪上我来了。” 秦首辅谦卑的低着头,显出小辈的姿态来,“您老人家能来,已经是我莫大的荣幸了。得亏今天是我的寿辰,否则您平日里登门,我一定要给您磕一百个,今日才给您磕三个头已经够少的了。” “公明,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说话,”江下澜笑着道,“每次都能把咱娘哄得开开心心的。” 江下鸿也口吻熟稔的开口,打趣道:“妹夫,可不能磕一百个,否则磕在你心,可是疼在咱娘的心上。” 兄弟二人皆不是五大三粗的长相,虽是武官,但看着和文官外表无二。 二人深知江家如今都靠着秦家,江家的小辈们资质平庸,日后更得指望着秦家人。 所以行事做派,俱都表现得与秦家亲如一般。 秦首辅爹娘早逝,又无兄弟,也一直把江家人当成自己的亲人。 槐轻羽对江家很感兴趣。 上一世,他对江家所知甚少,只知道秦夫人后来向朝廷检举揭发了秦首辅贪污受贿,私造官银,意图谋反,使得秦家被抄家灭族了。 这其中,不知江家扮演了什么角色。 在这个时代,对女子都是很严苛的。 秦夫人也不坏,一直以来,对然对他恨得牙痒痒,但却并未作出什么害他的事。 江家人现在看着对秦家也没什么恶意。 江家的尊荣,全都是仰仗着秦首辅的,整个江家在各方面极力朝秦家靠拢,恨不得在别人眼里,江家与秦家一体。 这一条绳上的两条蚂蚱,怎么会愿意看到另一只去死呢? 江家在这其中,究竟发挥了怎样的作用? 秦夫人总不可能失心疯了,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突然去举报秦首辅吧? 前世,秦夫人改变了身份,又另嫁给了一个小官,难道真的是为了与情郎在一起,才做出这些事? 这边,江家人与秦首辅寒暄完了,自然将目光放到了槐轻羽身上。 没人不明白,秦首辅此次举办生辰宴的目的,在槐轻羽身上。 江老夫人率先看向槐轻羽,笑容和蔼的道: “这位是轻羽那孩子吧?长得可真标致,是个钟灵毓秀的。” 槐轻羽立刻朝她拜了拜,“见过老夫人……” “叫我外祖母就是了。”江老夫人笑眯眯的道,“听说你文章写得好,还成了芙蓉才子,真是个有本事的。” “外祖母过谦了,”槐轻羽一脸乖巧的道:“当初去芙蓉阁选拔,实在太过莽撞了,临去前满心后悔,但都报名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没曾想竟侥幸获得了芙蓉才子,实际上我没什么大本事的。” “贤外甥过谦了,既然能当上芙蓉才子,必定是有大本事的。”江下鸿夸赞道。 江下澜也随之捋着胡子,满脸赞赏,“下个月那芙蓉录十三卷刊印出来后,我一定买上百本收藏,将书发给小辈们,每日诵读。” 江下鸿接话道:“何止小辈啊,大哥,连咱们都要好好跟贤外甥多多学习呢!” 槐轻羽:“……” 槐轻羽感觉再这么夸下去,自己就要被他们夸出花来了。 索性江下澜和江下鸿二人,很快就没时间关注槐轻羽了。 槐轻羽注意到,二人忽然瞥见一个不远处的年轻客人,脸色就瞬间阴沉了下来。 然而,片刻后又强行转阴为晴。 江下澜靠近了江老夫人一些,朝着秦首辅微笑问道: “公明,今日是你的寿辰,怎的不见下筠出来?” 秦首辅不甚在意的道:“她身子弱,今日卧病在床,暂且起不来。” “这怎么行?大喜之日,即便是爬也要爬起来,招待客人们啊!”江下鸿不满的拧起眉,然后看向江老夫人,“母亲,你也许久没见妹妹了,咱们一起去看看她,整日究竟生得什么病!” 江老夫人点了点头,语气严厉的道:“女婿莫怪。我这女儿,脾气向来怪,身为武将的女儿,明明身子壮得像头牛,却非要装病。我自要好好教训她一番!” 江老夫人说完,就带着江下鸿,气势汹汹的跑去找秦夫人了。 槐轻羽心系秦首辅的安危,见二人离去,非常想偷偷跟过去看看。 可惜,他不是什么绝世高手,即便有心派蓝柳和青鸿偷听,也明白江家人身边不可能没有高手保护。 他只能留下,陪着江下澜、秦首辅说话。 这边,江老夫人与江下鸿径直闯入了秦夫人的院里。 秦夫人正坐在床边,满脸愁容的捧着一首诗,眼底满是泪花。 看见她这样,江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当场冲过去,将那诗给撕得七零八落,然后丢在地上。 “母亲,你做什么?”秦夫人瞬间不悦的站起来,不满的看着江老夫人。 江下鸿抬手就打了她一巴掌,“别以为我不知道,这诗是那个废物写给你的!我今天都看见那废物的儿子了!依他们那种破落户的身份,没有你给的拜帖,怎么有资格进入这首辅府?” “你不要张口闭口就是废物!云哥哥不是废物!”秦夫人捂着被打肿的脸颊,眼泪瞬间奔涌而出。 她冷漠的望着江下鸿,“我如今已嫁为人妇,可不是江家人,你还对我随打随骂,你这样还能算是我的亲人?” 江下鸿的眼神比她更冷。 他残忍而理智的道:“你也知道你嫁为人妇!我就是要打醒你,做女人要遵守女训,你敢三心二意、水性杨花,我就打死你!” 秦夫人绝望的垂下了脸,语气悲哀道: “三心二意、水性杨花?哥哥你三妻四妾就可以,我们女人凭什么要遵守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你这么说我,还算是我的亲人吗?我哪里不守妇道了?我只不过是想提携一下李家罢了,这也是人之常情,你们这些当官的,不知道做了多少脏事!我就算心里想着云哥哥,也从未做过出格的事,与你们相比,我已经够清白的了。” “想也不行!想也有罪!”江下鸿闻言,立刻暴跳如雷,又连扇了秦夫人好几巴掌。 秦夫人一个弱女子,被打得实在疼得受不了了。 她哭哭啼啼的看向江老夫人,“母亲,我可是你的女儿,你真是一点都不心疼我!” 江老夫人抬手,拦住了想要继续动手的江下鸿。 然后看向秦夫人,口吻冷漠道: “这么些年过去了,你竟还是心系李家那个废物,我对你实在是失望。如果可以,我真是宁肯没有你这个女儿。” 秦夫人不甘心的咬着牙,“您口口声声,说李云瑾是废物,可在我看来,他虽无大才,不能让我荣华富贵,可是其余地方皆是好的。” “那种狼心狗肺、心狠手辣之人,就活该烂在淤泥里!”江老夫人一想到李云瑾那种不堪入目的废物,就恶心得直想吐。 那种油嘴滑舌、尖嘴猴腮、心术不正的东西,还想攀附她江家? 李云瑾就是一条粪缸里的蛆虫,她光是想想,就恨不得将他人道毁灭。 听见江老夫人的话,秦夫人很不服气,质问道: “云哥哥哪里心狠手辣了?母亲,你这是偏见!” 江老夫人厉声道: “李云瑾娶了那么多妻子,每一任妻子都被他糟践死,这还不是心狠手辣?他就是靠着女人上位,花女人的钱,借女人的势,什么都不付出,就光靠一张嘴!用完了就将人磋磨死,这样卑鄙的人,就不该活在世上!” 秦夫人哭着道:“那是那些女人命不好,她们都是病死的,和云哥哥有什么干系?而且,过了这么多年,云哥哥一直想着我,他娶的那些小妾,全都是与我相像的!” 江下鸿听了,更加暴跳如雷,“李云瑾是这么和你说的?怪不得你一直对他念念不忘,这厮这时候还在骗你,简直是罪该万死!” 江老夫人也对这个女儿无语,她提醒道: “你也太自作多情了,他这么说你就真信?有没有可能,李云瑾就是喜欢这类型的,与你没有半分关系?他这么些年,女人一直不断,根本看不出是个长情的,与秦女婿相比,简直连给秦女婿提鞋都不配,这么些年,秦女婿可就只有你一人。” 当初,秦首辅无父无母无亲无眷,孤身一人闯入京城,银子还被偷了。 江老夫人遇见了,好心施舍给了他几两银子。 通过交谈,知道他是个可造之材,便有心拉拢。 后来,秦首辅考上了状元,江老夫人便想要把女儿许配给他。 大女儿江下竹已经嫁人了,只有小女儿江下筠待字闺中。 江下筠自是不同意,她早就喜欢上了青梅竹马李云瑾。 江老夫人一点都看不上李云瑾,在她眼里,李云瑾就是个臭虫,表面温文尔雅,实际上内里腐烂不堪。 李云瑾父亲就是个卖妻求荣的,李云瑾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江老夫人深知,自家女儿嫁过去,一定会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她怎么可能会忍心让女儿以身试错呢? 所以,她以死相逼,逼江下筠嫁给秦首辅。 还与秦首辅约法三章,让他此生只能有江下筠一人。 这么些年,秦首辅也的确知恩图报,□□了他多少,他数倍奉还,也从未有过其他女人,只有秦漆禾、秦宛书这两个孩子。 秦首辅有契约精神,他们江家也不是不识趣。 所以这么些年,两家的利益深度捆绑,秦首辅才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秦首辅越能干,江家就越不会放开他。 江老夫人觉得秦夫人简直不知好歹。 在她看来,秦夫人虽然没了爱情,但拥有了荣华富贵。 穿金戴银,不比吃糠咽菜、空守爱情强? 她觉得自己没错,可秦夫人年纪都快四十了,却还脑子不清楚,让他她恨得牙根痒痒。 她们江家所有人,都是脑子清醒、会盘算利益得失的,偏偏江下筠十分感性,只重感情,做任何事都是帮亲不帮理,为了情爱宁愿失去一切。 秦夫人红着眼道:“他对我敬重有余,却根本不爱我,我宁愿失去现今的一切,不要荣华富贵,也想与云哥哥再续前缘。” 江下鸿闻言,眼神立刻阴沉下来,“你真是疯了,你要是敢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别怪我心狠手辣!” 他说着,做出一个手抹脖子的手势,然后冷笑道: “好妹妹,你要好好想一下,但凡你做出一点不守妇道的事,就别怪我将那李云瑾全家都灭了!” 秦夫人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狠声质问: “为了荣华富贵,你竟敢这样威胁我?” 江下鸿冷笑:“为官者,我可不像你这样心慈手软,没有点狠毒岂能在朝上混?为了官位,为了江家的尊荣,你若敢做出一点出格的事,我就把那李云瑾全家都弄死!日后再让我看见那李家人在江、秦两家面前晃,我就先弄死两个让你看看!” 秦夫人闻言,只觉得满心悲哀。 她嗤笑一声,讥笑道: “你们还说我疯?明明是你们疯!为了荣华富贵,你们根本不顾我的死活!你们毁了我一生,再敢去动李家一点试试。我是秦公明的枕边人,我手上可是有他不少的黑料!只要我想,我就能立刻让他身!败!名!裂!” “你……”江下鸿闻言,怒目圆睁,眼睛里闪过一抹杀意,简直恨不得掐死她。 江老夫人见状,立刻站出来打圆场。 她温和的拍了拍秦夫人的手背,笑道: “你们是兄妹,即便闹得再狠,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下筠呐,再怎么样,你也要为两个孩子着想不是?禾儿和书儿可孝顺了,你可不要害了他们呐!” 秦夫人嘲讽的收回手,扯了扯嘴角,“母亲,你别拿我当傻子耍,我可不吃你这一套!为了两个孩子,这么些年我已经够忍气吞声了,我强忍着恶心,和秦公明过下去,一心只守着两个孩子过活。可两个孩子一点都不给我争气!” 大儿子虽然才华横溢,可是竟然眼瞎,看上了槐轻羽那个养子。 她本以为小儿子是个能指望的,可昨个才知道,小儿子的才华全都是假的。 不过不管两个儿子怎么样,都是她儿子,做出什么她都能原谅。 可她无法忍受秦公明看重养子,今日还为了养子,去大张旗鼓举办生辰宴。 想到此处,她又气又恨的冷笑道: “秦公明这么看重那个养子,还说什么对我一心一意!我看那个养子就是他的私生子吧!” 江下鸿不满的皱眉,“你在胡说什么?就算是私生子,眼下那个养子这般有出息,你也应该认下。更何况,以妹夫的人品,绝不可能做这种事!” “可能吧。”秦夫人冷淡的垂下眼睑,“不过,我可没你们这么大的气度。我知道那槐轻羽与秦公明没关系,但我也不想看到他比我儿子优秀。我不想沾他的光,也不愿看到他赖在秦家。我已经命人去将他的亲生父母找来了。” “什么?江下筠,你糊涂了!”江下鸿闻言,顿时抬手又要扇她。 江老夫人也也紧拧着发白的眉毛,呵斥道: “你这样做,只会害了所有人!” 可这些话,秦夫人根本不过耳。 她不以为意的扬了扬下巴,“两位也该走了,从今以后,我与你们恩断义绝。” 说完,她便唤来丫鬟,将两人给赶出了院门。 …… 前厅,槐轻羽看着两个浑身恶臭、衣衫褴褛的夫妇,夫妇身旁还跟着一个穿着破烂的男孩,就十分懵逼。 这两个夫妇,以及这男孩,化成灰他都认识。 夫妇二人,正是他的亲生父母,槐树根和黄明花,那男孩正是他的亲弟弟,槐庆云。 想到幼时,他们对他拳打脚踢,将他折磨得遍体鳞伤,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做一大堆活,反倒对槐庆云宠爱有加,他的心底就止不住的恨。 之后,槐大河夫妇去世,傅珣皓也回景阳侯府了。 槐大河夫妇的地和房子,全被宗族夺了去,他无家可归。 槐树根于黄明花二人见有利可图,将他带回了家。 当时他满心欢喜,以为爹娘是疼爱自己的,谁知第二日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如牲畜一般,被捆住了手脚。 原来槐树根和黄明花又打上了他的主意,准备将他卖到那下等窑子里接客! 他绝望了,拼命自救才逃离,之后做了三年乞丐。 童年的惨痛经历,让他一辈子都无法治愈。 正是因为被槐树根和黄明花虐待,他才会在接受了别人一丝好,就想着涌泉相报,才会自卑怯懦,一直将自己的地位放得很低微,拼命的讨好所有人。 夫妇二人一看见槐轻羽,就立刻扑了上来,用他们脏臭的手,死死的抓住槐轻羽的衣服: “轻羽啊!呜呜呜,我们终于见到你了!你这孩子,有了荣华富贵竟然就忘了爹娘了!真是太不孝了!” 槐庆云也扑通一声,跪在槐轻羽面前,大哭着抱住槐轻羽的双腿: “呜呜呜,哥哥,我饿了好几天都没吃饭了……呜呜呜,我们都好想你,你怎么这么多年都不回家?家里虽然穷了点,可到底是一家人,你怎么能因为我们穷,就不认我们呢!” 槐轻羽悄悄捏起了拳头,面无表情的望着三人: “我记得我与你们早就没关系了吧?是你们把我卖去做童养夫的,我早就与你们没关系了。” 槐树根于黄明花闻言,心虚了一瞬。 但很快,二人又振振有词道: “当时家里穷,我们卖了你也是逼不得已,天底下卖儿女的多了,总不能说那些人都是狠心的父母吧?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你的亲生父母,我听说你三年前就被秦首辅收养了,怎么只顾着自己过好日子,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亲爹娘?你也太不孝了吧!” 周围一圈客人,本就被槐家三人身上的臭味,熏得头晕想吐,纷纷掩住口鼻,避让开来。 本朝十分注重孝道。 即便父母不慈,对父母苛刻也是要声名狼藉的。 听到槐轻羽对亲生父母如此不孝,望着他的眼神瞬间变了,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这槐轻羽怎的如此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亏他还是芙蓉才子,对自己亲爹娘都这么不孝,如果还能为百姓请命?” “见了秦首辅富贵就贴上来,见了贫穷的爹娘就抛弃,可真不是东西!” “他对自己亲生父母都这样,对别人……啧啧……真是薄情寡义!” “希望秦首辅可别被这种人哄骗了!” 槐轻羽闻言,眼神愈发冷了。 他真想将扑在身上的三人一脚踢开。 可眼下众目睽睽,他根本不能这样做。 甚至说,他什么都不能做。 就在这时,秦首辅低眉望向三人,面容严厉,语气冷冽: “你们如实招来,究竟是怎么进来的?我这首辅府,难道是个菜市场,任谁想进便能进?亏你们还是小羽爹娘,你们这幅做派,是真的爱他,还是想毁了他?” 他气势如虹,身上本就有上位者的威压,这一质问,便让槐树根和黄明花二人露了怯。 二人平日里见了村长,都吓得不敢抬头,更何况眼前这是当朝首辅? 槐树根和黄明花顿时双膝发软,跪在了地上,不住的磕头。 但一想到自己的槐轻羽的亲生父母,他们的底气就又足了。 一边磕头,一边辩解道: “是、是有个路过的陌生人告诉我们这些事的。不、不过我们可没说谎,我们真的是槐轻羽的亲生父母,这些官府都可以去查,无论如何,我们也是板上钉钉的亲血缘!即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啊!你是首辅,怎么能抢我们儿子呢?” 第084章 第 84 章 一个乞丐般的贫民, 竟然敢这么对当朝首辅说话? 不少旁观的客人们,望着槐轻羽的眼神,渐渐染上了质疑与厌恶。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 槐轻羽有这样一对尖酸刻薄、不知礼数的亲生父母,槐轻羽本人肯定也有很多恶习。 只是苦了秦首辅, 竟然被槐轻羽这种人蒙骗。 槐轻羽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只觉得心口压抑得几乎要喘不上来气。 上辈子, 槐家三口从未出现在他面前过, 所以这辈子,他根本没预料到眼前这种场景。 他们一出现,就毁了他苦心经营的好形象。 此朝做官虽然不需举孝廉, 但是名声对于一个官员来说,仍旧十分重要。 槐轻羽厌恶极了这一家三口,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让他认他们, 好好侍奉他们,休想! 他抑制不住心底的屈辱和愤怒,神色极冷,当即唤来下人,喝道:“来人,将这几人……” 赶出去! “慢着,”秦首辅显然看出了槐轻羽的想法, 当即出声制止。 秦首辅打眼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客人,目光凌厉, 惹得客人们纷纷低下头去, 不敢再议论纷纷。 “今日之事,若有谁敢胡乱议论, 修怪本辅无情。”秦首辅看见众人面上的惧怕,才微微一笑,说出这句。 放完狠话后,他又看向槐轻羽,“小羽,将你爹娘带回后院,好好洗漱一番。他们到底是生了你的,万不可对他们不敬。” 槐轻羽不愿意。 但他不想忤逆秦首辅的命令。 况且,秦首辅比他老练,让他这样做,必定有一番道理。 他不能不领他的情。 他恭敬的应了一声,看向槐树根和黄明花,“走吧,我带你们去梳洗。” 槐树根和黄明花闻言,立刻警觉的往后退,他们望着后院的方向,怎么看觉得那里怎么可怕。 二人的手,死死的攥着槐庆云的衣袖,将槐庆云宝贝似的护在身后,“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可别想着杀人灭口!” 怕死? 这对夫妻也不是很蠢嘛! 槐轻羽面无表情的扫了二人一眼,手指死死的捏着,冷硬道:“你们是我父母,我怎么会害你们?况且,今日这里有这么多人,我若是害了你们,岂不是会落人口实?” 槐树根和黄明花二人闻言,对视了一眼。 二人那如出一辙的脏污的脸上,流露出贪婪算计的神色,显然知道槐轻羽说得是真的。 槐轻羽今日若是害了他们,来日就不可能再走入仕途了,否则必定会有人拿此事来攻讦他。 而槐庆云缩在两人身后,眼神在槐轻羽身上的华服,以及腰间的玉佩上流转。 片刻后,他撇了撇嘴。 这么好的东西,全都穿戴在一个哥儿身上,真是亏了。 不过幸好,槐轻羽只是一个哥儿,而他是男子。 想到爹娘说的,哥儿全都是贱杂.种,从今以后,槐轻羽的所有东西都是他的,槐庆云顿时急不可耐的扯了扯二人衣袖,催促道:“爹,娘,咱们快进去吧!” “好。”槐树根和黄明花点点头,对这个宝贝儿子点头哈腰的,仿佛槐庆云才是爹。 槐轻羽见状,不由得愈加厌恶这一家三口。 槐树根和黄明花,重男轻女和哥儿到了极致。 从小,他们就纵容槐庆云整日骑在他头上,槐庆云对他拳打脚踢,他们不仅不制止,反而还夸槐庆云有男子汉气概,将来肯定能顶天立地,光耀门楣。 他面无表情的转过身,领着三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三人一进院里,就如蝗虫过境,径直冲到了槐轻羽的屋子里,对着他的物品上下其手。 他们明明很喜欢那些东西,高兴得两眼放光,但是因着不想让槐轻羽看不起,一直故作嫌弃: “这些廉价的东西,狗都不用!” “啧啧,秦家人怎么对你这么狠心,竟然给你用这么破的东西?” “真没有品位,这屋里装得都是什么垃圾?” 尤其是槐庆云,浑身脏臭,穿着脏鞋就爬上了槐轻羽的床,在他床上滚来滚去,大言不惭的宣布: “哼,从今以后这里的东西就全都是我的了!槐轻羽,你就给我当个端茶递水的小厮吧,还有,你十六岁了吧?也该嫁人了,爹,娘,你快给他物色一个有钱人,把他嫁出去!” “……”槐轻羽的拳头渐渐硬了。 他恨不得把这三人挨个捏死! 他目光冷漠的扫着三人,不动声色道: “你们累了吧,在这儿好好休息,我命人去给你们弄洗澡水,然后再给你们弄一桌好菜。” “还算你有眼力见儿!”黄明花嫌弃的瞪了槐轻羽一眼,不住的吞着口水,叮嘱道:“多弄点儿肉菜,别弄那些野菜糊糊糊弄我们!” “怎么会呢?”槐轻羽扯出了一个虚假的笑,望着三人的眼神愈加冷漠了,“这里是首辅府,哪里会有野菜糊糊?府里的人吃惯了大鱼大肉,野菜糊糊在这里还算是稀罕物呢!” “真的?”槐树根听到府里人天天吃大鱼大肉,眼睛顿时亮了。 他舔了舔黑色嘴角,用他那干裂如鹰爪的黢黑手指,抓起桌上的茶,直接猛灌了一口。 然后霸气的将茶杯摔在地上,吼道:“天杀的!老子今儿个没白来,嘻嘻,看来以后要过上好日子了!” 那价值千金的镂空底座金边青玉白瓷杯,就这样被摔得七零八落。 黄明花和槐庆云在一旁,也连声附和: “是呀,从今以后咱就赖在这儿,反正槐轻羽是咱们的种,血缘关系怎么也抹不掉,他得一直供着咱们!” 槐轻羽被这些话气的额头青筋直跳。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是这对夫妻的儿子呢? 他与他们迥然不同,从小就与槐庆云展露的品质不同,他勤奋好学、吃苦耐劳,而槐庆云偷奸耍滑、好吃懒做、不求上进。 他与这一家三口,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相似。 凭什么他是他们的孩子? 他沉默片刻,死死盯着槐树根和黄明花,试图从他们脸上找出自己不是亲生的证据。 可夫妇二人虽然尖嘴猴腮、刻薄小气,一张脸被磋磨得宛如老树皮,丑陋又粗俗,可还是能看出他们的底子不错。 他们与他,是那样的相像。 真是可悲。 槐轻羽掩饰住眼底的泪意,勉强的勾了勾唇,表情有些似笑似哭的难看极了,“你们先在这里待着,饭菜和洗澡水等会儿就好。” 他说着,转身出了院门。 槐轻羽一想到这三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就瞬间坍塌了。 他本就是个自卑又内敛的性子。 重活一世,他仗着比别人多一辈子经历,好不容易才有如今的成就,他不想让一切付诸东流。 “看好他们!”槐轻羽对着空气说了这句。 他知道,蓝柳和青鸿能听到他讲话。 他转身带着满腹疑惑,来到了秦首辅的院里。 秦首辅正负手而立,站在书桌前,专心致志的看着桌上的一卷书。 “父亲……”槐轻羽一见秦首辅,就立刻朝他跪了下来,不解的问道:“您今日为何不让我将他们赶走?他们这种人只会污了秦府的清净,日后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麻烦。一旦纵容他们,他们便会蹬鼻子上脸,贪得无厌,想要索取更多。” 秦首辅没有说话,反而还将桌上的书拿起来,递到槐轻羽面前,笑眯眯道: “小羽,文章写得真不错!” 槐轻羽一看,这本书竟然是芙蓉录的第十三卷。 槐轻羽讶然道:“父亲,这不是一个月后才会被刊印出来吗?” 秦首辅傲然道:“我是谁?我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首辅,只要我想,这些东西,随时都会有人给我送来。” 秦首辅说着,指了指书上的文字,笑眯眯道,“小羽,你看看你被芙蓉录十三卷收录的得这篇文章,为官者想要走得长远,就应该多加忍耐,宠辱不惊,道理你不是都懂吗?怎的今日就如此沉不住气?” 槐轻羽眼眶瞬间湿润了,他握着拳,强忍着酸涩的鼻尖,轻声道,“这不一样,道理是道理,可事实是,我根本做不到对他们和颜悦色。” 秦首辅不以为意,轻笑道:“想要做官,这点小波就折渡不过去怎么办?日后这样的事情多着呢,即便再委屈,也要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你呀,还是孩子心性,思维没有拓开,等哪日你真的懂得了为官之道,什么问题就都难不倒你了。” 槐轻羽不认同秦首辅的评价。 他自认为自己虽然才十六,但实际上的心理年纪已经将近三十了,他早已不是个无知少年。 他不解的问道:“为官之道?什么是为官之道?” 秦首辅道:“当然是万事都处变不惊、滴水不漏了,要知道,达到目的的手段不止一个,一件事情,往往有千百种解法。你之所以怨恨槐家三口,是因为你还在乎他们。” 槐轻羽不愿承认,立刻小声反驳道: “我不在乎他们,只是……他们的存在让我很丢脸,我怕他们会毁了我……” 秦首辅笑道:“那你想怎么解决呢?永远将他们关起来吗?他们是活生生的人,而且是愚昧无知、见识短浅、不知分寸的那类人,这类人浑身上下都是不可控因素,稍不注意,便会以一种你意想不到的方式毁了你。” “我不知道。”槐轻羽眸光闪了闪,缓缓垂下了头。 实际上,他早就想到,应该怎么沉重打击那三人了。 只是,他不想给秦首辅留下心狠手辣,对亲生父母都能下得去狠手的印象。 他怕秦首辅厌恶他,觉得他对亲生父母都能下得去手,将来对养父母肯定也很不孝。 想到此处,槐轻羽又仰起头,目光无助的看着秦首辅,“依父亲之见,我应该……怎么做?” 秦首辅没有说话,而是将那本芙蓉录第十三卷用牛皮纸包好,递到了槐轻羽的手中。 然后,他语重心长道:“我不会告诉你怎么做,毕竟,人生本来就充满了不确定。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时,你只能朝前走,但是很多事情过去了,就不能再回头了。你是会稀里糊涂过去,还是会深思熟虑后迈过去,这取决于你的选择。” 顿了顿,秦首辅的脸上,罕见的流露出了傲慢与自得,“不过,你有试错成本,毕竟我可是当朝首辅,除了通敌卖国,或者谋害皇室之事,其余的我都可以轻松摆平。想做什么事便去做,不必畏首畏尾。” 槐轻羽听到秦首辅这些话,心脏感动得隐隐发热。 他接过书,将书紧紧的抱在怀里。 他恍然明白了什么,顿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奸诈了。 他刚刚竟下意识的,想将这个两难的问题抛给秦首辅。 他怕处理不当,使得秦首辅觉得他心狠手辣;秦首辅何尝又不怕给错了建议,遭受他怨恨呢? 秦首辅肯定会想,槐家三口到底是他亲生父母,自己只是养父。 一个养父,若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撺掇养子谋害亲生父母,将来可能会被养子怨恨上。 槐轻羽不想再让秦首辅为难。 他会自己处理好槐家三口。 他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父亲,我知道该怎么解决了。” 临走时,他又忍不住开始满脸歉意的开口:“都是我的错,今日毁了您的寿辰,使得整个秦府闹了笑话。” “这怎么能怪你?”秦首辅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今日的宴会,本就是为了你举办的,结果只能潦草收场,你别难受就行了。” 槐轻羽连忙摇头,一脸凝重的保证道:“父亲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解决掉此事的。” 槐家三口就是他的心腹大患。 他们就像是一场瘟疫,随时都会爆发将他感染,毁了他的一切。 他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父母? 他只有秦首辅一个父亲,槐家夫妇还没资格! 正所谓杀人诛心,槐家三口不让他好过,他就要毁掉他们最珍视的东西,让他们懊悔终生! 槐轻羽很快调整好心态,回到了小院。 小院内,槐家三口正坐在桌前大快朵颐,吃相凶残得简直如野兽一般,一人抱着一个大肘子狂啃。 他们身上仍旧是脏不可耐的。 显然,一见到好东西,根本来不及洗漱就开始吃了起来。 槐轻羽看得极为不适。 他皱着眉走过去,“你们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不先洗澡再吃东西?你们的手这么脏,也不洗洗。” “小贱人,就凭你也敢管我们?”槐树根正啃在兴头上,恶狠狠的扫了槐轻羽一眼,张嘴便骂。 黄明花打了几个饱嗝,却仍旧抓着肘子不放。 他们在乡下,一辈子也没吃过一整个肘子,眼下心里满足的不得了。 她一边扣着牙缝里的肉丝,往地上弹去,一边不满的用眼神刮着槐轻羽,“小畜生,还想让我们洗澡?你看看给我们准备得什么衣服?你自己穿得倒好,给我们准备的衣服灰扑扑的,是下人穿得吧?你是在侮辱谁呢?” “是呀是呀!”槐庆云一边狂扫着饭菜,一边含含糊糊的应和道:“槐轻羽,你再这么不孝,我们就去衙门告你,让你蹲大牢!赶快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我穿!” 槐树根闻言,立刻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对着槐庆云告诫道:“庆宝,你傻呀,眼界也太窄了,穿槐轻羽穿过的衣服做什么?你应该让他给咱们一人弄十套新衣裳才对!” 黄明花赞同的点点头,“庆宝,你爹说得没错,就应该让槐轻羽给咱们整几套新衣裳。谁要穿他穿过的脏衣服?” 看着这贪得无厌,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掳去的槐家三口,槐轻羽顿时揉了揉眉心。 但他没说话,更没表达不满,反而还一脸好脾气的样子,笑道: “你们说得一切我都同意,不过,我也有条件。明日你们与我一起离开秦府,我给你们重新找一处宅子住。” 他话一出口,槐庆云立刻不高兴的将手里的鸡腿丢在地上,摸了摸油腻腻的嘴角: “我们凭什么要离开?这里这么好,我们就在这里住定了!” 槐轻羽淡淡道: “这里不适合你们,你们有所不知,这首辅府里的人,可个个不好相处,今日你们搅了秦首辅的寿宴,他正计划着要杀了你们呢!” 槐家三口闻言,立刻惶恐的叫了起来: “什么!真的假的?” 槐轻羽扯了扯嘴角:“这还有假?首辅府是什么地方,秦首辅的权势地位,可是只在圣上之下,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首辅一怒,杀个百十来人还是不成问题的,更何况你们三个微不足道的贫民呢?” 槐家三口面面相觑,觉得槐轻羽说得应该是真的。 这些当官的,个个严苛如虎,哪有一个良善之人? 不说首辅这种大官,就是他们大槐树村的村长,都能用手中那头发丝细小的权利,逼死过好几家人。 三人想到那些事,顿时吓得连肉也不敢吃了,双腿直发软,险些晕死过去。 黄明花哆嗦着嘴唇,怕得浑身颤抖,又惧又急的道: “他、他真的要杀我们?真是好歹毒的心!” 槐轻羽将三人的恐惧尽收眼底,安抚一笑:“你们不用担心,我好求歹求,已经求了他们饶恕你们了,你们好歹是我的亲人,我怎么会坐视不理呢?只是你们真的不能再留在秦府了,这府里不仅有秦首辅,还有秦夫人,和两位金尊玉贵的公子,万一你冲撞了他们,被他们当成下人随手打死,我可帮不上你们。” “还算你有良心!”槐树根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三人被吓得没有了任何胃口,并且一时一刻也待不下去了,立刻吵着闹着要离开。 槐轻羽如愿将他们骗出了秦府,暗自松了口气。 三人就相当于三坨狗屎,留在这儿只会恶心秦首辅一家。 怕槐家三口闹腾,他很快找了一处豪华的大宅子,让槐家三口搬了进去。 他本人,暂时也不准备回秦府了,而是和槐家三口住在一起。 槐轻羽还找了数十个下人,让他们好好侍候槐树根和黄明花、槐庆云。 挑选屋子的时候,槐树根和黄明花将宅子内,最大最豪华的那个院子,让给了槐庆云,他们则住了较小的那个院子。 至于槐轻羽,虽然宅子是他买的,下人是他买的,但他最后被分到的,只有一间简陋的下人房。 就这,槐家三口给他分配房间时,还一副他占了大便宜的样子。 槐树根穿着豪华的锦缎,瘦削的身子根本撑不住衣服,丑陋的像个被锦缎包裹的骷髅。 他一脸仁慈道: “没将你贱卖出去就不错了,你只是一个卑贱的哥儿,哪家像我们做父母的这般好,还给你留一个房间?” 槐轻羽:“……” 他忍着怒气,没有说话。 槐家三口见他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将他丢在下人房,就带着数十个仆人美滋滋的离开了。 槐轻羽面无表情看着三人的背影,一件件摆放自己带来的行礼,布置出了一个简陋的卧室。 由奢入俭难。 这三年,他吃穿用度全是最好的,看着这样的卧室,还有点不舒服。 但没关系,他也只是住几天而已。 他根本不准备与这槐家三口奉陪多久。 他们就像毒瘤,理应尽快稳准狠的除掉。 槐轻羽放平了心态,安静的看着书,直到深夜。 第二日,他一早起来,槐家三口吃早饭根本没叫他,只给他留了些残羹冷菜。 他没在意,反正他也不想吃那些油腻腻的肉菜,直接让蓝柳去给自己弄了些早点。 刚吃完早饭,没过两个时辰,院内的平静就被打破了。 他正在屋内专心致志看书,黄明□□直闯了进来,一看见他,便扑了过来,一巴掌打了过来: “小贱人,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竟然给你爹安排了那么多貌美的丫鬟,个个都想爬你爹的床!你这个贱货,真是居心不良!” 槐轻羽一把抓住了黄明花的手腕,将她推开:“与我无关。” 槐轻羽没兴趣找人勾引槐树根。 丫鬟们都是可怜人,不是他报复槐树根的棋子,况且用美人计离间槐树根与黄明花的关系,是在奖励槐树根。 他可不想让槐树根这么爽。 分明是槐树根自己起了色心,只过了一晚就控制不住自己,想对那些丫鬟下手。 黄明花不敢去怪槐树根,反而去怪那些丫鬟和他。 笑死。 “怎么与你无关?这些人是不是都是你安排的?你这小畜生,当初就应该把你塞尿罐里溺死!”黄明花一张枯黄的老脸上,满是怨恨和愤怒,望着槐轻羽的眼神仿佛仇人。 槐轻羽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你想多了,我可不希望自己多个后娘出来,你不喜欢,我将那些丫鬟打发了便是。” 黄明花哼了一声,警告道: “再敢让那些娼妇舞到你爹面前来,我就对你不客气!” 说罢,她便故作妖娆的扭着腰身离开了。 槐轻羽厌恶的望着她的背影,心里的怒火根本止不住。 他真的,真的,快要忍受不了这几人了! 槐轻羽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吩咐蓝柳和青鸿,去将那些丫鬟领走,送到郁浓庭院,再买些小厮来,便继续坐下来看书了。 任何东西都有可能辜负他,唯有读进肚子里的书,永远是他自己的。 约莫不过半日,槐树根便发觉府里的丫鬟们,忽然之间全都不见了。 他顿时不高兴了,跑到槐轻羽这儿,闹了好一阵儿。 叫嚣着那些丫鬟他刚摸上两次,还没得手,槐轻羽竟然不孝的将她们全都赶走了。 槐轻羽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丢给他一摞银子。 槐树根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满嘴的辱骂顿时咽进了肚子里,满意的拿着银子便离开了。 槐树根这种人,一有银子便想着吃喝嫖赌。 但他刚一出门,黄明花便与他寸步不离,如老母鸡一般扒着他的胳膊。 害得他想出去嫖都没空。 黄明花刻薄强势,可不是那对丈夫俯首帖耳的弱女子。 过穷苦日子的这么几十年,支撑槐家的,不是欺软怕硬、懦弱怕事的槐树根,而是强悍如虎的她。 她不可能放任槐树根有别的女人,不仅将槐树根拎回了家,还将槐树根刚得的银子,全都缴了去,塞进了自己怀里。 槐树根不敢反抗,只能再次跑到槐轻羽这里,来折腾槐轻羽。 他见槐轻羽仍旧在读书,不满的道:“你一个哥儿,读这么多书做什么?将来嫁出去都是别人家的人了,不是白白便宜了夫家?” 槐轻羽头也不抬,淡淡道:“我不嫁人,我要考状元。” “考状元?就凭你?你只是一个哥儿,说这种话也不怕笑掉人大牙!”槐树根嫌弃的望着槐轻羽额上的孕痣,“别在这出洋相了,好好收拾收拾,准备嫁人吧!过两日我给你找个好夫家,嫁人生子才是你的归宿。” “我不嫁,你没资格插手我的婚事。我在香山书居读书,香山书居可是全盛京最好的书院,里面都是名师大儒,跟着他们学习,即便是傻子也能考上状元。”槐轻羽语气冷淡的道,“我只想做官,嫁人什么的,我才不愿。” “香山书居?什么玩意儿?”槐树根皱了皱眉,随后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一般,“既然香山书居这么好,你赶快把我和你弟弟一起弄去啊?你这哥儿都能考上状元,我和你弟弟这么聪明,随便学一学肯定也能考上。” “槐庆云去也就罢了,但是你……”槐轻羽听了槐树根的话,终于被他的恬不知耻、厚颜无耻恶心住了。 他嫌弃的捂着鼻子,满眼鄙夷,“爹,人是要有自知之明的。你一把年纪,还想着考取功名,你是在做梦吗?” “你这是什么话?看不起我?我好歹是个男子,你都能,我为什么不行?”槐树根当即不乐意了。 槐轻羽立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香山书居不好进,我绞尽脑汁,也只能安排进去一个人,懂不懂?你想好了,是你去,还是槐庆云去。” 这番话,让槐树根沉默了一下。 他是个重视子嗣,想也不想便把这个机会留给了槐庆云。 当即道:“自然是庆宝去,以庆宝的聪明才智,肯定能考上状元,光耀门楣,将来好好孝顺我!” 槐轻羽点了点头,“行,爹,你去见槐轻羽领来,我带他去买些文房四宝,好为进书居做准备!” 槐树根不疑有他。 他满心兴奋,仿佛已经看到槐庆云考上状元了,欢天喜地的去叫他了。 计划成功了第一步。 接下来,好戏要开始了。 槐树根和黄明花二人,不是将槐庆云视为命根子吗? 那他就兵不血刃的毁了他们的命根子! 槐轻羽合上书页,闭目养了会儿神,轻声吩咐蓝柳和青鸿: “去给我找几个书生,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演一场戏。” 第085章 第 85 章 “读书?我为什么要去读书?”槐庆云一听到槐树根的话, 就立刻不满的大叫了起来。 在他的认知里,读书的目的是吃香喝辣,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 可这些他眼下都拥有了,为什么要去读那破书? 黄明花见状, 立刻心疼的将他搂进怀里。 但她虽然愚昧,但也知道读书是件好事, 而且很费钱, 但再花钱也不是花她的钱,而是槐轻羽这小贱人的。 花着槐轻羽这个贱种的钱,供自己儿子读书, 黄明花简直满意的不得了。 她一把抱住槐庆云,口中“庆宝”的喊着, 劝道: “读书是好事,你先去读两天, 要是受不住再回来,昂?” 槐庆云朝她翻了个白眼,一把不耐烦的将她推开,“谁要去读那劳什子的书,读书一点用处都没有!” “庆宝,听话!”槐树根再对槐庆云满腔慈爱,但对槐庆云考上状元的诱惑前, 难免严厉了起来。 他那张干枯橘黄的面容,罕见的沉了下来, “我是你爹, 你连爹的话都不听了?我说让你读书你就要去!” “读了书就会变成书呆子!我才不要去!”槐庆云被他们宠惯了,根本不将他的话当回事儿。 “啪!”槐树根见他仍旧不停, 狠了狠心,一巴掌扇在了槐庆云脸上。 槐庆云不敢置信的瞪着槐树根。 随即,委屈的哭了出来。 他一边哭,一边扯着嗓子仰头大声喊,“哇啊啊,你居然打我!这是从小到大你第一次打我!我再也不叫你爹了!哇啊啊啊!” 他这副愤怒的模样,让槐轻羽几乎将他幻视成了智障儿童。 明明是十六岁的少年,被宠得心智如此低幼。 一点形象都不顾。 有趣。 立在一旁,当背景板的槐轻羽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黄明花见状,瞪了槐树根一眼,但在让槐庆云读书这件事上,夫妇二人的想法一致。 她满眼心疼,却抑制住了去抱槐庆云的冲动,劝道: “庆宝,听你爹的,去读几天书,说不定你到时候就爱上读书了呢!” “娘,你也不站在我这边!”槐庆云的哭声戛然而止,气愤的盯着黄明花。 他本就是在装哭。 平日里,这一招很管用,他一哭,槐树根和黄明花就什么都依他了,今日竟然一点用处都没有! 槐庆云欺软怕硬,槐树根和黄明花强硬起来,他便瞬间怂了,嘟嘟囔囔的缩了缩脖子,心不甘情不愿道: “我知道了,我只去读两天,两天后我就回来!” 槐树根和黄明花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仿佛槐庆云做出了什么功绩一般。 这二人,简直就是儿奴。 就算槐庆云这废物拉出的屎,二人也肯定觉得是香喷喷的。 槐轻羽沉默无声的看完了全程,提议道: “既然已经决定了,槐庆云,你就跟我一起去书居买些文房四宝吧!” 槐庆云瞪了他一眼,但在槐树根和黄明花的眼神里,他还是艰难的点了点头,乖乖跟在了槐轻羽的身后。 槐轻羽上了马车,槐庆云也随之跟上。 在马车上,槐庆云对马车上奢华的装饰摸来摸去,口中啧啧称奇: “这些东西真好看,唔,槐轻羽,你的就是我的,从今以后这两马车就给我用了吧!” 槐轻羽径直笑了出来。 他用一种满是凉意的眼神,望着槐庆云,嗤笑道:“一张嘴就是要东西,你是乞丐?” “你什么意思?信不信我揍你?”槐庆云闻言,立刻攥紧了拳头,怒瞪着槐轻羽。 在他眼里,槐轻羽就是个卑贱的哥儿,在他们大槐树村,哥儿再厉害,也没有资格掌握钱财,拥有的钱理所应当交给家里的男丁。 他可是高贵的男人,槐轻羽这种哥儿,只配给他舔鞋。 槐轻羽不慌不忙地扫了他一眼,面上的表情仍旧满是讥诮,“揍我?你离了爹娘,见人敢说句话吗?不过是一个依偎在爹娘羽翼下的软蛋罢了。” “你!”槐庆云气得说不出话来,随即又开始不服气的威胁道: “槐轻羽,你真是好大的但这,竟然敢这么说我,等我回去一定会告诉爹娘!” 槐轻羽眼神冷淡又轻蔑,嘲讽道:“你也就只会告状了,你这种人,能有什么出息?” 说话间,全盛京最大的书局已经到了。 槐轻羽率先跳下马车,踏进了书局。 槐庆云也随即下了马车,看着金碧辉煌的书居,立刻生了怯意,有些畏缩的快步紧跟在槐轻羽身后,不满的唤道:“你等等我!” 槐轻羽懒得理他,踏进书居后,便饶有兴致的开始翻找自己喜欢的书籍。 槐庆云亦步亦趋的跟在槐轻羽身后。 他前日还是个在泥地里打滚的乡下人,今日便穿了满身的绫罗绸缎,站在这金碧辉煌、满是书香气息的地方了。 他是个懦弱胆小、欺软怕硬的人,只敢跟爹娘,跟槐轻羽发脾气。 但在这庄严的书局里,大庭广众之下,连一个大气也不敢出。 就在这时,几名书生忽然瞥见了槐轻羽。 他们顿时眼前一亮,快步走了过来,用一种十分荣幸的口吻,恭敬的问道: “这位就是芙蓉才子槐轻羽吧?” 槐轻羽手中正拿着一本书,闻言,抬起了头,清丽漂亮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正是在下,敢问兄台有何要事?” 其中一名书生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小心翼翼的开口: “久闻芙蓉才子大名,不知可否赏脸一起去品茶?” 另一名才子也道: “芙蓉才子声名远播,若是能侥幸交流一番,在下定当奉上厚礼。” 槐轻羽微微蹙着眉,刚想开口拒绝,便被槐庆云拉住了衣角。 槐庆云听到书生们的话,立刻心动了。 只要去喝喝茶,就能有厚礼可收,这种好事槐轻羽竟然要拒绝,真是傻到家了! 槐庆云吞咽了几下口水,开口道:“你快去,槐轻羽,喝一喝茶就能有厚礼收,你犹豫什么呢?”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几名书生的注意力,便放到了他身上。 槐庆云穿着一身锦缎,浑身上下带满了装饰品,与书局的格调格格不入。 虽然看着奢华,但是这身装扮,在那些文雅的书生们看来,无异于暴发户。 书生们顿时对他厌恶起来。 他们扫了一眼槐庆云抓着槐轻羽衣角的手,不喜道:“你这家伙,竟也敢用脏手,触碰芙蓉才子?” 一名书生继续攻击: “芙蓉才子是何等人物,你是那种土财主家的少爷吧?你这副样子,是怎么好意思跟芙蓉才子站在一起的?” 槐庆云被侮辱,顿时心头火起。 他攥着拳头,想对这些人破口大骂,但又不敢,只能愤恨的咬着牙,骂道: “你们真是狗眼看人低!我可是槐轻羽的亲弟弟!” “亲弟弟?”那些书生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相互对视一眼,然后一名书生以扇掩唇,痴痴笑了起来。 笑完后,他清了清嗓子,用那清亮的嗓音,嫌弃说道:“你这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凭什么说是芙蓉才子的弟弟?” “对呀,他一看就是沐猴而冠!” “沐猴而冠什么意思,你这种文盲,应该听不懂吧?” 槐庆云:“!” 他气得肺都快炸了,真想一拳将这些看不起自己的家伙打烂脑袋。 但他对比了自己与对方的体格,又立刻压下了愤怒的心思,缩到了自己的龟壳里。 “够了!诸位,你们别太过分!”槐轻羽见火候到了,立刻站出来,挡在槐庆云身前,一脸的一正言辞,“他真的是我弟弟,你们以貌取人,想必都是些肤浅之人,喝茶之类的就不必了,你们速速离去吧!” 眼前这些书生,自然是槐轻羽命蓝柳去请来演戏的人。 听到槐轻羽这么说,立刻想到培训时,被人教的话。 闻言,书生们立刻指着槐轻羽的鼻子,气哼哼道: “槐轻羽,我们看你长得漂亮,才有意抬举你,不要不识好歹!” “对呀,只要你从了我,我就给你万两黄金,如何?” 槐轻羽的眼神转冷,厌恶的扫了几人一眼,“滚!” 他一边故作厌恶,一边扫视着槐庆云,十分清楚的看到了槐庆云听到书生们的话后,那骤然变亮的双眼。 几名书生被槐轻羽骂走后,槐庆云立刻不再畏缩了。 他鄙夷的瞪了槐轻羽一眼,“你怎么这么蠢?空有美貌,却不知道利用!没听那些人说吗,只要你从了他们,他们就会给你黄金万两,那么多金子,想必你这辈子都花不完吧?” 听到槐庆云的话,槐轻羽只觉得心拔凉拔凉的。 他刚刚在做戏时,可是充当了维护槐庆云的角色,挡在了他面前。 他前脚帮了槐庆云骂走了那些人,槐庆云居然后脚就埋怨他,不从那些人。 他这个弟弟,还真的一直初心不改,无论他对他多好,他都视他如蝼蚁呢! 见状,槐轻羽也不准备对他手下留情了。 槐轻羽掩下眼底的寒意,抛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话: “你想要,你就变成哥儿,去陪他们喝茶啊!槐庆云,反正你长得体格娇小,个子比我还矮,额上若是点个红点,别人肯定会以为你是哥儿的吧?” “你敢侮辱我?谁像哥儿了?”槐庆云闻言,第一时间是愤怒。 然而,下一秒他想到那书生口中的千两黄金,就瞬间住了口。 他忽然觉得,槐轻羽说的话,貌似也……不错? 当今时代,虽然男子地位高,但是想要真正做出一番成就,也是极难的。 在他们村里,男子若是家穷,是要打一辈子光棍的,但是哥儿却很好嫁人,长得再丑也不愁嫁。 更别提他们村里,几个长得不错的哥儿,有的还幸运的嫁给了镇上的富户,从此吃穿不愁。 槐庆云想到自己啃树皮的时候,那些哥儿嫁给了有钱人后,吃的都是白面馒头,就瞬间恍然发现,也许做哥儿,其实也不是不好。 他要是哥儿,那么那千两黄金,岂不是都是他的了? 槐庆云眼神闪了又闪,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自在的咳了一声。 本心里,他仍旧是看不起哥儿的。 毕竟哥儿的社会地位低下,没资格继承父母的遗产,没有话语权。 但槐庆云又觉得,自己又不是真的哥儿,只披着哥儿的身份,赚够了钱,再拿着钱去逍遥快活,岂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槐庆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不错。 他越想越出神,怔怔的呆立了一会儿,直到槐轻羽买完书来叫他,他才眼睛发亮的回过神。 他嫌弃的看了一眼槐轻羽手上的书,撇了撇嘴: “槐轻羽,你帮我假扮成哥儿吧!” “你?假扮哥儿?你这想法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些吧?”槐轻羽上下打量了一下槐庆云,冷淡的评价道。 槐庆云见他不愿,立刻不满的威胁道:“你若不帮我,我就不随你去香山书居了,我还要向爹娘告知,说你虐待我,你可想好了!” “……”槐轻羽作势答应了下来,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行吧。” 槐庆云自己迫不及待的入瓮,槐轻羽的计划,可算是成功了一半。 槐树根和黄明花,无比在意槐庆云这个儿子,极度重男轻哥儿,将槐庆云视为了命根子。 而槐庆云呢,愚昧恶毒,贪婪无度,好吃懒做,又没有底线。 他之所以在五岁那年,被槐树根和黄明花卖做童养夫,就是因为槐庆云想吃糖葫芦。 别人打趣槐庆云说,只要将槐轻羽卖了,槐庆云就有钱买糖葫芦了,槐庆云就立刻没有迟疑的跑去,死缠着槐树根和黄明花,将他转手卖了。 在槐家,槐树根、黄明花,以及槐庆云,三人才是人,而他只是要一直不停干活的牲畜。 凭什么? 槐树根和黄明花不是一直视槐庆云为命根子吗? 如果他们的这个命根子,将来没有了“命根子”,槐树根和黄明花该有多绝望啊! 想想就有趣。 槐轻羽带着槐庆云,去买了不少胭脂水粉,回去后,又亲手教了槐庆云化妆。 男子的线条,比哥儿是要硬一些的。 槐轻羽帮他上了妆后,槐庆云的整张脸,气质瞬间变了。 槐庆云被化妆成了个唇红齿白的小哥儿。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瞬间惊呆了,惊叹自己竟然这么美。 而且,化完妆后他的五官变好看了,看着竟与槐轻羽有三分像。 槐庆云对自己的容貌十分满意。 他洋洋得意的摸着自己的脸,鄙夷的瞪了槐轻羽一眼,“哼,原来我不仅身为男子优秀,如今假扮成哥儿,竟也这么漂亮,呵呵,槐轻羽,你拿什么和我比?小爷我变成什么样都是最优秀的,你怎么也比不了!” 槐轻羽丝毫不气,提醒道: “你如今是哥儿,说话怎么也得注意一些,你表现得那么粗俗,觉得会有男人喜欢吗?” “……”槐庆云闻言,立刻住了口。 然后,他不情不愿的轻声细语了起来,“那你说,我该怎么说话?” 槐轻羽笑了一笑: “我可不会教你,毕竟你说的,我只是一个‘书呆子’。自古男人最懂男人,你想要知道自己怎么样,才能受男人欢迎,就想一想自己喜欢的哥儿是什么样的,好好模仿便是了。” 槐庆云闻言,若有所思了起来。 临走时,他带走了所有的胭脂水粉,还有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衣服。 前十几年,槐庆云一直是浑浑噩噩的,眼下终于有了利用外貌当捞男,去捞偏门的伟大目标,竟然罕见的勤奋了起来。 槐轻羽稍稍派蓝柳看了一下,便知晓了槐庆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一直在鼓捣着上妆。 槐庆云闭关了三日,槐轻羽发现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三日来,槐庆云一直坚持护肤,皮肤都光滑了一些。 出发去香山书居前,槐树根和黄明花舍不得槐庆云,一直拉着他叮嘱来叮嘱去。 槐庆云不耐烦的想要扯开袖子,“爹,娘,你们别啰嗦了,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在槐树根和黄明花面前,槐庆云自然是一张素颜。 槐树根闻到了他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儿,疑惑的问道:“庆宝,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是你们身上太臭了,才会觉得我香!”槐庆云习惯了闻香味儿,心里十分嫌弃槐树根和黄明花。 索性,槐树根只是偶然一问。 他对槐庆云的不耐烦与嫌弃并不在意,转头威胁槐轻羽,“庆宝可是咱老槐家的独苗苗,槐轻羽,你若是照顾不好他,我就剥了你的皮!” 槐轻羽不屑的忘了他一眼,“狗叫什么?你真的能管得了我?给你两天面子,你还真以我爹娘自居了?” 槐树根被说得立刻怒火中烧,他扬起了手,“你这个孽畜——” “够了,爹,你有完没完?”槐庆云突然出声,不耐烦的推了槐树根一把,将槐树根推了个趔趄。 “真是浪费我时间!”槐庆云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径直越过槐树根,上了马车。 槐树根险些摔倒,但是看到槐庆云离去的背影,不仅丝毫没气,反而还殷切的盯着他的背影。 黄明花也不舍的盯着槐庆云的背影。 槐轻羽站在一旁,宛若透明人。 他冷笑一声,没再停留,也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上,槐庆云已经拿出眉笔,在美滋滋的画眉毛了。 他的技术还有些烂,不过那眉画得比原生眉看起来,显得柔和了许多。 他飞快的画完了妆,又娴熟的在额上点了颗鲜红的孕痣。 槐轻羽:“……” 槐庆云是不是用力过猛了些? 孕痣越红,就越象征着越能生,槐庆云点这么红的假孕痣,将来被戳穿的风险就越大吧? 看着槐庆云一脸的得意,槐轻羽将心里的吐槽压下。 槐庆云越作死越好。 马车很快停在了香山书居门前,槐轻羽下了马车,槐庆云也随之走下来。 槐轻羽是芙蓉才子,在整个香山书居里,风头无两。 刚踏进香山书居大门,便有不少学子围上来,与他打招呼。 自然而然的,他们看见了槐庆云,不由得十分感兴趣的问道:“这位是……” 槐轻羽笑道:“这是我的表弟槐云儿。” 他说着,用手臂捅了捅紧张到浑身僵直,说不出话来的槐庆云,“表弟,你和大家打声招呼。” 槐庆云本就是懦弱胆小、欺软怕硬的性子,在这种人多的公众场合,他简直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他鼻尖冒汗,第一次假扮哥儿,紧张得无以复加。 但他瞥见自己白皙的手背,以及涂得红艳艳的指甲,又觉得自己披了一层伪装,胆子瞬间大了起来。 他瞬间承认了槐轻羽给他胡诌的身份,想象着自己认知中的哥儿的行为举止,朝着周围的学子们笑了笑。 然后,他轻声细语的应道:“我叫槐云儿。” 他的语气极其的温婉贤淑,这副怯生生的小模样,立刻引起了其他学子的好感。 “原来是槐学子的表弟啊,怪不得和槐学子长得有些像。” “对呀对呀,真像呢!云儿弟弟,你真好看!” “美人如画,云儿弟弟,我要为你赋诗一首……” 学子们七嘴八舌,围着槐庆云争相赞美。 槐庆云听了,不由得有些呆滞。 他没想到,这些赞美的话,有一天竟也会落到他身上,而且还是出自一群温文儒雅、学问深厚的学子们之口。 槐庆云的脸,激动得瞬间红了,极力抑制着自己的兴奋。 他脸红的模样,显得娇羞迷人极了。 周围学子顿时觉得他羞涩内敛,个头小小的甚是可爱,对他的态度不由得更加热切了一些。 香山书居的哥儿,不是何水这类恶霸,就是槐轻羽这种学霸。 很缺槐庆云这种羞答答的小哥儿。 学子们难免对他感兴趣。 槐轻羽只觉得吵闹,捂住耳朵,忍不住出声: “好了诸位,可否让一让?我还要去温书。” 那些学子们自是不敢耽搁他的时间,闻言,纷纷找借口离去了。 槐庆云见人都走了,忍不住愤怒的瞪着槐轻羽,气哼哼道:“你做什么?槐轻羽,你怎么把他们都赶走了?你是不是嫉妒我受欢迎?” 槐轻羽眯了眯眸:“你要是想和他们说话,就去说,我可有很多正事要谈。” 他说罢,便回了小院。 槐庆云是他名义上的“表弟”,眼下不是香山书居收学生的时候,自然也不会给他安排院子。 槐庆云只得与槐庆云居住在一起。 香山书居的学子们,对槐庆云第一面的热情,极大的鼓舞了槐庆云的士气,让槐庆云觉得自己人气高得不得了。 实际上,香山书居里以学问为尊,大家只是第一次对他新奇,加上他的槐轻羽“表弟”的身份,又有些相像,所以才对他格外的关注罢了。 之后,便没有人主动与他攀谈了。 毕竟每个人都有着繁重的学业。 槐轻羽的学问,大家有目共睹,不少学子们喜欢来找他讨教学问。 但在迷之自信的槐庆云眼里,这些人全都被自己的美貌迷住了。 他们哪是来找槐轻羽讨教学问? 他们那是来偷看他来了! 一想到自己一个男人,竟轻轻松松将这些白衣飘飘,见识不凡的学子们,迷得神魂颠倒,槐庆云心里就美滋滋的。 第086章 第 86 章 槐轻羽看他整日涂脂抹粉, 竟是彻底喜欢上了这种扮哥儿的滋味,心里五味杂陈。 槐庆云现在不仅说话轻声细语,走路时还袅袅婷婷, 总是捏着兰花指,一双眸子媚眼如丝。 哪个男人会喜欢这样矫揉造作的哥儿? “小羽儿。”槐轻羽正在房里写字, 忽然听到一声轻柔的呼唤。 槐轻羽的眼睛立刻亮了。 他放下笔,还未抬头, 便感觉到自己的眼睛被一双香气扑鼻的手捂住了, “我想你了。” “殿下,”槐轻羽感觉自己的呼吸变热了,不自觉的吞咽着口水, 莫名有些紧张。 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也想你了……” 慕容鸢清脆的笑了两声,下一秒, 槐轻羽便感觉到自己洁白的下巴,被一口尖利的小牙给咬住了。 慕容鸢的口腔有些凉。 他转咬为舔。 很快, 便吻到了槐轻羽的唇上。 槐轻羽闭着眼,默默享受,连慕容鸢放开了捂着他眼睑的手都没发现。 二人不知吻了多久。 忽然,槐轻羽感觉到一股邪火,自体内生出。 他的身子瞬间软了下来,宛如一滩水一般,整个倒在了慕容鸢的怀里。 慕容鸢察觉到了怀里陡然增加的重量, 他一把抱住了槐轻羽,看着他红润娇艳的脸颊, 以及略显迷离的眼神, 惊讶的张了张唇: “小羽儿,你、你体弱期到了?” 槐轻羽微微眨着眼, 浑身酥软得动弹不得。 他的身体很热,但又不是那种热得爆炸的那种热浪,而是仿佛泡在热水里一般的,温润的热。 虽热得不致命,但也有种仿佛永远逃不开的绝望感。 “好难受,殿下,我好难受……”槐轻羽抑制不住的呢喃出声。 哥儿在体弱期时,要受很大的折磨。 一般情况下,忍一忍的话,还是能度过去的。 但由于槐轻羽这是第一次,再加上是与慕容鸢亲密时,动情所诱发的,所以症状才严重了些。 体内的热潮,快要让他失去理智了。 慕容鸢低敛下眉,轻轻问了一吻槐轻羽的额,“小羽儿,别怕,有我。” 他说着,抱着槐轻羽瞬间站起,脚尖一点便直接飞了出去,鲜红色的衣角略过空中,宛如赤色的游龙一般惊艳动人。 慕容鸢带着槐轻羽,来到了西山的秋狩别苑。 他本来就打算带着槐轻羽来这里练习射箭。 眼下,槐轻羽体弱期被诱发,带着他来这里度过体弱期,最合适不过了。 秋狩的场地很大,到处都是密林和草地,周围很安静。 最适合二人世界。 别苑早就被打扫得焕然一新,慕容鸢抱着槐轻羽,来到了自己从前在别苑居住过的院子,一脚踹开了门。 他踏进屋内,将槐轻羽放到了床上,然后又唤来小矮个儿等人,弄些冰块来给屋内降温。 近秋的温度,本就不高。 冰块弄来后,屋内的温度竟有些冻人手脚了。 但这温度对于槐轻羽来说,还远远不够。 槐轻羽虚弱的躺在床上,微微张合的眼睑,热得双颊绯红得像是醉了酒。 他尚存一丝理智,难受的抓着慕容鸢的手指,哑着嗓音乞求道: “殿下,你让我去泡冰水吧,我好热……” “不行,冰水对哥儿的身体伤害太大了,很可能落□□寒之症。”慕容鸢瞬间否决了这个提议,他怜惜的望着槐轻羽,“小羽儿,你再忍一忍,我已经命人去寻邪医,向他讨些能压制体弱期的药了。” 槐轻羽轻轻点头,低哑着声音应了声:“好。” 随后,他强行忍耐着体内的灼热,闭上了眼睛。 他只能靠着意志力,来读过这一段难熬的时光。 这就是哥儿的悲哀。 明明外表看起来,只是比男人额上多了颗孕痣,但自十六岁成年后,却每个月都有几日体弱期。 体弱期的哥儿,身体燥热,四肢无力,发自内心的渴望男人的滋润。 所以,很多人家都会在哥儿十六岁之前,挑个合适的人家,将哥儿嫁出去。 否则,未嫁的哥儿,在体弱期时,若是被什么坏男人得手,这辈子都毁了。 正因为如此,哥儿们才会被困于后宅。 选择做官的哥儿寥寥无几。 毕竟,官位越高的哥儿,越说明有能力,被不怀好意的男人盯上的几率越大,等着在哥儿体弱期时,捡漏的人越多。 毕竟,能征服了这样的哥儿,将努力向上的哥儿们,困于自己的后宅,会让男人们有种成就感。 槐轻羽走这样一条路,注定艰难无比。 槐轻羽深知这些,才会在一开始,就为自己选择了退路。 那便是慕容鸢。 他注定是不会选择嫁人的,即便死,也不会选择嫁人生子。 他最开始,便想好了去选择娶一个哥儿,来度过体弱期。 慕容鸢恰好进入了他的选项中。 与慕容鸢的相处中,他不仅不讨厌他,反而还对他有一点喜欢。 但也只有一点。 这一点喜欢,足以支撑他能够忍受与他共结连理,组成一个家。 很多次,槐轻羽都会想,如果自己是个男人就好了。 男人才不需要考虑如何度过体弱期,不需要考虑在体弱期时警惕男人,不需要警惕被男人捡漏怀上孩子,失去一切。 槐轻羽感觉到,慕容鸢正拿着一条冰凉的帕子,擦拭着自己的脸。 他感觉好受一些了。 但这点冰凉,无异于饮鸩止渴,凉意过后,便是燥热迭起的难耐。 他难受的张开眼睑,看向了慕容鸢,不自觉的用眼神细细描绘着慕容鸢的眉眼。 每看一次,他便会觉得,慕容鸢更好看了。 慕容鸢简直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哥儿。 看着看着,槐轻羽的呼吸不由得加重了。 忽然,他的理智被强压着的热浪折磨得崩溃了。 “殿下,我想要你……”槐轻羽一把抓住慕容鸢的手腕,将他整个人往自己怀里带。 正抓着冰凉的帕子的慕容鸢,猝不及防倒在了槐轻羽怀里,脸颊贴在了槐轻羽的锁骨上。 几乎是瞬间,慕容鸢的整张脸全红了。 慕容鸢的身体,到底是男儿的,才十九岁,正是生机蓬勃的年纪。 他眼睫颤了颤,眸底一片火热,心底的欲.望险些要控制不住。 他的喉结不自觉滑动,目光上移到槐轻羽意识不清的脸上,瞬息之间,便压下了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想法。 他爱槐轻羽。 不想毁了他。 他是男儿,而不是哥儿,若是发生亲密之事,槐轻羽一定会是□□位,被他破身的。 被破身的哥儿,以后的每一次体弱期,都会失去理智,是走不成仕途的。 慕容鸢深吸一口气,单手撑着身子,缓缓坐了起来。 他抬起手,轻轻的摁住槐轻羽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扯下来,试图唤醒他的理智,“小羽儿,我们还未成婚。” “殿下,你、你帮帮我……”槐轻羽掌心骤然空落落的,再次迷蒙的睁开眼。 他已然被体弱期控制了,毫无理智可言。 他微颤着身子,死死的咬着唇,再次抓住了慕容鸢的手腕,搂住了他的脖颈。 然后,趁着慕容鸢失神的瞬间,他径直将慕容鸢压在了身下,眼神迷离的喃喃道: “殿、殿下,别担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他一边精.虫上头的保证,一边杂乱无章的扯着慕容鸢的衣衫。 很快,慕容鸢身上轻薄的红杉,便被他扯得七零八落,雪白的胸膛露出来,绽出活色生香景色。 槐轻羽在他肩上胡乱问了几下,然后便迫不及待的将他整个人翻过来,然后试图扯开他的裘裤。 被迫趴着的慕容鸢:“……” 他的长发已经散开,瀑布般垂在肩上,整张脸红得仿佛要滴血。 他察觉到槐轻羽想要做什么。 可他、可他终究不是哥儿。 甬道永远不可能打开。 小羽儿他根本不可能像对真正的哥儿那样弄进去的! 慕容鸢羞涩间,衣服已经被槐轻羽扒得七七八八了。 他咬了咬殷红的唇,开始反客为主,握住槐轻羽肩膀,将他反压在身下。 “殿下……你太重了……”槐轻羽忍不住抗议。 慕容鸢看着这么纤细柔软,怎么这么重,身上的肌肉还这么硬? 槐轻羽脑海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又被欲.望占领。 他的手又开始不安分,在慕容鸢的脸上摸来摸去,很快摁住了慕容鸢的后脑勺,狠狠吻了上去。 虽然槐轻羽脑子不清醒,脑子里只有欲.望。 但慕容鸢能清晰的感觉到,迷迷糊糊的槐轻羽仍旧理智在线。 因为他发现,槐轻羽虽然在咬着他的唇,但身子一直积聚力量,显然准备在将他吻晕后,重新将他压在身下,吃干抹净。 慕容鸢闭上眼,接受了槐轻羽的吻,二人唇齿碰撞出无限的香甜美好。 慕容鸢故意软了身子,让槐轻羽以为有机可乘。 然后,在槐轻羽以为能将他反压在身下时,一把抓住了槐轻羽的手腕,摁在了他的脸颊两侧。 慕容鸢缓缓坐起来,扣着槐轻羽手腕的他,身子不得不前倾着,长发垂落,发梢微微擦着槐轻羽的脸颊。 槐轻羽不自觉的舔了下红唇。 他目光毫无焦距,鼻尖被一缕幽香的秀发擦过,立刻不甘心的张开嘴巴,咬住了慕容鸢的长发。 “脏……”慕容鸢一只手摁住他的两条白细的手腕,空出一只手,将墨发从他嘴巴里扯出来。 望着湿漉漉的那缕头发,慕容鸢不自觉绽出了一抹宠溺的笑意,嗔笑道: “小色狼,真是一心想馋我的身子,若我真是哥儿,我一定会从了你,让你发泄,可惜我不是……” 他一想到身份暴露后,可能会出现的结果,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收敛了起来。 他不知道槐轻羽为何只喜欢哥儿。 但他清楚,槐轻羽是肯定接受不了男人的。 若槐轻羽发现他的身体是男人,肯定会以为他一直在装哥儿骗他。 到时候肯定会极度厌恶他,再也不愿见他吧? 慕容鸢眼底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静和沉着。 他需要和槐轻羽保持距离。 他不能再靠近他。 男子和哥儿虽然外形一致,但甬道形状却有很大的不同,哥儿十六岁之后,甬道会像花儿一样好看,而男子却维持着原状。 若是一不小心,被槐轻羽扒下了衣服,槐轻羽一眼便能发现他的不同。 慕容鸢闭了闭眼,狠心站了起来,退离了床铺两步。 他望着床上扭来扭去,宛如麻花一般,香汗涔涔的小哥儿,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蓦然出声,问着隐藏在暗处的护卫们:“药还未寻来?” 大高个儿的身影,悄然出现,恭敬的道:“叠还未归来,此番朝邪医问药,怕是要很久才能要到……” 邪医琅延性子阴晴不定,所以才被取了“邪医”的绰号。 哥儿的体弱期,是自然规律,促进繁衍,普通医者是没有能力,研制出压制体弱期的药物的。 唯有邪医琅延,能琢磨出那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但邪医琅延会不会赐药,全看他本人的心情,他若不愿,天王老子来要他也不会给面子。 小矮个此番还未回来,想必是邪医琅延根本不愿赐药。 “你退下吧。”慕容鸢缓缓出声,“再去弄一桶冰水来。” 大高个儿隐去身形,很快就弄来了一桶冰水。 慕容鸢潜入水中,直至将身子浸泡到冰凉彻骨,才颤巍巍的爬起来,一张艳如芙蓉的脸,被冻得苍白无血色。 他拖着冰凉的身体,爬上了床铺,紧紧抱住了槐轻羽。 槐轻羽接触到冰凉,瞬间缩成一团,整个身子都钻到了他怀里,被他冰凉的躯体紧紧包裹住,舒适的喟叹出声。 槐轻羽得了一丝凉意,脑子有一瞬间的清明。 他扬起脸,看着慕容鸢被水泡得湿漉漉的头发,带着水迹的苍白脸颊,以及不断颤抖的冰凉的唇,忍不住鼻尖酸涩。 他强忍着泪意,深吸一口气,心脏被暖意堵得发胀: “谢谢你,殿下,你可以不必管我的……” 慕容鸢一个柔弱清白的小哥儿,还未正式嫁给他,刚才竟然就差点被他占有了。 他真是太对不起慕容鸢了。 他出于利益和私心,才会接近慕容鸢,慕容鸢却对他这么好,反倒衬得他先前的算计太过阴暗自私,像个卑劣的小人了。 槐轻羽的心脏,顿时被自责淹没。 他抹了一把湿漉漉的眼睫,扬起脖颈吻了一下慕容鸢的唇,然后蜻蜓点水般移开了脸。 他细致的盯着慕容鸢的脸,真诚的保证道:“我日后一定会加倍对你好的,殿下。” 慕容鸢微微一笑,语气轻柔:“我相信你说的,但是小羽儿,我不希望你对我怀着什么补偿心理。我们之间,不需要一定是你宠着我,我也可以宠你。我给你一分好,你不必急着还我十分……我知道,你是因为鲜少得到别人的善意,所以才会只得了一定点关心,便想着加倍回报。但是小羽儿,我不是什么外人,我是……你的未来枕边人……” 槐轻羽怔愣了一下,眨了眨漆黑的眼眸,“可是,是我娶你……我、我应该让你过上好日子……” 在槐轻羽浅显的认知中,他既然作为娶的那一方,便要像其他正常男人那般,对娶来的哥儿如珠似宝的疼爱,他要担起养家的责任,为家里的哥儿撑起一片天。 所以,他才急切的想做出成绩,想要在十六岁的年纪当上芙蓉才子,想要快速扬名,想要快些考上状元。 重生后,他不敢浪费任何时间,一直在拼命读书,除此之外,还一直在拓展自己的商业宏图。 迄今为止,他已经有了五十多家盈利的店铺,手里攒了很多银票。 他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慕容鸢。 所以一直在默默努力,钱和权,他都想要。 他想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能臣、权臣,用那富可敌国的财富做聘,让慕容鸢此生都不后悔嫁给他。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早已将自己当成了坚不可摧的男子。 对于别人,他都是算计、利用,外加审时度势,总是希望他们身上能有利可图。 但是对于慕容鸢,他完全是真心的。 他想,如果慕容鸢不是皇子,他当初……也必定会选择接近他,娶他。 慕容鸢太美好了,美好得让他想占有。 即便当时慕容鸢是个农家哥儿,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对他下手,将他娶了。 此生,他都不会对慕容鸢放手。 槐轻羽忽然抬眸,抱住了慕容鸢的腰身,目光笔直的盯着他,真情流露道: “我爱你,殿下。” “我也爱你,小羽儿。”慕容鸢立刻做出了回应,说出了心底最真诚的答案。 他望着怀中的槐轻羽,很想狠狠吻上去,但又顾及着槐轻羽在体弱期,不宜太过亲密,免得又引起他体内□□。 二人相拥了一会儿。 慕容鸢冰凉的身体,渐渐被槐轻羽暖得回温。 槐轻羽的身体,再次变得滚烫无比,回笼的意识也渐渐消散,眼神很快迷离起来。 他抱着慕容鸢,不自觉的吻着慕容鸢的唇瓣和脸颊,手指捏住了慕容鸢莹润的耳垂,轻轻摩挲着,吻得忘我又投入。 忽然,他感觉到慕容鸢的手,在轻轻碰自己。 他极力张开眼,发现慕容鸢在脱自己的衣服。 槐轻羽立刻抱住身子,呼吸微喘,“不、不行,殿下,我不能在婚前玷污你……” “可是你的身子,一直在遭受折磨,我不忍心。”慕容鸢说着,喉结微微滑动,“我可以用手帮你,只碰你前面,不碰你后面。” “……”槐轻羽眨了眨眼,微微找回些理智,仍是摇头,“不可,这太委屈你了……”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慕容鸢拿出一条白色纱布,直接塞进了他的嘴巴里,让他再发不出拒绝的声音。 接着,他还用布条绑住了他的眼睛,然后又绑住了他的两条手腕,将其系在床帏上。 槐轻羽:“……” 他的脸瞬间爆红。 他说不出话,只能感受着慕容鸢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睛上的布条才被扯下,重见光明。 他泪水涟涟的望着慕容鸢,眼底的光温柔到了极致,望着慕容鸢的目光怎么也移不开。 他好爱慕容鸢。 好爱。 慕容鸢忽然俯身,将他的泪水一一舔去,弯唇笑了起来:“小羽儿,从今以后,我都这样给你解好不好?” 槐轻羽嘴巴被布塞着,手腕被绑着,根本说不出话。 但心底的羞涩,却全都堆积到了脸颊上。 他的脸,红得跟血一般触目惊心。 自然而然的,他的身体瞬间又产生了大片的燥热。 槐轻羽:“……” 他羞耻得闭上了眼,觉得无地自容。 慕容鸢帮他一次,已经够委屈了,他不舍得让慕容鸢再帮他第二次。 他微微挣扎了一下,将手腕上绑得不紧的布条挣脱开,扯下了嘴中塞着的布条,喘息着道:“殿下,你不必再帮我,我、我自己忍着就行了……” 慕容鸢不动声色的轻轻“哼”了一声。 然后,他趁着槐轻羽没注意的时候,迅雷不及掩耳的再次将槐轻羽给绑了。 这次,他绑得极近,槐轻羽根本挣脱不开。 他轻轻在槐轻羽耳边,低哑着嗓音提醒道:“小羽儿,闭上眼,继续享受。” 槐轻羽:“……” 他羞耻得脸热得快冒烟了。 在慕容鸢幽暗强势的目光中,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完事后,槐轻羽沉沉睡了去。 哥儿的体弱期,如女子的月经一般,要持续好几天。 太子坐在床边,看着自己衣衫不整的身体,眼底闪过一抹冰冷的杀意,“该死的!小矮个儿还没弄药回来吗?” 太子出现了! 大高个儿等人不敢怠慢,与小高个儿、大矮个儿皆现出身形,跪在地上: “殿下,朝邪医求药乃是万难之事,小矮个儿一时回不来,也是在做难免,求您……” “无能就是无能,别找借口!”太子冷冷嗤笑一声,站起了身。 慕容鸢那煞笔,真是胡闹! 凭什么用他们共同的身体,去卑微的侍候一个哥儿?经过他允许了吗? 想到这情况,接下来还要一直持续几天,他便坐不住了。 他拿出帕子,擦了擦流出的两行清水鼻涕,然后嫌弃的丢到地上。 不紧不慢的开口,“我去!” 他再不出手,解决此事,就要被慕容鸢那蠢货逼疯了! 堂堂皇子,一言一行竟然这么卑微,还泡冰水去给小哥儿降温。 害得他得风寒了都! 第087章 第 87 章 太子离开了一段时间后, 很快便神色如常的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鼻青脸肿的小矮个儿。 太子神情冷冽,长腿一迈,便目不斜视的踏入殿中, 将众人甩在身后。 遍体鳞伤的小矮个儿,一瘸一拐的踏进了别苑大门, 然后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你这伤……”大高个儿斟酌着发问,“殿下打你了?” “才不是呢!”小矮个儿被这么一问, 忽然露出了星星眼, 激动又崇拜道,“是殿下救了我!我去找邪医求药,邪医不给, 我就寻思着去偷,结果被邪医的阵法给困住了, 还被伤得鼻青脸肿,殿下一出手, 就毁了阵法,将我救了出来,还将药也轻轻松松偷了出来……” “什么?”大高个儿等人,闻言并没有高兴,反而大惊失色。 三人面面相觑。 小高个儿额头被吓出了冷汗,张嘴强调道:“那可是邪医!你们怎么能毁了邪医的阵法?真是胡闹!殿下的病还要求着邪医医治呢!” 大矮个儿也接着叹息出声:“现在周边几个国家,都求着邪医去给他们王上治病, 连圣上都不敢得罪邪医,殿下却胆大妄为, 敢去偷邪医的药, 真是太胡闹了!” “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殿下得了分神之症, 控制不了自己的性子,所以做什么都是错的啊?”小矮个儿不高兴的哼了一声,不满道:“你们所有人都喜欢四皇子,而不喜欢太子,是也不是?” “你这是什么话?”大高个儿闻言,立刻抿了抿唇,斟酌道:“没人不喜欢太子殿下,只是邪医万万不能得罪,他可是诸国内炙手可热的人物,能不得罪就不要去招惹。” 虽然相比之下,他们的确是喜欢四皇子多一些。 但太子殿下也是他们的主子。 他们一直在为太子殿下的利益考虑。 但太子殿下做任何事,却全凭心情,总是不考虑后果。 真是让人头疼。 * 太子跨进屋内,看向了躺在床上,仍旧在昏睡的槐轻羽。 他面上挂着冷笑,慢慢靠近床边,直接伸出手指,掐住了槐轻羽的下巴。 他的手十分冰凉,仿佛尸体一般,冻得槐轻羽不适的睁开了眼睛。 他一睁眼,便看见了慕容鸢那张漂亮的脸,只不过慕容鸢面若寒霜,看起来有些骇人。 