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男妖总想当新娘》 第1章 第 1 章 余霞成绮,昏黄正浓。一缕花香气,如同窥探的活物,悄无声息地从门扉的缝隙间渗透进来。 院子不大,从细缝中足以窥见院内所有物件。除了一桌一椅,别无他物。椅上坐着一名女子,不知道正埋头捣鼓什么,只有偶尔几声微弱的木头相撞声响起。 半晌,锤木声骤停,女子对着门口道:“林琼枝,回来了?” 门外身影一顿,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按在染上苔绿的门环上,轻推门环,木门缓缓打开。一位约莫十七八岁年纪,亭亭玉立,容颜娟好的粉衣女子倚在门旁,噙着笑意,为白墙灰瓦添了一抹艳色。 “施文师姐真厉害,每次都不用看就能猜到是我。” 施文转身细细端详林琼枝道:“瘦了许多。看来在外面又没好好照顾自己。” “是不是又把钱花在那些没用的破烂上了?我这还有些银两,你先拿去用吧。”随即便从钱袋里掏出所有银两扔了过去。 林琼枝一手接住,往空中抛了抛:“施文师姐,还是你对我最好,不过我不是来找你要钱的。” “我这次回来是为了这个。”林琼枝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叠成方块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展开,递了过去。 只见那泛白的纸张上零零散散写着十几个字:共生崖,平天捕。破一案,得百金。 还未言语,施文顷刻将纸条揉成一团。 “诶诶诶,你怎么揉成这样了。”林琼枝顿时从施文手中抽回纸条。 “这可不兴去。” 林琼枝不解问道:“为何不能去?破一案,得百金。这是份美差啊。” 施文道:“我怕你有命拿,没命花。” “你说这‘有命拿,没命花’是什么意思?为何说得如此严重?” “这共生崖是荔蓉城臭名昭著的组织,人憎鬼厌。自古以来人与妖族势不两立,妖族频频害人,自从他们能修成人形后,更是害得生灵涂炭。可偏偏这共生崖却主张替妖怪伸冤,竟要求一人一妖携手破案。这人与妖族有着血海深仇,如何能共事?” 林琼枝反驳道:“可妖族也不全是坏的。” “那平天捕头儿正是凌山逢青派弟子,徐定霞。照理来说我们还得喊她一声师姐。六年前,她携一众师弟师妹下山除妖,数月之后,除她之外竟无人生还,凌山各派的弟子都怀疑她勾结妖族,残害同门。后面再有她的消息便是她创立了共生崖,这更加证实了大家猜想。 “她面如恶煞,不通人情,手段极其残忍。手中的琉璃剑亡魂无数,通白剑身染上血色,终年不退。 “如此心狠手辣,狼心狗肺之人所帮助的妖族能是什么好妖? “只要靠近共生崖,落了那帮妖族圈套,日后定会尸骨无存。” “难怪我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 林琼枝自顾自斟了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嘶,这杯子怎么是缺口的,差点戳死我了。” “小心点就是,凌山不比从前,你以为个个都像你一样,今朝有酒今朝醉。” 林琼枝担忧道:“凌山弟子最近过得很不好吗?” 施文语闻言一怔,随后语重心长嘱咐道:“有些事不归你管。但你要记住,这种背叛同门之辈所建立的组织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无论百金万金,你都不要去膛这滩浑水,安心随师姐呆在凌山吧。” 林琼枝随意将纸条塞到腰侧,趁施文不注意,顺手把她给的几两白银放回桌上,用那缺口茶杯挡住,乖巧般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不会去的。” “姑娘,荔蓉城到咯。”一位老船夫撑篙喊道。 荔蓉城气候湿热,水网纵横,瘴气弥漫。云雾缭绕中,山水相映成趣。途中只隐约看见几间青砖瓦房背水而立,虚实难分。 “姑娘,你看这天空乌云密布,想必快要下雨了。”老船夫不紧不慢地收篙说道。 林琼枝以为老船夫要提醒她注意时间,莞尔感谢道:“知晓了,你也赶紧回去吧,莫要被雨淋湿了。” 待船靠岸,林琼枝正收拾行囊准备下船。 一道身影矗立眼前,拦住了去路,“姑娘,我载你这趟可费了不少力气,返程还要淋雨,这船费得翻倍啊。”老船夫抱臂道。 林琼枝微微一愣,抬头不解问道:“上船之前不是说好只要二两吗?怎么到岸了又不作数,这天要下雨关我什么事?” 老船夫见林琼枝孤身一人,身形纤细单薄,听口音还是个外乡人。初来乍到,定是个不敢反抗,自愿吃哑巴亏的弱女子。 于是愈加理直气壮,大声喝道:“嘿,你这姑娘好不讲理,‘船费随天变。’是一直以来的行业规矩。你上船时万里无云,按正常价就是二两。但现在天色变了,海上易起风浪,我回去行船风险大,那可是搏命价啊,自然得加钱。你要是不加钱,就别想下这船了。” 林琼枝闻言便知道这老船夫是个黑心的,顿时勃然变色,道:“你这是坐地起价。二两就是二两,多了不给,可别逼我动手。” 老船夫吹胡子瞪眼地怒斥道:“你一个小姑娘还想着动手?真是大言不惭,我行船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我还怕你这毛丫头不成?识相的就乖乖交钱,别给脸不要脸。” 老船夫一味用那干瘪食指指着林琼枝,骂骂咧咧,唾沫横飞。尖厉的叫骂声像一根无形的长针,从耳膜直刺脑髓,耳朵嗡嗡作响,吵得头疼。 天色如墨,海风携一股土腥味袭来,预示着暴雨不久便至。 不能再跟这老头耗下去了,得赶在下雨前尽快找到共生崖。至于加价这个问题,林琼枝绝不妥协,这银子就是她的命,要啥都行,偏偏银两不行。 林琼枝目光一凛,她信手拈下鬓间那枚小锤状的银簪,白皙指尖按住银簪上镶嵌的宝石。顷刻间,掌心嗡鸣,银簪如同活物般在她的掌心延展,那小小银簪变大了数倍。 锤柄尾部垂落几缕流苏,锤子通体泛着银光,在浓雾中熠熠生光。 硕大的锤头带着千均之势,对准老船夫:“闪开,我要下船。