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相许》 第1章 卿槐 晏问闵站在御阶下,冷眼看着太极殿中那人笑得温和的眉眼,只恨不得冲上去撕破他道貌岸然的嘴脸。 明明就是个斯文败类,却被人人称颂为谦谦君子! 即使父皇钦点秦淮为状元又如何? 在他晏问闵的眼里,这人不过是个小人!还是个爱告状的小人! 太极殿中,内侍正朗声为此次科考的前三甲宣读皇帝的旨意。 “……状元秦淮,榜眼李飞慕,探花盛泰州即日入翰林院供职,钦此!” 秦淮等三人皆跪地叩谢皇恩,随后接过明黄圣旨。 众朝臣纷纷上前,拱手恭贺。一时间,太极殿内人声鼎沸。 父皇抚着花白胡髯,笑着点头看着阶下受封的三人。 那人拱手还礼间,眼角余光却瞥向一旁身着黑色朝服的自己。看见晏问闵咬牙切齿瞪着自己的模样,那人嘴角的笑意越加灿烂。 骤然,晏问闵瞳孔剧缩,只见一柄沾满了鲜血的剑刃从他心口穿过!那人渐渐敛去笑意,看了看心口的剑刃,缓缓倒下。 晏问闵大叫道着他的名字,猛然向那人奔去。 “为什么?” “啊——!” 寂静空旷的寝殿里,晏问闵惊叫着从床上坐起。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的双手。 没有血!刚刚不过是做梦罢了! 原本守在内殿外的李太监听见皇帝的惊呼声,吓得连滚带爬进了寝殿,跪在龙床边瑟瑟发抖。 “皇上又做噩梦了吗?奴才去请太医来给您瞧瞧吧?” 晏问闵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喘着气道,“不用折腾了,朕没事。” 只不过是又梦见了那人死在自己面前罢。 自三年前,那人在一场刺杀中为了护着自己,被人执剑穿心而亡,自己就开始做各种各样他被人杀死的梦。 他明明死在行宫里。 然而梦里的他,总是死在两人从前相处的各个场景里。 刚刚的他,就死在被父皇钦点为状元的时候。 那个时候自己对他可没有什么好脸色,毕竟就在殿试的前一日,两人还为春夏阁的舒月娘子大吵一架。 晏问闵一把脱下已经湿冷的寝衣,朝着跪在地上的李太监道要沐浴。 李太监见皇帝吩咐沐浴,当即起身朝殿门走去。 晏问闵看着来来回回的内侍已经退出了寝殿,便知浴房里面已经准备好了。也不穿鞋,只穿着一条寝裤,直接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朝浴房走。 足底与地板相接处,留下一个个带着热气的脚印。只是天气寒冷,这脚印瞬间消散。 “唔——” 晏问闵将整个身子沉浸在热水中,舒服得呼了口气。 李太监当即给浴房里伺候皇帝更衣的两个宫娥眨了眨眼,宫娥们会意,一人拿着帕子给皇帝擦背,另一人给皇帝按摩扶在浴桶边的手臂。 纤纤玉手轻轻揉捏起男人精瘦的胳膊,很快晏问闵便眯起了眼睛。 “李涛,你如今的胆子越发大了!” “皇上!奴才——奴才不敢!” 李太监顿时吓得跪倒在地,“是太后娘娘吩咐奴才安排了这两人伺候皇上,奴才也、也——” “不敢不听是不是?”晏问闵出口打断李太监的话,“还安排了什么?都给朕好好说清楚了!” “回皇上,除了安排这两个伺候沐浴的宫女,还——”,李太监无奈得闭了闭眼,认命道,“还给您安排了侍寝的姑娘!已经在寝殿里等着了。” 晏问闵心头火起,猛然挥开给自己擦背,舒缓身躯的玉手,大喝一声:“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滚!都给朕滚下去!” “……奴才遵命!” “等等!” 晏问闵道:“若是待会朕要是在寝殿里看见什么活人,朕就直接掐死!滚吧!” 话音一落,原本在晏问闵身后伺候的两个美貌宫娥战战兢兢的和张太监一起逃命似的离开了浴房。 晏问闵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渐渐浮现那张惹人嫌的脸来。 