槐轻羽不明所以的想要爬起来,却腰肢酸软的瞬间又塌下了腰,微微喘息了几声,嗓音格外的沙哑,“殿下,我、我身子又发热了……” 太子走至床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微微颤抖的身子。 槐轻羽感觉到空气冷了一瞬,然后下一秒,他就再次被太子用手指掰开下巴,一粒药被塞入了口腔内。 槐轻羽尝了尝那药,发现甜滋滋的,像是颗糖豆。 他好奇的问:“殿下,你给我吃的什么药啊?” “压抑体弱期的药。”太子蓦然开口,声音冰冷了一瞬,想到慕容鸢的条件,语气尽量软下来:“吃了此药,从今以后,你的体弱期都不会再复发了。” “什么?天下竟有此等神奇的东西?体弱期竟也能压制住,简直跟仙丹一般。”槐轻羽有些震惊。 但也只是震惊了片刻。 他都是重生之人了,这些事虽然神奇,但也只能让他震惊片刻。 槐轻羽吃下药后,也感觉到体内的热潮被压了下去。 他庆幸的松了口气,漆黑的墨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太子。 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殿下……” 太子眸光冷淡的看向他,没有说话。 “谢谢你。”槐轻羽抿唇一笑,眼神有些羞涩。 他身子有些无力,下床时慢吞吞的,好不容易穿好了衣裳鞋子,便试图去拉太子的手。 “别碰我。”太子对他十分排斥。 他对慕容鸢的哥儿可没一点兴趣。 槐轻羽察觉到他语气里的排斥,顿时一怔,有些不明所以的咬了咬唇。 太子看见他这模样,脑海中不自觉浮出“我见犹怜”几个字。 太子的眼神不自觉冷了。 这个槐轻羽,就是靠着这副模样,勾引得慕容鸢那个蠢货? 太子掩下眼底的冷意,冷淡道:“你随我来,我教你骑射。” “哦。”槐轻羽面对他时,莫名的有些紧张。 虽然眼前的还是慕容鸢那张脸,但却让他倍感生疏。 他乖乖的跟在太子身后,往日的棱角全都不见了,像个听话的学生。 二人来到一处空地上。 太子看也不看槐轻羽,翻身骑在了一匹马上,手中拿了把十石的弓。 槐轻羽默默的爬上了另一匹马。 然后,他接过太子丢过来的一把小弓,尝试着拉了拉。 “拉不动。”他转而委屈的看向太子。 太子瞥了他一眼,“那是半石的。” 最小的弓至少也有一石,十岁稚儿都能拉开,结果一个特制的半石弓,槐轻羽竟拉不开? 他愈发怀疑慕容鸢看人的眼光。 槐轻羽闻言,抿了抿唇,不好意思的垂下了脑袋,不敢再多说话。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体质,竟这么弱。 太子骑在马上,开始教导槐轻羽在马上稳住下盘,拉开弓箭。 可是骑在马上,终究不比站在地上稳当,槐轻羽两只腿,试图夹紧马背,但顾得了下盘,就顾不到上身,上臂根本使不出力气。 太子闭了闭眸,然后身形一纵,落到了槐轻羽身后的马上。 他抬手,扶住槐轻羽的腰,然后不自觉拧起了眉,语气森冷,“怪不得你拉不开弓,原来腰这么软。” 他将槐轻羽摁在自己怀里,语气里是淡淡的不耐烦:“后背靠着我,肩膀抬起,小臂积蓄力量,再来试一试。” 槐轻羽听话的靠在他怀里,尽量挺直脊背,深吸一口气后开始拉弓。 试了好几次,他才勉强拉开弓,箭被射了出去,可是由于弓太轻,那只戏箭歪歪扭扭的朝前飞了几仗后,又歪歪扭扭的落到了地上。 槐轻羽倍感尴尬。 刚想说些什么,手背上却覆上了太子的手,耳边传来他沙哑的声音,“小心,刺客来了。” 槐轻羽:“?” 刺客。 他两辈子都没有见过刺客,这还是第一次。 他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太子带着躲避了一支箭,然后骑马冲了出去。 身后,那伙穿着绿衣,隐藏在林子间的刺客们,已经被大高个等四人拦下了。 槐轻羽被迫坐在飞驰的马上,扭头朝后看去,只看见刀光剑影,断肢残飞。 场面血腥得他几乎要吐出来。 槐轻羽脸色苍白的转回脖子,闭上眼睛,直至感受到飞驰的马渐渐停下,嘶吼与杀戮声渐渐消失,才敢睁开眼睛。 他被太子抱下了马车,吓得双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胆子怎么这么小?”太子看着他面白如纸,无助的坐在地上的模样,罕见的勾了勾唇。 他到河边用手,掬来一捧清水,送到槐轻羽面前,命令道:“把水喝了。” 槐轻羽恶心得一直想吐。 看见太子掌心中清凌凌的水,那清澈透明的质感,让他整个人莫名就镇定了下来。 他弯下脖子,嘴巴凑近太子的手,伸出舌尖一点一点的舔舐着清水。 像小猫一样。 太子望着趴在自己手边,一点点舔着喝水的槐轻羽,眼睑垂下,不自觉盯着他入了神。 忽然,他感觉掌心痒痒的,很快回过了神。 发现槐轻羽不知何时,已经喝完了他掌心的水,正悄悄的偷舔他的手心。 太子眯了眯眸,这还是第一次,他与一个哥儿如今亲密的互动。 他一时间忘了收回手。 回过神时,发现槐轻羽已经不舔他掌心,而是仰着脸,露出一脸狡黠的笑容看着他了。 太子拿出帕子,擦干净了手。 然后问槐轻羽:“你一直都是这么勾引我的吗?” 怪不得慕容鸢对这哥儿这么上头,总是被这么勾引,那蠢货怎么可能不上钩,怪不得被迷得神魂颠倒? “勾引?殿下,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槐轻羽疑惑的眨了眨眼,接着,他伸出小臂,搂住了慕容鸢的脖颈,脸颊凑了上去,羞涩的小声道:“殿下,我想和你亲亲。” 然后,槐轻羽就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掐住了。 迎接他的,是太子冷冰冰的眼神,“身为哥儿,你就是这么不知廉耻,整日只想着做那种事的?” 槐轻羽闻言,身子瞬间僵住了。 他不明白,慕容鸢为什么会这么说他。 明明他先前……还主动用手帮了他,为他做那种事都不介意,现在却用这种语气很他说话。 慕容鸢厌恶他了? 槐轻羽脸上羞涩的笑意,顿时收敛起来,整个人拘谨了不少。 他小心翼翼的望着太子的脸色,慌忙道歉,“对不起,殿下,我太孟浪了,你不要不喜欢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忽然被太子拉入了怀里。 然后,一波又一波的箭矢迎面射来。 “篷霜!”太子冷漠的声音响起,他抱着槐轻羽,将槐轻羽的脑袋摁在怀里,抓起一只箭矢,便与飞奔过来的此刻缠斗了起来。 槐轻羽害怕得浑身颤抖,整颗脑袋埋在慕容鸢怀里,不敢出来。 生怕刚抬头,脑袋就被射穿。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惨叫声,渐渐弱下来了,槐轻羽感觉到自己腰上的那只手的桎梏松懈下来,才敢抬起脸。 入目的,是近在咫尺的,太子那张冷冽,又染满鲜血的脸颊。 鲜红的血,将他雪白的半边脸都染红了,衬得他整个人邪魅又阴森。 “无事了。”太子悄然出声,吓醒了沉迷在他美貌之中的槐轻羽。 槐轻羽红着脸从他怀中退出,一不小心差点被身后的尸体绊倒。 索性,太子及时伸手,将他揽入了怀中。 槐轻羽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想起了满地尸体,心瞬间提了起来。 然后,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忽然在他心头升起:柔柔弱弱的慕容鸢,身手何时这般好了? 他怔怔的抬起脸,盯着太子冷峻的面容。 恍然发现,慕容鸢一直是温柔调皮的,绝不会露出这副僵尸脸,也绝不会用先前那种冷漠嫌弃的语气,同他说话。 “殿下,”鹏举杀完了一群人,走了过来,“是离国人,这些都是离国的刺客。” 太子拿出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掉了脸颊的血迹,语气轻飘飘的: “离国?这些人身手不凡,怕不是离国内最精锐的一批吧?” 鹏举点了点头,百思不得其解,“兴许是的,所以这就奇怪了,离国一个小国,竟敢派人伤您,不怕咱们大蕴的兵马,来日踏平离国吗?” 太子并不关心这些,仿佛置身事外一般,冷漠道:“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去看看惊昀叠照他们那边的情况。” 说完,他转身看向槐轻羽,想牵着槐轻羽上马。 却见槐轻羽直愣愣站在一旁,冷漠的盯着他,笃定道:“你不是慕容鸢!你是太子!” 太子瞳孔缩了一下。 然后,饶有兴致的眯了眯眸,“你才发现?” 然后,他的脸上就被槐轻羽猛得扇了一巴掌。 一旁的篷霜,被他这一巴掌,吓得惊出了一身冷汗,惶恐的瞪大了眼睛。 夭寿啦! 太子疯起来,曾经可是连亲爹圣上都揍过,从小到大从没受过一丝委屈。 槐公子不要命啦? 槐轻羽没注意他的眼神,整颗心被愤怒包裹着,揉着疼痛的手腕,谴责的看着太子,“你真不要脸,仗着与慕容鸢长得一样,就顶替他的身份来欺骗我!” 太子眼底的光幽暗翻涌。 半晌,用舌尖在口腔内碰了碰被打肿的脸颊,然后嗤笑起来,笑容血腥又肆意,终于露出了傲慢的一面。 他居高临下的盯着槐轻羽:“是你太蠢,没有发现我与他的区别。” 槐轻羽不想跟他废话,小心翼翼提着衣摆,越过满地尸体,朝某个方向走去。 “你去哪儿?”太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扯回自己怀里,语气不容置喙,“我答应了慕容鸢,要好好照顾你。”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见我?”槐轻羽努力想要挣脱开他的怀抱。 他厌恶与男人接触。 一想到上辈子那些恶心的男人,就对这世上任何男人都提不起兴趣。 太子抓住他挣扎的手腕,“他很忙。” “呵呵,他一个皇子,能比你这个太子忙?”槐轻羽一分一毫都不信他的话。 任何话,从男人口中说出来,在他这里都要打个折扣。 见太子不放开自己,槐轻羽张开嘴巴便要咬过去,径直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敢咬我?槐轻羽,活得不耐烦了?”太子不顾自己被咬伤的手腕,他用虎口抵住槐轻羽的下巴,一把钳住了他整个下颌,微微眯着眸:“松开嘴巴!” 槐轻羽感觉到了下颌的疼。 但他心底满是愤怒,抱着太子的手腕,牙齿咬得更狠了。 太子喉结滑动,终于咬牙切齿的开口,“你咬的是我的肉,不是猪皮,竟然这般用力,槐轻羽,松口!” 槐轻羽恍若未闻。 直到他咬累了,才终于松开了牙齿,不悦的冷哼一声,“你们告诉慕容鸢,我生他气了!他不陪我,竟然找个替身来,这对我来说就是欺骗。” 他厌恶欺骗。 一丝一毫的欺骗,他都不会接受! 说完,他又准备离开。 太子再次将他拉入怀里,不让他乱跑,“你想去哪儿?不怕被刺客杀了?嗯?” 槐轻羽被猛然一抱,瞬间撞进了太子的怀里,鼻尖磕在他的胸膛上,疼得他鼻尖又木又疼,险些流下眼泪。 他心里生了些怒气,刚想一把将太子推开,眼神却不经意间,瞥到了对方衣襟下的胸膛。 那胸膛上布满了斑驳红痕,显然是他昨日吻过的。 一瞬间,他感觉整个脑袋都蒙住了。 他、他分明只吻过慕容鸢! 昨日的慕容鸢,温柔又有耐心,显然不是眼前这个凶厉、满身鲜血的男人! 可…… 独属于慕容鸢身上的,他亲自弄出来的痕迹,又的的确确出现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槐轻羽不是傻子,当即抬起脸,整个人发怔,愣愣问:“你是慕容鸢?” “算是,也不算是。”太子听到槐轻羽的质问,缓缓放开了对他的钳制,旋即,露出一个嗜血的笑意,强调道:“我希望你认清楚,现在的我是太子。” 槐轻羽得到这个答案,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窟。 什么慕容鸢,什么太子! 他搞不懂。 但他明白,这两个人就是同一个! 也许……他再次被愚弄了。 所谓的慕容鸢,根本不存在,完全是眼前这个可恶的太子假扮出来,玩弄他的! 槐轻羽死死的握紧拳头,只觉得遍体生寒,眼前的景物似乎都有些不真实。 昨日他有多爱慕容鸢,今日便有多厌恶。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才鼓起勇气,去接纳一个人,结果得到的又是欺骗。 他掩下眼底的冰冷情绪,忽略掉发胀想痛哭的心脏,深吸一口气,眼神麻木的直视着太子的眼睛,“骗我,很好玩吗?” “我没骗你。”太子神色淡漠,丝毫不觉得这件事自己有什么责任,轻描淡写道:“你想问,等见到慕容鸢,可以好好的去质问他,我没义务跟你解释。” “你不就是慕容鸢吗?到了现在你还在骗我!” 太子冷笑一声,语气里隐隐含着不屑,声音低沉喑哑,“虽然我们拥有同一个身体,但并非一人。慕容鸢那种蠢货,优柔寡断、懦弱无能,怎么能比得上我英明神武、杀伐果断?” 他的话,听在槐轻羽的耳中,等同是到了这种时候,慕容鸢仍旧死性不改,想要欺骗他。 他自嘲的低下头,笑了一声。 然后,朝后退了两步,眼睛红通通的望着太子,语气冷漠到了极致,“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建立在谎言之上的感情,本就不需要存在。” 太子微微掀着睫,“谁允许你与我恩断义绝?你与我断了,不等同于你与慕容鸢断了,真的想斩断这段感情,你应当亲自同他说。” “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在演戏!”槐轻羽眼底对自己的嘲讽越来越重。 是他天真了。 以为重来一世,这辈子便能找个真心人,相伴一生。 结果,仍旧被狠狠的欺骗了。 深吸一口气,他冷冷的开口:“我宁愿被刺客杀死,也不愿再与你待在同一空间!” 他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下一秒,他的身子腾空,被太子整个抱了起来,一起坐在了马背上。 “不要乱跑,我答应了慕容鸢,要护你周全,毕竟现在是我掌控这具身体。”太子说完这句,马匹便开始动了。 槐轻羽不甘心的咬着牙,忍不住挣扎,威胁道:“你放开我!再敢碰我一根手指,我弄死你!” 回应他的,就只有太子的有恃无恐的笑声。 槐轻羽觉得,他肯定是在笑他。 笑他蠢,笑他好骗。 槐轻羽敛下阴翳的眼神,不再挣扎,默默的安静了下来。 三人很快回到了别苑。 大高个儿三人,已经处理好了那些刺客,并根据从刺客身上的织物、饰品,以及皮肤上的烙印,推测出,这些刺客应该是来自梁国的精锐。 “离国,梁国,这两个弹丸之地的小国,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殿下下手?”篷霜听了,瞬间忍不住了,阴沉着脸叫起来。 大高个儿一脸沉思,提议道:“殿下,应该将此事告知圣上,让圣上出兵踏平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国!” 太子不以为意,长身玉立,嗜血一笑:“不必,我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普天之下,能将诸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也只有一人了。” “……”槐轻羽呆站在一旁,对这些事毫无兴趣,无聊的打了个呵欠。 毕竟慕容鸢死不死,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忽然出声,“商议完了么?还请将我送回香山书居!” 太子一把抓住他手腕,将他以公主抱的姿势送进了别苑,丢在床上,微微一笑,“回什么回?明日便是秋狩的日子,香山书居的所有学生都会过来,忘记了?” 槐轻羽只得按捺住了烦躁的心。 他坐在床边,从自己带来的书袋中,拿出一本策论来看。 尽量忽略太子的存在。 * 时间很快来到了第二日,西山别苑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香山书居的学子们,统一乘着马车,穿着白色的学子制服,到此处秋游来了。 西山别苑占地很大,有着广袤无垠的草地,以及浓密的大片树林,是个很好的狩猎消遣之所。 槐轻羽早就不想与太子待在一处了。 第二天一早,他便早早起来,来到了门口。 香山书居的学监、舍监,以及众位夫子们带着所有学生,周围还随行着大片护卫。 进入西山别苑前,何成何夫子捋了捋胡须,朝着众人道: “此次来秋游,可不全是玩的,诸位学子在回去后,需记得要写一篇游记交上来,听明白了吧?” 此言一出,众学子们皆发出阵阵哀嚎声。 毕竟没人想不开,愿意去写那额外的作业。 槐庆云打扮成了哥儿,今日穿了一身粉嫩的男装,加上他个头小小的,看起来就更可爱了。 他眼尖的在人群里找到槐轻羽,抱怨道,“你怎么回事?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竟然敢丢下我?” 槐轻羽心情不虞,根本懒得理他,只是表情阴郁的瞥了他一眼,便冷冷转过了身,朝前走去。 槐庆云见状,顿时不爽了,恶狠狠的威胁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槐轻羽,你一个拖油瓶的贱哥儿,还敢无视我这老槐家唯一的男丁?你信不信我等下就让爹娘给你找个老男人嫁了?” 他说着,抬手便准备狠狠给槐轻羽一巴掌。 “你算什么东西,想找死?”傅珣皓眼神阴鸷,忽然出现,死死的抓住槐庆云的手腕,用一副看死人的眼神盯着他。 他的身后,站着几个气势汹汹的随从,个个满身煞气,杀意骇人。 傅珣皓对着槐庆云,丝毫没有留情,一把将他掼到了地上,槐庆云立刻摔得七零八落、灰头土脸。 “小羽,对不起,我来晚了。”傅珣皓阴鸷的眼神,在接触到槐轻羽的那一刻,立刻变得温柔又小心翼翼。 槐轻羽眼神疏离又挑剔的看着他拄着拐杖,勉强站着的双腿,好奇道:“你不是瘫了?” 傅珣皓听到他话里的嫌弃,眼神顿时黯淡下来,哑着嗓音问道: “小羽,你很希望我真的瘫痪吗?” “那是自然。”槐轻羽毫不犹豫回答。 傅珣皓闻言,呼吸一窒,整颗心脏瞬间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拼命的吞咽了几下口水,眼底凝聚着浓浓的哀伤,“小羽,我的腿的确瘫了,这段时间我躲着没见你,便是去医治腿了。我、我不知吃了多少苦,才能勉强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路。” 他说着,一把抓住了槐轻羽的手腕,眼神里满是卑微的乞求: “我后悔了,小羽,上辈子我不该做得那么绝。你好心救了我,我却恩将仇报,所以你才不救我的对不对?我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是活该,只是我想求你,这辈子给我一个机会赎罪,让我好好照顾你,可以么?” “你照顾我?”槐轻羽顿时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一把挥开了傅珣皓。 傅珣皓手拄着拐杖,轻易的便朝后重重摔了下去,狼狈的瘫倒在地上,脸色惨白不堪。 “照顾我?”槐轻羽漫不经心的开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傅珣皓,你一个瘸子,连路都走不好,有什么资格说照顾我?” 第088章 第 88 章 傅珣皓被这尖锐, 且毫不留情的话刺得浑身颤抖。 一直以来,呈现在他眼前的槐轻羽,都是乖巧温柔的, 即便那日在颂才会上,对着他愤怒斥责, 也是疏离厌恶多一些。 这般轻蔑的态度,还是第一次。 他的一举一动, 都显示出了对他的不在意。 仿佛他就是街边的一条狗, 狼狈,可怜,脏得槐轻羽根本不愿靠近, 即便他捧出最珍贵的东西给他,也会被槐轻羽嫌弃脏臭, 懒得接受。 傅珣皓的一颗心,密密麻麻的爬满刺痛。 他消失的这段时间, 拼命的医治腿,想要重新站在槐轻羽身侧,他已经做好了槐轻羽对他深恶痛绝的心理准备,也准备用一生的时间去向他赎罪。 他做好了迎接槐轻羽怒火的准备。 可他接受不了,自己在槐轻羽眼里,已然是废物,连报复一下都不值得的结局。 “小羽, 你说这些话,是故意气我的, 对不对?”傅珣皓一张脸面无血色,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他坚持用单手拄着拐杖,两条腿即便开始隐隐作痛, 也顽强的站着。 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他双腿不能用的现实。 他心脏疼得厉害,稍微呼吸一下都会感觉到胸腔剧痛,但他尽量让自己的神色平和,一言一行都尽量展示出侯爷的风采。 傅珣皓勾起一个笑容,想让自己看着从容一些,可他自己却没发觉,他的笑容僵硬而难看。 傅珣皓笑着,像是回到了大槐树村,他一直是槐轻羽的哥哥一般。 他目光宠溺的望着槐轻羽,“小羽,别闹了,我知道我伤害了你,你在跟我赌气。但我们终究是一家人,你只是会生我一段时间的气,对不对?” 槐轻羽被他的目光看得恶心极了。 到了这种时候,傅珣皓还在自欺欺人。 槐轻羽觉得,自己若是再与傅珣皓废话,就蠢得无可救药了。 他的时间很珍贵,凭什么浪费在傅珣皓这种渣滓身上? “你继续自作多情,看我理不理你就完了。”槐轻羽抛下这句,就要转身离去。 “小羽,别走!”傅珣皓拄着拐杖,快步上前两步,每走一步,脚尖都像是扎在刀尖上。 他额头不断渗出冷汗,整个人却仿佛察觉不到疼痛,眼前只能追寻到槐轻羽的身影。 傅珣皓一把抓住槐轻羽的手腕。 他到底是个男子,力气比槐轻羽大得不知多少倍。 “小羽……”他声音喑哑无比,似乎有无限的情意,说出的话却饱含威胁:“我爱你,小羽,你若是不理我,我就弄死槐庆云。” 傅珣皓说着,狭长的眸光一扫,便示意向了身后跟随着的护卫。 护卫们顿时行动如风,在吃瓜看戏的槐庆云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就毫不留情的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按压跪在地上。 “你要做什么?”槐轻羽冷漠的瞪着傅珣皓,努力挣脱他的手。 傅珣皓见状,松开了他的手腕。 然后低哑着声音,含情脉脉道:“小羽,我根本不舍得强迫你,但,我更不能接受的是你无视我。你现在这样瞪着我,就让我挺……” “啪!” 他话还未说完,脸颊上就狠狠挨了一巴掌,俊朗的玉脸上,很快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发什么颠?”槐轻羽厌恶的望着他,声音变得更响更冷了,掷地有声道:“傅珣皓,我真恨不得你淹死了。我槐轻羽,真心已经喂过某条狗一次了,今生,绝不重蹈覆辙。” 傅珣皓被他的话伤得浑身一阵,眸色幽暗:“死!小羽,你竟然想我死……我知道,你这是在气头上,所以才这么和我说的对不对?没关系,来日方长,我们还有机会……” “啪啪啪啪啪!” 槐轻羽懒得再跟他交流一句,直接抬起手臂,一连扇了他五个巴掌。 他冷冷道:“再发癫,我就继续扇你!虽然你就跟苍蝇一样,碰到会脏手,但如果不果断出手将苍蝇碾死,苍蝇就会一直纠缠。我不介意做那出手碾死苍蝇之人。” 傅珣皓抚摸着脸,轻笑起来。 他猝然垂下长睫,眼底逐渐凝聚出阴翳与偏执,“小羽,你当真……不肯原谅我?” 槐轻羽声音清脆又果断:“不原谅。” 傅珣皓突兀的抬高了笑声,眼神里流露着绝望与悲凉。 他偏执的盯着槐轻羽,“好,小羽,终有一天,我会用自己的办法,让你听话的。” “我的命运,只有我自己能掌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傅珣皓,即便是死,我也不会与你回到从前。”槐轻羽淡漠的眼神,扫向被按压在地的槐庆云,“所以,我话跟你说明白了,你可以放开他了吗?” 傅珣皓与槐轻羽青梅竹马,自然知道他与槐家人的关系。 也知道,槐轻羽当初之所以被卖为童养夫,只是因为槐庆云想吃糖葫芦。 他深深的瞥了一眼槐庆云,眼里流露出无限的寒凉与杀意:“你很在乎他这个弟弟?小羽,我可以帮你解决掉他,绝不脏了你的手……” 槐轻羽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有你什么事?我的事你没资格插手,能不能快点离开我的视线?” 傅珣皓清晰的感受到了槐轻羽的厌恶,眉心猛跳,一颗心脏疼得厉害。 他拄着拐,踉跄的后退了两步,与槐轻羽拉开了距离,双腿也疼得彻骨。 但他忍着剧痛,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的护卫,然后艰难的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离去了。 立刻,槐庆云身上的桎梏被松开。 得了自由后,槐庆云立刻爬了起来,他又惧又怒的望了傅珣皓一眼,选择将所有的怒气,全都发泄在槐轻羽的身上。 “都怪你,槐轻羽!”槐庆云高高的扬起手臂,朝槐轻羽的脸颊扇去。 槐轻羽对他欺软怕硬、睚眦必报的性子,摸得清清楚楚。 他直接出手,拦住了槐庆云扇过来的巴掌。 然后借力打力,将槐庆云的手臂挥了出去。 槐庆云一时收不回来手臂,身形不稳的朝旁跌去。 他目露惊恐,眼看要跌一个大马趴,忽然,一道颀长的身影,飞快的奔过来,伸出修长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腰身。 来人五官俊俏,身上一袭白衣,处处流露着雅致。 将槐庆云扶起来后,白衣男子“唰”得一下,猛然展开墨扇,故意用折扇在胸前扇了扇,使得肩后的长发翩飞,营造了一种朦胧的氛围感。 头顶的阳光照耀下来,将男子的身形衬得更加俊秀。 白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槐庆云,忽然绽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这位漂亮的小哥儿,你没事吧?” 槐庆云劫后余生,后怕的摇了摇脑袋。 他抬头看向白衣男子眼里绵绵的情谊,很快意识到,眼前的白衣男子,竟将他当成了小哥儿,对他英雄救美了。 槐庆云的心脏,忽然猛得漏跳了一拍,整张脸瞬间涨红了。 他假扮小哥儿,就是为了傍上有钱男人。 没想到,第一个对他感兴趣的男子,竟如此俊美,他们村里最漂亮的小哥儿,都不及眼前这名男子一半俊俏。 槐庆云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盯着男子,脸红心跳的垂下脸。 他不知自己为什么脸会这么热,只听到自己在灼热的氛围中,捏出了更加纤细柔美的嗓音: “我无事的,公子。” “小哥儿你无事就好。”白衣男子勾了勾唇,将槐庆云羞红的脸颊尽收眼底,志在必得的摇着折扇,不忘朝槐轻羽投去挑衅的眼神。 槐轻羽在心底嗤笑一声,面上却露出一副不喜的表情,用排斥的语气质问道: “却阳候世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林牧辙微微扬着下巴,“呵呵,不知香山书居的哪位有识之士,得知了我才华横溢,所以发出请帖一封,邀我同游,我只好却之不恭的过来了。” 哪位有识之士? 自然是槐轻羽了。 此次来西山别苑,香山书居的众位夫子,与成绩名列前茅的学子们,都有发出请帖,邀请有才之士同游的权利。 槐轻羽一得到请帖,就将其赠给了林牧辙。 他知道,林牧辙自从上次的郁浓庭院里,在他这儿吃了亏,就恨上了他。 恰好,他对坏事做尽,却依靠权势洗白自己,衣冠禽兽的林牧辙也深恶痛绝。 所以,他请来了林牧辙。 林牧辙见他不好啃,又记恨他,肯定会为了报复他,而对他身边的人下手。 比如——槐庆云。 林牧辙不喜欢有脑子的哥儿,只喜欢漂亮又无脑的,扮成哥儿的槐庆云,恰好符合他的需求。 槐轻羽早就计算好了一切。 果然,一切的事情,都按照他的设想,发展得很好。 林牧辙果然在关键时刻,跳了出来,救下了槐庆云。 而槐庆云,一直愚蠢无脑,没什么见识,一见了林牧辙,肯定会对林牧辙心生好感。 虽然林牧辙是个男子,但林牧辙会装逼,会营造氛围,会撩人,还有钱有权啊。 长此以往,不怕槐庆云不上钩。 呵呵,槐家夫妇不是指望着槐庆云传宗接代吗,到时候发现视为命根子的宝贝儿子,甘愿雌伏与男人,或者变成了“女儿”,该会感到怎样的绝望啊! 想想就令人心情舒畅! “你紧张什么,槐公子?”林牧辙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不怀好意的闪烁着眼睛,“我又不会吃了你弟弟。” 槐轻羽顿时流露出一副紧张的样子,开口乞求道: “却阳候世子,我弟弟可不是随便的哥儿,你千万别打他的注意!” 见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槐轻羽,竟然罕见的乞求自己,林牧辙的心更加爽快了。 不狠狠玩弄一番槐轻羽的弟弟,他怎么能咽下恶气? 谁让槐轻羽先前不知死活,得罪了他呢? 林牧辙面上做出一副光明磊落的姿态,黯然神伤的垂下眸: “槐公子,你这是什么话?我林牧辙一向和善待人,洁身自好,绝不会做那禽兽之事,你是在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见他伤心,槐庆云立刻淡定不了了。 他愤怒又谴责的瞪着槐轻羽:“槐轻羽,你怎么回事,凭什么对却阳候世子这般防备?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槐轻羽认真的看着他,淡淡问道:“他只不过扶了你一下,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要你管!在我心里,却阳候世子就是最好的人!”槐庆云此刻,已经对林牧辙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在他看来,林牧辙身为世子,原本是他永远接触不到的天大的人物。 如今却出手救他,分明是对他有意。 可惜…… 槐庆云在心底,暗暗惋惜自己不是真正的哥儿,给不了林牧辙想要的回应。 ——如果、如果他是哥儿,一定会嫁给林牧辙的! 心底生出这个念头后,槐庆云的脸颊瞬间爆红。 他羞红的双颊,落在林牧辙的眼里,就是含羞带怯的象征。 这副羞涩的类型,正是林牧辙最喜欢的口味。 林牧辙见状,心下一动,望着槐庆云的眼神,愈发势在必得起来。 忽然,他“唰”得一声,展开折扇,用扇叶挑起了槐庆云的下巴,“这位公子,在下林牧辙,乃是却阳候的世子,请问你的名字是……” “我、我叫槐云儿。”槐庆云的脸红得简直能滴血,立刻迫不及待的说出了自己的假名。 “那我可以叫你云儿么?” 槐庆云点了点头,声音细如蚊呐,“嗯,可以的。” 他的这副模样,让林牧辙更加心痒痒。 林牧辙眼神热烈的吞咽着口水,“那,云儿,我可以邀请你到一旁走走么?” 槐庆云想也不想的就同意,“可以的,林世子。” “林世子”三字一出口,他的下巴便被林牧辙掐住了,只听林牧辙不容置喙的开口强调:“叫我牧辙哥哥。” 他的这副霸道模样,使得槐庆云更加被他吸引。 二人很快黏黏嗒嗒走在一处,手拉着手,往一旁的密林去了。 留下槐轻羽一个人站在眼底,露出一脸意外的表情。 槐轻羽没想到,自己的计划进行的竟这般顺利。 二人如他所想的,快速勾搭在了一起。 槐轻羽很期待,见到二人继续相处下去,所产生的奇妙反应。 香山书居给学子们分配了住所。 槐轻羽扫了一眼周围三五成群的学子,心情好上不少。 重生回来后,他与任何人都是泛泛之交,他不排斥朋友,但也不敢再主动向任何人示好。 也许与所有人保持适当的距离,才是最适合他的。 槐轻羽默默的看着那些人,他们在一起说说笑笑,彼此说说笑笑,顿时鼻尖酸涩的险些流下泪。 “小羽儿。”忽然,一道清脆如黄鹂鸣叫的声音,忽然叫住了他。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槐轻羽的神色冷了几分,当即转身准备回住所。 却被慕容鸢一把拉住了手腕,“小羽儿,你听我解释。” 槐轻羽猛得转身,眼底是难掩的愤怒,“你再敢碰我一下试试?” 慕容鸢精致到完美的面容怔了怔,立刻听话的松开了他的手腕。 只听他声音沉了几分,漂亮的琉璃眸流露出黯然与小心翼翼,“我不碰你了,你别生我气,能否、能否让我解释一番。给我个机会吧,小羽儿。” “你不必解释。”槐轻羽一张脸冷若冰霜,清丽的美人面也冷冰冰的,“我信任过你一次,已经是我做的最愚蠢的事了,我绝不会给自己第二个机会。” 伤害已成,再怎么挽救也没用。 他好不容易释放的信任,以一种他最不可能接受的方式,被慕容鸢亲手掐断了。 如果重蹈覆辙,再交付信任,槐轻羽会看不起自己。 慕容鸢喉结滑动,嗓音低哑,绯丽的面容上,哀戚令人动容: “对不起,我真的没想着骗你。也许在你眼里,我与太子是同一个人,但我们只是双魂一体。这个秘密事关整个大蕴朝,所以我才一直瞒着你。我对你一见钟情,无法拒绝你的任何要求,才会以男子之身,与你相处,在我心里,我一直都是实实在在的哥儿。” “那又如何?你的身子既然是男子,便注定了无法与我在一起,可你还是接受我的示好,拥抱我、亲吻我。”槐轻羽的眼底,逐渐浮现出嘲讽与冷笑,“慕容鸢,你真令人恶心!” 恶心。 这两个字,宛如重锤一般,狠狠的敲击在慕容鸢的心脏上。 生平第一次,他尝试到了束手无策的滋味。 他是圣上和皇后的掌上明珠,读书写字一点就透,天下财富取之不尽,权势地位用之不竭。 他聪明,美貌,除了受一体双魂的困扰外,没有任何烦恼。 长久的养尊处优,将他养得温柔、淡漠、清心寡欲。 说起来,这天下间就没有令他感兴趣的事。 可面对着槐轻羽时,他却总是会升起无限的欲望。 初次见面时,他便不讨厌他,反而还觉得他的手白皙可爱,想时时刻刻握着,觉得他的唇嫣红诱人,想狠狠吻上去。 他想要他。 毋庸置疑。 可他再怎么自以为是哥儿,可就如槐轻羽所说,他的身体,本质还是个男子。 按理来说,的确算他骗他。 慕容鸢知道自己理亏,他压低了声音,小声的卑微乞求道: “小羽儿,你真的能瞬间不爱我了?再给我一个机会,我、我会找到补救的办法,一定会的……” “四殿下!”槐轻羽闻言,提高了音量,疑问道,“你的补救办法,不会是想要去找邪医,变成哥儿吧?你可是大蕴的储君,我希望你不要做傻事,毁了大蕴!” “我不会做出伤害大蕴的事!”慕容鸢眸光灿若星辰,深深的望着槐轻羽,“我的意思是说,我可以等你,待你二十八岁后,我们再成亲。” “……”槐轻羽瞳孔微缩,抿紧了唇。 他未想到,慕容鸢会说出这种话。 慕容鸢一个皇子,还身兼太子之职竟然说,要等到他二十八岁? 那可是在十二年后! 十二年,变故颇多,那时候慕容鸢怎么可能还会继续喜欢他? 槐轻羽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不信慕容鸢真的能坚守到那时候。 这样的誓言,慕容鸢也敢夸下海口,轻易许诺,可真是随便之人。 槐轻羽闭了闭眼睫,复又睁开,决绝道:“你不必多说了,殿下,我们此生绝无可能!” 慕容鸢面容惨白,缓缓挤出一个笑容,轻声道:“小羽儿,这世上,唯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爱你,你不信我也是正常的,但我知道自己是认真的。” 槐轻羽垂下眸子,并未将这种话放在心上。 他对男人的承诺,早已免疫。 就在此时,西山别苑外,响起了喧闹的声音。 只见一群大臣,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的简装,来到了别苑大门。 他们身后,跟了不少马车和奴仆。 此次的秋狩,虽然是慕容鸢邀请的,但是慕容鸢身为皇子,不可能做那操心之事。 做规划的仍是香山书居的学监和夫子们。 一看见这么多大臣,想要过来硬蹭,学监何成就顿时头疼的叫起来: “诸位大人,你们怎么来了?这还拖家带口的,别苑可住不下!” 为首的乃是兵部尚书陈琪。 陈琪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形虽不算孔武有力,但也是有武艺傍身的。 他下了马,厚着脸皮协商道:“何兄,圣上都好几年没组织过秋狩活动了,这好不容易打开了西山别苑,你就行行好,让我们也蹭一次嘛!” 何成苦笑着,仍旧阻拦道:“不是我不愿意给诸位行方便,实在是别苑里人太挤了,你们这几百号人,也太多了吧?” “这秋山别苑占地千亩有余,我们这些人与之相比,不过是水缸里多出的几只蚂蚁,哪里挤了?”陈琪说着,一把推开何成,径直往里走,“就算圣上,也不会这么不近人情嘛!我要去找四皇子,四皇子善良敦厚,肯定会不吝接收我们的!” 慕容鸢听到动静,转过了脸。 他看见陈琪舔着脸跑过来,微微颔首,在陈琪还未絮絮叨叨之前,便做了允诺:“诸位大人,想来玩就来吧。秋山别苑很大,希望诸位能玩得尽兴。” 陈琪闻言,当即躬身拜谢。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踏进了西山别苑。 何成一介文人,对朝中这些圆滑厚脸皮的大臣,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要是有这些人一半的厚脸皮,现在也不会只教书了。 槐轻羽对这几十位浩浩荡荡涌进来的大臣们,并没有什么感觉。 只不过,他忽然瞥见,队伍的末尾,似乎正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钦隐。 此时的宋钦隐,许久不见,傲骨显然被磨平了,正穿着普通的单薄衣衫,苍白着一张脸,眉眼间满是卑微和病弱之态,踉踉跄跄走在一辆马车身后。 而乘坐那辆马车的主人,似乎并不是户部侍郎刘大人。 这是不是意味着,宋钦隐眼下已经换了新主人? 啧啧。 不知道宋钦隐现在究竟堕落到了什么地步。 这是被转了几手了? 第089章 第 89 章 槐轻羽淡漠的收回目光, 嘴角却不经意的勾了起来。 他很满意宋钦隐的下场。 “小羽儿,”慕容鸢望见槐轻羽发自内心的笑容,上前一步, 捉住了他的手腕,眸光暗沉, “你看见了谁,竟笑得这般灿烂?” “与你有关吗?”槐轻羽收起脸上的笑, 冷冷的说了一句。 他懒得再将时间浪费在慕容鸢身上, 转身回到了住处。 他回去后,收拾了一下房间后,便开始专注的看起了书。 他相信无论何时, 勤奋都不会辜负他。 约莫傍晚,夕阳西下时, 槐庆云从外面走回来了。 他双颊上仍旧停着红云,唇上的胭脂也有些凌乱, 整个人呼吸不稳,似乎刚与人亲吻过。 亲吻? 这进度实在是有点快呀。 槐轻羽看在眼里,却仿若未闻,继续默默的看书。 槐庆云看着他的动作,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书呆子!” 读书有什么用? 林公子说了,哥儿读太多书不好,肚里有知识后就容易牙尖嘴利、咄咄逼人, 给人一种精明市侩、急功近利的感觉。 不像他们这些肚子里没货,只读哥儿戒的哥儿, 单纯善良, 惹人怜爱。 槐轻羽合上书,抬起脸看向槐庆云, 声音冷淡,“槐庆云,槐树根和黄明花叫你来,是让你读书的,你却一只与莫名其妙的人厮混,对得起他们吗?” “我就是不读书,你能拿我怎么样?”槐庆云有恃无恐的冲着槐轻羽做了个鬼脸,威胁道:“你再敢管我的闲事,我就让爹娘给你找个老男人嫁了!” 槐轻羽心中冷笑,面上却做出被气得说不出话的样子。 槐庆云见槐轻羽害怕,笑得更得意了。 他转身回了房间。 林牧辙说明天还要邀他出去,他得好好选衣服和饰品,争取将让林牧辙对他死心塌地。 第二日,是香山书居的夫子们,组织学子们狩猎的日子。 西山别苑占地数千余亩,规模宏大,而且近年来,有越扩越大的趋势。 毕竟,每一次贪官污吏家被抄,查出来的总有位于西城的田地,这些田地内纳入皇家别苑,恰恰导致了西山别苑越扩越大。 几百人在其中纵马游乐,一点都不会显得拥挤。 原本很期待这次秋狩的槐轻羽,因为慕容鸢的缘故,一点都不想参加了。 他面无表情的抬步,上马,默默坐在马背上,闲适的在林子里行走,口中默默背着昨日刚记的几首词。 “槐学子。”安瑞吉以及他的几个同伴,看到了槐轻羽,兴奋的骑着马叫住了他。 槐轻羽听到喊声,立刻打住马,勒住马嘴转过了身,看着笑容满面的安瑞吉,温和的打了声招呼,“安学子。” 安瑞吉停住马,忍不住问道:“刚刚听到槐学子口水念念有词,是在背书吗?” 槐轻羽点了点头,“只是闲来无事,背了几首词。” 安瑞吉当即满脸崇敬,语气恭敬的赞道:“不愧是槐学子,能取得芙蓉才子称号的人,就是勤奋好学!” 安瑞吉身后的几位朋友,也忍不住对着槐轻羽投来钦佩的眼神。 这几位朋友,皆是香山书居的学子,与槐轻羽并不熟悉。 槐轻羽在香山书居里,是出了名的独来独往,总是一个人,给人的感觉很是孤傲。 但槐轻羽的能力毋庸置疑,没有人不想与他交好,不少人都在谈论,说槐轻羽有秦首辅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后台,本人又争气,将来的前途肯定无可限量。 其中一位名叫储东的学子,笑吟吟的开口了,“槐学子,我们几人也正无聊,不如一起结伴而行?” 槐轻羽点了点头,“多谢储学子邀请,在下却之不恭了。” “槐学子认得我?”储东眼里浮现出诧异。 他虽然学问很不错,在香山书居里也算佼佼者,但在他眼里,槐轻羽日理万机,是不可能记得他的。 槐轻羽笑了笑,语气真诚的夸赞道:“储学子英姿勃发、才华横溢,我岂会不认得?” 没人不喜欢听好话。 储东闻言,脸上的笑容根本止不住,心中对槐轻羽的好感急剧攀升。 此次秋狩,分为三日狩猎,三日比拼才艺,三日畅玩。 狩猎以小队为准,每队最多十人,三日后哪支队伍猎的猎物多,哪支队便获胜。 每人只有十只箭,箭用完了便没有了,也就是说,一个人至多只能射中十只猎物。 这也是防止有的人箭术太好,将猎物都射光。 所以经常有学子箭射出去,却射空了后,立刻骑马追上去将空箭捡回来的情况。 槐轻羽跟着安瑞吉等人,搜寻了一天的猎物,累得腰酸背痛。 他箭术不佳,只射到了一只刺猬。 可惜的是,刺猬不算猎物。 队伍里的其他人,纷纷射中了兔子和鹿、狐狸等物。 野猪和老虎、鹰鹫等大型猛兽,几人是万万不敢碰的,生怕猎物没猎到,自己反倒成了食物。 他们每个人,都猎到了两到三只猎物,唯有槐轻羽一只也没有。 储东在狩猎时一马当先、野心勃勃,总是冲在最前端,唯有他拥有三只猎物。 见状,储东道:“槐学子,要不我赠你一只狐狸吧!” 槐轻羽摇头,拒绝道:“不必,狩猎注重的是体验过程,与诸位一起努力的时光里,我很开心,有没有收获我并不在乎。” “槐学子不重虚名,真是令人钦佩。”储东欣赏的看了槐轻羽一眼,然后握着弓,笑道:“我自小学了些射箭,兵部尚书陈琪便是我舅舅,我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免得他等下见了我,说我丢了他的脸。” 第二日,几人又相约来到林子间,一起结伴。 忽然,几人无意间瞥到了一匹黑棕色的矮小野马,在山林间跑来跑去。 矮脚野马! 这可是非常稀罕的东西! 几人瞬间动心了,连槐轻羽都不免提高了注意力,伸长了脖子,眼神不住的望向野马。 他蠢蠢欲动,想要将这野马猎来当宠物。 安瑞吉咳了几声,见大家都有意,免得因为争抢红了脸,于是率先道:“诸位兄台,既然大家都想要,咱们就各凭本事,谁猎到就算谁的,如何?” “可以。”众人纷纷点头。 于是,一行人骑着马四散开来,朝着野马逃走的方向追去。 追着追着,众人自然而然走散了。 槐轻羽循着地上野马的脚印,看见过几次野马的身影,但每一次他都没有射中,反而惊得野马往密林深处逃了。 槐轻羽不自觉的往林子身处走去了,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似乎迷路了。 不过,槐轻羽没有慌。 他记得密林在别苑的西方,自己虽然深入密林走得远,只要找到东方折回去一直走,就一定能回到别苑。 槐轻羽想根据树影在地上的移动,来辨别方向,但地上都是绿草,周围也都是灌木丛。 树影落在碧绿的草地上,槐轻羽看了一会儿,眼睛便被大片的翠绿晃花了。 槐轻羽揉了揉眼睛,摘了一片树叶,用树叶接了些露水。 他准备根据露水里倒映出的树枝移动的方向,来分辨方位。 然而,他好不容易接了一叶的水,感觉喉间有些干。 从早上到现在,他一口水没喝。 想了想,槐轻羽果断选择将那些露水喝进了肚中。 喝完后,他苦恼的叹了口气。 麻烦。 又要继续接了。 就在他认命的拿起叶子,准备再接一掬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悦耳的轻笑声。 槐轻羽警惕的抬头四顾,却看见了不远处,缓缓骑着马走来的慕容鸢。 慕容鸢骑着一匹雪白的马,身上的红色薄衫精致又漂亮,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槐轻羽看见他,瞬间冷下脸,丢掉叶子开始翻身上马。 见他要走,慕容鸢立刻骑着马赶了过来,眸子里满是笑意,递给了槐轻羽一个水袋。 槐轻羽扭过脸去,冷漠道:“我不要你的东西。” 慕容鸢笑了笑,“只要你喝了我的水,我就帮你捉小野马,活的。” “……”槐轻羽转过了脸,看向慕容鸢。 他心动了。 他真的很想要那匹小马。 他接过水袋,却仍旧倔强的不肯喝,商议着条件,“你先帮我把小野马捉来。” “好。”慕容鸢说着,一把抓住了槐轻羽的肩膀,将他放到了自己的白马上。 槐轻羽瞬间拧着眉:“你要做什么?” 慕容鸢低下头,清香的气息在槐轻羽的周身蔓延,只听他笑着道:“你的马太慢了,小羽儿,还是骑着我的马走得快一些。” 槐轻羽想要下马,却被他抱住了腰,“我没有其他想法,只想帮你捉小野马,小羽儿,安静点儿坐好。” 慕容鸢说着,身下的白马便飞速朝前奔跑起来。 槐轻羽本以为,就凭慕容鸢这养尊处优、白皙无瑕的双手,一定是个没有锻炼过身手的花架子。 谁知,慕容鸢眨眼间,便带着他追上了那匹小野马,随手一箭,便射中了马尾,将它定在地上,再也无法逃脱。 慕容鸢小心翼翼的抱住他的腰,语气柔和,“成功了,小羽儿,这野马性烈,你先不要靠近,待它力气耗尽,我们再过去。” 慕容鸢语气笃定。 槐轻羽听了,心情却忽然急转直下。 他忽然想到,自己在慕容鸢眼里,是不是也如这小野马一般,无处可逃? 槐轻羽深吸一口气,语气冷漠:“你放开我!这小野马我不要了!” “小羽儿?”慕容鸢显然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眨了眨漆黑的眸,立刻温声道:“这小野马太过普通,不要也罢。你想要什么,叫我去给你捉狮子、老虎也行。” 槐轻羽心中憋着一股气。 他语气很冷,“我要什么,你都给我捉来?” “那是自然。” 槐轻羽于是道,“我要白罴。” 白罴又名食铁兽,浑身只有黑白两色,力大无穷,喜好吃主子,但也会吃人肉,极难捕捉,最重要的是,白罴所在的竹林,在西山别苑的最西端,在这占地数千余亩的西山别苑,要骑很久的马,才能赶去,更别提还要将其捕捉回来了。 槐轻羽这样说,就是想要为难慕容鸢,让他不要再不识趣的凑过来。 谁知,慕容鸢却从怀中拿出一块指南针,塞到了槐轻羽的手里,仿佛一点都没感觉到为难,反而还耐心叮嘱道: “小羽儿,你骑着我的马,我命人暗中护送你回去。我骑那匹野马就行,野马跑得快。至于你原先的那匹马,我已经让人送回去了。” 慕容鸢说着,便翻身下了马。 他走到野马旁边,将野马尾尖上的箭拔下,抬手摸了摸野马的脑袋。 原本倔强得要上天的野马,在他的触碰下,竟奇异的安静下来,乖顺的蹭着他的肩膀。 下一刻,慕容鸢翻身上马,骑着野马飞驰了出去。 他消失得很快。 槐轻羽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不屑的嗤笑了一声,骑着马径直往回走。 慕容鸢这番做派是什么意思? 以为这样做,就能如从前一样,骗取他的信任,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漫不经心的骑着马,回到了原点,等待其他人。 很快,那些人陆陆续续回来了,面上皆挂着失望之色。 储东尤其懊恼,叫道:“真奇怪,那匹小野马竟不见了!” 槐轻羽笑着回:“说不定被其他人捉住了呢!” “可能吧。”储东说着,注意到槐轻羽身下的马换了一匹,立刻惊呼道:“嚯!槐学子,你这马是从何而来?前一阵子听说东夷进贡了一匹白玉龙马,跟你这匹好像啊!” 槐轻羽摸着身下的马鬃,随便找了个借口,“跟朋友借的。” 一行人没有收获,恰好又觉着饿了,便骑马往回走,准备回去吃点东西。 就在回去的途中,储东顺手射了一只火红色皮毛的狐狸。 安瑞吉见状,笑道:“储兄运气真好,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这火红色毛发的狐狸,虽然多见,但眼前这只连尾巴尖处都没有杂毛的,却是罕见呢!” 储东闻言,脖子扬高了一些,原本失望的情绪瞬间高涨。 他打着马,极速的朝前飞去,要去将那狐狸捡过来。 然而很快,槐轻羽等人,便听到不远处的灌木丛后,传来了一阵争执的声音。 储东愤愤不平的叫道:“这红毛狐狸是我猎的,还请何兄归还于我们!” 槐轻羽与安瑞吉闻言,立刻对视了一眼,几人骑着马赶了过去。 越过灌木和树丛,槐轻羽看见储东与何水等人,正脸红脖子粗的吵了起来。 何水站在马前,傲慢的仰着脖子,不紧不慢的指着地上的红毛狐狸,强调道: “看清楚了,这狐狸上可是插着我的箭。” 储东的眸子里满是怒火,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你放屁!这箭若是你射进去的,一定会紧实的插在肉里面,可你的这只箭,却松垮的插着,分明是你将我的箭拔出来,又插上了自己的!我只晚来了一会儿,没想到就被你捷足先登了!何水,知道你无耻,没想到你竟这般无耻!” “你说这些话,有何证据?你空口白牙,我还要说分明是你技不如人,想要诬陷我呢!”何水一张乖巧的脸上,挂满了骄纵。 他笃定了储东没有证据,拿他没办法。 “你别太过分了!”储东握紧了拳头,气愤异常。 他家世不错,受父母疼爱,舅舅又是兵部尚书陈琪,自小从未受过委屈。 他虽然平日里没有表现得看不起人,但出身不凡,怎么会真的随和,没有一丝傲气? 储东将手里的弓狠狠掷在地上,眼眸一眯,便要冲上去揍死何水。 何水丝毫不怕,他也带着几个同伴,就算同伴们打不过储东,也能掩护他逃走。 就在储东拳头快要打在何水脸上时,忽然,一双大手将储东的拳头拦了下来。 是墨卿欢。 墨卿欢急匆匆骑着马,他的马上带着几只血淋淋的猎物,显然刚刚在忙活着狩猎。 何水以及他身后的那几个纨绔同伴,显然都是不中用的,他们这一整队的人,想要在狩猎大会上获得名次,显然全都要靠墨卿欢。 墨卿欢满载而归,刚来找何水,就看见储东在殴打何水。 他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储东!你要做什么?”墨卿欢皱着眉,直直的盯着储东。 他身量高挑,挡在何水身前,长臂一挥,便将储东的手臂打了回去。 储东后退了两步,眯眸看向墨卿欢,讥笑道:“你眼瞎了?我在干什么,你没看到?” 墨卿欢望着储东熟悉的脸,怔了一下。 他默默的捏着衣角,张了张嘴,语气软了下来,“有什么脾气就冲我来,别伤害何水。” “谁人不知,你就是何水的一条狗,你能做何水的主吗?”储东讥讽的望着墨卿欢。 这段时间,墨卿欢在香山书居,对何水为首是从,随叫随到。 一点读书人的气魄都没有,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笑话他。 储东自然对这样的人,没一点好感。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墨卿欢望着储东,眼神里闪过一抹失望,张了张嘴,“储东,你变了。” 储东掏了掏耳朵,“发什么颠?小爷我一向是这般脾气,只不过对待朋友,我向来仗义,但是对待某些厚颜无耻的人嘛……” 储东扫视了何水一眼,眼里的嘲讽越来越浓: “某些人想让我以礼相待?简直痴心妄想!” 墨卿欢看见了储东眼底的意味,心中有些不悦:“我说过,有什么冲我来,别针对何水。” 这话一出,储东立刻被气得牙齿打颤,死死握着拳头,骂道: “我针对他?墨卿欢,我真是给你脸了!还说不是何水的狗,我还没对何水怎么样呢,你就上赶着来维护他,这不是狗是什么?狗讨好了人,还能得块骨头,你讨好了何水,能得到什么?我看你是连狗都不如!” “储东!”墨卿欢听到储东的话,眼里的寒意不停闪烁。 他握着拳,忍了又忍,终究按捺住了脾气,谴责道:“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墨卿欢,我射了一只红毛狐狸,何水却要来抢!你掰开你的狗眼看看,这只红毛狐狸,究竟是不是何水射的?”储东说着,踢了踢地上的红毛狐狸。 霎时,那只红毛狐狸伤口上插着的,属于何水的箭,便松松垮垮的掉了下来。 何水那只箭,要真是射上去的,不会一碰就掉出来。 答案很明显。 是何水在抢储东的猎物。 墨卿欢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他太心系何水,一上来就维护何水,结果没想到没理的是何水。 墨卿欢回过头,看了看何水,攥紧着手指,对他欲言又止。 何水对墨卿欢的眼神十分厌烦,墨卿欢在他眼里就是个玩物加废物。 只要他勾勾手指,就能将墨卿欢玩弄于股掌之间。 何水丝毫不怕,察觉到墨卿欢的目光,他立刻楚楚可怜的咬着下唇,露出了一副将哭未哭的样子。 墨卿欢深吸一口气,看了看何水,又看了看储东。 一时间,手指握得更紧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槐轻羽在一旁默默观看着,对墨卿欢的反应很了然。 他知道,墨卿欢为何会表现得这么为难。 因为,墨卿欢也认出了储东。 前世,储东可是墨卿欢最好的兄弟,墨卿欢一个农家子,在朝中毫无根基,能这么快当上太傅,掌管翰林院,有很大的原因,是有储东这个好兄弟。 储东父亲是翰林之首,舅舅又是兵部尚书。 储东科举虽然名次不错,但与其他天之骄子相比,才华却终究是普通了些,再怎么升也升不上去。 储东与墨卿欢关系好,因此,储东尝尝让父亲以及舅舅,在官场上多提鞋墨卿欢。 墨卿欢有了这两大助力,简直是如虎添翼,官位飞速上升。 眼下,墨卿欢正处在两难的关键节点上。 一边是楚楚可怜,却强占人猎物、为非作歹的心上人何水。 一边是占着理儿的昔日的好兄弟,未来官场上的强大助力。 墨卿欢,你究竟选哪边呢? 槐轻羽玩味的看着墨卿欢,眼底满是讥笑与幸灾乐祸。 墨卿欢的拳垂在身侧,握了又松,思量了许久之后,才闭了闭眼。 他语气涩然,终究是选择了站在何水这边,轻声道:“这箭,是何水射的。” “睁着眼说瞎话,你也不怕遭报应?”储东没想到,墨卿欢一个秀才,也算是个读书人,竟然厚颜无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学何水那无赖的做派。 他再也忍不了了,抬起手,便狠狠的抡了墨卿欢一个巴掌。 储东指着墨卿欢的鼻子,怒骂道: “什么腌臜玩意儿,也想和小爷抢东西?墨卿欢,有本事就和小爷比试比试,你要是真的有本事赢了小爷,小爷就吃亏将这狐狸送给你!否则,小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墨卿欢硬生生挨了一巴掌。 他摸了摸红肿的半边脸,愧疚的望着储东。 他也知道这件事委屈了储东,是他睁眼说瞎话,偏向了何水。 他动了动喉结,刚准备说不想和储东比,大不了他再猎一只狐狸,送给储东。 就听见何水满脸的傲气,接过了话茬: “储东,你要和我们打赌?哼,光赌一只狐狸多没意思,要赌就赌所有猎物!我们赢了,你就将所有的猎物都送给我们!” “所有猎物?何水,你可真是贪婪!”安瑞吉在一旁听了,忍不住叫道:“你们的猎物,再加上我们的,到时候岂不是能夺得头筹?” “所以,你们害怕了?” “谁会怕你们?”储东说着,目光里充满了怒火,恶狠狠的瞪着墨卿欢,“有本事,就与我比打马球!你这种出身贫寒的农家子,想必连连马球都没见过吧!” 打马球? 墨卿欢眼眸动了动,一点都不想与储东比赛。 在他眼里,储东仍是他的好兄弟,他刚刚偏帮何水,已经很对不起储东了,怎么有脸再跟储东比赛,赢他的猎物? 他刚想劝储东息怒,何水就扯住了他的衣袖。 只见何水期待的望着墨卿欢,声音柔柔的恳求道:“卿欢哥哥,我想夺得狩猎大会的魁首,赢得奖励,你能不能帮我?” 墨卿欢低下头,望着他乖巧的脸好一会儿。 然后,他眼眸微动,终究是再次选择站在了他这边。 他点了点头,轻声道:“好。我一定会帮你夺得魁首。” 马球是贵族才能碰的东西,储东最喜欢的就是打马球。 然而,墨卿欢前世身为储东的好兄弟,怎么会没有打过马球? 而且,墨卿欢天赋异禀,刚一上手,打得就比储东好上许多。 也就是说,明日的马球比赛,墨卿欢赢定了。 槐轻羽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他已经预料到了明日的结果,眼下只觉得没意思。 储东却不知道这些内情,他见墨卿欢竟然敢答应何水,还说要夺得魁首,只觉得墨卿欢在痴人说梦。 墨卿欢一个土包子,都没打过马球,竟还大言不惭,敢说要赢? 他轻蔑的嗤笑一声,翻身上了马,高高在上的睥睨着墨卿欢,“明日,我一定会将你打得满地找牙!” 说罢,他便双腿一夹,骑着马飞奔离开了,显然心情不虞到了极致。 墨卿欢望着好兄弟的背影,紧攥着拳,只能在心中默默说着对不起。 安瑞吉、槐轻羽等人见状,也只能骑着马,跟上了储东的节奏。 一行人回到别苑的住处,累了一整天,纷纷告别。 骑了一天的马,槐轻羽也累得腰酸背痛,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刚要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就猝不及防的被人攥住了手腕。 他的手腕立刻被握得险些断掉,不悦回头。 只见墨卿欢阴沉着脸,死死攥着他手腕,朝着他语气冰冷: “闹够了没有?槐轻羽,今日之事,是不是你挑拨的,目的就是想看着我与储东分道扬镳?唯有你知道,我前世和储东是好兄弟,否则不可能这么巧,储东和水水恰好针锋相对上!” 第090章 第 90 章 “你有病?能不能去治治脑子?”槐轻羽蹙眉, 努力想要抽回手腕。 墨卿欢却握得更紧。 他浑身萦绕着混乱黑暗的气息,脸色难看极了,一步步逼近槐轻羽, 将槐轻羽整个人按压在墙上。 他望着神情厌恶,紧靠墙壁的槐轻羽, 语气很冷,质问:“你究竟还要怨恨我到什么时候?” “永远。”槐轻羽逃不开, 只能将脸颊转向一边, 避免看到墨卿欢那张讨人厌的脸,轻描淡写道:“想让我对你消气,是不可能的。不过墨卿欢, 我真的劝你不要自作多情,即便再怨恨你, 我也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对你实行报复, 因为我确定你很快就能玩死自己。” 墨卿欢只注意到,槐轻羽承认了对他心怀怨恨。 他身子更用力的倾覆了过来,抬手钳制住槐轻羽的下颌,朝他贴近,语气森冷,“槐轻羽,有什么冲我来, 你敢伤害水水,我就对你不客气!” “这句话你要说多少遍?你能不能滚!别碰我!”槐轻羽对于墨卿欢的靠近, 只觉得极其恶心。 他极力想要推开墨卿欢, 可他的力气太小,墨卿欢轻轻松松便控制住了他的双臂, 让他动弹不得。 槐轻羽厌恶极了这种受制于人的状况。 他眼神凶狠又厌恶的瞪着墨卿欢,眼神里浮现出缕缕杀意。 墨卿欢接触到他的这些眼神,一怔,随即薄唇紧抿,神色愈发冷冽,眼底陡然浮现出一股愤怒。 那股愤怒刚生出来,便瞬间焚毁了他全部的理智,让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他粗鲁的抱住槐轻羽的腰,将他整个人按压在自己怀中,大踏步闯进了槐轻羽的院子。 他目光轻扫,瞥见院中的石桌,眼神瞬间暗了下来。 他将槐轻羽整个人按压在石桌上,声音极冷: “你欲情故纵,搞了这么多小动作,不就是想得到我吗?如果我的触碰,能让你不再爱我,我不介意多与你接触一会儿。” 说着,他大手摸了一下槐轻羽的脸颊,然后开始试图脱槐轻羽的衣服。 槐轻羽:“?” 墨卿欢想强迫他? “墨卿欢,你是不是疯了?你快放开我,这不符合你的性子!”槐轻羽努力的推拒这墨卿欢压下来的身子,忽然变得无比冷静,“你该不会是想碰我吧?可是你忘了,明明上辈子我主动投怀送抱,你都不要我。你怎么可能对我硬得起来?” 他是真的感觉很荒谬,觉得墨卿欢这行为只是吓吓他,而不会真的要他。 墨卿欢对他有多厌恶,他无比清楚。 真的厌恶一个人,只会想杀了对方,怎么能忍得住恶心,对那人做这种事? 上辈子…… 墨卿欢听到这几个字,身体忽然僵住了,原本愤怒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想起了上辈子的事。 上辈子,槐轻羽温和善良,对他很好,对墨泥村的人也很好。 那时候他家里穷,进入香山书居后,远不像这辈子这般得心应手。 别人都说他是天才,殊不知他学习学得一直很吃力。 他得将精力百分百投入在学业上,才能保持住天才的神话。 这也就导致,他根本顾不上家里。 有一年,盛京突发暴雨,洪水泛滥,短短半日水位便上涨了半尺多高,他们墨泥村在盛京附近,也未能幸免。 他看着暴雨,心里瞬间绝望不已,因为他知道,这雨一下,地里的庄稼肯定会全遭了殃。 他们墨泥村一向贫寒,没了庄稼等于接下来一整年都没了口粮,村里所有人都可能饿死。 更严重的是,他们村的房屋都是黄泥以及木头造的,想必早已被洪水淹得倒塌一片了。 暴雨停后,水位已经上涨到齐腰深的位置了,下降到膝盖深处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这半个月间,他茶不思、饭不想,每日都活得浑浑噩噩,生怕一回去,就看到全村人尸骨遍野的场景。 然而,等他好不容易,蹚着洪水回到墨泥村时,却看到了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原来,是槐轻羽为了他,早就假借捐款之名,送来了大批的青砖与木材,为村民们修缮了房屋。 青砖房子结实,不是大规模的洪水,根本淹不倒。 除此之外,槐轻羽先前还送来了不少容易储存的小麦和稻谷。 暴雨来时,瞬间将地上的东西全都淹了。 他们只能在危急关头,扛着家里的小麦,争相爬到了屋顶上。 他们全村人在这半个月内,冷了就缩在一团,饿了就吃泡了水的小麦和稻谷,勉强活了下来。 也就是说,他们能活,全都是靠着槐轻羽先前的善举。 当时,他的寡母还拉着他的手,郑重其事的警告他,让他永远铭记槐轻羽的恩情。 他当时,已经做好了与槐轻羽共度一生的打算。 有了槐轻羽,他的人生越来越顺遂,他将槐轻羽视为朋友、知己、心上人。 可是,之后的某一天,他忽然在街上遇见了何水。 那个过去常常霸凌、侮辱他,让他做噩梦的心理阴影,何水。 何水当时在大街上,正与喝花酒的丈夫拉拉扯扯,然后被他的丈夫按在地上,暴打了一顿。 何水被打得鼻青脸肿,身形瑟缩,狼狈的倒在地上,过了许久才艰难的爬了起来。 看见他,何水原本惊恐怯懦的表情,瞬间不见了。 他绷着一张满是伤痕的脸,眼里噙满了泪水,却始终不愿流下眼泪来。 他满脸倔强,恶狠狠的瞪着他怒骂道::“看什么看?墨卿欢,别以为我现在落魄了,你就有资格嘲笑我!” 他明明遍体鳞伤,却仿佛不服谁的小兽一般,满身带刺。 看似凶狠,实际上外强中干。 墨卿欢忽然觉得,何水不再可怕了。 他冷漠的越过了何水,对于何水的敌视视而不见,这样的何水在他眼里,就是路边的一条普通的狗,没资格得到他半分眼神。 他一心想要去见槐轻羽,将生辰礼物送给槐轻羽。 可是之后的日子,他却总是撞见何水。 何水开始朝他娇羞的笑,开始找他谈心,开始朝他哭诉丈夫是如何虐待他,开始送他做的各种亲手做的糕点。 他觉得厌烦。 他恨不得拧断何水的脖子。 霸凌者的示好,他才不需要。 他丢掉何水的糕点,对何水冷言冷语,甚至好几次都狠狠踹在何水的胸膛上,将凑上来的何水踢开。 他恨不得何水永远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可是,当何水被丈夫家暴致死的消息,传到他耳中时,他忽然怔住了。 他终于意识到,何水留给他的,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他生命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开始恐慌,莫名的害怕何水真的死去,为此不惜逃了与槐轻羽的订婚宴。 他找到了何水,看着从前鲜活到了极致的人,如今却奄奄一息,心脏忽然颤抖的厉害。 何水临死前,拉着他的衣袖,朝他诚恳的道歉。 何水一边吐血,一边说。 原先之所以霸凌他,是因为爱他,但他那时太过年幼,不知道爱为何物,才会用那种手段引起他的注意。 何水还说,如果不是槐轻羽制止霸凌,将他救下,他一定能领悟到他的爱,与他结成连理。 那时,他才恍然大悟,想明白何水过去的所作所为。 如果不是爱,何水怎么可能无缘无故霸凌他,最终成为他的噩梦,他的心理阴影呢? 何水的性子是那么高傲,他的爱是那么浓烈、张扬、霸道,与槐轻羽温润如水,寡淡无聊的感情全然不同。 二者相比,他更为何水的这种爱着迷。 所以他觉得。 ——槐轻羽当初不该出现。 要不是槐轻羽非要帮他,他也不会错过何水。 看着何水死在自己怀里,他忽然无比怨恨槐轻羽,要不是槐轻羽多管闲事,何水不会嫁给那个吃喝嫖赌、臭鱼烂虾一般的丈夫,不会凄惨死去。 他看着匆匆赶来,脸色惨白的槐轻羽,顿时厌恶极了他。 他压着槐轻羽,强行让槐轻羽跪下,给何水磕头赔罪。 然后,他看着再也救不回来的何水,双目赤红,拔剑自刎在了何水身旁。 槐轻羽当时看到他满身是血倒下的模样,忍不住崩溃大哭了起来,红肿着眼睛质问他:我做错了什么? 槐轻羽做错了什么? 从行为上来说,他并没有任何错,他主观上从未想过加害何水。 可结果上来说,何水的死,他万死难辞其咎。 闭眼的那一刻,他在想,可惜啊,槐轻羽这么好,他终究是负了他。 他终究是没有听从寡母的劝诫,做不到珍惜槐轻羽。 这一世,他预知了洪水,自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在学业上根本不用花费心思,便能次次名列前茅。 在闲暇之余,他给人抄书赚钱,想要攒钱,靠着自己的力量,在未来那场洪水发生前,给墨泥村的所有人修缮好房屋,虽然供养全村人,需要很大一笔巨款,但他不想再受到槐轻羽的帮助。 可是他没想到,槐轻羽竟也重生了。 并且因为上辈子的事,对他心怀怨恨,总是与他作对,甚至还因为嫉妒,而屡次针对何水。 槐轻羽的善良不复存在,变得恶毒冷漠起来。 槐轻羽对他深情不改,屡次纠缠是,试图与他重温旧梦。 可是,他爱的只有何水,这一点是如论如何,都不会变的。 想到重生以来,槐轻羽的纠缠不休、欲情故纵,以及对何水的针对,他眼神就不自觉冷了几分。 他想要再说什么绝情的话,然而张了张嘴,却又很快闭上。 他盯着槐轻羽的脸颊许久,然后,眼底猝然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半晌,他放开了抓着槐轻羽的手,后退了两步。 “我们应该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他眼眸深沉,夹杂着痛苦和艰难,嗓音涩然的开口,“槐轻羽,我知道,我应该向你道歉,可是你想要的我真的给不起,对不起……” 槐轻羽望着他这痛苦的样子,有些无语。 他站起身,整理好衣服,被恶心的翻了个白眼,冷漠道:“我想要你离我远一点,能做到吗?” 墨卿欢却觉得他在赌气,眼里的痛苦更甚。 是他太天真了,槐轻羽对他两辈子纠缠不休,怎么可能轻易放手呢? 他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郑重其事道:“槐轻羽,你别岔开话题,除了我这个人,你想要什么,就和我说。”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槐轻羽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随口道:“我真的什么都想要?那好,你真的想给我补偿,就给我银子田地房屋之类的东西,越多越好,如何?” “槐轻羽,我是认真想跟你结束的,你却故意说这些话气我,是不是还不肯放过我?”墨卿欢看着槐轻羽,失魂落魄的摇着头,忍不住喃喃道,“你、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从不与我计较这些身外之物,如今却性情大变,竟喜欢这些东西,真是偏执得可怕,槐轻羽,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到底是谁偏执?你能不能听懂人话?你凭什么笃定我爱你爱得痴狂?”槐轻羽被墨卿欢气得胸腔都痛了起来,脸色难看的指着大门,“煞笔玩意儿,你快给我滚!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懂?” “你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得到我吗?”墨卿欢看着槐轻羽一脸愤怒,趋近于气急败坏的模样,只觉得口腔里满是苦涩。 他苦笑一声,眼神悲凉。 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艰难的动了动眼珠子,抬起手,手指颤抖的抚上了自己的衣领子。 他一脸难堪的别过脸去,喃喃道:“是不是只有真正得到了我,你才会善罢甘休?罢了,既如此,我就将我这副身子给你。但我先警告你,即便你得了我的身子,也不会得到的心。我的心,永远都是属于水水的。” 墨卿欢说罢,便一副壮士断腕、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模样,毅然决然褪下了衣服。 霎时间,一具白亮光洁、胸肌健硕的男性上身,便暴露在了槐轻羽的眼前。 槐轻羽瞬间后退了好几步,捂住了眼。 见墨卿欢蠢蠢欲动,似乎还想将裤子也脱掉,槐轻羽再也控制不住恶心的感觉,弯下腰呕吐了几声。 吐完后,他再次深吸了好几口气,整个人才从震撼与厌恶中脱离。 看见他吐,墨卿欢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 他神色不虞的望着槐轻羽,“你是不是故意与我作对,才假装呕吐?别装了,槐轻羽,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高兴。” “你能不能别做那些令人作呕的事了?”槐轻羽眉眼间满是厌恶,“好端端的,你脱什么衣服?墨卿欢,你是不是有病?” 墨卿欢眼眸深沉的望着槐轻羽,嗓子干涩道:“我知道你很想得到我,槐轻羽,我会如你所愿,让你得到我的身子。” 他说着,上前几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得抓住槐轻羽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怀里。 他死死抱住了槐轻羽的腰,喉结滑动,缓缓低下头,眼看要吻在槐轻羽的唇上。 槐轻羽浑身都警惕起来,眼底满是杀意的盯着他。 墨卿欢若真的不知死活,他一定会唤来蓝柳和青鸿,给他一个惨痛的教训。 “墨卿欢,放开小羽!”就在此时,一道阴森又饱含厌恶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傅珣皓拄着拐杖,脸色阴沉的踏进了院里。 他的手死死握着拐杖的木柄,骨节分明的五指由于用力,而泛起了苍白。 他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但身上的气息无比骇人。 墨卿欢抱住槐轻羽,不悦的转过身,讥诮的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傅瘸子……不,傅侯爷啊!” “你放开小羽!”傅珣皓眸底浮出大片幽暗的浓雾,眼尾猩红得吓人。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墨卿欢光滑的上身,旋即,轻慢的讥笑了一声,“就你这五短身材,也好意思亮出来?” 墨卿欢眼神瞬间阴冷了下来。 他放开了槐轻羽的腰,转过身来,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饱满的腹肌,以及修长的手臂,不屑笑道:“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自己知道,但是傅小侯爷,你对自己的腿……有认知吗?你一个瘸子,该不会将自己当成正常人了吧?” 傅珣皓握着拐杖的手,更加用力了。 他的腿,是他的自卑之处。 墨卿欢这狗东西,竟然敢揪着这一点挑衅,简直是不知死活。 他几乎要咬碎一口牙,恶狠狠的质问道:“你凭什么来骚扰小羽?墨卿欢,你当现在是上辈子,小羽还对你情有独钟吗?你那么伤害小羽,凭什么以为小羽还会爱你?” “你说这些话,又有什么资格?傅珣皓,当日的颂才会,我可是在现场。你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槐轻羽的事,还有脸出现在他面前?”墨卿欢不甘示弱,目光冷冽的盯着傅珣皓。 傅珣皓一张俊逸不凡的脸,早已在这段时间的折磨下,憔悴不堪,苍白无比。 他的眼神,愈发显得阴翳可怕,整个人的身上都萦绕着阴暗压抑的气息。 “我与小羽的事,与你这个外人无关。”傅珣皓死死的咬着牙,他对墨卿欢厌恶到了骨子里,无比嫉妒墨卿欢上辈子能当槐轻羽的未婚夫。 听从牙缝里,艰难的吐出几句话: “快滚吧,墨卿欢,小羽现在根本不想看见你!” “这句话,我应该回敬给你。”相比于傅珣皓的炸毛,墨卿欢就显得从容了许多。 在这时候,他还是对槐轻羽深爱他一事,深信不疑。 “能不能全都滚出去!”槐轻羽说着,揉了揉手腕,目光灼灼,“再不滚出去,我就大嘴巴子侍候了!” 傅珣皓闻言,立刻驱赶墨卿欢,咬着牙道:“你快滚,别在这儿碍了小羽的……” “啪!”他的脸上,瞬间挨了槐轻羽一巴掌。 槐轻羽的手,打得又痛又爽。 他勾了勾唇,嘲讽道,“傅珣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赶快给我出去!” 墨卿欢见傅珣皓挨打,脸上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他低沉的笑了两声,“打得好,傅珣皓这狗贼……” “啪啪啪啪啪……” 他话还未说完,就挨了一连串的巴掌。 顶着火辣辣的脸颊,他瞬间怒了,不甘的望向槐轻羽,眼眸里满是不可置信,“你竟然打我打得比傅珣皓还多,槐轻羽,你凭什么……” 槐轻羽不耐烦的瞟了他一眼,嫌恶道:“多余的巴掌,是扇给你的自以为是!究竟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相信,我早就不爱你了?” 傅珣皓闻言,发出了畅快的笑容,“墨卿欢,认清现实吧,小羽连我都不原谅,怎么可能原谅你对他做的那些事呢?” “你又狗叫什么?”槐轻羽厌恶的瞪了傅珣皓一眼,抬起手,又赏了他几个巴掌。 然后转身,看向墨卿欢。 防止墨卿欢开口,他提前又赏了他一巴掌。 趁着二人顶着肿胀的脸颊,愣神之际,槐轻羽冷笑一声,撸起袖子,将二人都推出了门外。 他双手抱胸,闲适的倚在门框上,看猴子一般,注视着两人: “要吵架,到门外吵,知道么?好了,你们可以开始你们的表演了。” “槐轻羽,你对我这是什么态度?你再这样,知不知道我会很生气?”墨卿欢见自己和傅珣皓一起被请出门外,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什么时候,他在槐轻羽这里,也和傅珣皓一般了? 