船费就二两,再挡着路,一锤把你捶烂,扔海里喂鱼。” 林琼枝从怀中掏出二两,随意一抛。“叮”的一声,银子一骨碌顺势滚到了老船夫脚边。 老船夫行船多年,宰过的舟客无数,从未遇到过这般情景,脸上血色褪了个一干二净,吓得连连后退:“妖……妖术……不……不收你钱了,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林琼枝鄙夷地瞪了船夫一眼,心念一动,银锤又化作银簪,被随意别回青丝中,从容下船。 第2章 第 2 章 刚踏进城门,还未来得及打量这座富贵荣华的古城,只见黑压压一群人驻足在一面斑驳的告示墙前。 “长成这个样子肯定是个妖怪,修人形也不找个好看点的,也不知道本体是个什么妖,怕不是个癞蛤蟆吧。” “哈哈哈哈哈哈,还用管是什么妖吗?看到这种长相恨不得离八丈远。” “这平天捕不是万里挑一的吗?咋选了个丑八怪。” “新任平天捕长得可真有意思,要是我长这样,都不敢出门,往后他们巡逻可有好戏看咯。” 林琼枝听见众人在议论新任平天捕,那不就是在议论她吗?她可没有寄过什么画像,许是她未来搭档的。不过林琼枝得过去打听打听百姓对她的看法,以便不时之需。 林琼枝侧过身子,用肩胛骨顶开一道缝隙,将手肘护在身前,如一尾逆流而上的鱼奋力挤进人群里,踮脚抬头看向画像。 画像占据了画纸的四分之三。圆脸肥唇,倒八眉,三角眼,着实不太像正常人的长相。 不过这是她未来搭档的相貌,她也不敢妄评。正思索未来搭档是个什么妖时,林琼枝瞥见画像下面一行娟细小字赫然写着:新任平天捕林琼枝。 林琼枝:“???” 林琼枝怀疑刚才被黑心船夫气昏了头,出现幻觉,使劲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还是写了她的名字。 这丑画像和她毫无关系,为何署她的名?还有为何独独只有她一副丑画像? 人还没找到共生崖,就给她直接来了个下马威。 她本想要在荔蓉城大展身手,威名远扬,这下好了,靠一副丑画像就威名整个荔蓉城了。 日后只要曝出大名,吓得方圆五百里之内都不会出现任何活物。 一滴雨珠滴落在画像上,一点点,一滴滴,渐渐晕染了整幅画像,更添几分滑稽。 “哎呦,下雨了,赶紧回家。” 不知是谁提了一句,那熙攘的人群,霎时如受惊鸟儿般各自奔向远方。 雨珠滴落到肩头,冰冷得激起一阵颤栗,思绪回笼,趁众人散去,林琼枝偷偷摸摸将画像一把撕了下来,随意卷起塞进胸口,打算毁尸灭迹。 虽然大多数人都已看过,但她仍持侥幸心理,只要撕掉就没人知道这幅丑画像了,过几日谁还记得这幅丑画像。 晃眼间,豆大的雨点猛地砸落下来,天地间被暴雨笼罩。林琼枝即使紧贴路边屋檐走,依旧被淋得浑身湿透,衣裳紧贴胸膛,连带画像都被浸透了。 行至桥头,一阵滚雷般的蹄声由远及近响起,速度极快,未等回头,一人一马已到身旁。 一位身穿蓝色衣袍的男子伏在马背上,与奔腾的黑马几乎融为一体,宛如一支离弦的箭,从林琼枝身旁擦肩而过。 好巧不巧,林琼枝身旁有个小土坑,雨水汇聚在此,马蹄一踏,污水四溅,正好全溅到林琼枝身上。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人一马速度不减,只留下一个背影。 林琼枝对着少年背影怒吼:“你怎么骑马的?暴雨连连还在城里急驰,没看到路上坑坑洼洼吗?骑那么快,溅人一身泥水,真是没教养。” 骑马少年早已潇洒离去,断然是听不到这一句句声势洪亮,满含怨气的怒吼。 从踏上荔蓉城开始,先是遇到黑心船夫,又见丑陋画像,现在还被溅了一身污水。桩桩件件都在挑战林琼枝的容忍底线。 可是正所谓来都来了,一路过来,一个子没赚,还花了不少积蓄,这叫视财如命的林琼枝如何能忍。现下只好自认倒霉,继续往前,林琼枝无奈地抖了抖裙摆,拖着“墨水画”衣裙,快步向共生崖奔去。 荔蓉城江河密布,路况错综复杂,多是蛛网般的小巷,林琼枝一路上冒雨问了不少人家才摸清方向,磕磕碰碰,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了共生崖。 林琼枝停下脚步,仰目而视,眼前一座陡崖直冲云霄。原以为共生崖只是个组织的代称,却不曾想这共生崖还真是座陡崖。 陡崖东侧有一个半人高的山洞,洞口旁立着一块破烂木匾,依稀能辨认上面写着“共生崖”三个大字,木匾显然经久沧桑,摇摇欲坠。 这破败地方怎么瞧都不像是能拿得出百两黄金的地方,林琼枝真真后悔没有听师姐的劝阻,一时贪图钱财,从凌山长途跋涉来到这荔蓉城,一路上吃尽了苦头。 她正踌躇不前,身上的衣裳已逐渐被风干。 从外头往山洞里望去,漆黑一片,诡异森然。开弓没有回头箭,林琼枝一咬牙,硬着头皮闯了进去。她双手扶着石壁,一步步向前挪动,越往里走越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周围极其寂静,虽已进洞内,仍能听见洞外雨滴砸落地面的声音。 “噌”的一声,四周被烛火照亮。突如其来的亮光吓得林琼枝忍不住抖了抖,差点尖叫出声。只见眼前一座宅邸矗立在此,雕栏玉砌。抬头一望,门楣直冲云霄,高不可测。 竟然在山洞里建了一座房屋。若不是亲眼所见,林琼枝绝不相信这世间还有如此离奇之事。 门前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只见他倒拿扫帚,目光凌厉,俨然像个门神杵在此地。 老头面露微笑,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姑娘,来报案啊?平天捕还没回来,要等会儿咯。” 林琼枝莞尔道:“老伯,我就是新任平天捕,林琼枝。” 老头连忙放下扫帚,招呼林琼枝进门:“哎呦,就是你这丫头啊,我们等你许久了。怎么浑身湿透了,快快进来,外面风大,小心得风寒。” “你叫我七叔就好了,你的搭档外出办事准备回来了,等会儿你就能见到他了。” 林琼枝点了点头,似作回应, 七叔瞧见那污渍斑斑的裙摆,可惜道:“怎么裙摆溅上了泥水?