秦淮,谁让你为我挡那一剑的?凭什么你死了,我就要一直记着你? 与此同时,豫郡王府内。 秦淮好似做梦般的看着自己毫发无损的胸口,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脸。 好痛! 看来这不是梦。 秦淮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环顾屋子一圈。 这不是自己的身体。 还没等到秦淮起身,便听到门被人一把推开。 “槐儿!娘的好孩子,你——你终于醒了!” 豫郡王妃看着已经醒来的儿子,不禁上前搂着卿槐哭道,“太医说你能挺过昨夜便能大好,现在果然是大好了!” 一边哭着,一边转头朝身后的丫鬟道:“快去叫太医过来!” 豫郡王妃看着下人离去的身影,又将秦淮搂住。 “好孩子,别做傻事!你不愿意进宫就算了,何必要伤害自己?你爹,你爹他疯了!他竟然想送你入宫,去伴君。” “……呜呜!谁不知道皇帝是个疯子?阿娘如何舍得让你去伴君!” 秦淮被眼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妇人搂住,耳边听到自己要被送入宫里,惊出了一身冷汗。 皇帝已经垂暮之年,如何还要自己进宫相伴? 不行!不行! 秦淮用力挣脱豫郡王妃的怀抱,急急道:“这、这是哪儿?” 豫郡王妃闻言,愣了愣,随即又大哭起来。 一边嚎一边催太医过来给秦淮诊脉。 等到太医给秦淮把完了脉,摇了摇头。 “世子脉象无碍,还请王妃放心。许是世子受到的刺激太大,忘记了许多以前的事。” 豫郡王妃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道:“那怎么办?” “先吃点药,看看有没有效果,也许那天世子能自己想起来从前的事。” ''“只能如此了,”豫郡王妃看着呆呆愣愣的儿子,只得认命般道,“劳烦您给槐儿开药。” 等到秦淮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药汁时,才渐渐明白过来。 他这是重生在豫郡王世子卿槐身上了。 听着豫郡王妃的话,应该是这豫郡王世子卿槐不满自己被豫郡王送入宫里,伴驾君王左右,便趁着下人不注意给自己在房梁上系了条白绫,将自己挂了上去。 秦淮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颈间,豫郡王世子卿槐是真的上吊自尽了。 活过来的是他,秦淮! 此后好几天,秦淮装傻充愣,硬是从原身的母亲,豫郡王妃的口中得知,当今的圣上乃是先帝的七皇子,已经登基两年有余。 这么说来,自己死后不久,晏问闵就登上了皇位! 而且,现在原身的父王,豫郡王爷为了讨好新帝,竟不惜送自己的嫡子入宫。 这——!这简直荒唐! 晏问闵喜欢的是女人! 这些皇室宗亲为了讨好晏问闵简直走火入魔得要给他送男人!他们就不怕晏问闵一怒之下,削藩夺爵吗? 第2章 答应 “豫郡王妃,不是哀家要为难你,而是天意如此。宝光寺的惠安大师测过世子的八字,说他与皇帝乃是天作之合的命格,如今皇帝执拗着不肯大选后宫,哀家也只不过是想找个人陪皇帝聊天谈心而已,怎么就闹的要死要活的?” “可是为什么要让妾身的槐儿入宫?朝中官宦家中有好颜色,好性格的贵女众多,为什么偏偏选了妾身的儿子?” 太后闻言,瞬间脸色阴沉下来,“你是觉着哀家的闵儿不配你儿子伺候?” “哀家说了,只要槐儿入了宫,豫郡王犯下的大错,哀家会亲自出面,保住卿家最后一丝血脉!等到皇帝立了皇后,哀家会做主让槐儿顺利袭爵。” 豫郡王妃抬头望着上座满脸威严的太后,心中大恨豫郡王爷。 若不是他暗中对远送西北大营的粮草动了些手脚,被下了天牢,自己一介妇人怎么可能要狠心送自己唯一的孩儿去伺候男人? 