槐轻羽分明一直疯狂的爱着他! 傅珣皓怎么能比得上他! 听到墨卿欢的质问,槐轻羽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只用一副看笑话的眼神,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他的眼神,让墨卿欢的薄唇抿住了。 墨卿欢的心脏,忽然不可抑制的慌乱起来,他摸不准槐轻羽这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答应让槐轻羽得到自己了,槐轻羽刚刚为什么反抗的那般激烈,将他推开? 不该欣喜若狂吗? “你怎么有脸,来质问小羽?”傅珣皓站在一旁,神色讥讽又轻蔑,不紧不慢的开口,“你知道上辈子你死后,留给小羽的是什么吗?所有人都觉得,是小羽做了什么事逼死了你,他被千夫所指,嫁不出去,只能嫁给秦漆禾那个畜生。小羽被秦漆禾折磨得遍体鳞伤,之后又被扫地出门。随后,他又被宋钦隐那个畜生百般伤害。这一切的源头,难道不是你吗?你有什么脸,来责怪小羽对你态度不好?” “你……什么意思?在我死后,槐轻羽竟然还有那么多男人?”墨卿欢瞳孔猛缩,震惊又痛苦。 他不敢置信的握紧了拳头,心中的恐慌和害怕越来越强烈。 怎么回事? 槐轻羽不是爱他爱的疯狂吗? 为什么槐轻羽上辈子,还会嫁给秦漆禾,还与宋钦隐有了苟且? 一股空虚和怅然若失,直冲他的大脑。 他的理智被巨大的恐慌所淹没,稳定了好半晌情绪,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失控。 他用干涩的嗓音,强压着愤怒质问槐轻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槐轻羽,你告诉傅珣皓,你爱的是我,秦漆禾和宋钦隐,只不过是我的替身罢了。” 他眼神死死盯着槐轻羽,掌心冒汗,双脚冰凉,整个人仿佛泡在冰冷的死水里。 他等着槐轻羽说出他期待的答案。 可等待他的,只有槐轻羽似笑非笑的眼神。 槐轻羽眨了眨眼,根本不打算跟他解释。 反而还用看猴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巨大的恐慌,彻底包裹了墨卿欢的心脏,使得他瞬间失去了理智。 他难掩愤怒和失望,神色痛苦的望着槐轻羽,质问道:“你怎么这么水性杨花?槐轻羽,你最爱的不应该永远是我吗? “为了我,我孝顺我的父母,还照顾了墨泥村的所有人! “为了我,你在我被何水欺凌时,毅然决然挡在我身前,替我承受殴打! “为了我,你不顾秦首辅的反对,坚持要嫁给我! “你陪我从伤痕遍体、轻贱卑微,不断为我谋划着,一步步走向太傅之位,荣登翰林之首。 “你那么爱我,怎么可能会嫁给其他人呢?” 槐轻羽默默听着这些话,表情丝毫未变,仿佛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他双手抱胸,抬着下巴,随意道:“说够了吗?说够了就赶快滚,别在这碍眼。” “槐轻羽!我不信你不爱我!当初我辜负了你,所以你只是因为怨恨我,才会接受别的男人对不对?”墨卿欢说着,上前两步,抓住槐轻羽的手腕,想要将他扯入怀中,眼眸漆黑可怖,“快说,说你还爱我!” 槐轻羽面无表情的垂眸,屈膝,看着越来越激动的他,直接一膝盖捅在了他某处不可言说的部位。 墨卿欢立马疼得脸色煞白。 槐轻羽睥睨着墨卿欢,“现在知道我的态度了?” 墨卿欢疼得脸色苍白,冷汗直冒,他死死握着拳,指甲深深的陷入到了肉里,强行忍着疼痛。 不知为何,此刻的他,在槐轻羽面前,不愿躬身躺在地上,露出一丝狼狈的姿态。 缓了好一会儿,待能适应那刻骨的痛后,他才后退两步,眼眸猩红无比,阴森可怖的盯着槐轻羽。 他在等待着槐轻羽的回答。 槐轻羽见他一直僵持,终于彻底不耐烦了,威胁道:“你在纠缠,我就告诉何水了。” “何水”二字,终于让墨卿欢有了反应。 墨卿欢眼底的黑雾更浓了,半晌过后,他才勉强扯出了一个难看又偏执的笑容:“槐轻羽,我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与我的关系,我说了才算!” 他说罢,神情阴鸷的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傅珣皓厌恶的嗤笑一声。 现场只余他与槐轻羽两人。 他欣喜的看向槐轻羽,舔了舔唇,露出讨好的笑容,“小羽……” “你对墨卿欢的那些话,不是证明了你什么都知道吗?”槐轻羽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冷笑道:“傅珣皓,那些道理你明明都懂,你明明知道,我与你不可能,却还是强求,何必呢?” 傅珣皓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如流动的水一般,继续笑了起来。 “你逃不开我的,小羽。”傅珣皓脸上的笑意不止,他一边将恐慌得不断颤抖的手掩在袖中,一边强装镇定的道,“我已经失去了你一次,不会再失去你第二次。你要知道余生很长的,小羽。我和其他那些愚蠢的男人不一样,我不会逼你太紧,但,想摆脱我,妄想。” 傅珣皓说完,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色,温升叮嘱道:“天色不早了,小羽,你多休息吧。” 说罢,傅珣皓便飞快的转身,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离去。 没人能看见,他转身的刹那,脸上的镇定和胜券在握,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惨白和惶恐。 再次听到槐轻羽的拒绝。 他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在意。 实际上,他在意极了。 墨卿欢、秦漆禾、宋钦隐…… 曾经那些得到过小羽身心的人,都让他嫉妒得发狂,恨不得立刻将他们碎尸万段! * “真是晦气。”槐轻羽望着傅珣皓的背影,颇为嫌弃的往地上淬了两口。 他刚要关门,却看到宋钦隐脸色惨白的从阴影处走出。 “他们说的前世,是什么意思?”宋钦隐变得更瘦了,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一张白的透明的脸,若隐若现在黑暗中,仿佛鬼魅一般骇人。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槐轻羽,唇瓣干涩又苍白,“槐轻羽,我们……上辈子相爱过?” 90-100 第091章 第 91 章 “你偷听?”槐轻羽漠然的扫了宋钦隐一眼, 抿了抿唇,微笑起来,“宋公子, 知不知道偷听是一种很不好的行为?” “槐轻羽,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宋钦隐上前一步, 情绪有些激动。 他的面容,在这些时日的磋磨下, 不再复先前的高雅寡淡, 而是越发显得媚俗艳丽,隐隐回到了前世那种被仇恨滋养下的阴厉妖娆。 他被刚刚偷听到的那些话,给折磨得心乱如麻。 什么前世, 什么槐轻羽“被宋钦隐那个畜生折磨”。 他何时折磨过槐轻羽了? 他只记得,自己与槐轻羽分明没过什么交集。 “宋公子, 注意身份,你只是一个奴仆, 不应该太过僭越。”槐轻羽说着,便准备关门,笑眯眯道:“天色已晚,宋公子快回去吧!” 宋钦隐却一把按住了门扉。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槐轻羽,“我听得清清楚楚,你们提到了什么前世今生, 槐轻羽,把话说清楚!” “……”槐轻羽唇瓣闭着, 没有说话。 缓了半晌, 他忽然好整以暇的望着宋钦隐,表情玩味儿, “原本还想着继续跟你演戏的,但既然你这么不识趣,非要撕破脸,我也就不跟你装模作样了。” 宋钦隐脸色苍白,颤抖着嘴唇问:“所以你能告诉我,你们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吗?” “没什么意思,就是你前世得罪过我,所以今生我准备报复你。”槐轻羽说着,神情不善的眯了眯眼眸,“宋钦隐,原本我报复你,还想着遮掩一下,但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日后也不用再做表面文章了。” 宋钦隐闻言,唇瓣颤抖得更加厉害,不可置信的问,“我、我已经够惨了,你还要报复我?槐轻羽,你太恶毒了!” “不报复你到死,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槐轻羽莞尔一笑,但这笑落在宋钦隐眼里,无异于残忍嗜血的魔鬼。 他接着伸出一只手,掐住宋钦隐的下巴,强迫他扬起脖颈,接着,如恶鬼一般呢喃着问:“所以宋钦隐,你准备好迎接我的狂风暴雨了吗?” 宋钦隐紧闭着唇,身形不自觉颤抖着,却没有说出任何求饶的话。 他如今已经够落魄了,尊严丧失得等同于无。 所以,他无法再接受自己对人摇尾乞怜。 艰难的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半晌,宋钦隐才止住颤抖,试图劝说槐轻羽,“我不记得前世之事,你说我得罪过你,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更何况,前世的我犯下的罪,与今生的我有何干系?” 槐轻羽嗤笑一声,轻蔑的打量了一下宋钦隐,冷冷道:“你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就行。别说你前世得罪过我,就算没得罪过,我今生想弄死你,也轻轻松松,毕竟你只是一个奴仆,捏死如蝼蚁般的奴仆,没人会觉得有问题吧?” “你……”宋钦隐眸光微晃,有些失望的看着槐轻羽,他唇瓣干涸又苍白,整个人宛如病态的鬼。 他的眼眸里闪过一抹绝望,墨色的琉璃眸里满是灰败与黯淡。 他的声音很低,卑微乞求道:“槐轻羽,就算要报复我,请让我做个明白鬼,好吗?你能不能告诉我,前世究竟发生了何事?我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凭什么告诉你?”槐轻羽倚在门框上,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宋钦隐。 与宋钦隐的绝望焦灼不同,他整个人显得悠闲极了。 他的眼神冷酷异常,冷笑道:“我就是要让你惶惶不可终日,百思不得其解。宋钦隐,我听说你如今,已经被刘大人送给了朱大人?那朱大人可是秦首辅的门生,只要我一句话,朱大人一定会按照我的吩咐,好好招待你。你这段时间,没少被朱大人折磨吧?你一个奴仆,颜色又好,啧啧,想必已经被朱大人……” “槐轻羽!”宋钦隐浑身冰冷,控制不住的厉声打断他的话。 他颤抖着身子,满眼屈辱和愤怒,“你什么意思?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从未雌伏过任何人身下!我宋钦隐,此生宁愿死,也不愿意以色侍人!” “啧啧,宋公子真是有志气,你越不愿雌伏,我就越要折辱你!”槐轻羽一边说,一边特意露出了阴毒的笑容。 看到宋钦隐瞳孔猛缩,指尖颤抖,喉结不住滑动,害怕到了极致,他才满意的关上房门。 回到屋中,他敛眉深思起来。 宋钦隐……也是时候解决了,免得夜长梦多。 槐轻羽眉眼下垂,唤来蓝柳,声音冷酷,“将孟伽诩叫过来,让他瞅准时机添一把火,最好将宋钦隐逼上绝路。” 蓝柳很快走了。 天色已经黑了,槐轻羽吃了点儿饭,便准备沐浴更衣。 然后,他便听到了门口处传来槐庆云的声音。 槐庆云久久滞留在门口,显然在和什么人说话,二人拉拉扯扯,不一会儿,槐庆云便和林牧辙亲亲密密的踏入了院中。 “槐轻羽。”林牧辙堂而皇之站在院中,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槐轻羽闻言,饶有兴致的打开房门,准备看看林牧辙在耍什么把戏。 他走到院里,只见林牧辙正坐在桌边,悠闲的喝着茶,而厨房里,槐庆云正忙忙活着什么。 一看见槐轻羽走过来,林牧辙就满面笑意的放下茶杯。 “看见了吗?你的弟弟正在给我洗手作羹汤,我一说饿了,他就迫不及待的说要给我做饭,真是贤惠呀!” “的确贤惠,他亲爹亲娘都没尝过他一口饭菜呢!”槐轻羽点头评价道,然后扬了扬眉,看向林牧辙,“这是他第一次做饭,你等下真的能吃进去?” 林牧辙冷哼了声:“谁会吃他做的那玩意儿?我叫你来,就是要让你看看,你的弟弟在我面前是有多么卑微,他就是我脚边的一条狗……”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这就是你得罪我的下场!槐轻羽,看到你弟弟如此愚蠢,被我这个坏男人骗,想必你很痛苦吧?”林牧辙说着,展开折扇在胸前摇晃着,一张姣好的俊容上,露出猥琐又下流的笑容。 他凑近槐轻羽,脸上露出轻浮淫-秽的笑,“只要你向我道歉,再陪我睡一晚,我就放过你弟弟,如何?” 槐轻羽一口回绝,“休想!” 听到林牧辙这么说,他就放心了。 他可不会管槐庆云的死活。 “给脸不要脸!”林牧辙见槐轻羽不吃他这一套,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看着槐轻羽,宛如在看仇人,“你就不怕我再把你弟弟的身子给哄骗了,大着肚子没人要?” “随意。”槐轻羽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他可是知道,槐庆云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才不是什么哥儿。 “你!”林牧辙见这办法仍旧威胁不住槐轻羽,顿时怒了。 他咬着牙,阴沉着目光威胁道:“行,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等你弟弟被我玩烂了,有你哭的!” “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就去睡了。”槐轻羽有些犯困,揉了揉太阳穴,打着哈欠就回屋了。 第二日起床后,槐轻羽没看见槐庆云,想必已经和林牧辙出去了。 槐轻羽不担心槐庆云的贞洁。 槐庆云是男人,再被林牧辙骗得晕头转向,被哄骗了身子,也不会怀孕。 他和安瑞吉、储东交好,储东今日与墨卿欢比赛打马球,他自然要前去支持。 槐庆云来到比赛现场,发现一部分学子学子去狩猎了,但是仍旧有一部分学子听说了这场比赛,兴致勃勃的赶来观赛了。 储东穿了一身黑色与黄色相交的骑装,胳膊上带着护腕,脚蹬七彩祥云鞋,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宛若蓄势待发的豹子。 另一边,墨卿欢的打扮,则穷酸得多。 他只穿了一身普通的淡青色布衫,浑身上下没有多少装饰。 何水穿着一身金丝锦袍,站在他身侧,朝他露出姣好的侧脸,声音娇滴滴的道: “卿欢哥哥,你一定要帮我赢得奖品呀!” 墨卿欢语气低沉的“嗯”了一声,但眼神却一直死死的盯着槐轻羽的方向,视线冰冷得宛如冬日的寒冰。 对面的槐轻羽正笑意盈盈,清丽漂亮的面容格外吸引人,他的肤色白得反光,额上的鲜红孕痣,为他增添了几分妩媚迷人,周围不少学子都不自觉的朝他看去。 而他本人却并不在意这些目光,反而不停朝着储东说着什么。 墨卿欢的胸前里含着一股怒气,薄唇抿紧了。 另一边,槐轻羽正在给储东加油打气,“储兄,加油,我相信你能行的。” 虽然他知道储东很可能会输,但是适当的鼓励还是需要的。 储东拍了拍身旁的马匹,志得意满的笑道:“我将舅舅的汗血宝马借了来,这马可是神马,性情暴烈,行速如风,一定能将那个墨卿欢打得屁滚尿流。” 槐轻羽笑道:“这马这么烈,储兄是不是该多加小心,免得被他伤到?” “比不了多久的。”储东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不屑道,“墨卿欢那泥腿子,肯定没打过马球,我三两下便能赢他。” “是呀,槐兄,你就别担心了。”安瑞吉也在一旁笑眯眯道,“墨卿欢真是不知深浅,为了博何水一笑,连命都不顾了。墨卿欢一个农家子,想必连马都没骑过,竟然还敢骑在马上,与储兄比赛打马球,真是可笑。” 储东轻蔑的瞥了对面的墨卿欢一眼,嘲笑道:“墨卿欢就是个笑话!那何水摆明了看不起他,什么脏活累活都丢给他做,他却一点都看不明白何水的虚伪。我才不怕这种人呢,无非是什么本事都没有,只一味的在心上人面前逞强而已。” 槐轻羽默默听了,没有说话。 如果他不知道墨卿欢是重生的,肯定会认同储东的话,但事实是,他知道墨卿欢的实力在储东之上。 比赛很快开始了。 二人上马来到了面前的空地上。 储东轻蔑的觑着墨卿欢,扬了扬手里的球杆,“墨卿欢,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墨卿欢骑在马上,身形稳健,丝毫没有怯场。 他肩宽体阔,极为出色的外表,使得他在赛场上极为亮眼,他的表情比储东还不善,眉眼阴鸷得吓人。 他本不欲逞口舌之快,但想到先前槐轻羽对储东的笑容,心脏就像被一只大手死死抓住了一般痛苦。 墨卿欢黑眸阴沉沉的,冰冷得像冰块,只听他薄唇轻启,毫不客气的回击,“谁输还不一定,储公子,越是跳得高,越会摔得惨,懂吗?” “我同情你,才会让你认输,既然你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储东说罢,便蓄势待发,做好了准备。 一声令下,二人就开始动了。 打马球是储东的拿手好戏,在场的众人无不期待,想看他的英姿。 然而,自储东将第一个球打进洞里后,之后他的球杆就再也没能碰到过球,每一颗球,都被墨卿欢以巧妙的姿态,眨眼间夺了过去。 整整九球,储东只进了一球,胜负已经分的很明显了。 越打,储东的脸色就越难看,但因为自尊心的原因,他一直死死的强撑着,不愿认输。 还剩最后一球! 就算输,储东也不愿输得那么难看。 他一定要抢到最后一球! 储东拼尽全力,置之死地而后生,举起球杆冲了过去。 墨卿欢立于马上,面无表情瞅准时机,不放过一丝机会,飞速冲了过去。 “啪!”仍旧是墨卿欢技高一筹,一球杆将球打进了洞中。 但由于储东冲得太猛,二人的马不意外的发生了碰撞。 储东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墨卿欢身形一歪,肩膀也直直的摔倒在地。 几乎是瞬间,他感到了肩上的一阵刺痛,他的肩膀受伤了! 痛到恍惚间,他看见槐轻羽飞快跑过来的身影。 槐轻羽是来扶他的?果然,槐轻羽不可能放得下他! 墨卿欢心中一松,躺在地上默默等着,嘴角溢出了一丝志在必得的微笑。 然而,槐轻羽却没有如他想象中那般,焦急的将他扶起,而是越过他,径直冲向了储东。 墨卿欢嘴角的笑瞬间消失了,心脏撕裂一般疼。 槐轻羽与其他人一起跑向储东,蹲在地上,担忧的看着储东,“储兄,你没事吧?” 储东从地上爬起,既羞愤又倍感丢脸,气恼的将球杆掷在地上,狠狠咬牙,“我无事,槐兄不必担心,我有护具保护着,怎么会有事?” 接着,储东不服气的走到墨卿欢身边,居高临下道: “墨卿欢,你该不会受伤了吧?啧啧,为了赢我,你是不是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墨卿欢肩上剧痛,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 他望向储东的眼神充满了敌意与阴冷,嗓音低哑,声音里暗含着无限的轻蔑: “我看,是你使出来吃奶的劲儿吧?储公子,我赢了你九球,至于你赢我那第一球,算是我仁慈,白送给你的。请问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叫嚣?” “你……”储东再次被激怒了,挥舞着拳头,恨不得一拳打在他脸上。 墨卿欢却丝毫没在意他,而是目光黏在槐轻羽身上。 他扶着自己的右边肩膀,脸色白到了极致,微微低垂着脸,整个人被阴暗压抑紧紧笼罩,看起来孤独又可怜。 前世,每次他被何水欺负得遍体鳞伤,槐轻羽都会冲上来对他嘘寒问暖,为他揉捏肩膀,或者为他涂药。 他在等。 等槐轻羽如前世那般,走过来关心他。 可惜的是,他等了好一会儿,只接受到了槐轻羽嘲讽又冷漠的眼神。 “你别后悔,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墨卿欢哑着嗓子,对着空气语气低沉的说道。 其他人都很不明所以,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觉得他莫名其妙,但只有槐轻羽明白,墨卿欢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选择无视墨卿欢。 不仅没有丝毫紧张慌乱,反而还不屑的撇了撇嘴,看向安瑞吉和储东,“安兄,储兄,到饭点了,咱们去吃饭吧。” “你——”墨卿欢气得脸色更苍白了,眼神漆黑幽暗得吓人,他挑衅一般,走上前将秋狩大会的奖品——一块温润的白色暖玉取过来,当着槐轻羽的面,径直塞到了何水的手里,“水水,这是你要的玉。” 他一边给何水,一边若有似无的看向槐轻羽,显然等着看槐轻羽吃醋伤心的表情。 可他再次失望了。 槐轻羽轻嗤一声,眼里流露着数不尽的嘲弄,毫不留恋的转身与安瑞吉和储东一起去吃饭了。 墨卿欢垂在身侧的手,不动声色的握紧了。 他忍不住看着槐轻羽离去的背影发怔,心脏渐渐缩紧,像是被一双大手狠狠掐住了一般。 他不知愣在当场多久,回过神后,感觉到肩上的伤更疼了。 他按压在伤口,想要找何水给自己查看伤势,结果一转眼,发现何水不见了。 他眉宇紧蹙,目光忍不住在周围逡巡,搜索着何水的身影,结果,却猛然看到了令他心惊胆战的一幕。 何水竟然巧笑倩兮的与一名男子说笑。 而那名男子,正是何水上辈子的那个喜好吃喝嫖赌、凶残无度的丈夫。 墨卿欢神色一凛,当即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了何水的手腕,“水水,别靠近他!” 何水心头有些不悦。 但他没有发作,只是柔柔的看向墨卿欢,“怎么了,卿欢哥哥?我只不过在和李公子说话。” 李雪京眉眼温和,笑得如沐春风,也诧异的看向墨卿欢,“这位公子,你是对在下有什么偏见吗?在下似乎……并没见过你?” “我们的确没见过。”墨卿欢冷冰冰的说,“但是从今以后,你不准靠近何水,懂吗?” 墨卿欢说完,便拉着何水的手腕,低声道:“水水,我们走。” 何水温温热热的应了一声,跟墨卿欢离去了。 二人走后,李雪京脸上如沐春风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 他掩在袖中的手,缓缓露出,掌心赫然出现一块莹白的暖玉。 这暖玉,正是刚刚墨卿欢负伤,辛辛苦苦赢回来的战利品。 呵! 墨卿欢那个蠢货,还不知道何水一直在讨好他吧?他只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想要秋狩大会的奖品,何水就毫不犹豫的让墨卿欢去比赛,之后还眼巴巴的立刻送给了他。 墨卿欢爱惜如命的心上人何水,在他这里不过是个拼命巴结他,想要嫁给他的三流货色。 谁让他家世比墨卿欢好上千百倍呢! 墨卿欢这贱民,竟敢对他这般不敬,看他日后如何整死他! 秋狩大会的晚上,仍旧是常规的宴会环节。 狩猎回来的猎物们,被厨子们处理好,制成了各种美味佳肴。 宴会还未开始,现场便热闹得如同过年。 槐轻羽换了一身红色的华袍,整个人焕然一新,宛如盛开的牡丹一般惊艳。 兵部尚书陈琪等人,在西山别苑里玩了三天,甚是过瘾。 见香山书居这边有宴会,便想来蹭一蹭,毕竟明日他们这些人便准备返程了。 看见陈琪带着一群人过来,何成再次头疼的迎了过去。 他拱了拱手,“陈大人,我们这庙小,可装不下你们这些大人物啊!” 陈琪笑容满面的拍了拍何成的肩膀,“何学监,你别这么煞风景吗,我这次来可不是白吃白喝的,我们自带酒水,全都是千金一两的珍贵品类,够意思吧?” 陈琪这么说了,何成也不是那不开眼的木头,不敢再阻拦,只是笑了笑: “陈大人这么有诚意,又是喜好热闹的性子,既如此小人怎么好再拒绝陈大人呢?不过,陈大人可要大发慈悲,放过我这群学生一马,他们不会喝酒,到时候你可别……我倒是没关系,主要是万一学子们醉酒闹事,到时候在四皇子那儿不好交代呀!” “我知道,我又不是那莽撞性子,我会注意分寸的。”陈琪说着,便踏入了宴会。 一踏进去,陈琪看着诸位十几二十几的年轻学子,顿时感觉自己也年轻了不少。 他的到来,立刻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毕竟,陈琪可是兵部尚书,一品大员,若是没有这次机会,许多学子若是考不上状元后,被外派到地方上任,很可能终其一生,都见不到他几次。 不少学子都紧张的站起来,试图前去跟他打个照面。 槐轻羽混在众学子中,却没有过多的关注陈琪,而是看向了陈琪身后的朱大人。 朱大人也是兵部是其中一名官员,他练过武,长得五大三粗,高大威猛,一看就是个粗人。 槐轻羽越过朱大人,又继续看向了朱大人身后,卑微的站着的宋钦隐。 槐轻羽似笑非笑的冲宋钦隐勾了勾唇。 接触到他不善的目光,宋钦隐的脸立刻慌乱的白了起来。 他眼底满是绝望,瘦弱的身形摇摇晃晃,显然极度害怕槐轻羽的报复。 第092章 第 92 章 宋钦隐脸上, 是肉眼可见的害怕。 昔日高高在上的小国公,如今却变得这样惶惶不可终日,真是大快人心。 宋钦隐,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 跪着也要走完! 槐轻羽已经命蓝柳将孟伽诩带来了,吩咐好了接下来的计划。 既然他自然不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再为难宋钦隐,免得让人留下以大欺小的形象。 宋钦隐正跟在朱大人身后, 像个卑躬屈膝的小厮。 他那原本怎么都不肯弯下去的脊背, 早已在日复一日的侮辱打压中,卑微的弓起来了。 他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生怕被槐轻羽三言两语, 唆使朱大人当众折辱他。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宴会很快开始了。 诸位学子纷纷落座。 四皇子不在, 在场诸人身份最高的便是陈琪,有愿意巴结陈琪等人的学子, 争先跑到陈琪的那桌,率先抢了座位。 储东是陈琪的外甥,自然也去跟了陈琪,安瑞吉与储东是铁哥们,也跟了过去。 槐轻羽无所谓坐在哪里,随便找了个座位,撩开衣袍便落座了。 他一落座, 傅珣皓便紧随其后,坐在了他的身侧。 傅珣皓专注的盯着槐轻羽的侧脸, 声音温柔极了, “小羽,我来陪你。你不会喝酒, 我等下帮你挡酒好了。” “瘸了腿的人不宜饮酒吧?”槐轻羽似笑非笑的瞥了傅珣皓一眼,语气充满了嘲讽。 傅珣皓面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又从善如流的笑了起来,忽略了槐轻羽的嘲讽,眼神更温柔了,“小羽,你是在担心我?” 槐轻羽嗤笑:“你愿意这样认为,我也没办法。” 他说罢,便将来转向一侧,不愿再看傅珣皓一眼。 傅珣皓见状,心脏默默揪紧,疼得厉害。 他知道槐轻羽嫌他烦,像是犯错的孩子一般,不敢再多说一句,只是看着面前酒杯中清凌凌的烈酒,抓起酒杯,一仰颈猛灌进了喉里。 烈酒进肚,他的胃瞬间燃烧起来,疼得他额头青筋直跳。 但这疼,丝毫比不了他心脏的疼。 正在这时,人群里的朱大人,恰好看见了槐轻羽。 朱大人身穿一身黑色的锦袍,看着三十来岁,唇上长着不长不短的胡子,看着中规中矩的。 朱大人踱步走来,看见槐轻羽,笑眯眯的拱了拱手,“槐公子,可否一同喝上两杯?” 槐轻羽虽是秀才,还是秦首辅的养子,但在身份上是远远比不得朱大人一个官员的。 见朱大人主动过来,槐轻羽立刻恭恭敬敬的站了起来,朝他拜了一拜,“朱大人,久仰大名,今日得见甚是荣幸,还请快坐。” 槐轻羽拜完直起腰身,目光不期然落在了朱大人身后的宋钦隐身上。 他特意朝宋钦隐露出了阴冷一笑。 顿时,宋钦隐被吓得面色惨白,身形不自觉的后退一小步,踉踉跄跄的差点跌倒。 朱大人没注意到身后,脸上笑容热烈,当即落了座,朝傅珣皓点头示意。 傅珣皓冷淡的抬了下下巴,然后,眼神便一直落在槐轻羽的身上。 朱大人也不在意傅珣皓,而是看向槐轻羽,“不知秦首辅身体安否,最近也没时间去拜见,真是失敬。” 说是这样说,实际上,槐轻羽心里清楚,这个朱大人每日上朝都会见到秦首辅,机会比他多多了。 黯槐轻羽更清楚,朱大人之所以特意拐到秦首辅身上,便是在告诉槐轻羽,他过来搭讪就是看在秦首辅的面子上来的,希望槐轻羽在秦首辅面前,多说说他的好话。 槐轻羽立刻很上道的笑了笑,“等来日见到他,学生一定会将大人的问候带到的。” 听到槐轻羽的话,朱大人很满意。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攀谈起来。 谈到尽兴处,朱大人不悦的瞥向身后,“贱奴,真是没有眼色,还不快给槐公子倒酒!” 宋钦隐不自觉的咬着下唇,惨白的脸上满是灰败。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下酸涩和自卑,艰难的挪动步伐,拿着酒杯走到槐轻羽身侧,为他倒了一杯酒。 槐轻羽故意折辱他,抬起手,在他的臀上捏了一把,然后笑眯眯的评价道: “真翘!” 宋钦隐被轻佻的摸了臀,霎时间,一股巨大的屈辱感与愤怒,直冲他的太阳穴。 他整张脸都羞愤得红了,手指死死扣着酒壶,指关节苍白,理智正在失控的边缘。 他死死的盯着槐轻羽,眸色猩红,像是在看仇人。 槐轻羽朝他扬了扬眉,一脸玩味儿的将他倒的酒,全都喝酒了嘴里。 然后回味似的舔了舔唇,“宋公子倒的酒,真是美味啊!” “看来槐公子很喜欢我这贱奴,这是他的荣幸。”朱大人见状,丝毫没有犹豫,一把将宋钦隐推到了槐轻羽的怀里,命令道:“贱奴,还不快侍候好槐公子!” 宋钦隐:“!” 他整个人坐在槐轻羽的怀中,手中的酒壶被撞到,酒液全都倾倒在了他的胸前。 他的衣衫本就单薄劣质,这一打湿,胸前的衣服立刻变成了半透明色,霎时显得色.情淫.靡许多。 他立刻狼狈的抱着身子,眸光里满是羞恼和不知所措,僵硬的坐在槐轻羽怀里,不敢动弹。 “啪!”傅珣皓坐不住了,怒气冲冲的将酒杯摔在桌上,整幅胸腔都被嫉妒填满了。 他看向槐轻羽怀里的宋钦隐,眼里闪过一抹杀意。 宋钦隐这副娇娇弱弱、我见犹怜的狐媚子样,是在勾引谁呢? 宋钦隐颜色好,上辈子曾和小羽有过夫夫之实,小羽该不会还留恋他的身体,想和他春宵一度吧? 敢勾引小羽。 呵,他不会让宋钦隐好过的! 傅珣皓压抑不住心底的酸涩和嫉妒,神色扭曲而阴鸷。 深吸一口气,他压下了所有的气急败坏,施施然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宋钦隐,当着所有人的面,扬声道:“宋公子,亏你曾经还是小国公,所有学子眼中的高岭之花。本以为你是个孤傲高洁的性子,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下贱。这里可是正式场合,你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行径,是风.骚得忍不住了吗?” 傅珣皓的话,立刻吸引了周围学子的注意力。 那些人纷纷将目光,放在了宋钦隐身上。 霎时间,好奇的目光,瞬间转为鄙夷: “原来是他啊?上次我在才子会见到了他……” “我也看见过,他当时还是刘大人的家仆呢,现在竟然这么快就换了主子。” “只有被玩弄的男宠,才会被当成玩物送人吧?这宋钦隐也不知被玩得多烂了。” “真脏!可别将脏病传染给槐公子啊!” “怪不得他一身骚味儿,原来竟堕落成这个样子,啧啧……” 这些话,宛如锋利的剑,刺得宋钦隐体无完肤,他死死的咬着牙,不发一言,眼睛猩红得厉害。 他引以为傲的尊严,被这些人狠狠的按在地上摩擦。 他虽穿着衣服,可这些人眼里的鄙夷和厌恶,让他有种自己正赤.身.裸.体,张开着腿勾引人的耻辱感。 这种被物化、被下流目光扫视的、令人作呕的场合,他是一丝一毫都待不下去了。 可自从宋家落败,他在被一次次的折辱中,早已丧失了所有反抗的勇气。 对于这些人的污蔑和意淫,他连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宋钦隐难堪的垂下头,脸色苍白到几欲透明。 他想逃,却明白自己无处可逃。 仓皇之中,他缩在槐轻羽的怀里,竟然莫名的觉出了别样的心安。 他在彷徨无助之中,将槐轻羽当成了救命稻草,死死的抓住槐轻羽的衣袖,眼里的羞愤消失不见,只剩满眼哀求,“槐公子,求……” 槐轻羽看出了他的想法,又岂会愿意当他的救命稻草? 他只会对他狠狠踩上一脚。 “真脏!”槐轻羽语气厌恶,“你这么脏,是怎么好意思坐在我怀里的?” 听到这满是嫌弃的话,宋钦隐的身子立刻僵住了,他无助的盯着槐轻羽,漂亮的琉璃眸里满是哀求和绝望。 槐轻羽丝毫不同情他,反手一推,将一把将他推到了地上,居高临下的垂眸盯着他,“贱货,你能不能离我远一些?” 宋钦隐不可抑制的倒在地上,屈辱感和绝望感,瞬间将他淹没。 他麻木的仰着头,双目无神的看向槐轻羽。 他不明白,槐轻羽为什么这么绝情。 好歹曾经是同窗,槐轻羽为什么死都不愿拉他一把? 宋钦隐的眼眶,渐渐的红了,鼻尖酸得厉害,喉间发堵,险些为自己的狼狈和落魄哭出来。 见槐轻羽一点都没怜惜宋钦隐,傅珣皓心下一松,高兴起来。 但他心底扭曲的嫉妒,仍旧没有发泄出来。 唇角邪肆一勾,傅珣皓端起酒杯,朝着众人喝了一杯,然后提议道:“诸位,值此佳日,咱们大家不如赋诗一首,如何?” 文人墨客,最爱在一起比拼诗词。 众人闻言,立刻欣然应允,诸位大人也乐得加入其中。 傅珣皓冷冷瞥了一眼将哭未哭、楚楚可怜的宋钦隐,掩住眼底的厌恶,看向朱大人,“朱大人,也让你的这个奴仆作一首诗吧,听说你的这个奴仆从前,文采可是咱们盛京之首呢!本侯可一直想见识一下。” “这有何难。”朱大人立刻答应。 在他眼里,宋钦隐本就是个玩物,此前每当有客人来,他都会让宋钦隐出来,给大家作诗,就相当于伶人表演才艺了。 朱大人长眉一瞪,“宋钦隐,还不快爬起来!跌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宋钦隐面色一白,不敢耽搁,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腔的屈辱和愤怒,写了一首诗。 在刘大人和朱大人手中,他已经明白,自己身份低微,做人不可出风头,否则只会得到侮辱和打击了。 因此,他特意写了一首普普通通、中规中矩的诗,呈了上去。 他本以为自己的诗不会有事,可在场都是博学多才之人,他的那首诗一对比,就显得文采很差,再加上傅珣皓故意找他茬,因此,他的诗一呈上去,便被评为了最差的诗。 “宋公子,多日不见,你的文采竟然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傅珣皓拿着宋钦隐的诗,俊朗的脸上满是惊诧,然后弯了弯唇,露出了不善的眼神,“忘了说清楚了,写得最差的那人,要当众给大家舞一曲,算作惩罚。宋公子,请吧——” 舞、舞一曲? 傅珣皓这样说,是想让他当那展露身体、出卖色相之人吗? 他是才子,不是妓子! 宋钦隐的脑袋,瞬间炸开了,脑海中一片空白。 直到朱大人狠狠踹了他一脚,他才麻木的动了动身子,费劲的献了一舞。 刘大人和朱大人,曾命人教过他舞蹈,他不学,身上便被打得没一块好肉。 不得已,他只得学了一些。 他极力避开在众人面前献舞,便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学了这种轻贱的玩意儿。 当着所有人的面,摇晃着大腿和臀部,还做出那些轻佻下流的动作,简直让他羞愤欲死。 完了,一切都完了! 所有人都看见他这副模样了! 宋钦隐跳完舞后,听着耳边的下流的评论和讥讽,麻木的站在一旁,魂游到了天外,仿佛不在躯壳内了一般。 “一脸死人样!”朱大人眼神凌厉,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宋钦隐身形僵硬,跳得不好,让他觉得很丢脸,其他同僚看了,肯定会嘲笑他调.教不好下人。 朱大人冷喝道:“给我滚下去!” 宋钦隐闻言,眼珠这才蠕动两下,像是回了魂一般,瑟缩着回去了。 他无处可去,他不想回朱大人住的院子旁的下人房,只能神情麻木的走在密林中,漫无目的的闲逛。 他大脑空白,恨不得直接一了百了。 自今日后,他的尊严算是彻底没了。 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只会徒受屈辱罢了。 宋钦隐心底的绝望越来越盛。 忽然,一道细小微弱的呼唤,穿进了他的耳朵,“隐哥哥!” 宋钦隐木然抬头,看见孟伽诩不知何时,额上淌着汗水,风尘仆仆的偷偷溜进别苑里找他来了。 宋钦隐死寂的眼神这才有了波动。 他压抑的情绪稍稍好转了一些,快步走向孟伽诩,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神里稍稍多了些温度。 他轻声问:“伽栩,你怎么来了?” 孟伽诩双眼含泪,一双眼眸如秋水般漂亮。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隐哥哥,呜呜呜,我、我来找你,是、是孟叔出事了……孟叔生病了,需要很大一笔钱来治病,我、我的钱都用来买路引了,没有多余的钱了,不得已只好来求你帮忙了……” “路引?”宋钦隐的眼睛,立刻被孟伽诩手里的纸吸引住了。 “这是买给你的,隐哥哥,我不忍心看你被这么欺负,花了好大的价钱,为你买了一个路引,有了这个,你就可以逃了……” 宋钦隐闻言,立刻激动的抓过那张纸,反反复复的看。 看到路引上面盖的章是真的,而且还给他伪造好了一个身份,宋钦隐的心脏顿时激动的颤抖起来。 他欣喜若狂,直接哭了出来,眼泪大颗的自眼眶中滚落,哭得根本停不下来。 有了路引,他就能随时逃走,再也不用当奴仆了! 可…… “我、我也没有积蓄。”宋钦隐喉结滑动,有些难堪的低下了他。 孟伽诩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温暖,可他无能,终究是没有照顾好他。 孟伽诩闻言,立刻哭了出来,无助的抱住他,“隐哥哥,那孟叔怎么办?在我心里孟叔就是我的父亲,我不想看到孟叔有事。你、你能不能……去朱大人那里偷一些钱财?反正朱大人有那么多钱,你多偷一些,咱们有了钱财,就逃去边塞,那里离盛京那么远,朱大人肯定抓不住我们。” “伽栩,别哭。”宋钦隐连忙用衣袖,擦了擦孟伽诩的眼泪。 他对孟伽诩说的话很动心。 偷钱的事,万一被抓住了,肯定是个死。 但是,相比死,他更不愿过这种没有尊严的日子。 宋钦隐立刻点了点头,答应下来,“伽栩,你放心,我会多拿一些银子给孟叔治病,剩下的就当咱们的盘缠,咱们一起逃到边塞去,即便种田也能过活。” “隐哥哥,太好了!”孟伽诩说着,激动的抱住了宋钦隐的腰,嘴角勾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宋钦隐也回报了一下他,脸上重要露出了真心的、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抬手,摸了摸孟伽诩的脑袋,然后轻柔的按住他的肩膀,“伽栩,你在这里等我。” 孟伽诩重重点头,嘴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宋钦隐没有停留,趁着所有人都在宴会上,他悄悄来到了朱大人的住所。 由于是第一次偷东西,他紧张的手脚冰凉,心脏一直在剧烈跳动。 朱大人的院子里,还留守着几个随从。 懒散的随从们看见宋钦隐,立刻站直了身子,脸色肃穆,“你怎么回来了?大人呢?” 宋钦隐低下头,吞咽了几下口水,攥紧冒汗的掌心,开口道:“大人觉得冷,让我回屋给他拿些衣物。” 随从们听了这才放行。 宋钦隐进入房中,紧张得手脚发软,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心虚,拿了一件朱大人的衣物,包裹了一些金银细软与昂贵的饰物,强装镇定的离开随从们的视线。 一远离那些人,他整个人便放松了下来。 他抱紧了怀里的财物,飞快的跑了起来,狼狈得发丝凌乱,再顾不得一丝形象。 快了,他快自由了! 宋钦隐心中激动的呐喊着,欣喜若狂的弯了唇,他的眼前,浮现出了与孟伽诩离开盛京,到边塞过着恬淡安静的悠闲生活的画面。 宋钦隐步伐紧促,很快便找到了孟伽诩。 “伽栩,我拿到银子了!”宋钦隐眉眼间都洋溢着喜悦,他走过来,想要拉住孟伽诩的手,轻快的笑道:“路引呢?我们现在就接上孟叔,一起离开吧!” 孟伽诩背靠一棵树,闻言转过脸来,看着宋钦隐,玩味儿的扬了扬眉。 然后,他在宋钦隐期待的目光中,掏出了路引。 然后,他缓慢的将路引,给轻轻撕成了两半。 宋钦隐见状,脸色立刻僵硬了下来,他不敢置信的瞳孔猛缩,由于过于激动而声调怪异,“伽栩,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宋钦隐,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是来带你走的吧?”孟伽诩不屑的看着宋钦隐,毫不留情嘲讽道:“你只不过是一只丧家之犬,我怎么可能帮你?” “丧、丧家之犬?伽栩,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宋钦隐脸色剧变,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很不真实。 “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呢,与你这傻子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戏,我都快要忍受不了了!”孟伽诩冲着宋钦隐翻了个白眼,继续道: “你落得如今这步田地,都是我在做戏骗你呢!我故意去刘家借高利.贷为你赎身,故意不还让你背刘家抓去做奴仆,让有怪癖的刘大人折辱你。今日,孟叔也没有生病,我也不需要钱,我做这一切都是在骗你呢!” 宋钦隐越听,脸色越白,浑身寒凉彻骨。 他是在做梦吗? 要不然,他的伽栩怎么会用鄙夷的语气,这么侮辱他?还说他落得这个田地,被那么多人,一遍遍侮辱,都是他设计的? 他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再次确认了一次,“伽栩,你说这些话是认真的?你忘了,宋家还在的时候,我让你吃香喝辣,让你锦衣玉食,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当然是因为我让他这么做的!”槐轻羽的身影,缓缓自暗处走出来。 槐轻羽一张漂亮的脸上写满了冷意。 他扫了孟伽诩一眼,声音淡漠,“孟伽诩,你可以走了。” 孟伽诩张了张唇,不舍道:“公子,我、我好不容易才见你一面……” 槐轻羽不悦的眯了眯眸,毫无感情的盯着他,“再不走,我就让我的护卫将你打出去了!” 孟伽诩握紧手指,深深的望了槐轻羽一眼,神色不虞的离开了。 槐轻羽看也没看孟伽诩的身影,他走到宋钦隐身旁,轻轻拍了拍宋钦隐的肩膀,忽然笑着问道:“宋公子,你凭什么觉得,孟伽诩永远不会背叛你?” 宋钦隐双目赤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嘶力竭的提高了音量,“因为我对他好!我一直真心将他当成弟弟,他凭什么这么害我?” 槐轻羽闻言,轻蔑的嗤笑了一声,微微仰着下巴,流露出无限的轻蔑与嘲讽,“是吗?既然你也明白这个道理,那你前世为什么那么对我?宋钦隐,前世你宋家落败,你被送入了勾栏院,是我借了高利.贷,将你赎出。 “我独自背债,屡遭高利.贷的人殴打,可还是拼尽全力供你读书,你考上了状元,就翻脸不认人了!之后,我落魄去求你,你却与我虚与委蛇,然后在我生下孩子后,将我的孩子送进勾栏院。” “不可能!以我的人品,我绝不会做这样的事!”宋钦隐浑身冰凉的摇着头,望着槐轻羽的目光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槐轻羽冷笑一声,继续道:“因为你觉得是我害死了孟伽诩啊!上辈子,你在勾栏院遇见了孟伽诩,以为孟伽诩是去救你的,之后孟伽诩死了,你却将一切的责任,都归咎于我这个恩人身上,还说宁愿永世为娼,也不需要我救。所以这辈子,我就不救你喽!” 槐轻羽说着,紧盯着宋钦隐的神色,笑容灿烂而危险,“宋钦隐,现在你再看一下,孟伽诩真的会如你想得那般,知恩图报、救你于水火吗?你看清楚了,他不仅不会救你,反而还觉得你蠢,并且迫不及待的想要踩死你啊!” 宋钦隐的脸色变了又变。 忽然,无数的画面,自他的脑海中闪过,他承受不住的弓下了身子,痛苦的捂着脑袋。 他猝然倒地,浑身疼得直冒冷汗,痛苦的不停挣扎。 然而,片刻后,他忽然止住了身形,整个人仿佛如静止一般趴在地上。 接着,他缓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眉眼痛苦的望着槐轻羽,眸色幽深得可怕。 他眼含歉意的望着槐轻羽,浑身萦绕着压抑而黑暗的气息,嘴唇轻颤,“对不起,槐轻羽。” 他上前两步,想要靠近槐轻羽,又有些胆怯,喃喃的张着唇,“我才知、我才知……一切都是我误会了你……槐轻羽,对不起从始至终都是我的错,前世我恩将仇报,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会想办法补偿你的……我后悔了,我没有好好珍惜你,我该死……” 望着宋钦隐这模样,槐轻羽知道,他重生了。 很好。 “覆水难收,宋钦隐,你再后悔也晚了,而且,你重生的时机也太晚了些!”槐轻羽说着,唇角微勾,看向了宋钦隐身后,“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宋钦隐的身后,是匆匆赶来的朱大人以及他的随从。 槐轻羽来之前,已经悄悄安排青鸿,在合适的时机去向朱大人举报宋钦隐偷窃财物,意图逃跑。 宋钦隐也意识到槐轻羽做了什么。 他眸光微敛,并未胆怯,毕竟他上辈子好歹做了十几年大官,经历的大风大浪多了去了。 他转过身看向朱大人,镇定自若的试图与他谈条件,“朱大人,我……” 他话还未说出口,脸颊便被朱大人狠狠甩了几巴掌。 “贱奴,还敢偷我东西逃跑?真是反了天了!”朱大人丝毫不给他游说的机会,恶狠狠的盯着他,大手一扬,吩咐随从们,“去,卸了他的胳膊和腿,让他从今以后只能在地上爬!” 随从们得令,立刻走上前去,钳制住了宋钦隐的肩膀,轻轻一用力,便巧妙的将他的双臂给弄脱臼了,像断了一般垂了下来。 宋钦隐顿时疼得险些晕过去。 他强忍着疼痛,深吸一口气,眼眸幽深,“朱大人,我有……” “再多说一句,就将你的下巴也卸了!”朱大人恼怒又不屑的盯着他,然后催促着随从,去卸他的两条腿。 宋钦隐眼底闪过一抹冷酷的杀意。 接着,他的双腿被那些随从们一捏,自膝盖处往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腿了。 他双手双脚都疼得厉害,再也无法站立,只能如残废一般摔在地上。 到了这种时候,他才明白,槐轻羽说他重生晚了是什么意思。 是啊,他如今是贱奴,有谁会听一个贱奴的话呢? 而且,他还偷了朱大人的财物,意图逃跑,此番被朱大人卸了双手双脚抓回去,一定会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宋钦隐闭了闭眼,再睁开后,神色痛苦而留恋的望着槐轻羽,“小羽,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我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悔不当初,我爱你……” 槐轻羽不在他后不后悔,他不耐烦的看向朱大人,催促道:“朱大人,你还不快把这贱奴抓回去,我不想再听他说任何一句话。” 朱大人闻言,抬了抬手,让随从将宋钦隐的下巴也给卸了。 然后,一行人像拖死狗一般,将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的宋钦隐给拖走了。 第093章 第 93 章 解决掉宋钦隐后, 槐轻羽自重生以来,一直沉闷的心,终于有了片刻的宁静。 他猛吸了好几口气, 默默感受着心中萦绕的不明滋味。 那种感觉,像是大仇得报, 又像是酸酸涩涩的。 他不禁疑惑,自己上辈子怎么就过成了那样子呢? 槐轻羽想不通, 然后, 他索性不再想。 他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在黑漆漆的院子里,坐了好一会儿。 不知一个人坐了多久。 忽然, 院门被悄悄打开了,一个蹑手蹑脚的黑影, 悄悄踏进了院子里。 他没看见槐轻羽,一边捂着臀部, 一边颤巍巍的朝屋子里走。 直到槐轻羽开口,“槐庆云!” 黑影顿时僵住身体,然后转过身来,终于注意到了处于黑暗中的槐轻羽,然后眉头一皱,“啊呀,槐轻羽你找死啊?你待在这里做什么?也太吓人了吧?”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槐轻羽语气清冷。 “要你管?”槐庆云捂着臀部, 一瘸一拐的想要回屋。 槐轻羽看他这样子,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他忍不住在黑暗中露出一个笑, 问, “你和林牧辙……做了?” 槐轻羽这样子,分明是被男的捅了屁股, 男子甬道不会开放,所以做那种事的时候体验会很不好,受方一定会受伤。 “你、你别乱说!”槐庆云语气里含着恼羞成怒,试图否认。 槐轻羽不在乎他的反驳,不疾不徐的道:“男子和男子做,第一次甬道狭小干涩,所以林牧辙不会怀疑什么,但是第二场、第三次,你若是还是如此,他肯定会猜出你不是哥儿。” 听到槐轻羽的话,一心不想承认的槐庆云,立刻不在反驳,而是一瘸一拐的走到槐轻羽面前,脸上有些慌张,“那、那怎么办?” 槐庆云初尝爱情的滋味,便遇上了林牧辙这种情场老手,早已被迷得晕头转向了。 槐轻羽在黑暗中,有些看不清槐庆云的神色。 他扬了扬眉,回屋去点了一只蜡烛,放在了院里的桌子上。 他看了槐庆云一眼。 槐庆云的脸色很苍白,显然在和林牧辙做的时候,没少受罪。 但他的眼神很羞涩,显然喜欢林牧辙极了。 这样就好。 槐轻羽设了这么长时间的局,这下终于能收网了。 槐轻羽脸上笑得如沐春风,声音也极为和缓,让人听了不会产生防备感。 只听他道:“我有一个办法,那便是你切掉男.根,没了男.根的男人,身体会逐渐趋向哥儿化,甬道会渐渐开放,声音也会变得又柔又细。切掉男.根后,你找借口和林牧辙说你不幸受伤,将那玩意儿不小心碰掉了,林牧辙肯定不会怀疑,只会一直认为你是哥儿。” “你说什么?”槐庆云听到这些话,苍白的脸色,逐渐因为愤怒而变红了。 他一直以自己的男子身份为傲,看不起哥儿和女人。 现在,槐轻羽竟然提议,让他切掉男.根? 那他岂不是要变成太监,一个连女人和哥儿都不如的太监? 槐轻羽究竟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 “我只是提议,做不做由你。”槐轻羽勾着唇,笑得极为闲适,仿佛不在意槐庆云接不接受自己的建议。 槐庆云气愤的握着拳,“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他不想切掉男.根,但一想到林牧辙,想到林牧辙知道自己男子身份后,肯定会觉得自己恶心,他的心就痛得呼吸不过来。 他是真心与林牧辙相爱的。 槐庆云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撕心裂肺的滋味。 他大口的喘息着,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然后终于下定决心,“我想通了,我同情切掉男.根,但是这件事你不许和爹娘说。” 他知道,他是槐树根和黄明花传宗接代的指望,他们若是知道他竟然切掉□□,他的日子肯定不会再太平。 “我怎么会跟爹娘说呢?”槐轻羽笑了笑,“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事不宜迟,我就让我的护卫来帮你做了。他们的刀工很好,肯定会一步到位,不会伤你性命的。” 继宋钦隐之后,槐轻羽终于又可以解决一个心腹大患了。 槐家三口是他如猪狗牛羊,恨不得将他吃干抹净,他可不甘心被他们啃食血肉。 槐轻羽轻轻开口,将蓝柳和青鸿唤了出来,让他们抬着槐庆云,进了槐庆云的屋子。 很快,槐庆云的屋内,便响起了凄惨的叫喊声。 又过了片刻后,青鸿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对着槐轻羽恭敬道:“已经割掉了,公子。” 槐轻羽闻言,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很好,现在,你和蓝柳去将槐庆云抬回去,送给槐树根和黄明花吧!” 青鸿闻言,一言不发的转身又回了屋子。 他与蓝柳一起,很快就止住了槐庆云的伤口上的血,然后将他抬了出来。 “你要做什么,槐轻羽!”槐庆云不明所以,慌乱的看着槐轻羽,“我很疼,你别让他们动我!” “做什么?槐庆云,这不是很明显吗,你受伤了,需要槐树根和黄明花照顾你,当然是送你去见他们呀!那玩意儿可是你主动切的,没有任何人逼你。”槐轻羽笑得开怀极了,他双手抱胸,慢条斯理的踱步走到槐庆云身侧,居高临下的盯着他,“再见了,弟弟……不,应该叫你妹妹了吧?呵呵呵……” “你!槐轻羽,你不是说会帮我的吗?你不是说会替我瞒着爹娘吗?槐轻羽,你骗我!” 槐轻羽继续笑,淡淡道,“身为人子,这种大事怎么能瞒着爹娘呢?我可不想做不孝子,肯定不得不在第一时间,将此事告诉他们喽。” 槐轻羽说着,淡漠的看着蓝柳和青鸿,“去和槐树根以及黄明花好好说说,有关槐庆云林牧辙和的事,事无巨细,知道么?” 槐树根和黄明花,是很看重传宗接代的。 得知槐庆云为了林牧辙,自断男.根,肯定会抬着槐庆云,去找林牧辙负责。 那夫妻二人,不知礼数,也没分寸,连在秦首辅面前都敢叫嚣,肯定也敢跑到林牧辙家门口,哭天抢地。 林牧辙可不像秦首辅那般爱惜羽毛、不敢妄动,他向来心狠手辣,名声很不好。 再加上,林牧辙在得知槐庆云骗了自己,让自己稀里糊涂睡了男人后,肯定会恼羞成怒起杀心。 ——槐家三口,别想走出盛京! 在槐庆云哭天抢地,以及不停咒骂声中,蓝柳和青鸿抬着他,很快离去了。 三人走后,槐轻羽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困意朦胧。 他想去睡,但他自觉心地善良,想了想,在临睡前,还是强撑着倒了三杯酒,倾洒在了地上。 就当是提前为槐家三口送行了。 槐轻羽倒完酒后,丢了酒杯,连连打着呵欠转身回了房。 他睡很不安,梦里的他仿佛又回到了幼时,被槐家三口虐待的时候。 那时候他小小的,每日都要做重活,个头还没木桶高,便要被逼着去打水,他做不好,便会被打得遍体鳞伤,生不如死。 那时候,小小的他,总是盼望自己能早点死。 别的小孩都怕鬼把自己抓走,但是他不怕,他只想逃离那个噩梦一般的家。 之后,因为槐庆云想吃糖葫芦,他便被卖作了童养夫。 他那时候听别人说,当童养夫是最可怕、最痛苦的事,每日不仅要做很脏很累的活,还要不停给夫家生孩子,比下地狱还痛苦。 小小的他不知道怎么生孩子,被吓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晕过去。 当哭红了眼的他,被领到槐大河夫妇,以及傅珣皓面前时,傅珣皓却帮他轻轻擦拭掉了脸上的泪水。 傅珣皓拉着他的手腕,说要当他哥哥。 傅珣皓宠他、爱他,他把傅珣皓当做救赎,很快就接受了自己是傅珣皓夫郎的事,一门心思想嫁给傅珣皓。 可之后,傅珣皓也渐渐变得面目可非了。 他不断的寻求别人的爱意,对身边的每一个人好,可每一次都被辜负。 所以重来一世,他绝对不会再做出任何低姿态,不会再渴望任何爱。 没有人爱他,没关系,他只会爱对的人。 槐轻羽睡得恍恍惚惚,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又听到了敲门声。 他低低喘着气,发现全身都是冷汗,脑袋昏昏沉沉的极为难受。 他咳了两声。 耳边的敲门声,似乎更加清晰了。 他下床,走到桌边喝了一杯茶,然后前去开门。 打开门后,他看到了脸色苍白,用手扶着门框的慕容鸢。 慕容鸢看样子很是虚弱,长发凌乱,身上的红衣也破了好几块。 看见槐轻羽,他立刻露出了笑容,长袖轻轻移动,露出了宽大衣袖下遮盖着的,黑白相间的毛茸茸的动物,白罴。 “小羽儿,你要白罴,我便为你找来了。”慕容鸢红唇微微张开,眼底流露出一丝期待,凝眉专注的盯着槐轻羽,眼神温柔得如水一般。 “你这两日,都是去弄这玩意儿了?”槐轻羽后退一步,丝毫没有见那白罴接过来的意思。 如果是上辈子,他肯定会喜欢这种可可爱爱的东西。 但是如今的他,心肠冷得如铁一般。 槐轻羽窥见慕容鸢眼底的期待,冷冷勾唇一笑,“你是真傻还是装不懂?我说要白罴,只是一个打发你的借口,我根本不喜欢这东西。” 慕容鸢眼底的光,有些黯淡了。 但他面上的神色丝毫未变。 他笑得仍旧温柔极了,声音也清脆悦耳,“那你还想要什么?我帮你寻来。只要是你的要求,我一定会去做到。” “别演戏了,我不会信你第二次!”槐轻羽神色冷峻,丝毫不给慕容鸢求和的机会。 在他看来,再次相信慕容鸢,无异于犯蠢。 他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个蠢人。 槐轻羽眼睁睁望着慕容鸢眼底的光熄灭。 他无动于衷,甚至心里还烦躁极了。 忽然,慕容鸢喉结动了动,蓦然弯腰吐了一口血出来,身形也摇摇欲坠。 在他即将要晕倒下去时,大高个儿等人终于现出身形,将他接住了。 “槐公子……”大高个儿一边扶着慕容鸢,一边不满的看着槐轻羽,“我们皇子为了你,独自去闯白罴窝,还不允许我们跟着,差点没回来。他九死一生,将白罴带了回来,结果你只是在戏弄他,你将我们皇子置于何地?” “别说了……”慕容鸢嘴角的血,已经被小高个儿拿着帕子,轻轻擦拭干净了。 他的脸白到几乎没有颜色,望向开口的大高个儿,眼神有些凌厉和不悦。 大高个儿被看得脸色一白,不敢再说话,紧闭上了嘴唇。 慕容鸢又咳了两口血,才用灰败失落的眼神,看着槐轻羽,只听他柔柔的语气里满是卑微,“小羽儿,你究竟想要什么?我不求你原谅我,我……” 槐轻羽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无法忍受的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滚?再纠缠我,我就不客气了!” “咳咳咳……”他厌恶的语气,让慕容鸢脸色又白了几下,猛然又咳了好几口血,将他胸前绯红的衣衫,浸得暗红无比。 “看你这样子,是受了重伤,活不了了?”槐轻羽铁石心肠,没有丝毫同情。 他冷酷的盯着慕容鸢,讥讽的笑了笑,“想死就去死,不过记得死远点儿,别脏了我的门口。” 说罢,他在慕容鸢哀伤又绝望的眼神里,冷漠的关上了门。 慕容鸢对他造成的伤害,不比那人男人少。 前世,他的心被那些男人伤得千疮百孔,重来后,他选择再次交付一次信任,然而,他好不容易试探伸出的信任,再一次被辜负了。 槐轻羽佩服那些被生活痛击千百次,仍旧能重燃信心的人。 但他不能。 他心胸不豁达,没法再对人敞开心扉。 关上门后,槐轻羽便不再关注门外的事了。 他转身回到床上继续睡,但是尝试了好一会儿,仍旧睡不着。 索性睁开眼睛,看着窗外渐亮的天,槐轻羽起床洗漱了一番,又将槐庆云居住的那个屋子,打扫了一遍。 碍眼的人终于消失了。 真好。 槐轻羽收拾完整个院子后,蓝柳和青鸿也回来了。 蓝柳认真朝槐轻羽禀报道:“公子,属下将槐庆云抬回去时,槐庆云已经疼得晕了过去。槐家夫妻看见槐庆云这模样,立刻崩溃了,又哭又闹。属下将事情与他们二人说清楚后,他们抬着槐庆云,去了林家,要林牧辙为槐庆云的下半辈子负责。后半夜,林家里出来了几个人,很快将槐家三口用麻袋套走了。” 槐轻羽闻言,丝毫没有意外。 他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二人,“等下你去报官,将槐家三口失踪之事禀报给官府。” 官府查不查,是官府的事。 反正从今以后,槐家三口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将来在仕途上,若有人去调查这些事儿,也只会调查出,槐家三口的死出自林家之手,与他无关。 他现在叫蓝柳去报官,也是为了撇清关系。 毕竟父母和弟弟突然消失,他没什么反应,肯定会引人怀疑。 槐轻羽心情大好,立刻写了一封书信,交到了青鸿手里。 槐轻羽的唇边,缓缓溢出了笑意,“将这封信拿给父亲,我想让他知道,这件事我处理得很好,兵不血刃就解决了那三个吸血虫。” 他想让秦首辅见识他的能力,为他骄傲。 槐家三口为何会突然找上门来,他不想深究,反正事情已经解决完了。 青鸿接过信,很快便消失了。 槐轻羽换了一身白衣,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场地。 身为学子,学子永远是主流。 此次来秋狩,每人都得写一篇游记,所以今日,便是众学子坐在一处,比拼才华的时候。 比试有三天,第一人是比诗,第二日是赋词,第三日则是写文章。 比拼才华,槐轻羽向来不惧。 槐轻羽来到了比试现场,施施然坐了下来。 不少学子看见他,忍不住叹起气,“有了槐学子,咱们怎么可能得魁首嘛!” 立刻有人鼓舞道;“你忘啦,今日的魁首有十个之多呢!咱们这几百号人,不可能只评一个魁首出来,你还是有机会和槐学子并列第一的。” 那人神色一僵,然后道:“谁不知道?你能不能不要提醒我?别说有十个魁首,就是有一百个,我也得不到,我这样说,是在为我那即将倒数的名次找补,懂不懂?” “……”那接话的学子不说话了。 顿了片刻,那学子终究是忍不住话痨的本质,将目光放在了逐渐走来的墨卿欢身上。 看到墨卿欢一身素衣,仍旧长身玉立,不掩气质,模样出色得吸引人眼球,忍不住感慨道:“墨学子也是此次夺魁的热门人选呢!” 墨卿欢身后跟着何水。 何水虽然身在墨卿欢身边,但他的心显然一直牵挂着李雪京。 李雪京家世斐然,何水的父亲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何水能与李雪京扯上关系,对于何家来说,是莫大的荣幸。 何水是个势利眼,看人只会看家世,所以他只将墨卿欢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而不是未来伴侣。 墨卿欢没注意到何水的心猿意马,他一到现场,眼神便落在了槐轻羽的身上,眼底的寒意越来越盛。 他肩上的伤还未好全,动起来还有些痛,但是强撑着写字还是可以的。 他径直走到槐轻羽的身旁,在他旁边的桌子前坐了下来,一边状似无意的摆弄着笔墨纸砚,一边笑得充满了挑衅意味。 “槐轻羽,”墨卿欢声音里蕴含着无限的寒意,“我会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天才是什么样的。” 槐轻羽不屑的望了他一眼,勾了勾唇,“哦?你确定你能赢我?墨卿欢,别太傲慢了!” 墨卿欢直接将手中的笔杆捏断了。 他眼神死死的盯着槐轻羽,语气里饱含怒意,“槐轻羽,你对我就没别的话了吗?” 槐轻羽嫌弃的看他一眼,“有,我有很多脏话,你要不要听?” 墨卿欢恼怒得又捏断了一支笔杆。 片刻后,他压下怒火,冷笑道:“脏话?槐轻羽,你真是粗俗,在我心中永远比不上水水。” 他以为说这话,便能激怒槐轻羽。 可看着槐轻羽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他感觉自己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一股闷气堵在胸膛,墨卿欢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腹的不悦,专注的盯着面前的纸,开始作起诗来。 第一日的比试结果,很快出来了。 槐轻羽、墨卿欢都在魁首之列,槐轻羽注意到,李雪京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没想到,这个李雪京的才华也挺不错的。 槐轻羽对李雪京的为人并不了解。 但他前世,也听过不少李雪京的事。 李雪京家世不婓,为人也自命不凡,然而科举上却屡试不第。 因为李雪京只有诗写得好,文章和词赋都资质平庸,所以每一次科举考试,都会被打击得意志消沉一段时间。 正因为受的打击多了,所以李雪京意志才会日渐消沉,开始堕落。 现今的李雪京,还没暴露出吃喝嫖赌、傲慢残暴的本性,但这并不能说李雪京眼下是好人,具槐轻羽听到的那三言两语来看,李雪京本就是个自私自利、阴险歹毒之流。 何水虽然恶毒,但只是无脑无知的恶,李雪京的恶,却一直是有目的的。 下一场比试词赋,李雪京不擅长,肯定要被挤下去,他会甘心吗? 槐轻羽有心留意着何水和李雪京,果然看见二人眉目传情,然后悄悄走到暗处了。 再看墨卿欢,许是对何水太信任了,墨卿欢对何水背着他,与李雪京勾勾搭搭一事,丝毫不知,甚至连何水悄悄离去,也没有注意到。 他的所有注意力,全都在槐轻羽的身上。 看了槐轻羽的诗,墨卿欢的眼底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艳。 但他不想表露出丝毫的欣赏,生怕槐轻羽知道了蹬鼻子上脸。 他扫了一眼槐轻羽的诗,嘴角挂满了不屑的笑容,“你这诗也没什么,在我眼里矫揉造作,不如水水的诗真诚质朴。槐轻羽,你在我面前再努力表现,也得不到我丝毫青眼。” 第094章 第 94 章 槐轻羽觉得他真是莫名其妙, 夸何水就夸何水,非要贬低他做什么? 槐轻羽讽刺一笑,满眼真诚, “那我就祝你和你的水水百年好合,永远在一起。” 他是真的很想让这两人永远绑在一起, 免得祸害别人。 槐轻羽猜测的没错,第二日的比赛里, 李雪京为了能进前十, 竟然唆使何水,去毁了墨卿欢的诗。 只要十位魁首的名额空缺出来一个,李雪京绞尽脑汁写出的词, 便能勉强挤进前十。 槐轻羽坐在隔壁桌,眼睁睁看着墨卿欢刚写好诗, 正满意的欣赏,何水就捧着自己的诗, 朝墨卿欢走了过来。 “水水……”墨卿欢看见何水,脸上的笑意浓了一些。 他刚想兴致勃勃的与何水说着什么,就见何水脚下一打滑,何水手中那墨迹未干的试卷,便一下子印在了墨卿欢那墨迹未干的试卷上了。 瞬间,两张试卷的墨迹糅合在一起,卷面脏污不堪, 连呈上去的资格都没有。 而比试的时间也到了,墨卿欢根本来不及重新写一张。 何水和李雪京把握的时机很好。 墨卿欢这一轮必定要被淘汰了。 看见自己的试卷被毁, 墨卿欢的眉紧蹙起来。 但注意到何水自责的面容, 他很快压下了不悦的心思,温声安慰他, “没关系的,水水,相比起你来,比试一点都不重要。” “真的吗?欢哥哥,你真好!”何水做出一脸感动的样子,扑到了墨卿欢的怀里。 墨卿欢抱着何水,只觉得异常安心。 此生有何水陪伴他,没有功名利禄又如何? 千金易得,有情人难寻。 没有了何水,他重生便没有了意义。 “呵呵……”槐轻羽看着这一切,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墨卿欢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要是有人敢毁了他的试卷,他一定将那人的腿打断,毁他前程者,便是他的敌人。 何水见槐轻羽一直望着自己和墨卿欢,顿时不高兴的冷哼了声,挡在墨卿欢面前,生怕槐轻羽多看墨卿欢一眼,“你笑什么?槐轻羽,你是嫉妒的笑吧?你再怎么嫉妒,欢哥哥也不会喜欢你!” 没等槐轻羽说话,墨卿欢便冷冷的扫了槐轻羽一眼,“除了水水,我此生绝不会看第二人一眼,某些人别痴心妄想,乞求得到我的爱意了。” “……”槐轻羽眨了眨眼,想反唇相讥,又觉得浪费时间。 他看了二人一眼,冷笑一声后,又低下头继续写自己的字。 轻蔑的态度溢于言表。 表达的意思显然是,与其将时间浪费在你们身上,我还不如多谢几个字。 何水和墨卿欢望着他的眼神,皆不自觉冷了下去。 尤其是墨卿欢,他的手指死死攥着,心里充满了不甘又酸涩的滋味。 交卷时间到后,槐轻羽从容的将试卷教了上去。 不出意外的,他再次进了前十。 不远处,李雪京也紧张的挺着名次公布。 按照他的估算,只要挤掉了墨卿欢,他就能进入前十。 诗、词连赢两场,他第三场不用比,便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毕竟,很多人并不是诗、词、文章都写得好。 第一场诗写得好的前十名,第二场仍旧停在前十的,只有三名,其余七名不会赋词,已经被刷下去了。 三场比试能赢两场,已经算是有能力了。 所以,李雪京对于自己的胜出很有信心。 可最终结果公布,李雪京发现,他仍旧没有进入前十。 原来,是上一场未来参加比试的四皇子,今日竟然罕见的到场了。 四皇子文采斐然,进入前十是必然的,李雪京的名额又往下掉了一个名次,被挤出来了。 李雪京想要成为最终比试的前十魁首,就必须得参加第三场比赛。 真烦! 李雪京看到这个结果,眼神里满是阴翳。 他最讨厌写文章了! 他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心里评价着在场文章写得出色的人数,估算着第三场,自己赢的胜算应该仍旧不大。 他必须再次除掉一人,才能进入前十。 第一次见面,那个墨卿欢就对他十分有敌意,而他也莫名的不喜欢墨卿欢。 ——所以,墨卿欢,只能再委屈你一下了。 另一边的槐轻羽,听到这个结果,心中明白,墨卿欢接下来肯定还要遭殃。 李雪京没有夺得魁首,肯定还会如法炮制,再次针对墨卿欢,让墨卿欢第三场也失利。 毕竟有何水这么个好工具,整起墨卿欢来,方便又快捷,不用白不用。 而他,在生出名单听到慕容鸢的名字,才知道慕容鸢今日也来到了现场。 刚吐血没多久,就能爬起来了? 槐轻羽的眼神,不自觉的搜寻着慕容鸢。 待看到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满脸阴鸷不悦的人,才知道,今日的来的是顶着慕容鸢名字的太子。 慕容鸢那般文雅守礼的人,说话轻声细语,羞涩腼腆得比哥儿还像哥儿的性子,绝不会翘二郎腿。 太子出现也好,他总不会像慕容鸢那般不识趣的凑过来。 槐轻羽心不在焉的瞥了太子两眼,发现太子的脸色仍旧苍白,正神情阴鸷的盯着自己,眼里似乎有咬牙切齿的杀意。 可怕! 槐轻羽立刻收回目光,不敢再看过去。 第三日,槐轻羽按时来到比试会场,然而临近考试开始,他也未见墨卿欢来现场。 槐轻羽心中有了猜测,去看何水与李雪京时,发现今日的二人桌案离得很近,他们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得意微笑。 墨卿欢不喜欢看到二人亲近,前两日,二人都是避嫌,离得很远的。 今日二人光明正大的靠近,显然是笃定墨卿欢不会来了。 墨卿欢一定出了事! 槐轻羽见状,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慢悠悠的写好了文章。 试卷交上去评定后,槐轻羽才从终于放松下来,揉着酸疼的手腕的学子们口中,听到事情的真相。 原来,墨卿欢早上被一伙身穿黑夜,有功夫的劫匪偷袭了,直接被打断了右手。 右手! 槐轻羽眯了眯眸。 科举考试可离不开右手,废了右手,就相当于这辈子毁了! 何水和李雪京真狠! 墨卿欢那个蠢货,一心将何水当成宝贝,等发现了事情的真相,有他好后悔的! 槐轻羽施施然写好了试卷,到了时间便交了上去。 结果不言而喻,他再次列于魁首之列。 最后综合三日的成绩,又选出了十名魁首。 其中,三次比试都进入了前十的,唯有槐轻羽一人。 其余的九名魁首,都只两次得了魁首,其中就有李雪京。 十名魁首,有九名被唤到了领奖台上,还有一名是太子,太子懒洋洋的坐在位置上,懒得动,学监们也不敢强迫他,反而还恭恭敬敬的将奖励送到了他的面前。 槐轻羽大大方方站到了台子上,再次收获了大片的艳羡和钦佩的目光。 他拿到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名的奖励。 下台后,他刚要离开,却被李雪京拦住了去路。 “槐公子……”李雪京的行为举止,皆表现得风度翩翩,双目温柔的望着槐轻羽。 槐轻羽是首辅养子,又是芙蓉才子,前途不可限量。 李雪京明白,何水连槐轻羽的脚指头都比不上。 谁都知道要挑好的。 如果他能和槐轻羽结为连理…… 槐轻羽皱了皱眉,一刻都不想跟李雪京有任何接触。 他对李雪京厌恶极了。 上辈子,墨卿欢逃婚,将奄奄一息的何水带走,李雪京得知后暴怒,不敢去对付墨卿欢,喝得满身酒气,猩红着眼带着人劫持了槐轻羽。 理由是墨卿欢抢了他夫郎,他也要抢墨卿欢的未婚夫。 槐轻羽差点被他侮辱。 至今,槐轻羽还能回忆起他满身酒臭,压在自己身上的恶心感。 槐轻羽下意识捂住了鼻子,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厌恶,“对不起,李公子,我还有事,先走了。” 槐轻羽说着,便要绕过他离开。 然而,李雪京却径直扣住了他的手腕。 李雪京将他排斥又嫌弃的举动看在眼里,极为不悦,眼神如秃鹫一般,死死盯着槐轻羽,“槐公子,你怎么好像很讨厌我?是不是看不起我?” “放开他!”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然后,太子穿着一身尊贵的黑袍,缓缓走了过来。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李雪京,仿佛在看一直蝼蚁。 他笑得极其危险,问李雪京,“你想被扭断脖子吗?” 李雪京下意识松开了手,有种被猛兽盯上的惊骇感。 四皇子给人的感觉,一向温婉可人,怎么会这么有压迫感? 李雪京僵硬的勾起唇,压下心底的恐慌,试图朝着太子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然而刚扬起笑脸,只看了太子一眼,便对视上了他那双幽不见底、满是杀意的黑眸。 李雪京顿时吓得大脑发懵,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感受到膝盖的疼痛之后,李雪京迟钝的大脑才渐渐清晰,意识到自己竟被吓得跪在了地上。 顿时,他的双颊火辣辣的疼痛,整个人难堪的咬着牙。 他刚想从地上爬起来,就听见太子懒洋洋的发话:“跪好,不跪满四个时辰,孤就扭断你的脖子!” 李雪京身子一僵,顿时不敢动了。 他不甘心的问,“敢问太子,草民犯了何罪?” 太子唇角勾勒出一抹玩味的笑,“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你若是没有罪,忽然对着本殿跪拜做什么?” 李雪京:“……” 他心中愤懑难堪,却不敢再反驳一句。 槐轻羽对这二人的互动没有丝毫兴趣,他扭头就要走,走了许久,才发现太子正坠在不远处,不紧不慢的跟着他。 槐轻羽停下脚步,“你跟着我做什么?” 太子缓缓走过来,拿出帕子,将刚刚李雪京握住槐轻羽的手腕处,轻轻擦拭了一遍。 然后冷淡的吐出一句,“孤有洁癖。” “我又不是你的所有物。”