好好的裙子都被弄脏了。好孩子,一路上怕是吃了不少苦吧。” 林琼枝本想咬牙强忍过去,倏忽听到陌生人由衷地安慰,回想起从凌山到共生崖途中经历的种种,不免眼眶一酸。 她似要将所有委屈一并发泄出来,厉声扬言:“都怪那个在城中疾驰的男子,不顾旁人,肆无忌惮。要是再让我遇见他,我定要狠狠抽他两鞭,再折断他那匹马的马蹄。”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嘶鸣,如同濒死的困兽发出哀嚎,凄厉绝望,一直在洞中回荡,连绵不断。 林琼枝猛然回头,只见一匹通体油光锃亮的黑马正四处蹬腿。马旁站立着一个少年,他的双手正紧紧捂着黑马的耳朵,一人一马都惊恐的看着她。 那少年一身收腰蓝色长袍,头顶束发金冠,肤色白皙如雪。虽浑身湿透,几绺发丝紧贴在额前,但眸中星河潋滟,不见半分狼狈,俊逸非常。 “这就是你的搭档,他叫玄瑞。”七叔一边走向蓝衣男子,一边喊道。 林琼枝仔细一瞧,眼前的少年正是她刚刚放出豪言要鞭挞的对象。 好死不死,刚在人背后说完坏话,主人公就出现在面前,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这更尴尬的事情?她以为到了共生崖就可以结束这一切糟心的事情,没想到还有更倒霉的事情在等着她。 林琼枝尬笑道:“我叫林琼枝,幸会幸会。” 玄瑞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他并没有质问林琼枝刚刚的“壮志豪言”,或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没听见,亦或许是听到了,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左右不过是他错在先,林琼枝不过是委屈至极,为了出口气,放了几句狠话,又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现在这样装作不知也好,免去了几分尴尬。 七叔见气氛有些许不对,主动挑起话题问道:“琼枝,你可知玄瑞本体是什么?” 林琼枝打断七叔:“乌鸦精?” 七叔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的?大差不差了。” 林琼枝细细打量了玄瑞一遍,认真分析道:“我看他肩头栖息的玄羽无风自动,浑身珠光宝气,不是乌鸦还能是什么?” 七叔赞叹道:“真厉害,不愧是阿霞亲自选定的平天捕,我第一次见玄瑞还以为他是只乌鸡呢。” 玄瑞无奈纠正:“七叔,乌鸡是白羽。” 七伯像是炫耀自家孩子般,自豪道:“对对对,可不能跟普通乌鸡相比。你可是……哎,什么鸦来着?” 玄瑞一听要介绍他的真实本体,立马浑身抖擞,如同一只昂首的老母鸡:“渡鸦。” 林琼枝暗忖:“说来说去不也是乌鸦精,换个名字就高贵一点了?这乌鸦向来不是什么祥瑞之物,以后不会总遇到倒霉事吧,看来不能离他太近,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心里盘算着以后该如何是好,身体也不自觉做出反应,林琼枝正一点点往外挪。 七叔推搡着玄瑞:“初次见面,多说两句啊。” 玄瑞思考片刻道:“你的衣裙很好看,特别是裙摆这水墨风景图,惟妙惟肖。” 七叔连忙捂住玄瑞那滔滔不绝的嘴:“少说两句吧你。” 林琼枝听到这特别的“夸赞”,不由气笑。 七叔见气氛不对,连忙拉着玄瑞道:“这荔蓉城阴雨连连,崖壁被雨水浸泡久了,时不时掉落一些碎石。若不及时清理,怕是会堵住洞口,不但阻碍别人报案,还影响我们出入。玄瑞,来,跟我一起清理碎石。” 林琼枝见天色渐晚,不好袖手旁观,暂时按下怒气道:“我也来帮忙。” 玄瑞爽快答应:“好。” 七叔:“……” “这怎么行。这些碎石有的重达几十斤,你一个弱女子,怎么搬得动,还是让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来吧。” 玄瑞定在石堆旁,盯了片刻,用锐利的眼眸挑选石堆中的碎石,势必要挑选出最完美的碎石。确定目标后,缓缓屈膝,将选中的碎石拾起,在手中紧握着,一步一跨走向崖边,如天女散花般将手中碎石扔下悬崖,任碎石随风飘去。 他一趟只运一粒碎石,一趟接着一趟,周而复始。 七叔:“……” 林琼枝:“……” “他不是稍运灵气便可以瞬间转移石块吗?他在干嘛?” 七叔生怕林琼枝忍不住运用灵气,惊呼:“不可不可,这荔蓉城的止妖司为了防止妖怪伤人,在荔蓉城布下天罗地网。若有人稍运灵气,便会通报止妖司,不管是人是妖都会被抓走严刑拷打。所以,只要在荔蓉城,都尽量避免运用灵气,免得招来麻烦。” 止妖司,是荔蓉城最具威慑力的捉妖组织,凌山各门派也有不少弟子加入了止妖司。 林琼枝看着玄瑞那扭捏姿态,实属难忍,径直向洞口走去,一把推开玄瑞:“起开。” 林琼枝选中了石堆中最大的石块,随后又往大石上叠个小一点的石块,叠了五六层,叠了一座石块佛塔。 她利落弯腰,搬起石块奋力一举,快步走向崖边,随意往角落一放,一气呵成。 七叔看得目瞪口呆,这几十斤的石块在她手中轻如鸿毛,一个纤弱女子举起比自身都重的石块还能健步如飞。 玄瑞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似乎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仍然一路跟在林琼枝背后,依旧一粒粒运着碎石。 两人清理石块的画面即协调又诡异,虽说两人首次合作也算融洽,但总让人感觉怪怪的。 清理过后,林琼枝独自逛起了共生崖府邸。 七叔偷偷将玄瑞拉到一旁嘱咐道:“琼枝生气了,你要记得立马道歉,不要拖到第二日。若还哄不好,买点礼物送给人家。” 玄瑞诧异道:“她生气了?为何?” 