哪怕那个男人是天子? “想好了吗?后日就是除夕了,若是想好了,槐儿进宫参加了除夕夜宴以后就暂时不必出宫了!” 听着太后的最后通牒,豫郡王妃滚落下颗颗泪珠,最终还是弯下腰背,朝着太后重重磕下一头。 “……还请太后娘娘信守承诺,妾身回府后,会安排好一切。” 她还能怎么样呢? 当今的皇帝可不像从前的先帝那般宽和待人。 郡王爷犯下的大罪,随时都能让他们豫郡王府覆灭。要怪就怪自己当初瞎了眼,嫁个卿霍这个混蛋!好色风流也就罢了,如今还连累的槐儿受制于人。 她恨极了! 太后看着还跪在地上的豫郡王妃,毫不在意她怨恨的眼神,只看了看一旁侍立的曹嬷嬷。 曹嬷嬷会意,当即就扶着跪在地上的豫郡王妃缓缓站起身来。 “去吧,等到过了除夕,郡王爷或许就能回府了!” “哀家累了,”太后也缓缓起身,扶着宫娥梦蝶的手,朝着内殿行去,“曹嬷嬷,送郡王妃出宫。” “奴婢遵命。” 曹嬷嬷扶着还在低泣的豫郡王妃,一脸笑容道:“郡王妃,这边请吧!” 豫郡王妃这厢浑浑噩噩得回了郡王府,对着伤势未愈的卿槐,还不知道自己应该从何开口。 可是再难开口,她这次也得和槐儿说清楚他们豫郡王府现在所处的困境。 “槐儿,你今日可感觉好些没?阿娘让人做了你最爱吃的酥饼,你要不要吃一点?” 豫郡王妃强打起精神,端起桌子上的瓷盘朝秦淮递了过去。 却见秦淮伸手接过瓷盘后,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他嗓子还有些疼。 豫郡王妃尴尬得笑了笑,随即又一脸犹豫得看着喝着热茶的儿子。低头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好好问问儿子。 “槐儿,娘知你不方便说话,这样,我说,你同意就点头,不同意就摇头!” 秦淮早就看出来豫郡王妃的犹豫,只是他想听听,原身的阿娘到底对原身经宫一事是如何想的。于是朝着豫郡王妃点了点头。 “你可知为何你父王要送你入宫?” 秦淮摇头。 豫郡王妃见儿子摇头,叹气道:“只因为你父王私下里背着皇帝动了原本应该运送至西北大营粮草的手脚,被下了大狱。后面太后从宝光寺的惠安大师那个得知你的生辰八字与皇帝是极好的姻缘,故太后说只要你愿意入宫伴驾,便会对你父王从轻发落。” 秦淮一时之间有些发懵,太后是那人的生母,她为何会让一个男子入宫伴驾?为何不是替他广纳妃嫔,开枝散叶? 看着儿子不解的眼神,豫郡王妃明白,她脸上带着尴尬,咬唇低声道:“也不知道为何,自新帝登基,无论太后和朝臣如何劝谏皇帝立后纳妃,皇帝都不为所动。” “我还听说,太后也曾安排了不少贵女,乃至宫人,都被皇帝闹的差点出了人命。现在太后被逼得无法,只得另辟蹊径,寻些郎君与皇帝做伴!” 秦淮正要咽下口中的茶水,不料听到最后一句时,竟忍不住一口将嘴里的茶水尽数喷出。 “咳、咳!” “槐儿!”豫郡王妃见儿子喝茶呛住,连忙起身为他拍背。 秦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豫郡王妃才慢慢回到位置上坐下。 “你是阿娘的心头肉,阿娘如何舍得让你去陪皇帝?可是,你父王他——他怕是躲不过这劫了!呜呜——” 见儿子神色越来越复杂,豫郡王妃不得狠下心继续道:“太后娘娘今日召我进宫,便是告诉我,若是你愿意在除夕那日入宫,她就亲自出面让皇上放我们豫郡王府一马,且等到皇帝愿意立后时,她就让你出宫袭承爵位,不会影响你以后娶妻生子。可若是不愿意,就——” “呜呜……就让我们等着王府被抄家!”豫郡王妃好不容易哭着说完这些,当即就再也压不住心里的钝痛,扑在儿子怀中大声痛哭起来。 原来是让他在除夕那日进宫?去做那人的,那人的陪伴! 