槐轻羽紧皱着眉,将手腕抽出来,“你离我远一些,我看见你就烦!” “不是我非要往你身边凑,是鸢弟,他非要让我保护你。” 槐轻羽面无表情,“我不需要保护,没人能把我怎么样。” 太子一脸邪肆又危险的笑,“你的人身安全自然不需要担心,但是鸢弟不想让别的男人或哥儿、女人接近你,他怕你被狐狸精勾走,他说想占有你,还说想艹你。” 槐轻羽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的盯着面前的太子,反驳道,“不可能,虽然我很讨厌他,但是也知道,以他那么温柔乖顺的性子,绝不会说这么低俗的话。” 太子唇边的笑意渐浓,慵懒道:“他当然没有亲口说这些话,但是我觉得,他的心里肯定是这样想的。毕竟看见你时,他的脑子里总是充满了肮脏污秽的想法。” “你们身体共用,难道连思想也共用?” “当然不是,如果我们思想也是联通的,那我们就相当于同一人了。” “所以,你怎么知道他脑子里对我有肮脏污秽的想法?” “我猜的,鸢弟的想法很好猜的。” “……”槐轻羽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所以你一直用自己阴暗下流的思想,来揣度他?我看,肮脏的是你吧。” 槐轻羽说着,推开太子,“你离我远一些,别当道。” 槐轻羽说完,便越过他朝自己的院子走。 槐轻羽懒得再理会这个奇奇怪怪的家伙。 从今以后他的人生规划,一定会排除掉皇家的人。 秋狩活动很快过去了。 槐轻羽随着众学子,回到了香山书居,过起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不是去学堂上课,就是回小院休息。 在这期间,芙蓉录的第十三卷,也被刊印了出来,一经刊印,便被疯抢完毕。 槐轻羽有一本秦首辅送的,除此之外,在发刊当日,芙蓉阁也送给了他一套精装的,公十三卷的芙蓉录。 芙蓉阁真是有心了,芙蓉阁的主事人这么会做人,难怪芙蓉阁会屹立百一百多年不倒,成为天下学子都想朝圣的圣贤之地。 槐轻羽对芙蓉阁有些好奇,开始拿着芙蓉令,时常去芙蓉阁的藏书阁去看书。 槐轻羽看着丰富的藏书,觉得受益颇多,有时想要带些礼物,去感谢芙蓉阁的主人。 但芙蓉阁内的人品行高洁,不亲近任何人,也从不收礼,平日里连见到都很难,槐轻羽感谢无门,只得放弃。 约莫过了将近一个月。 这日,槐轻羽下了课,正要回小院,忽然半路被人抓住了手腕。 一瞬间,头疼得仿佛手腕要断开一般。 “放开我!”他不悦的皱着眉,想要甩开对方的手,一抬头,却对视上了墨卿欢那张遍布寒霜的脸。 槐轻羽心情更加不悦,冷着脸问,“你做什么?” “是不是你?”墨卿欢的神色极冷,他的右手手腕被紧紧包裹着,最外层还用木板夹着,显然还没好。 由于右手断了,再也无法写字,香山书居的夫子试图劝说,让他离开香山书居。 只是看他断了手,心生同情,夫子们没有明说,他也只能厚着脸皮,继续赖在这里。 这一个月来,因为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使得他心力憔悴,身形更加瘦弱了,脸色也苍白得宛如志怪里,青面獠牙的恶鬼。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槐轻羽觉得墨卿欢真是莫名其妙。 他极力想收回手腕,可是墨卿欢却握得更加重,似乎恨不得将他的手腕也握断。 “装傻?”墨卿欢愤怒的盯着他,语气森冷,“除了你,谁会这么恨我?” 槐轻羽终于明白了墨卿欢发癫是为什么。 “你不会怀疑是我把你手打断的吧?”槐轻羽眯了眯眸,仰头直视着墨卿欢,冷笑道:“墨卿欢,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命人将你手打断的?” “只有你恨我入骨,不是你还会是谁?”墨卿欢说着松开了槐轻羽的手腕。 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槐轻羽的纤细的脖颈,“槐轻羽,重来一世,我们本该没有交集,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我,难道不是对我因爱生恨了吗?你想毁了我,逼迫我回到你身边,是也不是?” “你想象力是不是太丰富了些?”槐轻羽鄙夷的瞪了墨卿欢一眼,“谁对你因爱生恨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有钱有颜有才华,怎么会对你念念不忘?” 听到槐轻羽的话,墨卿欢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薄怒。 他掐着槐轻羽脖颈的手,逐渐加重了力气,声音冷漠极了,“别狡辩!你做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难道不都是为了我?” “哪一件?你罗列出来呗,我好一件件跟你反驳。” 墨卿欢:“……” 他紧抿着薄唇,目光死死的盯着槐轻羽逐渐的脸,忽然冷笑道,“伶牙俐齿!槐轻羽,自从重生以来,你性子真是越来越尖锐了!我知道,我前世对不起你,你心里一定对我怀着恨意,对吧?” 槐轻羽觉得跟他说话,简直是浪费口舌。 他面无表情,简短的否认,“我没有!” “你有!别狡辩,槐轻羽!”墨卿欢掐住槐轻羽脖颈的手,又用了一些力。 他心中满是怒火。 在他看来,槐轻羽真是恶性不改,竟然敢做不敢当。 槐轻羽就真的那么想得到他吗?为了让他屈服,竟然不惜毁了他的右手! “跟我道歉!”墨卿欢面无表情的盯着槐轻羽的眼睛,眼神幽暗可怖,浑身萦绕着黑暗癫狂的气息,“槐轻羽,你做错了,就要跟我道歉!我前世对不起你,所以你废我右手一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道歉是必须的!” 槐轻羽感觉脖颈被掐得有些疼。 他有些喘不过气,但仍旧强撑着不肯屈服,艰难的憋出一句话:“我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跟你道歉?”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墨卿欢望着槐轻羽,心中的怒火越来越旺盛。 他盯着槐轻羽不屈的眼神,以及那紧抿着不愿服软,比铁还硬的嫣红的唇,心尖处忽然痒了起来,喉结逐渐滑动。 忽然,他像是受了蛊惑一般,猛得低下头,想要含住槐轻羽的唇。 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的后颈,被一双大手给狠狠的掐住了。 一道危险到了极致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带着阴森森的警告:“你敢强迫他,我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十个大汉强吻你,这种有趣的事情我最爱做了!” 墨卿欢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下一秒,他便被一股大力径直甩开,狼狈的跌到了地上。 太子扶住了槐轻羽摇摇欲坠的身形,居高临下的望了一眼墨卿欢,嘴唇轻启,“滚!” 墨卿欢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神色冷峻,“四皇子,这是我和槐轻羽的私事,还请你不要过问。” “强吻一个哥儿,算私事?给你三息时间,再不走,我就弄死你!” “……”墨卿欢死死握着手指,指甲都陷入了肉里。 他强压下愤怒,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才不甘的转身离去。 “呵!”太子看着他的背影,不屑的勾了勾唇,转身去看怀中的槐轻羽时,发现槐轻羽竟然双颊嫣红,眉眼紧闭,一直往自己怀里钻。 太子眯了眯眸,抬起手指,轻轻碰了碰槐轻羽滚烫的脸颊。 槐轻羽这是……体弱期? 上次不是喂给了他压制体弱期的药了吗? 怎么槐轻羽如今看起来,体弱期的特征更明显了? 也许……邪医智多近妖,那压制体弱期的药是假的,不仅不能压制,反而还会强化! “该死的老东西!”太子忍不住咒骂出声。 接着,他抱紧了槐轻羽,带着他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匆匆踏进屋内,朝着侍卫们吩咐道:“去给槐轻羽请假,他这几日都没时间去上课了!” 他将槐轻羽整个丢在床上,刚想离得远一些,便被浑身燥热、毫无意识的槐轻羽给抓住了衣衫,拉上了床。 槐轻羽强撑着睁开眼睛,将他压在身下,试图去脱他的衣服。 太子忍不住挣扎起来,咬着后槽牙,“槐轻羽,你放开孤,这可是孤的第一次!” 可槐轻羽根本听不到他说话。 太子眯了眯眸,反手握住槐轻羽的手腕,果断将他的双手给绑在了床帏上。 “一个哥儿,在做这种事的时候,怎的这般生猛?”太子用手摸了摸槐轻羽的脸颊,感觉软得不可思议。 他低下头,在槐轻羽的脸上舔了几口。 然后眼神立刻变了,情不自禁的喃喃:“软软的,真好吃。可惜你是鸢弟的……” 他的喉结忍不住滑动,忍了半晌,忽然悄悄抬手,掀开了槐轻羽的衣服。 “反正鸢弟不在,我偷吃一点,应该没问题吧?” 第095章 第 95 章 太子喉结滑动, 掌心热得出奇,贴在槐轻羽本就滚烫的脸上,烫得槐轻羽不适的呓语的几声。 他单手撑在槐轻羽脸侧, 俯下身去,微凉的唇贴在槐轻羽的唇上。 二人唇齿相贴, 黏糊糊的难舍难分。 太子系槐轻羽的手腕,系得并不紧, 槐轻羽被吻得越来越难受, 手腕自己挣脱开了,抓着太子身前的衣服,无意识的撕扯着。 太子的衣衫很快被扯得七零八落。 他眯了眯眸, 捉住了槐轻羽的两只手腕,抚平了自己乱糟糟的衣衫, 若有所思道:“怪不得哥儿一旦嫁人,便不能做官了, 体弱期果然可怕,让个平日里清冷自持的小哥儿,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将槐轻羽半搂进怀中,手缓缓探进他的衣裳里,逐渐下移。 槐轻羽在无意识间,身子逐渐颤抖、失控,泪水自眼角不停滑下。 过了很久, 槐轻羽的哭泣才渐渐止住,茫然的睁开朦胧泪眼。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 渐渐清晰后, 他看到了面前的太子,浑身像是长了刺一般瞬间炸裂开来。 “你对我做了什么?”槐轻羽眼神冰冷, 想要爬起来,但因为身体过度透支,四肢一软,便又跌倒在了床上。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是刚在你体弱期的时候救了你。”太子握住他纤白的脚腕,将他扯到自己面前,“我有没有玷污你,你难道感觉不出来?” 槐轻羽抬起脚掌,踹了他一下,语气警惕,“你别动手动脚,离我远一些!” 太子闻言,扬了扬眉,“过河拆桥?你的体弱期还未过,等下需要我帮忙,我可是要收利息的。” 槐轻羽冷冷望着他,语气很冷漠,“我就是死,也不需要……唔……” 他话音未落,便感觉自己的身子再次产生了燥热,烧得他立即立刻丧失了理智。 槐轻羽脑袋昏沉,什么都记不得了,只想要缓解体内的欲.望。 他手在床上胡乱摸索,待摸到太子的手后,立刻急忙将太子往自己怀里扯。 太子不善的“呵呵”笑了两声,“槐轻羽,你将我当成什么?你的泄.欲工具?我说过,我会收利息的。” 太子一把将槐轻羽拉入怀中,握着他的手,往自己的下半身探去。 时间过得很快。 槐轻羽彻底清醒过来后,已经是五日后了。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要炸开一般,这五日来,只要清醒,印入眼帘的便是太子强迫自己为他纾解的情形。 槐轻羽难受得连呼吸都不想呼吸。 每吸一口气,都能清晰的闻到空气中某种浓重的石楠花的气味儿。 “小羽儿,你醒了?”一道温柔到了极致的声音,缓缓在他耳边响起。 慕容鸢拿着帕子,正在为他擦拭着身上的狼藉。 “对不起,”慕容鸢语气里带着自责与歉意,愤愤不平的骂道:“太子哥哥太坏了,竟然强迫你做这种事。” 槐轻羽心头火气,直接抬起一脚,踹在了他肩膀上,“滚!我不想看见你!” 慕容鸢摁住他的脚掌,声音温温柔柔的,委屈的辩解道:“小羽儿,那些事是太子哥哥做的,不是我做的……” “有什么区别吗?”槐轻羽丝毫不想听他任何解释,他不耐烦的盯着慕容鸢,声音冷漠,“在我看来,你们是同一个人。” 慕容鸢听到这话,猝不及防抬起脸,仿佛愣了一下。 他盯着槐轻羽,声音忽然颤抖了一下,原本还算红润的脸色瞬间白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噩耗一般,“真的吗?小羽儿,在你心里……我们是同一个人?为什么这么觉得,我们明明……一点都不一样。” 对于槐轻羽来说,没什么不同。 反正都是他讨厌的人。 既然他讨厌他们,那么他们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有什么区别呢? 槐轻羽嘴唇在这五日的折磨中,红肿得厉害,眼睛也因为哭了太多次,又红又润,还带着一些水迹。 他无力的躺在被子下,两条满是红痕的小臂,暴露在被子外。 他神情疲惫不堪,语气里却满是冷酷,“性子不一样,但是做出的事,却都是如出一辙的畜生,不是吗?” “你是指太子哥哥强迫你的事?”慕容鸢眼睛立刻红了,显然快要哭出来,他颤抖着声音,抓住了槐轻羽的手腕,“小羽儿,如果是我的话,我绝不会强迫你的……” 槐轻羽虽然全身发软,但感受到慕容鸢的触碰,仍旧厌恶的强撑着想要扯回手腕。 他眯了眯眸,声音里带了些嘲讽,“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五日内,你们两个人轮流出现过。慕容鸢,你以为借口你们一体双魂,就可以将一切坏事,全都往太子身上推。” 慕容鸢的脸彻底白了下去。 忽然,他垂眸笑了起来,再抬起眼睑时,眼睛里是大片的黑暗与疯狂,“小羽儿,还是被你发现了啊!” 他抬起手,一把扣住了槐轻羽的下巴,莹白如玉的手指,比二八年华的女子的手都要美。 他俯下身,缓缓亲吻了一下槐轻羽的下巴,语气里满是留恋与贪婪,“我好爱你,小羽儿,我根本忍不住不碰你。” 槐轻羽厌恶的扭过脸,想要避开他的亲吻。 可他的一举一动,虽不像太子那般霸道,但却像密不透风的网,恨不得将槐轻羽全身都包裹住。 他摁着槐轻羽,一直亲了好久,亲到彻底过足了瘾,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他。 槐轻羽被吻得险些喘不过气。 他抬起手,狠狠扇了慕容鸢一巴掌,警告道:“离我远一些。” “嗯。”慕容鸢点了点头,随后竟然乖巧听话的下了床。 他慢条斯理的穿着衣服,穿好后,又将槐轻羽的衣服拿了一套新的过来,一脸贤惠的认认真真叠好,放在了一旁。 弄好后,他坐在床边,抬起一只手,轻轻抚着槐轻羽的头发,笑得温温柔柔,“小羽儿,我不会逼你。” 反正,待小羽儿下次体弱期时,自会求着他宠幸。 * 一眨眼,三年过去了。 槐轻羽从一场持续了好几日的混乱中醒来,面无表情的推开身侧的慕容鸢,“你给我滚!别碰我!” 三年来,他每次体弱期,都不得不去找慕容鸢。 用了慕容鸢这么久,慕容鸢侍候人的技术,越来越好了。 槐轻羽的身体,已经适应了慕容鸢的节奏。 他揉了揉眉心,缓缓推开身上的被子,露出满是痕迹的身体。 慕容鸢显然疲惫极了,抬起手指捂住眼睛,当着直刺过来的光,声音懒洋洋的,“小羽儿,我还想睡,你折腾了我一夜。” 槐轻羽没再管他,穿好了衣服便出门了。 请了几日的假,他的很多功课都落下了。 下个月,就是乡试了。 槐轻羽对乡试十分在乎,一想到就禁不住开始紧张。 但他面上很镇定,每日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有条不紊的学习,很多人都觉得他在会试夺得魁首,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槐轻羽本人,却没有这么自信。 他前世也参加过会试,但成绩一般,没有登过顶,不知道夺得会试魁首需要多厚的积累。 因此,三年来,他仍旧孜孜不倦的学习。 整个香山书居,都视他为榜样,一时间学习风气好了不少。 三年过去了,槐轻羽从清逸班,升到了甲上班,与他一齐升上来的,还有墨卿欢、傅珣皓,以及何水。 原本以何水的能力,是根本不可能进入甲上班的。 但是,因为墨卿欢是重生的,所以每一次考试,都能精准的预测试题,提前给何水透了底。 所以三年来,何水的考试成绩,有着肉眼可见的进步。 与槐轻羽相比,墨卿欢的名声很不好。 墨卿欢三年前,手被打断了,但他不放弃希望,日夜坚持不懈的开始用左手练字,字迹渐渐写得和右手一般好了。 但却没有人称赞他。 因为三年来,墨卿欢为了攒钱,经常在课后去给人抄书,有时候还会贩卖自己的诗词文章。 别人虽然管不着他的行为,但却会看不起他,他低价贩卖自己的文章的行为,在别人眼里,显得急功近利、见钱眼开。 许多人都在议论,说墨卿欢做人不踏实,还没闯出名堂就开始卖弄才学,丢了文人的脸。 墨卿欢这般急于筹钱的原因,没有人比槐轻羽更清楚了。 三个月后,整个盛京都会被齐腰深的大雨淹没。 墨卿欢所在的墨泥村,地势较低,受到的侵害就更严重了。 上一世,槐轻羽很庆幸自己偶然给墨泥村送了些物资,加固了房屋。 墨泥村都是些普通又无辜的村民,平日里老实巴交种地,没有他帮那一下,全村肯定都会遭殃。 这一世,槐轻羽不打算与墨卿欢有交集,自然没有出手。 因为他知道,墨卿欢将墨泥村的村民当成亲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墨卿欢这些时日,一直在加急赚钱,肯定是为了预防三个月后的洪水。 槐轻羽不喜欢墨卿欢,但是却也认同墨卿欢这种知恩图报的行为。 经历了几日的体弱期,槐轻羽的身体透支严重,慢悠悠的来到了教室,脸色苍白到了极致。 他趴在桌上,闭着眼,眉眼疲惫又安静。 傅珣皓踏入甲上班,眼睛瞬间锁定了槐轻羽。 他拄着拐,艰难的走到槐轻羽身旁的座位,坐下,看着槐轻羽苍白的脸色,神色略显难看。 安静了一会儿,他终于压抑不住心底的酸涩与嫉妒,哑声开口,“小羽,这几日是你的体弱期吧?我去找你,你竟不在院子里。你究竟去了哪里?” 槐轻羽仍旧闭着眼,等着上课,闻言不耐烦的开口,“闭嘴,我的事与你何干?” 槐轻羽一丝一毫,都不想听他啰嗦。 傅珣皓心中有些难受,艰涩的望着槐轻羽,像是被辜负了真心的弃夫一般,声音更喑哑了,“为什么与我没有关系?小羽,我是你的未婚夫,你将来是一定要嫁给我的。” 槐轻羽不趴桌子了,抬起头,径直拿起一本书,朝他丢了过去。 语气嫌恶,“再敢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嘴缝上!” 傅珣皓闻言,眼神颤了颤。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槐轻羽冷冰冰的漂亮脸蛋,不再说话了。 他知道槐轻羽厌烦他。 但他却仍旧时不时来讨好槐轻羽。 因为,如果他不厚着脸皮,朝槐轻羽面前凑,槐轻羽是绝不会多给他一个眼神,多与他说一句话的。 他怕与槐轻羽这辈子都没有交集。 所以,即便槐轻羽再厌恶他、再烦他,他都寸步紧跟,在学堂里坚持坐在槐轻羽旁边的位置。 他时时刻刻都在后悔,上一世他面对着槐轻羽的小心翼翼和讨好,怎么就能冷眼拒绝,甚至百般疏远与厌烦呢? 这一世,槐轻羽要是能每日骂他两句,他都开心的不得了,欢喜得如同过年了一般。 他恨不得槐轻羽能像前世一般,时时刻刻缠着他。 可惜啊,上一世他不知珍惜,这一世再想拥有,可能也只有在梦中了。 傅珣皓贪婪的盯着槐轻羽,连上课时也三心二意。 他已经继承了爵位,学不学都没关系,每多看槐轻羽一眼,都倍感荣幸。 因为他知道,下课后槐轻羽会躲着他,他很少有见槐轻羽的机会。 槐轻羽对于他的视.奸,早已娴熟的无视了。 他下了课,便带着蓝柳与青鸿,准备去买几本大儒押的关于会试的考纲。 傅珣皓见他准备走,连给自己一个眼神都没有,立刻紧张又期待的开口:“小羽……今、今天是我的生辰,我想和你……” 槐轻羽像是没听到一样,面无表情的甩下了他。 傅珣皓腿不方便,即便有护卫们护着,也赶不上他。 他不愿放弃,脸色苍白黯淡极了,一瘸一拐的想要跟上槐轻羽的脚步。 可他行动太过迟缓,很快便被抛下,再也看不见槐轻羽的背影。 巨大的恐慌感,包裹住了傅珣皓的整颗心脏。 他在心底,默默的念着槐轻羽的名字,难言的酸涩感充斥着胸腔,让他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 槐轻羽买完了书,便准备回去。 忽然,他看见了墨卿欢的身影。 墨卿欢的右手手腕,在三年的修养下,虽然不能提笔写字,但是正常使用还是没问题的。 他正从一间奢华的店铺里走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盒子,盒子里有一个血玉制成的玉冠。 那玉冠漂亮极了,一看便知道价值连城,墨卿欢爱惜的看了又看,眉眼间满是笑容,很快将盒子盖上,塞进了自己的袖中。 槐轻羽不禁疑惑起来。 墨卿欢这么穷,为何会突然花大价钱,买这样一定漂亮奢华的玉冠? 他自己肯定是不会佩戴这么奢华又惹眼的玉冠的。 察觉到视线,墨卿欢转过脸来,恰好看到了槐轻羽。 霎时间,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快步走向槐轻羽,眼神死死盯着他,“一直盯着我做什么?又在使坏?” 直到这时候,墨卿欢仍旧在怀疑,当初他断的右手,是槐轻羽命人打断的。 槐轻羽对他的脑回路很无语。 这黑锅他背就背了,反正每次看到墨卿欢一副恨他到极点,又干不掉他的样子,就觉得很爽。 他是首辅养子,墨卿欢如今只是个小蝼蚁,能奈他何? 槐轻羽扫了一眼他装盒子的衣袖,疑惑问,“你买玉冠做什么?” “肯定不是送给你的了,”墨卿欢眼神嘲讽的望着槐轻羽,“今日是水水的生辰,这玉冠是水水一直想要的生辰礼物,我自是要买来送给水水的。槐轻羽,我警告你,你不准嫉妒水水,我与他两情相悦,你是无论如何,都强.插不进来的!” “都这种时候了,你竟然花那么多银子,给何水买礼物?墨卿欢,你脑子是不是被猪拱了?”槐轻羽冷冷的望着墨卿欢,语气很沉,“你忘记了,三个月后,便是盛京发洪水的日子。墨泥村的房屋你修缮了吗?墨泥村二百多号村民半个月的口粮,你准备好了吗?你既然重生了,就知道自己肩上担负的,是二百多扣人的性命,可都到了这种时候,你竟然还想着讨何水欢心!” 槐轻羽的语气里满是谴责与厌恶。 墨卿欢被说得神色一僵。 但他很快就一派悠然的勾起了唇角,欣赏着槐轻羽难看的脸色。 他的语气里满是玩味儿,笃定道:“槐轻羽,你这般关系墨泥村的村民,是在爱屋及乌,因为我吧?” 槐轻羽直接被气笑了。 他眯着星眸,冷嗤一声,“爱屋及乌你大爷!墨卿欢,你脑子被狗吃了?那是二百多□□生生的人,我难道还不能关心了?” 墨卿欢见他怒了,嘴角的笑意更大了。 他语气低沉,口吻疏离,“墨泥村的事不需要你关心。我本想上个月就给村民们修缮房屋的,但谁让水水喜欢这玉冠呢,我就算花了所有钱,也要帮他买来,这一点你是无论如何都嫉妒不来的。况且,我已经找到赚钱的门路了,离洪水还有三个月之久,在这三个月内,我一定会筹钱,提前做好应对洪水的准备。” 槐轻羽冷漠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槐轻羽上辈子,接触过墨泥村的村民,那些村民都是些质朴简单的人,没什么见识,极其迷信有学识的人说的话。 而墨卿欢,既是他们本村人,又会读书。 在墨泥村眼里,墨卿欢是他们的世界中,最有出息的人。 正因为觉得墨卿欢会大有出息,所以村民们生活虽然苦,但是一有好东西,就往墨卿欢家里送。 墨卿欢幼时虽没了父亲,但却多了很多额外的亲人,丝毫没受过欺负。 这些村民,让槐轻羽想起了槐大河夫妇。 槐大河夫妇尸骨无存,因此槐轻羽希望,这些村民能有个善终。 “不牢你费心。”墨卿欢语气淡淡,生怕槐轻羽再缠上他,转身便准备走进旁边一家书店。 槐轻羽见状,不紧不慢的开口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去买书?怎么,不打算去参加你的水水的生辰宴了?” 闻言,墨卿欢的步伐顿时止住了。 他瞬间转过身,疑惑的瞥了槐轻羽一眼,“什么生辰宴?水水没准备举办什么生辰宴。” 槐轻羽瞬间明白了什么。 何水这是根本没打算,邀请墨卿欢去参加他的生辰宴,嫌弃墨卿欢寒酸呀! 槐轻羽慢悠悠的从袖中,拿出一张鲜红色的帖子,嘲讽的望着墨卿欢,“不应该呀,何水都给我发了请帖,怎么,他没给你?” 看见那鲜红的请帖,请帖的右下角,用烫金字体写了“何水”两字。 墨卿欢瞳孔猛得缩起来,强装镇定的望着槐轻羽,“我不记得你和水水的关系有多好,他凭什么会请你?” 槐轻羽将请帖收入袖中,从容不迫的道:“呵,我在香山书居,好歹是一号的风流人物,别说我与何水关系不好,就算我们是仇敌,他也会想要邀请我。毕竟我的到来,会让他十分有面子。你呢?何水该不会没有邀请你吧?啧啧,我去是给他长面子,那么何水不邀请你,岂不是觉得你会丢了他的脸?” “别乱说!水水很爱我,绝不会这样认为!”墨卿欢径直打断他。 接着,墨卿欢眉眼冷峻的盯着槐轻羽,“水水只不过是太忙,忘了给我发请帖而已。槐轻羽,你这般急不可耐的挑拨离间,是何居心?” “何水连我都没忘,难道会忘了你?”槐轻羽眼神嘲弄,“你要这么自欺欺人,我可不拦着。” 槐轻羽说着,转身便走。 墨卿欢停在原地,攥紧了手指,神色阴暗难辨。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想了想,终是缓缓跟在了槐轻羽身后。 实际上,他也不懂,何水为何只朝他要礼物,而不将举办生辰宴的事告诉他。 他跟着槐轻羽,来到了一座豪华的酒楼。 何水为了生辰宴,已经将这里全都包了下来。 墨卿欢眼睁睁看着槐轻羽瞬间走进了酒楼,而他因为没有请帖,只能站在大门外,望着里面金碧辉煌的景象。 酒楼内,何水身着娇俏漂亮的红衣,正满面娇羞的依靠在李雪京怀里。 看见这幅情景,墨卿欢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呼吸也急促起来。 李雪京? 水水怎么又跟李雪京这个狗东西混在一起了! 不行,他要去提醒水水,不要被李雪京这个禽兽蒙骗! 墨卿欢心脏揪紧,生怕何水遭到李雪京的毒手。 他刚要不管不顾的闯进去,就听到抱着何水的李雪京,满脸讥诮与轻蔑的开口了,“水水,听说你没有邀请墨卿欢那个穷酸鬼来?待明日你办生辰宴的事,传到了他耳朵里,他肯定会质问你为何不告诉他,到时你要如何解释?万一他发现端倪,知道你对他的情谊都是假的,你可就再也不能溜着他玩了。” 只听何水捂着唇,一脸讨好的娇笑道:“雪京哥哥何须担心?那个蠢货,我说什么他都信,简直可笑极了。他就是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我还需要朝他解释?” 第096章 第 96 章 蠢货?狗? 墨卿欢愣住了, 高大的身形僵硬了一瞬,薄唇紧抿,有些不敢置信。 水水怎么会在背后这么说他? 酒楼内, 何水的嘲讽依然在继续: “那个穷鬼,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竟然敢对我痴心妄想,不戏耍他一番怎么行?” 李雪京单手抱着他, 美人在怀, 神情很是惬意。 他轻蔑的冷哼一声,“的确没有自知之明,你说喜欢他, 他居然就信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穷得叮当响,还敢肖想你!” “在我看来, 墨卿欢就是个攀龙附凤之徒罢了,他就是个吸血虫,想要吸我的血!”何水语气厌恶,“毕竟我的条件比他好这么多,他接近我肯定是想让我家里提携他,我才没那么傻呢,与他相处的这段时日, 我处处提防他,没让他占我一点便宜, 反而还找各种借口, 朝他要了不少昂贵的礼物。” 何水手腕上戴的玉镯,脚上穿的水纹云靴, 腰间挂的碧玉等一大堆东西,全都是墨卿欢替人抄书、卖文章,用赚来的银子给他买的。 收东西时,他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只需要朝墨卿欢说两声谢谢,就可以继续如法炮制,让墨卿欢再次为他花银子了。 “我的水水真是聪明,不给墨卿欢那种居心叵测的人一点机会。”李雪京很认同何水的观念。 李雪京虽然不喜欢何水,嫌弃何水家世底,但二人自私自利、阴暗恶毒,思想上神奇的一致。 相处下来,反倒有了灵魂伴侣的感觉。 李雪京朝何水暧昧的勾了勾唇,伸出手臂,将何水整个人彻底揽入怀中。 何水的脸瞬间羞红了。 他虽然刚刚一直紧贴在李雪京身上,但只是像哥俩好的那种姿势,现下李雪京回抱他,等同于将那层窗户纸捅破了。 何水心里欢喜,但面上却做出推拒状,声音娇滴滴的:“李公子,这里这么多人,你、你能不能放开我?” 李雪京望着他红通通的脸,心里十分满意,伸手揽着他,在他腰间捏了几下,成功的察觉到何水软了身子。 李雪京笑得淫.邪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经,“人多又如何?正好这里人多,可以一起做个见证,我们就在这里订婚吧。” 何水闻言,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订婚?” 李雪京暧昧的笑起来,舔了舔唇,“怎么,你不愿嫁给我?” “不是,我、我只是太高兴了!”何水反应过来后,脸上的激动与欣喜之情,怎么也止不住。 “既然如此,今日你的生辰宴,就当做是我们的订婚宴好了。”李雪京说着,握着何水的手,便款款站了起来,向众人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不、不能订婚!”门口的墨卿欢,听到二人刚刚的话,心脏疼得宛如撕裂一般。 他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何水心地善良,怎么会那么说他呢? 李雪京性格残暴,控制欲又强,水水肯定是受了他的逼迫,才会在背后那么说他! 眼见何水又要跳入火坑,墨卿欢再也顾不上其他,立刻闯进了酒楼,打破了里面和谐美好的景象。 为了攒钱给何水买礼物,墨卿欢身上穿得还是三年前的旧衣服。 黑漆漆的袍子,黯淡,丑陋,即使墨卿欢身形高大,容貌俊美稳重,也改变不了它低劣的质地。 因为情绪起伏过大,墨卿欢脸色苍白,瞳孔放大。 加上身子瘦弱,眼睛太过幽黑,头发也有些凌乱,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宛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一步步走向何水,一把扯住何水的手腕,“水水,跟我走,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和李雪京掺和吗?你不能嫁给他!” 他的指尖刚触碰到何水,何水就像被踩了尾巴一般,拼命的叫喊:“放开我!你这个肮脏的下等人,再敢碰我一下,我就叫非礼了!” 何水意识到刚刚的话,墨卿欢已经听到了。 既然已经撕破脸,何水就不准备再装了。 跟墨卿欢虚与委蛇这么久,他早就恶心得作呕。 何水的剧烈反抗,是墨卿欢没想到的。 他身形一滞,便被何水挣脱开来,然后脸上又挨了狠狠的一巴掌。 墨卿欢不敢置信的摸着自己的脸,眸光微闪,看向何水。 他仍旧有着幻想,看向何水,声音尽量温柔起来,“水水,你别害怕,有我在,我一定会拼命保护你,你是不是被李雪京威胁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李公子怎么可能威胁我?”何水觉得墨卿欢脑子有病。 他鄙夷的瞪着墨卿欢,“赶快给我滚!今日是我和李公子的订婚宴,请的都是官宦子弟,你这种穷酸鬼不配出现在这种场合。” “你不能和李雪京订婚,他在结婚后吃喝嫖赌样样不落,还会每天打你,你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墨卿欢丝毫没有离去的想法,他被何水的眼神刺得呼吸不畅,但仍旧觉得其中另有隐情。 他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拿出了一个木盒,打开木盒,将价值连城的绯红玉冠展示出来。 然后希冀的注视着何水,“水水,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买了你最想要的生辰礼物……” 何水却一手不耐烦的将那玉冠打落。 瞬间,那玉冠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谁要你的脏东西?”何水望着墨卿欢的眼神,渐渐由不屑,转变为了仇视,“你凭什么说,我和李公子不会幸福?你娶不到我,就想诅咒我?墨卿欢,你太恶毒了!” 玉冠被摔得七零八落,墨卿欢的心,也瞬间随着玉冠,碎裂成了无数瓣。 他怔怔的低着头,看着地上的碎玉,眼眶渐渐红了。 自重生以来,他一直坚信何水深爱着他。 但是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 他怔愣的抬起脸,再次朝何水求证了一遍,“你、你真的要嫁给李雪京?不是被逼的?” “当然不是被逼的,墨卿欢,我告诉你,你别再对我心存妄想!李公子才貌双绝,家世斐然,我当然想要嫁给他。”何水笑得嘲讽,说着,嫌恶又冷漠的打量了墨卿欢一眼,“我不嫁他,难道还嫁给你?” 墨卿欢被这鄙夷的话,刺得身形摇晃。 他张了张嘴,强压下心中密密麻麻的疼痛,问,“你先前说的爱我,也全都是假的?” “那是当然。”何水讥诮的翻了个白眼,“当时我只跟你见了两次面,你落魄得跟个乞丐似的,我怎么会爱上你?你也真是普通又自信,我说爱你,你竟然就毫不犹豫的信了,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东西!” 何水的一字一句,都在展露对墨卿欢的鄙夷。 听得墨卿欢遍体生寒,只觉得整颗心冷得厉害。 他握紧拳,指甲死死的陷进了肉里,眼神猩红的盯着何水,“是你前世说,你见我的第一面,就爱上了我……你还说你之所以霸凌我,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对我表达爱意……” “前世?你在说笑吗?”何水听到墨卿欢的话,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你该不会是在梦里梦到了我,幻想着我跟你表白,所以将梦境当成了我们的前世吧?你真是恶心又猥琐,啧啧,在梦里就对我有这种肮脏的非分之想,平日里你清醒时,脑子里的东西该有多脏啊!” 李雪京听到墨卿欢的话,也觉得他在做梦。 他眼神愈发嘲讽,语气里还故意带着同情与怜悯,“墨卿欢,你怎么这么缺爱?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将霸凌当成爱?我以为你是个攀龙附凤、爱慕虚荣的小人,才会一直纠缠水水,原来是脑子不好。” “爱一个人,心疼都来不及,怎么会霸凌他呢?”何水也接过话茬。 他肆无忌惮的将身子贴在李雪京的怀里,面容娇俏可爱,朝着墨卿欢嘻嘻笑着,不紧不慢的又开了口: “墨卿欢,我早就恶心你恶心得不行了。三年前你的右手,还是我命人打断的呢!看你抱着右手,绝望到了极致的样子,我越想越觉得开心!” “什么?”墨卿欢听到这个真相,身子瞬间僵住了。 他的理智瞬间失控,上前一步,死死掐住了何水的脖颈,语气阴鸷,“你说什么?不是槐轻羽对我下的手?” “你、放、开、我!”何水被掐得立刻喘不过气来,脸色很快涨得通红,拼命的拍打着墨卿欢的手。 李雪京见状,自然不会不管。 他脸色也沉了下来,警告道:“放开水水!” 墨卿欢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死死盯着何水,像是在看一个死尸。 他神情阴暗冰冷,语气寒得吓人,“何水!说清楚!我的手真的是你派人打断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非要毁了我!” 何水被掐得根本说不出话。 李雪京见墨卿欢似乎真的要掐死何水,立刻抬了抬手,唤来了随身的两个护卫。 他的护卫是有功夫的,墨卿欢很瘦,虽然力气不小,但到底敌不过习过武的,很快就被钳制住,强压在了地上,狼狈的垂下了头,眼底一片死寂。 何水得了自由,后怕的抚摸着脖颈上被掐出来的伤痕,望着墨卿欢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凶狠。 他抬起脚,狠狠的踹在了墨卿欢的肩膀上。 墨卿欢疼得闷哼一声,脸色白到了极点,他眼睫颤抖,眼底的黑雾越来越浓。 “你一个蝼蚁,还敢掐我?简直不知死活!”何水怒气冲冲的又狠踹了他几脚,表情阴狠极了,神情厌恶,“打从见到你第一面,我就想弄死你了,一个农家子,穿着劣质的衣服,却还想混迹于我们这些官宦子弟之中,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你进香山书居就是个错误!你凭什么成绩比我们好,凭什么总是得夫子夸赞?你这种人就活该一辈子被欺压,凭什么比我优秀?” 墨卿欢如鬼魅般,骤然抬起头,眼神死死盯着何水的脸,“这是你的真心话?何水,你前世临死前对我说的那些话,全都是骗我的?你前世害我至此,甚至连死前也不想放过我,是也不是?” “什么死不死的,你想咒我?”何水朝地淬了一口,嫌恶道:“我都说了我没喜欢你,你竟还沉浸在幻想中!就算我真的在临死前说了那些话,也是想让你活不安宁,绝不是在对你表白。在我眼里,你跟条狗没区别,换做是你,你在临死前会喜欢一条狗吗?” “狗……原来在你心里,我只是一条狗……”墨卿欢自嘲的大笑了起来,肩膀震颤得幅度很大,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的心被彻底撕裂,疼得痛不欲生。 原来何水这么嫌弃他。 可惜啊,曾经有个人爱他到了骨子里,却被他弄丢了。 他前世真是魔怔了,竟然信了何水的那些话。 槐轻羽说得对,如果何水真的爱他,怎么会霸凌他、侮辱他? 墨卿欢想到前世今生,何水对自己的玩弄和霸凌,心中的痛苦和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了。 他的眼神里盛满了恨意,直勾勾的盯着何水,“我不会放过你的,何水!” “呵!你只是一个蝼蚁,我凭什么要怕你?”何水丝毫没有害怕的意味,玩味的勾了勾唇,慢悠悠的拿起桌上的酒,悉数浇灌到了墨卿欢的发顶,“你再有前途、再有才华,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就算你考上了状元,没有人帮衬也只能外放做个小小县官而已。” 墨卿欢被浇得满脸酒液。 他努力的睁开眼,甩掉了眼睫上挂着的酒珠,猛然看到了人群里的槐轻羽。 槐轻羽居高临下的坐在一个桌前,淡漠的朝他投来视线,时不时端起酒杯,浅尝一口美酒,仿佛将他的狼狈当成了可口的下酒菜。 对于墨卿欢的惨状,他显然没有丝毫动容,就像是再看一条被痛打的落水狗。 墨卿欢的呼吸瞬间止住了。 他无比清晰的意识到——槐轻羽再也不会心疼他了。 他不会像前世那般,在他被所有人欺凌,被辱骂,遍体鳞伤的时候,毅然决然挡在他身前了。 是他愚蠢,弄丢了他。 墨卿欢忽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他为何水自刎而死是个笑话,重生是个笑话,重生后被何水百般戏弄,更是个笑话。 他两辈子,都活成了笑话。 偏偏还没有自知之明,以为槐轻羽始终放不下自己,对槐轻羽百般防备、威胁。 那样自作多情的他,在槐轻羽眼里,肯定很搞笑吧。 墨卿欢的身子痛苦的蜷缩起来,耳中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的五感中,只有视线是最灵敏的。 灵敏到他能越过所有人,真真切切的看清楚槐轻羽的任何神色。 “小羽……”他失神的盯着他,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纳入自己的怀里。 他的声音沙哑又粗粒,忍不住又唤了一声,“小羽,我、我错了,你、你别不要我……”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墨卿欢,你该不会是在叫槐轻羽吧?”何水嘲弄的望着墨卿欢,现在看一条臭虫,“人家现在可是大名鼎鼎的芙蓉才子,你算什么?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该不会是见吸我的血没吸成,就想去吸人家槐轻羽的血吧?我告诉你,槐轻羽可比我不近人情多了,除了书本,他的眼里再容不下任何其他东西……” 何水的话,让墨卿欢的眼睫猛颤,心脏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吸血…… 他上辈子,的确在吸槐轻羽的血。 那时候,他初入香山书居,被何水等人欺辱,孤立无援,整日生活混沌凌乱,如一摊烂泥。 甚至产生了厌学情绪,每日想得最多的就是自残,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他浑身散发着阴郁敌视的气息,任何人靠近,都会被他身上的厚重黑暗所影响。 没有人愿意靠近他。 他们说,但是看见他阴郁丧气的脸,心里就会很不舒服。 是槐轻羽毫不犹豫朝他伸出手,将他拉出了泥潭。 槐轻羽帮助他,爱护他,浑身洋溢着积极自信的情绪,一点点将他从泥潭中拯救出来。 为了帮他,槐轻羽惹上了何水一行人。 被何水等人打骂,威胁。 渐渐的失去了活泼和乐观,变得低落又自我怀疑。 就像何水说的,他是在吸槐轻羽的血! 他靠着槐轻羽的牺牲和贡献,一点点变得强大自信。 最后……却还辜负了槐轻羽。 哈哈哈…… 墨卿欢的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前尘往事,心上一道名为“后悔”的伤口,越撕越大。 墨卿欢笑着笑着,忽然潸然泪下,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下滑。 他对不起槐轻羽,终身都要朝槐轻羽赎罪。 但是对何水…… 墨卿欢擦掉脸上的泪痕,双目赤红的站了起来,目光凌厉又阴森的盯着何水。 他恐怖的勾唇一笑,“你说得对,我是吸了槐轻羽的血,但是你凭什么说,我吸你血?” 他缓缓抬起手,一把掐住了何水的脖子,五指渐渐收紧,浑身散发着极致压抑的气息: “要不,咱们来算一算,究竟谁为谁的贡献多?你百般欺辱我,我没记较;为了你,我放弃了芙蓉阁的终选;你浑身上下穿戴的首饰,哪一件不是我所买?还有,你打断我的右手,是为了李雪京吧?原来三年前,你们就勾搭在了一起! “还有今日你的生辰,是你说想要这顶玉冠,我才会千方百计,花大价钱给你买来。何水,你为我做了什么?你告诉所有人,说是我攀龙附凤,像个吸血虫一般吸你血,我想问一问,我占了你什么便宜?咱们两个,究竟谁是吸血虫?” 此言一出,顿时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在场都是官宦子弟,见惯了攀龙附凤的倒贴之人。 在他们的认知里,何水与墨卿欢地位不对等,一定是墨卿欢在占何水便宜。 没想到何水竟颠倒黑白,恶劣至此。 何水一个官宦子弟,家世比墨卿欢好上千百倍,却一直在想方设法,朝墨卿欢要钱花! 何水才是那个贪婪的人! 令人同情的是,墨卿欢一直在供养何水,何水却背着他,与别的男人勾搭在了一起,甚至还因为墨卿欢位卑人轻,被人看不起,反过来污蔑墨卿欢是吸血虫。 有趣。 不少公子哥儿的心中,都浮现出了这两个字。 他们与墨卿欢阶级不同,自是不会同情墨卿欢。 但不妨碍他们对墨卿欢表露出同情,借以讥讽何水: “呦,何公子,怪不得你邀请我们来,原来是在请我们看这样一场大戏。” “墨公子真是可怜,难道因为身份卑微,就能被你这般欺辱吗?” 还有同为香山书居,尚存有一丝正义之心的学子,义愤填膺的看向李雪京: “李公子,你的未婚夫是这种人,你难道都没什么表示吗?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何水是这种人,难免会让人怀疑你也……” “与我无关!”李雪京自尊心强,极爱脸面。 何水恶名多了,他却不然。 因此,他想也不想,便与何水撇清了关系:“我虽与何水走得近,但我又不是你们香山书居的人,我也是被何水骗了,不知道他与墨卿欢的关系,只觉得是墨卿欢痴缠何水,才会与他定下婚约。” “李、李公子……”何水被墨卿欢掐着脖颈,脸色逐渐涨红,又因为缺氧,而渐渐发白。 他无力的蹬着脚尖,宛如一头待宰的羔羊,慌乱的看着急于与他撇清关系的李雪京。 李雪京是他在这个阶级中,能触碰到的,身份最高的世家公子。 他不甘心失去李雪京。 何水无助的挣扎起来,宛如不断扑腾的大鹅。 忽然,墨卿欢放开了手。 他重重的摔到了地上,狼狈的猛咳起来。 大脑稍稍恢复意识后,他便表情凶狠的爬了起来,抬手便要狠狠扇在墨卿欢的脸上,“你该死!” 墨卿欢冷静的往旁边闪躲了一下,让他打了个空。 “该死的是你,何水,你毁了我两世。”墨卿欢不准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掐死何水。 但他对何水的恨意,却已经达到了顶峰。 墨卿欢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意,死死的盯着何水,抛下一句: “来日方长,何水。” 有朝一日,他一定会让何水死得很难看! 墨卿欢深吸一口气,压□□内暴虐到想要发疯的情绪,转过头深深的看了槐轻羽一眼。 他没有脸面,再走到槐轻羽面前,朝他说一句对不起。 接下来,他不会再浪费自己的人生了。 他会好好努力,在一个月后的乡试中,取得好成绩。 他会一步步,成为前世那个优秀的自己,待他功成名就后,他会跪在槐轻羽的面前,再次求娶他。 等我,小羽。 墨卿欢心中默默念着这句话。 他的整颗心被悔恨包裹。 因为何水,他不止辜负了槐轻羽,还辜负了自己的娘亲,辜负了墨泥村的那些亲人。 前世,他好不容易有了回报乡里、提携村民的机会,却为了何水自刎而死,抛弃了一直默默支持自己的他们。 今生,他为了何水,多次放弃了改善村民们生活的机会。 甚至为了何水,还花光了原本应该用于为村民们修缮房屋,采买粮食的银子。 他错得离谱。 但好在,一切还有弥补的机会。 墨卿欢压下心底的酸涩与悔恨,深深的望着槐轻羽,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烙印进自己的眼睛里。 然后,他恋恋不舍的转身,朝酒楼门口走去。 从今以后,他不会再将真心给不值得的人。 他不敢纠缠槐轻羽。 但他的娘亲,以及墨泥村的那些村民,还有机会被他拯救。 这一次,他一定要保护他们,让他们毫发无损,安居乐业到永远。 墨卿欢想到即将到来的美好景象,紧握的拳头松懈下来,脸上露出了迫不及待的笑容。 可惜,世上不是所有事都有弥补的机会的。 在他踏出酒楼的刹那,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本就渐暗的天色,一瞬间阴云密布,黑得宛如漆黑的夜。 前世三个月后才来的洪灾,这次,它,提前到来了。 第097章 第 97 章 大蕴忽然天降暴雨, 连绵三日不绝。 天灾发生时,往往会伴随着犯罪,不少强壮有力、心存歹意的人, 会闯入那些受灾的人家里,抢银抢人, 犯下累累罪行。 降雨的当日,圣上便下令, 命所有人丁全都回归各家, 且要院门紧闭,不准在外乱行走。 同时,还派出了大量的金甲护卫, 在街上挨个巡逻。 第一日,雨水还只淹住半个脚掌, 金甲护卫尚且能在外行走,等过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时,所有人便发现雨水已经涨到脚踝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眼看暴雨未停,所有人的心都开始提了起来,做好了雨水继续上涨的准备。 槐轻羽当晚就回了秦家。 秦家的宅子地势较高,第一日并未被淹到,然而,到了第二日, 秦家宅子内便积了不少雨水。 秦首辅见状,开始命令府内几十口仆人们, 堵住大门和墙下任何小洞, 再在院中放置无数木桶和木盆,接住雨水。 木桶或木盆水满后, 就一盆盆的往外倾倒。 可盛水的器皿再多,也接不住满府的雨水。 秦首辅看着一直在上涨的水位线,只能命仆人们拿着木桶,将府内的雨水舀出,倾倒到府外。 秦府大门以及墙上的所有洞被封,院内形成了一个密闭空间,随着雨水被倾倒出去,府内的水渐渐没了。 虽然天上一直在下雨,地上也一直湿漉漉的,但是好歹没有积水了。 完全能当成个普通的雨天来看待。 然而,雨一直下,仆人们便只能一直往外倒水。 几十仆人,昼夜都要忙活个不停。 秦首辅闷在府内无事,挽起袖子,同仆人们一道往外拎水,他常年没锻炼过,拎了几次就开始腰酸背痛,衣服还全都湿了。 在这种各家禁止交流的时候,生病是很危险的。 秦府内有府医,但是却没有多少药材,若是生了病,不能外出买药,只能靠自己扛过去。 厅内,看着换了干衣的秦首辅,正拿着毛巾擦拭着头发,秦漆禾不赞同的皱了皱眉,“父亲,都这种时候了,你莫要胡闹,仔细顾着身子才好,那些事都交给仆人们去做,你若倒下了,这阖府上下可没有主心骨了。” 秦首辅不高兴的朝他一瞪,立刻摆出长辈的架子,“你是爹还是我是爹,还敢管我?这雨都下了三日了,不知什么时候停,我再不动动,就要闷死了。” 槐轻羽走到秦首辅身侧,也忍不住劝道,“父亲,您还是顾惜着身子一些吧,这雨说不定还要下个十几日呢!” 秦首辅闻言,思索道:“十几日?那盛京岂不是要招灾了?盛京有难,八方不宁,真要是那样的话,天下必定要大乱了。” 秦宛书坐在一旁,悠闲的吃着糕点。 他瞪了槐轻羽一眼,不信道:“槐轻羽你别乌鸦嘴,怎么可能会下十几日这么大的雨呢?你这是在咒咱们大蕴吧?” 槐轻羽淡笑一声,没有理他。 上辈子这场大雨,持续了半个月。 正如秦首辅猜测的那样,盛京整个被水淹了,对地方的掌控力下降,豪强们开始不听朝廷安排,为非作歹,短时间内便发生了好几十起小规模战争。 盛京周遭的农田被毁,百姓死伤惨重。 当时还流传着不少大蕴要亡朝了的传言。 所幸圣上有条不紊的部署了一切,将战乱很快平息了,一切才回到从前的日常。 槐轻羽站在厅内,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轻轻叹了口气。 秦家有这么多仆人顶着,尚且能度过去,但那些普通人家,没有预先存多余的食物,没有坚固的房屋,又该怎么度过这个灾难呢? 就算度过了,地里的收成也没了,灾后又怎么生活呢? 忽然,有下人来报,说门前有几个夫郎和孩子求药,说是家中劳力累倒了,性命攸关,想着首辅府家大业大,必定有多余的药材,才会蹚着齐膝深的水,求到这里,几人个个淋得湿透透的,看着都是些可怜人。 秦首辅闻言,摆了摆手,“让他们走,这儿可不是善堂!” 秦漆禾却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他儒雅的眉眼间满是同情,犹豫再三,还是看向了秦首辅:“父亲,要不……” 秦首辅不悦的扫了他一眼,“禾儿,你有这份仁心我很欣慰,但在这种时候,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糊涂?” 秦漆禾闻言,抿了抿唇,显然,他觉得秦首辅太过冷血。 槐轻羽看见了秦漆禾脸上略有些暗的神色。 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秦漆禾虽然善良正直,但是从小到大从未受过挫折,是个拎不清的性子。 他只一味的同情那些苦难人,却想不到后果。 怪不得前世,秦漆禾能够毫无心理负担的被判秦首辅,原来秦漆禾心底一直有个秦首辅心狠手辣、铁石心肠的种子。 可是。 秦首辅老谋深算,选择冷眼旁观、明哲保身才是对的。 槐轻羽怕秦漆禾怨恨上秦首辅,他站在秦首辅身旁,对秦漆禾轻声说道: “大哥,圣上不是派金甲护卫来说了,闭门锁窗,家家户户都不准交流。咱们首辅府有那么多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今日帮助了那些孤儿寡母,明日就要被人举报下大狱了。毕竟在这种敏感的时候,谁也不知道那些来求助的人,是细作还是平民。” 秦漆禾一怔,开始细细思索槐轻羽的话。 然后,他眼底的阴影才散去,忍不住赞叹秦首辅的高瞻远瞩。 他抬手摸了摸槐轻羽的脑袋,“小羽说得对,是大哥思虑不周了。” 槐轻羽心里排斥他的靠近,忍不住往旁边移动了两步,强调道:“大哥,我如今已经十六岁了,哥儿的脑袋十六岁就不能给男人摸了。” 秦漆禾温柔的注视着他精致的眉眼,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半是感慨,半是含笑的道,“是啊,小羽的确已经长大了。” 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他掩在袖中的手,悄悄捉住槐轻羽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侧,“小羽,十六岁是哥儿成为大人的第一年,你想要什么成人礼?” 槐轻羽皱了皱眉,想要抽回手。 可是秦漆禾却握得很紧。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脚,狠狠踩了秦漆禾的脚尖。 霎时间,他发现秦漆禾的脸色变白了,但仍旧强装镇定,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愿放开。 秦漆禾强撑起苍白的微笑,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槐轻羽的脸颊,“小羽,你还没回答我呢?” 槐轻羽无奈,只得勾起一抹敷衍的笑,“只要是大哥送的,我都喜欢。” 秦漆禾得了回答,才不动声色的松开他的手腕。 但他的心底,却隐隐藏着一丝不安。 他隐约觉得,小羽似乎很不喜欢他的靠近。 他这般优秀,小羽不喜欢他,还能喜欢谁呢?他决不允许有人觊觎他的小羽。 站在秦漆禾身后的言成碧,看见秦漆禾竟敢抓槐轻羽的手,眼神顿时变了。 他默默垂下头,额前的一缕发,遮住了他眼底的阴霾与狠意。 碰他的人。 待他将来有了权势,一定会剁掉秦漆禾的脏手! * 看着骤变的天空,以及忽然倾泻的瓢泼大雨时,墨卿欢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住了。 他的心里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他顾不得任何人和事,飞奔进了雨中。 他拼命的奔跑着,可是墨泥村离盛京并不算近,他不得已,只能拿出身上全部的钱财,买了一辆牛车。 足足赶了两个时辰,他才回到墨泥村。 他站在村口,看着黑压压的天空,疯狂下坠的大雨,不断吹刮的狂风,和不停鸣闪的雷电,心里绝望到了极点。 墨泥村家家户户的土泥房,在这中情景里,显得飘摇又可怜。 随时都有散架的风险。 村民们不能再待在村子里了! 墨卿欢心中浮现出这个念头,他不敢迟疑分毫,率先跑到村长家,开始疯狂砸门。 “二壮叔,是我,我是卿宝!”墨卿欢的声音嘶哑粗粒,在漆黑的夜晚显得十分突兀可怕。 墨泥村一向穷,一到晚上家家户户都早早睡下,只为了省蜡烛钱。 墨卿欢的声音,很快唤醒了村长。 村长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很快拿着锄头来开门了。 见真是墨卿欢,村长诧异的放下锄头,忍不住笑着问道:“卿宝,大晚上的还下着雨,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是见了鬼,有黄皮子学人说话,骗我来开门呢!” 一见到村长,墨卿欢就直接说明来意,“二壮叔,洪灾要来了,村子里要被淹了,不能再住人了!你快让大家收拾东西,去山林躲一阵儿吧!” “什么洪灾?这才刚下了两个时辰的雨,怎么看出会发洪灾的?”村长显然不信墨卿欢说的。 天可怜见的,盛京的地势好,他们这些距离盛京近的村子,也一向安乐和平,他活了几十年都没见过什么洪灾。 而且,他们村二百多口人,能去哪儿躲? 那山林里一到下雨便会山体滑坡,哪里是个好去处? “二壮叔,你就信我吧,一切后果由我承担!”墨卿欢神情极其严肃。 他怕村长不信,直接直挺挺的跪了下去,掷地有声的保证道:“二壮叔,求你了,我是认真的,村子里真的不能再呆了!” 村长一直觉得墨卿欢读书多,有大出息。 他左右为难,既想信墨卿欢,又觉得墨卿欢的话是无稽之谈。 但左思右想,他终是下定决心,准备信任墨卿欢一回。 “行,卿宝,你是有大学问的,说得话准没错!”村长心一横,转身去唤来妻子和儿子、儿媳,以及两个孙子孙女。 他命家人收拾好粮食、衣物,以及其他能带走的农具、家畜。 吩咐完后,便去挨家挨户的敲门,让村民们全都起来避难。 为了让村民们动身,他谎称是官府来人,说有洪水发生,让大家到山林里去避难。 村民们对官府向来畏惧得不得了,一听这话,谁也不敢耽搁片刻,立马麻溜的收拾东西,拖家带口准备跟着村长一起走。 墨卿欢去过村长家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自己家。 他敲开了平叔家的门,说明了洪灾即将来临,又与平叔一家,回去收拾了自家行礼和粮食,然后背着还卧病在床的娘亲,将其放到了新买的牛车上,飞奔出了家门。 路上,平叔背着一大袋粮食,平叔身后的两个儿子儿媳,以及平嫂,平叔的两个小孙儿、三个小孙女,也全都背了东西。 平叔一边冒雨朝前走,一边忍不住追问墨卿欢,“咋回事啊卿宝?好好的咋就发洪灾了呢?” 墨卿欢嗓子沙哑得厉害,“平叔,等安全了我再跟你解释。” 他赶了两个时辰的牛车,又深一脚浅一脚走了这么久的路,早就累到了极致。 可他不敢有丝毫停留。 他的心里充满了悔恨,有种自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滋味。 重生回来,他本该先顾及着村民们,用所有的银子,来为村民们加盖砖房,预防洪水。 可他却用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银子,为何水买了那毫无用处的红玉冠。 这一世,洪水提前了三个月来,丝毫不给他第二次准备的机会,分明是为了惩罚他。 上天在警告他,他不珍惜第一次机会,所以他永远没有第二次了吗? 天灾尚且如此,那么,槐轻羽呢? 他重生后,再次辜负了槐轻羽,是不是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墨卿欢不断的吞咽着口水,尽量忽略掉心脏撕裂的疼痛,蹚着泥水深一脚、浅一脚朝前大步踏去。 不明所以的村民们看见他,十分欣喜,纷纷与他说话: “唉?卿宝,你何时回村的?” “香山书居放假了吗?” “最近学得怎么样?会试能不能考上啊?” “行了,正逃难呢,啰嗦什么?”村长忍不住开口,制止了众人朝墨卿欢搭讪。 不少村民闻言闭上了嘴,安心赶路。 但到底有人心存侥幸,觉得不太可能会发洪灾。 盛京的地势良好,土地肥沃,风调雨顺的,百年都没发过灾了。 有人混在人群里,嘀嘀咕咕道:“这忙里忙外的,万一洪灾没来,咱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村长虽然年纪大,但是耳朵尖,闻言立刻朝那人瞪过去:“要是真的呢?你不信就回去,可是你敢拿命赌吗?” 那人显然是不敢的。 立刻被训斥得缩起了脖子,不敢再说一句话。 墨泥村旁边的山林,一到下雨时便很危险,时常有山体滑坡,将人掩埋。 但墨卿欢自小在林子里玩,知道有个可以歇脚的,巨大的岩洞,二百多口人在一起挤一挤,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一村人匆匆进入了山洞。 有村民带了扫帚,匆忙将山洞清扫一番,防止有蛇虫,扫得差不多了后,便将带来的凉席铺在地上,再铺上带来的被褥之物,一个简陋的避难所便形成了。 到底顾忌着男、女、哥儿大防,铺盖分成了三份儿。 村长将各家的粮食收缴上来,放置到一处。 墨卿欢先前告诉他,这场洪灾要持续半个月,村长得保证这些有限的粮食,养活他们全村人半个月。 墨卿欢将面带病容的亲娘放到铺盖上,动作轻柔的为她盖着被子。 他亲娘姓墨,名叫墨兰,原先也是墨泥村的村民,嫁给他同村的墨卿欢的亲爹,一辈子都没有出过村。 墨兰虚弱的躺在床上,但看到墨卿欢,精气神儿还算好。 她从被窝里伸出瘦削的手,面带微笑的抓住了墨卿欢的手腕,忍不住问道:“欢儿,那个槐小哥儿呢?他怎么没来?” 听到“槐小哥儿”几字,墨卿欢回握住墨兰的手一顿,然后紧盯着墨兰: “娘亲,你这话是何意?什么槐小哥儿?” 墨兰脸上的笑意浓了起来,她虚弱的开口道:“就是那个长得很好看,心地善良的槐小哥儿啊,他经常来陪我说话,还出钱为村子里修缮了房屋,给村民们每家都送了两袋粮食……” 听了这话,墨卿欢心下一紧,忍不住猜测他娘亲是否也重生了。 他心情慌乱极了,干涩的张了张唇,问: “槐轻羽他……以前经常来找你说话?” “对呀,一开始我还觉着他奇怪,不明白世上怎的会有这种活菩萨,来给村民们送东西。可是后来见他说着你的时候,双颊羞红,就知道原因了,他喜欢你。”墨兰迷迷糊糊的四处望了望,然后茫然的看向墨卿欢,“欢儿,我们怎么在这儿?” 墨卿欢艰难的滑动着喉结,轻声解释道:“咱们村……发了洪灾……” “洪灾……怕什么洪灾?咱们村子不是有了砖瓦房吗?再怎的也不至于住山洞啊?”墨兰十分诧异,她躺在被褥里,疑惑的喃喃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墨卿欢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怀疑墨兰也重生了。 但是看到墨兰的反应,又实在不像重生。 重生之人,会有前世的记忆,但前世的记忆不会覆盖住今生的记忆。 墨兰这样子,显然是只记得前世见过槐轻羽的事,不记得今世与槐轻羽并无交集。 墨卿欢想到槐轻羽,心肠柔软了一下。 他只知前世槐轻羽为了他,给墨泥村的村民修缮房屋,送来了粮食,没想到槐轻羽竟经常来看望他的娘亲,与他娘亲这般熟络。 揉了揉眉心,实在没有头绪。 他抬起手,摸了摸墨兰的额头,发现墨兰的额头并不热。 没风寒,他娘亲怎么就说胡话了呢? 墨兰守寡多年,虽身单力薄,性子却并不柔弱,一直是风风火火的。 察觉到墨卿欢的意思,她没好气的拍掉他的手,嗔怪的瞪着他,“你怎么回事,我可没有生病,你这一脸迷茫的,竟然不记得槐小哥儿?你们不是同窗好友吗?欢儿,被烧糊涂的人是你吧?” 墨卿欢叹了一声气,纠正道:“娘亲,你别乱说,你从没跟槐轻羽见过面。” “怎么可能呢?我还记得槐小哥儿长什么样呢!”墨兰说着,强撑着从被窝里爬出来,一把薅住墨卿欢的耳朵,耳提面命道: “你这个混小子,现在是不是变坏了,竟然连槐小哥儿都能忘记。 “你不是最喜欢他了吗,我可是记得你先前一直提到过,在香山书居里有个槐姓好友,说那个朋友对你照顾颇多,我猜想就是槐小哥儿吧?”槐小哥儿心地善良,你学业繁忙,没时间回家来看,他就经常来陪我,给我带来调理身体的药,他默默为你付出,还不让我跟你说,这般菩萨心肠的善良哥儿,真是千里难寻。 “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抛弃槐小哥儿,你就别当我儿子!” 听到墨兰的话,墨卿欢禁不住闭上了眼眸,遮掩住了眼底的痛苦。 他如今怎么可能会抛弃槐轻羽? 分明是槐轻羽不要他了。 墨卿欢握住墨兰的手,忍着酸涩的眼眶,保证道,“娘亲,你放心……” “卿宝!醒醒!” 忽然,一道呼唤,惊醒了假寐的墨卿欢。 墨卿欢睁开眼,看见了一脸沉痛的村长以及平叔等人。 墨卿欢大脑一时有些混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根据这些人脸上的悲伤,以及掌中娘亲冰冷的手,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慌乱的抱住墨兰,声音哽咽起来,“娘、娘亲,你快醒醒,你、你别丢下我……” 他记起了。 刚刚墨兰跟他说的话,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他的梦。 前世,墨兰就曾许多次这样揪着他的耳朵,要求他好好对待槐轻羽。 而他之所以会做这种梦,大概是墨兰在冥冥之中,想要提醒他一些东西吧。 这天底下毫无疑问,最希望他能幸福的,非他娘亲墨兰莫属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世上最爱他的人,他也失去了。 墨卿欢双眼红彤彤的,泪水止不住下落,痛苦蔓延了他全身,使得他心脏麻木,大脑完全无法思考。 前世,明明他在自刎前,他的娘亲都活得好好的。 今生,却去世得这般早。 他娘亲身子一向不好,不宜舟车劳顿。 都怪他,如果他不愚蠢的被何水玩弄,如果他能提前修缮好村子里的房屋,他的娘亲就不会被冒雨转移到山洞,就不会这么早死。 何水! ——他此生一定会要他生不如死! * 何府内,睡得昏昏沉沉的何水,忽然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住的往下落。 过了好半晌,他才回过神,看着周遭的情景,茫然的四处张望。 他未嫁前的小厮,看到哭泣的他,立刻慌乱的跑到了床前,欣喜的说道:“太好了,公子,你终于行了!” “长竹?你怎么还活着”何水愣愣的盯着面前的小厮。 怎么回事儿?长竹不是随他嫁到李家后,因为护着他而被李雪京打死了吗? “你在说什么呀?公子,你是不是魇着了,竟说胡话,我怎么可能死了?”长竹见何水醒来十分高兴。 何水平日里没少打骂他,但他从不敢记仇。 “现在是什么时候?” “庆隆二十二年啊,公子。” “二十二年?”何水震惊得睁大了双眼。 他回到了还未嫁给李雪京之前?他重生了? 一瞬间,何水欣喜若狂。 他激动的颤抖着唇,顷刻间眼眶里溢满了泪花。 太好了!太好了!他重生了!上天待他不薄,竟然给了他一个机会,好好弥补墨卿欢! 前世,被他欺负、看不起的墨卿欢,抱住伤痕累累的他,满眼悲痛朝他诉说爱意,最后甚至还毫不犹豫自刎在了他身边。 而被他爱慕的李雪京,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禽兽! 死前,他看着墨卿欢,心里又酸又涩,悔不当初。 他想,如果当初嫁给的是墨卿欢就好了,如果能重新选择,他绝不会再欺负墨卿欢,而是保护他、照顾他。 如今他终于有机会,去好好弥补墨卿欢了。 想到此处,何水来不及休息,欣喜若狂的掀开被子,下床穿鞋:“长竹,你随我一起去找一个人!” 墨卿欢,等我! 这辈子,换我来爱你! 第098章 第 98 章 长竹闻言, 立刻往院外看了又看,忍不住阻拦道:“找人?公子,这外面下了好大的雨, 咱们还是等雨停了再去吧……” 他还想说些什么,何水却眉毛一皱, 抬手往他脸上狠狠扇了两巴掌。 “闭嘴!贱奴,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何水目光凌厉的扫视着长竹, 声音里满是压迫与鄙夷。 一个下人懂什么, 竟然不知死活,还想着拦他一个主子? 何水一把将长竹推倒在地,起身去打开了房门, 一开门,便被无数风雨拍在了面门上。 何水立刻害怕的后退了两步。 然而, 就只这一小会儿,他大半身子都已经被淋湿了。 何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心中不虞,看到了紧咬下唇,凑过来想扶自己的长竹,他抬手又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长竹脸上。 他气冲冲的呵斥道:“贱货,外面下这么大雨,你怎么不提醒我?都怪你, 害我淋湿了衣裳!” 长竹:“……”他明明提醒过了啊! 他的心在泣血。 从小到大,何水对他非打即骂, 他没过过一天正常的日子。 都习惯了。 长竹掩饰住心底的绝望和委屈, 深深的低下头,颤抖着肩膀开口道:“公子, 您别生气了,都是奴才的错。你想去哪儿?奴才这就给您拿伞撑着……” “我要去哪里还需向你报备?看见你就烦,整天笨手笨脚的!”何水满腹抱怨,随后厉喝道:“还不快去拿伞?” 长竹眼睫颤抖,被骂得险些落下泪来。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跑去拿了把伞,打开房门,手脚麻利的将伞撑开,遮住了朝屋里疯狂涌进的风雨。 何水冷冷瞪了他一眼,转身换了一身干燥的衣服,才慢条斯理的踏出门,站在伞下。 长竹尽量将伞遮在他头顶,生怕他淋了一丁点雨就发飙。 很快的,长竹因为暴露在雨中,全身眨眼间便被淋湿了。 看着倾斜而下的暴雨,何水拧了拧眉。 他一边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的雨水,一边问:“这是什么情况,雨怎么下得这样大?下了多久了?” “已经三日了。”长竹小心翼翼的答道。 何水向来是个脑袋空旷,不学无术的草包。 闻言,并没有像别的重生者一般,根据这百年都罕见的大雨,立刻记起什么关键的情节。 他走到何府门前,让守在们的下人开门。 下人们闻言,立刻阻止道:“少爷,老爷说了,谁来也不开门,宫里都发话了,说各家户相互之间不准交流,否则就当做勾结细作,以通敌的罪名处理。” 老爷?他爹? 何水闻言,眼底立刻浮现出了厌恶之色。 前世,他爹口口声声说在乎他这个儿子,可在他被李雪京殴打,想要回娘家的时候,他爹却将他拒之门外。 甚至还责备他,说李雪京之所以打他,都是他这个夫郎不贤,要他反思。 真是讽刺,何坤身为他的亲爹,只会用他换利益。 换完了,就将他踢到一边了。 他与何坤,哪还有一丝父子情分? 还有他亲娘,只听他父亲的话,每次他被打得遍体鳞伤,跑回何家的时候,他亲娘都会劝他学着她夫唱夫随,听李雪京的话,还说李雪京现在打他,不代表将来会打他,让他忍一忍,等李雪京醒悟了,他的日子就会好过了。 亲爹娘都这个态度,更别提何家其他人了。 唯有他万般对不起的墨卿欢,才是对他真正好的人。 与墨卿欢相比,他这些所谓的家人,简直连给墨卿欢提鞋都不配。 “大胆,我的命令你也敢违抗?”何水不满的看着仆人。 他向来是个阴狠霸道的性子,抬手给了仆人好几巴掌,将那仆人打得口鼻流血,头晕脑胀倒在了地上。 其余仆人见状,害怕得缩了缩脖子,但仍是不敢放行。 毕竟,少爷和老爷,他们当然更怕一家之主的何老爷何坤。 何水是个不知深浅的性子,当即气愤得怒发冲冠,准备硬闯出去。 就在此时,何坤来了。 何坤看着乱糟糟的闹像,当即拉下脸来,不满的盯着何水,“水儿,你这是在做什么?我已经说了,这种时候任何人都禁止出去,你没听见我说的话?” 何水对何坤满腹怨言。 他强压着心中的恨意,一张俏脸满是冷意,“爹,我就是要出去!” “别闹了!”何坤认为何水是在无理取闹。 何水只是个哥儿,要不是他只有何水这一个孩子,早就把何水随便嫁出去,让他祸害夫家了。 否则的话,他不可能将他养得这么骄纵。 何坤不耐烦的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不知深浅。圣上下令各户之间不准相互交流,怎么,你是想让我们全家陪葬?” “圣上下令……”何水听到这个关键词,才终于恍然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望了望紧闭的大门,急切想要见到墨卿欢的心,稍稍按捺了下来。 他记起来了,此时他的确不能去找墨卿欢。 现在这个时间段,是盛京被淹,圣上鞭长莫及,大蕴境内其他未受灾的地方豪强,开始蠢蠢欲动的时候。 他记得,前世下大雨时,所有人都以为很快就会过去,连墨卿欢也是如此。 因此,他并未回墨泥村,而是住在了香山书居。 暴雨过后,墨卿欢才回到墨泥村,本以为墨泥村会遭殃,结果墨卿欢欣喜若狂的发现,墨泥村的村民们,侥幸逃脱了一劫,个个都完好无损。 如今何府戒严了,想必香山书居同样戒严了。 他现在去找墨卿欢,肯定连香山书居的大门都进不去。 一想到要半个月见不到墨卿欢,何水心中的急切更多了。 他不掩饰脸上的烦躁,整个人宛如炸药桶一般,一不小心便要爆炸。 他一想到闭上眼前,墨卿欢满脸泪痕,毫不犹豫拔剑割破喉咙的模样,就心痛如绞,难受得呼吸不过来。 他等不及了! 他想立刻嫁给墨卿欢! 何水满脑子这个想法。 可他又非常明白,他爹嫌贫爱富、狗眼看人低,只想将他嫁给李雪京那个表面风光的衣冠禽兽,绝不会让他和墨卿欢在一起。 但…… 何水忽然拍了一下额头,随后一把抓住何坤的衣袖,神色郑重,“爹,我有话想跟你说!” 何坤皱了皱眉,抽回衣袖,“你要说什么?” “这儿不方便。”何水四处看了看,然后一脸隐秘的道,“我们去书房再说。” 何坤觉得他神神秘秘,有些不想奉陪。 他的这个儿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一点复杂的事,都能让他的脑子过载,转不过来弯儿。 能有什么要紧的好事儿? 但想到不依何水,他可能就要不管不顾的闯出府,生怕他闹出动静,才神色勉强的点了点头。 父子二人去了书房。 一进书房,何坤就听到何水丢出了一句话,“爹,我要嫁给墨卿欢。” “啪!”刚想喝口水的何坤闻言,手里的茶杯立刻掉在了地上。 接着,他拉下了脸色,严肃的望着何水,“水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个墨卿欢一穷二白,丝毫不能给何家提供助力,你发了什么疯要嫁给他?” “我这样说,是有原因的。”何水装得一脸神秘和向往,缓缓道:“爹,我昨夜做了个梦,梦到墨卿欢将来一定会做大官,地位能比肩如今的秦首辅呢!那个李雪京的父亲,才只不过是四品官,虽然比咱们家好得多,但怎么能比得上秦首辅这样的超一品大员呢?” “水儿,你真是越来越荒唐了,一个梦怎的能当真?”何坤听了,只觉得何水在撒谎。 他动作缓慢的倒了一杯茶水,神色丝毫没有动容,“你爹我可不是傻子,你就老老实实嫁给李雪京吧!你闹这一出,是不是对李雪京不满意,所以才编出这些话诓骗我?” “爹,我可是你的好儿子,怎么可能骗你?” “哼,从小到大你就没少翻花样,我还不了解你?” 何水见何坤不信,也没急,胸有成竹的道:“爹,我做的梦可不是简单的梦,而是个预知梦,未来几年发生的事,我可全都知道。” “呵呵……”何坤只觉得何水满口谎言。 他呷了一口水,然后不耐烦的放下了茶杯,“既然你话都说完了,就快些离去吧,我还有要事要忙。” 何水翻了个白眼,直接戳破道:“你这么急着走,哪里是要去忙什么事情,而是急着去宠幸我娘院里新买来的小丫鬟吧,你昨个儿还哄那小丫鬟,说要抬她做香姨娘。”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何坤闻言,十分诧异。 他昨晚才将那个小丫鬟睡了,说抬小丫鬟香玉做香姨娘之事,也是二人在床上说的。 那种在床上的承诺,自是只有他们二人知道,何水从哪儿得知的此事? 在没有尘埃落定前,香玉不可能和人说这事儿。 何水洋洋得意道:“当然是我在预知梦里知道的了。” 前世,这个香玉就被抬作了姨娘,只不过何坤没有那么善良,说到做到,而是香玉怀了孕之后,何坤才兑现承诺的。 香玉最终给何坤生了个男孩,母凭子贵,母子俩在何府的地位水涨船高。 