七叔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眼力见,那姑娘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别问那么多了,记住我给你的衷告。你若是执意不听,那姑娘来共生崖断的第一案的死者就是你了。” 玄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七叔望向玄瑞,眼眸里充满担忧之意,但愿这傻小子真的懂了,不然,这共生崖往后可就热闹了。 第3章 第 3 章 “客官您看,这是我们织羽轩卖的最好的一款衣裙。” 伙计正在一旁夸得天花乱坠,玄瑞没仔细听,随手翻了翻,最好卖的,那岂不是满大街都是? 玄瑞自己并不愿与人同穿一款衣衫,无论何物都要与众不同,理所应当不愿给林琼枝买此类款式。 玄瑞斟酌道:“有没有独一无二的衣裙?价钱不是问题。” 伙计一听便知道是个不缺钱的主,连连应道:“有有有。织羽轩最不缺的就是特制衣裙,保证让客官的心上人满意。” 玄瑞脸颊一红,连忙摆手解释:“不……不是心上人,是……是搭档,对,只是搭档。” 伙计将先前摆出展示的衣裙胡乱一通塞进衣箱里,掀起左侧竹帘道:“我懂我懂,人生搭档嘛。我这就给你去拿,定让她爱不释手。” 玄瑞刚修人形不久,还不懂人话语中的弯弯绕绕,想着往后许多年都要与林琼枝一同办案,那不就是人生搭档,索性点头承认。 “对,她是我的人生搭档。” 伙计没听见玄瑞最后的一声嘀喃,一头钻进偏房。屋内,熏香如游丝,从香炉孔窍中袅袅逸出,一方桌上坐着一名清瘦男子。 “掌柜,外面来了个人傻钱多的小子,说要独一无二的女子衣裙。” 男子望着那账簿上一笔笔难以匹配的数目,如临大敌,提笔欲写不写,左手捻了捻眉心。 “正好,将这些年卖不出去的压箱货全部拿出去任他挑选,记住,能哄他买多一件就买多一件。” “知晓了。” 伙计一连拿出了几十套任玄瑞挑选,桃红柳绿,万紫千红,各种颜色应有尽有,令人眼花缭乱。 玄瑞随意拿起一件抖开左右端详,逐渐眉头紧锁,眉心拧成结。 “怎么布料摸着如此粗糙?穿起来可会伤到皮肤?” 店小二拍着胸口保证:“放心,荔蓉城气候湿热,轻薄布料更为舒适,许多达官贵人都喜爱这种款式,寻常人家可买不到。” 玄瑞往常都是与长辈谈心,没怎么与年轻女子接触过,也不懂她们喜爱什么。 这织羽轩也算荔蓉城颇为有名的布庄,伙计每日迎接几十位女子,肯定了解她们钟爱什么款式。 想必年轻女子就是喜爱这种花哨衣裳,不太注重舒适程度,毕竟年轻女子大多数爱美。美人配华裙,悦人悦己,其他便不那么重要了。 “都要了。”玄瑞随即想了想,林琼枝也许与他不同,爱追求时兴衣物,于是豪迈道:“最多人买的款式也给我包起来吧。” “好勒,都给你包起来,下回再来啊。” 玄瑞回到共生崖,想着林琼枝还在生他的气,怕是不愿看见他,于是将新买的衣裙一股脑递给七叔,拜托七叔交给林琼枝。 七叔嘀咕:“现在的年轻人送个东西还要托人送,日后还怎么一起共事?” 七叔抱着一堆衣裙敲响林琼枝的房门,无人应答。 府邸内大大小小地方找了个遍,愣是找不到林琼枝,一番苦找过后,最终在悬崖边找到了她。只见她坐在崖边,享受山风吹佛,晃荡双腿,眺望远处,肆意潇洒。 “七叔,找我什么事?” “崖边风大,别呆太久,当心着凉。” “荔蓉城久雨连绵,昨日见你带来的包袱不大,怕你不够换洗衣物,特地给你送来新的。” 林琼枝伸手接过眼前那叠得比人还高的花花绿绿的衣裙,刚接过,双手直直往下一坠,颇有几分重量。她细细摩挲着手中的衣裙,心中不由一暖。 昨日弄脏的衣裳早就洗干净了,没想到七叔如此细心,怕她不够换洗衣物,特地送她衣裙。不像那个乌鸦精,罪魁祸首却一点表示都没有。 林琼枝抱着一堆衣裳回房,路过游廊,瞟见拐角处一抹蓝色衣角随风飘逸。 哼,他也知道没脸见她,小气、不解风情。想到往后还要与这种人共处,真是晦气。 林琼枝回到房内,从裙堆中挑了一件粉色罗裙,有点轻薄,不过胜在好看,不再多想立即换上,伫立在镜前悠然欣赏。 半晌,林琼枝盯着满盒的金钗玉簪,拿起又放下,这个太过华丽,这个太过老气,这个颜色又不搭……她摩挲着身上这件粉色罗裙,暗暗作势定要拿出最好的首饰来配这条罗裙,绝不可辜负七叔老人家一片心意。 现下没有适配的首饰,那就去买新的。林琼枝本就是雷厉风行的性格,想到一件事便立马执行,不等片刻,动身前去买首饰。 林琼枝一路向西,只见一座楼阁拔地而起,飞檐斗拱,碧瓦朱甍。门楣上高悬一块烫金匾额,“蓬珠阁”三个大字耀眼夺目。 蓬珠阁乃荔蓉城最负盛名的珠宝店铺,时下最受欢迎的珠宝首饰皆出自蓬珠阁。蓬珠阁的珍珠向来有“一颗宝珠顶万金”的美称。 但若是只有名贵珠宝还不足以问鼎全城,蓬珠阁最厉害的是首饰种类繁多,数不胜数。无论是权贵白衣,男女老少,都能在蓬珠阁找到合适的饰品。 虽说这蓬珠阁不分贵贱,皆可入内,但这富丽堂皇的铺面实在是令人望而却步。 林琼枝正踌躇不前,店内伙计莞尔一笑道:“姑娘,今日饰品不论价格,一律皆可试戴。” 林琼枝一听,随意试戴,那不就可以戴许多新款首饰?反正无须花钱,进去瞧瞧也好。 “拿那支给我试试。” “姑娘真有眼光,这支双蝶金钗通体由黄金打造,双蝶眼睛是本店的上乘月华珠,对光一照,这金蝶更是栩栩如生。” “多少钱?” “只需四十两。” 只需,四十两。这么贵! 林琼枝从凌山到荔蓉城的船费也就二两,一支小金钗就要四十两。 这蓬珠阁一颗宝珠顶万金说的不是品质而是价格啊。 林琼枝小心翼翼将宝钗放回托盘中:“一般般吧,有点庸俗了,感觉不是很适合我。” 在蓬珠阁的伙计哪个不是人精,一听便知道眼前姑娘的言外之意,立马赔礼道:“哎呦,怪我怪我,姑娘清水出芙蓉的容貌,根本无须繁花装饰,这金钗确实过于庸俗,我再去找些素雅的给姑娘试试。” 百无聊赖之际,林琼枝又拿起那支双蝶金钗仔细瞧了又瞧,猝然一骂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 “你这个哑巴,我要你亲手帮我试戴是看得起你,你别给脸不要脸。”一矮小男子指着一位头戴幂篱的年轻女子怒骂道。 只见那矮小男子猴脸鼠鼻,张牙舞爪,而另一侧头戴幂篱的女子身穿素纱,屹立不动,风姿绰约。 