秦淮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哭了好一阵的豫郡王妃看着依旧沉默的儿子,擦了擦眼泪,咬牙切齿道:“槐儿别怕,你若是不愿意进宫,阿娘也不会再逼你!” “你那父王闯下的祸事,凭什么让你一个人担着?再不济,阿娘就让卿离进宫!” 卿离是豫郡王的庶子,是豫郡王平日里最得宠的谭姨娘所出。 秦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是一双精雕细琢的白皙玉手。和他从前那双执笔抚琴,带着薄茧的手完全不同。 那人也从皇子变成了皇帝。也不知道如今那人是否还像从前那般憎恶自己? 秦淮仔细回想了两人从前的挣执,也不明白他为何不肯立后纳妃。 罢了,等他问一问他,便可知了! 豫郡王妃含泪看着眼前的儿子听完自己的话,竟微微一笑。 她不敢相信得问道:“……槐儿,你这是——” “阿娘,我愿意!” 秦淮的嗓子沙哑得厉害,艰难说完这句话后,便抬手揉了揉喉咙,又喝了几口热茶,才觉得好些。 “……好!阿娘知道了。阿娘这就去准备、备你入宫的事!” 说完这些话后,豫郡王妃眼泪簌簌直流。 她原本应该高兴儿子如此懂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愿意入宫伴驾的儿子,她的心好痛,好像只有流尽眼中的泪水,才能微微缓解那股痛意。 她的儿子生得丰神俊朗,清俊如仙。一落地便被封为豫郡王世子。他原本该是顺顺利利的成为下一任豫郡王王爷,只是不曾想要为这一大家子折去骄傲,伴驾君王。 她恨毒了卿霍! 秦淮这些时日,能明明白白感受到这位母亲的情真意切。自己现在答应入宫,想来也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吧? 可是他不想让她为难,也,也想见那人一面。 也不知道如今做了皇帝的他,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秦淮一边安慰得拍了拍豫郡王妃的肩膀,一边不禁有些盼望着除夕那日的到来。 第3章 相遇 玉檀宫内,除夕夜宴上。 晏问闵着一身皇帝常服端坐在大殿上。 看着殿内正扭动身躯的舞姬,听着堂下朝臣宗亲们此起彼伏的恭贺,晏问闵只静静端起酒杯默默饮下。 瞬间一股**之意从喉头窜入胸腹,烧的人忍不住红了眼眶。 群臣们见年轻帝王面上毫无波澜,便不敢再扰他清静,只得和身旁的同僚小声对酌起来。 晏问闵眼睛看着卖力扭胯摆臂的舞姬,心神却早已不知飘荡去何处。 蓦然,晏问闵只觉有一束炙热的目光朝自己的方向定定投来,他眼眸微动,朝着那束目光回望。 只见一个俊逸的年轻男子正含笑看着自己。 晏问闵眉心皱起。 那男子所在的位置是豫郡王府应该坐的地方,如今豫郡王卿霍因擅动西北军粮被自己下令关在天牢。 想来,此刻能坐在那个位子的人,多半就是豫郡王世子卿槐了。 晏问闵虽和卿槐同岁,但是在晏问闵印象里,卿霍最宠爱的是庶子卿离,原本的世子卿槐自小养在豫郡王妃的娘家江州,所以他对卿槐的印象浅淡非常。 今日卿槐竟还敢进宫赴宴,倒是胆子不小。 晏问闵看了看含笑望着自己的卿槐,又缓缓移开视线。 等到菜过五味时,晏问闵见时辰差不多了,便自行离开位置。 “恭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臣宗亲纷纷起身行礼。 秦淮抬头,看着那人越走越远的背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唇。 晏问闵站在玉檀宫外,檐角下随风飘荡的灯笼,将他阴郁冷漠的脸上投下一片橘光。 寒风吹得他的袍角不停地翻飞,一旁伺候的李太监手脚麻利得给帝王披上了大氅。 耳朵里传来大殿上越加热闹的声响,晏问闵只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风吹来吹的身影,抬脚就往自己的寝宫行去。 