高到威胁到了何水的地位。 “预知梦……”何坤半信半疑,这世上真有预知梦? 他不动声色的垂眸思索着,只听何水又继续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 这些话,听得何坤心惊胆战。 何水说得这些话,有的是朝廷的机密,有的是朝中大臣暗中勾结的关系,有的是刚在朝上商议,还未实行的政策。 何坤虽然能力不强,但不是百分百纯傻子,不可能将朝堂上的事拿回家说,那么大嘴巴、藏不住事儿,也不可能在盛京站稳脚跟几十年。 他望着何水,开始半信半疑了,“水儿,你真的做了预知梦?” “这还有假,我们可是亲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能骗你不成。”何水笃定的笑了起来,“爹,你还有什么不信的尽可以问我,主要是我知道的,我可以一一跟你解释。” 何坤得了何水的肯定,转了转眼珠,思索再三,还是信了何水说的话。 ——苍天有眼,他何坤在朝廷低沉沉浮了这么多年,当了这么多年的小鱼小虾,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他了! 何坤的心里隐隐有一丝喜色,激动的攥紧拳头,开始问何水,“既然你做了预知梦,那么你可知,未来的皇帝是谁?” 何坤很清醒。 既然何水能预知,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抱紧未来的皇帝的大腿了。 何水道:“是三皇子。” “什么?三皇子?”何坤闻言,十分震惊。 三皇子没有母家,在宫里活得还不如一个宫人,竟能当未来的皇帝? 太子暴戾,凶名在外,继位的事还说不准,何坤最属意的是七皇子,虽然七皇子年纪尚小,但是母家很强势,七皇子人也冰雪聪明,是他眼中最合适的人选。 何水慢条斯理道:“过不了几年,太子和圣上便会无故暴毙,当时七皇子年岁尚小,难接大任,三皇子已经崭露头角了。朝臣们觉得七皇子年幼,肯定会有外戚干政之嫌,不想看七皇子母家独大,便支持了三皇子。当然,三皇子一直在隐忍蛰伏,本人实力不婓也是登上帝位一大原因。父亲,你可不要以貌取人,免得站错队啊。” 何坤闻言,觉得何水说得也有道理。 虽然现在三皇子处境寒颤,但是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得知了将来的站队问题,何坤渐渐放下了心。 然后他又忍不住问道:“你说墨卿欢将来地位能比肩首辅一事,是真的吗?” 何水肯定道:“那是自然。” 他的话有水分,毕竟他死前,墨卿欢只做到了太傅之位,但何水是故意这样夸大的。 因为他知道,何坤是个爱慕虚荣、攀龙附凤的性子,只有将墨卿欢形容得越厉害,何坤才会越愿意让他嫁给墨卿欢。 并且,何水可不是故意撒谎的。 在何水看来,墨卿欢是世间最优秀的好男儿,要不是前世陪着他早死,将来一定能当上首辅的。 何坤听到何水不假思索的话,心情再次激动了起来。 首辅女婿! 有生之年,他竟能有个首辅女婿! 这可真是烧了八辈子高香了! 然而,何坤高兴之余,又迟疑起来了,他问,“那李雪京呢?墨卿欢一个白丁,都能有这么大的成就,李雪京起点比墨卿欢好那么多,总不可能真的比不过墨卿欢吧?” 何水听到李雪京的名字,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冷漠的道:“李雪京是个绣花枕头,表面上看着风光,实际上外强中干,将来不仅连科举都考不上,还会惹下祸端,连累咱们何府。” 何坤闻言,瞬间惊了一惊。 他后怕的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庆幸何水做了预知梦。 否则,他不仅要站错对,还会选错女婿,害了整个何家。 何坤思索了一番,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水儿,我同意你嫁给墨卿欢了。” 何水见达到了目的,眼底闪过喜色。 他心情激动,还不忘催促道:“爹,事不宜迟,等禁令过后,我想立刻嫁给墨卿欢。还有,我的嫁妆你可要多准备一些,现在墨卿欢还是个农家秀才,正是凄苦煎熬的时候,我此时不嫌弃他贫穷嫁给他,等他将来发达了,一定会感激咱们整个何府,好好报答你的。” 何坤闻言,觉得也是这个理儿。 现在墨卿欢一穷二白,受尽欺辱,要是何水能不嫌弃他的贫寒,毅然决然嫁给他,那个男儿不会感激万分。 等将来墨卿欢发达了,还愁他们何府没有好日子过吗? 何坤点了点头,当即喜形于色的转身往外走,同时道:“我这就去库房清点财物,家里只留些家用,其余的你全都作嫁妆带走。我今日也做一回赌徒,大半身家押上去了,希望墨卿欢将来不要令我失望。” 何水没想到,自己的计划这么成功,他随便一说何坤就全盘信了。 高兴之余,何水没有忘了香姨娘这个眼中钉。 他扬声提醒逐渐远去的何坤,“爹,忘了跟你说,香玉是个不安分的,将来会趁你卧病在床的时候,给你戴绿帽子,你可要看紧她啊!” 戴绿帽子的事,自然是他瞎编的。 目的就是为了除掉香玉,这样的话,将来何坤就一直只有他一个孩子了。 何坤显然听进去了。 因为第二日,何水便听到了香玉掉进池塘,不幸淹死的消息。 何水听了,心里甚是高兴。 香玉的死,让他越来越相信,自己能改变惨死的命运了。 半个月很快过去了,暴雨停歇,地上的积水也很快退去。 积水退去的第二日,何家便收拾好了嫁妆,何水穿着一身鲜艳的大红色嫁衣,乘坐在一辆挂满了红绸的马车上。 马车的后方,跟着十好几辆装着各种财物、家具、古董的马车,乃是何坤这些年攒下的所有家当。 除此之外,何家还雇了一队敲锣打鼓的伶人。 一行人欢天喜地的朝着墨泥村行进。 何水坐在马车上,头上盖着红盖头,心情激动得险些跳出来。 他终于得偿所愿了! 这一世,他趁着墨卿欢还未发达之前,就毫不嫌弃的嫁给他。 墨卿欢一定会对他十分感激,珍惜他一辈子。 他将和墨卿欢一生一世一双人,与他生儿育女,白头偕老一生。 待会儿墨卿欢见了他,一定会欣喜若狂的。 * 难熬的半个月总算过去了。 槐轻羽在屋内憋了半个月,难熬是一回事儿,但最让他揪心的是那些受灾的灾民们。 槐轻羽找到秦首辅,提议给灾民们送些粮食和衣物。 秦首辅犹豫了一下。 他位高权重,最怕树大招风,被人说给灾民施物是收买人心,有谋反之嫌。 他思虑再三,望着槐轻羽真诚纯洁的双眼,不好意思拒绝。 恰巧此时,秦漆禾也来找秦首辅,说了想要照顾灾民一事。 秦首辅看着两个外貌出色、能力卓绝,又有人心的两个儿子,心里充满了自豪。 他点了点头,“行,你们尽管去做好事,只是要隐蔽好自己的,不可对人说是首辅家的公子。想要多少钱财,尽管从库房里拿。” 槐轻羽道,“不用,我……” “我有银子,爹,小羽,我出银子就行了。”秦漆禾微微一笑,抢先接过话茬,他拍了拍槐轻羽的肩膀,“小羽,你的银子都留着,哥儿家的本就缺银子,留着银子日后还能买些首饰。” 秦漆禾不知道槐轻羽开了很多店铺,赚了花不完的银子,自以为他和秦宛书一样,整日里只靠那一点儿月奉过活。 槐轻羽见状,缓缓闭上了嘴,不再说什么了。 秦漆禾愿意出银子,就让他出吧。 也就这时候,他才对秦漆禾没那么厌恶,觉得他还像个人。 二人没有迟疑,秦家也是有商铺的。 现在是灾后,粮食的价格逐渐攀升,不少人都抢着去买。 但受灾最严重的,不是这些盛京城里的百姓,而是乡下地里没有收成,就要饿死的百姓。 秦漆禾没有选择卖粮食谋利,而是从秦家粮铺里调来很多粮食,装了满满几大马车。 秦漆禾去任何地方,自然不会不带言成碧。 言成碧恭敬的跟在秦漆禾身边。 二人敲定分发粮食的路线,划定了要途经的十几个村落后,才叫上槐轻羽。 三人坐在马车上,带了十几个护卫,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槐轻羽看着秦漆禾与言成碧划定的村落,发现竟然还有墨泥村。 槐轻羽暗自叹息了一声。 不知道墨泥村的情况,究竟如何了。 一行人一路走,一路分发粮食。 粮食到底有限,每家每户根据人口,也只能分发出两日的口粮,再多的话,就要引起有心人的猜疑,被上报朝廷了。 终于,一行人来到了墨泥村。 初到墨泥村的时候,槐轻羽远远的便看到了一群身着白衣的送丧队。 槐轻羽心弦一跳,看着站在最前方,深色憔悴,身形摇摇欲坠的墨卿欢,下意识紧咬住了唇瓣。 这……该不会是墨卿欢的寡母死了吧? 槐轻羽厌恶墨卿欢,但是对他的寡母印象极好,心下有些可惜。 但也只有这点可惜了。 槐轻羽默默的注视着,冷不防的与墨卿欢对视上了。 墨卿欢远远的穿着丧服,怀中抱着排位,衣襟上沾着泥点子,正往村子里走。 他看见槐轻羽,唇瓣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绝望的闭上了嘴。 槐轻羽兴致缺缺的放下了车帘。 他没兴趣看墨卿欢那副半死不活、悔不当初的脸。 三人下了马车,护卫们跟墨泥村的村民们说明了来意。 村民们听了,心里顿时感觉温暖了许多。 他们普通百姓人命卑贱,想来都是被当成牛马一般驱使,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还能受到这些贵人们的关心。 村民们捧着家中仅剩的器皿,挨个接了粮食,然后又挨个感激涕零的朝三人拜谢。 槐轻羽目光扫过前方的墨泥村。 上辈子灾后,保存完好的墨泥村,眼下却是一片狼藉,大片的泥草房,如今被水淹的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坍塌的风险。 古往今来,无论任何事,最先受到冲击的便是这些无辜百姓。 槐轻羽轻叹一声,没有开始走上前去,一起帮忙分发粮食。 * 墨卿欢并不在领粮食之列。 他身披白色的孝义,神情麻木的跪在家中简陋的灵堂前,眼眶红肿。 他娘亲刚刚下了葬。 他不孝,娘亲下葬,他却连给娘亲办葬礼,请村人吃酒席的银子都没有。 墨卿欢心脏宛如被大手攥紧了一般,想到娘亲隔了十几日才下葬,下葬前尸身都臭了,便悔恨自责得无以复加。 他恨自己,也恨玩弄他的何水,恨不得将何水碎尸万段。 就在这时,隔壁平叔家奶生生的小孙女跑了过来。 小女孩儿年纪很小,见了墨卿欢,就脆生生的大喊道:“卿宝叔叔,村头有个穿红色嫁衣,长得很漂亮的哥儿说要嫁给你,想请你去迎亲呢!” 穿红色嫁衣,长得很漂亮的哥儿? 墨卿欢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刚刚见过的槐轻羽。 刚刚槐轻羽的身上,似乎的确穿着红衣。 槐轻羽要嫁给他? 墨卿欢一改刚刚的颓然,惊喜的扬起了脸。 他娘临终前,都在警醒他,让他好好对待槐轻羽,现在槐轻羽要嫁给他,难道是他娘在天有灵,准备帮他了? 墨卿欢紧张的吞了吞口水,从地上爬起,整个人被巨大的欣喜包裹着。 他抬起脚步,就径直蹿出了家门,往村头赶去。 小羽,等我。 此生我绝不负你! 小女孩儿跟看着他迫不及待离去的背影,愣在了当场。 随后,她茫然的挠了挠头,有些搞不清状况: “卿宝叔叔怎么去了村东头?可那个敲锣打鼓,穿着大红嫁衣,要嫁给卿宝叔叔的哥儿,是从村西头来的啊?卿宝叔叔搞错了吧?” 第099章 第 99 章 槐轻羽温和的笑着, 为身旁拿着布袋的小童舀米。 看着这些由于身材瘦小,衣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眼神胆怯的小孩儿, 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心中的同情更甚,叹息一声, 舀完了两瓢米后,又继续招呼了下一个人。 忽然, 一个低沉的声音, 自他耳边响起,“小羽……” 听到这声音,槐轻羽手腕一顿, 抬起头来迎着对方的目光,眉眼间满是不悦, “墨卿欢,你来做什么?想要粮食就去后方排队。” “小羽, 你今日大老远来,是不是为了我?”墨卿欢眼神温柔又明亮,恨不得将槐轻羽整个人囚入眼中,“我愿意娶你的,从今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再也不会离开你。” 槐轻羽听到这些话, 顿时皱起了眉头:“……你发什么疯?” 墨卿欢究竟哪儿来的脸,笃定他是为了他来这里的?还大言不惭说要娶他? 一旁身材修长, 正默默给灾民送东西的言成碧, 悄悄转过了脸。 看到墨卿欢望着槐轻羽时,眼神里的痴迷和惊喜, 他阴冷的眯了眯眸,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强烈的煞气。 言成碧不动声色的走向槐轻羽。 他挡在槐轻羽身前,冷冷的扫着墨卿欢,那张长得本就有攻击性的脸挂着嘲讽。 他语含轻蔑,“想娶小羽,你也配?” 墨卿欢注意到了他的敌意,不屑的抬了抬下巴,“我再跟主子说话,你一个仆人,能不能滚远点儿?” “即便一个仆人,也比你这个泥腿子高贵。”言成碧身形高大,仍旧挡在了槐轻羽身前,将他整个人都遮在了身后。 墨卿欢直接无视了他。 他绕过言成碧,想要抓住槐轻羽的手腕,下一秒,他的手腕便被一双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握住了。 “这位公子,还请不要对小弟动手动脚。”秦漆禾面容儒雅,气质温润如玉,笑得彬彬有礼极了。 墨卿欢前世死得早,不知道秦漆禾后来对槐轻羽做的那些事。 在他的印象中,秦漆禾一直是世家公子的典范,仁慈博爱,才华横溢。 他对秦漆禾的印象极好。 况且秦漆禾还是槐轻羽的养兄,他将来的大舅子,日后必定会是一家人。 因此,在面对秦漆禾的时候,墨卿欢的态度收敛了一下。 他抽回了手,朝秦漆禾礼貌的笑了笑,语气诚恳极了,“秦公子,我与小羽是真心相爱的,还请你成全我们。我可以发誓,娶了小羽之后,我一定会让他幸福。” 霎时间,秦漆禾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面上的笑容仍旧没变,始终笑得温和无比,但唇角的弧度却微微压低,给人一种莫名寒冷的感觉。 “哦,是吗?”秦漆禾笑意盈盈的盯着墨卿欢,垂在袖中的手指死死握紧,漆黑的眼神莫名显得阴森可怖,“你倒是说说,你一穷二白,能给小羽什么幸福?” 墨卿欢被槐轻羽要嫁给自己的消息,冲昏了头脑。 他眼神始终黏在槐轻羽身上,没注意到秦漆禾恐怖压迫的眼神。 他真诚的保证道:“我对自己的才华有信心,考上状元是迟早的事,将来的我一定会封侯拜相,此生只守着小羽一人。” “呵!”秦漆禾闻言,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眼神里的厌恶和不屑,再也遮掩不住了,“你算什么东西?我首辅家的公子,也是你能觊觎的?” 他彻底撕开了儒雅的表象。 他本就不是个真正儒雅的正人君子。 他身为首辅之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纵使同情平苦人民,也不会真的感同身受。 就例如今日,他可以拿钱财买粮食,施舍这些受灾的灾民,来满足自己的同情心。 但倘若有灾民在他面前摔倒,他必定是不愿意去扶的。 因为他打心眼里嫌弃这些人的肮脏、卑微。 他愿意不痛不痒出些钱,让这些灾民有口粮吃,但也仅限于此了。 想真正让他付出真情实感,是绝无可能的。 他的骨子里,是傲慢,冷漠,高高在上,他的温柔和善,只给他看重的、觉得值得的人,例如言成碧,例如槐轻羽。 言成碧算是他手把手教大的,言成碧身为仆人,却意志坚强,宛如傲石一般刻苦学习,这种心性和天赋,是他钦佩的。 槐轻羽,则是他喜欢的人。 所以他势在必得,早已将槐轻羽纳入了自己的所有物范畴,决不允许任何人觊觎。 秦漆禾抬起手,摸了摸墨卿欢身上廉价刺手的粗布丧衣,忍不住又发出了一阵好听的笑声。 他收回手,看着自己被磨红的手掌,将掌心摊开,展示在墨卿欢的面前。 “看吧,墨公子,连我都受不了穿这种麻布衣衫,小羽一个哥儿,由奢入俭难,怎那可能受得了?”秦漆禾不紧不慢的开口,“墨公子,做人要有自知之明,知道么?我们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的起点是你的终点。小羽不会嫁给你,如果他真的想做那么不明智的事,那么倒不如我先将他娶了,总好过眼睁睁看着他犯糊涂。” 墨卿欢听到秦漆禾的话,心脏瞬间沉了下去。 他唇边颤了颤,仍旧没有退缩,神色郑重道:“秦公子,两个人是否般配,不能单看身份权势……” “只有无权无势的人,才会这样说。”秦漆禾温润如玉的面容上,逐渐流露出了讥诮的色彩,“墨公子,既然你真的爱小羽,就有点自知之明,滚吧!” 墨卿欢好歹是重生过一回的。 要真的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农家子,可能真的会被秦漆禾说得体无完肤,自卑的夹着尾巴逃跑了。 但墨卿欢已经打心眼里认定,槐轻羽今日穿着红衣来到墨泥村,是假借来送粮食之名,想要嫁给他了。 否则怎么会那么巧,这群人会路过墨泥村? 墨卿欢目光越过秦漆禾,直直的注视着槐轻羽,眼神里尽是安抚,“小羽,别怕,想要嫁给我你就直说,不用害怕秦漆禾的胁迫,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他前世为官,知道不少官员的把柄,稍稍运作一番,便能让自己青云直上。 原先,他不屑用这种投机取巧的阴险手段。 但为了能够配得上槐轻羽,他不介意一步步变得心狠手辣。 槐轻羽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墨卿欢仍是这么自以为是。 他眼眸微动,刚想说什么,手腕却被秦漆禾握住了。 “小羽,”秦漆禾垂着黑漆漆的眼睛,威胁般盯着槐轻羽,若有似无的警告道:“你若是敢说喜欢他,我不介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了你。” 他的话直白到了粗俗的地步。 一瞬间,槐轻羽感觉自己仿佛被毒蛇盯上了,胸腔开始泛冷。 他仿佛看到了前世,将自己压在身下欺辱时,秦漆禾那充满了欲望、不停索取到他昏过去的样子。 他先前还觉得,秦漆禾肯花钱为灾民们送粮食,终究还像个人,现在却明白,他本质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禽兽。 秦漆禾内心的高高在上,一直都隐藏在他温文尔雅的外表下。 他冷漠,霸道,残忍。 不想个办法摆脱他的话,他一辈子都逃不开。 槐轻羽心底发寒,身子也逐渐冷得可怜。 他压下心底的厌恶,试图抽出手,秦漆禾却握得更紧了。 槐轻羽放弃了挣扎,任凭他握着,随后抬起乌黑的眸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墨卿欢,“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作多情?一直以来我的态度都很明确,我不爱你了。无论你怎么忏悔、哀求,怎么努力,我都不可能再爱你。” 墨卿欢的脸,瞬间变白了。 他感觉自己的鼻尖有些酸涩,眼眶也渐渐红了,整个人被绝望笼罩得死死的。 他看到了槐轻羽眼底浓重的厌恶。 但他仍旧自欺欺人的再次忽略,一厢情愿的认为,槐轻羽是被秦漆禾威胁了,才会跟他说这些话。 “小羽,我不信你说的,此生,我绝不放开你!”他急急的想要抓住槐轻羽的衣袖,想要将他强行带走。 但他刚一动,秦漆禾便使了个眼色,命护卫将他按压在了当场。 护卫们手很重,他的膝盖直接磕在了地上,双膝瞬间泅出一片血迹。 但他仿若未觉,眼神里充满了哀求与悔恨,直勾勾的盯着槐轻羽,“小羽,我爱你,请给我个机会,让用余生赎罪……” “再纠缠,我就打断你的左手了。”槐轻羽无视他的告白,眼神淡漠的朝下扫视着他,就像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 槐轻羽居高临下的警告道:“你的右手不能提笔写字,不会想左手也废了吧?” 这些话,瞬间让墨卿欢全身都僵住了。 直到槐轻羽用他的左手威胁他,他才彻底意识到,槐轻羽是真的不爱他了。 槐轻羽上辈子对他太好,好得让他盲目自信,以为槐轻羽会生生世世爱他下去,好得让他以为,槐轻羽对他的一切冷漠都是欲情故纵,表面上说不会爱他,实际上心里一直期盼着嫁给他。 他感觉到胸腔痛得厉害,稍稍一呼吸,便剜心挖腹的疼。 他沉默了几息,大脑宕机,然后不过片刻之后,整个人便被要彻底失去槐轻羽的惶恐包裹着。 在这世上,除了他娘,他最在乎的就是槐轻羽。 如果槐轻羽也抛弃了他,这个世界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墨卿欢从来没有失控过。 他厌恶不理智,觉得那样的人,将会和野兽没两样。 但今日,他再也保持不住往日的体面了。 他拼命的挣脱开身侧两个护卫的钳制,眼瞳猩红的用双膝爬到了槐轻羽的脚边,小心翼翼的抓住槐轻羽的衣袖。 他神色痛苦而扭曲,希冀的再次开口,“小羽,你说的话,不是真心的对不对?你还是爱我的,还是爱我的……” “滚开,再碰小羽一下,我就让你死无全尸!”秦漆禾抬起一脚,踢在了墨卿欢的肩上,将他踢到了两丈开外。 墨卿欢的身子,本就因为寡母的去世,伤心过度,而脆弱不堪。 被猛踢一脚,瞬间吐了一口血,脸色白到了透明的地步。 他用手背,擦拭掉嘴角的血,仿佛不知道自己吐血一般,再次用手臂支撑起身子,扬起一个病态的笑容,试图爬起来,再次走到槐轻羽的面前。 “小羽,别离开我……”他笑容很灿烂,唇角带着血,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槐轻羽感觉到了极大的不适,看向秦漆禾,“大哥,我们走吧,去下一个村子。” “嗯,小羽,这种晦气的人,没必要搭理。”秦漆禾扬了扬下巴,命护卫们收拾好剩余的粮食,转身护着槐轻羽,走上了马车。 墨卿欢见一行人要走,顿时慌了。 他眼神里满是惶恐,仓皇的摇着脑袋,神色越来越癫狂骇人,“不、小羽,别走、别离开我……” 他情绪起伏过大,又猛吐了一口鲜血。 大片的泅红染满了他胸前的衣襟,狼狈又可怜。 看着马车越走越远的模糊影像,让他有种永远也追不上的恐慌感,霎时间,绝望迅速蔓延了他的全身。 他呆呆的望着槐轻羽离去的方向。 片刻后,他痛苦的蜷缩着身子,整个人精神恍惚,恨不得就这样死在这里。 一切……到这里,结束吧。 反正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爱他了。 余生,他只想跟槐轻羽一起过,除了槐轻羽,他接受不了任何人。 槐轻羽。槐轻羽。 究竟怎么样,你才能继续爱我呢? 忽然,墨卿欢睁开了眼睛,麻木的驱动着四肢,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回了家。 他的眼珠麻木的转动着,看向了厨房的方向,僵硬的走进了厨房,摸出菜刀来,对准了心脏。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错得离谱。 前世,他看到一直欺辱自己的何水,在自己获得权势后,对自己卑躬屈膝时,产生了莫大的成就感和虚荣心。 他误将这种虚荣的心理当成了爱,误以为自己的何水深爱不移,两次伤害了真的爱的槐轻羽。 如今,槐轻羽不再爱他了。 是不是他将自己的心剖出来,拿给槐轻羽看,槐轻羽才会相信他的真心? 哈哈哈…… 墨卿欢的眼神越来越亮,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完美的赎罪方法。 他将刀握紧,高高扬起来,准备插入胸膛,将心给剖出来。 忽然,一道吹拉弹唱的喜乐声,闯入了院子。 这些嘈杂的声音,惊醒了陷入癫狂与妄想的墨卿欢,他的大脑瞬间清醒起来。 他愣了愣,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顿时自嘲的任凭眼泪自眼角滑下,心底的绝望在痛苦无声的蔓延着。 “啪嗒”一声,他手中的菜刀落在了地上。 他真是魔怔了,竟然妄想着用这种可笑的方法挽回槐轻羽。 真的捧着心脏,送到槐轻羽面前,怕是槐轻羽还觉得脏呢! 墨卿欢麻木的转动脖子,走出了厨房,瞬间看到了院中一脸喜庆的人群。 一个模样圆润的媒婆,殷勤的走向墨卿欢。 看到墨卿欢满是素白,胸前也满是鲜血,顿时愣了愣,但很快又很有职业素养的扬起了笑脸。 “这位公子,你真是有福气啊,这不,何大人家的公子不介意你家的贫穷,主动带着嫁妆来嫁给你了!”媒婆扬起一副欢天喜地的笑脸,亲昵的拉着墨卿欢的手,将他拉到了马车前,然后催促着他去掀开马车的帘子,将何水迎下来。 墨卿欢站在马车前,眼神瞬间冰冷了起来,整颗心被巨大的愤怒包裹着。 何水该死!竟然在他娘亲下葬这天!带着嫁妆想要嫁给他! 这是羞辱他,还是在羞辱他娘! 墨卿欢死死握着拳,身形纹丝不动,心中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恨不得立刻掐死何水。 坐在马车里的何水,静静等待着墨卿欢的举动。 见许久没动静,他羞涩的猜想,墨卿欢这个纯情的傻瓜,是不是在害羞,不敢相信能娶到他啊? 何水一颗心跳得极快,整张脸红得宛如要烧起来一般。 想起等下要洞房,想起墨卿欢那肩宽体阔的完美身材,不禁口干舌燥。 他可不是处哥儿,前世没少与李雪京颠鸾倒凤,对这些房.事了如指掌。 待会儿,墨卿欢不知道会惊喜得将他压在身下,怎么疼爱呢! 何水紧张得吞了吞口水,满心迫不及待。 他向来是个行事毫无顾忌的,有些等不及了,便顾不得礼节,一把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他扶着马车,头顶着鲜红的盖头钻出来,直接扑进了墨卿欢的怀里,语气里满是委屈,“墨卿欢,我来嫁给你啦!你是不是太过惊喜,才忘了接我?” 墨卿欢眼底的阴翳越来越浓,骇人得让近距离的媒婆感到了一丝恐惧。 她惊惶的缩了缩脖子,安静的宛如鹌鹑。 她察觉到了墨卿欢阴沉的神色,新生不妙,意识到墨卿欢或许并不是这位何公子的良人。 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终究是闭上了嘴。 反正她也不过是被临时拉来的媒婆,此行仅有二百文钱的酬劳。 犯不着自找麻烦。 墨卿欢心中的恨意越积越大。 他死死握着拳,抬眸,瞟了一眼何水身后的护卫等人,不动声色的垂下眸子,虽然表情阴森可怖,但语气却伪装得温和,“何……水水,怎么好端端的,你竟要嫁给我?” “呜呜呜,墨卿欢,我现在才发现,我爱的是你。”盖头下的何水,并未察觉到异样,紧紧的抱着墨卿欢,语气里满是眷恋和失而复得的庆幸,“我爱你,我不介意你一穷二白,墨卿欢,我们一辈子永远不分离,好不好?” 对比前世和今世,何水知道墨卿欢重生了。 在他眼里,墨卿欢痴恋了他两辈子,不可能更改对他的爱意。 虽然他半个月前,刚携手李雪京羞辱了墨卿欢,但前世墨卿欢连他嫁过人都不嫌弃,甚至为了他自刎,今生只是被他羞辱嘲讽一番,怎么可能就不爱他了呢? 但是,他不可能告诉墨卿欢他重生了。 他要让墨卿欢觉得,他何水单纯善良、不慕荣利,不在乎他的贫穷,只图他这个人。 这样的话,墨卿欢才能更爱他。 毕竟,谁能抵挡住一个又白又美的哥儿,在自己贫寒的时候,不嫌弃自己一无所有,毅然决然嫁给自己呢? 他要成为墨卿欢仰望的、永远珍惜、时时刻刻捧在掌心的月亮。 爱? 何水他配说这个字吗? 他重生了,槐轻羽重生了,没理由何水不重生,否则凭何水的性子,不可能转变这么大! 很好,既然何水已经重生了,他就更无需手下留情了! 墨卿欢抬手,虚虚揽住何水的肩,淡声道,“水水,我家里穷,你带这么多人,是要做什么?能不让让他们都回去?” 何水闻言,立刻解释道,“这些都是送嫁妆的,如果你觉得不适应,我会让他们立刻回去!” 何水说着,便不耐烦的朝着身后的护卫等人厉声呵斥,让他们离开。 但他没让长竹走,毕竟长竹是他的贴身小厮,没了长竹他会很不适应。 墨卿欢见状,眼神阴森的扫了长竹一眼。 缓缓开口,“水水,你既然嫁到我家,就要夫唱夫谁,难道你实际上不想与我同甘共苦,还需要人侍候吗?” 长竹本就胆小,被这么一看,立刻害怕得缩紧了身子,紧张得“咕咚”一声,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即便再没见识,也知道墨卿欢脸色这么吓人,必定来者不善。 但…… 长竹眼珠子动了动,按捺下了满腹的话。 何水常骂他贱奴,但他一点都不贱。 他是人,有自己的尊严,会怨恨、会报复,不是麻木不仁的猪狗。 他可不会傻到提醒何水,墨卿欢这里是火坑! 何水听到墨卿欢语气里的不悦,立刻开口,让长竹滚回何府。 长竹没有停留,立刻连滚带爬的出了墨泥村。 墨卿欢望着空无一人的院落,阴冷的勾了勾嘴角,一把扯掉了何水头上的盖头。 何水来不及羞涩,便被他一把掐住了脖颈。 “欢迎来到地狱,何水。”墨卿欢拎着何水的脖颈,像是在掐一只死鸡,他扯着何水,来到了灵堂前,将他粗暴的推到了地上。 何水被摔得头昏眼花,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他一脚踩住了脑袋。 “欢、欢哥哥……你、你究竟在做什么?我是水水啊……”何水脸被迫贴在了地上,有些不明所以的努力转动眼珠,朝周围看去。 看到墨卿欢身着丧服,衣襟上全是血,神色宛如恶魔般阴鸷恐怖,整个房间也挂满了白绸,他立刻惊恐的睁大了双眼。 第100章 第 100 章 “何水, 我打得就是你。”墨卿欢的声音,宛如幽暗的恶魔,缓缓响彻在何水耳边, “你该不会以为,我不知道你也重生了吧?” 何水闻言, 眼睛睁得愈发大了。 他忍不住挣扎起来,满怀希冀的开口道:“既然你知道我也重生了, 就应该明白我是你前世深爱的水水啊, 前世你为了我,还自刎了,你那么爱我, 所以今生我来找你了。” “我不爱你!何水,我恨死你了!”墨卿欢的声音里, 含着彻骨的恨意。 他说着,移开脚, 又一把掐住了何水的脖颈,将他从地上扯起来,强迫何水直视着自己猩红的眼睛。 然后,一字一顿的强调:“从始至终,我爱的都只有槐轻羽。是我上辈子糊涂,误以为自己爱你。何水,你欺我辱我, 我怎么可能会爱你?” “不!不可能!欢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何水不敢置信的摇着脑袋。 他眼睛渐渐变红了, 听着墨卿欢的话, 恍惚得仿佛身处梦中。 墨卿欢不爱他? 怎么可能! 墨卿欢为了他,宁愿不要生命, 墨卿欢不可能不爱他! 何水艰难的开口,“你、你是爱我的,我不信你不爱我……咳咳……” “不信?我会让你相信的!”墨卿欢神色仍旧有些癫狂,他掐住何水脖颈的手,越来越用力,看着何水脸色白得宛如死尸,四肢也没了挣扎的力气,他才厌恶的放开手。 何水跌落在地上,捂着嗓子不停咳嗽。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后脑勺,又被墨卿欢一把握住,整张脸被按在了漆黑冰冷的牌位面前。 “啊!”何水立刻被吓得惊声尖叫起来,拼命的想往后爬。 “这是我娘的牌位,今天,我刚刚下葬。”墨卿欢的声音自他耳后响起,宛如恶鬼一般幽幽开口,“何水,我重生回来拼命挣银子,就是为了给墨泥村修缮房屋,抵御洪水,要不是你非要红玉冠做生辰礼,我早就修好了房子,我娘也不会死,你说说,你应不应该给我娘赔命?” 何水听到这些话,被吓得浑身一颤,眼泪鼻涕顿时被吓出来了。 他拼命的摇着脑袋,“呜呜呜,墨卿欢,我不知道你娘会死,你放过我吧……啊——” 他求饶的话还没说完,手掌便被重重踩了一脚,疼得他撕心裂肺的大喊起来。 身体上的疼痛,让他有种回到嫁给李雪京之后,被李雪京拳打脚踢的时候。 他不甘心! 凭什么前世还是今生,没有一个人爱他? “放过你?你能让槐轻羽继续爱我,能让我娘活过来吗?”墨卿欢阴鸷的声音随之响起,他死死的盯着何水,“既然不能的话,就等着下地狱吧!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你凭什么报复我?”何水见求饶没用,索性撕破了脸。 他眼神凶狠的瞪着墨卿欢,“我有错,难道你就一点没错吗?你一个穷鬼有什么资格进入香山书居,成绩凭什么比我好?我之所以会欺负你,你应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上辈子我可没逼着你自刎,是你主动跟我一起殉情,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娘的死,也是你的责任,我犯不着去害她一个穷酸鬼!你有什么资格怪我?识相点儿就放我出去,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墨卿欢没有因为何水的话,有一丝的动容。 他的表情死寂又阴冷,恶魔般低沉开口,“我的确有错,所以我会用余生向槐轻羽赎罪,会好好供奉我娘的牌位。但是你也有错,所以何水,你别想逃脱制裁!” 墨卿欢说着,便径直抬起脚,猛得踹在了何水的心窝处。 何水疼得脸色惨白,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晕死了过去。 待他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与一个乞丐堆了。 周围的乞丐们,又脏又臭,正双眼冒光的盯着他,宛如盯着肥肉的恶狗一般,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扑上来。 何水被吓得连动都不敢动,鼻尖萦绕的臭气,恶心得他差点吐出来。 他死死的捂住口鼻,眼神绝望又惊惶,满是恨意的盯着面前的墨卿欢。 “何水,”墨卿欢站在他面前,身上仍旧穿着低调的麻布衣衫,“好好享受。” “你怎么能这么恶毒?墨卿欢,我真想杀了你!”何水已经明白了墨卿欢的意图,他全身的血液都冷得凝固了起来,瑟瑟发抖都瞪着墨卿欢,“你要敢让这群乞丐毁了我,我让我爹杀了你!” “杀了我?我可是掌握着你爹很多的犯罪证据,不想被诛九族的话,你最好安分一点儿。”墨卿欢很满意何水这副尖锐的叫嚣着杀自己的样子。 没有反抗他的手段,也只是无能狂怒而已。 何水越挣扎,他觉得越好玩儿。 “你——”何水望着墨卿欢的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他不知道墨卿欢的话是真是假,但他明白,他爹何坤的确罪行累累。 他不敢赌。 想到这里,何水收敛起眼底的恨意,开始和墨卿欢谈条件,“你放过我,只要你不伤害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报复你的方法有千百种,知道我为什么偏偏选择这种方法吗?因为他最恶心、最卑劣,也最残忍。”墨卿欢居高临下的盯着何水,他那张沉稳持重的俊美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丝丝笑意,“也就是说,何水,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想放过你。不要试图和我谈条件。没用。” 墨卿欢说着,不再给何水丝毫眼神。 他从袖中拿出几块碎银,丢在地上,交给肮脏瘦弱的乞丐们,“拿去买些东西,好好补补身体,只有补充好了体力,才能好好宠幸何公子。” 那些乞丐见了银子,立刻飞扑上来抢。 抢完银子后,乞丐们纷纷扑在了何水的身上,将他身上的大红嫁衣,扯得七零八碎。 何水瞬间被吓得惨叫连连,拼命挣扎。 可他一个人,不可能反抗一群乞丐,很快便被。 墨卿欢没兴致看接下来的恶心场面。 他厌恶的转过身离开了现场。 何水带来的那些嫁妆,他嫌脏,早就分发给了墨泥村的村民们。 他娘不在了,墨泥村对他来说,便没了任何意义,他给墨泥村的那些钱,足够让村民们三代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也算是偿还了他们这么多年的照顾。 他离开墨泥村时,只带走了一块冰冷的牌位 那个伤心之地,他这辈子都不会回去了。 他孤身一人,拿着牌位,回到了香山书居。 回去后,看着匆匆路过的学子们,墨卿欢才发现,自己在香山书居里,似乎没有朋友。 前世,他是有两个的,一个槐轻羽,一个储东。 可这辈子,不仅槐轻羽不会再理他,连储东也被他得罪得彻底。 墨卿欢转了转黑眸,沉默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没有人知道他刚失去了母亲,因为没有人如前世的槐轻羽那般,将他的任何事放在心上。 他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墨卿欢颓然的枯坐至大半夜,在这寂静无人的夜里,他一直强撑着的精神逐渐崩塌,眼眶一点点变红了。 后悔到痛彻心扉的滋味,在他的心间蔓延,直至四肢百骸。 他想槐轻羽了,想到发疯。 * 还有将近十日,便是会试的时候了。 槐轻羽准备得十分充足,丝毫不担心会试。 但他却一点也不想在秦家待下去,准备回香山书居了。 自从上次给灾民送粮食后,秦漆禾便直白的展露了占有欲,每日都来找槐轻羽,一见他便毫不掩饰眼底的热切,直勾勾的盯着他。 槐轻羽对他这些眼神倍感不适,恨不得戳瞎秦漆禾那双肆无忌惮的双眼。 偏偏平日里,秦漆禾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庄重儒雅,温文有礼。 连秦首辅和秦夫人,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槐轻羽想过找朝秦首辅告状,但是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毕竟一方面,秦首辅本心里是很乐意他嫁给秦漆禾的。 在秦首辅眼里,秦漆禾处处完美,是他的好归宿。 上辈子墨卿欢自刎后,槐轻羽成了众矢之的,嫁不出去,秦首辅就一直逼着秦漆禾娶他。 这辈子秦首辅更乐意见到这亲上加亲之事。 另一方面,秦漆禾到底是秦首辅的亲子,他开不了这个口。 槐轻羽决定明日就回香山书居。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想要提前弄死秦漆禾。 槐轻羽第二日谁也没告诉,便轻装简骑离开了秦家。 回到香山书居,发现香山书居的学术氛围越发浓厚了。 兴许是过几日便要会试了,不少打算参加会试的学子,都在埋头读书。 槐轻羽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也被这种氛围感染,每日学得一丝不苟。 只是令他不爽的是,在学堂里看书的时候,总是会有两道赤-裸-裸的目光盯着他。 一个是傅珣皓,一个是墨卿欢。 槐轻羽起初,还能无视他们的眼神。 但架不住这两个人在看他之余,还相互敌视的盯着对方,眼神如刀子般飞来飞去,冷飕飕的,槐轻羽实在受不住了。 这日,他无奈拜托夫子,将二人的书桌移到一处。 槐轻羽是香山书居赫赫有名的好学子,夫子对他喜欢得不得了,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于是乎,第二日,相互厌恶得不得了的傅珣皓与墨卿欢,便只能大眼瞪小眼的坐在了一处。 二人找到夫子,请求分开,直接被夫子严厉批评了: “君子是不会在意周遭的环境的,你们来香山书居是来学习的,不是来玩的,只要你们心无旁骛的学习,身边坐着的是何人,有什么关系呢?” 二人深深吸着气,压下心中的厌恶和不悦,冷着脸回了教室。 二人对彼此的仇恨,简直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傅珣皓嘲讽墨卿欢穷酸,墨卿欢便攻击傅珣皓的瘸腿。 墨卿欢讥笑傅珣皓与槐轻羽青梅竹马,却辜负了槐轻羽,活该被他厌弃;傅珣皓便戳他上一世与槐轻羽是未婚夫夫,这辈子却分道扬镳、两不相干的痛处。 二人时时刻刻、各方各面,都在针对对方。 这副针锋相对的样子,颇有点相爱相杀的意味。 由于二人都是俊美风流的长相,无端给了很多人想象空间。 因此,很快便有传言,说二人看对了眼,只是因为各自的傲气,所以放不下脸面朝对方倾诉爱意,没法光明正大在一起。 槐轻羽知道这个传言的时候,有些反应不过来。 造谣的人脑子是怎么想的? 他眯眸看着一脸窃笑的朝自己爆料的安瑞吉,好奇问道,“你怎么笑得比自己有了心上人还激动?” 安瑞吉笑得满脸褶子,叫道: “这可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恋爱啊,早就听过几百年前君王与臣子的‘断袖’故事,我一直很好奇的是,这要亲眼所见,该是怎样一副情景,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碰到了真的!” “哼,男子与男子怎能结合?”储东在一旁,双手抱胸冷笑道,“不过,他们不敢捅破窗户纸,我偏要帮他们捅。所以我与张兄、徐兄商议了一下,在明日举办了一个赏花诗会。” 他脸上的笑极冷。 虽然他没有多说,但槐轻羽却明白,他显然还在记恨墨卿欢。 他举办赏花诗会的目的,必定是准备将墨卿欢和傅珣皓请来,然后在诗会上跳出来大肆嘲讽墨卿欢,说他心理变态,将他损得体无完肤。 张兰生和徐朗荣显然没注意到储东不善的态度。 二人筹办赏花诗会的目的就简单多了。 傅珣皓自打腿脚不便,走哪儿都需要手持一根拐杖后,整个人显然消沉了许多。 他们二人虽然不屑傅珣皓的为人,与他分道扬镳,但好歹敬重了他这么多年。 过往的兄弟情是很难割舍的。 他们知道傅珣皓苦恋槐轻羽,可槐轻羽却对他恨之入骨,且一心只读圣贤书,傅珣皓的爱情注定无疾而终。 现下,傅珣皓终于又爱上了别人。 真是可喜可贺。 虽然对方是个男人,东西掏出来可能比傅珣皓还大,并且因为傅珣皓腿脚不便,到时候行房.事时,很可能还是□□位。 但是没关系,他们不会看不起傅珣皓,反而还会同情他因为腿脚不便,从而心理扭曲,竟然连选伴侣的偏好都改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他们身为曾经的兄弟,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傅珣皓爱而不得? 于是与储东一拍即合,准备借着这个场合,撮合傅珣皓与墨卿欢,让傅珣皓抱得美男归。 双方的目的不同,但终归是殊途同归。 听到这个内情,槐轻羽险些笑喷。 他郑重其事的的超储东要了一张诗会请帖,言曰第二日肯定按时到场。 第二日,他如约来到了诗会现场。 刚到诗会,他便被傅珣皓拦住了。 傅珣皓穿了一身黑色的袍子,腰间被腰带系得紧紧的,将腰线完全勾勒了出来。 他的手里,拿着一柄乌黑的金丝楠木手杖。 他一看见槐轻羽,眼睛瞬间亮了,唇瓣微微颤抖,快步走至槐轻羽面前,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小羽,我就知道你会来,真好,又可以见到你了。” 傅珣皓继承了爵位后,随时都可以在朝廷供职,所以他不会参加科举。 之所以一直留在香山书居,是为了能经常见到槐轻羽。 他腿脚不便,一直尽量避免出席人多的场合,恐遭人嘲笑。 此次受邀,也是听说槐轻羽会来。 槐轻羽想到自己今日来,就是要看他的笑话,因此淡淡的“嗯”了一下。 即便槐轻羽只说了一个字,也足够让傅珣皓激动了。 毕竟,槐轻羽已经许久不与他说任何话了。 他跟槐轻羽以任何方式搭讪,槐轻羽都视而不见,槐轻羽无视他的每一次,都无异于在他的心脏上狠狠滑上一刀。 使得他每次在无人的深夜里,都会疼得无法入眠。 如今,槐轻羽竟然回应他了。 虽然只有一个小小的音节,但也足够让他惊喜。 这是不是象征着,只要他坚持讨好小羽,小羽就能原谅他? 傅珣皓的心脏跳得极快,刚想继续与槐轻羽说话,就被走过来的张兰生和徐朗荣打断了。 二人与傅珣皓的关系,早就破冰了。 “傅哥。”张兰生喜滋滋的看着傅珣皓,一脸的骄傲,像是得了天大的功劳一般,“你怎么还在这儿,你去好好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傅珣皓满腔疑惑。 徐朗荣性子一向有些严肃,此刻也不禁一脸喜色,“傅哥,你有所不知,我们之所以请你来,是因为提前得知,有人会在今日向你表达爱慕之意。” 表、表达爱慕之意…… 傅珣皓第一时间,便看向了槐轻羽。 槐轻羽:“……” 他睁圆了眼睛,心知傅珣皓必定是又自作多情了,连忙摆手否认,“不是我,跟我无关,傅珣皓你可别想多啊!” 他这副慌乱的样子,落在先入为主的傅珣皓眼里,就是害羞不敢承认了。 傅珣皓怕槐轻羽恼羞成怒,极力掩饰着嘴角的笑容,正色道,“小羽,别害羞,我等你。” 槐轻羽:“……”有嘴说不清了怎么回事? 兴许他就不该来看笑话! 而另一边,储东也找到了墨卿欢。 “墨兄,别来无恙啊!”储东掩饰住敌意,笑容温和的凑近墨卿欢。 墨卿欢看见储东,神色微动。 他本就对储东心怀愧疚,因此也回了个从容的微笑,“储兄,不知近来身体可安好?” 储东微微一笑,“当然好,只是肯定不如墨兄好。” 墨卿欢想到近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眼神黯淡了一下,语气勉强,“此话何意?” “我从一些渠道处探知,今日的诗会上,似乎有人即将要对墨兄表达爱慕之情。” 墨卿欢闻言,淡笑了一下。 他笃定道:“不可能。” 他知道自己人缘差,本就因为家贫,被人鄙夷嘲笑,又因为何水的缘故,将所有人都得罪了彻底。 不会有人喜欢他的。 储东道:“怎么不可能,我都知道等下要朝你表明心意的是何人了。” 墨卿欢眉头微微一皱,“所以是何人?” “他在那边。”储东扬起下巴,指向了不远处的傅珣皓。 他与张兰生、徐朗荣商议好了,分别朝着二人说对方要与他们表明心意,撮合双方拉近距离。 墨卿欢顺着储东的指引,自然而然看了过去。 他看到了傅珣皓面前的槐轻羽。 他的心脏瞬间跳漏了一拍。 小羽! 小羽要朝他表白? 怎么可能? 墨卿欢已经认清过太多次现实了。 他眼神先是一亮,随即想到槐轻羽对自己的厌恶,又压下了激动的心思,正色看向储东,“储公子,别乱说,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 储东面不改色撒谎道:“怎么不可能,是他亲口跟我说的。” 小羽亲口说得? 墨卿欢心间颤抖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 他激动得险些呼吸不过来,却仍是强装镇定,朝着储东到完谢后,便目不转睛的看着槐轻羽,眼底的痴迷和欢喜,简直要溢出来。 他无比期待接下来的诗会。 很快,受邀的人便来齐了。 储东作为主办人,率先走到台子上,吟了一首关乎姻缘的诗,然后便咳了两声,说明了今日的目的,“有情人就终该成为眷属,希望傅侯爷和墨公子,能够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大胆求爱。傅侯爷,墨公子,虽然你们都是男人,但男子相恋虽然鲜少,但古往今来并非没有,希望您们能勇敢的踏出那一步,拥抱彼此。” 此言一出,周围的学子们,都热情的看着人群中的二人。 傅珣皓与墨卿欢相恋这件事,除了他们两个人不知道外,其余的人全都知道。 现场没有一人缺席,正是为了见证两人美好的爱情。 而人群中正满心欢喜,等着槐轻羽对自己表白的二人:“!” 他们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难看起来。 二人站在人群中,嫌恶的朝着对方看了一眼,然后冷笑一声,纷纷上了台。 在众人期待又惊喜的目光中,傅珣皓的脸黑如墨,表情气愤到了扭曲的地步。 他眯眸,盯着在场之人,语气冷得让人如坠冰窟,“谁说我喜欢墨卿欢?墨卿欢,该不是你陷害我,故意朝人散播的谣言吧?” 墨卿欢死死握着拳头,觉得屈辱又羞愤。 他冷笑一声,“你别污蔑我,我就算喜欢猪狗牛羊,也绝不会多看你一眼!” 傅珣皓闻言大怒,举起手杖,准备一棍敲死墨卿欢,表情阴沉的喝道:“你是意思是,我比不得猪狗牛羊?你侮辱谁呢?” 墨卿欢冷冷咬牙,朝后退了两步,讥笑道:“你哪里是比不上,你就是猪狗牛羊!我可不会喜欢上一个牲口,更不会稀罕牲口的喜欢!” 眼见着台上的二人,一副要打起来的架势。 台下的观众们,纷纷露出了姨母笑,一脸被甜到了的梦幻表情。 果然,还是相爱相杀的戏剧好看。 台上二人终究没打起来。 毕竟他们都清楚的知道,槐轻羽正在台下看着呢。 当众打架,未免有失君子风度。 傅珣皓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气得肺疼的感觉,目光开始转移向了台下的槐轻羽。 他抬高了声音,俊朗的容颜上,满是认真和郑重:“我傅珣皓,此生只喜欢槐轻羽,非槐轻羽不娶,若是喜欢上其他人,宁愿不得好死!” “小羽是我的!”墨卿欢握着拳,低声吼道。 他漆黑的眸子里,满是阴狠和厌恶,狠狠瞪了傅珣皓一眼后,他也同样目光灼灼的盯着槐轻羽,“我墨卿欢也发誓,此生也只喜欢槐轻羽,有违此誓,同样不得好死!” 二人的模样,真的不能再真了。 原本期待美好爱情的台下观众,瞬间懵了。 槐轻羽更懵。 他真希望自己没来现场,否则就不会这么尴尬。 但同时,他也庆幸自己来了,毕竟只有在现场,才能当场辟谣,告诉所有人,他这辈子都不会喜欢这两个家伙。 槐轻羽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尴尬的蜷缩起脚趾,脸颊不自觉涨红。 丢脸死了! 槐轻羽咬了咬牙,刚想抬步上台,手腕却猝不及防,被一双大手给握住了。 他疼得皱起了眉,不悦转身,却看到了秦漆禾阴沉到了极致的脸。 秦漆禾原本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充满了嫉妒和愤怒,只听他冷笑道:“小羽,我怎么不知,你这么会勾引人?” “你误会了,我没有勾引任何人!”槐轻羽深吸一口气,试图挣脱秦漆禾的手腕。 “让两个男人不顾廉耻,当众向你表白,难道还叫没有勾引?”秦漆禾显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他愈发用力的握着槐轻羽的手腕,将他扯入怀中,掐住他的下巴,“没有勾引,便有两个男人为你疯狂,若是你蓄意勾引,全天下的男人岂不是都会成为你的入幕之宾?” 周围的观众心中默然:那啥,你自己不就是那疯狂的第三个男人吗? “秦公子,强行搂抱一个哥儿,可不是君子所为。”赶到的慕容鸢看到这一幕,漂亮又明媚的眸子顿时冷了下来。 他的语气,虽然与平日里一般轻柔,但却蕴含着极深的寒意。 他脚尖轻点,本就轻柔的身子,瞬间如鬼魅一般,滑到了槐轻羽的身侧。 他伸出长臂,一把将槐轻羽扯入了自己怀中,拿出帕子擦拭起了槐轻羽的下巴,然后又将帕子丢掉。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秦漆禾见状,脸色愈发漆黑了。 周围的观众:呦呵,又来了第四人争抢槐轻羽? 100-110 第101章 第 101 章 秦漆禾那张如玉的面庞上, 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握了握拳,想要将槐轻羽从慕容鸢怀里扯出来,又顾忌着他的皇子身份。 深吸一口气, 秦漆禾压下即将爆发的情绪,径直看向槐轻羽, “小羽,你和四皇子是什么关系?” “朋友而已。”槐轻羽说着, 从慕容鸢的怀中挣脱, 站得离他稍远了一些。 他的目光,扫过傅珣皓、墨卿欢,以及慕容鸢、秦漆禾四人。 然后抬手, 揉了揉眉心,“我还要回去准备乡试, 没时间陪你们闹。” “小羽,我刚刚说得都是真心话。”傅珣皓目光紧盯着槐轻羽, 一刻也不舍得移开,他嘴角带着熟稔的笑,“小羽,我们才是知根知底,从小一起长大的,秦漆禾和墨卿欢根本不适合你。” “傅珣皓对养父母恩将仇报,还翻脸不认你, 证明他就是个畜生。”墨卿欢也不甘示弱,上前一步想要靠近槐轻羽, “至于秦漆禾, 眼高于顶、目中无人,根本不懂得尊重你, 你们成亲后不会幸福的。小羽,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希望你能够好好考虑一下。” “墨卿欢,就这么喜欢抹黑我?”秦漆禾眉眼间尽是冰冷和不屑,“我可以对着苍天发誓,这辈子只娶小羽一个夫郎。我有钱有身份,还专情,你拿什么和我比?” “我和小羽的渊源你不懂。”墨卿欢没有正面回复秦漆禾的话。 他可是重生的,前世已经和槐轻羽订了婚,离真正的夫妻只差一步了。 秦漆禾一个外人,懂什么? 秦漆禾冷笑:“渊源?墨卿欢,你先前不还是喜欢何水吗,怎么又和小羽有了什么渊源?这该不会是你一贯搭讪哥儿的手段吧?” 墨卿欢只慢条斯理的吐出几字:“你不懂。” 傅珣皓看见墨卿欢那副胸有成竹,仿佛怀揣着巨大秘密的样子,不禁嗤笑:“全让你懂完了,墨卿欢,你死得早,不知道之后的很多事,也是正常的。” 他可是知道,上辈子秦漆禾娶了小羽,还让小羽怀了孩子。 只是后来…… 想到小羽浑身鲜血、死状凄惨的下场,他脸上的笑意不自觉消失了。 一股痛彻心扉的悔恨,蔓延了他的整个胸腔。 他扫了一眼眼前的两个男人。 墨卿欢死得早,秦漆禾并未重生,唯有他知晓前世小羽的下场有多么惨。 他傅珣皓自知不是好人,但是将小羽交给这两个畜生,他实在是不放心。 不管怎么说,他一定要确保下半辈子,陪伴在小羽身侧的是他。 只有他,才不会伤害小羽。 “三位公子,说够了吗?”一直被无视的慕容鸢,看着面前三个争抢不休的男人,忽然出声了。 只听他柔柔的开口,“你们要是真的为了小羽儿好,就应该自己到一旁,先分出个胜负,赢的人再来见小羽儿,而不是这样耽误他的时间,让周围人看笑话。” “四皇子说得有道理。”傅珣皓闻言,谴责的看向墨卿欢和秦漆禾:“你们真是太不懂事了,小羽的前途最重要,你们能不能让他先考完乡试?” “不是你先朝小羽表明心意的吗?怎么不懂事的反倒是我们了?”墨卿欢嘲讽的看向傅珣皓。 傅珣皓摸了摸鼻子:“……” 就在这时,慕容鸢不紧不慢的出声了,“这样吧,这段时间就由我陪着小羽儿,你们三个与他保持距离,直至他乡试结束。” 慕容鸢给人的感觉,一直是个温柔似水的哥儿。 做事妥帖,处事公正。 “可以。”傅珣皓对慕容鸢印象极好,闻言率先出声应和。 墨卿欢也点了点头,觉得慕容鸢的提议甚好,“我也同意四皇子的提议。” 秦漆禾闻言,略微犹豫了一下,也不情不愿的同意了。 “既然你们都没异议,我就带小羽儿离开了。”慕容鸢说着,转身回握住槐轻羽的手腕。 槐轻羽抿了抿唇,没有挣脱开,随着他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院,槐轻羽就立刻想要缩回手。 可是慕容鸢一直不放。 他忍不住瞪了慕容鸢一眼,“放手!” 慕容鸢眼神黯淡起来,他温柔的注视着槐轻羽,“小羽儿,你的体弱期快到了,我是想帮你……” “不是还有两天吗?那时你再来,现在你先离开。”槐轻羽转过身,不想看慕容鸢那张哀怨凄婉的脸。 他是很喜欢慕容鸢温温柔柔的性子的。 但是,他接受不了慕容鸢先前的欺骗。 慕容鸢贪婪的盯着他的脸,随即紧咬下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不想走,能不能提前在这儿陪着你?” 槐轻羽看着他这副哀求的模样,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眉心。 半晌,他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慕容鸢闻言,红唇弯了弯,伸出手臂将槐轻羽扯入了怀中,声音里满是喜悦,“小羽儿,我好爱你!” 槐轻羽拧了拧眉,抬起手想推开他。 但触碰到慕容鸢的肩膀时,他的手却顿住了。 他觉得慕容鸢怀里很好闻,脑袋在慕容鸢的怀里蹭了蹭,小心翼翼闭上了眼。 慕容鸢只抱了他一会儿,便放开了他,轻声说道,“小羽儿,我还有政务要处理。” 槐轻羽骤然离开慕容鸢的怀抱,瞬间清醒起来,扬了扬下巴,“我也还有书要读。” 他说着,便转身回了屋子,拿出先前买的书,开始看起来。 不一会儿,慕容鸢抱着一摞奏折进了屋。 看惯了槐轻羽严肃认真的样子,此刻见槐轻羽趴在床上,撑着下巴看书,不禁莫名觉得可爱。 他没出声打搅,坐在一旁的桌子上,便看起了奏折。 槐轻羽看了一会儿书,便忍不住悄悄去看慕容鸢。 看着慕容鸢认真看奏折,时不时拧着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槐轻羽合上了书。 他怔怔的盯着慕容鸢,很少见到处理公务的慕容鸢。 平日里无论是慕容鸢还是太子,总是悠闲的四处乱走,差点让他以为当储君什么都不用做了。 白日很快过去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慕容鸢站在床前,身上穿着一件白亵衣,亵衣单薄得能看清布料下的肌肤纹理。 他可怜兮兮的用那澄净如水的眸子,望着槐轻羽,轻声道:“小羽儿,我怕黑,能和你一起睡吗?” 槐轻羽:“……” 怕黑?骗谁呢? 槐轻羽抿了抿唇,想要拒绝,但又实在对慕容鸢这副模样狠下心。 他咳了声,往旁边挪了个位置,“你……上来吧。” 慕容鸢立刻笑得眉眼弯弯,爬上了床。 他闭上了眼,却没有立刻入睡,而是等了一会儿,在槐轻羽睡熟之后,他将槐轻羽整个挪到了自己的被窝。 让槐轻羽贴着自己心口睡好后,他才缓缓闭上了眼。 接下来的几日,槐轻羽的体弱期如约而至。 度过混乱又迷乱的几日后,槐轻羽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不好了。 睁眼闭眼,脑海中都是慕容鸢美好的□□。 他无力的躺在床上,身上未.着寸.缕,难堪的用手背捂着眼睛,不忍直视刚经历过的几天。 他躺得脑袋疼,挣扎着准备爬起来。 慕容鸢立刻过来,用手扶住他软软的腰,让他勉强从被窝里坐起来。 然后,慕容鸢缓缓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道:“为什么……你在这几天内,叫了很多男人的名字?” 槐轻羽脑袋一片空白。 与慕容鸢做那些事的时候,他早已迷失了理智。 他警惕的收缩起瞳孔,面不改色的问:“我叫了谁的名字?” 慕容鸢喉结滑动,轻声开口,“有傅珣皓、墨卿欢、秦漆禾……还有、还有我三哥齐涌姿。小羽儿,你认识我三哥吗?” “……”槐轻羽身上的气息渐渐冷了。 提到这些人名,他便想起了前世的种种。 尤其是齐涌姿,前世他被齐涌姿下令凌迟处死,身上的肉被一片片割下的绝望的痛感,始终像噩梦一般萦绕在他的脑海。 槐轻羽垂下眼睫,口吻冷淡,“不认识。” 慕容鸢捉住了他的手腕,神色认真,“你的表现显示你在说谎,小羽儿,能不能告诉我,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槐轻羽此时没有说话的欲望。 他试图抽回手,手腕却被慕容鸢越握越紧。 慕容鸢不仅没有放开他的手,反而还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腰,将他拥入了怀中。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包含着极大的安全感,“小羽儿,我想帮你。” 槐轻羽面无表情的推开了他,冷淡道,“我不信你。” “向你隐瞒性别是我不对,但……”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隐瞒,我知道你的身份很敏感,不能暴露一魂双体的秘密。”槐轻羽冷漠的打断了他,然后抬起清凌凌的黑眸,“但是,我怕。” 一个“我怕”,让慕容鸢的心渐渐产生了绞痛的滋味。 他知道,槐轻羽说的怕,并不是在怕他。 而是在害怕其他事。 他凑过去,在槐轻羽的鼻尖舔了一下,然后唇瓣下移,吻上了槐轻羽的唇。 槐轻羽眼睫微颤,没有推开他,一直被吻得气喘吁吁,慕容鸢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 慕容鸢捧着他的脸,脸庞与他凑得极近,再次问,“小羽儿,你究竟经历过什么,能给我说说吗?” 槐轻羽沉默的摇了摇头。 在慕容鸢还要试图安抚的吻过来时,他抢先钻进了一旁的被窝里,将脑袋埋在里头,像个孤独的蚕蛹。 慕容鸢见状,眼眸加深,却不敢再开口。 他生怕槐轻羽不高兴,丢出一句“我们到此结束,以后你别来找我”的话。 * 时间很快到了乡试那天。 乡试又称秋闱,槐轻羽带好了考试要用的东西,来到了考场。 考前要搜身和检查随身物品,现场的考生有男子和哥儿,但男子多些,哥儿寥寥无几。 槐轻羽排着队,等着进去检查,意外看见了墨卿欢。 墨卿欢站在另一队,一直默默盯着槐轻羽,见槐轻羽看过来,他的眼睛瞬间亮了,忍不住喃喃出声,“小羽……祝你好运……” 可惜,槐轻羽站得离他比较远,并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只看见了他嘴巴一开一合。 随即,槐轻羽毫无兴趣的扭过脸,没再看他一眼。 墨卿欢眼睫发颤,无声的酸涩和后悔在心脏蔓延。 一直等到了考场上,他心尖难受和刺痛的滋味,仍旧没有消失。 他看着面前的试卷,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了与槐轻羽的过往,回忆起上一世在最艰难的时候,与槐轻羽携手度过的美好时光。 他的嘴角上洋溢着笑容。 由于此时是秋季,考场寒冷,他的指尖很快被冻得冰凉无比。 寒冷使得他的思绪很快回笼,看着面前光秃秃的试卷,美好的记忆顷刻间消散,只剩下冷冰冰的现实。 眼下的现实便是,槐轻羽一心想要选离他,他的娘亲也因为他的愚蠢而死。 虽然报复了何水,但他一点都不开心。 他将何水丢给了乞丐折辱,何水被凌辱了三天三夜,才被放过,然后满是污秽的跑回了何家。 何坤听了何水的哭诉,当即暴怒准备报复他。 但何水哪里敢让何坤去找他的麻烦,何水怕他鱼死网破,将此事传出去坏了名声,当即拦住了何坤,试图隐瞒此事。 何水清白不再,被破了身子,体弱期必定难熬下去。 解决办法,便是快点嫁出去。 情急之下,何水想到了厌恶的李雪京,便与何坤商议了一下,没过几天就匆匆嫁给了李雪京。 很好,这正是墨卿欢想要看到的。 在何水刚嫁给李雪京的第二日,他便指派乞丐,在李家门口,大说特说当即轮番玩弄何水的淫.事。 李雪京得知消息后,立刻暴跳如雷,痛殴的何水一顿,却没打死,而是关进了柴房,留待日后继续折磨。 李家对何家的做法倍觉羞辱,很快出手收集了何坤贪污枉法的罪证。 何家,自此不复存在了。 想到已经落幕的何家,墨卿欢就倍觉痛快。 何家作恶多端,他此举也是在做善事。 但他也只是痛快了一瞬。 他想到槐轻羽对自己的疏离与无视,心情就撕裂得痛苦万分。 掩下悲伤和绝望,发呆了许久的墨卿欢,开始拿起笔默默写字。 他只能用左手书写,但速度与正常右手写得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此次考试,要考四书五经、策问、诗赋等。 槐轻羽写得很顺利,只不过到底考了九天七夜,考完后,他感觉自己的精神都萎靡了。 刚出考场,他便自己的脚步虚浮了起来。 刚想唤蓝柳和青鸿献身扶住自己,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一双长臂给揽住了。 对方的气息让他很陌生,他立刻想要挣扎。 “小羽,我想你了。”璃星那小心翼翼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带你去看一看我们的宝宝。他生病了,一直想要你看一看他……” 槐轻羽眼神发冷,当即推开腰上的手,防备的后退几步,“蓝柳,青鸿,你们出来!” 蓝柳与青鸿闻言,很快现出身形,挡在了槐轻羽的身边。 槐轻羽见到二人,这才松了口气。 他疏离的望着璃星,“我没有孩子,你别来打搅我的生活。” 许久不见,璃星许是生了孩子,眉眼的凌厉少了许多,反而多了不少哀愁和温柔。 他痴迷的盯着槐轻羽,口吻偏执,“我是想补偿你,才会生下孩子,小羽,那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而是我们两个的。孩子需要郎亲。” 郎亲是哥儿嫁人后,所生孩子对哥儿的叫法。 槐轻羽累得睁不开眼,他揉着太阳穴,仍旧强调道,“孩子是你生的,你便是他的郎亲,与我无关。” “可是孩子需要一个父亲,一个郎亲。”璃星说着,便要飞过来将槐轻羽带走。 槐轻羽自然不会让他碰到,他命蓝柳和青鸿拦住璃星,然后转身便匆匆离开了。 一脸越过好几条街,槐轻羽才停下来,额间都有了汗意。 他拿出帕子,刚擦拭了几下,手中的帕子便被夺走了。 “小羽的手帕好香。”璃星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他的身侧,抓着他的帕子,放在鼻下轻嗅。 他的双眼,如鹰隼一般,紧盯着槐轻羽,看到槐轻羽毛骨悚然。 “蓝柳和青鸿呢?”槐轻羽忍不住问。 “那两个无能的家伙,自然是被我打晕了,要不是看在他们是你的人,我必定杀了他们,无能之辈没资格活着。”璃星说着,抓住了槐轻羽的手腕。 槐轻羽当即想要挣扎。 然后就听到璃星威胁的声音响起,“不想我去杀了那两个蠢货,你就乖一点儿。” 槐轻羽挣扎的幅度立即小了。 他在犹豫,要不要为了蓝柳和青鸿,听从璃星的话。 蓝柳和青鸿到底只是护卫,他是主子,根本无需在意他们的安危。 可……无视他们的生命,他又实在做不到。 槐轻羽深吸一口气,抬眸愤怒的瞪着璃星,“你纠缠我究竟要做什么?我早已说过了,请你离我远一些。我已经有了新护卫,你的主子是秦宛书。” 他话一出,就见璃星的眼底滚动着黑暗的浓雾。 璃星喉结艰难的滑动,哑声开口,“可是……我想当你的护卫。只要你抛弃蓝柳和青鸿,重新让我当你的护卫,我就像真正的奴才一般,听你的话,好不好?如果你同意让我做你的护卫,你现在让我死,我就会立刻去死,再也不会烦你,好不好?” “你疯了吗,就这样想死?”槐轻羽嗤笑一声,冷冷瞥着璃星,“我是很想让你去死,可惜,我答应蓝柳和青鸿,只要他们没有背叛我,我就绝不会抛弃他们。我相信他们绝不会像某人一样,三心二意,虚伪下流。” 槐轻羽的话,让璃星的身子颤抖不已。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受伤和悔恨之色。 前世他不懂珍惜,今生的他求着要当槐轻羽的奴才,却发现早就没位置了。 很快,璃星调整好黯然的眼神,身形一闪,揽住了槐轻羽的腰。 他无视了槐轻羽的挣扎,扬起嘴角,“小羽,我带你去看我们的孩子。” 璃星说着,便带着槐轻羽飞了起来。 槐轻羽心中有些焦急,试图挣脱开璃星的怀抱,可是璃星力气比他大了好几倍,根本不会让他挣脱。 璃星钳制住他不停乱动的手,威胁道:“小羽,你再不乖一点,我就打晕你了。” 槐轻羽闭了闭眸,压下心底的愤怒,终于安静下来。 璃星带着他,很快来到了一处山间小院,将槐轻羽放到了地上。 璃星强制的扯着槐轻羽,带着他朝屋内走去。 槐轻羽四处观察了一番,发现这个小院建立在半山腰,四周都是山林,并不好逃跑。 槐轻羽不愿进屋。 他止住脚步,防备的盯着璃星,“你是不是打算将我关起来?” “并不是。” 槐轻羽闻言,心下一松。 然而下一秒,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只听璃星淡淡道,“等你乖一点,我就放你离开。” 槐轻羽咬了咬唇,忍不住发问,“乖一点是什么意思?只要我听你的话,看一眼孩子,你就放我离开?” 璃星扯了扯唇,“当然不是,只要你同意了做还是的郎亲,同我和孩子一起生活,我就放你离开。” “痴心妄想!”槐轻羽眼底的冷意更加深了。 他推拒着璃星的肩膀,再次试图挣脱他的手。 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璃星给抱了起来,踏入了屋内。 璃星将他放到床边,掰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往床上看。 璃星声音温柔,“这是我们的孩子,小羽,你看他多可爱,还是个小哥儿。” 槐轻羽才不会如他的愿。 他被强迫转脸的时候,便倔强的闭上了眼。 但是听到“小哥儿”三个字时,他的心仍是发生了震颤。 他垂在膝上的手,不自觉紧握起来,唇瓣死死抿着。 璃星凑过来,低下头,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脸侧,“小羽,你不睁眼,我就亲你了。” 第102章 第 102 章 槐轻羽闻言, 深吸一口气,只好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床上躺着一个约莫两岁多的孩子,孩子瘦瘦小小的, 双眼紧闭着躺在床上,两颊带着潮红, 晃动的眼睫显示了孩子睡得很不安。 璃星扫了孩子一眼,解释道, “他生病了, 一直想要郎亲,小羽,你能不能抱抱他?” “吃药了吗?” “我配了点药, 他已经吃下了。” “既然吃了药,应该就没什么大事了。”槐轻羽冲着璃星疏离的笑了笑, “孩子我已经看完了,你快放我离开。” 璃星见他丝毫没有去碰孩子的迹象, 眼底闪过一抹痛色。 他掩饰住眼底的暗潮和痛苦,抱起孩子就塞到了槐轻羽的怀里,强调道:“这是我们的孩子,小羽,要不是为了赔偿你,我不会生这个孩子的。” 槐轻羽被迫伸出双臂,抱着小小的孩子。 孩子的个头很小, 应该是没有被好好照料,看着不像两岁多的。 槐轻羽看着孩子额上的孕痣, 忍不住抬起手, 用指腹摁了摁孕痣。 看着这孩子,他难免想起自己前世生下没多久, 就凄惨夭折的孩子。 没有人可以取代他。 即便怀中这个孩子很可爱,也无法取代那个孩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冷淡的垂下眼睑,将孩子放到了床上。 他转身走出了屋子,眼眶却悄悄红了。 璃星紧随其后,握住了他的手腕,目光触及到他通红的眼眶,眼底闪过一抹心疼和自责。 他注视着槐轻羽,语气认真极了,“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孩子,我们可以再生一个。” 槐轻羽:“……” 他红着眼眶,冷冷的盯着璃星,许久,忍不住咬牙骂了一句,“璃星,你这个混蛋!” 他就是不通人性的畜生,他都这么痛苦了,璃星还在他心上插刀子! 是不是只有他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这些可恶的家伙,才能明白他心中的痛苦? 他看着璃星被骂后,迷茫的眼神,心中的冷意和绝望更加强烈。 没有人能理解他被一次次背叛的痛苦,没有人能理解他失去孩子的痛苦,更没有人能理解他被凌迟,死状凄惨的痛苦。 就在这时,屋中的孩子忽然哭了起来。 璃星听到声音,转身回望了一下,然后看向槐轻羽,“小羽,孩子哭了,我去看看……” 然后,他怔住了。 因为槐轻羽也无声的哭了出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哗啦啦往下落。 璃星看着那不断滑落的泪珠,心瞬间揪了起来。 他顾不得孩子,急忙将槐轻羽搂入怀中,小心翼翼的为他擦拭眼泪。 槐轻羽不想让他抱。 他凶巴巴的推开他,语气里满是厌恶,“你离我远一点儿!” “小羽,是我的错,我让你不开心了。”璃星看着槐轻羽哭得梨花带雨,心中的愧疚和悔恨急剧攀升。 他抬起手,用指腹小心翼翼的为槐轻羽擦拭掉眼泪,见眼泪仍旧越擦越多,忍不住捧起他的脸,试图将他的眼泪舔掉。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阴鸷又愤怒的声音,自二人身后响起。 秦漆禾穿着一袭白衣,身后跟着几名护卫,急匆匆赶来了。 他看见了二人亲昵的姿态,浑身的戾气怎么也止不住。 他逐渐靠近,看到槐轻羽脸上的泪痕后,有些疑惑不解,但还是一脸失望的望着槐轻羽,“小羽,你太令人失望了,我本以为你遇到了危险,才带着人来救你,没想到你竟然在和奸夫勾勾搭搭!” 槐轻羽垂眸,掩饰住了眼底的不耐烦,红着眼睛辩解道:“我没有,你别乱说,我是被掳来的!” 秦漆禾却已经认定自己所看到的了。 他气愤槐轻羽的撒谎,身为哥儿家,却如此不检点。 但他看着槐轻羽明显哭过的眼睛,又有些不忍心。 他叹了口气,朝槐轻羽伸出手,声音软了一些,“小羽,你过来,我带你回去,至于璃星这个胆大妄为的狂徒,我是不会留他性命的。” 槐轻羽自然是想跟着他离开。 但璃星放不放人就是一回事了。 他转过脸看向璃星,试图推开他,“松手!你不会想关我一辈子吧?” 璃星不舍的抱住他的腰。 他看向了秦漆禾,以及他身后的几个护卫。 那几个护卫,皆是秦府内最精锐的护卫,其中还有幼时曾训练过他的师父。 对上他们,他一点胜算都没有。 璃星深吸一口气,垂眸望向槐轻羽,“我会带着咱们的孩子先走,日后有时间会再来找你,等我,小羽。” 璃星说完,便松开了槐轻羽,身形如飞鸟一般,掠向身后的屋子,从屋内抱出了一个孩子。 看见那孩子,秦漆禾的脸瞬间黑了。 他的温文尔雅不复存在,咬牙切齿的命令道:“去将璃星抓回来!” 他身后的护卫们应声而动。 现场只余下槐轻羽和秦漆禾二人。 槐轻羽擦掉了眼角的泪,掩饰住眼底的疲惫,走向秦漆禾,“咱们回去吧,大哥。” 然而,他的手腕却被秦漆禾紧紧握住了。 秦漆禾眉眼缱绻,带着关切和担忧之意,但口吻中却带着刨根问底之意,“怎么回事,小羽?璃星口中的孩子是什么意思?” 槐轻羽皱眉,试图抽回手,“没什么意思,反正跟我无关。” 秦漆禾却握得愈发紧,语气也严厉起来,“小羽,说实话。” 槐轻羽的心情本就不好,被这么一训斥,立刻有些崩溃。 他目光中带着怒意,“你有病啊?你的意思,是在说那孩子是我偷偷生的?” “小羽,我是在跟你讲道理,你先别激动。”秦漆禾清晰的看见了槐轻羽眼底的愤怒。 他沉默了一瞬,经过判断后觉得槐轻羽是恼羞成怒了。 怪不得槐轻羽先前在香山书居,一住几个月不回家,很可能就是在那时候,偷偷生下了孩子。 毕竟一个哥儿未婚先孕,肯定会羞于启齿,被人戳破后又羞又恼,肯定会生气。 秦漆禾心中极不舒服,但他不舍得批评槐轻羽。 ——小羽这么乖、这么漂亮,一定是年幼无知,被璃星那个大胆的狂徒引诱了! 秦漆禾一把将槐轻羽扯入怀里,用双臂钳制住他不停乱动的身子,声音愈发温柔,“小羽,你听我说,我不介意你生过孩子,我会同你一起将这件事隐瞒下来,不会告诉其他人,所以和我说实话好不好?” 槐轻羽对他的轻声诱哄丝毫没领情,面无表情的再次强调:“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明白了,我没有生孩子!” 秦漆禾摁住他的肩膀,强迫他转脸看自己,温声道:“小羽,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你还不承认?” 槐轻羽冷笑着将脸扭向一边,“什么事实?秦漆禾,你太自大了,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还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算了……”秦漆禾见他这副浑身带刺的样子,忽然叹了口气。 然后,他像是妥协一般,轻轻将槐轻羽抱在怀中,“是哥哥思虑不周了,你现在正激动,我不该逼你,等你彻底信任了我,愿意跟我说心中的秘密之后,自会跟我说明白。” 他一副好哥哥的模样自居。 槐轻羽却只觉得恶心、想吐。 上一世,秦漆禾也曾这样温柔的抱过他。 那时,因为墨卿欢自刎于他面前,鲜血溅了他满身,他呆呆的从客栈里走出来时,满身鲜血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说,是他心狠手辣,逼死了墨卿欢。 墨卿欢出身寒门,是天下学子表率,他动墨卿欢无疑是在惹众怒。 一夜之间,他的名声急转直下,走到哪儿都被人辱骂、嘲笑,甚至还有人握着拳头试图殴打他,拿手中的东西砸他。