蓬珠阁本就门庭若市,众人见此处起了争执,登时聚在一团,摩肩接踵。 伙计一瞧,立马过去拉开男子,回骂:“我呸!你个孙乞丐,挖人坟墓盗人钱财的黑心货,赚了几个钱就真当自己是老爷了,敢在蓬珠阁闹事。” “你一个伙计有什么资格骂我?你们掌柜来了都得让我三分。”说完还不忘推搡一把,伙计没有防备,被直直推倒在地。 那矮小男子趁伙计跌倒之际,窜进女子身旁,一把将那年轻女子的幂篱扯落。 幂篱随风而落,当众人以为能目睹女子真容时,凝神一看,发现这女子竟然还带着一层面纱。 面纱层层叠叠,甚是神秘。 怔神之际,那女子如魂魄离体,面对如此刁难,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呆呆愣愣定在原地。林琼枝注意到那女子也并非毫无反应,身体微微颤抖,定是吓到不知作何反应。 林琼枝正想过去帮忙,脚步刚迈,一道蓝色身影从眼前掠过,修长的素手挑起地上的幂篱,轻抖两下,将幂篱重新盖在女子头上。 此人正是玄瑞。 “欺负弱女子算什么本事?跟我比一架,如何?”玄瑞抱臂道。 那矮小男子见他目光凌厉,虽面容含笑,神色间却透露出霜雪寒意,霎时灭了气势:“我为何要与你比,我们的事关你什么事。你莫不是看上这哑巴想要逞英雄吧。” 蓬珠阁其他伙计见事态愈发严重,难以控制,当即将事情禀报给掌柜听。 蓬珠阁掌柜一听到有人欺负他闺女,直接抄起扫帚就往铺柜奔去。 “孙良,闭上你的臭嘴,你再胡说八道污蔑我闺女,我定不放过你。嘴巴那么恶毒,当心自己被毒死。”蓬珠阁掌柜一边用扫帚横扫孙良,一边怒骂道。 孙良见众人群起而攻,双手又没有武器,寡不敌众,直接落荒而逃。 待人群散去,林琼枝上前:“你怎么在这?” 玄瑞见林琼枝穿着他挑选的罗裙,想必已然消气,咧嘴笑道:“我看乌泱泱一堆人聚在这就想看看发生什么事,结果无缘无故就打起来了。” 林琼枝全然不顾他傻笑的呆楞样子:“看到有人聚在一起就进来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八卦?” 玄瑞一怔,似没想到她会如此看他,别扭回呛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一开始我可没看见你,现在你不也站在前面了?” 伙计眼见两人争得剑拔弩张,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忙打断两人:“姑娘,你看这款簪子如何?素净淡雅,更适合姑娘的气质。” 玄瑞瞥了一眼伙计手中的发簪,不屑道:“这算什么首饰?没有珠宝镶嵌,只在簪头上雕刻几道波纹,说是缝衣针都不为过,一点都不适合她。”随即又瞧了瞧林琼枝满头珠钗,脱口而出,“为何买这种?你买不起贵的吗?” 玄瑞的话如惊雷般在大庭广众之下炸响。 林琼枝顷刻只觉周遭的空气放佛凝固了,脸上血色极快褪去,一股被羞辱的灼热猛地上涌。 她忿忿道:“你才买不起,我最近就喜欢素雅的,这个就很好。不像某些人,恨不得把全部家当戴在身上,不伦不类,庸俗至极。”转头向店小二道:“给我包起来。” 林琼枝付钱过后,如被猛兽追赶般极速逃离蓬珠阁。 玄瑞只觉得憋屈,他确确实实是真心发问,没有别的意思。他们是搭档,若她买不起贵的,他可以送她。 她说他庸俗至极,她自己头上也没少戴珠钗啊。 他不明白林琼枝为何总是突然生气,她和旁人一样不待见妖族吗? 她是不是不想和他呆在一块? 玄瑞盯着那托盘上孤零零的金钗,很是苦恼。 果然修炼成人就是麻烦,人类怎么可以说变就变。 不过他仍记得七叔给他的衷告,若想女子消气就给她送东西。她刚刚在这看了那么久,应该是喜欢这支金钗的。 这金钗若是配她,也正正好,只有这种看起来矜贵的才适合她。 他拿起那支宝钗对伙计道:“帮我把这个包起来。” “好嘞!”伙计笑应。 伙计心想:这少年怕是要送给刚刚那姑娘,不过年轻不会讲话,惹恼了姑娘。既然是赔礼,那就要特意包装了。 莲子绒布,寓意百年好合,就这个吧,合适。 这要是和好了,两人喜结连理,说不定还会想起我这份功劳,将来嫁妆都在蓬珠阁挑选,那岂不是庄大买卖了。 伙计越想越开心,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排森森白牙。 玄瑞:“……” 林琼枝思绪仍沉浸在方才的尴尬情形中,步履如风,没顾及周边,直接与左侧小巷冲出来的一名男子迎面相撞。 这相撞力道不轻,两人皆是踉跄后退,眼前男子手中之物散落一地。林琼枝连连道歉,俯身替男子拾捡散落的东西。 指尖触碰到离脚边最近之物时,冰凉的触感令她心头微微一怔,放缓动作,这东西触感类似贝壳……还未猜测到究竟是何物,男子便伸手一把夺过东西,不再理会林琼枝,径直离开。 林琼枝起身拍了拍手,似乎要拍去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暗忖道:“荔蓉城临海,贝壳海螺随处可见,何须如此紧张,也是个怪人。” 最近总遇怪事,林琼枝将一切缘由都推到玄瑞身上,认定是沾染上他的不祥之气才会如此。 第4章 第 4 章 月华如练,将共生崖覆上一层冷冽的银白。 共生崖一众人在崖边观摩着最近风靡荔蓉城的神仙药——盈灯丸。盈灯丸是粒白色丸子,洁白如雪,温软内敛,如珍珠一般,静静地栖居蚌壳当中。盈灯丸由牛乳制成,浮荡着一缕醇厚的奶香。 说是众人,不过也就三人。玄瑞两指捻住盈灯丸,高举头上,左瞧右瞧,似乎要盯出花来。七叔张嘴轻轻一咬,微微抿唇,在口腔里细细品味。林琼枝则拿起随意一抛,盈灯丸直落口中,囫囵一吞。 七叔感叹道:“这盈灯丸据说有奇效,卧榻之人吃了能日行千里,人老珠黄的妇人吃了也能倾国倾城。本以为这盈灯丸千金难求,只能远远地瞅上一瞅,没想到玄瑞这小子真厉害,一下买了三颗,托你的福,我这个老头子也能尝到神仙药了” 林琼枝遗憾道:“真有如此厉害的成效?早知道方才应该细细品尝,我囫囵吞下口了,都没尝出什么味道呢。” 玄瑞见状道:“琼枝,我不爱吃,我的给你吧。” 