一路寒风肆虐,晏问闵拒绝了李太监要去传轿撵的提议,只一步一步得在雪地里慢慢走着。 宫人们提着灯笼,亦步亦趋得跟着他身后。 雪地难行,等到晏问闵走到了太极殿时,雪水早就浸湿了靴袜。 “皇上,您的裤腿靴袜都湿透,奴才伺候您更衣吧。” 张太监说着,见帝王没有开口,便躬身伺候着他脱了外衣连着靴袜。 “好了,剩下的朕自己来。你们都退下吧。” 晏问闵走至浴房屏风后,慢慢得解起里衣来。 张太监听见皇帝的吩咐,朝着一旁的宫人们点了点头,随即便躬身退了出去。 晏问闵这边已经脱完了衣服,将自己整个身子泡在早已准备好的热水,试图将自己身体放松下来。 怎么会突然想起那个人呢? 晏问闵自嘲一笑,将头靠在浴桶边上,眯起了眼睛。 熙景十九年。 晏问闵看了看一旁专心看书秦淮,提笔在纸上胡乱画了一通,想了想,又给画上的男子头冠上添了两支兰花,随之得意一笑。 秦淮听见晏问闵的笑声,不禁皱起眉头,“殿下的策论写好了?” 说着放下了手中的书,一步步朝晏问闵走来。 等到秦淮看见晏问闵桌上的画时,他的眉头越发拧紧。 “殿下如此玩闹,待会若是皇上问起殿下的课业,臣要如何回答?” “秦淮!你少拿父皇压我!”晏问闵不服气道,“策论我已经写好了,不信你看!”晏问闵说着就从画纸下扯出一张纸来,团成团,扔到秦淮身上。 秦淮一把接住晏问闵扔过来的纸团,忍着直跳的太阳穴,打开看了起来。 只扫了一眼,秦淮气的更厉害了。 “晏问闵!”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晏问闵一脸歉意道,“我拿错了!应该是这张!” “秦大公子不要生气嘛!” 秦淮看着眼前嬉皮笑脸的晏问闵,扔开手中的春意图,又接过了晏问闵一脸讨好递过来的纸。 秦淮低头一看,这才是刚刚他布置给晏问闵的课业! “殿下今日的课业,若是皇上问起,臣只能说尚可。” 晏问闵惊讶道,“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想来父皇听见了秦大公子的一声“尚可”,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模样呢?” 说完,晏问闵一脸神神秘秘凑近秦淮悄声道:“秦淮,你有什么心仪之人吗?” 秦淮听闻只黑着脸,转身走向自己的书案,并不理会晏问闵。 “看你这副模样,倒像是真的有什么意中人一样?” 晏问闵挤眉弄眼道:“不过我可以偷偷告诉你,昨夜我母妃竟给我安排了两个丫头伺候我。” 秦淮闻言,执笔的手一顿,便知这副字已经毁了。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笔,轻轻将那副毁掉的字揉成团,砸向晏问闵。 “啊!秦淮你竟敢打我?”晏问闵捂着被纸团砸到的肩膀,大声喊道。 还不等秦淮开口,又戏谑道:“别羡慕啊!你比我还大一岁呢,想必你早已经有了房里人了吧?” “这样,我可以把我刚刚画好的春意图送给你,不过——不过你要带我去京城里最大的青楼去喝酒,怎么样?” “……” “哎呀!秦淮你个闷罐子,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秦淮听着耳边传来的叽叽喳喳,终于忍不住了。 他冲到晏问闵的书案前,一把抓起最上面的春意图就要朝殿外走去。晏问闵见情况不妙,当即双臂一展,拦住了秦淮。 秦淮稳了稳身形,沉声道:“让开!” “秦大哥!秦大公子!秦淮哥哥!我真的错啦!求你别去告状!” 晏问闵收起脸上笑意,朝着秦淮苦着脸哀求道。 他本来就在禁足中,若是再被秦淮告上一状,他的屁股就要遭殃了。 当然了,他这次之所以禁足,也是因为逃课被秦淮告到了皇帝那里。 谁让太傅府的秦淮秦大公子被父皇钦点为自己的伴读。 