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人娶了。 自那之后,他只出了一趟门后,便惶恐得再也不敢踏出门半步了。 秦首辅见状,便逼着让秦漆禾娶他。 他不敢连累秦漆禾,自是阻止了秦首辅的提议,打算孤独终老。 秦宛书一直看他不顺眼,见状,立刻拿了毒酒和白绫,跑到他面前,非要让他选择自尽的死法。 他本就自责又绝望,觉得自己连累了秦家,于是选了白绫准备上吊。 这时,秦漆禾出现了。 秦漆禾呵斥走了秦宛书,将白绫从他手里夺过。 然后,秦漆禾温柔的将他抱进怀里,“小羽,你别冲动,我相信那些传言都是假的,你这么善良,怎么会去做那种事?嫁给哥哥吧,从今以后,我会永远疼你、宠你。” 秦漆禾的话,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刚被墨卿欢伤得遍体鳞伤,面对着秦漆禾这样一个完美又温柔的男人,他很难不动心。 只是,待他满心欢喜的嫁给秦漆禾之后,秦漆禾却再也不装了。 新婚之夜,他喝了交杯酒后,红着脸向秦漆禾告白,却得到了秦漆禾的讽刺。 “你就是因为爱慕我,所以嫉妒阿碧在我心里的位置,所以才逼死了他吧?”秦漆禾一脸轻蔑和厌恶,狠狠的掐着他的脖颈,“你这般狠毒,怪不得墨卿欢受不了你,宁愿爱上霸凌者,也不愿与你在一起!” “我、我没有!我没有害死言成碧,也没有逼死墨卿欢!”他当时听了,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又羞又恼的据理力争,“哥哥,连你也不相信我吗?你先前不是说,相信那些传言都是假的?” 秦漆禾却只是居高临下的盯着他,语气冰冷,“我不那样说,你怎么会嫁给我?槐轻羽,我要你一辈子给阿碧赎罪!” 此时的秦漆禾,与上一世的何其相似。 他分明不信他,用下流与偏见臆想他,觉得他未婚先孕、不知廉耻,却又用谎言欺骗他,说什么相信他之类的话。 真是虚伪到了极致。 槐轻羽眉眼间的冷意更甚,他再也受不了与秦漆禾虚与委蛇了,冷冷的抽回手,“我想回去了。” 秦漆禾察觉到了他浑身冷淡疏离的气息。 他不由得轻叹一声,小羽怎么这般倔强,就是不肯与他说实话呢? 说起来,也不怪小羽。 小羽自小家贫,又流浪了三年,性子难免野一些,做出这般惊世骇俗之事也是正常。 待他们成亲之后,他再好好教导便是。 就像阿碧,原本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仆人,如今不也长成了不输世家公子的气度和眼界吗? 不过,这样浑身带刺的小羽,仍旧很好看。 看得他的心尖痒痒的。 秦漆禾的眼神柔软极了,“那我们便一起回去,小羽,你放心,我不会将这里的事告诉任何人。” “……”槐轻羽冷笑一声,“你随意。” 二人回了秦家后,槐轻羽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乡试已经考过了,现在可以多休息一段时间了。 他一回去,就将纠缠不休的秦漆禾给关在了院外。 他怕自己再不将自己与秦漆禾隔开,就要忍不住去揍他。 秦漆禾这种人,看似温润如玉、心地善良,实际上最自以为是,只会用自己的逻辑来行事。 槐轻羽生完气后,才察觉到蓝柳和青鸿似乎没有回来。 他们虽然被璃星打晕了,但璃星是肯定不会伤害他们性命的。 那么,也就只有唯一一个可能了。 槐轻羽喝了几口凉茶,不敢再耽搁,跑去敲开了秦漆禾的院门。 秦漆禾的院门很快开了。 槐轻羽抬眸,看到了一袭浅蓝色衣袍,骨相完美,身材高挑的言成碧。 言成碧单手扶着门扉,看见是槐轻羽来了,唇瓣动了动,顾及着屋内的秦漆禾,终究是没有说话。 槐轻羽见是他,缓缓朝他粲然一笑。 言成碧是一把刀。 一把狠狠刺向秦漆禾的刀。 所以对于言成碧,槐轻羽态度自然良好。 “我来找哥哥。”槐轻羽轻声开口。 言成碧闻言,扬了扬深邃的、眉,抬手用指尖轻轻抚了一下槐轻羽的脸颊,声音很轻,“找哪位哥哥?” 槐轻羽立刻装出脸红的样子,解释道,“我、我来找大哥,不是来找言……哥哥的。” “哦。”言成碧收回手,眼底划过一抹暗淡的光,微微让开了身,面上仍旧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公子在屋内。” 槐轻羽踏入院中,径直闯进了秦漆禾的屋子。 他心中急切,开门见山问道:“大哥,你把蓝柳和青鸿弄哪儿去了?” 秦漆禾正站在桌前,提笔描绘着一副人像,“他们保护你不力,被送去受罚了,小羽,我会亲自为你挑选两个实力更强的。” 槐轻羽眸色沉了沉,强调道:“我只要他们,别的我都不接受,大哥,你别罚他们了,让他们回来吧。” 秦漆禾放下笔,漆黑的眸子望向槐轻羽,“那你以后再遇到此等事,该如何脱身?你可知,他们护不住你便是失职,理应处死。” 槐轻羽气鼓鼓的开口,“那是我的事,不需要你关心。” 秦漆禾凝望着他,忽然叹息一声。 “也罢,”他开口道,“我稍后会放他们回去的。” 槐轻羽生怕晚一点儿,蓝柳和青鸿就会有危险,拧了拧眉,“你能不能现在下令,把他们放了啊?” “这两个低贱的护卫,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秦漆禾说着,唇瓣勾起的弧度有些冷意,“小羽,你这样会让我很不爽,都有种想要弄死他们的冲动了。” 槐轻羽闻言,没有再催促。 他懒得再看秦漆禾一眼,说了声告辞便离开了。 秦漆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禁揉了揉眉心,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他向来无往不利,没有任何人敢说他一句不好的话,走到哪儿都是一片赞扬。 偏偏遇上了小羽。 他多么希望,小羽能够不再任性,乖乖待在他的羽翼之下,接受他的保护。 “阿碧……”秦漆禾轻轻出声。 言成碧闻言,很快走进了屋,正视着秦漆禾,“公子,有何吩咐?” “你去让成叔他们放了那两个护卫。” 言成碧闻言,点了点头。 他转身要离开,却忽然看见了秦漆禾桌上刚绘好的画。 那画上是两个身穿大红色喜服的两人,分别是秦漆禾本人,以及槐轻羽。 言成碧心中猛得一跳,身侧的手指死死的握紧了。 秦漆禾看着人模人样,背后竟然会画这种东西。 幻想着娶槐轻羽?配吗? 言成碧掩饰住眼底的恶意与狠厉,神色如常的转身离去了。 槐轻羽回去后没多久,蓝柳和青鸿便被放了回来。 只不过二人身上血迹斑斑,鞭痕一道叠着一道,看起来十分凄惨。 槐轻羽见状,立刻扶着二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拿来伤药为二人涂抹。 二人脸色惨白,虚弱得精神有些恍惚,却还是低声开口,“多谢公子。我们护主不力,没资格让公子为我们涂药。” 槐轻羽道:“你们已经尽力了。” 他被背叛多了,更看重属下的忠心,只要蓝柳和青鸿不触碰他的底线就好。 他给二人上了药,想让二人去休息,才恍然发觉,蓝柳和青鸿似乎一直没有住的地方。 无论春夏秋冬,无论严寒还是酷暑,二人一直在暗处护着他,睡觉的时候一直躲在没人看见的角落。 他却从未关心过二人的衣食住行。 二人皆当他是好主子,但他觉得,自己似乎根本没那么好。 他对蓝柳和青鸿,远不像对上一世的璃星那么用心。 槐轻羽忍不住问,“你们平日里,吃住在哪里?” 蓝柳忍着疼,笑着回道:“府里每月会给二两银子,作我们的月奉,够吃用了。” 槐轻羽轻叹一声,“我会和府里的管事说,给你们涨到十两。” 这笔钱他会从自己的私库出。 蓝柳和青鸿闻言,忍不住感动的红了眼眶,慌忙跪下道:“这、这不和规矩,公子,你待我们太好了,我们没资格被你这样对待……” 槐轻羽微微一笑,“你们值不值得,不是你们说的算,而是我。好了,起来吧,快些将伤养好,我还需要你们帮我办事呢!” 蓝柳和青鸿闻言,再次忍不住给他磕了一个头。 槐轻羽没再管二人,转身回了屋。 晚上,他的院门忽然被敲开了。 槐轻羽走去开门,看见了眉眼深邃、身形高大,气势越来越强的言成碧。 言成碧一见槐轻羽,就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腕,攥在掌心摩挲着,声音喑哑,“小羽,有没有想我?” 槐轻羽弯了弯唇,并不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怎么来了?” 言成碧目光黏在他的脸上,舍不得移开眼,“我想你了,就想来看看你。” 槐轻羽低下头,眸光闪烁了一下。 他忽然从言成碧的手中抽回手腕,放低了声音,表情失落,“言哥哥,你、你从今以后还是别来了,你把定情的玉佩还给我吧……” 言成碧薄唇的弧度逐渐变平,眼眸加深,本就侵略感十足的眉眼,更加显得具有攻击性。 他上前一步,抓住槐轻羽的双手,将他圈入怀里,穷追不舍的逼问,“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了?” “不、不是……”槐轻羽立刻摇头,连连否认,“是、是有别的原因……” 言成碧喉结滑动,仍旧问道,“究竟是为什么?” 他是个不会轻易动心的人。 但他一旦动心,就绝不会放手。 就像猎人捕猎,箭被射出去了,怎么可能回头呢? 一开始,他将槐轻羽视作猎物,别有用心靠近,但槐轻羽早就用自身的优秀和美丽,攫了他的魂魄,让他泥足深陷,再也拔不出脚了。 此时槐轻羽让他归还定情玉佩,他怎么肯呢? 槐轻羽小心翼翼的咬了咬唇,看了一眼言成碧阴沉的脸色,解释道:“是、是大哥,他说、说要娶我……” 言成碧瞬间想到了在秦漆禾的房里,看到的那幅画。 春闱就快到了。 这半年,他一直在屋里读书,一心想要在春闱中大放异彩,所以忽略了很多事。 他动了动唇,艰涩的开口,“那你是如何想的?小羽,你真要嫁给他?” “我自是一心只有你的,但、但是秦家对我有恩,大哥又是我的养兄,我、我不知该有什么理由拒绝。 “我是想嫁给你的,可是……你、你到底只是一个仆人,我狠一狠心去找个理由拒绝大哥,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如果我前脚拒绝大哥,后脚就与你结成连理,岂不是在打大哥的脸,说他连仆人都不如? “反正我们是没有可能了,除非你能逆天改命,在春闱中考上状元……”槐轻羽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从言成碧的掌中扯出手腕,作势要将他推出院门,“从今以后你别来找我了,我们……这辈子应该都不可能了……” 言成碧步伐没动,身躯站得笔直。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问槐轻羽,“如果……如果我这次在春闱中,真的能考上状元呢?” “有大哥在,你考不上。”槐轻羽轻飘飘丢下这一句,随后一把将言成碧推出了门。 第103章 第 103 章 槐轻羽知道, 自己说得那些话,对言成碧的杀伤力有多大。 之后,槐轻羽发现, 言成碧学得更用功了。 偶尔路过秦漆禾院中时,他透过院门看见, 言成碧坐在窗边一直埋头苦读。 槐轻羽嘲讽的笑了笑。 可惜啊,言成碧纵然天赋异禀, 可与秦漆禾相比, 仍是差了一些。 秦漆禾幸运的无与伦比,家世斐然,容貌俊美, 勤奋好学,关键是在读书方面脑子真的好使。 槐轻羽一日日的观察着二人的动向。 秦漆禾丝毫没有意识到言成碧一直在暗暗追赶他。 他看到言成碧认真好学, 高兴不已,看着言成碧每日学得脸色苍白、神情憔悴的样子, 还命小厨房去给他煲了不少鸡汤。 言成碧对他命人送来的鸡汤丝毫不领情。 他看着秦漆禾在学习上轻轻松松,毫不费力的模样,心中的嫉妒和恶意越来越盛。 都是人,秦漆禾的命运却比他好上千百倍,天赋也比他好千百倍呢。 凭什么呢? 他言成碧,绝不信命! 言成碧每日在秦漆禾的关切注视下,恭恭敬敬的喝完了鸡汤。 然而他表面上满脸感激, 实际上一直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终有一天, 要把秦漆禾这伪君子踩下去。 到那时, 被施舍的将不是他,而是秦漆禾! * 冬去春来, 很快就到了春闱开始的日子。 临出发前,秦漆禾被秦首辅唤到了正厅,殷切叮嘱。 会试,可不是一般的考试,是秦漆禾开启仕途的起点。 秦漆禾曾随着秦首辅参加过宫宴,见过圣上,到时候殿试时,肯定会比其他学子表现得好。 因此,只要秦漆禾在会试时,表现的名列前茅,成为状元是必然的。 毕竟殿试时,圣上会依据会试的名次,从前朝后考察,会试名次越靠前,越先被考察,得到圣上的关注也就越多,获得圣上好感的几率也就越大。 秦家所有人对秦漆禾都信心满满。 秦夫人和秦宛书也来到了前厅。 秦夫人看着秦漆禾玉树临风、肩宽体阔的外表,冷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拉着秦漆禾左看右看,眼里满是自豪的光彩。 秦宛书虽然与秦漆禾不对付,但是秦漆禾考上了状元,他就能多一个状元哥哥,到底脸上有光。 因此也勉强祝福了两句。 秦漆禾眉眼带着温和的笑意,抬手想要摸他的发顶。 秦宛书不满的躲到一边,扶着发髻道:“别把我好不容易做好的头发给弄乱了!” 秦漆禾无奈的瞪了他一眼,转眼看向了槐轻羽,眼神更加温柔,“小羽,等我。” 槐轻羽朝他轻点了一下脑袋,“祝大哥马到成功。” 一旁的秦首辅对着秦漆禾与槐轻羽看了又看,忽然抚摸了一下下巴,又起了做媒的心思,“依我看,禾儿考上状元后,不妨与小羽定亲吧,这样亲上加亲,两个孩子相互都知根知底的……” “咳!”秦夫人闻言,立刻狠狠剜了他一眼,“别乱说,两个孩子连感情都没有,怎么结为夫夫呢?” 秦首辅哼了一声,“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秦漆禾望着爹娘,眉心一动,唇瓣微动。 槐轻羽趁着他说话之前,立刻上前一步,拉住了秦首辅的衣袖,“父亲,你就别操心我们的婚事了,我对大哥的感情,只有弟弟对哥哥的崇敬,没有一丝别的情意。” 秦漆禾闻言,眼神黯淡下来,唇瓣逐渐抿紧了。 秦夫人听到槐轻羽的话,这才勉强放下了心。 这个槐轻羽,倒还算有自知之明。 她已经选好未来儿媳了,就是李云瑾的小女儿李蝶玉。 她与李云瑾这辈子注定有缘无份,但李蝶玉是个心思玲珑、模样乖巧的,她看着很是喜欢。 想必到时候禾儿见了,也肯定会喜欢上那姑娘。 至于槐轻羽嘛……她已经给他相看好人家了。 她一定会想办法,快点将他嫁出去,免得他到时候又怀着坏心思,来觊觎她的禾儿。 秦漆禾被众星捧月,一家人温馨极了。 言成碧沉默的站在一旁,游离在这温馨美好之外。 槐轻羽瞥见他眼底的阴郁,与浑身散发的冷漠之意,忽然朝他眨了眨眼睫,又无声说了什么。 言成碧一愣,有些搞不清楚他要做什么。 他喉结动了动,默默望着槐轻羽。 只见拽着秦首辅的衣袖,“父亲,要去参加会试的不止大哥一个人,还有一人呢!” 槐轻羽的话,成功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放在了言成碧的身上。 秦首辅威严的目光,秦夫人漠然的目光,以及秦宛书嫌弃鄙夷的目光,一同袭来,让言成碧垂在身侧的手,悄无声息握紧了。 他抬眸,迎上众人的目光,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努力想保持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尊严。 “没想到你能走到这一步。”秦首辅不咸不淡的声音,渐渐响起,“心性坚韧,不错,还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当初他得知秦漆禾疯了,竟然抬举一个仆人,还亲自教导仆人读书时,是强烈反对的。 他觉得秦漆禾年幼无知,是被言成碧花言巧语哄骗了,才会不顾尊卑,对他掏心掏肺。 可是他的反对,直接被秦漆禾无视了。 由此,他更加觉得言成碧此人小小年纪,阴险狡诈。 要不然秦漆禾不会这么维护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秦首辅的事情很多,没工夫去关注言成碧一个小小奴才。 秦漆禾愿意宠,就宠,但若他有一丝敢带坏秦漆禾的迹象,他必不饶他。 索性秦漆禾日渐完美,并没有被言成碧带歪。 也就说明,言成碧并不是他臆想的,魅惑主子、心怀不轨的奸佞之人。 反而还是个积极向上、努力认真的励志模范。 看着眼前高大英俊,眉眼冷冽,气势丝毫不输世家公子的言成碧,秦首辅的心思很是复杂。 他刚刚夸赞的那句,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言成碧做出的正面肯定。 也是言成碧第一次得到他的认可。 槐轻羽见状,扯了扯秦首辅的衣袖,轻声提议道:“父亲,言成碧是在秦府长大的,又与大哥如同亲兄弟一般,知根知底的,将来肯定有一番建树。你何不收他为义子呢?” 言成碧听到槐轻羽的话,心脏不由得颤了颤。 成为秦首辅的义子……这可是一步登天,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如果秦首辅能够接纳他,那么他以后在仕途上,就再也没人敢讥讽他仆人出身,看不起他了。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槐轻羽,心中对他的感激又增添了几分。 他能感觉到,槐轻羽真的太爱他了。 要不然也不会想方设法,为他提供助力。 “什么?槐轻羽你在说什么疯话?”率先反对的,自然是秦宛书。 在秦宛书看来,有槐轻羽这个乞丐出身的秦家公子存在,已经是他莫大的侮辱了,言成碧一个奴仆出身,连乞丐还不如,凭什么也能与他平起平坐? 秦夫人闻言,眉宇也皱了起来,不满的目光扫过槐轻羽和言成碧。 她缓缓出声,“我也觉得不妥,尊卑有别,再看重一个仆人,按理赏赐就是了,何必出此下策?” 槐轻羽自是不敢反驳她。 他立刻低下头,轻声解释道:“我也是好心,看言成碧将来一定大有作为,想着父亲如果能将他收为义子,将来也能为秦家增添一分助力。” “我觉得小羽说得不错。”就在这时,秦漆禾缓缓出声,“阿碧很优秀,父亲将他收为义子,也是一件有功无过的好事。” 秦首辅摸了摸下巴,沉思了片刻。 对于收言成碧为义子这事,他仍旧有些疑虑。 毕竟,一个人的观念是很难改变的。 言成碧奴仆的身份,就是耻辱的象征。 收言成碧为义子,日后出去难免会被同僚和政敌嘲笑。 他可不想丢脸。 但是……就如槐轻羽说的,言成碧心性坚韧,这些年来待在秦漆禾身边一直安分守己,人也优秀,如果不收他为义子,将来他飞黄腾达,可就与秦家无关了。 说不定还会怨怼秦家,觉得秦家众人见证过他屈辱的过往,从而针对秦家。 思来想去,秦首辅终于开口了,“这样吧,言成碧,如果你在会试中取得前十名的成绩,我就收你为义子。这是对你的考验,希望你能把握住这个机会。” 言成碧闻言,立刻跪下,重重给秦首辅磕了三个响头,“言成碧,必不会辜负首辅大人的期望。” 秦首辅满意的点了点头,“快些起来吧。” 言成碧恭恭敬敬的起身,一副低调内敛的姿态。 秦首辅是个爱才之人,正视了他之后,开始以平常的眼光看待他,对他这副姿态很满意。 不骄不躁,是个做官的好苗子。 不少世家的子弟,连他一半都不如。 他期待言成碧的表现。 秦漆禾也很为言成碧高兴。 在他心里,言成碧就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将来一起在官场上彼此照应、守望相助,也是一件美事。 二人被叮嘱完,便乘着马车出发了。 槐轻羽自然是一起随行的。 马车上,秦漆禾忍不住握着槐轻羽的手,郑重其事道:“小羽,待考上状元后,我就娶你。” 槐轻羽抽回手腕,轻柔的笑了笑,“那就等你真的考上再说吧。” 秦漆禾没有继续捉他手,闻言,背靠着马车壁,势在必得的笑了笑。 在他看来,会试、殿试,全都是没有难度的过场。 只是简单的走一遭罢了。 一旁的言成碧,垂下的眸子,死死的盯着秦漆禾刚刚触碰过槐轻羽的手。 他恨不得将秦漆禾的脏手给砍了! 马车很快行驶到了会试考院。 三人下车,秦漆禾与言成碧到一旁排队,等着被检查。 槐轻羽在一旁默默望着,待二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转身乘上马车回秦家。 刚到秦家门口,他连门都没进去,就看见了守在门口的秦夫人。 看见他,秦夫人连忙冲他招手,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好。 槐轻羽不明所以。 他犹豫着走过去,朝秦夫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秦夫人那张想来冷艳的脸上,竟然多了几分笑容,语气也前所未有的熟络,“咱们娘俩儿一直没有说过话,今日你陪我逛逛街吧。” 槐轻羽心里明镜儿似的。 秦夫人表现得这么诡异,必定有诈。 但秦夫人是他名义上的养母,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她。 他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装作受宠若惊的模样,小心翼翼的应了声好。 他与秦夫人一同乘了马车,来到了盛京最大的金玉楼。 恰好,秦夫人遇到了一个相熟的夫人。 恰好,那位相熟的夫人身后,跟着一个适婚的书生模样的男子。 也恰好,这座金玉楼,是槐轻羽的产业。 更恰好的是,槐轻羽上辈子就被秦夫人介绍给过这个书生。 ——呵,秦夫人这是背着秦首辅,给他相亲来了! 怪不得连门都不让他进,专门在门口截他。 槐轻羽装作不明所以的模样,恭敬的跟在秦夫人身后。 秦夫人与那位夫人看着热络极了,手拉着手准备到一旁说些悄悄话,自然而然的就将空间留给了槐轻羽与那位书生。 但秦夫人显然是第一次干这种不道德的事。 临走时,她还极不自然的扭过头,朝槐轻羽安抚性的笑了笑,“小羽,你在这儿先替我招待陈公子,待我与李夫人到隔壁包厢说完话,就来找你。” 槐轻羽点了点头。 他目送着秦夫人与那位李夫人走远。 站他身侧的陈公子见槐轻羽一个哥儿,身旁又没有人,一改沉默寡言的老实样子,朝槐轻羽躬身介绍起了自己。 他姓陈,叫陈祥临,是那位李夫人的娘家侄儿。 槐轻羽冷淡的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自我介绍的兴致。 上一世他懵懂无知,以为陈祥临如表面那般老实,不想失礼尽量与陈祥临交谈。 结果却让陈祥临会错了意,以为他喜欢他,开始试图强上他。 他不知道陈祥临究竟是什么脑回路。 口口声声自称老实人,结果与他多说了两句话,就自恋起来了,以为将他迷得晕头转向,开始占他便宜。 这算什么老实人? 槐轻羽这一世冷淡的模样,许是刺激到了陈祥临,他的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 陈祥临本就是个迂腐得不能再迂腐的书生。 满脑子三纲五常、哥儿戒之类的玩意儿。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槐轻羽,口吻很直白,“你是叫槐轻羽吧?别以为不告诉我名字,我就不了解你。听说你在香山书居读书?呵,一个哥儿家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心都被读野,不愿安分守己了!” 槐轻羽满心无语,瞥了他一眼,“跟你有关吗?” “你同意与我共处一室,难道不是因为看上我了?”陈祥临不屑的冷笑一声,“不过,不是谁都能进我陈家大门的,像你这样心眼多的哥儿,我还需要好好考察一番。” 槐轻羽冷笑着问,“你凭什么考察我?” “就凭我是男人,你是哥儿,要知道,男人越老越吃香,哥儿年纪大只会越嫁不出去。”陈祥临显然因为自己是男人,而骄傲不已。 他一边说着,眼神不住的在槐轻羽的脸上流连,自以为隐蔽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槐轻羽对他黏腻的眼神倍感恶心。 他将脸转向一边,看也不看陈祥临,“对对对,男人越老越吃香,隔壁的大爷坚守到七十岁才结婚,一下子娶了个公主。陈公子你要不要等一百岁再娶亲?说不定能娶个仙女呢!” 他语气中的讽刺意味十分明显,但陈祥临却显然没有听出来。 陈祥临听到槐轻羽的话,以为他认同了自己那套“男人越老越吃香”的理论。 他平平无奇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得意的色彩,“你知道就好,我陈祥临如今二十八了,想要嫁给我的哥儿能排十里路。我警告你,若想嫁入我陈家,日后就不要再读书了,必须给我在家相夫教子,懂吗?” 槐轻羽对他的话分外厌恶。 他扬了扬眉,“陈公子,我就不问你家庭条件了,肯定没有秦家好。我想问一下,你科举靠得如何?” 陈祥临立刻倨傲的望了槐轻羽一眼,昂首挺胸开口,“哼,本公子如今可是个童生老爷!槐公子,想必你从小到大,没见过我这么有学问的人吧?” “二十八岁的童生,的确没见过这么‘有学问’的人。”槐轻羽说着,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实不相瞒,我如今是个解元。童生什么的,我十三岁就考过了。陈公子二十八岁,还是个童生,真是生动的诠释了‘男人至死是少年’啊!” “……”陈祥临闻言,立刻脸都绿了。 他整张脸火辣辣的疼,觉得丢脸极了。 他一个童生,在槐轻羽这个解元面前班门弄斧,槐轻羽一定在心里嘲笑他是跳梁小丑吧? 陈祥临羞愤得几乎要暴走,但看着槐轻羽喝下了那杯茶水,他又稍稍放下了心。 他早就买通了金玉楼的伙计,给槐轻羽的那个杯子内壁摸了春.药。 他虽然自认为争气,但是陈家到底家小业薄,槐轻羽是他能够碰到的最合适的夫郎人选了。 他已经和姑母李夫人商议好了,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将槐轻羽拿下。 哼,等他破了槐轻羽的身子,到时候他不得不求着嫁给他,看他还敢不敢牙尖嘴利,落他面子! 陈祥临阴冷一下,耐着性子坐在桌边,等着槐轻羽体内的药效发作。 他端起茶水,一边喝,一边势在必得的盯着槐轻羽。 那黏腻露骨的眼神,让槐轻羽十分不适。 槐轻羽坐不下去了。 他站起来,当即要走。 陈祥临怎么会放他离开? 陈祥临站起来,挡在了门口,“槐公子,秦夫人和我姑母还没谈完话,你这时候走了,不合适吧?” “出去透透气也不可以吗?” “透气?槐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的意识是和我坐在一起很窒息?” 槐轻羽厌烦的将陈祥临推向一边,表情很冷,“你想多了,陈公子。” 陈祥临一把抓住他衣袖,觊觎般眯起眸子,“槐公子,你此时走了,就证明我没有想多,你难道在嫌弃我?” 他是打定了主意,不让槐轻羽离开这个屋子的。 要走,也得等到被他上完再走。 * 听到隔壁的争吵与动静,另一边的秦夫人开始坐不住了。 她今日来,是为了给槐轻羽相亲,让他早点嫁出去。 否则她大儿子秦漆禾那么优秀,槐轻羽迟早会觊觎上。 她一向不喜槐轻羽,自然不想让槐轻羽嫁给她儿子。 背着秦首辅来给槐轻羽相亲,是她做的最过分的事了。 她站起身,听着隔壁的动静,心下不安,准备去看看。 李夫人见状,眼珠子瞬间转了两转,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劝阻道:“哎呀,秦夫人,没事的,两个还是说不定正谈在兴头上呢,所以动静才这么大,咱们可不兴插手两个孩子的事。” 她已经和侄子商议好了。 槐轻羽虽然秦家养子,却是陈家能攀得上的身份最高贵的了。 这一次,不把槐轻羽拿下,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秦夫人仍旧不放心。 她向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虽然性情冷漠,但是从未做过亏心事。 “我还是去看看吧,这动静可不像是……”她正说这话,忽然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身量修长的中年男子推门而入,面容看着十分儒雅,面上带着淡淡的笑。 秦夫人瞬间说不出话了。 来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李云瑾,而面前的李夫人,正是李云瑾的正妻。 秦夫人心系李云瑾,自然愿意与李夫人交好,给李家一些好处。 李夫人见秦夫人望着李云瑾,双眼发直,露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笑,与李云瑾交换了一个眼神。 然后,李夫人识趣的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将空间留给李云瑾和秦夫人,李夫人丝毫不嫉妒。 李云瑾也就在单纯懵懂的秦夫人面前,才会吃香。 她与李云瑾夫妻多年,早就熟知李云瑾污糟的内里,李云瑾有过不知多少女人,还娶过好几任正妻,她也不过是他的第五任妻。 要嫉妒吃醋,早就被气死了。 她将自己的位置认得很清。 她与李云瑾只是利益交换,所以才能在李府正妻的位置上待这么久,没被李云瑾弄死另娶。 今日李云瑾来,也是他们夫妻商议好的。 一步一步试探秦夫人的底线。 关于她小女儿李蝶玉与秦漆禾的婚事,秦首辅是肯定不会允许的。 但如果槐轻羽和陈祥临这事儿能成,那么也就能说明,秦夫人这块儿兴许是个突破点,可以利用她如法炮制,将秦漆禾约过来,与蝶玉生米煮成熟饭。 反正为了女儿将来能嫁进李家享福,李夫人决定拼了。 * 屋内,秦夫人与李云瑾四目相对了许久。 忽然,秦夫人双眼泪水涟涟,忍不住流下泪来。 犹记得当初,她与李云瑾还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青梅竹马,是彼此最熟悉的人,相约一起白头,可她却率先另嫁了他人。 总归,是她负了他。 “别哭,筠儿。”李云瑾长身玉立,虽然看着老了一些,但是仍旧有当年熟悉的影子。 他的眼神不自觉流连在秦夫人的脸上,感慨秦夫人丝毫未变老的容貌,还是那么美。 李云瑾贪婪的舔了舔嘴角,拿出帕子靠拢过去,想要给秦夫人拭泪。 秦夫人双眼一酸,却急急的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你不要过来,我如今已嫁为了人妇,理应保持距离。” “筠儿……”李云瑾的眼里,顿时闪过一抹受伤。 秦夫人望见了,不由得更加心碎,忍不住再次抹了一把眼泪。 李云瑾趁着她低头擦眼泪的时候,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搂入进了怀中,手开始在她身上胡乱摸着。 他是个调情高手,三两下就摸得秦夫人软了身子。 可她到底是个大家闺秀,不愿做那出格的事,仍旧拼命挣脱开了他的手臂。 “云瑾,你别、别这样……”秦夫人的脸红得吓人,扭过脸颊不敢直视他。 “是我太情不自禁了,筠儿。”李云瑾没得逞,也没丝毫情绪波动。 因为他知道,将秦夫人弄到手,是早晚的事。 毕竟,秦夫人刚刚与李夫人谈话时,喝下的水里被放了药。 他向来喜欢转眼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那药是他从一个商人手里弄来的西域淫毒,喝下去后,看着无事,实际上会一日比一日饥渴。 早晚,秦夫人会变成淫.娃荡.妇,求着被他上。 听到李云瑾的话,秦夫人更加惭愧了。 李云瑾那么爱她,连找的女人都与她有几分相像,可见当初她的辜负,对他有多么大的伤害。 秦夫人眼含愧疚,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隔壁忽然想起的声音给惊住了。 只听隔壁传来了阵阵低喘声,□□碰撞声,以及门扉被撞得啪啪作响声。 隔壁……那不是槐轻羽和陈祥临所在的房间? 秦夫人瞬间脸都绿了,颤抖着手想要打开房门,闯入隔壁。 却被李云瑾给拦住了。 李云瑾劝道:“筠儿,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这时候闯进去也晚了,两个孩子应该是看对了眼,才会情难自禁,在这种场合干这种不检点的事。只是,祥临一向清心寡欲,恪守礼节,怎么会……” 秦夫人本就对槐轻羽印象不好,闻言又羞又恼,咬牙切齿道,“定是槐轻羽放.荡下贱,不知廉耻,勾引了陈公子!等回去后,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听着隔壁传来的暧昧的申.吟声,秦夫人脸热的同时,竟感觉腿间痒得出奇。 怎么会这样? 秦夫人羞耻到了极点,不明白自己清心寡欲了几十年,今日怎么会突然那么饥.渴? 第104章 第 104 章 槐轻羽找了一个清闲的包厢, 去坐了一会儿。 他慢悠悠的喝完了一杯茶水,然后站起身找到了秦夫人所在的包厢。 他轻轻的敲开了包厢的门。 听到敲门声,李云瑾以为是李夫人, 径直走过来拉开了门。 然而,看到门口的槐轻羽, 李云瑾的脸色瞬间变了。 秦夫人看见槐轻羽的那一刻,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口水。 耳边传来隔壁淫.靡暧昧的声音, 然而本该在隔壁的槐轻羽, 却出现在了这里。 那隔壁正在发生关系的两个人,究竟是谁? 而且…… 最重要的是,槐轻羽看见了她和外男共处一室, 不知道会不会多想。 秦夫人快步走了过来,用身子挡在了李云瑾身前, 遮住了槐轻羽投向李云瑾的视线。 她略有些慌乱的看向槐轻羽,“小羽啊, 你不是在和陈公子说话吗?” 槐轻羽微微一笑,解释道,“我只跟陈公子说了两句话,陈公子就说要等人,让我自己去逛逛了。” 说完,他看向秦夫人身后的男人,眼眸里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这位老爷是谁?” 李云瑾被他问得额上汗珠都冒出来了。 他与秦夫人有旧情。 但那时他与秦夫人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过逾矩。 秦夫人是他没得到过的女人, 以至于他一直很垂涎。 但这么多年, 他从未找过秦夫人。 根本原因就是惧怕秦首辅。 他觉得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容忍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有旧情。 秦首辅稍微动一动手指, 他李家全家就能轻而易举的消失。 这次来找秦夫人,故意续起旧情勾搭秦夫人,不过是为了能够利用家中的孩子,与秦家攀亲。 与秦家结亲,能够获得的利益巨大,值得他铤而走险。 但是,他可不想在计划还没成功前,就让秦首辅知晓了一切。 李云瑾抬起手,擦拭了一下额角的汗,朝着槐轻羽轻轻一拜,满脸堆笑的恭维道:“这位是二公子吧?真是郎才独艳、一骑绝尘,让人见之不忘。在下姓李,是来找贤内的。” 槐轻羽前世并未见过这个李云瑾。 他只是在听到秦夫人为了他,宁愿害死秦首辅,毁了整个秦家,所以才对李云瑾好奇,以为是多么封神俊秀、年轻貌美的小白脸儿。 现在看来,这个李云瑾非但脸不白,年纪还大。 眼眶凹陷、脚步虚浮,一副纵欲过度的肾虚样,虽然长得人模狗样,但给人的感觉,却连秦首辅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更别提秦首辅官职一品,能力出众了。 秦夫人图他什么? 图他年纪大,图他烂黄瓜? 槐轻羽收敛起眼底的轻蔑与不屑,弯了弯唇角,“哦,李老爷,你是李夫人的夫君?” “正是。”李云瑾满脸笑容,解释道,“贤内真是失礼,秦夫人在这儿,她竟然丢下秦夫人不知去了哪里。也不知她多久才能回来,今日与秦夫人还有二公子的见面,就此结束吧,在下不敢再让贤内叨扰夫人及公子的时间了。” 秦夫人闻言,颔了颔首,也准备离去。 槐轻羽却笑道:“无妨,母亲与李夫人刚刚见面时,应是许久不见,二人彼此都生疏了许多,理应叙叙旧。李夫人应该是去恭房了,还没告别就离去,岂不失礼?” 李云瑾:“……” 他没工夫去管李夫人去哪了。 他都快被一旁包厢内的放荡声音吓死了。 今日的计划,他是完完全全参与其中的,自然知道隔壁的是陈祥临。 只是没料到,陈祥临竟然会这么不知轻重,在相亲的时候,管不住下半身,当众与人偷.情。 槐轻羽还在这儿呢! 坏了李蝶玉与秦家大公子结亲的事,看他回去不剥他的皮! 李云瑾坐立难安,想要赶槐轻羽走,然而他又硬着头皮,明里暗里劝过几次,这槐轻羽的腿就像是扎了根一般,就是不肯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李云瑾感觉自己在接受酷刑。 眼见包厢的动静越来越过分,槐轻羽的眼神裹挟着鄙夷与厌恶,不住的往包厢里看。 李云瑾只好强撑着笑脸,切割道:“那什么,槐公子你别误会,里面的人可不是祥临,先前祥临早就告知我说要归家去了。祥临是在下贤内的侄儿,向来是端方君子,才没有这么放荡下贱……” 可惜的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脸了。 只听屋内的声音停息了片刻,李云瑾刚想松口气,屋内就传来了两道惊慌失措的大叫。 一男一女。 听到这两道叫声,李云瑾的身子瞬间僵住了。 别人对这两道声音不熟悉,他还能不熟? 这两道叫声,正是来自陈祥临与李夫人。 他们在偷情! 而他,刚刚还跟个戴绿帽子的龟孙子一般,站在门口听二人的墙角,拼命的朝槐轻羽解释二人的去向! 李云瑾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想要将此事遮掩过去,因此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 他摇了摇头,装作什么都没发觉的样子,叹息道,“真是不知羞耻,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偷情,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然而,他想轻飘飘揭过,槐轻羽却不准备放过他。 李家这些人用心险恶,陈祥临还买通金玉楼的伙计,给他下春.药,想要毁了他的清白。 他就算不为自己报仇,也要为前世的秦首辅报仇。 金玉楼是他的地盘,陈祥临前脚刚买通伙计,他后脚就悄悄命伙计调换了两人的茶杯。 所以,喝下春.药的是陈祥临。 之后,又趁着陈祥临药效发作,倒在地上的时候径直离开,命人将李夫人打晕,丢到了陈祥临的身旁。 陈祥临中了药,在药物的驱使下,自然会与身旁的李夫人发生关系。 看见李云瑾神色如常,丝毫未见异样的神色,槐轻羽忍不住佩服他的忍耐力。 可惜。 槐轻羽不动声色的给一旁金玉楼的伙计使了个眼色。 伙计立刻做出关心客人的样子,大喊道:“哎呀,客人们叫得这么惨,该不会遇到刺客了吧!” 说着,伙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门而入,将包厢内未着寸缕的两人给扯了出来。 陈祥临和李夫人,双双赤.身.裸.体,出现在了客人们面前。 他们因为刚刚经历过激烈的性.事,脸上还残存着未退的红潮,陈祥临嘴角还沾着可疑的卷曲毛发,而李夫人的嘴角,还挂着白色的液体。 二人见无数双眼睛看着自己,或轻蔑、或下流,还有李云瑾投过来的愤怒的目光,顿时惊慌失措的又连连发出惨叫,绝望的蜷缩着身子,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本来,这边的动静就吸引了不少人。 这下二人的惨叫响彻云霄,直接把整个金玉楼的人都吸引过来了。 金玉楼的伙计们还跑到门口,彼此间大声议论,直说里面有奸夫淫夫在搞破鞋,眨眼间便吸引了无数路人来看好戏。 一时间,整个金玉楼人满为患,连楼下大厅的桌子上都占满了人。 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二人包厢前的几人。 李云瑾的脸色黑漆漆的,觉得脸面全都丢光了。 因为人群里很快有客人站出来,认出了他,以及他面前光着身子的两人。 不少人对着三人指指点点: “那不是李云瑾李老爷吗?啧啧,他这是被戴绿帽子了?” “应该是吧,那偷情的两人,是他的正室妻子和妻子的娘家侄子。” “真惨!哪个男人都受得了这份屈辱?” “惨?你这可是有所不知,李云瑾平日里不知道玩得有多花,整日流连花街柳巷,府内只要是个母的,都被他玩过,而且还心狠手辣,娶的夫人全都莫名其妙病死,这位李夫人,可都是他第五任妻子了,说没有猫腻,谁信?” “虽说男人理应三妻四妾,但李云瑾这种滥情的东西,放在男人堆里都是令人唾弃的存在,玷污了咱们男人。” “怪不得……整日守着这样一个恶心的男人,怪不得李夫人会跟娘家侄儿偷情。” “非也非也,我觉着这李夫人也不是主动偷情,而是被逼的。” “哦?此话何讲?” “你没见刚刚屋内两人发出叫喊声,这李老爷笑得有多灿烂吗?我不信他没听出屋内的人是谁,但他听到夫人与男人偷情,还笑得这么灿烂,显然有猫腻。” “你的意思是说……李老爷他这是有绿帽癖,专门喜好看妻子偷人?” “应该是的,要不然怎么解释,李老爷刚刚那个笑?” 这些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很快拼凑了一个“李云瑾有绿帽癖,喜好看妻子与人偷情,死的前四任妻子都是不堪忍受他的折磨,屈辱自尽”的‘事实’。 听到这些话的李云瑾,整张脸由黑转为绿,看起来更像个绿头王八了。 他有绿帽癖? 呸! 他笑是想将事情遮掩住,不想让人知道他戴了绿帽子,恰恰是他没有绿帽癖的表现! 真想撕烂这些人的嘴! 李云瑾脸色变了又变,很想冲着人群大喊让他们闭嘴,想用最难听的脏话辱骂他们。 但他不傻。 知道这么做,只会激怒那些人,让他们说得更难听。 当务之急,是做好切割。 李云瑾惯会装模作样,很快调整好了思路,身形一晃,脸色惨白的看向一旁的伙计,“能、能否去给我寻些纸笔来?” 他的这副黯然神伤的模样,落入了周围人的眼里。 那些客人会不会相信他,从而同情他,李云瑾不在乎。 但李云瑾却知道,秦夫人这个傻子一定会相信他,同情他被戴绿帽的遭遇。 伙计很快就取来了纸笔。 李云瑾大手一挥,就写了一封休书,丢给了李夫人。 写完后,还默默垂起泪,冲着李夫人说些什么“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之类的话。 他的这副可怜又委屈的模样,自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同情。 这世道对男子宽容,比对女子宽容更甚百倍。 李云瑾薄情寡义,玩了那么多女人,也只是风评不好,但是这事放在李夫人身上,就是灭顶之灾了。 看见休书,李夫人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的下场。 她心中愤怒到了极致,明明一切都是李云瑾计划的,李云瑾想要与秦家攀亲,想要荣华富贵,让她做这些事,现在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凭什么将一切都推给她? 而且,他们的计划,只有她,李云瑾,和陈祥临知道。 陈祥临不会自己害自己,那么她与陈祥临闹出了这种乱子,会不会有李云瑾的手笔? 她做了这么多年的李夫人,想必他肯定很想将她换掉了吧? 李夫人眼底划过一抹狠色。 她抓着休书,站起了身,将未着寸.缕的身子,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她泪水涟涟,哀怨的望向李云瑾,一副委屈巴巴、含冤受辱的样子,“既然夫君这样说,妾身百口莫辩,只能一死了。” 说罢,她便翻过栏杆,朝楼下跳去,一副决心赴死的样子。 她如果大喊大叫,必定会有一部分人,信了李云瑾的狡辩,同情李云瑾。 可她并未为自己辩驳分毫,反而还顺着李云瑾的话,满脸委屈的想要自尽。 在场众人无不恍然,意识到他们先前的猜测是对的。 ——李夫人并非什么放□□子,而是被李云瑾逼迫偷.情的! 李云瑾有绿帽癖石锤了! 真是恶心! 身为丈夫,就能如此折辱自己的妻子了吗? 在场之人,无不对李云瑾怒目而视,纷纷朝他吐起口水,不停咒骂着他!. 而跳楼的李夫人,自然没那么傻,她就是知道楼下人山人海,自己肯定不会摔死才跳的。 自然而然的,自她跳下去的一刹那,便有不少人接住了她。 还有同情她的女子解下外衫,罩在了她的身上,对她小声安慰。 还有那性烈的未婚女子,对未来的婚姻存在幻想,害怕将来遇到李云瑾这种换女人如衣服的男人,不服气的嘟囔着:“凭什么男子就能拥有这么多女人?君既无情我便休,他找女人,我也可以找男人!” 李夫人压抑的内心,被这些话彻底唤醒。 一直以来,她为了陈家、为了李家,一直尽心竭力。 可这样为别人过一生,她最后能留下什么呢? 还不如多为自己活一遭! 李云瑾被骂懵了。 他很想发火,但是顾及着自己在秦夫人心中的形象,立刻垂下眉眼,一副被骂到自闭的模样。 他装得比李夫人还委屈。 迎着众人的目光,一步步走下楼,来到了李夫人身旁,忍着恶心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苦涩的笑了起来:“丽影,事情都过去了,我不怪你,咱们回家吧!” 秦夫人天然信任他的人品。 因此,他的这副做派,落在心疼他的秦夫人眼里,便是李夫人不知廉耻与侄儿苟且,路人眼瞎却反而指责李云瑾,最后使得李云瑾不得不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将破鞋李夫人带回家。 秦夫人望着李云瑾的背影,想起自己不便在人前为他说话,心里不由得产生了自责之情。 秦夫人没空去管槐轻羽的事了,失魂落魄的回了秦家。 她的这副反常模样,自然落在了秦首辅的眼中。 槐轻羽不想他再像上一世那般被蒙骗、被背叛,又不好告诉他,秦夫人与李云瑾的往事。 毕竟,秦夫人是他名义上的养母。 他若是乱说,等同于在造养母的黄谣,心肠歹毒。 槐轻羽想了想,只能以关心秦夫人的名义,朝秦首辅道:“母亲今日带我去金玉楼买首饰,首饰没见着,反而看见了一桩脏事。母亲是大家小姐,贵不可言,哪见过这种下作之事,因此被吓着了吧!” 秦首辅忍不住拧起眉,思忖道:“她又不是三岁孩子,心理哪有这么脆弱?而且……” 而且,秦夫人一向不喜欢槐轻羽,怎么可能好心去带槐轻羽买首饰? 其中必有内情。 秦首辅满心疑惑,却按下不表,挥了挥手让槐轻羽回去了。 槐轻羽心中担忧,却也不便再说,只得离去了。 到了第二日,秦首辅发现,秦夫人失魂落魄的症状仍旧没有减轻。 他是何其敏锐之人? 当即派出手下调查昨日发生在金玉楼之事。 得知秦夫人疑似是去见情郎,秦首辅的脸色逐渐难看了下来。 他知道秦夫人不是那轻浮之人,肯定不会背叛他,但是男人向来心眼小,尤其是这方面。 秦首辅冷笑一声,脸色难看的眯了眯眸子,吩咐道:“去,好好保护那个李夫人,可千万不能让她被李云瑾弄死了。再去找几个小白脸好生养着,穿得体面点,多去李夫人面前走一走,与她说一说话。” 管事秦思站在一旁,闻言竖起了大拇指,满面笑容恭维道:“首辅大人真是高明,知道出了昨天那档子事,要不了几日,那李夫人就会被李云瑾找个由头弄死,所以派出人手去保证她能活着。而且,都是人,男子爱美色,女子又何尝不爱?小白脸整日围着那李夫人转,她肯定会动心,要不了多少时日,就能给李云瑾戴厚厚一摞绿帽子。奴才等下就去精挑细选,找一群小白脸……” 李云瑾不知死活,敢觊觎首辅大人的女人! 首辅大人就让他戴绿帽子! 带一辈子! 一直戴到憋屈死! “小白脸?”一旁的护卫立峰闻言,笑道:“管事大人,何必舍近求远,去他处找小白脸?老弟我对人.妻很感兴趣,愿意去……” 秦思嗤笑一声:“立峰老弟,说话之前能不能先照照镜子?就你这满脸褶子,怎么敢自封为小白脸?” “你……”立峰不服气的拍了拍胸膛,“兄弟我虽然老了点,但是龙精虎猛,那方面强啊!” 秦思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女人比起用男人,更喜欢看,你这样的去勾引人.妻,不够格……” 秦首辅坐在凳子上,揉了揉眉心,打断道:“好了,别打口水仗了,快把该办的事去办了。” 秦思领命,转身离去了。 秦首辅只觉得特别疲惫。 他看向立峰,忽然发问:“你说说,本辅待她不好吗?她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怎么还有心思想东想西?” 立峰闻言,立刻道,“大人待夫人自然是极好的,这二十多年来,大人只有夫人一个女人,世上恐怕没有人再比大人你更专情了。” 只是,首辅大人太傲慢了。 他明明是个极聪明的人,心思玲珑,知道怎么迎合圣上,怎么可能哄不好夫人? 可他明明知道怎么去讨夫人欢心,偏偏不去那样做。 她无知、愚昧、孤独,他就冷眼旁观她的无知、愚昧、孤独,看着她自己几十年如一日的缩在小院子里,假借吃斋念佛之名缩在佛堂里,一个人挣扎、内耗。 那个李云瑾,连给首辅大人提鞋都不配。 人与人是不同的。 有的人想要的是爱,想要的是尊重。 首辅大人要是对夫人用心了,哪怕时不时说上两句关心的话,她绝不会这么多年,还会念着区区李云瑾。 可他从始至终,一句软化都没和她说过。 二人过得像兄弟。 他给她荣华富贵,她为他生儿育女,他们的关系仅限于此。 ——当然,这些话,立峰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他跟在秦首辅身边多年,知道秦首辅夫妇二人很多事,也看破了很多事。 但却丝毫不敢仗着多年的情分,说些逾矩的话。 很多事,只能首辅大人自己去悟了。 * 三日很快过去了。 槐轻羽乘着马车,去接秦漆禾以及言成碧回秦府。 二人面色皆疲惫不堪,看见槐轻羽,同时笑了起来。 只是言成碧很快意识到了不妥,立即收敛起了笑容,默默的望着秦漆禾走过去拉槐轻羽的手腕。 他与槐轻羽的关系,是万不敢在这时候暴露在秦漆禾面前的。 否则,秦漆禾必定不会容他。 槐轻羽不动声色的躲过秦漆禾的触碰。 他忽略了秦漆禾眼底闪过的失望,提醒道:“得知你们今日考完了试,父亲正在家等着听答案呢,别让他久等了。” 三人上了马车,一直往秦府驶去。 等下了马车,来到前厅,秦首辅正端坐在主座上,慢条斯理的喝着茶。 看见秦漆禾和言成碧,秦首辅当即追问起了考试的内容,又细细的听了一遍二人的答案。 听完后,秦首辅心情愉悦不已。 他看着二人,尤其是看着言成碧,眼里充满了赞赏,“好!不错!今年的状元必定能出自我秦家,只不过不知道是你们中的哪一位。” 他从未对言成碧有过期待,本以为言成碧连前十都进不去。 没想到言成碧却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才华丝毫不输他的亲子秦漆禾。 真是个人才! 言成碧从未被秦首辅用这种肯定的眼神看过。 他的心跳得很快,整个人处于一种飘飘然的状态。 秦首辅的肯定,让他生出了一种错觉,一种自己已经胜过秦漆禾的错觉。 他做出恭敬的姿态,朝秦首辅致谢。 同时,眼神若有似无的看向槐轻羽,仿佛看到了迎娶他的美好时光。 他的这种宛若飘在云端的美妙感觉,在秦首辅决定收他为义子的时候,达到了最盛的状态。 秦首辅原先决定,待揭榜之后,再根据成绩考虑是否收言成碧为义子。 可自从听到了言成碧的□□之后,秦首辅认定他同秦漆禾一样优秀,便等不及揭榜了。 秦首辅不想放过这个人才,当即举办了盛大的收养宴会。 宴会当日,言成碧不仅脱了奴籍,还在秦首辅的介绍下,出现了往来的贵客们面前,按照年龄排名,一跃成为了秦府的二公子。 槐轻羽沦为了第三,秦宛书则又往后降了一名。 秦宛书十分不满,在宴会当日大闹了一通。 可这丝毫影响不到言成碧的心情。 秦宛书越恼怒不甘,就越证明他的优秀。 经历过多年的忍辱负重,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槐轻羽看着春风得意,锦衣华服,与客人们谈笑风生的言成碧,慢悠悠走了过去,“二哥……” 言成碧听到他的声音,当即转过了身,顾不得正交谈的客人,快步走到了他身边,眼底的情谊丝毫不掩饰,“小羽……” “恭喜你。”槐轻羽勾了勾唇,“听大家议论,说你可能是今年的会元,那么今年的状元,你岂不是预定了?” 言成碧忍不住笑了起来,心底难免有些自豪。 他压低了声音,问,“小羽,如果我考上了状元,是不是就能够娶你了?” 槐轻羽弯了弯唇,“那是自然。” “在说什么呢?”秦漆禾见二人似乎凑得有些近,敏锐的走了过来,将二人隔开。 言成碧闻言,站直了身子,淡淡道,“我在和小羽说悄悄话呢!” 他的语气太过冷淡,让秦漆禾觉得有些奇怪。 但怪在哪儿,暂时未体验过人情冷暖的秦漆禾又不太明白,只是觉得此刻的言成碧,产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与以往与他形影不离、低调温和的那个人,有很大的不同。 他强压下心底的异样,扬起笑脸朝言成碧道:“恭喜你阿碧,我一直将你当成弟弟,如今你真的成为了我的二弟。” “谢谢。”言成碧敷衍的朝秦漆禾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便不愿再多说任何一字了。 一直以来,他都在接受秦漆禾的施舍。 但如今事实已经证明,他比秦漆禾优秀。 他会一步步取代秦漆禾,并且娶走他的心上人,不想再对着秦漆禾虚与委蛇,恭敬的捧着他了。 尤其是在槐轻羽面前。 他不想再给槐轻羽留下他对着秦漆禾卑躬屈膝的印象。 意识到了言成碧的冷淡,秦漆禾并未多想,他只当言成碧是因为接待客人太多疲惫了。 越距离放榜日近,言成碧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在榜上,看到自己的名次在秦漆禾之前了。 他会告诉所有人,他比秦漆禾这个真正的秦家公子优秀! 他会打败秦漆禾,成为状元,娶到心心念念的槐轻羽。 时间很快到了放榜的那天。 言成碧作了数次的心理准备,才避免喜形于色,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来到榜前。 然而,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瞬间变了。 第一名,秦漆禾。 第二名,言成碧。 怎么会这样? 得不到会元,他在殿试时便一丝优势也没有,如何能取得状元? 得不到状元,那槐轻羽岂不是会嫁给秦漆禾? 这怎么可以! 第105章 第 105 章 槐轻羽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上一世, 他在会试之后去找秦漆禾玩,秦漆禾的答案,与上一世的一样, 言成碧的答案,与上一世的也一样。 答案一样, 名次自然也和上一世一样。 言成碧心性坚韧,野心勃勃, 的确很优秀, 比得过盛京很多世家公子,可秦漆禾十几年如一日的持续学习,也不是吃素的。 只比秦漆禾略逊一筹的言成碧, 已经算是人中龙凤了。 看到结果的秦漆禾,神色并无变化。 显然, 这个结果跟他预想的一样。 会元,他拿定了。 令他意外的是言成碧的成绩, 竟然仅次于他。 秦漆禾忍不住为言成碧高兴。 他抬手,拍了拍言成碧的肩膀,朝他欣慰的笑了笑,“阿碧,真没想到你竟也考得这般好,日后咱们可以参加殿试,入朝为官了。” 言成碧温和的笑了笑, 眉眼间再也不敢有任何的疏离和傲意,低眉顺眼的谦虚道:“大哥说的是, 不过最优秀的当属大哥, 我不过顽石,怎么能够比得上你这美玉呢?” 虽然语气谦虚, 但说这些话时,言成碧垂在身侧的手,一直在死死紧握,心中充满了不甘。 秦漆禾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真没想到你竟也考得这般好”? 是打心眼里认定了他会不如他吗? 秦漆禾凭什么轻看他! 他比秦漆禾开蒙晚,也没有他这般优渥学学习条件,否则,他必能胜过秦漆禾千百倍! 一直以来,秦漆禾都在踩着他,在盛京中宣扬自己心地善良、大方无私的美名。 秦漆禾这个伪君子,凭什么一直幸运下去 言成碧心中仿佛被刀子轻轻划了一道口子,细细密密的不断淌血。 为了出人头地,他努力了十几年,可还是被秦漆禾轻轻松松超过了。 最重要的是,槐轻羽也不会再嫁给他了。 秦漆禾掠夺了他的尊严,还想要抢走他的爱人! 言成碧越想,心态越扭曲,眼底的阴霾越多。 秦漆禾没注意到浑身散发的阴郁之气。 他扫了一眼周围想要走过来搭讪的人,轻轻抬手,搭在了槐轻羽的肩上,“小羽,阿碧,人越来越多了,咱们回去吧!” 槐轻羽扫了一眼肩上的手,强忍着厌恶,没有拉开距离。 言成碧看到秦漆禾的手臂,竟然不知廉耻的放在槐轻羽肩上,仿佛即将用高大的身形,将槐轻羽整个人揽入怀中一般,喉结艰涩的滑动了几下,本就下沉的心情,更加沉郁了。 就在三人即将离去时,报喜的官员们一脸恭敬的赶来了。 为首的官员,是吏部的一个三品传胪王欢,官位不小,但也不算大,见到秦漆禾,自然是点头哈腰,殷勤得宛如见了顶头上司。 王欢手捧着金光闪闪的喜榜,面容带笑凑近秦漆禾,“秦公子,恭喜啊,正要去你家贺喜呢,这不,竟然遇见了你,要不……咱们一起走?” 秦漆禾点了点头,并未察觉到王欢的故意接近,含笑道:“那就一起走走吧。” 他说着,转身看了看言成碧和槐轻羽,怕他们走路累着,于是道:“你们去坐马车去,我正好和传胪大人说说话。” 槐轻羽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言成碧目光扫了一眼殷勤得有些异常的王欢,并未选择上车。 他敏锐的闪了闪眸,跟在秦漆禾身后,恭敬道,“大哥,我最近一段时间读书多了,正缺锻炼一下,就与你们锻炼一下吧!” 秦漆禾自然不会拒绝他。 王欢见状,撇了撇嘴。 在王欢看来,秦漆禾是秦首辅的儿子,又是今年板上钉钉的状元,前途无量。 而言成碧,不过是秦首辅的养子,还是奴仆出身,跟他多说一句话都是掉面子。 他冷哼一声,臭着脸瞪了言成碧一眼,转而眼巴巴的盯着秦漆禾,笑得热情极了,“秦公子,秦首辅近来身体可好啊?听说前些日子秦首辅生了场大病,下官都未曾拜见,真是失礼。” 言成碧:“……” 这些人捧高踩低,真是可恶到了极点! 听到王欢的话,秦漆禾不是傻子,闻言开口道:“传胪大人哪儿听来的谣言,父亲的身体自然是极好的,每日能吃两大碗饭,身心健康,怎么可能生病?” 每日能吃两大晚饭……这岂不是再活五十年,都不成问题? 将来的朝堂啊,说不定就是秦家父子掌控了。 想到此处,王欢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直接开门见山道:“是下官消息渠道落伍了,可不是有意诅咒秦首辅,还请公子莫怪。只是,这一般来说,京城的官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下官一想到公子考上状元后,很可能会沦落到外放的地步,心里就止不住的为首辅大人担忧呀!你说说,公子你要是离京两三年,秦首辅该有多思念你啊!” 如今大蕴鼎盛,人丁还算兴旺,人口多,官位少,尤其是那些能生的大官之家和贵族们,家里好些个子弟都在闲散着。 朝廷的官位很多,但是大多是地方上缺人,盛京内根本没有空缺。 没有那个贵族子弟,在盛京享受了便利,还想苦哈哈的去地方上任的。 想必秦漆禾也是如此。 与其巴结贵的、富的,不如巴结又贵又富又有真材实料的。 王欢深思熟虑之后,才迈出这一步,舔着脸皮借机来套近乎。 秦漆禾对王欢的来意心知肚明。 他前世能够官至一品,就说明他本质上还是很通透的。 与王欢对视一眼后,他不动声色的笑道:“这能不能留京,全看圣上的旨意,与吏部的派遣,要真到了那一步,去地方也就去了。” “依公子的才能,去地方上任真是可惜了。”王欢砸吧了一下嘴,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开口道:“下官正好是吏部的,恰好知道大理寺有个从五品的大理寺少卿空缺,不知公子能否看得上。” 一般来说,如果是状元外放的话,起点顶多是个七品官。 离这五品差远了。 王欢的提议,秦漆禾不可能不心动。 原本按照秦首辅的势力,秦漆禾是一定能留在京中的,只是秦首辅政敌太多,能不出手自然是不要出手。 如今有王欢愿意鞍前马后,秦漆禾可没那么傻去拒绝。 他眯了眯眸,“五品……在下记得,如今的少卿虽然年迈,但要两三年才会致仕吧?” 王欢洋洋得意道:“只要公子需要,下官明天就能想办法让他滚蛋!” 秦漆禾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呵……跟在两人身后的言成碧,听到这些隐秘的官场规则,心中冷笑不已。 秦漆禾真是幸运。 什么都不做,就有人为他谋划好了前程,鞍前马后的帮他想办法弄出一个空缺的官位。 而他,由于没有后台,直接被忽略了个彻底。 秦漆禾自诩如玉君子,心地醇厚,到头来不还是要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既然如此,就行行好,为他做嫁衣吧! 言成碧忽然心脏狂跳,想到了一个走而挺险,幸运的话却能取而代之的计划。 * 时间很快到了殿试这一天。 秦漆禾不是个糊涂的性子,昨日早早便睡下了。 第二日,他苏醒时,忍不住摁住了额头,觉得脑袋格外的沉。 像是没睡觉,又像是睡多了。 看着外面明亮的天色,他准备爬起来洗漱一番,然而刚要起床,便听到身旁的小厮扑了过来,“公子,你怎么才醒?唤了你好一会儿了!” 这小厮是言成碧被秦首辅收为义子后,被委派来的侍候他的。 毕竟,言成碧成了少爷,就有了新院子必须得搬走,无法跟在他身边。 小厮这话,让秦漆禾顿感不妙起来。 他“腾”得一下猛然坐了起来,抓住小厮的胳膊,表情凝重,“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在何时了?” “已经卯时了。”小厮怯生生的解释道:“奴才一直叫你,你不醒。二公子临出发之前等了你好久,眼看着时辰不够了,才走。” “卯时?”秦漆禾的脸色逐渐白起来。 这离殿试开始,可只剩下一个时辰了! 秦漆禾恶狠狠瞪了小厮一眼,再也不敢耽搁时间,匆匆套上昨日就备下的衣物,骑上一匹快马便离开了。 赶路时他只恨这马没有生四十条腿,跑得太慢。 他急得头昏脑涨,心中乱糟糟的,宛如蚂蚁在爬。 因为马匹颠簸太过,待他到达宫门口的时候,大脑还有些缺氧,一不小心摔下了马。 “嘶……”他疼得脸色更加苍白了,强忍着脚腕上钻心的疼痛,一瘸一拐来到了宫门前。 可刚靠近,就有侍卫将他拦住了。 侍卫一张脸面无表情,语气也冷冰冰的,“辰时已至,如果没有圣旨,任何人都无法通行!” 辰时了…… 殿试已经开始了吧…… 秦漆禾得知这个噩耗,又急又自责,当即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地上。 再次睁开眼时,秦漆禾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 他的意识仍然无法回笼,还停留在早上晕倒前的宫门口。 他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天色,有种错觉。 仿佛脑海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梦,仿佛殿试这一天还未到来。 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哑,“来、来人……” “大哥,你醒了?”槐轻羽听到动静,勾了勾唇,推开门走进了屋。 他低着眉,望着床上虚弱的秦漆禾,唇角弯了弯,装作惊喜的样子,“太好了,你白日里晕倒在宫门口,我正担心你呢!” “我白日里……晕倒了?”秦漆禾漆黑的眼珠转动着,心脏产生了撕裂一般的疼痛。 槐轻羽的话,让他的侥幸破灭了。 原来,他脑海中的那些记忆,并不是在做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真的错过了殿试! 他感觉胸腔一阵窒息,听着耳边传来的嘈杂的声音,忍着不断冒出的冷汗,强行坐了起来,有气无力地问槐轻羽,“外面如此喧嚣,是在做什么?” 槐轻羽轻笑一声,“大哥,言成碧在殿试中表现出众,已经被圣上钦点为状元了。府里正在为他举宴欢庆呢!” “什么……”秦漆禾闻言,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他望着自己清冷又空落落的院子,只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 好像、好像原本外面那热闹,是属于自己的。 槐轻羽见他失魂落魄,故意问,“大哥,言成碧得了状元,你不为他高兴吗?” 秦漆禾张了张嘴,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有种难言的酸涩之感。 他觉得言成碧不该成为状元。 原本的状元,应该是他才对。 但眼前的一切,却在昭示着他,真正的状元是言成碧。 秦漆禾强撑着几近崩溃的情绪,点了点头,“阿碧很优秀,他成为状元,也是实至名归,我自然是为他高兴。” “我就知道大哥你心胸宽广,绝不会因为自己身边曾经的小厮,一跃成为众星捧月的状元郎,就心生不忿。”槐轻羽笑得很是漂亮,兴致勃勃的提议道,“那咱们去给二哥庆祝吧!他虽说过去是仆人,但他考上了状元,仕途已经打开了。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他眼下既是父亲的养子,又是状元郎,再没有人敢提到过去,轻看他了呢!” “是、是呀,阿碧如今与过去不同了……”秦漆禾机械的重复着槐轻羽的话。 他的大脑,已经有些超载了。 傲慢如他,自矜如他,自然明白言成碧眼下拥有的一切,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理应是他的。 可……怎么就突然有了意外了呢? 秦漆禾想不通,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轻轻“嗯”了一下,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感觉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儿,但是又实在想去前面看看。 槐轻羽见他走路有些摇晃,当即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单是秦漆禾这宛如丢了魂的样子,他就觉得高兴。 这才是秦漆禾应该有的下场。 没有了他的阻挠,言成碧轻轻松松便在他的茶水里下了药,让他晚醒了一会儿,也正是因为这关键的一时半刻,使得他缺席了殿试,与状元之位失之交臂。 难受吗?不适应吗?这只是刚开始呢! 养尊处优、不知人情冷暖的大少爷,好好享受接下来的贬低和嘲笑吧! 秦漆禾压抑着空落落的内心,被槐轻羽扶着,走向前厅。 还未走近,便看见了前院的灯火通明。 秦漆禾决定分外刺眼。 他缓缓朝那片灯火走近,刚一靠近,就听到了一些议论: “啧,听说这中状元的是秦府的二公子,秦首辅新收的义子,很有才能?” “是呀,原本呀,这中状元的应该是大公子,可殿试当日,他不是无故迟到了,还晕倒在宫门口了吗?” “缺席殿试,这可是对圣上的一大蔑视,罪不可赦呀!” “殿试虽然重要,但还不至于让圣上降罪的。只是从今以后再想被重用,呵呵……难喽!” “还重用呢!一个大男人随随便便就晕倒,身子弱得跟杨柳似的,说明心理承受能力极差,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有才。” “说不定又是个纸面书生,只会关起门来考试,不敢面见圣上,这才晕倒的。” “不堪大用,我看啊,以后秦首辅的衣钵,还是得看状元郎和芙蓉才子。” 听到这些人的话,秦漆禾心中沉甸甸的,宛如压了一块大石头。 与听到这些人议论产生的愤怒相比,更让他难受的,是这些人说的一些话戳中了他的痛点。 是啊,他缺席了殿试,以后别想在仕途上有一席之地了。 秦漆禾感觉喉咙发痒,忍不住咳了几声,朝着那些说话的人走了过去。 他丝毫不给那些人面子,掩在袖中的手死死握紧,轻笑道:“几位聊得挺热闹,但是要记住,在人家里做客,太过多嘴多舌不好。” 几人闻言,脸色立刻白了起来,连忙堆笑道:“误会,秦公子,误会……” 秦漆禾如今虽然缺席了殿试,但好歹还有秦首辅这个大靠山,弄死他们是轻轻松松的事。 因为找机会猛踩秦漆禾这种天之骄子太爽,他们才会忘记人多眼杂,多说了几句。 但秦漆禾若真追究起来,他们是根本抗衡不了的。 秦漆禾冷漠的扫了几人一眼,懒得与这些臭鱼烂虾计较。 “小羽,咱们走。”秦漆禾抓住槐轻羽的手腕,与他越过几人,朝前厅走去。 忽然,他听见了两道熟悉的声音。 他转眸看去,看到了一身金丝锦袍,气质超然脱俗、傲视群雄一般的言成碧。 他面前站着的,正来自先前放榜时,给他送喜榜的那个王欢。 看见曾经朝自己献殷勤的人,此刻早已将自己遗忘,像只摇尾乞怜的狗一般,出现在言成碧面前,秦漆禾的心中复杂极了。 他死死的咬着牙,感觉满嘴苦涩。 王欢的身形不算瘦小,但站在宽肩长袍,气质贵不可言的言成碧身前,被衬托得像只猥琐的猴子。 王欢正满脸褶子,站在言成碧身旁,语气恭恭敬敬,“二公子,别来无恙啊!” 言成碧微微一笑,脊背笔直,双手背在身后,语气生疏,“不敢,王大人,我记得我和你并不熟吧?先前虽然见过面,但是咱们可一句话都没说过,跟陌生人似的。” 王欢闻言,立刻拍了一下脑袋,自责道:“我当日是生了病,眼神不好,老眼昏花的没看清二公子的样貌,今日一看,二公子仪表堂堂,跟天神下凡似的……” 言成碧听着这夸赞,心中不屑极了。 当时,这个王欢可是对他横眉竖眼,百般嫌弃,这时候却赶过来拼命巴结了。 晚了。 他不是大度的性子。 而是睚眦必报。 好处,他收下了,但是想让他不记恨,那是不可能的。 言成碧面上做出一副无奈的姿态,催促道:“王大人,你有什么目的就直说,我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王欢闻言,并没有怀疑他的话。 在王欢眼里,言成碧不像秦漆禾那样,从小接受精英教育,还是个没有受过官场熏陶,一尘不染的白纸。 比秦漆禾好讨好的多。 王欢直接开门见山,“二公子,实不相瞒,我这段时间筹谋了一个五品的官位空缺,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来胜任,不止你是否……” 言成碧早就知道,王欢因为秦漆禾缺席殿试,失了圣心,所以转移目标,开始巴结自己。 他急于给秦漆禾下药,正是冲着这个官位来的。 从五品。 古往今来,没有哪个状元的起点,是从五品这么高的。 言成碧急不可耐的咽了下口水,为了谨慎起见,在答应之前,他还是四处张望了一下。 果然,他看见了默默在一旁,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自己的秦漆禾。 言成碧深吸一口气,庆幸自己还没那么蠢,急急的答应王欢。 他假装不知道秦漆禾在看自己,拧了拧眉,不悦的呵斥道:“王大人,你也太过分了吧?你明明知道,我大哥他……这个位置只有他能做,他虽然不是状元,但好歹是个进士,有授官资格的,你竟然背着他这么做,实在是太没有信用了!” 王欢听他有拒绝的意思,立刻有些急了。 他如今是从三品,要想网上升一升,没有人提携是不可能的。 他虽供职于吏部,但是平白弄一个五品京官的空缺,也是脱了一层皮,付出很大代价的。 秦漆禾虽然有授官资格,可是对圣上不敬,这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他可不想将这个人情浪费在他身上! 王欢闻言,当即赔笑道:“二公子,实不相瞒,我觉得你才是最有资格胜任这一职位的人。大公子秦漆禾他太过鲁莽,连殿试这样至关人生大事的机会都能错失,以后能成什么事?他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当个小吏了,毕竟这得罪的可是圣上。” 言成碧闻言,只觉得苏爽无比。 他状似不经意间,瞥向了不远处的秦漆禾,发现秦漆禾的脸色极其难看。 也是,任谁听见原先巴结自己的人,在别人面前拼命的拉踩自己,心里能好受? 秦漆禾这种当惯了天之骄子的人,肯定就更难受了。 言成碧强压下嘴角的笑意,摆出一副极力为秦漆禾说好话的样子,纠正道:“别乱说,大哥只是运气有些不好,能力还是没得说的。” “运气?运气也是仕途顺利的的一部分,大公子这么衰,这辈子在仕途上也就到头了。”王欢一脸狗腿的拍着马屁,“别人都是起点低,后续一点点往上升,唯有他开局摸得一手好牌,现在全打烂了。在运气这方面,他连你的脚指头都比不上!” 第106章 第 106 章 他、他连言成碧的脚指头都比不上? 听到这句话的秦漆禾, 瞳孔猛得收缩,不敢置信这个评价。 虽然知道王欢这样说,有故意夸大的意味, 但他敢这么说,就意味着在他看来, 言成碧的价值比他更大。 秦漆禾的心里酸酸的,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 浮现在了胸腔里。 言成碧的成长速度, 超出他的想象。 他面无表情的走到了王欢面前,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王大人, 说人坏话的时候,能不能找个隐蔽的地方?” 王欢听到他的声音, 身子立刻僵住了,尴尬的咳了两声。 但他到底久经官场, 很快从容的笑了起来,“那什么,下官还有急事,就先不陪几位公子了。” 说罢,他眨眼间离去了,仿佛有人追赶他一般。 秦漆禾望着他的背影,眸子幽暗了一瞬。 但他很快又收回了眼神, 笑容温和的看向言成碧,“阿碧, 恭喜了。” 言成碧如今还不敢跟他撕破脸。 他注意到了秦漆禾朝自己恭贺时, 掩饰在眼底的酸涩与迟疑。 也就是说,秦漆禾貌似开始嫉妒他了。 只是秦漆禾一向虚伪, 虽然心里不舒服,却也不愿表露出分毫的嫉妒。 言成碧的心跳开始加速,喉结滑动间,体内的血液也流动得极快。 终于不是他仰仗着秦漆禾的鼻息了。 他会继续将秦漆禾踩在脚下,当那个被秦漆禾仰望的人! 言成碧微微低下了头,语气里满是感激:“谢谢公子的祝福,实际上公子你才是实至名归的状元,我哪儿能比得上你呢?” “你一直都很优秀,不必谦虚。”秦漆禾嘴角带着丝丝笑意,眼神闪烁了一下,温声开口道:“刚刚王大人说的那些话……” 言成碧摸了摸后脑勺,一副无心的样子,“我根本没将他那些话放在心里,那个大理寺少卿之位,只有大哥你适合当,我人微言轻,没有当上位者的经验,根本不堪大用。” 秦漆禾嘴角的笑意加深。 他轻咳一声,夸奖道:“你没有不堪大用,我觉得你挺适合的。” 言成碧眼神闪了闪,并未将他的话当真。 他仍旧谦虚道:“我还是比不得大哥。” 槐轻羽在一旁,看见二人谦虚来谦虚去,实际上都很想要那个官位,忍不住嘲笑二人的虚伪。 秦漆禾的心态显然已经变了。 他先前一直将言成碧当成自己羽翼下护着的小可怜。 他对言成碧,是俯视的,二人的地位从来都不平等。 可现在的言成碧,却突然长成了能与他平视的猛兽,他那自以为悲天悯人的平和与高高在上,自然就绷不住了。 当言成碧抢走他越来越多的东西时,他还能继续保持住大度吗? 槐轻羽缓缓出声,唤醒了两人,“好了,大哥,二哥,别在这里逗留了,父亲都等久了。” 秦漆禾与言成碧闻言,皆朝着槐轻羽笑了笑。 三人一齐踏入了大厅。 前厅的秦首辅本来一脸笑意,然而目光扫到秦漆禾时,他蓦得拉下了脸,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斜着看了秦漆禾一眼,语气很沉,“你还有脸来见我!” 秦漆禾的手指握紧了。 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揪住。 