林琼枝望着玄瑞递过来的盈灯丸,在月光的照映下,泛着异样光芒,登时觉得不妥,一股不安的直觉涌上心头,她假意推脱道:“不了,这盈灯丸千金难买,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七叔见两人推脱来推脱去,直接打断二人道:“都不吃是吧,那我吃。”随即便夺过盈灯丸,用力一咬。 “咔”的一声,一小节牙齿应声而落。七叔吐出口中之物,只见一小块牙齿静静躺在七叔手心。 林琼枝嬉笑出声,果然如此,幸好她没接过玄瑞的东西,不然现在倒霉的就是她了。 七叔忿忿道:“这盈灯丸哪是什么神仙药,分明是害人之物。” ………… 孙宅,灯火通明。 夜风穿过回廊,携着一股花草清香飘向内院。院角山石堆叠,形成一座假山。山石最高处蓄成一眼小小的泉眼,水流缓缓流向地面,庭中摆了一桌酒席。 “孙良兄,祝贺你的盈灯丸供不应求啊。” 孙良笑道:“多亏了胡斌你啊,要不是你提议我将盈灯丸放入奉灯房吸收仙气,我的盈灯丸也不会千金难求。” 胡斌摆手笑道:“那是孙良兄你有福气,这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宝物永明灯,小弟只不过随口一提将永明灯和盈灯丸结合一起,这盈灯丸能大卖,主要还是靠孙良兄你自己啊。” 孙夫人一旁招呼道:“来来来,快入座慢慢聊。” 三人刚落座,胡斌沉声道:“孙良兄,如今盈灯丸大卖,固然可喜可贺。但我最近发现这织羽轩门庭若市,理应日进斗金啊。可你上回还跟我抱怨织羽轩生意惨淡,是不是被有心之人欺骗了?你可得小心一点啊。” 孙良闻言毫不在意,道:“一文是我的好兄弟,怎会欺骗我?你多虑了,不过这布庄生意问题我确实不懂,我下回遇见他再问问。” “孙良兄,我今日得了一坛好酒,特意拿来与你品尝品尝。” 回廊上一道洪亮男声响起,一清瘦男子款款而来,见众人坐在席上一愣,道:“我这来的真不凑巧,莫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孙夫人上前道:“不打扰,来得正好,老爷可惦记你了,正好我们一起聚聚。” 孙良道:“一文啊,你也知道这盈灯丸如今千金难买,我实在是没有过多精力管织羽轩,这账本我也许久没看了,你今日与我讲讲,为何织羽轩生意一如既往的红火,但这银钱却少了许多。” 陆一文一怔,扯出一丝笑意,道:“孙良兄,这真不怪我。这荔蓉城的姑娘多数挑三拣四,吹毛求疵,许多人进布庄都只看不买,这布庄看似人山人海,实际并无多少人买账,我为此也很是苦恼。” 孙良转头向胡斌说道:“我就说一文不会骗我的,这下你放心了?” 陆一文闻言便心下了然,定是胡斌在挑拨离间。孙良向来对他都是言听计从,他不过是在织羽轩账本上做了些手脚,孙良这种无脑之人怎么可能看得懂真假,何况他做得账本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陆一文拍桌而起,怒斥道:“胡掌柜,我与孙良兄乃生死之交,我绝不可能欺他瞒他。织羽轩是我俩心血,我任劳任怨,一心只为织羽轩,你这是在背后暗指我偷拿织羽轩的银两,挑拨我与孙良兄的关系,意欲何为?” 胡斌暗暗翻白眼,这孙良当堂质问陆一文,简直就是将他架在火上烤,他笑着打岔:“我并非这个意思,我只不过是担心孙良兄,善意提醒他罢了,你莫要放在心上。今日本应是庆祝的日子,应该高兴才对,一文兄莫要发怒。” 孙夫人应和道:“一文,胡掌柜也是好意,他怕老爷这单纯性子吃亏,随意提了两句,你不要怪他。” 陆一文见两人一唱一和,怒道:“嫂子,是我被污蔑了,你怎么只替胡掌柜说话?未免有点太偏心了吧。也对,毕竟嫂子你与胡掌柜是旧相识,甚至比兄长都认识得早,替胡掌柜着急也正常。” 话音刚落,孙夫人与胡掌柜均脸色一变,胡掌柜方才的笑容凝滞在脸上,眸光一沉,似有恼怒之意。孙夫人神色异常,脸上甚是尴尬,指尖用力抵着竹筷,隐隐泛白。 孙良打量着两人反应,眉头倏地蹙紧。此时乌云半掩明月,孙良阴沉的脸色隐匿在黑暗当中。 孙良手中捏着酒杯的劲又多加了两分,随即将酒杯重重置在桌上,猛然一声巨响,吓到了桌上众人。 孙夫人身体随之一震,急忙解释:“一文你这话说的,我怎么会偏心胡掌柜?织羽轩生意惨淡这是事实,胡掌柜只是担心老爷罢了。我这不是看今日是个大喜日子,不愿见到你们争吵,想让你们和和气气才出言制止,怎么又扯到之前的旧事上去了。” 胡斌忍住怒色,咬牙切齿道:“一文兄,这菜可以乱吃,有些话可不能乱讲。虽说我与嫂子先认识,但我俩相处的时候并无逾越之举。当初是嫂子心系兄长却无法诉说心意,我才当个媒人为他们牵线搭桥,勿要污蔑我们。” 孙良听到胡斌言之凿凿的解释,阴沉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两分。 陆一文不屑道:“倒是误会嫂子了,我见嫂子如此着急便埋怨两句,嫂子不会怪我吧。” 孙夫人对着孙良对天举起三指,故作要发誓道:“老爷,我对你的心意明月可鉴啊。” 孙良满腔怒火登时被熄灭,道:“好了好了,陈年旧事不要再提了。” 陆一文见状,不好再次拱火,陪笑道:“怪我怪我,只是我今日本想与兄长共饮,没成想被一顿冤枉,心中委屈不已,说错了话,是我扫兴了,我自罚一杯。” 陆一文将带来的酒置在桌上,掀开酒坛红布,一股浓郁酒香扑鼻而来。他满满斟上一碗递给孙良道:“孙良兄,尝尝我给你带的陈年佳酿。” 未等孙良有所动作,孙夫人夺过酒碗,埋怨道:“大夫说了老爷身子骨不好,不能沾酒,陆一文你还哄老爷喝酒,你有没有考虑过老爷的安危?” 陆一文尴尬道:“这……” 孙良本想着兄弟有意道歉,本想顺着台阶下,结果当堂被一个女人拂了面子,大男子岂能被一个女人左右?刚熄灭的怒火猝然重燃,现下更为恼怒,一把推开孙夫人,大声喝道:“这喜庆日子,你在这管东管西,真是扫兴。那大夫惯会唬人,我万贯家财,还怕死不成?” 陆一文陪笑道:“呸呸呸,孙良兄,喜庆日子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嫂子,大哥喝一点不碍事的。”