说的好听是伴读,说的难听就是监视。 “殿下如此顽皮,是秦淮的无能,臣这就去向皇上请罪!” “好了好了,我不闹了还不成吗?”晏问闵速死抱着秦淮的腰,满嘴歉意道。 秦淮没想到他竟会耍赖抱着自己,不让他离开,蓦然身子僵了一下。 “殿下这样成何体统?快点放开臣!” 晏问闵闻言,只得缓缓松开了手,后退一步。 “秦淮,你不生气了?”晏问闵看着秦淮忽青忽白的脸色。 秦淮不说话,只是转身朝自己的书案走去。晏问闵见状便知自己今日逃过一劫,不由得抚着心口,喘了口气。 他也走到自己书案后,慢慢收起刚刚画好的春意图。 心里不禁暗暗嘀咕道:没意思!和秦淮这个古板一起读书太没意思了! 哪怕秦淮现在是众人瞩目的大才子,在他晏问闵的眼里,秦淮不过就是个古板老夫子! 坐在椅子上看书的秦淮,眼角不经意一扫,又瞟到晏问闵发呆的模样。 心下思虑几番,终是看不下去开口道:“殿下!” 这一声唤得晏问闵回了神。 “秦淮,我昨天晚上拒绝了母妃派来的丫头,”晏问闵缓缓道,眼神仍是直愣愣的看着前面。 秦淮好似松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书问道:“那殿下为何要拒绝呢?” “不知道。我看着她们的模样就毫无兴致,所以刚刚才求你带我去青楼喝酒,没想到就惹毛了你。” “可能是她们长的太丑了,没有你好看吧?反正我没有什么兴趣。” 晏问闵缓缓侧目,朝着秦淮一笑,“你比我还大一岁,想来也是经历过这些事的,所以我想问问你,喜欢一个人什么感觉?” 晏问闵捧起一把热水猛然浇在脸上,用力抹了抹脸。 想来是最近西北战事焦灼,自己心力交瘁,才会突然想起那个曾经满腹经纶的大才子吧。 那人讨厌归讨厌,可是他的才华,连晏问闵也无法说个“不”字,更别提朝臣众臣和父皇对他的认可了。 只可惜,那人死了,还是为了护着他而死! 冬日寒冷,哪怕殿中烧了地垄,浴桶里的水也渐渐散去热意。 晏问闵抬腿跨出浴桶,随手拿起准备好的衣物朝身上一披,便走出了浴房。 刚用手背拨开垂下的床帐时,却看见偌大的床榻上,被子下微微起伏的弧度。 找死! 晏问闵散着满头还未晾干的头发,猛然间一把掀开被子。 四目相对,久久无声。 晏问闵眯了眯眼,随手钳制住那人的下巴,“说!谁让你来这里的?” 秦淮闻言,原本满怀期待的笑一下子僵住。是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豫郡王世子卿槐,不是从前的秦淮! 看着眼前人冷峻的模样,秦淮不敢相信,短短三年这人就变了这么多。 秦淮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回皇上,是太后娘娘吩咐在下服侍皇上的。” “母后?”晏问闵听闻,眼中杀意波动,钳着秦淮下颌的手越发用力。 晏问闵道:“你知道怎么服侍人吗?豫郡王世子!” 秦淮见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摇了摇头道,“不知。” 晏问闵钳着秦淮下颌的猛然朝着床下的方向用力,秦淮被推到床边,靠着双手撑在床沿上才堪堪稳住身子。 晏问闵无视眼前的人,将接触过秦淮下颌的手用袖子擦了擦,随即脱下衣衫,整个人躺在了床榻上。 “快滚!” “朕今天晚上不想杀人,趁着朕还未改变主意,滚的越远越好!” 秦淮耳边听着熟悉的声音,鼻间尽是那人刚刚沐浴过后的气息,他撑在床沿上的双手紧紧握住又松开。 他就这么躺在自己身边,自己今夜若是离开了,怕是以后再没有机会。 秦淮上辈子做够了谦谦君子,这一次,他绝不能再做个道貌岸然的短命鬼! 第4章 安排 若是换作从前那个克己复礼的秦淮,根本就不会有眼下的事发生。他有无数手段可以替豫郡王减轻罪责。 