他哑着嗓子,直接跪在了秦首辅的面前,垂下脸,“对不起,父亲。” 秦首辅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抬起脚,狠狠的踹在了他的肩膀上,怒骂道:“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秦漆禾,我本以为你是最稳重、最不需要操心的,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不着调,连殿试都不重视!” 秦漆禾心中早就被自责与酸涩淹没了。 他诚恳的检讨错误,“对不起,是我……是我起晚了……” 秦夫人见状,立刻走上去用帕子擦拭起他的肩膀。 只是她的手刚触碰上去,秦漆禾就疼得闷哼一声,肩膀微微发抖。 秦夫人不敢再碰他肩膀,转而怒气冲冲的瞪向秦首辅,“你凭什么打禾儿?禾儿他只不过起晚了而已,肯定是前一晚学习学得太晚,所以第二日才错过了殿试……” 秦首辅威严的目光,一直紧盯着秦漆禾,冷哼道:“我看是他太过骄傲,以为状元之位是自己囊中之物,所以根本不重视!” 秦宛书坐在一旁,不高兴的翻了个白眼。 他虽然讨厌秦漆禾一直偏帮着言成碧和槐轻羽,可他更厌恶看到言成碧飞黄腾达。 看着最讨厌的言成碧成了状元,他心里比被刀剜掉一块还疼。 他又妒又恨的瞪着言成碧,大声质问,“真是奇了怪了,言成碧,凭什么你能考上状元?哼,我哥哥平日里很少睡懒觉,一定是你嫉妒他,所以动了手脚!” 言成碧不慌不忙的回望,“四弟这样说,可有什么证据?” “别叫我四弟,你没资格当我哥哥!”秦宛书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你肯定偷偷给我哥哥下药了,你走着瞧,我回去就找你买药的证据!你死定了!” 言成碧轻叹一声,做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四弟,你要找证据就尽管去找,只是到时候希望你别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售卖人证来诬陷我。” 他的确给秦漆禾下了药。 但那药是他一年前就偷偷买了。 秦宛书能找到证据才怪。 秦宛书闻言,立刻瞪圆了眼睛,抬手就要打他,“你这个贱奴污蔑谁呢?我秦宛书一向光明磊落,怎么可能会诬陷你?” “书儿!住手!”秦漆禾见状,从地上站起来,抬起左手一把拦住了秦宛书。 他将秦宛书阴毒扭曲的脸尽收眼底,直接挡在了言成碧的身前。 “你何时才能成熟一些?”他将秦宛书推开,看他的眼神有些不耐烦,“我和阿碧情同手足,他怎么可能害我?你想闹得全家不宁是不是?” 秦宛书不满的推在了他的肩上,“你什么意思?你还是我哥哥吗,凭什么一直帮言成碧说话?” “嘶……”秦漆禾本就剧痛的肩膀,被这猛然一推,瞬间疼得五官都拧起来了。 “够了,都别闹了!”秦首辅慢条斯理的开口了,“书儿,禾儿,你们两个先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秦宛书撇了撇嘴,不甚在意的转身离去了。 秦漆禾却没有走。 他的心瞬间沉闷起来。 丢人现眼? 父亲这话是在说他吗? “你还愣在这儿做什么?今日是阿碧的庆功宴,你留在这儿,不合适。”秦首辅看着迟迟不愿动的秦漆禾,忍不住出声呵斥。 在他看来,秦漆禾就是顺风顺水惯了,对殿试一点都不重视,才会与之失之交臂。 从今以后,还是应该多打击打击他。 免得他尾巴翘到天上,再次犯错。 秦漆禾抬起乌黑的眸子,忍不住与秦首辅对视,触及到秦首辅眼底的严厉与责备,他像是被火烫了一下一般,猛得收回了视线。 然后,他默默的转身,离开了大厅。 他一直都是父亲的骄傲,没想到现在父亲却以他为耻,觉得他的存在丢脸。 他离开了大厅,却没有走远,默默的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无声的望着厅内的众人。 灯火通明的厅内,围满了为言成碧祝贺的人。 言成碧立于众人之间,身量比很多人都高,面容俊美无俦,眉眼深邃浓郁,宛如鹤立鸡群。 而他最敬爱的父亲,也不知听到了什么,抬起手拍了拍言成碧的肩膀,满脸的微笑。 仿佛他们才是真的父子。 厅内的那些人,很多都是父亲的同僚。 他们以前全都围着他,不停的夸赞着他,现在却全都巴结言成碧去了。 他们称赞言成碧是人中龙凤,称赞父亲有他这个儿子,日后必定有福。 呵…… 一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秦漆禾不屑的扫视了那群人一眼,目光忍不住落在了站在言成碧身侧的槐轻羽身上。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考上状元后,就要娶他的。 可如今他娶亲的计划又要搁置了。 秦漆禾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看着不远处热闹的景象,只觉得心中越来越沉闷,越来越紧绷。 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决定不再自虐了。 他转过身,一边抬手按压着酸涩难耐,隐隐作痛的心脏,一边萧索落寞的独自回到了院里。 他听着窗外热闹的声音,缓缓躺在了床上,准备早些睡。 睡前,他不停的安抚自己,试图控制住心底不断滋生的嫉妒和苦涩。 他默默告诉自己,自己不应该做那心胸狭隘之人,不能嫉妒言成碧。 言成碧一直都很努力,得到如今的成就呵荣耀,也是应该的。 秦漆禾一直在跟自己做心理建设。 然而,等他真正心平气和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第二日,槐轻羽敲开了他的院门。 看到穿了一身红衣,漂亮的整张小脸都在发光的槐轻羽,秦漆禾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温声问,“小羽,你怎么来了?是想念哥哥了?” 槐轻羽勾了勾唇,“大哥,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漆禾被他嘴角的笑,迷得晕头转向,当即笑道:“但说无妨。” 槐轻羽扬了扬眉,“我今日早上看到二哥他穿戴一新,出门去了,听说好像是去大理寺当值……” 秦漆禾:“……” 这话让秦漆禾的心情急转直下。 他分明记得,昨日言成碧言之凿凿,说了会让着他,今日一大早却…… 秦漆禾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从容的笑了笑,“我知道了,他去就去吧,没关系的。” 槐轻羽看着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满是嘲讽和不屑。 装,还装。 明明心中在不断猜疑,不断吃味,却还是装得风轻云淡。 就如前世一般虚伪。 他轻轻掩着唇,笑了笑,“大哥真大度,大哥,要不咱们一起去大理寺瞧一瞧吧,二哥今日刚上任,肯定十分风光,真想亲眼去瞧一瞧呢!” 秦漆禾不愿去。 想也知道去了只会自取其辱,眼睁睁看着言成碧被其他人恭维,他却只能站在一旁听着。 但他看着槐轻羽兴致勃勃的眼神,不忍拒绝他。 他抬手揉了揉槐轻羽的头发,又将带着发香的手指,在鼻下嗅了一下,痴迷的微微眯着眼。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槐轻羽,心里满足极了。 无论如何,还有小羽陪着他就好。 他微笑着应道:“既然小羽想看的话,哥哥陪你一起去。” 槐轻羽直接无视了他的动作,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一般,率先朝前走去,与他拉开了距离。 二人一同乘了马车,慢悠悠的朝着大理寺赶去。 今日是言成碧上任的第一天。 二人报上身份,踏入大理寺的大门后,看见了状态似乎很不错的言成碧。 他正穿着一身绯红色的官服,官服上绣着张扬的瑞兽,将他那张本就棱角分明,侵略感十足的脸庞,衬托得容貌更盛。 言成碧的周围,站着几个同样穿着官服的男子,看样子似乎是言成碧的下属。 他们正围在言成碧的身边,七嘴八舌朝他介绍着大理寺内的一切。 言成碧眉眼间满是笑意,再也看不出当时做奴仆时,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 看着看着,秦漆禾不由得走了神。 直到身旁的槐轻羽大叫叫着前方的言成碧,秦漆禾才被惊醒。 他的心里凉丝丝的,仿佛胸腔里被塞了冰块,四肢冰凉。 言成碧听到槐轻羽的声音,眼神瞬间亮得出奇,朝声音来源处看来。 直到眼神触及到秦漆禾的存在,他的眸光才收敛起来,让身旁围着献殷勤的人去做自己的事,缓缓朝着二人走去。 秦漆禾自然是注意到了他刚刚那明亮又欣喜的眼神。 他心中渐渐浮现出了异样,但那奇怪的感觉一闪而逝,他并没有抓住。 见言成碧逐渐靠近,他率先扬起了洒脱的笑意,“做的不错,阿碧,我就说你很适合当这个大理寺少卿。” “我……”言成碧望着秦漆禾,眼底逐渐浮现出了歉意,一副难为情的表情,“大哥,其实……这个位置不是我想做的,是父亲……他听说了这件事,就直接跟王欢说,让他留给我了……我也有推脱过,但是父亲非要让我做……” 他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像是被逼着接手这五品官职的做派,无异于在秦漆禾的心上插刀子。 秦漆禾身为秦首辅的亲子,直接被秦首辅忽略了。 秦首辅竟然把这么大块肥肉给别人,也丝毫没有考虑过他! 秦漆禾心在滴血,面上的笑容却始终没变,“既然父亲让你做,你就继续做下去,有父亲给你做后台,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去问他就是了。” “大哥,你真好。能与你做兄弟,我真的觉得三生有幸。”言成碧没有再推辞,望向秦漆禾的眼神满是感激与欣喜。 槐轻羽弯了弯嘴角,看着面和心不和的两人,忽然拽了拽言成碧的衣袖,请求道:“二哥,你看大哥如今闲居在家,要不你想办法为他找个闲职呗!” 秦漆禾闻言,垂了垂眸,心底的骄傲不容许他向言成碧摇尾乞怜。 当即拒绝道:“我不用……” 言成碧可不会放任羞辱他的机会。 他笑了笑,满眼受伤的看着秦漆禾,“大哥,你这可是太见外了,我如今既然成为了大理寺的少卿,为你安排一个职位的能力,还是有的。” 说着,言成碧转身去找了大理寺正。 大理寺正掌管着整个大理寺,是言成碧的顶头上司。 他去了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嘴角带着欣喜的笑容,激动的看着秦漆禾,“成了,大哥,大人说可以给你安排一个司务的职位。” 听到“司务”两字,秦漆禾本就不渝的心情,立刻阴沉了下来。 大理寺司务,不过就是个从九品的小吏,是大理寺最底层的存在。 要他堂堂首辅家的公子,去当一个从九品,任人差遣的小吏? 这简直是对他极大的侮辱。 秦漆禾再也强撑不起微笑了。 他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拒绝道:“不用你费心了,我会自己想办法、谋出路的。” 言成碧一直在观察着他的神色,自然知道他有多不爽。 秦漆禾难受,他就高兴。 他不愿放弃羞辱秦漆禾,闻言立刻装作懵懂的样子,问道:“大哥,你是不喜欢这个官职吗?我初来乍到,也不知道司务是干什么的,但我和大理寺正明确说了,你是秦家的公子,让他给你安排个好职位。他说这个司务一职,你当再合适不过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好差事呢。” 他这话里,半点真都不掺。 他丝毫没有告诉大理寺正秦漆禾的身份,而是说自己的某个穷亲戚某职位,恳求大理寺正随便赏一个空缺。 否则,那个大理寺正不会这么不开眼,敢让秦漆禾当个小吏。 秦漆禾听到言成碧的话,只觉得心底的愤怒在直线攀升。 大理寺正是什么意思? 觉得他只配当个小小司务吗? 这是在羞辱他,还是在变相的拒绝他留在大理寺? 秦漆禾死死的握着拳,只觉得脸颊仿佛在燃烧,满腔都充斥着巨大的耻辱感。 槐轻羽当然察觉到了言成碧的险恶用心。 他见秦漆禾久久不语,立刻送上了助攻,“大哥,你是不是嫌弃司务这个职位小啊?书上都说做人应该脚踏实地,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怎么能嫌弃官小就不愿做呢?我对你太失望了……” “小羽,我……”秦漆禾接触到槐轻羽谴责的眼神,只觉得满口腔里都是苦涩。 任何人的指责他都能忽视,但是他却承受不住槐轻羽的这种指责。 也许小羽说得对,他应该脚踏实地。 也许,凭他的能力,升官不过是指日可待。 秦漆禾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 他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点了点头,“小羽,你误会了,我没有嫌司务小,从基层做起,当个小吏也是不错的开端。” 槐轻羽微笑着给予鼓励,“大哥,我相信你可以的。” 言成碧笑容满面的开口,“大哥,那我带你去办公场所吧。” 秦漆禾心情很是不好。 他不愿意去,但是顾忌着身旁的槐轻羽,只能点了点头,从容的跟在了言成碧的身后。 言成碧带着二人,七拐八拐来到了一间小房子里。 办公地点的环境极其恶劣,秦漆禾只看了一眼,便下意识拧起了眉。 秦家的茅房也比这里豪华。 但他没有表露出嫌恶,跟着言成碧踏进了小房子。 言成碧郑重其事的朝屋子里的几人,介绍了秦漆禾,并且让几人照顾一下他。 司务是负责管理卷宗和档案,屋内有好几名司务,听到言成碧的介绍,得知眼前的是首辅之子,顿时恭恭敬敬的看向他,表达起了欢迎的态度。 秦漆禾看着这些人友善的面庞,心中稍稍松快了一些,没有那么多嫌弃和难受了。 言成碧见状,轻轻一笑,“大哥,当值的第一天,你现在这里适应一下,我带小羽去别处看一下。” 秦漆禾闻言,抿了抿唇。 他不愿离开槐轻羽,但是也没理由留下他。 毕竟他要当值,如今只是个小吏,不像言成碧这样能在大理寺横着走,空闲时间很多。 他点了点头,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去。 他久久的注视着二人的背影,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刚从言成碧的那个欣喜的眼神。 他觉得怪怪的。 阿碧他……带小羽去别处参观? 他们二人……很熟吗? 秦漆禾心中微微有些不舒服。 他心不在焉的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散乱的思绪还未回过神,面前的桌子上,便被撂下了一摞厚厚的卷宗。 他抬头。 看见原本对他十分和气,笑脸恭迎的同僚们,此刻竟满脸轻蔑的盯着他。 同时,用一副命令的口吻,居高临下的吩咐道:“有请秦大公子今日之内,将这些卷宗整理好。” 秦漆禾皱了皱眉,“你这是在跟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呵!你竟然在这里摆起谱来了!”那人闻言,顿时讥诮的笑了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呀?早就听闻你光风霁月,宛若文曲星降世,可你连殿试都能缺席,可见先前你的那些传闻全都是假的。秦首辅肯定早就放弃了你,要不然也不会不提拔亲儿子,反倒重用义子。我劝你在这里,还是老老实实的听话,别以为自己有靠山!” 秦漆禾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他猛得站起身,几乎要控制不住一拳打在眼前这踩高捧低的小人脸上。 但他到底没那么傻。 他眼神冷冽的扫视了其他人,发现其他人的脸上,皆是不屑的神情。 他的眼神顿时阴翳了起来,刚压下的愤怒再次攀升。 这些人见了言成碧,纷纷个个恭敬,可言成碧一走,就顿时露出了险恶的嘴脸。 就因为他不小心缺席了殿试,所以就要受到这种对待吗? 第107章 第 107 章 秦漆禾看着面前这几个小人得志的家伙, 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盛。 可他虽然年轻,终究不是毛头小子。 即便有怒气,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 在没有有效制裁这几个家伙之后,生气也只是无能狂怒。 而且, 他笃信自己很快就能摆脱这种被人轻视的局面。 眼前这几个小人,他很快就能全收拾了。 秦漆禾闭了闭眼, 随后又很快睁开, 一言不发的坐在凳子上,拿起一本卷宗翻看了起来。 几个司务见他堂堂首辅家的公子,竟然真的在被自己呵斥之后忍气吞声, 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他们开始笃定,秦漆禾是真的被秦首辅放弃了。 要不然怎么解释, 这样一个自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在被刁难后却如此听话? 几人享受到了支配的快感。 一想到身份高贵、光风霁月的盛京第一公子, 在自己的手中宛如玩物,就倍感兴奋。 几人没有收敛,将手头的卷宗全都丢到秦漆禾桌上后,悠闲的端着茶坐在一旁,用闲谈的方式,开始更大强度的指桑骂槐、冷嘲热讽。 “言大人真是人中龙凤呐!” “谁说不是?依我看来,他才是秦首辅的亲生儿子吧?” “啧啧, 有可能,这秦首辅重视言大人, 而轻视眼前这个……啧啧, 该不会……呵呵……” “该不会什么?你倒是说呀!” “该不会这位……不是秦首辅的亲生儿子吧?话本里不是有那抱错的真假少爷吗?你说说他们该不会……” “这个猜测有根有据,我觉得……” 几人正说在兴头上, 忽然听到了一声巨响。 “砰”! 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便一把拽住了其中一人的衣领,勒得那人喘不过气来。 还没等那人反应过来,一个重拳便狠狠锤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太阳穴是死穴,登时将人一拳打得头晕眼发,四肢发软,身体失禁倒在了地上。 其余人见状,立刻被吓得魂不附体,没想到他们眼里的软包子秦漆禾,竟然敢暴起伤人。 其中一人鼓起勇气,上前一步用手指指着秦漆禾,“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秦漆禾,你这是想在大理寺闹事?你信不信我这就去禀报大理寺正,让他把你抓起来?哼,秦首辅可是早就放弃你了,你怕不是要在牢里关一辈子!” 秦漆禾身姿修长,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盯着那人。 那人见他没有动作,以为他是被吓到了,当即得意的弯起嘴角。 下一秒,他指着秦漆禾的那根手指,便被秦漆禾一把捏住,然后硬生生给折断了。 骨头的脆响,萦绕在每个人的耳中。 那人先是被手指上传来的剧痛,给刺激得惨叫起来,随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叫得就更惨了。 “我的手指!我的手指!秦漆禾,我要告诉寺正大人!” 秦漆禾慢条斯理的将耳边的鬓发,笼在了耳后,似笑非笑的开口:“别说我断你一根手指头,就算我断你十根手指,想必寺正大人也不会追究我一分责任,反而还会以你断指影响公务为由,将你赶出大理寺!” 他说着,抓起一旁桌上的瓷杯,猛得一砸,又砸在另一人的脑袋上。 那人的脑袋顿时流出了鲜红的血液,疼得咬紧了后槽牙,却却丝毫喊疼,甚至连动弹都不敢动一下。 又是“啪啪”几声瓷器碎裂的声响,秦漆禾将剩余的几个茶杯,全都砸在了其余几人的头上。 那些人个个缩着身子,如受惊的鹌鹑一般,一动不敢动弹。 看着每个人都被自己照顾到了,秦漆禾才一扫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和煦的笑了出来。 他慢条斯理的眨了眨黑眸,语气散漫,“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闭嘴了吗?” 那刚被打了一顿的一人,顿时连连点头,大气儿都不敢出。 本以为秦漆禾是个如玉君子,被欺负了也不敢挑明的软包子,没想到只是表面温文尔雅,看着四体不勤,满身书卷气,没想到丝毫不惧鲜血。 几个司务只是在大理寺混份儿差事,最喜欢捧高踩低、阿谀奉承。 平日里卑躬屈膝惯了,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身份高贵,以为可以欺负的人,自然是不想放过。 可秦漆禾一出手,几人便瞬间不敢有任何动作了。 秦漆禾见几人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嘴角的笑容有些轻蔑。 他略微扬了扬下巴,“将身上的伤收拾一下,我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如若传出去,后果你们承担不了。” 那几人闻言,顿时开始整理自己额上、脸上的鲜血。 那个断指的司务,却满心畏惧的跪在地上,一脸惶恐与哀求,“秦、秦公子,我这手指断了,能不能、能不能先去看病……” “不行,卷宗还未处理完,你怎么能丢下不管呢?”秦漆禾轻飘飘的扫了那人一下,“这么多案子需要处理,你这时候走,也太不负责了吧?” “我……”那人惨白着脸,张了张嘴,却丝毫不敢反驳。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秦漆禾即便失了秦首辅的宠爱,说不定还有其他的依仗。 那人懊悔自己不该这么早就针对秦漆禾,当即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秦漆禾本就不愿当一个小小的司务。 他毫不在意这个职位。 大理寺正,也不过是个五品官,平日里连给他爹提鞋都不配,见到他这个秦家大公子也得恭恭敬敬的。 可如今却如蠢货一般,这么羞辱他! 秦漆禾深吸一口气,转而来到了大理寺正这里。 大理寺正正在悠闲的喝着茶,身旁还有个模样娇俏的小厮,正给他揉捏着肩膀。 一见到脸色很不好的秦漆禾,寺正便立即放下了茶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脸小心翼翼的笑容:“秦公子,你是何时来的?真是有失远迎呐!” 秦漆禾掩唇一笑,“寺正大人日理万机,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司务,何必迎我?” 大理寺正瞬间愣了,忙问,“您这话从何说起呀?” 秦漆禾温和一笑,“不是你说,让我当你这大理寺的司务吗?寺正大人对我这么好,我自然要来当面感谢一番。” “这……”大理寺正好歹在朝廷混了那么多年,闻言立刻恍然的睁大了眼睛,赔罪道,“真是对不住,秦公子,我真没想折辱你。只是言公子今日来和我说,他的一个亲戚来求官,让我施舍个一官半职。我真不知道那人是你,否则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让你去做你小小的司务呀。” “阿碧没跟你说是我?” 大理寺正闻言,立刻诚惶诚恐的解释道:“他真没说。否则我要知道了你的身份,还敢这么做,我脑子肯定是有病,这大理寺正也不用做了!” 秦漆禾立刻眯了眯眸。 他不禁有个疑问。 言成碧是忘了说,还是故意不说? 这个念头一浮出来,他就自嘲的摇了摇头。 他真是糊涂了,竟然连阿碧也怀疑。 阿碧可是与他自小相伴,有着十几年的兄弟情,他对阿碧有知遇之恩,给他优渥的生活条件,还曾亲手教他写字。 阿碧不可能这么做。 他不相信从小一起长大的阿碧,竟然相信大理寺正这个外人,可真是糊涂了。 这件事一定是大理寺正说谎。 很可能是大理寺正受了他父亲政敌的指使,故意针对他,侮辱他。 秦漆禾觉得只有这个可能。 他朝着大理寺正笑了笑,谢绝了大理寺正要给他另安排官位的决定。 从今以后,他是再也不想再踏进这地方一步了! 秦漆禾抬手,揉了揉眉心,转身离去。 他没等言成碧当值结束,便先回了秦府,去找了秦首辅。 秦漆禾想到这几天的遭遇,闭了闭眼,待心底的怒意消散后,才缓缓开口,“父亲,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听说你让阿碧去做了那大理寺少卿?” 秦首辅注意到了他掩藏在表面温和下的委屈和质问。 因而没有丝毫避讳,准备和秦漆禾开诚布公的谈一谈,直接道:“是我让的。言成碧是状元,为人有上进心,看见他,我就想起了当初出身贫寒的自己,我相信他只有有人提携一把,将来肯定会大有作为。” 秦漆禾闻言,冷笑了两声,“所以你就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让阿碧去做了?” 他虽然一直告诫自己,要将言成碧当成亲兄弟。 可是响起大理寺那几个司务的话,仍是不可避免的多想。 所有人都将秦首辅重义子、轻亲子的做法看在眼里。 秦首辅端正的坐在椅子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道,“他很合适那个位置。” 在秦首辅看来,言成碧是他的义子,算是自己人,与其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便宜了别人,还不如让言成碧填补上去。 至于秦漆禾,身为他的亲生儿子,他自然不会亏待。 只是如今秦漆禾刚缺席了殿试,被人指责对圣上不敬,需要低调一些。 待日后有机会,他再帮他找个好去处。 秦漆禾闻言,笑得更冷了,语气有些嘲讽:“只有他适合吗?还是父亲眼里只有他这个儿子?” 秦首辅听到他类似阴阳怪气的话,轻轻呷了一口茶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质问我?秦漆禾,何时你竟这般没大没小了?天底下还没有儿子指责老子的!” 禾儿到底年轻气盛。 虽然饱读私塾,还算有城府,但是被夸赞得久了,就真的以为日月都要围着他转了。 还是受到的挫折太少。 正好利用言成碧来磨一磨他的性子。 秦漆禾见秦首辅即将发怒,收敛了嘲讽的语气。 他悄悄握紧衣袖,开口道:“我没有想指责你,只是你亲疏不分……” 秦首辅故意道:“什么叫亲疏不分?我既然收了言成碧为义子,他就是我的儿子,你不是一直把言成碧当成亲兄弟吗,尽心尽力保护了他这么多年,为了他屡次与书儿吵架,现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秦漆禾感觉到口腔里有些苦涩到说不出话的滋味。 他一直当言成碧是亲兄弟不假。 可当真亲眼见到父亲,对言成碧的好超过了他,他的心里还是酸涩极了。 他揉了揉眉心,强调道:“父亲你的意思,是在指责我嫉妒阿碧?我可以告诉你,我不后悔对阿碧的栽培。阿碧当大理寺少卿这件事并没有错,错的是你,父亲。” “我有何错?”秦首辅拧起眉,望着一脸头疼之色的秦漆禾,“言成碧是新科状元郎,的确很适合那个职位。” 秦漆禾没有急着说话。 他与秦首辅对视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眸子开口,“父亲你这么做,不就是想挑拨离间吗?你一直看阿碧不顺眼,将他收为义子后,表面上很喜欢他,实际上一直很讨厌他吧?你故意抬举他,贬低我,是想让我嫉妒他,与他渐行渐远,对吗?” 秦首辅:“……”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颇为失望。 他失望的不是秦漆禾用阴暗的想法猜疑自己。 而是失望到了这个时候,秦漆禾还一意孤行,不愿反思自己。 他已经看出来了,秦漆禾明明后悔了如今的局面,在意言成碧抢了自己的东西,却一直不愿面对。 他与言成碧,就像两个父母不支持,却非要在一起的恋人。 在一起后过得不幸福,就将导致二人关系破裂的问题,归咎于是父母棒打鸳鸯而使出的阴谋诡计。 实际上根本没有人插手。 打败他们的是生活中的财迷油盐等琐事。 如今,言成碧和秦漆禾就是如此。 他愿意接纳言成碧了,可秦漆禾却因为种种原因,开始不适应了。 万事只找别人的原因,长此以往如何能成大事? 秦首辅审视的盯着秦漆禾,神色渐渐严厉起来,“我堂堂首辅,会用这么低劣的手段吗?我先前的确厌恶言成碧,可我为官多年,还不至于眼里容不下沙子,否则早在十几年前,就动一动手指,让他消失在这世上了。何必等到这时候!据你所说,我为了离间你们的关系,先是收他为义子,又将那五品的官职给他,简单的手段不用,非要舍近求远,费这么大一番周折,是吗?” 秦漆禾冷淡的笑了笑,“父亲你老谋深算,做出什么举动,都不足为奇。” 秦首辅闻言,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了。 他盯着秦漆禾,语气愈发严厉,“老谋深算?你是想说我心狠手辣吧?” 秦漆禾偏过脸去,神色倔强,但是嘴上却说,“我没那个意思,你误会了。” “误会?禾儿,我是你亲爹,我还不了解你吗?”秦首辅心中对秦漆禾的失望逐渐累积。 他略显疲惫的望着秦漆禾,“我想,你应该回去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见我。” “父亲,你究竟想做什么就直接说,不必与我演苦肉计。”秦漆禾看见了秦首辅眼角眉梢上的疲惫。 但他却不信,一向强大的秦首辅,会这么容易被打败,露出疲惫的状态。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你再怎么使离间计,想破坏我与阿碧的兄弟情,我都不会上当,大不了我被到地方上任职。明日我就去吏部,让他们给我找个县官当当。” 秦首辅闻言,满腔无奈,“你是认真的?禾儿,你是在故意与我赌气?” “是父亲你与我赌气。”秦漆禾拧了拧眉,淡淡道,“你不必再留我,我的去意已决,你想对阿碧好就继续对阿碧好,我是哥哥,理应让着他,去地方上任也无不可。我会带小羽一起走,到时候我们成亲也不会回来,父亲你好自为之吧。” 简直倒反天罡!秦漆禾这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说话态度? 还让他好自为之! 呵! 秦首辅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气,“你要去地方就自己去,凭什么非要带着小羽?” 秦漆禾神色自然,“我要娶小羽,当然要带着他一起走了。” “小羽愿不愿意嫁给你还不一定呢,而且他的志向是做官,并不是嫁人。” “父亲你先前不还想撮合我们吗?” 秦首辅冷笑了一下,“我那是想让你们先订婚,不是让你们立刻成亲,而且那时候我可不知道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哦,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原来父亲是这么看我的。”秦漆禾听到这句话,表现得很平静,实际上心脏又再次揪紧了。 他深吸一口气,只冷冷丢下一句,“从今以后我是死是活,你就不要管了。我会带小羽去地方上任,等什么时候生了孩子,什么时候再带着孩子回来看你!” 说罢,他不想再理会秦首辅的反应,抬步离去了。 刚走出秦首辅院子的大门,秦漆禾的脚步便虚晃了两下,差点跌倒。 他的情绪低落到了极致,心中仿佛被阴云覆盖了,难受得紧。 他没想到自己在秦首辅的眼里,竟是这么个形象。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秦首辅最优秀的儿子。 没人能威胁到他的地位。 他没看错人,阿碧果然一鸣惊人,优秀到他父亲满心满眼都是二儿子。 秦漆禾吃醋的同时,也为言成碧骄傲。 言成碧一直努力进取,有如今的成就,也是实至名归的。 秦漆禾深吸一口气,踉踉跄跄回了自己的院子,看向立在一旁的小厮,哑声开口,“去给我拿一壶酒来。” 小厮闻言,丝毫不敢怠慢,立刻拿了一壶酒过来。 秦漆禾很少碰酒,觉得这玩意儿会伤脑子。 可如今他觉得心情压抑得厉害,莫名的想尝几口。 他喝了几杯清酒,忽然舔了舔沾着酒液的唇,生出了去见槐轻羽的渴望。 他的小羽…… 不管小羽这次愿不愿意跟他走,他都要带他一起走。 否则让他一个人去地方上任,他会崩溃的。 秦漆禾放下酒杯,用帕子擦了擦汗唇上的酒,起身便朝着槐轻羽的院子走去。 他心中满是对槐轻羽的渴望,恨不得将他永远抱在怀里,对他诉说着爱意。 然而,即将走到槐轻羽院子的时候,他忽然僵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缓缓从槐轻羽院中踏出来的言成碧。 他止住了脚步,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阿碧怎么会深夜来到小羽这里?他记得二人应该没有交集。 他默默的看着,眼睁睁看着言成碧并未离去,而是一把握住了准备关门的槐轻羽的手腕,将他拉入了怀中,在他的额上亲了好几下。 槐轻羽摸了摸被吻过的额头,心中满是嫌弃与厌恶,只能皱了皱眉,“你快离去吧!” “真想永远跟你在一起。”言成碧痴迷的握着他的手腕,低下脸,在他的指尖上吻了又吻,嗓音因为动了情.欲,而变得沙哑无比,“如果这个世上没有秦漆禾就好了。那样我就不用顾及他的存在,能与你永远在一起了。” 秦漆禾:“!” 他的手指瞬间死死握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 阿碧为什么要亲他的小羽? 他明明知道他喜欢小羽,却还敢染指他的人! 还有,阿碧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如果这个世上没有秦漆禾就好了”? 他将言成碧当成兄弟,如珠似宝护了一二十年,言成碧却希望他消失,好占有他的心爱之人? 他眼瞳渐渐变得猩红,眼神阴鸷的盯着前方的言成碧,浑身散发着阴戾的气息。 槐轻羽丝毫不想与言成碧接触,他尝试了好几次才抽回手,然后迅速关上了院门,将言成碧关在了门外。 言成碧在门口不舍的站了一会儿,才转过身。 然后,便不期然的与秦漆禾对视上了。 言成碧的身子一僵,想要挂出惯常虚假的笑意,然而待看清楚秦漆禾脸上的怒气与阴鸷之后,他便瞬间明白,秦漆禾已经知道一切了。 言成碧也不再虚与委蛇,懒散的走到秦漆禾面前,笑得挑衅又猖狂,“大哥,偷窥可不是一种好习惯呐!” 第108章 第 108 章 秦漆禾望着眼前张扬无比, 与从前的乖巧听话完全不同的言成碧,感觉很不真实。 他眼尾猩红的盯着言成碧,一字一顿质问:“阿碧, 我需要你的解释。你明明知道小羽是我的人,为什么亲他?” “我为什么不能亲他?”言成碧仿佛看不见他的愤怒一般, 悠然自得的笑了笑,“你喜欢的我就不能喜欢了?秦漆禾,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落魄的样子, 凭什么和我抢小羽?” “我?和你抢?言成碧,你别颠倒黑白!”秦漆禾死死咬着牙关,从牙缝中蹦出几句话, “言成碧,一直以来我对你那么好, 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言成碧轻蔑的望着他,听他提到从前, 神色渐渐冷了下来,“对我好?是指你的那些施舍吗?你假意对我好,只是为了自己的名声!” “你是这样想的?”秦漆禾眼神冷得如寒霜,“我当年顶着父亲的压力,将你当成亲弟弟,毅然决定教你读书认字,你当时连笔都不会握, 还是我握着你的手,教你一笔一划的写字, 这些你难道全都忘了?” “我当然没忘!”言成碧掀起眼睫, 眼神里带着嘲弄,“所以我很明白, 你对我好的前提,是看上了我读书的天赋。如果我是个榆木脑袋,你还会那么用心教我吗?你俯视着我,看着我在你的教导下进步飞速,能得到成就感,不是吗?”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秦漆禾瞳孔猛缩,只觉得浑身冰凉,一腔热血喂了狗。 诚然,他一个高高在上的少爷,无法真正与仆人感同身受,但也是付出了这么多年的真心的。 他将言成碧当成了亲弟弟,所以给了他优渥的生活条件,让他吃住都与自己别无二致,将他养得贵气非凡。 言成碧高大、俊美,气质不俗,和他站一起时,别人都会将他们二人弄混,分不清究竟谁才是秦家公子。 若是别家少爷,定然会觉得冒犯。 可他却从未如此,反而会自豪,觉得言成碧本就应该受到这样的夸赞。 父亲收言成碧为义子的时候,他满心欢喜,以为能真正与言成碧当兄弟。 之后他不幸缺席殿试,眼睁睁看着言成碧越过自己,被无数人夸赞,连父亲都对他刮目相看,他虽然心里不舒服,也没有做什么。 就连跟父亲争吵时,他也仍旧向着言成碧,丝毫没意识到言成碧做什么手脚。 他觉得,父亲这段时间,看重言成碧轻视自己,一定是在使离间计,想要自己嫉妒言成碧,破坏他们的关系,还同父亲吵架。 现在看来,一切都太荒谬了! 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缺席殿试? 言成碧为什么明明承诺了说不去做大理寺少卿,第二日却又欣然赴任? 说要帮他某个一官半职的时候,为什么不与大理寺正说清楚他的身份,最后只让他去当个小小司务遭人侮辱戏弄? 答案显而易见。 秦漆禾想通了一切,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再睁开时眼底满是鲜红的血丝,仿佛吃人的恶鬼。 他一把掐住了言成碧的脖颈,低声吼道:“是你害我缺席殿试的,是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不想一辈子被你踩在脚下啊!”言成碧脖颈被掐得有些窒息,脸色渐渐变白,但是表情仍旧是嘲讽的笑着的。 他忍不住咳了两下,艰难的发出声音,“都是人,凭什么你为主,我为仆?你说当我是兄弟,可只要我犯错,你仍会罚我下跪,这算什么兄弟?” 秦漆禾额上青筋猛跳,抑制不住的质问,“就因为我罚你跪了一次,所以你就将我对你的一切好,全都抹掉了?你害我缺席殿试,相当于毁了我的人生!” 言成碧眸子逐渐变红,不想再掩饰自己的想法了。 他的声音里满是恨意,“我就是要毁了你的人生!我就是要看着你堕入泥潭!秦漆禾,你凭什么能这么命好,一直高高在上?我哪点儿比不上你,可却因为是仆人身份,只能对你卑躬屈膝!要怪就怪你蠢!谁让你帮了我,否则的话我现在只是个粗略识得几个字的书童,你也不会落到这个境地!” “我蠢?”秦漆禾重复着这两个字,手指越发用力,力道之大,几乎要掐死言成碧,“我对你这么好,你却丝毫不知感恩,只觉得我蠢?言成碧,你该死!” 言成碧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他不是个人人欺辱的性子。 他艰难的急速喘息着,攥紧拳头,趁着秦漆禾不注意,一拳打在了秦漆禾的脸上。 瞬间,秦漆禾只觉得半边脸剧痛,下意识松开了手。 言成碧趁机后退了两步,捂着脖颈吞了几下口水,劫后余生般大口的低喘着。 秦漆禾抬起骨节分明的指尖,碰了碰自己的侧脸,只感觉到了面部一阵刺痛。 他眼神阴鸷的盯着言成碧,“你敢打我?言成碧,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父亲,将你害我的这些事,全都同他说清楚?” “哈哈哈……”回应他的,只有言成碧嘲弄的微笑。 言成碧摸着自己修长如玉的脖颈上,这痕迹鲜明的掌痕,有恃无恐的觑着秦漆禾,“我现在可不是奴仆了,你没有证据之前,说的任何话都是在污蔑我! “而且以现在的情况,你讲那些话说出去,父亲大人会相信谁?是我呀! “你现在这模样,落在任何人眼里,都像是嫉妒我嫉妒得发狂,自然而然的,你说的那些话,只会被人当成接受不了我比你优秀,而对我产生的污蔑之词。 “你不想受到二次打击,就尽管去说,反正也没人会相信你!” “言成碧,你别欺人太甚了!”秦漆禾听到这些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他心知言成碧的话是真的。 没有人会信他的话,即便他说了,也只会被当成嫉妒言成碧的污蔑之言。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努力的想要平复心境,可是胸腔中始终被巨大的愤怒填满。 他十几年如一日的照顾言成碧,可言成碧却是条白眼狼,恩将仇报。 他一步步的取代了他,成为了他父亲最骄傲的儿子,夺走了他的名誉、地位、身份,最后深知还要夺走他的小羽! 想到言成碧刚刚肆无忌惮的亲吻小羽,他的理智就再也绷不住了。 他死死的咬着牙,直接挥出了一拳,打在了言成碧的下巴上。 言成碧的嘴角,顿时流出了一丝鲜血。 他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嘴角,然后冷笑一声,与秦漆禾缠斗了起来。 二人都没有学过武,但都是身形高大、身强体健的年轻男子。 在这昏暗的黑夜里,二人拳拳到肉,打得不可开交。 秦漆禾恨极了言成碧,每次出手都极重,但到底养尊处优,没有言成碧不要命的狠劲儿。 最终,他猛吐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 言成碧也伤得极重,捂着胸膛跪倒在地。 他望着一边吐血,一边死死盯着自己,恨不得生啖自己血肉的秦漆禾,怒骂了一声:“疯子!” 他如今名誉地位皆有,并且很快就能与槐轻羽成亲,前途一片大好,可不想真的死在这儿。 他强忍着全身的剧痛,拼命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的离开了。 秦漆禾无力的躺在地上,全身都宛如散架了一般,一动都不能动。 他虚弱的睁着眼睫,眨了两下,一滴泪逐渐在眼角聚集。 忽然,天上落下了密密麻麻的雨滴,很快浇湿了他全身。 雨越下越大,冲刷他全身的鲜血,混合着他的眼里,顺着鬓发流在了地上。 他宛如没有灵魂的尸体,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任凭自己浸泡在雨水里。 槐轻羽一直在暗处,看完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看着秦漆禾由震惊,到找言成碧对峙,然后变成了眼前这副破布娃娃一般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想了想,他拿了一把雨伞,打开门走了出去。 秦漆禾无力的躺在地上,全身都被冰冷的雨水包裹着,心底的绝望在无声蔓延,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忽然,他听到了一道极小的开门声,在这黑暗,只剩雨声的夜晚里十分明显。 “小、小羽……” 他心中一动,艰难的睁开了眼皮,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声音来源处。 他看见槐轻羽撑着一把伞,小心翼翼的垫着脚尖,走了过来,眉眼是那样的漂亮动人。 秦漆禾无意识的滑动着喉结,看着越来越近的槐轻羽,眼底迸发出希冀。 他艰难的挪动身子,缓慢的爬起来,半撑着身子猛咳了两声,脸色惨白的坐了起来。 他的全身湿漉漉的,宛如一只被遗弃的落水小猫,无助的睁着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槐轻羽。 “小羽,你来看我了……”他试图伸出手,握住槐轻羽的手腕。 槐轻羽低眸,看了一眼他带着泥水与血污的手,拧了拧眉,没有去碰,而是丢给了他一张帕子。 他的语气很冷淡,“擦一擦脸吧。” 秦漆禾注意到了他紧拧的眉,心脏被刺痛了一下。 小羽这是嫌弃他? 他感觉心脏处开始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痛,难受得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同时,为自己的满身狼狈,而忍不住升起了自卑的情绪。 他握着槐轻羽丢过来的质地轻薄柔软帕子,珍视的放在鼻尖下嗅了嗅,丝毫不舍得用。 这帕子就像小羽的手一般软,好好摸。 秦漆禾无视落在身上的风雨,仰起脸,迎着一直倾斜而下的雨珠,勾起一抹无力的微笑,望向槐轻羽,“谢谢你,小羽,你是来安慰我的吗?” 槐轻羽没有正面回答。 而是撑着伞,低下头注视着被倾盆大雨浇灌的秦漆禾,居高临下的开口,“我听了你们刚刚的谈话。被背叛,你伤心吗?” 秦漆禾凄然一笑,眼底满是恨意,“当然。我对言成碧掏心掏肺,他却恩将仇报,将我害成这副模样!” 槐轻羽见状,重复了一下,“是呀,真心待人,却没有好结果,当然会伤心欲绝,会后悔。” 然后,他忽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望着狼狈的秦漆禾,“可是你知道我会对你说什么吗?” 秦漆禾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期待,以为槐轻羽会说些安慰自己的话。 然而,下一秒,槐轻羽的话就让他浑身僵住了。 “我会说,你活该!” “小、小羽你这是什么意思?”秦漆禾不敢置信的睁大了黑眸,眼神沉得吓人。 他踉踉跄跄站起身,一把抓住了槐轻羽的手腕,神情激动,“小羽,既然你听见了全程,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言成碧是如何的阴险。你这样说,究竟是什么意思?你爱上言成碧了?” 槐轻羽不屑一笑,“言成碧?他有资格被我爱?” 秦漆禾唇瓣颤抖,极力压制着被揪紧的心,轻声问,“那你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言成碧不配被我爱,你秦漆禾,更不配。”槐轻羽直接挣脱了手,并且冷冷的将秦漆禾推到在了地上。 秦漆禾本就浑身是伤,刚刚还吐了一口血,连说话都要强忍着胸腔的剧痛。 他的脸色白得宛如透明的鬼魂,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渗人。 他睁着死寂的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满怀希冀的盯着槐轻羽,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小羽,我求求你把话说清楚。你、你是不是被言成碧胁迫了,才会同我说这些?我不信你会这样对我!” “秦漆禾,你虚伪,恶心,下流,我已经忍受你够久了!”槐轻羽冷冷一笑,抬起一只脚,狠狠的踩在了秦漆禾的手上,“痛苦吗?伤心吗?可你如今遭受的痛苦,远不及我前世的十分之一!” “前世?”槐轻羽的话,让秦漆禾忍不住猜测,槐轻羽是魇着了,将梦境当成了现实,才会对自己这般厌恶。 他希冀的问,“小羽,你是不是做梦了?我根本没害过你!” “你害没害我,我心里很清楚。”槐轻羽冷冷一笑,“秦漆禾,你落得如今的下场,都是罪有应得!” “小羽!你清醒一点!”秦漆禾仍旧觉得槐轻羽是陷入梦魇了,否则他不会这么恨他。 他努力支撑起一个笑脸,捂着疼痛不已的胸口,断断续续的开口,“小羽,你看、看清楚,你说的那个所谓的前世根本、不存在。这世上、不可能存在那种玄妙之事,哪、哪来的前世呢?”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秦漆禾,我重生回来,就是要好好看看,你没有我的帮助,会落得怎样的下场。”槐轻羽冷漠的盯着秦漆禾,忽然莞尔一笑,“果然,没有我的干预,你如今被取代,被背叛,才是应有的结局。” 秦漆禾立刻抓住了槐轻羽话中的关键词,立刻脸色凝重的问,“重生?小羽,你能不能跟我说清楚?” “呵!”槐轻羽厌恶的盯着他,“我的确应该跟你说清楚,让你更绝望!你应该想不到,前世你的人生有多么一帆风顺,有多么风光吧?” 秦漆禾却仍旧只当他在梦魇,忍不住从地上爬起来,用湿淋淋的手抓住他的肩膀,神色担忧,“小羽,你别停留在梦境中了,快醒醒吧!” 槐轻羽却红着双眼,声音里隐藏着无限冷意: “你之所以缺席殿试,是因为言成碧给你下了药。 “前世,我提前发现了他的阴谋,所以阻止了他。但言成碧自尊心强,无法承受被发现的下场,便直接吞药自尽了。 “言成碧临死前还强撑着一口气,同你说是我嫉妒他受到你的宠爱,所以逼死了他。” 秦漆禾不可置信的眨着黑眸,抓着槐轻羽肩膀的手不自觉缩紧。 都说世上有鬼,可他却从未见过。 而且,他们读书人是对鬼神敬而远之的,这也养成了他不信真的有什么鬼神之事。 他仍旧觉得,槐轻羽说的前世,是荒谬不可信的。 但……槐轻羽描述的这些情况,又是那般的符合逻辑。 如果当日,言成碧给他下药,被槐轻羽发现,以言成碧那超乎常人的自尊心,的确会直接自尽,宁愿去死也不愿活在世上受辱。 而且,言成碧阴险又心机深沉。 的确会在死前告黑状。 槐轻羽说得这些,是那么的符合逻辑,不像是在荒诞无比的梦。 忽然,秦漆禾笃实的心产生了一丝慌乱和不详之感。 他抓着槐轻羽肩膀的手越来越紧,略带惶恐的问道:“然后呢?小羽,我、我信了他的话吗?” 他有些侥幸的猜想,自己这般爱小羽,应该不会信言成碧的话吧? 如果放到今生来,即便他真的遇到了那种情形,也会包庇小羽,忽略掉言成碧的死。 槐轻羽被抓得有些疼,拧了拧眉,拂掉了他的手,“你放开我!” 秦漆禾却紧张得不敢放,坚持想要一个答案,“小羽,我那么爱你,你告诉我,我当时不会信言成碧的话的,对不对?” “你信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秦漆禾双目赤红,有些失控的低吼道,“我、我愿意为了你去死,我怎么可能会轻易的信言成碧的话?” 槐轻羽面无表情,缓缓诉说着原因,“上一世的你,并没有这一世这般爱我,在你心里我是弟弟,言成碧也是弟弟,而且言成碧还与你一起长大十数年,你当然会更信他!” 上一世的槐轻羽拘谨、胆怯,远没有这一世的胸有成竹、落落大方,更没有这一世的优秀。 秦漆禾并没有那么快爱上他。 言成碧同样如此。 否则也不会因为被他撞破阴谋,而产生报复的想法。 秦漆禾得到了槐轻羽的答复,喃喃的摇着脑袋,嘶吼道:“我不信!小羽,我怎么会不爱你?你在撒谎对不对?” “你再不信,也改变不了你上辈子对我的伤害!”槐轻羽掷地有声的提高了音量,继续说了之后的事,“你信了言成碧的话,恨上了我,也恨上了父亲,觉得我和父亲联手逼死了言成碧!所以,你表面假装好哥哥、好儿子,实际上一直在想办法报复我们。” 秦漆禾等不到他将话说完,就控制不住的大吼道:“不可能!小羽,我再恨你们,也不会为了言成碧伤害你们!” “因为在你心里,你是正义的,而我和父亲是邪恶的,这么一想是不是就合理了?我们这两个心狠手辣之人,逼死了无辜又上进的言成碧,而你就是那个正义的执行人,你为言成碧的逝去惋惜,又因为逼死他的是你的亲人,所以你愧疚万分。 “你伤心欲绝,又觉得对不起言成碧,被长久的折磨下,自然想要当正义的执行人,去除了我们这两个罪大恶极之人! “你觉得父亲罪大恶极,他的存在是整个大蕴的不幸,所以你投身父亲政敌的门下,绊倒了秦家,使得父亲在流放路上自尽。 “你心里恨我,面上却装得和善,你娶了我后,才露出了真面目。 “你侮辱我,强迫我,还在我怀着孩子之后,将我赶出了家门……” “不、你别说了!”秦漆禾越听,越是痛苦的摁着脑袋,眼泪混合着雨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很多片段。 那些片段,在槐轻羽的控诉下,逐渐形成了清晰的记忆。 表明了槐轻羽所说的一切,全都是真的。 记忆中,他与槐轻羽成了婚,宛如牲畜一般,压在他身上对他无尽的索取,事后还用难听的言语刺激他、侮辱他,说他放.荡、下贱。 他早就爱上了槐轻羽,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对这个弟弟默默关注,只是没有这一世的强烈,所以一直没有表达出来。 婚后的他很矛盾,一边恨他,一边爱他,陷入两难的境地中无可自拔。 所以他才会失控的占有他,然后又百般侮辱他。 为了让槐轻羽彻底陷入无助的境地,他还将大着肚子的槐轻羽赶出了家门。 他、他当时只是想吓一吓他,想看他哭泣无助的模样,没有真的想让他被乞丐凌辱。 他是打算在他绝望的时候,将他救下的。 可还没等他出手,宋钦隐那个畜.生就来了。 而槐轻羽竟然直接跟宋钦隐走了,还让肚子里的孩子叫宋钦隐爹! 他不由得怀疑,槐轻羽是不是早就跟宋钦隐勾搭上了。 他开始怀疑槐轻羽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他对槐轻羽越来越恨,也越来越爱。 他越来越矛盾,也越来越偏执,这些想法折磨得他险些疯掉。 秦漆禾的眼泪越流越凶。 他踉跄一瞬,骤然跌倒在地,面色苍白如恶鬼,绝望几乎要漫出眼眶。 他自欺欺人的喃喃道:“这不是真的,小羽,我、我不记得那些事了,你、你在骗我,对不对?” 第109章 第 109 章 他的眼底满是微薄的希冀, 渴望槐轻羽告诉他,他说的那些是骗他的。 可槐轻羽只是不远不近的看着他,眼神冷漠如霜, 满脸嘲弄。 他在嘲笑他的自欺欺人,嘲笑他被言成碧骗, 嘲笑他落得这个下场活该。 看着秦漆禾这般痛苦,槐轻羽忍不住出言讥讽, “装什么?你前世害了秦家后, 不是过得很开心吗?” 秦漆禾还想装傻。 可他对视上槐轻羽熟知一切的眼神后,便知道自己骗不到槐轻羽。 他痛苦的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苦涩的笑了一下,然后迎着不停坠落的雨, 缓缓站了起来。 他揉了揉胀痛的眉心,上前一步, 想要握住槐轻羽的手腕。 槐轻羽对他厌恶极了。 他最恨的,莫过于秦漆禾。 更何况眼前的这个秦漆禾,还是上一世的那个。 槐轻羽后退一步,冷漠的抿着唇,“你要说什么话就说,别靠这么近。” “小羽……”秦漆禾衣服全湿,几缕黑发贴在颈上, 将他那白色的脖颈愈发显得苍白病态。 他低哑的声音渐渐响起,“我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我这辈子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求你……” “不可能,秦漆禾, 你做梦呢?”槐轻羽险些被秦漆禾给气笑了。 秦漆禾那么对他,竟然还想要与他再续前缘? 下一秒,他手中的伞,便被秦漆禾给夺去了。 秦漆禾握着伞柄,丢到了一边,然后抬起一臂,抵在了槐轻羽身后的墙上,原本儒雅俊逸的眉眼上,忽然绽出了如前世一般沉浮官场多年的,诡谲的笑意,“小羽,你说……如果我现在强迫了你,你是不是只能嫁给我了?” 他的话让槐轻羽浑身恶寒。 想到前世的种种,槐轻羽脸色渐渐白了起来,语气厌恶,“强迫?无论前世今生,你只会用这一个手段吗?” 槐轻羽的话,让秦漆禾的眼底闪过一抹痛色。 前世,若不是槐轻羽抗拒他的亲近,他岂会一次又一次的强迫他? 秦漆禾低低的笑出了声,“小羽,我是你夫君,你身上哪一点我没看过?这次我就放过你,不过下次……” 他的话还未说完,槐轻羽就从袖中取出了一包迷药,猛得撒向了他的面庞。 秦漆禾猝不及防吸入粉末,眼神一变,感觉自己的身子开始软了下来。 意识涣散前,他看到槐轻羽浑身湿漉漉的,正在用雨水洗去手上的粉末。 一边洗,还一边鄙夷的朝自己唾了一口,讥笑道: “放过我?你应该乞求我放过你!被你欺负那么多次,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防备?” 小羽…… 秦漆禾不想闭上眼睛,可沉重的眼皮,还是让他被迫睡了过去。 槐轻羽的浑身都淋湿了。 他觉得有些冷,唤来蓝柳和青鸿,命他们将秦漆禾丢回他自己的院子门口后,槐轻羽便进了院子。 他换掉了脏衣服,又忙不迭的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秦漆禾这一睡,不出三天是醒不来的,也就是说,这三日秦漆禾都没有时间来打搅自己了。 想到大晚上肆无忌惮来骚扰自己的言成碧,槐轻羽也准备加快解决掉他的速度。 上一世,言成碧的栽赃陷害,是他不幸的开端。 所以打从重生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准备好解决掉言成碧这个罪魁祸首了。 言成碧野心强,忘恩负义,喜欢利用身边一切能够利用的人或物,不好接近。 所以他从一开始,便做好了计划。 他以一个天真无知,痴恋言成碧的形象,接近言成碧,然后一点点展现了自己的价值,让言成碧相信自己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开始正视自己,欣赏自己,甚至是崇拜自己。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才牢牢抓住言成碧的心。 如果他没有展现出自己读书上的天赋,让言成碧相信自己是个比他还优秀的天才,那么即便他对言成碧再好,也只是言成碧眼中的一块肥肉。 就如秦漆禾一般。 秦漆禾对他有知遇之恩,说是他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可结果很明显,言成碧对秦漆禾表面感激,装得顺从乖巧,可实际上却一直怀着不轨之心。 言成碧就是个危险的白眼狼,时时刻刻都要用利益吊着。 现在,言成碧得偿所愿,出人头地,还将秦漆禾踩在了脚下。 接下来,言成碧肯定会逼他嫁给他。 言成碧是个疯狂又偏执的人,如果得不到他,不知道会使出什么可怕的手段。 是时候加快脚步,除掉言成碧这个威胁了。 槐轻羽敲定接下来的计划后,便安然入睡了。 第二日,他醒来时,发现言成碧已经坐在了他院内的桌前,正缓缓喝着茶水。 槐轻羽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的问,“你怎么这么早来了?” 言成碧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槐轻羽面前,眼神几乎是黏在了他的脸颊和唇瓣上,“小羽,我自然是想你了,要不是昨晚你非要赶我走,我绝对……” “好了,我知道了。”槐轻羽掩唇笑了一下,“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们还未婚,应该保持距离才对。” 言成碧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语气亲昵,“我们两情相悦,成亲是迟早的事。” 槐轻羽装作羞涩的样子,慢吞吞的将脸扭向一边,“我也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只不过你公务繁忙,还是快些吃过早饭去大理寺吧。” 言成碧看着他羞涩的表现,眉眼间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握着他的手腕,与他五指相扣,语气很温柔,“大理寺没什么要务,左不过是处理一些案件,我还是个新人,并不懂得办案,只是走个过场罢了。那些案子太无聊了,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可你到底是个新人,怎么能懈怠公务呢?”槐轻羽担忧的蹙了蹙眉,“万一被政敌参上一本可不好。” 言成碧心不在焉的听着他絮絮叨叨 忽然,他趁槐轻羽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在槐轻羽的脸颊上猛啄了一口。 “呀!你真讨厌……”槐轻羽下意识捂住被咬了一口的脸颊,瞪了言成碧一眼,“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有没有认真听呀?” “我听了……”言成碧的呼吸越来越灼热,声音也变得喑哑起来,贪婪的盯着槐轻羽修长的脖颈与精致的下巴,恋恋不舍道:“可是我还是不想与你分开,怎么办?真想现在就娶了你。” 他的眼神太过直白赤.裸,仿佛恨不得现在就将槐轻羽压在身下,狠狠疼爱。 搞得槐轻羽很不适。 但他仍旧装得很自然,冲着言成碧扬了扬眉,“那我陪你一起去办案吧!” 他的话,让言成碧的眸子亮了一下。 “我也正有此意,小羽,我恨不得走到哪儿都时时刻刻带着你。可怕耽误你的世界,所以没提,没想到你竟然愿意浪费时间陪着我,小羽,你真的好爱我!”言成碧说着,悄悄舔了舔唇。 他看着槐轻羽的眼神越来越热。 忽然,他将槐轻羽搂入怀中,高大修长的身子将槐轻羽压在了石桌上。 槐轻羽是个哥儿,力气小,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却连一丝动摇他的力气都没有。 他不得不拧了拧眉,警告道:“你要做什么?这可是大早上,你别乱来!” 话音刚落,言成碧的吻就落在了他的唇瓣以及下巴上。 他将槐轻羽压在身下吻了许久。 槐轻羽死死咬着唇,一直试图推开他。 可直到言成碧吻得够久了,主动放开他,他才能站起来。 言成碧对他的觊觎之心越来越强烈了,骚扰得他不厌其烦。 槐轻羽急着解决掉言成碧,正是有这个原因。 槐轻羽不悦的扫了言成碧一眼,强调道,“你太孟浪了,我们还未成亲呢!” “对不起,小羽,万一看见你就情难自禁。”言成碧语气低微的赔罪。 槐轻羽哼了一声,丝毫不领他的情,转身去吃蓝柳和青鸿带回来的早饭。 吃完后,他换好了一身红色的衣衫,准备出门。 刚踏出院门,手腕便又被言成碧给抓住了。 言成碧抬起手指,抚了抚他脖颈上的几处,“这个还有这些,需要遮一下……” 槐轻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脖颈被言成碧给吻出了好几道痕迹。 他再次拧眉,“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言成碧那张侵略性十足的俊美脸庞上,缓缓露出了得逞的笑意,“我想多看一会儿。在小羽身上留下独属于我的痕迹,我很开心。” 他说着,拿出一条白色的帕子,系在了槐轻羽的脖颈上。 然后打量了一下槐轻羽,喉结滑动,咽了几下口水,“小羽真漂亮。” 槐轻羽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二人来到了大理寺。 如今,言成碧是大理寺内,除了大理寺正官职最高之人,再加上他是秦首辅的义子,所以算起来,他是大理寺内最不可得罪之人,大理寺正见了他,都要赔个笑脸。 槐轻羽前世没做过官,早早嫁人了。 这辈子更是还没入官场。 他随着言成碧进入了大理寺,好奇的左看右看,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 因为大理寺内,有时候冷冷清清,有时候又宛如菜市场一般热闹。 比如今日,大理寺内来来往往的官差,正押送着不少犯人走来走去。 槐轻羽看见那些犯人浑身是伤,手脚上还带着镣铐,浑身散发着恶臭,看着极是可怜。 槐轻羽皱了皱眉,仔细又小心的避开那些人。 言成碧见他皱眉,伸出手臂将他揽入怀中,“别靠近那些人,小羽,仔细他们伤了你。” 槐轻羽好奇道:“大理寺虽有牢狱,但到底只是司法部门,为何会有这么多囚犯?” 言成碧如今当值也不过两三日,也只有一点浅显的认知。 但好在他提前做了研究,因而能顺利回答上来,“今日是符合案件,以及平反冤狱的日子,每旬都有一次。这些罪犯的案子存疑,很可能是冤假错案,要被翻案了。” “冤假错案?这么多?”槐轻羽拧了拧眉,望着那些犯人,没再说什么了。 他来到了言成碧的办公场所。 言成碧身为大理寺少卿,是有单独的办公场所的。 二人一进屋子,槐轻羽便被言成碧给抱在了怀里。 槐轻羽深吸一口气,抬手将他给推开了,“你在工作呢!应当认真些!” “不怕,反正也没有人来。”言成碧说着,长臂一揽,又将槐轻羽给抱在了怀里,还强迫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槐轻羽坐在言成碧的腿上,羞耻得脚趾抠地,倍感不适的动了动身子。后颈也有一片灼热的气息喷洒过来。 与此同时,言成碧沙哑的声音响起,“不想让我在这里对你做什么就别乱动,小羽。你知道的,我时时刻刻都在渴望着你。” 槐轻羽强忍着逃离的冲动,不敢再动了。 这个言成碧,怎么和前世婚后的秦漆禾一样,见了他就发.情? 槐轻羽不得不坐在言成碧的怀里,叹了口气,妥协道:“我、我不动了,你认真处理公务吧。” 言成碧长臂箍住他的腰,将下巴贴在他脖颈上,嗓子仍旧沙哑着,“有你在,我怎么能安心工作?嗯?” 槐轻羽哼了一声,“那我走?” 言成碧立刻将他抱得更紧了,语气里的占有欲强烈,“不准,小羽,既然跟我来了,就不允许离开我一步!” 就在这时,外面的门被敲响了。 言成碧这才放开了槐轻羽。 一边整理了一下衣衫,一边慢条斯理的淡淡开口,“进来吧!” 槐轻羽则躲在了帘子后面,百无聊赖的看向进来的两人。 走进来的两人,一人是大理寺的评事,名唤王生,一名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人。 大理寺有好几个大理寺评事,在审判案子时,担任裁判的作用。 但主要裁定,还是要看言成碧这个大理寺少卿。 一见到言成碧,那个管家模样的人,便立即跪了下来,诚惶诚恐道:“见过少卿老爷,少卿老爷万安。” 言成碧拧了拧眉。 他是个新人,很多事都不懂,但他也不傻。 他不认得那个管家,于是看向离开一旁的王生,微微一笑,“王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生微微一笑,“言弟弟,这个是张玉朗案的相关人员,张家的管家。张家对张玉朗案的判罚存疑,觉得平县县令的判罚一点根据都没有,张玉朗分明是受了冤屈……” “所以呢?”言成碧神色未变,仍旧微笑应对,“王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般来说,县里的判罚过的案子,是不会移交到盛京的。 除非这案子不普通。 王生沉吟了一下,笑道:“我哪有什么意思,言弟弟,我只不过是见张家管家一直叫喊冤屈,想着引荐一下,这件事跟我可没关系。” 王生说着,瞥了一眼那个张管家。 张管家立刻很识趣的跪在地上,连连磕了几个头,口中直叫冤屈,“求大人开恩呐!我们主家张家是平县有名的富户,因为平日里不肯贿赂县令,那平县的县令就无故冤枉我们家少爷,指使人污蔑我们家少爷强抢民女,判处我们家少爷终生监禁。你说说,那县令什么证据都没有,凭什么这样判罚?简直是罔顾礼法,草菅人命!” 言成碧不是傻子。 如果平县县令真的如张管家所说,是个草菅人命的昏官,按照张家这么闹下去,害怕事迹败露,早就将张玉朗给偷偷弄死了。 绝不会废这一番功夫,将此案移交到盛京。 因而他只说道:“既然张玉朗是无辜的,你就回去等判决便是。” 张管家闻言,看了看一旁的评事王生,面露难色。 王生对张管家对视一眼,然后笑呵呵的看向言成碧,“言老弟,这判决还需要登上一年半载,等到了那时候,张玉朗早就在牢里折磨死了。” 言成碧直接问,“王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生不愿落人话柄,因而捋了捋胡须道:“我当然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见不得人含冤受屈……” 言成碧心知肚明。 这个王生一定是收受了张家的贿赂,才会特意跑过来说话。 什么含冤受屈,那个张玉朗一定是做了罪大恶极之事,才会被抓起来。 言成碧继续推辞道:“我是一个新人,怎么会懂处理这些事?这件事还不一定由我经手呢!而且大理寺右卿珠玉在前,办事经验丰富,我能做什么呀?” 大理寺是有两个少卿的,一个左一个右,言成碧这算是左卿。 这话一出,王生和张管家算是知道言成碧的态度了。 大理寺右卿那可是油盐不进,每日拢着袖子,喝着养生茶,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谁来了也不给通融,主打一个公事公办,干了三十年了都没有升上去过。 言成碧让他们找他,不就是摆明了不给回旋的余地吗! 还以为来了个圆滑好忽悠的,没想到这位新任大理寺少卿一点都不好说话! 张管家忍不住弓着腰,一直用袖子擦拭着额上的汗。 家里老爷说了,银子随便他支使,务必让他救回少爷,否则的话就别回去了。 他在盛京这几个月,银子没少花。 可那些大人收了银子象征性的使点儿力,说两句话就撒手不管了,就例如眼前这位王大人王生,收了那么多钱只愿意帮他引荐,绝不蹚浑水殃及自己。 真是心黑,收了那么多银子不办事,他又不敢让他把银子还回来。 到时候事儿办不成,回去后肯定要被贬为马夫,他平日里在张府没少作威作福,到时候真沦落为了马夫,府内的其他人欺负他,还不得跟他当初欺负他们一样啊! 张管家恨不得死在当场。 王生闻言,叹息了一声,“那就没办法了,张公子命里该绝呀!” 张管家:“……” 你才该绝!你全家都该绝! 王生说罢,自认为答应的事情已经办完了,甭管成不成,反正已经没有他的事情了。 他正甩袖要走,满心绝望的张管家,却不愿离去,再次扑通跪在了地上,“言大人,您行行好吧,我们主家一脉单传,我们家公子可是张家的独苗苗!如果你愿意在判罚时通融通融,我们家老爷愿意奉上全部身家,足足五万两有余!” “张管家,你说这些做什么?”王生不悦的呵斥着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张管家。 这老货!这么说岂不是暴露了他也曾收过他的银子? 他还摸不透言成碧什么性子呢,万一是个刚正不阿的,得知他收受过贿赂,岂不是等同于捏住了他的把柄,日后要检举他? 言成碧眯了眯眸。 五万两。 他现在身上连五十两都没有。 那得是多大一堆银子。 他揉了揉眉心,掩饰住了眼底的情绪,表情严肃,“为官者,应当清正廉洁,绝不会收受贿赂。王大人,你带着人离去吧,今日之事我就当没有见过。” 王生闻言,一把将张管家拽起,逃也似的离开了。 二人走后,槐轻羽从帘子后面走出来。 他自然也听到了“五万两”这个数字,也窥见了言成碧听见这个数字时,微动的神色。 财帛动人心,连秦首辅都似乎收过不少黑钱。 言成碧心狠手辣、见利忘义,他做官,难道是为了去做那为民请命的清官吗? 槐轻羽眸光闪了闪,心中瞬间有了盘算。 他状似懵懂的走过去,“言哥哥,他们是什么意思呀?是想要贿赂你吗?” “差不多吧。”言成碧微微一笑,长臂一伸,又揽过了槐轻羽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笑颜温柔,“不过,我誓要肃清御宇,报效朝廷,可不会做那贪官。” 一方面,他是不想给槐轻羽留下贪婪的印象。 另一方面,他还没傻到刚上任几天,就开始贪赃枉法,坏了前程。 况且,临上任前,秦首辅可是严厉的同他说过,让他不要为了一点钱财,就去干那些脏事。 他引以为鉴。 五万两虽多,但他相信,只要官位越做越大,他将来会遇到五十万两、五百万两,同那些相比,那区区的五万两又算得了什么呢? “言哥哥,你真是个为名请命的好官。”槐轻羽压下心底的不屑,望着言成碧的眼神里全是崇拜。 言成碧接收到槐轻羽的眼神,十分受用。 他勾了勾唇,从桌上一大摞折子中,翻出了张玉朗案的细节。 看完后,他冷笑的将折子丢到桌案上,“果然有猫腻!幸亏我没上当!这张家真的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槐轻羽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那案件上,不由得拧了拧眉,只见那折子上写了…… 第110章 第 110 章 折子上, 写明了张玉朗的累累罪行。 张玉朗强抢民女,人家女儿不从,就失手杀了那名女儿, 这件事被好几位目击者看见了。 之后,张玉朗被告发到官府, 那几位目击者都被请去了,却作证说是那名民女诬陷张玉朗, 无故碰瓷才会不小心撞死。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 是张玉朗失手杀人。 再之后,一个为非作歹的强盗被捕,牵扯到了这桩案子, 县令细查之下,才知道当初给张玉朗作证的几名目击者, 竟然全都陆续以意外的方式死去了。 显然,张玉朗是为了杀人灭口, 指使强盗将当初的那几名目击者全都弄死了。 但那些目击者死时没有人证物证,张家又一口咬定强盗杀人越货,为非作歹,曾与张家有怨,说的话全部是诬陷。 县令自然不信张家的狡辩,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张家究竟做了什么。 但他短时间内,也找不到证据。 两相僵持之下, 便将案子移交到了大理寺。 槐轻羽看完了全案,忍不住道:“这个张家也太坏了吧, 言哥哥, 幸亏你没有答应网开一面,张玉朗这种人留在世上就是祸害!” 言成碧低下脸, 亲了亲他的额头,“为了小羽,我会做一个好官的。” 槐轻羽点了点头,笑得很漂亮,“我相信言哥哥。” 好官?那就要看言成碧经不经受得住接下来的考验了。 时间很快到了当值结束的时刻。 槐轻羽晃了晃言成碧的衣袖,咬住了下唇,“言哥哥,听说北市的酉时有个晚市,可热闹了,我们一起去看一看吧。” “好。”言成碧握住槐轻羽的手,扶着他一起上了马车。 言成碧成为秦家二公子后,是有个小厮跟在身侧的。 小厮赶着马车,开始往北市行驶。 槐轻羽坐在马车上,看着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忍不住弯了弯唇。 言成碧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又将身子贴了过来,气息灼热,“小羽很喜欢这里?那以后我们经常来这里,好不好?” 槐轻羽无视他占便宜的行为,点了点头。 马车很快行驶到了北市,槐轻羽同言成碧下车,小厮看着马车。 因为已经到了酉时,天色暗了下来,但由于街道上挂了许多串灯笼,所以沿街的店铺被照得清晰明亮,景色显得格外好看。 槐轻羽走着走着,忽然看见了前方举止亲密,携手而走的一男一女。 他瞬间止住了脚步,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二人。 前方那一男一女,他再熟悉不过了。 乃是三皇子齐涌姿,和他心尖上的小宫女翠柳。 二人衣着单薄,齐涌姿的脸色苍白,身子瘦弱得宛如一阵风,一看就是穷困潦倒之人,却一同进了一家首饰店铺。 见槐轻羽一直盯着首饰店铺,言成碧以为他是想买首饰,于是晃了晃他的手腕,“小羽,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吧!” 槐轻羽摇了摇头,有些不愿意进去。 他恨不得将齐涌姿碎尸万段,怕自己第一次见齐涌姿,就对他表露出了恨意。 但言成碧却觉得他是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是男子,理应为心爱之人花银子,铁了心要给他买首饰。 “小羽,随我来。”言成碧说着,便拉着槐轻羽的手,踏入了店中。 店中,齐涌姿和翠柳正站在柜台前说着什么,那店里的老板满脸不耐烦。 见言成碧和槐轻羽踏进了店,那店老板立刻将两个衣着寒酸之人推开,笑意盈盈的走上前。 两个穷酸的客人,和两个衣着光鲜的客人,老板又不傻,自然知道要先招待谁。 