说完,将一旁准备好的美酒递给孙良。 孙夫人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扇了一掌,不好再说什么,只顾站在一旁,满眼担忧望着孙良。胡斌睨了孙夫人一眼,两人恰好对视,孙夫人随即便低下头去。 一旁的孙一文将一切看在眼里,显然是一对狗男女在眼皮底下眉目传情。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胡斌,可别让我抓住你的把柄,不然有你好看。” 半个时辰后,因在饭桌上出现的小插曲令众人各怀心思,不欢而散。 孙府管家将孙良每日要喝的补药端了过来,递给孙夫人。 孙夫人接过,低头看去,黑色的汤药氤氲着苦涩的热气。 孙夫人手哆嗦着将补药递给孙良:“老爷,这是今日的补药,趁热喝。” 孙良似是不觉得烫般,接过补药一股脑喝了下去,随即将碗扔给孙夫人。 片刻后他喃喃道:“今日的怎么格外苦涩。” 孙夫人看着碗底剩余的一点药汁,黑色的药汁映出孙夫人的脸庞,睫毛微微颤抖,嘴唇微抿。 孙良嘱咐道:“今晚我要呆在奉灯房为盈灯丸作法,别来打搅我。” 孙夫人回神道:“好,老爷你早点休……” “啪”的一声,门被狠狠关上,将孙夫人隔绝在外。 饭桌上的客人早已散去,院内恢复寂静,原本半掩的月亮最终还是乌云彻底覆盖,最后一丝银白月光都顷刻消失在黑天墨地中。 第5章 第 5 章 “老爷,老爷,死人啦,死人啦……”一声刺耳尖叫惊得树梢鸟儿扑棱飞向远方。 孙夫人闻声而来,看见孙良的尸体直直倒在地下,脚步骤然钉在原地,脸上血色尽退,颤声道:“快,快去请止妖司的人来。” 孙夫人扶墙望向房内的供桌,原本摆在桌上的永明灯不翼而飞。 “永明灯呢?永明灯怎么不见了?” “这永明灯可是我家老爷的命根啊,我们孙府就是靠这永明灯支撑下去的,现在永明灯没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有你们共生崖有本事帮我们把灯找回来,求求你们帮帮我。” 共生崖传来一阵肝肠寸断的哭吼。 林琼枝递给孙夫人一张帕子,轻拍她后背安慰道:“夫人,节哀。虽然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这偷盗之事不归我们共生崖管。” 孙夫人止住哭声道:“怎么不归你们管?我敢保证偷永明灯的绝对是个妖怪。” “为何?” “从昨夜到今晨,除了老爷,从未有人进过奉灯房,房门钥匙也在老爷身上,平常人根本无法进入奉灯房,不是妖魔邪祟怎么可能做得到?” 林琼枝:“这……” 孙夫人见林琼枝犹犹豫豫,立即承诺:“若你能帮我找回永明灯,我愿出一百两作为报酬。” 林琼枝登时兴趣盎然,一百两可是比不小的数目,在这共生崖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接到案子,现下只是找个灯就有人支付一百两,不用出生入死就能赚到钱,何乐而不为? 林琼枝不带思考,爽快答应:“好,我保证尽快帮你找到永明灯。” 林琼枝正要与孙夫人前往孙府调查线索,回头一想,这私自接案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她还是要将往日种种恩怨先放下,与玄瑞打好关系,最好拉着他一起去。 林琼枝火急火燎地找到玄瑞,发现他正在摆弄自己的头发,耳后碎发被他编成了一个个小辫。 林琼枝心想:真是个骚包,比女子还爱美。 “玄瑞,孙府的永明灯无故被盗,孙夫人托我去寻回此灯,你要不要与我同去?” 玄瑞见林琼枝进来便连忙放下梳子,欣喜道:“你不生我气了?” 林琼枝嫣然一笑:“你这是什么话?我未曾生过你的气。” “我就知道琼枝你不是小气的人,只有那些心胸狭窄的人才会斤斤计较。” 林琼枝:“……” 林琼枝忍着怒火,扯出一抹微笑道:“那你愿意和我一起找永明灯吗?” 玄瑞连连点头:“愿意,当然愿意,只要我们两个一起,天下什么难事都能迎刃而解。” ………… 奉灯房内昏暗不明,踏入房门,一张方形大木桌摆在中间,桌上的两根蜡烛仍在燃烧,桌前摆了一个蒲团。 还未进入深处,一股如死鱼般腥臭味直冲冲窜入口鼻,胸腔内一股气似要翻涌而出,林琼枝生生咽下,连忙用手捂住口鼻。 玄瑞摆手扇了扇风道:“这奉灯房怎么这么臭,不是才死了一晚吗?” 管家解释道:“这供奉永明灯的神屋,不可以见光,所以奉灯房没有设窗。加上老爷要供奉永明灯,不能让外人看见,长年锁着,空气不流通,有点味道是正常的。” 玄瑞灵光一闪,双手合掌一拍,斩钉截铁道:“我知道谁是凶手了。” 众人见他还未见到尸首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都屏住了呼吸,默默等待他宣判凶手。 玄瑞负手而立道:“这奉灯房无窗,唯一进入房内的方法就是通过这扇木门。奉灯房只有一把大门钥匙,而且还在孙老爷身上,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早晨管家破门杀人,后面重新掩上门,回到房内。过段时间后再次回到奉灯房假意叫孙老爷起床,随后假装破门而入。凶手就是你——管家。” 话音刚落,屋内顿然鸦雀无声。一股邪风毫无征兆地破门而入,几乎所有人都同时打了个寒颤。 林琼枝不禁怀疑是不是吸怪味吸多了,大脑受到影响,产生了幻听,净听到些歪理。还是这乌鸦精只修成人形,没修成人脑? 林琼枝没好气地反驳道:“大哥,要是人家杀了人不应该立马藏起来吗?怎么可能大喊大叫让大家都知道死人了?” 玄瑞道:“万一他贼喊捉贼呢?今日只有管家进过奉灯房,他的嫌疑最大。” 管家吓得立即跪在地上,道:“不是我杀的,今日我见老爷许久未起床,我就到奉灯房喊他,一直没有人应,我害怕出事就撞开了门,结果一撞开门就看到老爷倒在地上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林琼枝不想再与这傻子争辩,她走进偏房,查看一下孙老爷的尸体。奇怪的是,越靠近尸体,难闻的气味反而越淡。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气,她上前仔细瞧着尸体。 尸体面部已经出现尸斑,纵然不是专业仵作也知道这孙老爷死了有一段时间了,绝不可能像玄瑞口中说的破门杀人,再贼喊捉贼。 玄瑞依旧在外头据理力争,林琼枝正打算揭开孙老爷的衣裳,观察有无其他有用的线索。 “住手。” 一道浑厚的男声响起,随即奉灯房冲进来几位身穿赤色衣袍,手拿飞月鞭的魁梧男子。为首的男子瞪着林琼枝,厉声道:“止妖司办案,闲杂人等给我退后。” 原来他们就是止妖司的人,林琼枝以往只在别人口中听说过这个组织,今日终于亲眼见到了。 原以为止妖司的人专门捉拿害人的妖魔鬼怪,应是一身正气,结果这几个男子全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反观她们共生崖,主张为妖族申冤,听上去不像什么名门正派,而玄瑞那小子一脸呆傻样。 两个不对付的组织相遇,难免会产生摩擦。况且这次孙夫人只是请她们来找回被盗的永明灯,孙老爷的凶杀案不归她们管,还是别产生冲突比较好。 林琼枝听话的缓缓向后退了几步,将身前位置让给止妖司。 止妖司照例询问了一遍孙夫人大致情况后就直接将孙老爷尸体带走了,风风火火来,风风火火走。 林琼枝见孙夫人仍站在原地,不解问道:“孙夫人不跟着止妖司离开吗?” 孙夫人脱口而出:“他哪有永明灯重要。” 林琼枝:“?” 玄瑞:“?” 孙夫人见情况不对,急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止妖司一定能替我家老爷申冤的,但这永明灯一天没找到,孙府上上下下就没饭吃了。老爷走了,我要主持大局的呀。” 玄瑞动容道:“放心吧,我们会尽快把永明灯找回来的。” 孙夫人道:“有你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止妖司带走了孙老爷的尸体,理应臭味会变淡许多,但房内的臭味却并未减弱半分,仍直击脑门,沁入肺腑。 要想找到有利的线索,怕是要在这奉灯房停留许久。为了防止再次作呕影响搜查,林琼枝掏出一张桃花手帕,迅速叠了两层,捂住口鼻,往脑后打了个死结,似是不放心,又狠狠地多打了一个结。 一切准备妥当,林琼枝霎时觉得衣袖一紧,转头一看,身后的玄瑞正扯住她的袖子,叠了好几层往脸上一盖,有模有样地学着她的“装扮”。 林琼枝瞪了玄瑞一眼:“你干什么?” 玄瑞用力捂住口鼻,声音断断续续的从衣袖里透出:“我没有手帕,借你袖子用一用嘛。” “你没有袖子吗?为什么要扯我的?” “我的袖子窄,你的袖子宽,可以叠好几层呢,而且我感觉一进这奉灯房,身上就已经沾上臭味了,你的袖子还是香香的。” 林琼枝无奈,只好任由他扯住自己袖子。两人只好一步一挪,东拉西扯,硬是如此别扭地逛遍了整个奉灯房。 两人来到供桌前,气味愈发浓厚,如同站在经过烈日暴晒了许久的死鱼堆旁边。 林琼枝忍着恶心,仔细嗅着,寻找臭气来源。一路往下,看见供桌的其中一脚上沾了些许液体。她用力挪开供桌,只见墙上出现了个小洞。桌脚一挪,液体没了阻挡,便从洞口中溢出来,一滩褐色的液体顺势流淌到地面上。 林琼枝弯腰用食指沾了一下液体,双指捻了捻,拉出几道丝,可见十分粘稠。她凑近闻了一闻,一股熟悉的腥臭味袭来,屋里的怪味正是这滩液体散发出来的。 玄瑞见林琼枝竟亲手沾了那滩臭气熏天的不明液体,龇牙咧嘴嫌弃道:“这你都下得去手,闻起来像几天没倒的尿液一样。” 他本还想调侃两句,陡然间衣摆微晃,只见林琼枝修长的指节正快速地摩挲着他的衣摆,将手指上沾的液体尽数抹在了他的身上。 玄瑞顾不得捂鼻,跳起来大叫:“你有病啊,这么臭的东西抹到人家身上,你自己爱闻就抹到自己身上啊。” 林琼枝缓缓站起道:“不帮忙还在旁边说三道四,不给你点教训都不行。” “你不爱听我不说就好啦,你别抹我身上啊,我现在浑身都臭了。” 林琼枝威胁道:“再叫就直接抹你嘴上。” 玄瑞立马捂住嘴唇,瞳孔猛地缩成两个黑点,放佛林琼枝下一秒就要把黏液抹在他嘴上一样。 尸体被带走,奉灯房里里外外都搜查过了也找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要想拿这一百两怕是要下一番功夫了。 林琼枝道:“这永明灯怕是杀害孙良的凶手拿的,要想找回永明灯,就必须找到凶手。走吧,回去等止妖司的消息。” ………… 两人途经蓬珠阁,玄瑞见乌泱泱一群人围在店前,如猫闻见鱼腥味般窜了过去。林琼枝鄙夷一瞥,跟着他挤进了人群。下次一定要好好跟他说道说道,让他改改那八卦性子。 蓬珠阁掌柜声嘶力竭道:“冤枉啊,大人。人不是我们杀的。那老乞丐满荔蓉城仇人,说不定就是仇家上门把他杀了。” 一魁梧男子厉声呵斥道:“孙良昨日在你们店里闹事,多少人听见你诅咒他了,今日真的死了,不是你们还有谁?” 只见那围着掌柜的几人身穿赤色衣袍,手拿飞月鞭,又是止妖司的人。 薛掌柜道:“那老乞丐来闹事,我不放狠话,难不成还要恭维他不成?这随口的狠话怎么能当真呢。” “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就知道了。” 随后几名止妖司的人将蓬珠阁掌柜与蓬珠阁的伙计一并抓走了。 忽地,林琼枝在人群中瞧见了那日与孙老爷起争执的怪女子。事情因她而起,为何只逮捕掌柜不逮捕她?两次遇见这奇怪女子都遮遮掩掩,行事鬼祟。要想查到凶手,或许能从她先入手。那怪女子似察觉到有人盯上她,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林琼枝见状,来不及向玄瑞解释,直接将其甩到身后,一路尾随那神秘女子。行至渡口,霎时不见了那女子踪影,林琼枝急得原地打转。 “奇怪,怎么跟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