他盯着言成碧与槐轻羽的眼睛发光,“这位公子,你想买什么啊?” 言成碧还没来得及回答,另一边的小宫女翠柳的怒气冲冲的撸起袖子了。 她猛得一拍柜台,一张秀气的小脸上满是怒火,“老板,你什么意思?是我们先来的,你怎么先招呼其他客人!” “我还想问你们什么意思呢?”那老板不甘示弱的瞪着翠柳,“你们两个一进店就问东问西,什么都不买,凭空浪费我时间!” 翠柳咬了咬牙,“谁说我们不买东西了?” 那老板上上下下的扫视了翠柳一眼,然后不屑的笑了起来,“你还买东西?看你穿得这穷酸样儿,手里有一个大子儿吗?” “你……”翠柳词穷,牙咬得愈发紧,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身后的齐涌姿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劝道,“柳柳,咱们换一家店铺就行了,没必要与这些狗眼看人低之人发生争执。” 那老板耳朵尖,自然听见了齐涌姿低声劝解的话。 老板当即气愤的叫了起来,“谁狗眼看人低?你们两个穷酸鬼,在我店里耽搁时间,还说我是狗?你们也太不讲理了吧?” 齐涌姿抬起脸,瞥了那老板一眼,正色道:“老板,我没指名没道姓,你怎么知道我说得是你呢?” “我又不是傻子!”那老板恶狠狠的瞪着二人,“两个乞丐一般的东西,也敢在我店里撒野!我虽只开了一间小小的店铺,可怎么着也比你们强吧,还能被你们给欺负到头上?” 老板自然不知道齐涌姿是皇子,而且翠柳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宫女,却是见过圣上,自认为不平凡的。 他们二人再落魄,也忍不了一个平民对着自己撒气。 更何况他们觉得,是老板先狗眼看人低的。 说到底也是他们占理。 齐涌姿当即就皱了皱眉,“这位老板,你不要空口白牙污蔑人,我们二人何时欺负你了?” 齐涌姿的性格文弱,自小在冷宫里活得战战兢兢,没有任何后台,即便一个太监都能欺辱他。 他每日忍饥挨饿,宫里只有一个小宫女翠柳,将他当成了真正的皇子,守着他护着他。 他虽然可以去上书房读书,但教书的少傅等人,觉得他不受宠,从未认真教过。 因此,他只堪堪识得几个字。 要依仗没依仗,要才能没才能,要性格,性格又腼腆文弱。 正因为太过无能,所以才能长这么大,否则早就像大皇子、二皇子一般,一个瘫一个傻了。 而与之相比,小宫女翠柳的生活就好多了。 翠柳虽然名义上是齐涌姿这个无能皇子的贴身宫女,但实际上是皇后安插进来的心腹。 在齐涌姿面前,她是陪他一起吃苦耐劳、不离不弃的青梅竹马。 但实际上,她从未吃过一丁点苦,也从未受过一丁点委屈。 她表面上是陪齐涌姿住在冷宫,可由于是皇后的心腹,在别的地方还有住处。 齐涌姿吃糠咽菜,她也假装跟着吃一些,可转眼离开了冷宫,就回住处去吃大鱼大肉了; 冬日里,齐涌姿衣着单薄破旧,被冻得瑟瑟发抖,她也穿着好几年前的旧衣,可侍候完齐涌姿之后,她就会离开冷宫,去住处换上干净漂亮的棉衣,屋子里还放着暖烘烘的炭火。 她从未跟齐涌姿吃过苦。 每日享受完了,就去齐涌姿面前装乖巧,装可怜。 她也从未看得起过齐涌姿。 她是个心比天高的女子,每日幻想的都是嫁给太子,还总是拿前朝的平民皇后为例,觉得平民都有可能当皇后,她一个得皇后赏识的宫女,只要被太子看上,就肯定也能嫁给太子。 她表面处处为齐涌姿着想,可却无时无刻不厌恶齐涌姿,觉得都是齐涌姿的存在,耽误了自己去侍候太子。 可这一切,齐涌姿分毫不知。 齐涌姿将她当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觉得这世上对自己最真心的,莫过于从小一起长大的她。 他将她当成了亲人,事事都顺着她。 正因为如此,才纵容得她性子十分强势。 此刻,齐涌姿语气掷地有声,显然仍旧想通那老板讲理。 但翠柳在宫中沉浮多年,却远比齐涌姿见识的多,知道讲理是没意义的。 她一把推开齐涌姿,上前一步,疾言厉色,“今天你必须给我们道歉,否则你这生意别想做下去!” “我凭什么给你道歉?你以为你是公主还是皇子啊?”那老板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冷笑一声,“我不跟你这小女子计较,你再敢闹,我就叫官差将你抓起来!” 翠柳冷笑一声,有恃无恐道:“有本事你就叫!呵呵,到时候官差来了,还不知道会抓谁呢!” 那老板嫌弃的瞥她一眼,转身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了一旁的言成碧,“这位公子,你想要买什么?金银首饰还是镯子玉器?” 言成碧于是转身看向槐轻羽,“小羽,你想要什么?” 槐轻羽不愿跟齐涌姿以及翠柳打照面。 他假借咳嗽的名义,早就用帕子掩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猝不及防与探究望过来的齐涌姿对视上,手指瞬间握紧了。 他想到前世那凌迟之苦,恨不得让齐涌姿也尝试一番。 不过,他相信齐涌姿不会有好下场。 他吸了吸气,压下满腔的戾气,胡乱的点了点头,“我都可以,言哥哥,你随便买一些就行了。” 言成碧闻言,看向了那位店铺老板,“有没有什么最新品的玉镯或玉冠?” “有!”店铺老板连连点头,转身将最新颖的玉镯和玉冠都拿了出来,脸上都笑出了褶子。 店铺老板的这一举动,彻底惹恼了翠柳。 这区别对待太过明显,更何况她自认为是从宫中来的,身后的齐涌姿又是皇子,可比眼前这两个不知从哪儿冒出的人尊贵多了,这老板凭什么无视他们? 翠柳不服气的推了言成碧一把,“你这人什么意思?懂不懂先来后到?” “这位小姐,我没惹你吧?”言成碧瞥了翠柳一眼,语气淡淡,“你们吵你们的,我买我的,两不相干,懂吗?” 翠柳嗤笑一声,双手掐腰,“什么两不相干?这老板得罪了我,他就不能做成任何生意,你赶快滚出去,敢买他的东西,就别怪我不客气!” “柳柳……”身后的齐涌姿闻言,忍不住拽了拽她衣袖,劝道,“你别这样,咱们此次出宫,不宜太过张扬。” 可从小到大,一向是他听翠柳的,翠柳怎么可能低调下来。 翠柳转身看了看齐涌姿,秀气的小脸上满是关切,低声道:“殿下,我这也是为了你的颜面啊,你别担心,我一定逼这老东西朝你道歉。” 她明明是为了自己的一时之气,却总是能拉齐涌姿背锅。 齐涌姿闻言,不仅没有再劝阻,反而满眼感动,安静下来,低哑着声音道:“翠柳,你真好……” 二人嘀嘀咕咕,言成碧自是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他揉了揉眉心,将槐轻羽小心翼翼的揽入怀中,冷漠的看向翠柳和齐涌姿二人。 翠柳刚刚对他的颐指气使,让他在槐轻羽面前丢脸,一时间只觉得分外没面子。 他拼了命出人头地,好不容易苦读十几年,考上状元,起步便是五品的官职,前途无限,可不是为了在这里受气的。 言成碧忍了一会儿终是没平复好心境,冷漠的瞥向二人,语气平静,态度却很高高在上,“什么时候两个乞丐一般落魄的家伙,也能如此嚣张了?” “乞丐?你说谁是乞丐?”翠柳闻言,立刻被激怒了,一张秀气的小脸憋得通红。 他们的身份,但凡亮出来,一定能吓得这个平民尿裤子。 这个可恶的平民,竟对他们这般不敬! 言成碧轻飘飘的开口,“谁对号入座,说得就是谁,你这般急着跳出来,不是很有自知之明吗?” 翠柳气得握紧了拳,她转身与齐涌姿对视一眼,开口道:“公子,你还是将东西拿出来吧,也好闪瞎这个平民的眼!” 齐涌姿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了一块琉璃玉锁。 那块锁由一整块透明的琉璃玉制成,玉的表面被金丝编织成的花纹包裹着,是一块平安锁的形状。 琉璃玉锁刚一拿出来,旁边老板的眼睛瞬间被震惊得瞪大了。 这可是一件难得的宝贝! 翠柳拿着琉璃玉锁,在言成碧眼前晃了晃,“你见过这种好东西吗?哼,你有本事就出银子把这块玉锁买下来吧!一千两银子!” 旁边的老板闻言,立刻明白了刚刚这二人来店里不买东西,还一直瞎问,是在打探行情,想要将这块玉典当了。 “一千两银子?两位这是想明抢银子?”老板瞬间想压一压价格,开口道,“我出五百两银子,将这玉锁买了得了。” “有你说话的份儿吗?”翠柳一把将老板推开,然后气势汹汹的看向言成碧,“怎么,你究竟买不买?你这副表情,该不会是连一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吧?” 言成碧脸色很不好看。 他抿了抿唇,一千两是笔巨款,他的确拿不出来。 翠柳见状,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刚刚还言之凿凿,说我们是乞丐、穷酸鬼,现在看来某人才是乞丐吧!” “……”言成碧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他的自尊心向来很强,心思敏感,将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 但他一向能忍,在秦漆禾身边隐忍蛰伏了十数年,并不是沉不住气的人。 但…… 他看了看怀中的槐轻羽,眼神陡然变得又深又沉。 任何时候他都可以被人羞辱,也都能忍,但在心上人面前,他被人嘲笑讥讽,那种耻辱感直接飙升了十倍还多。 言成碧眼眸逐渐加深,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张了张唇,不惜使出下策亮出身份,想让老板将这两个乞丐赶出去,手腕就被槐轻羽轻轻握住了。 “言哥哥,你别生气。”槐轻羽知道以言成碧那出奇的高的自尊心,一定倍感屈辱。 但他特别排斥与齐涌姿面对面,生怕抑制不住捅死他的冲动。 他只想赶快走,因而晃了晃言成碧的手腕,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千两银子的银票,放到了柜台上。 槐轻羽面无表情的看着翠柳,“这位姑娘,谁说我们没有银子,这是一千两,你将那玉锁拿来吧!” 翠柳没想到,槐轻羽竟然这般有钱,还真能随身带着一千两。 她张了张唇,没好气的瞪了槐轻羽一眼,“有钱了不起啊!” 虽然嘴上不服气,但她可没忘了今日就是来将这玉锁卖了换银子的。 冷宫里什么都没有,宫人们每日送来馊了的剩饭剩菜,她和齐涌姿都快饿死了,便撺掇着齐涌姿将唯一值钱的玉锁卖了。 那老板还压价,可槐轻羽却一点都不讨价还价。 她虽然被打了脸,但相比之下,卖给槐轻羽能多得些银子还算可以接受。 翠柳转身和齐涌姿对视了一番,见齐涌姿没有反对,当即将玉锁放下,拿着银票离开了。 二人走了,但言成碧的心境却愈发不平静了。 他一个男子,带着心上人来买东西,结果却是心上人为了照顾他的面子,帮忙付钱? 言成碧朝着槐轻羽勉强一笑,“小羽,咱们回去吧。” 槐轻羽点了点头,与言成碧携手上了马车。 他看出了言成碧的失落与心不在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慰似的拍了拍言成碧的肩膀。 这一安慰,让言成碧心里更加不平静了。 言成碧咳了两声,刚回到秦家,就将槐轻羽送回了院子,转身急匆匆离开了。 有猫腻。 若是按照往常的情况,言成碧一定会继续纠缠他,绝不会这么轻易离开的。 槐轻羽望着言成碧的背影,眯了眯眸。 *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第二日,言成碧就送来了很多首饰。 槐轻羽看着那些首饰,忍不住看向言成碧,好奇发问,“言哥哥,你、你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富有了?” 言成碧神色僵了一下,随后恢复了正常,笑得从容无比,“我本来就有银子,只不过昨日没带在身上而已。小羽,从今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买。” 槐轻羽含笑点了点头,他摸着那些首饰,心中几乎有了猜测。 这些首饰价值不婓,言成碧昨日在他面前颜面全无,自尊心受挫,肯定想要找回面子。 而他的钱都是从哪儿来的呢? 自然是收了张家的贿赂。 只要松一松口,判决张玉朗无罪,就能得到五万两银子,这种好事可不常见。 槐轻羽接近言成碧,本就想让他万劫不复。 如今,这样一个好把柄落在手上,他自然不会放过。 槐轻羽收下了首饰,在言成碧去大理寺后,后脚就写了一封信,交给了几位清正廉明的御史。 在信件上,他标注好了一切证据,有头有尾,想必很快就能有结果。 果然,晌午一过,槐轻羽就听到了言成碧被抓捕的消息。 言成碧最渴望的功名利禄,这下可全都付之一炬了。 言成碧是秦首辅的义子。 秦首辅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 槐轻羽去找他时,他一见到槐轻羽,就后怕的叹息起来,“这个言成碧,我真是看错他了!我早就警告他,身为官场上的新人,一定要谨言慎行,可他刚上任的第一天就胡作非为!幸亏他只贪污了五万两,要是这事没暴露出来,日后犯下了更大的错事,岂不是会连累整个秦家?” 秦首辅说得对。 应该说,言成碧对整个秦家没有一丝好感。 即便成了秦首辅的义子,但他可时时刻刻没忘从前秦首辅对他的轻蔑与打压。 对恩人秦漆禾尚且翻脸不认人,出手陷害,秦首辅从前可是明确的针对过他,他岂会不想着报复? 这样的人,对秦家来说,就是一个隐患。 槐轻羽重生后,对他必除之,也是这个原因。 言成碧这批白眼狼不除,早晚会毁了整个秦家。 现在弄死言成碧,对秦家的危害最小,但也不是没有影响。 槐轻羽忍不住担忧的问,“父亲,言成碧这件事……会牵连到秦家吗?” “暂且不确定,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我这就去找圣上,将秦家与那言成碧做个切割。”秦首辅说着,就急匆匆进宫去了。 槐轻羽见状,放下了心。 秦首辅一向受到圣上垂爱,如果不是前世那种通敌叛国之罪,基本上不会有事。 言成碧,好好上路吧。 第111章【VIP】 第111章 第 111 章 言成碧被判处了流放, 临走前,还请求见了槐轻羽一面。 槐轻羽自然不会拒绝。 他做了这么多,等的不就是为了能亲眼看到言成碧凄惨的下场吗? 言成碧被押送出盛京的那一日, 槐轻羽如约而至。 看到衣衫有些脏污,眼神绝望, 脸色惨白的言成碧,他故作担忧的快步走上前, 抓住了言成碧的衣袖, “言哥哥,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立志要做一个好官吗?怎么……” “对不起,小羽, 我让你失望了……”言成碧抬起手,摸了摸槐轻羽的脸颊, 眼底满是留恋,“我不想让你看不起我囊中羞涩, 所以才……贪墨了那些银子。” 槐轻羽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险些哭出来一般。 他带着哭腔,泪意朦胧的盯着言成碧,“言哥哥,你去边关好好改过,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着你的。” “是吗, 小羽,你真的会等我?”言成碧苦笑了一下, 骤然收敛起了笑意, 直勾勾的盯着槐轻羽,“可是, 写信给御史的人,不就是你吗?” 槐轻羽眨了眨眼,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言哥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言成碧双眼猩红,眸子又黑又深,嘴角带着自嘲的笑:“除了你,谁能在我前脚刚收了银子,后脚就能调查清楚一切去写信检举呢?小羽,我一直都以为你单纯,深爱着我,所以从未想过对你防备。我贪婪、自私,不折手段想要往上爬,面对着你的时我一直自卑,怕配不上你,我本来不打算这么蠢,刚上任就收银子,可为了在你面前找回面子,我竟然愚蠢的那么做了。我言成碧机关算尽,结果却是色令智昏的典范!” 槐轻羽仍旧一脸担忧,眼眸中还夹杂着一些委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言哥哥,你是不是被夺官贬斥,所以脑子糊涂了?” 言成碧只觉得他这样子虚伪至极。 他冷笑一声,死死抓住槐轻羽的手腕,恨声道:“槐轻羽,现在还跟我装,有意思吗?在你眼里,我就是一只蝼蚁吧,你一直在玩弄我,对不对?” “好疼!”槐轻羽吸了一口冷气,想要缩回手腕,“言哥哥,你疯了吧?你怎么能怀疑我对你的爱意呢?我、我们第一次见,是在我十三岁,我与你无冤无仇,难道我那时候就有心诓骗你了吗?” 言成碧不是傻子,见状只是冷笑了一声,松开了槐轻羽的手腕,后退了一步。 他冷声警告道:“别装了,槐轻羽,我不会再相信你的任何话!” 槐轻羽吸了吸酸涩的鼻尖,带着哭腔委屈的道:“言哥哥,你是不是疯了?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希望你能够相信我!呜呜呜……” 他楚楚可怜、满脸泪痕,哭得简直肝肠寸断。 言成碧看着这张令他疯狂心动的脸,呼吸越来越艰难。 他真的怀疑错了吗? 害他的另有其人? 理智让言成碧知道,检举他的人就是槐轻羽无疑,可情感上又让他怀疑自己的判断。 他久久的凝望着槐轻羽,忽然凄然的笑了一下,嗓音沙哑又艰涩,“算了,我输给你了,槐轻羽,来世见。” 槐轻羽一边用帕子假惺惺的拭泪,一边点了点头,“言哥哥,你别说这种话,边关虽苦,可你我还是有机会见面的。我等你回来。” “嗯。”言成碧低垂着眼眸,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转身随着押送的官差,踉踉跄跄的离去了。 槐轻羽揉了揉哭得红肿的双眼,默默的注视着他离去。 言成碧这一走,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身了。 忽然,走至护城河时,言成碧停下了脚步,望了望眼前的河水,眼神麻木而决绝。 槐轻羽见状,张了张唇,心中有了猜测。 果然,下一秒,言成碧就跌进了滚滚的河水中,身形瞬间消失不见。 如前世那般,他选择了同一条路。 他自尊心一向很强,又自诩不凡,决不允许自己落到那人人皆可践踏的地步。 在受辱前,他选择自尽,也在情理之中。 这很符合他的性格。 槐轻羽走到护城河边,低头看了看脚边的河水,轻轻叹息了一声。 上一世,他就很佩服言成碧的果断,这一世同样如此。 能干脆利落解决自己生命的人不多了。 如果其他人也像言成碧这般,早死早托生就好了。 * 时间很快又过了三年。 这三年内,槐轻羽在会试中考上了解元,又在殿试中被钦点为状元。 槐轻羽骑在马上,打马游街那日,街上有不少人来围观他。 大蕴已经很多年没有哥儿当上状元了,整个朝廷还在做官的哥儿寥寥无几。 槐轻羽望着马蹄掠过的路人,一向波澜不惊的心也忍不住激动起来。 他成功了。 他不必再像前世那样,嫁人生子,而是能拥有更广阔的人生了。 槐轻羽侧身躲过路人投递过来的瓜果以及花束,不敢再停留,直接驾着马飞快的朝前跑了许久。 忽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灼热无比。 与此同时,他的大脑也开始昏昏沉沉起来,像是被倒入了浆糊一般无法思考。 “这、怎么回事……”槐轻羽呓语一声,手中握着缰绳,努力的驱动马匹,想要回秦家。 他现在明明不是体弱期,却浑身燥热,一定是有人想要害他! 那些朝他投递来的瓜果,以及花朵中,很可能被人提前放了媚药。 他才刚考了状元,竟然就有人看他不顺眼,想要害他。 身上好热啊…… 槐轻羽咬着舌尖,通过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知道自己一个哥儿,不能在人多的地方露出异样,万一被什么男人捡到,毁了清白就麻烦了。 槐轻羽乘着马,径直往秦家赶,途中路过人时尽量装得神色正常。 忽然,他的马被几个小混混拦住了。 为首的混混一脸猥琐,如苍蝇般搓了搓手,笑得一脸下流,“这位公子,你就是今日游街的状元爷吧?今日是你大喜之日,小的几个想跟你求个彩头,讨些银子花花。” 槐轻羽急着回去,当即又重重咬了一下舌尖,“蓝柳,青鸿……” 蓝柳与青鸿应声而出。 他警惕的看着那帮混混,“拦住他们!别让他们靠近我!” 蓝柳与青鸿闻言,立刻飞向那几个混混。 那几个混混,显然不像表面上那般简单。 他们显然是一些武艺高强的杀手。 蓝柳和青鸿使尽全力,也只能与其打个平手。 槐轻羽见状,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扯着缰绳便离开了。 他的脑袋越来越沉,连眼前的路都看不清了。 就在他即将跌下马时,忽然落入了一个香气扑鼻的怀抱。 “小羽儿,你怎么了?”慕容鸢从后抱着他,与他一齐乘在马上,让他靠在自己胸膛上。 槐轻羽听到他的声音,心中一松,原本揪紧的心逐渐放松下来了。 他缩在了慕容鸢的怀里,觉得慕容鸢的怀抱凉丝丝的,十分舒服。 慕容鸢带着他,来到了一处院落。 他将槐轻羽抱起来,娴熟的走进屋子,将他放到了床上。 这些年,槐轻羽体弱期发作时,都是由他帮着抱到这里度过的。 槐轻羽躺在床上,抓住了慕容鸢的衣袖,张了张口,“慕容鸢……” 慕容鸢碰了碰他逐渐热出汗的额角,“嗯?” 槐轻羽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嗓子有些哑,“谢谢你。” 这些年,慕容鸢说到做到,为他解决体弱期的问题,还能坚守着没有碰他。 他即便打定了主意,不想信任任何人。 可慕容鸢太过真诚,也太过毫无保留,他不加掩饰的爱他,那么多年如一日,终于,他无可避免的产生了动摇。 慕容鸢一直为他付出,从未向他索取过分毫。 仔细想想,慕容鸢身为皇子,什么都不缺,也不需要图他什么。 他不想像前世那些人渣辜负自己一般,去辜负慕容鸢。 慕容鸢那么好,不应该受到那种对待。 槐轻羽缓缓闭上了眼,默默感受着慕容鸢的动作。 一直荒唐了三日。 槐轻羽疲惫的睁开眼睛,看着睡在身侧的慕容鸢,悄悄爬起来,第一次主动钻到了他怀里。 慕容鸢被这轻微的动作惊醒了,意外的看着怀中的槐轻羽,“小羽……” 按照往常,槐轻羽用完了他,清醒后一定会一脚将他给踢下床。 如今,却主动缩在他怀里。 这让他惊喜得不敢置信。 他张了张唇,下一刻,唇瓣便被槐轻羽给堵住了。 “别说话。”槐轻羽强势的将他压在身下,狠狠吻了一会儿。 慕容鸢长得好看,被他吻得唇瓣发肿,眸中水光潋滟,简直就像个刚被欺辱过的大美人。 槐轻羽用手指捏了一把慕容鸢的脸颊,打趣道:“慕容鸢,这名字听起来就像是美人鱼一般。鸢哥哥,你真好看!” “鸢、鸢哥哥?”慕容鸢听到槐轻羽这个称呼,忽然红了脸。 这个称呼好亲密! 他抱着槐轻羽,转身将槐轻羽压在了身下,“小羽,你不讨厌我了?” 槐轻羽勾唇一笑,“从今以后,我都不会讨厌你了。” “我从未想过骗你。”慕容鸢说着,忽然神色一凛,郑重其事道:“对不起,小羽,其实,我还有一件事骗了你。” 槐轻羽顿时眯了眯眸,“何事?” 慕容鸢道:“其实,我真的比太子哥哥晚一点诞生。只不过太子哥哥刚出生时,额上长了一颗痣,所以才会被误认为哥儿,之后,我在太子哥哥体内诞生,又是个哥儿,父皇母后才先入为主的认为,我是先出生的。所以,太子哥哥才是父皇的第四个孩子,我只能算是五皇子。” “怪不得你是四皇子,却一直叫太子为哥哥,原来你比太子晚出现。”槐轻羽眨了眨眼,笑道:“这算什么骗我,你们两个谁先生谁后生,不是一样的?” 慕容鸢不可抑制的生气了。 他蹙着烟眉,在槐轻羽的唇上咬了一口,强调道:“当然不一样,小羽儿,你太过分了,我们明明是两个人!” “可在我眼里,你们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啊!”槐轻羽十分困惑,不明白慕容鸢的意思。 他同指尖捅了捅慕容鸢的胸膛,开玩笑问道:“接下来你该不会要问我,最喜欢的是你们两个人中的谁吧?” “你怎么知道?”慕容鸢神色认真的问,“小羽儿,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太子哥哥多一些?” 槐轻羽扬了扬眉,为难道,“你怎么真的开始问我这个问题了?” 他就不应该提起这个话茬。 在他心里,慕容鸢和太子,虽然性格不同,可明明就是同一个人。 他选了哪一个,另一个都会生气的。 慕容鸢生气也就罢了,好哄,可太子生气了脸色会很渗人的。 慕容鸢见槐轻羽不想回答,立刻抓住了他的手,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小羽儿,快说一说你究竟喜欢哪一个?” 槐轻羽想了想,慢吞吞的说道:“我喜欢……最爱我的。” 慕容鸢闻言,立刻放心了,拥着槐轻羽,在他额上亲了又亲,道:“那就是我了?太子哥哥怎么可能有我爱你?” 槐轻羽松了口气。 想必太子也是这么认为的。 槐轻羽被他亲得烦了,忍不住推了推他,低声道:“我要回去了。” 慕容鸢揉了揉太阳穴,让槐轻羽在床边坐好,开始一件件为他穿衣服。 忽然,正在为槐轻羽穿鞋袜的慕容鸢身形一顿,原本温柔的表情已然变了。 太子看着手中白皙粉嫩的脚,以及手边的鞋袜,似笑非笑的抬起脸,“槐小羽,孤是你的仆人吗?” 槐轻羽一向有些怵太子,闻言立刻咬了咬唇,想要缩回脚。 然而他的脚腕却被太子紧紧握住。 “别动。”太子握着他的脚腕,缓缓低下头,用唇瓣轻轻在他脚背上碰了碰。 槐轻羽睁大了双眼,“我、我要离开了。” “没有我的允许,你能走出这间屋子?”太子的语气很霸道。 但他口上不饶人,却在边说话的同时,轻轻为他穿好了鞋袜。 槐轻羽穿好鞋子后,便立刻站了起来想要离开。 太子将他拉入怀中,神情极是不悦,“遇到鸢弟你就有很多话要说,遇上孤,你就成了闷嘴葫芦?” 槐轻羽只好无奈的开了口,“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耍小性子也要分一分时间,我已经失踪了三日,再不回去就糟了。” 太子眼眸幽暗,掐着他的下巴,“孤问你,你最喜欢的究竟是谁?是孤还是鸢弟?” “我当然是喜欢最喜欢我的那个了。”槐轻羽再次给出了同样的回答。 “呵,孤可不是鸢弟那个傻子,会被你这种小伎俩骗到。”太子说着,将槐轻羽抱得更紧了,“快说你最喜欢孤,否则,你就别想走出这个别苑大门。” 槐轻羽有恃无恐的盯着太子的眼眸,“真的?你真不让我走?” 太子冷笑,“那是自然。” 槐轻羽不说话了。 他一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太子。 太子:“……” 他假意咳了两声,没再提那茬,默默的抱起槐轻羽,将他送出了院门,还贴心的将他放到了一匹马上。 槐轻羽扬了扬眉,“这还差不多。” 他说着,便满意的抓起缰绳驱马离去。 槐轻羽回到了秦家,同秦首辅随意解释了自己失踪三日的原因。 他知道这件事有蹊跷,分明是有人看他是个哥儿,故意设计他失身,好让他无法做官。 古往今来,不少有前途的哥儿,都是被这样毁掉的。 但槐轻羽准备自己去查。 秦首辅日理万机,他如今已经长大了,不能事事都求助于秦首辅。 如果他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那他便不适合官场。 槐轻羽被授予了翰林院修转的职位,这是一个从六品的官职,算是一个好去处。 前世,他这时候已经结识了偷偷出宫的齐涌姿,与之成为了好友。 这一世他从未想过再跟齐涌姿有任何交集,因而与齐涌姿也只是陌生人。 只不过,因为他接纳了慕容鸢,而慕容鸢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所以他有时候也会偷偷入宫,去找慕容鸢。 自然而然的,他也会听到有关齐涌姿的消息。 这日,他又去找慕容鸢玩,慕容鸢却提前被圣上叫去了。 慕容鸢早就给他留了一块令牌,让他能够在宫中行走,由于蓝柳和青鸿二人无法进入皇宫保护他,慕容鸢还让小高个儿和小矮个儿在暗处守着他。 槐轻羽拿着令牌,知道见不到慕容鸢,不由得满心失望。 但听到宫人提了两句有关“贵妃的收养宴”之类的话,想到前世发生的事,他又立刻提起了些兴致。 槐轻羽忍不住去冷宫走了一圈。 冷宫很大,也很冷,没什么人气儿。 槐轻羽循着记忆,找到了齐涌姿居住的“点玉宫”。 今日是贵妃收养齐涌姿的日子,槐轻羽知道皇后不会看着齐涌姿与贵妃联手,一定会破坏这场收养宴。 但他十分好奇,齐涌姿和翠柳这时候正在做什么。 他让小高个儿和小矮个儿帮助自己,爬到了点玉宫的墙上,饶有兴致的注视着里面的二人。 点玉宫十分破旧,许多家具都老得不成样子,生活实在艰苦,否则三年前,齐涌姿和翠柳也不会出宫卖琉璃玉。 三年不见,齐涌姿虽然棱角愈发分明了些,可是身形也更瘦了,整个人宛如一根劲瘦的竹,坚韧有余,却不由得让人担忧其随时会折断。 为了等下去见贵妃,齐涌姿特意换了好几身衣服。 可他的衣服都太破太旧,换了好几身都不满意。 翠柳见状,满面担忧,“哎呀,殿下,这、等下见到贵妃,没有好衣裳可太失礼了。” 齐涌姿微微叹息一声。 他不受宠,在宫内就像个透明人,而那贵妃年纪大了,一直未曾生育,没有依仗。 他废了几番周折,好不容易出现在贵妃面前,得到贵妃的青眼,自然要好好把握住机会。 他凝眉想了想,忽然神色一凛,“柳柳,将我那身最破、最旧的衣衫拿过来。” 他想明白了。 去见贵妃,不应该穿得光鲜亮丽,反而要穿得越落魄越好。 他表现得越落魄、越无依无靠,贵妃就会越觉得他好拿捏,越愿意收养他。 翠柳闻言,乖顺的去拿了一件打着补丁的旧衣裳。 齐涌姿看着这件旧衣,苦笑了几声,古往今来,落魄成他这样的皇子,也没几个了吧? 他那大皇兄、二皇兄,都还没落魄成这样呢! 齐涌姿穿上衣服,握了握翠柳的手,“柳柳,你等我,我一定会接你去过好日子的。” 翠柳闻言,眼眶立刻红了,一脸感动的点了点头。 然而,在齐涌姿出门后,她立刻抹去了眼角的泪痕,朝着齐涌姿的背影狠狠的唾弃了几口。 她满眼不屑的骂道:“谁喜欢你所谓的好日子!你连太子殿下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哼,皇后娘娘已经答应我了,破坏了收养宴后,就让我做太子的侧妃!” 她心有所属,对齐涌姿的任何触碰,都厌恶异常。 在她心里,只有最神圣的太子殿下才有资格触碰她。 槐轻羽:“……” 听到翠柳的话,槐轻羽忍不住揉了揉发皱的眉心。 皇后承诺让翠柳做慕容鸢的侧妃? 慕容鸢必定不会同意的。 但……他能拗得过皇后吗? 槐轻羽想了想,还是决定相信慕容鸢,毕竟,慕容鸢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太子更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 槐轻羽很快将翠柳抛在了脑后。 他接着又去了收养宴会。 收养宴举办在了御花园正中央的广场,所以槐轻羽能够远远的看着 贵妃名唤万宁冰,名字动听极了,贵妃本人也长得千姿百媚。 万宁冰向来养尊处优,高高在上。 虽没有儿子,但她生活富足,乐得清闲。 她决定收养齐涌姿,并不是她想要收养,而是她背后的万家万般劝说,她才同意的。 看着衣着破旧寒酸的齐涌姿,她的眼底满是嫌弃。 不过,齐涌姿表现得这般落魄,却也正符合了她对齐涌姿的预想,让她很满意。 果然如她想象中的孤苦伶仃,肯定很渴望有她这样一位养母吧? 万宁冰扫视了一圈低眉顺眼的宫人,以及在场的看热闹的几位嫔妃,慢悠悠的站了起来,袅袅婷婷的朝着齐涌姿走去。 余光中,她看着原先那几位同她一样,没有子嗣的嫔妃们,此刻皆脸色难看,暗暗嫉妒自己有了儿子,心里别提有多爽了。 她朝那几人挑衅的扫了几眼,慢悠悠走到了齐涌姿面前。 她拿起一个玉如意,刚要递到齐涌姿的手里。 就见一个小太监跑来,朝着齐涌姿耳语的几句,然后齐涌姿看也不看她,就脸色苍白的跑了。 贵妃:“……” 几位来看热闹的妃嫔们,顿时发出了一致的嘲讽声: “呵呵……” “哎呦,还以为咱们的贵妃娘娘有多受人尊重呢,没想到直接被无视的呀!” “某些人就是自视甚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结果还不是上赶着收养人家,人家却丝毫看不上?” 万宁冰脸色阴沉,气得咬牙切齿,直接摔了玉如意。【`xs.c`o`m 网】 第112章【VIP】 第 112 章 看到贵妃眼底的狠意, 槐轻羽笑了笑。 贵妃身份尊贵,向来是被捧着,齐敢得罪她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是意料之中的。 齐涌姿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翻身的机会, 却被他自己浪费了。 没必要再看下去了。 槐轻羽回了东宫,又等了一会儿, 慕容鸢才回来。 慕容鸢扯掉抹额,露出了额上的淡淡疤痕, 看向槐轻羽的眼神又明又亮, “小羽儿,等急了吧?” 槐轻羽笑道:“不算很急,我刚刚才看完一场好戏。” 慕容鸢弯了弯唇, “什么戏让小羽儿这般喜欢?” 槐轻羽扬了扬眉,“日后再同你说。九皇子出生了, 下个月宫内会举办满月酒吧?” 慕容鸢解释道,“正是, 宫内许久没有新皇子诞生了,到时候父皇会在宫内设宴,请部分朝臣一起参加。” 槐轻羽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一定会在那一日,给齐涌姿送上一份好礼,让他永远的万劫不复。 槐轻羽在宫内,与慕容鸢又呆了一会儿。 但慕容鸢到底是储君, 时间有限,有很多国家大事等着他处理。 圣上一向十分宠爱他, 这几年已经试着让他批阅奏折了。 慕容鸢批阅一遍, 然后会拿给圣上,指出其中的不当之处。 古往今来, 这样手把手教儿子处理政务的君王,一个也没有,足以见得圣上对慕容鸢有多么宠爱。 槐轻羽不愿耽误慕容鸢的时间。 与他腻歪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他乘着马车回了秦家,刚到秦家门口,就被秦漆禾拦住了。 “小羽,我迎接你回家。”秦漆禾站在马车前,伸手想扶住槐轻羽。 槐轻羽却丝毫不领他的情,转而从另一边跳下了马车,踏入了秦家大门。 秦漆禾眼神落寞的望着他的背影,顷刻后,慢慢蜷缩起身子,紧捂着麻木又疼痛的心脏,眼尾猩红。 小羽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原谅他? 这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痛苦、悔恨,可无论他怎样哀求,小羽都不愿回头多看他一眼。 甚至连与他多说一个字都不肯。 小羽就这样厌恶他吗? 要不是有父亲的存在,小羽这辈子是不是连住在秦家都不愿意了? 秦漆禾绝望的想。 槐轻羽回去后,便将先前从齐涌姿手中买的琉璃玉锁拿了出来。 他将玉锁交给了蓝柳,“去将玉锁放到店铺中售卖,想办法卖到贵妃万宁冰的手上。” 万宁冰身为贵妃,有不少人可以驱使,总是会派手下的宫人出宫采买。 他要将这块琉璃玉锁,卖给贵妃,并且着重描述一番齐涌姿和翠柳的样貌。 相信贵妃很愿意拿着这个琉璃玉锁,大做文章。 槐轻羽吩咐好了这件事,又将经历放在了秦宛书身上。 他碍于秦首辅的颜面,一直都在忍着秦宛书。 可秦宛书想要谋害他的心思却一直不死。 上次他中媚药之事,已经查明了。 是秦宛书为了陷害他,不惜与左相游文忠联手的。 临出门前,秦宛书先是假意路过,在他衣衫上撒上特制的药粉,游文忠又派人在街上朝他身上丢合欢花。 合欢花本是个普通的花,但与药粉发生反应后,便产生了类似媚药的作用。 秦宛书之所以采取这么迂回的行动,自然是为了撇清嫌疑,如果槐轻羽没那么敏锐,根本调查不到他的手笔。 而左相游文忠之所以要陷害他,自是因为几年前的□□案。 只要游文忠不傻,便会调查出□□案有他的参与。 那么游文忠会出手害他,也就不足为奇了。 槐轻羽不会再对秦宛书心慈手软。 他拿了一沓千两面额的银票,敲响了闵谙的院门。 闵谙打开门,看到槐轻羽,十分惊讶,“呦,状元爷,你怎么有空大驾光临了。” “自然是想要来看望老师了。”槐轻羽嘴上说的客气。 待踏入院门后,他就更加客气了。 直接尊师重道的从怀中掏出银票,笑了笑道:“闵先生,听说你一直给秦宛书代笔写诗,赚快钱?” 闵谙又不是傻子,自是不会轻易承认。 他目光在那沓银票中流连了一番,仍旧收回了目光,看向槐轻羽,仿佛被槐轻羽羞辱了一般,“你这是什么意思?状元爷,你怎么能怀疑我的人品?一直以来,我可是有认真教导宛书少爷的。” “闵先生,我既然能来找你,就是确定了一些事实。”槐轻羽说着,扬了扬眉,“闵先生,我今日来可不是兴师问罪的,我是想让你在明日的诗会上,别再为秦宛书代笔,拿着这沓银票,回家乡去养老。” 闵谙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他听明白了槐轻羽的意思。 他将银票接了过来,抬眸看向槐轻羽,“你为什么不去向秦首辅告发我?” 槐轻羽笑道:“父亲知道这件事,肯定要动怒,我怎么敢告诉他老人家。而且我也看不得宛书弟弟继续堕落,所以希望闵先生从今以后不要再为他代笔,他也该学会靠自己了。” “是吗?你竟这般善良?”闵谙有些不信槐轻羽的话。 他可是听说过,秦宛书一直与槐轻羽作对的。 不过,槐轻羽什么目的,他可懒得探究。 他只知道自己能得到一笔巨款,足够回家养老了。 闵谙点了点头,将银票笑眯眯的塞进了怀里,转而将槐轻羽请出了院门后,便马不停蹄的收拾起了行礼,准备请辞。 想到明日的诗会,闵谙提起笔,随便写了几首打油诗,装在了信封中。 这几首诗,与他原先精心做出来的差别很大。 毕竟他答应了槐轻羽,不再为秦宛书代笔写诗。 然而这样的话,秦宛书不学无术,是个草包之事很快就会暴露。 走得晚了,秦首辅肯定不会放过他。 他得在秦宛书暴露之前先走,到那时秦首辅再找他麻烦,也没办法将他奈何。 第二日,秦宛书拿着闵谙的几首诗,胸有成竹的记下了。 这几年来,他一直被誉为盛京明珠,受到了无数的青年才俊追捧热爱。 那些人疯狂的迷恋他、仰慕他,将他奉若神明。 他很乐意看到这些男人为自己争风吃醋。 得知槐轻羽在家,秦宛书特地去邀请他一起去参加诗会。 他要让槐轻羽这个书呆子知道,什么叫风华绝代,什么叫自惭形秽。 槐轻羽:“?” 这是请他去看笑话? 他神色平静的点了点头,“既然你盛情难却,我怎么会推迟不去?” 槐轻羽说完,便干脆利落的上了马车。 秦宛书微笑着看着槐轻羽上马车的背影,也随之上了车。 二人一同乘着马车,来到了诗会现场。 槐轻羽一下马车,便受到了一些欢迎,但由于他平日里太过低调,只有少数识得他的身份的人,大部分还是不太认识他。 而秦宛书就不一样了。 京城里,没有人不知道他这颗“盛京明珠”的存在。 秦宛书一下马车,便有几位相貌英俊、家世不凡的男子,争先恐后的靠过来,想要扶着他下马车。 众人越追求他,他越表现的高傲。 他朝那几位男子微微一笑,几乎要将那几人迷得神魂颠倒,然后,他慢条斯理的抽出了手帕,垫在其中一名男子的手背上,扶着那名男子的手,缓缓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后,他没有收回手帕,而是特意将手帕留给了那名男子。 那名男子怕手帕被抢走,迅速将手帕捂在鼻翼下,痴迷的嗅起来。 其他几名男子喉结滑动,纷纷对那名男子投去了嫉妒的目光。 槐轻羽:“……” 有这么夸张吗? 秦宛书的魅力这么大? 槐轻羽旁若无人的走到秦宛书身边,“这几名男子,该不会是你请来演戏的吧?” “哼,还需要我请人演戏?真没见识,你知道我的魅力有多大吗?”秦宛书直接冲着槐轻羽,翻了一个小小的白眼,倨傲的扬起了下巴,“不少男子为了争夺我打得头破血流,你个乡巴佬知道肯定没见过我这么受欢迎的人吧?” 槐轻羽笑了笑:“身为一个正常人,很难理解这些人痴迷的点。” “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智慧与美貌并存,我的才华是眼前这些男人可望不可即的。”秦宛书颇为自信的哼了一声,“你等着吧,等下待我念完了诗,这些人肯定会愈发对我痴狂。” 槐轻羽点了点头,“那我就等着看吧。” 他说着朝秦宛书弯了弯眉眼,离开了秦宛书的身边,找了一个偏僻的位置坐下。 免得待会儿秦宛书被戳穿真面目,遭到崇拜者围殴的时候,连累到他。 槐轻羽刚坐下,就听到耳畔后传来一道满是磁性的声音,“小羽。” 槐轻羽顿时拧了下眉,转过脸去,看到了璃星。 几年不见,璃星已经焕然一新,穿着一身华丽的服饰,混入了诗会。 槐轻羽不想看见他,因而问道,“你的孩子呢?你不去好好照顾孩子,在这里做什么?” “不是我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小羽,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不会将孩子生下。”璃星说着,朝着槐轻羽温柔的笑起来,“孩子我自是请了仆人照顾,如今已经开始读书了。” 槐轻羽不想跟他争论这个问题。 他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那你今日来做什么?如果没有事的话,就离我远一些,如果有事就去做自己的事,别来烦我。” 璃星:“……”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眸黯然极了,“小羽,你就这般厌恶我?” “是呀!”槐轻羽不停点头,“我看见你就烦,你能不能滚?” 璃星眼神受伤,不再说话了。 他安静的坐在了槐轻羽身侧。 毕竟他今日就是为了能靠近槐轻羽一点,特意来的。 即便槐轻羽再厌恶他,再对他冷言冷语,他也舍不得离开他半步。 槐轻羽直接无视了他,一个人默默喝茶。 诗会很快开始了,诸位才子们经过抽签后轮番上台,吟诵自己的新诗。 秦宛书也信心满满的站了起来,吟诵了那首闵谙给他随笔写的打油诗:“诗会庭院伶人多,不是戏曲便是歌。但凡文曲星下凡,早就金銮去登科。” 他这首诗,完全是在讥讽在场的学子,没有真才实学,只会跟伶人一般卖弄,否则早就去考科举了。 在场学子闻言,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 其中一名学子猛得站了起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心翼翼的问,“秦公子,你是不是念错了?” 秦宛书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胸有成竹的仰着下巴,解释起了这首诗的意思。 他被闵谙养得太废,十三岁便没有再读书了,此后几年更是几乎要连字都快忘记怎么认了,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作死。 在场都是一群空有皮囊,只会卖弄的贵族子弟。 平日里惯会参加参加诗会,彼此恭维一番,好满足自己的自尊心。 实际上全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整日混迹于诗会,没有正事可做。 但他们却不是傻子。 ——秦宛书这是在明晃晃的嘲笑他们、贬低他们! 怎么,仗着自己有才,便看不起他们,要这么当众羞辱他们吗? 亏他们还将他当成心尖上的珍宝,他们眼里的珍宝,竟一直看不起他们! 又有一名贵族子弟站了起来,直勾勾的盯着秦宛书,眼神阴鸷,“秦公子,这是你真心所作?” 秦宛书立刻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下一刻,只见那名贵族子弟伸出长臂,一把薅住了秦宛书的衣领子,将他从台子上扯了下来。 那人抬手就狠狠扇了他一巴掌,“给你脸了?你是什么东西,一个人,也敢挑衅我们一群人?” 秦宛书被打得脑袋顿时晕了起来。 他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扯近人群里,痛殴了一顿。 这些人平日里被捧惯了,皆是唯我独尊的性子。 盛京明珠?敢看不起他们,就只是一坨臭狗屎! 无数人在他身上又踢又踹,恨不得打死他。 “好疼……”秦宛书被打得惨叫连连,拼命的护住脑袋,在被拳脚相加的过程中,他只觉得眼前出现了一幕幕画面。 那些画面全是陌生的。 他明明并没有经历过,可好像又曾经实实在在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脑海里会出现这些陌生又熟悉的记忆? 他脑海中的记忆不断浮现,渐渐进行到了璃星在勾栏院里,抛弃槐轻羽,朝他诉说爱意,带着他离开的画面。 忽然一道清脆悦耳的呵止声,打断了他脑海的画面: “住手!别打了!” 槐轻羽顾及这秦首辅,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秦宛书被打死。 秦宛书可以死,但不能死在他眼前,否则无法跟秦首辅交代。 槐轻羽唤出蓝柳和青鸿,让二人冲进人群,将秦宛书提溜了出来。 秦宛书被打得遍体鳞伤,嘴角还带着血迹。 他被救出来后,不仅没有感激槐轻羽,反而还恶狠狠的瞪着他,“怎么会这样?槐轻羽,你是不是也重生了?我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你害得吧?” 槐轻羽心下一惊。 秦宛书竟然也重生了? 他不动声色的注视着秦宛书,眼眸里满是关切,“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害你什么了?三弟,你是不是脑子被打出问题了?” “你别装模作样了!”秦宛书厌恶又鄙夷的扫了槐轻羽一眼。 他自认为已经重生了,多了一世的记忆,不是槐轻羽能够轻易捏圆搓扁的了。 想到上一世的记忆最后,璃星选择了他而不是槐轻羽,槐轻羽那副绝望至极的模样,分明是他的手下败将。 他上一世就赢了槐轻羽。 这一世,槐轻羽之所以能赢他,不过是靠着比他先重生了而已,如今他也重生了,肯定能将槐轻羽玩弄于股掌之间。 想到这里,秦宛书冷笑一声,直接举起右臂,望着眼前群情激奋,恨不得要打死自己的人群,扬声道:“诸位,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误会。” “误会?呵,你说是误会,便误会了?”那些人不依不饶,誓要将秦宛书给弄死。 反正他们一群人,法不责众,即便打死了秦宛书,秦首辅有能耐他们何? “是有人逼我这样说的,我有人证!”秦宛书神色得意的说出了这句话。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了槐轻羽身侧的璃星。 他的语气变得温柔极了,轻声诱哄道:“璃星,你说说,这首诗是不是槐轻羽逼我说的?” 他上一世的记忆,停留在了璃星一脚将槐轻羽踹开,带着他远走高飞的画面上。 他没想到,璃星这个卑贱的护卫,竟然一直在暗搓搓的对他痴心妄想! 不过,他虽然厌恶璃星卑贱的身份,却对他的仰慕和痴迷很受用。 活了两世,他已经不再那么傻了。 他知道,像璃星这样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人,是很少的。 他不介意对璃星好一些。 秦宛书一边想着,一边纡尊降贵的走到璃星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的声音,轻轻对璃星道:“我知道你爱我爱得痴狂,只要你今日帮我做了这次证,我就允许你留在我身边当仆人,还会允许你亲吻我的小脚趾,如何?” 璃星直接被秦宛书气笑了。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笑秦宛书不知死活,自以为是! 秦宛书见他笑,以为他是欣喜若狂,高兴得傻了,顿时傲慢的抬臂整理了一下衣襟,居高临下的用鼻孔扫视着槐轻羽,喜滋滋的等着璃星开口帮自己。 这一世,槐轻羽又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秦宛书势在必得的扬着下巴,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璃星身上。 只见璃星冷漠的扫了一眼秦宛书,语气轻飘飘的,满是疑问,“你谁?我不认识你!” 这句话,让秦宛书瞬间愣住了。 璃星疯了?竟然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立刻急切的威胁道:“璃星,你说话注意一点,你只有这一次机会,把握不住,你就永远失去留在我身边的资格了!” 可璃星面对他的威胁,丝毫不动摇,讥笑道:“你算什么东西?” 璃星的这些话,顿时让周围人发出了嘲笑声: “秦公子,人家貌似和你不相识呢!” “呵,敢做不敢当,还想诬陷槐轻羽槐大人?” “你该不会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吧?” 那些人说着,纷纷朝秦宛书围了过来,将七手八脚将他扯了过来,开始拳打脚踢。 原本秦宛书也是有护卫的,只是他将几个护卫折磨得又残又瞎后,秦首辅便没再给他指派护卫了。 毕竟,这么没底线的折磨保护自己的人,万一那人不堪忍受,起了报复之心,秦宛书十条命都不够杀的。 秦宛书再次被众人围殴。 他前世的记忆,又开始浮现了。 这一次,他终于看到璃星因为失去槐轻羽,对他百般折磨的记忆! “啊——”那些惨痛的记忆,大片涌入他的脑海,让他瞬间失去了理智,疯疯癫癫的狂摇脑袋:“不、不要!不要割我的肉!不要杀我!” 槐轻羽再次让蓝柳和青鸿将他从人群中带出来时,救出来的便是一个疯疯癫癫的秦宛书。 秦宛书彻底疯了! 他双目无神,谁都认不得了,口中喃喃的说着一些前世的东西。 槐轻羽见状,拧了拧眉,有些不解。 秦宛书就这么轻易的疯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秦宛书带回了秦家。 他扶着秦宛书,来到了秦首辅的面前,又唤来了秦家众人,然后跪在了秦首辅面前。 他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本想让秦宛书得个教训,被痛殴一顿。 但是,在秦首辅及其他人眼里,秦宛书只是跟他出去一趟,回来就变成了疯子。 于情于理。他也该表现出愧疚。 他朝着秦首辅磕了三个头,又朝着秦夫人磕了三个头,语气里满是自责,“父亲,对不起,都怪我没保护好宛书弟弟。“ 秦首辅:“……” 他眼神悲痛,没有说话,但是神色却明显苍老了许多。 秦夫人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她咬牙切齿的抓着槐轻羽的衣襟,“槐轻羽,是不是你害书儿成这副模样的?” 秦漆禾自然不愿看到槐轻羽受丝毫委屈。 他一把抓住秦夫人的手腕,警告道,“母亲,请你冷静!诗会是书儿邀请小羽去的,在诗会上,小羽作诗嘲讽那些人,才会被打,期间还试图诬陷小羽。小羽可是救了他两次!如果你还觉得一切都是小羽的错,那你就先打死我!” 秦夫人闻言,看了看疯疯癫癫、语无伦次的秦宛书,又看了看槐轻羽。 她不是没读过书的粗人。 她也知道,这件事与槐轻羽无关。 但她就是气! 凭什么槐轻羽没事,她的书儿却成了这样? 她抬起手,泄愤一般狠狠扇了挡在自己面前的秦漆禾几巴掌,然后一把抱住了秦宛书,失声痛哭。 秦首辅在悲痛过后,也忍不住摸了摸秦宛书的脑袋。 他的眼角划过一滴泪水。 拭去后,他哑着嗓子,对槐轻羽道:“小羽,你起身吧,我知道这件事不怪你。”【`xs.c`o`m 网】 【全文完】 第113章 第 113 章 槐轻羽又给秦首辅磕了两个头, 便站了起来。 秦夫人眼睛红红的,心疼的抱着秦宛书,埋怨的瞪着秦首辅, “有时候真怀疑槐轻羽是你亲儿子,否则你怎么会这么护着他?” 秦首辅语重心长的叹息一声, 拍了拍她的肩膀,“筠儿, 你也是个知书达理之人, 说话要讲理,你说说,这件事真的能怪别人吗?” 秦夫人不说话了, 冷哼了一声,就带着秦宛书离开了。 此事也算告一段落了。 时间很快到了九皇子满月宴那天。 当日, 慕容鸢早早的便派了马车来接槐轻羽入宫。 槐轻羽先行一步,秦首辅和秦漆禾会晚到一会儿。 槐轻羽到了东宫, 就忍不住锤了慕容鸢一下,小小的抱怨道:“鸢哥哥,你怎么回事?我还打算和父亲他们一起来的。” 慕容鸢笑着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拉入了怀中,“小羽还不打算公开我们的关系?” 槐轻羽眨了眨眼,“可圣上和皇后娘娘……会允许你等我到二十八岁吗?” 慕容鸢比他大三岁,待他二十八岁后, 慕容鸢已经三十一岁了。 从古至今,哪个太子在三十一岁前, 还没有子嗣的? “放心, 他们已经同意了。”慕容鸢说着,抓起槐轻羽的手, 放到了自己的脸侧,“小羽,你没觉得我和太子哥哥,如今融合得越来越好了吗?太子哥哥脾气收敛,我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柔弱爱哭,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有了你。” 他们和槐轻羽在一起,性格逐渐变得有些相似了。 父皇和母后一直期待他们能够变成同一个人,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因此根本不敢再插手他们的感情。 “我?”槐轻羽听了,有点羞涩。 他的魅力有那么大吗,竟然直接影响了慕容鸢和太子的性格。 槐轻羽踮起脚尖,亲吻了一下慕容鸢的额头,“鸢哥哥,其实,你最要感谢的是你自己。遇见你,幸运的是我。” 如果不是有了慕容鸢这么多年,始终如一的陪伴在他身边,他这辈子说不定还没法真心接纳一个人。 慕容鸢给了他那么多,而他给慕容鸢的却很少。 槐轻羽不想与慕容鸢感谢来、感谢去的,借着晚上九皇子的满月宴,提到了三皇子齐涌姿。 槐轻羽装作好奇这位三皇子的现状。 慕容鸢于是招手让篷霜出来解释。 篷霜虽然是太子的贴身护卫,但性子向来很活泼,总是在宫内四处游荡。 若是问他一些隐秘之事,他不一定知道,但要是问他一个人最近的行踪,他大概能说出来。 据篷霜所说,三皇子齐涌姿自从上次在收养宴让贵妃丢脸后,贵妃就一直暗中命人为难他。 点玉宫内,不仅连剩菜剩饭都没有,还时常有人往里面丢野猫野狗,野獐子老鼠,惹得点玉宫内一刻都不得安宁。 齐涌姿仅剩的几件衣裳,都被那些无孔不入的动物,给抓得破破烂烂。 齐涌姿不知道是贵妃在针对自己,以为自己还有补救的机会,每日去贵妃宫前下跪,想要求见贵妃一面。 贵妃自是不会再愿意收养他。 直接命人将齐涌姿打了出去,齐涌姿被一连打了好几顿,被打得遍体鳞伤,浑身没有一块好肉。 最严重的一次,齐涌姿直接被打破了脑袋,昏了过去。 听小宫女翠柳嫌弃的说,醒来后的齐涌姿一直抱着她,一副失而复得的样子,哭了好久。 之后,她还发现齐涌姿的眼神就变得越来越渗人了,而且莫名的自信,仿佛笃定了自己眼下的处境,只是一时之困。 齐涌姿还曾握着翠柳的手,信誓旦旦承诺要让她当未来的皇后。 说到最后,篷霜忍不住笑了,“这个三皇子是不是脑子有病?就他那个熊样儿,还想当未来皇帝?怎么想怎么觉得他犯了癔症。” 听到篷霜说的这些,槐轻羽毫不意外的猜到,齐涌姿这是重生了。 上一世,齐涌姿靠着被贵妃收养,身份变得贵重,一步步崭露头角。 之后,又捡漏当上了皇帝。 他登上帝位太过容易,所以才会自信成这样,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整个世界都围绕着自己转,这辈子仍旧能成功。 槐轻羽随着篷霜点了点头,“这样说起来,三皇子的确可笑极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 夜晚的华清宫内,灯火通明,被邀请的朝中重臣们,纷纷携带了一两个家眷,恭敬的入了座。 除了少数的彼此问候声,没有人敢大声喧哗。 宴会开始,圣上准时来到了现场,在高位上落了座。 槐轻羽也与慕容鸢一齐入了场。 二人进来之后,便坐在了同一张桌案后,虽没有亲密的举动,但槐轻羽是个哥儿,身为太子的慕容鸢又没有娶亲,明眼人一看便会猜到二人的关系。 小羽…… 与秦首辅一同落座的秦漆禾,看到二人般配的身影,眼神黯然,眼尾猩红得厉害。 他嫉妒的盯着慕容鸢,手指一把将酒杯握碎了。 慕容皇后并未出席宴会,反倒是贵妃万宁冰到场了。 万宁冰今晚已经谋划了好戏,自然会来亲眼看看。 随后来的,是刚生下九皇子的凉妃。 凉妃不过二十岁,年轻漂亮,她的怀中抱着一个小婴儿。 她怀中的婴儿,就是她荣耀的象征。 所以,虽然手臂抱得酸了,可却丝毫不舍得假手于人,抱着九皇子就像怀中抱了一块珍宝。 今日是凉妃的主场,她招招摇摇的就先一步越过贵妃,坐在了圣上的身侧。 贵妃:…… 哼,还懂不懂规矩,不就生了个孩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圣上的身边没了座位,贵妃只得坐在下首的一个位置上。 她明明比凉妃位分高,却只能坐在下面,早就气得肺都炸了。 就在这时,齐涌姿也来到了宴会。 他一到来,便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议论纷纷。 无他,皆因他穿着一身打满了补丁的衣服,虽然衣服洗得很干净,但在这花团锦簇的场合下,仍旧显得又脏又破。 齐涌姿无视周围人的眼神,直挺挺的踏进了宴会。 此次宴会,他是故意穿成这样的,为的就是他实施接下来的计划。 看见穿着补丁衣服的齐涌姿,圣上的眉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 贵妃嫌恶的咬着后槽牙,凉妃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今日是她皇儿的大喜之日,三皇子穿成这样又脏又臭,跟乞丐一样,是想要触她霉头? 齐涌姿好歹是重生之人,不像没重生之前那般没眼色,他知道自己的到来,会遭到多么大的排斥。 但他皆无视了这些人嫌弃的眼神,朝着上首之人挨个问过安之后,就直挺挺的跪倒在了地上。 他已经打算好了。 贵妃是他不可或缺的助力,虽然贵妃现在很厌恶他,但他无论如何,也要将贵妃绑到同一条船上来。 只要贵妃成了他的养母,即便再看他不顺眼,也只能被迫帮他了。 齐涌姿跪在地上,朝贵妃猛磕了几个头,“贵妃娘娘,孩儿一直对您有孺慕之情,想让您当孩儿的母亲。您先前明明说了收养孩儿的,现在还请您兑现诺言。” 齐涌姿心中发了狠,誓要当着朝中重臣的面儿,对贵妃道德绑架。 他就不信,贵妃能眼睁睁看着他磕死。 贵妃:“……” 她真是气得想骂人! 三皇子这是在故意设计她吧? 贵妃气得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她的拳头紧紧握着,拼命压抑着愤怒,抬手招了身边两个宫人,“去,将三皇子扶起来,这大喜之日,想什么话?” 两个宫人闻言,立刻加快脚步,想要将齐涌姿扯起来。 但齐涌姿铁了心要对贵妃进行道德绑架,怎么愿意起来? 他朝地上连连不停的磕头,额角渗血,那两个宫人也不敢粗鲁的将他拖走,一时间僵持了下来。 贵妃出自万家,立即就有万家的死敌站出来,装作大度的样子,朝万宁冰抬了抬手,“贵妃娘娘,微臣看三皇子真是对你孝心一片,要不你就将他收为养子吧!” 又有万家的死敌站了起来,附和道:“是呀,三皇子多年来没有母亲疼爱,可怜至极,贵妃娘娘你何不收养了三皇子?” 万家人气得浑身颤抖。 他们想撕烂了那些人的嘴! 原本,他们家是想收养三皇子的,但三皇子对贵妃不敬,就相当于看不起他们整个万家,这样的人日后即便真的扶持上了皇位,恐怕也不会念他们的好。 说不定日后还觉得他们掌控他,过河拆桥、恩将仇报呢! 这种人,谁敢沾啊! 凉妃见贵妃气得脸色难看,幸灾乐祸的开口,“姐姐,你反正也没有皇子傍身,何不收养了三皇子,也好同妹妹一般,享受这天伦之乐啊!” 天伦之乐! 凉妃这是在嘲讽她没有孩子吧! 贵妃知道自己这是被架在火上烤。 她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厌恶了齐涌姿,就宁死也不愿收养他。 “三皇子,你快起来,别磕坏了脑袋……”她装作关切的站起身,朝前走了两步。 齐涌姿看见她的动作,眼底闪过一抹自信。 他就知道,他以皇子之尊,在大殿上公然朝贵妃磕头,贵妃肯定不敢拒绝他,眼睁睁看着他磕死,一定会答应收养他。 “呵……”忽然,齐涌姿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嘲讽般的嗤笑。 齐涌姿瞬间转过脸,竟看到了槐轻羽,瞳孔肉眼可见的缩了缩。 槐轻羽!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和太子坐在一处! 他记得,前世的槐轻羽与今世的太子,可向来没交集。 齐涌姿刚重生没两日,并不清楚这一世发生的改变。 虽不明白自己这一世,为何没有与槐轻羽成为至交好友,但他相信,自己前世能登上帝位,这一世那帝位更会手到擒来。 齐涌姿自信满满的转过了头,没再去看槐轻羽。 槐轻羽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心底忍不住嘲笑齐涌姿的天真与幼稚。 贵妃性子又烈又高傲,岂会轻易让他占便宜? 还有上首的圣上,看着这样一幅闹剧迟迟未出声,就是在冷眼旁观,只等关键时刻再做定夺。 万家势大,圣上是不愿意看到齐涌姿与万家绑定的。 果然,贵妃朝前走了几步,看似是准备将齐涌姿扶起,但脚刚踏下上首的台阶,脚踝便猛得一歪,整个人朝前倒去。 瞬间,她在台阶上滚落,磕得额角都肿了一个大包,疼得双眼直流泪,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看着好不可怜。 不就是苦肉计吗? 齐涌姿会,她也会! 齐涌姿见状,瞬间傻眼了,拳头不自觉的死死握住。 贵妃伤成这样,他再跪下去,岂不是证明他狠辣无情,对贵妃只有利用,没有孝心? 齐涌姿一时间没想好对策,然而他也没机会想对策,因为上首的圣上已经开口了,“收养一事稍后再议,三皇子、贵妃如果觉得有大碍的话,就下去传御医疗伤。” “儿臣无事,不用去看御医。”齐涌姿脸色不渝的站了起来。 他才不愿离去,他准备接着这次机会,去结交一下前世拥戴过自己的大臣。 贵妃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的戏,自然想要亲眼看到。 被人扶起后,当即娇娇弱弱的道,“臣妾也无事。今日是九皇子的满月,臣妾还未送出满月礼呢!先走了岂不失礼?” 凉妃得意的笑道:“贵妃姐姐,你年纪大了,不多休息可不行,至于礼物嘛,你的心意到了就行。” 贵妃:“……” 笑笑笑!等下有你好笑的! 她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接下来,便是圣上赏赐满月礼了。 自从圣上登基以来,会给每一位皇子赐下一块价值连城的琉璃玉锁。 宫人捧着琉璃玉锁,送至圣上面前,圣上拿过琉璃玉锁,小心翼翼的将半个巴掌大的琉璃玉锁,戴在了九皇子稚嫩的小脖颈上。 凉妃抚摸着玉锁,满意的不得了。 在场的大臣们见了,无一不称赞那琉璃玉锁漂亮又贵重,与九皇子尊贵的身份极为相配。 齐涌姿也看见了那块琉璃玉锁。 顿时,他想到了自己先前已经将琉璃玉锁给卖出去了。 他有些不详的预感,但又很快安慰自己,玉锁卖出去就卖出去了,反正此事也只有他和翠柳知道。 买主肯定不知道那琉璃玉锁的价值。 只要翠柳不背叛他,他就能高枕无忧。 齐涌姿心下稍安,喝了一杯酒,神色镇定下来。 琉璃玉锁送完后,其余人开始挨个送礼。 礼物送完,便是较为放松自在的宴饮之时了。 众人举杯欢庆,一群一桌鲜艳的伶人,也鱼贯而入,纷纷献起歌舞来。 为首一个伶人是名长相美艳的哥儿,舞技倾城,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凉妃怀中抱着九皇子,抬眼一扫,就看见了那名哥儿,顿时,她的表情变得恼怒了起来。 她径直将九皇子脖子上的琉璃玉锁扯了下来,直接摔在了地上。 琉璃玉锁是圣上刚送的,此举无疑是在打圣上的脸,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停了下来。 大臣们大气都不敢出,那群伶人们也纷纷跪了下来,丝毫不敢抬头。 圣上情绪一向稳定,威严的瞥向凉妃,“凉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凉妃面色不忿,自觉有理,当即埋怨道,“圣上羞辱了臣妾,还不许臣妾生气?” 圣上眯眸,“朕何时羞辱你了?” 凉妃伸手一指,指向了那群伶人之中,为首的哥儿,“如果圣上没有羞辱臣妾,为何送九皇子的琉璃玉锁,像烂大街的东西,那个伶人的脖颈上,为何会带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经过凉妃的指引,众人纷纷将眼神投向那个哥儿。 果然看见了那哥儿脖颈上,带了一块琉璃玉锁。 贵妃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眯眯道:“凉妃莫要胡说,琉璃玉锁价值连城,是专门赏赐给皇子的,那伶人怎么会有?你别是看错了吧?” 凉妃冷笑,“贵妃姐姐老眼昏花,妹妹眼睛可尖着呢,绝不会看错!” “就算如此,也要先搞清楚再说。”贵妃说着,慢条斯理的看向那哥儿,“你来说说,你脖子上带的那个琉璃玉锁,究竟从哪儿来的?” 那哥儿摸了摸脖颈上的东西,吓得脸色惨白,诚惶诚恐的道:“贱民不知道琉璃玉锁是什么东西。这玉锁是贱民的一个恩客赏赐给贱民的,觉得漂亮就一直带着了。” 众所周知,这些伶人虽然表面上以卖艺为生,实际上也会卖身子。 而这支伶人队伍在盛京内十分出名,光顾的贵族们十分繁多,所以有恩客送贵重礼物也不足为奇。 贵妃闻言,继续追问,“恩客?是什么样的恩客?” 哥儿闻言,只好一五一十和盘托出,“是一名约莫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男子相貌英俊,身材高大,与、与圣上有些相像……” 这个描述,也就只有在场的三皇子齐涌姿符合了。 毕竟,与圣上相像,又有这琉璃玉锁的,只可能是某位皇子。 但是大皇子、二皇子,一个瘫痪一个傻,四皇子是个哥儿,太子虽然也是二十多岁,但是长相与四皇子是如出一辙的阴柔漂亮,七皇子又是个孩子。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齐涌姿的身上。 齐涌姿强装镇定,假装不知道这些目光的含义。 但今日的局是贵妃特意为他组的,岂会放过他? 贵妃当即问道:“三皇子,此事你有何看法?你的琉璃玉锁能否拿给在场众人看看?” 齐涌姿:“……” 他怎么还可能有玉锁? 他深吸一口气,神色仍旧保持得很好,丝毫看不出慌乱,声音平稳道:“我的那块玉锁早就弄丢了,点玉宫向来荒凉,连一个侍卫也没有,说不定被哪个太监摸走卖掉了。” 如果没有伶人这一出,他这话还可能糊弄过去,但有了伶人的说辞,他的这套言论根本站不住脚。 谁信了谁就是蠢货。 凉妃自是不信,被气的眼前发黑。 她忍不住猜想,齐涌姿是自己不得宠,故意弄出这一回事,想要毁了她的儿子。 让伶人在这大喜之日,戴了一样的琉璃玉锁,那以后别人提到九皇子,岂不是脑海中就会和伶人这种卑贱之物联系在一起? 凉妃恶狠狠的咬着牙,抱着九皇子跪在了地上,“圣上,三皇子身为皇子,却与伶人厮混,还指使伶人羞辱臣妾和九皇子,罪无可恕!” 贵妃见状,也立刻配合的跪了下来,“圣上,凉妃说得没错,三皇子不知礼数,败坏皇室名声,如今朝臣都知晓了他出宫厮混,传出去整个皇室都要丢尽了脸面,还请圣上惩罚三皇子!” 齐涌姿闻言,立刻慌了。 他的身躯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凉妃和贵妃,母族都是朝中不可撼动的庞大势力。 而他,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皇子。 圣上会如何取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颤抖着嘴唇,“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断断续续的哀求道:“父、父皇,儿臣没没有与伶人厮混,更没有故意羞辱凉妃,求、求您明察秋毫!” 然而,他再哀求也无济于事。 相比于他,圣上自然要顺从凉妃和贵妃之意。 圣上缓缓开口了,“将三皇子贬为庶民!” 庶民! 此言一出,齐涌姿瞬间绝望了,浑身冷汗淋漓,大脑麻木的无法再运转。 前世当过九五至尊的他,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落差。 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他为何会与前世不同,为何会功亏一篑? 齐涌姿抬眸,看向了贵妃厌恶又痛恨的眼神。 他这时才发觉,也许眼前的一切,是贵妃设计的! 贵妃在报复他,因为他在收养宴那日逃跑,去救翠柳了! 是翠柳鼓动他卖琉璃玉锁。 是翠柳害了他! 他的眼底止不住的悔恨,转脸去看向槐轻羽。 他这时,终于记起,上一世槐轻羽阻止了他逃离收养宴,还说翠柳是皇后的眼线,翠柳要害他。 可他却没听。 反而还恩将仇报,那样对待槐轻羽! “对不起,槐轻羽,求求你再救我一次吧!”齐涌姿哑着声音,朝槐轻羽的方向开口。 可槐轻羽却用陌生的眼神看向他,表现得跟不认识他一般。 齐涌姿还想说什么,便被侍卫们给拖出去了。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这场满月宴,经过齐涌姿这一出,闹得实在难看。 圣上眼眸黑沉沉的,挥了挥手,“都散了吧!” 左相游文忠看到圣上神色难看,知晓他心情肯定很不好,正是告状的时候。 游文忠在大臣们站起来恭送圣上之前,率先站了起来,“圣上!微臣有事要奏!” 圣上闻言,蹙了蹙眉,“游爱卿有何事?” 游文忠神色诚恳,“微臣状告翰林院槐轻羽,明明失了清白身子,却还强撑不报,继续为官。微臣无意间得知到,槐轻羽在成为状元那日,身中媚药,一连失踪了三日,这三日内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槐轻羽见状,立刻站了起来,身形坚韧,脊背挺直,正色问,“游丞相,你说得这些话可有证据?” 游文忠立刻道:“有数位证人的口证。” 他已经笃信,槐轻羽失了清白之身。 他的这些口供,不足以定槐轻羽的罪,但圣上看了之后,再结合槐轻羽的的确确失踪了三日,肯定会叫人来验身。 肯定能找出证据扳倒槐轻羽。 扳倒了槐轻羽后,秦首辅也难辞其咎! 圣上扫了槐轻羽一眼。 他自是知道槐轻羽和慕容鸢的关系,也知道那三日,槐轻羽是与慕容鸢在一起。 只是,如果槐轻羽真的失身,即便是失身给慕容鸢,按照律例,的确不能再继续做官了。 这一点他绝不会包庇。 圣上于是开口,“将口供呈上来。” 口供很快就呈了上去。 圣上看了几眼,神色瞬间阴鸷起来,将口供丢在了地上。 他冷冷的注视着游文忠,“游爱卿,还请你好好看看,那上面哪里是什么口供,分明是你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罪证!” 游文忠闻言,身子立刻哆嗦了一下,连忙走上前捡起那张纸。 只见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他的罪证,一桩一件都是真实的,按照这上面所写,圣上很快就能查出证据。 他中了圈套,被设计了! 游文忠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能有这般手笔,将他的罪证收集得清清楚楚? 槐轻羽?这个黄口小儿,不可能有这么厉害! 秦首辅?可秦首辅与他斗了半辈子,都不能奈何他! 游文忠手指脱力,那张纸掉在了地上,整个人麻木不堪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微臣知错了,求圣上看在微臣多年来为国为民的份儿上,开开恩呐!” “为国为民?是维权为例吧?”圣上不怒自威,直接吩咐道:“暂时将左相关入天牢,如果罪证查抄属实,即刻凌迟处死,左家人口悉数为奴!” 游文忠一听,立刻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权臣左相彻底倒台了,与他牵连的臣子不计其数,朝堂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动荡。 秦首辅亲眼见证了游家即将消失,有些唏嘘。 满月宴极其不圆满的散了。 秦首辅临离宫前,忍不住问槐轻羽,“小羽,你和太子殿下……” “父亲,太子殿下说他会等我到二十八岁。”槐轻羽不想让秦首辅为自己担心,直接道:“你别为我担心,太子殿下这么多年没有娶妃,就是为了等我,我对自己与殿下的未来有信心。” “小羽,伴君如伴虎,即便太子现在喜欢你,将他也不一定能为你坚守住本心。”秦漆禾望向槐轻羽的眼神里,满是无法自拔的爱意,“小羽,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槐轻羽懒得理他。 他朝秦首辅拜了拜,便与秦首辅分别了,转身朝着慕容鸢走去。 秦漆禾神色痛苦,投向慕容鸢的眼神里,满是痛恨和嫉妒。 秦首辅生怕他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连忙将他给拉走了。 槐轻羽随着慕容鸢回到了东宫。 二人的关系算是向所有人公开了。 一路上,二人的手指都是紧扣着的。 夜色很黑,但此刻的时光在槐轻羽眼里却很温馨。 槐轻羽一边走,一边含笑道:“鸢哥哥,谢谢你帮我收集左相罪证,否则我还不一定能扳倒他。” 他手上原本是有一些游文忠的罪证的,也准备在今日呈上去,但那些罪证扳不倒游文忠,只能让游文忠损失一层皮。 多亏了有慕容鸢的帮助,他才能彻底铲除游文忠。 慕容鸢声音很温柔,“我也想试一试新建立的情报机构,能否发挥作用,谢谢小羽给我这个机会。” 在父皇和母后眼里,他就是个牙牙学语、什么都不懂的稚嫩孩子。 但实际上,这些年他表面悠闲,实际上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坏皇帝。”槐轻羽笑道:“哪有皇帝如你一般,一直在建立情报机关,试图将整个天下牢牢掌控的?你不如在每个大臣的家里,都安插几个眼线得了。” “贪官太多了。”慕容鸢道,“我的目的是,天下无贪,百姓安居乐业。” 槐轻羽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脸颊,忍不住提醒道:“你这种想法也太激进了吧!鸢哥哥,百官怎么可能做到天下无贪呢?” 慕容鸢抬手将他禁锢在怀里,在他的额上吻了又吻,“我知道,但更知道,你接下来几十年会陪伴着我,即便知道这个目标无法实现,也会仍旧同我一起努力。” 槐轻羽将脑袋依靠在他怀里。 这一刻,他想了很多。 他想到了前世和今生的很多人。 今生,他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曾经那些对他恩将仇报的人,今生也已经全部得到了应有的报复,过得生不如死。 他之前很多次,都想跟慕容鸢说自己重生一事。 他知道慕容鸢一定会包容自己,心疼自己。 但现在,他觉得上辈子那些伤痛都不重要了。 那些过往对如今的他来说无足轻重,就应该烂在泥里。 他与慕容鸢的未来。 才重要。 [本文完]【`xs.c`o`m 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