只是,秦淮已经死过一次,现在身旁躺着的那人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失而复得呢? 既然老天爷都这么帮他的忙了,他定要领这个情! 晏问闵听着耳边并无离开的响动,正欲起身抬腿朝一旁的人踹去时,却不料秦淮转身朝他扑来。 本来就酒意不浅的晏问闵顿时就被人扑倒在床榻上。 “滚开!”晏问闵气的手脚并用,想要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挣扎间耳畔传来一阵低哑的声音。 “皇上一直不肯立后,臣就要一直陪着皇上。不如皇上早点成家,臣也好向太后娘娘有个交代?” 秦淮看着身下人气的面红耳赤的模样,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两人相处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他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只需自己轻轻一逗弄,便气得七窍生烟,甚至还会对自己动手。 当然,晏问闵的动手可不是秦淮希望的那种。 秦淮将人困在身下,望着他带着水汽的眼角,猛然俯身低头将唇贴在了那片他从前梦里吻过多次多次的嫣红。 十指紧扣在那人头边两侧,秦淮只恨不得自己此刻就溺死在这片温柔里。 晏问闵挣扎无果,还反被男人压住,很快,眼角的水汽渐渐蓄积起来,模糊了视线。 “唔!”“……唔!” 晏问闵越挣扎,秦淮越觉得自己前世错过了太多。 他既然没有女人,那就以后也不必再有女人! 晏问闵被亲的手脚发软,等到秦淮终于吻够,才缓缓离开他的柔软。 “你到底是谁?!快点放开朕!” “不放!” “来人!来人!把这个乱臣贼子给朕拖——” 秦淮一手轻轻捂住那片嫣红上,“皇上还是省省力气吧,今天晚上太极殿内只有您和我。”说完又放开手。 “你不怕朕亲自动手杀了你吗?” 秦淮看着晏问闵色厉内荏的模样,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我真的是盼望皇上能亲自动手,毕竟牡丹花下死——” 秦淮笑着理了理晏问闵脸上散落的碎发,“……做鬼也风流!” “你——!” “怎么样?刚刚我的吻技如何?皇上还满意吗?” 这话一出,晏问闵浑身想要杀人的气势顿时灭了一半,他颤了颤眼皮,故作凶狠道:“烂!” “那就再来一次!” 秦淮笑着再次含住那片温热,慢慢吸吮起来。 等到身下人几乎要晕厥过去时,才堪堪放开。 “卿、卿槐!你且等着,明日我朕就下旨,让人宰了你!” 晏问闵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简直被人逼得要滴下泪来,只能喘着气,恶狠狠得警告眼前人不要再胡来。 哪知秦淮侧身一躺,双手还紧紧将晏问闵搂在怀里,低声道:“睡吧,我不动你。” 晏问闵闻言愣了愣,只侧头看着那人英气逼人眉眼,缓缓放松了身体,转过头去。 “卿槐,你喜欢男人?” 空旷的大殿传来晏问闵低落的声音,就像一根羽毛,在秦淮心头划过。 秦淮埋头在晏问闵后颈间,闷闷道:“只是喜欢你。” 晏问闵闻言惊讶道:“真的会有男人喜欢男人吗?” 随即又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喜欢男人呢?” “皇上是觉得我们今夜才第一次正式见面,不相信我喜欢皇上?还是觉得男人和男人之间不应该这样?” 听着耳边传来的低哑声音,晏问闵道:“都有。” “你若是想救你父亲出狱,可以有其他法子,何必委屈自己躺在男人的床上?” 秦淮深吸一口那人身上的气息,闻言笑得身子发颤:“不委屈,很喜欢!” 等了半天,都秦淮都没有听到回复,直到他听到耳边传来那人规律的呼吸声,低头一看,才发现他已经睡着在自己怀里。 秦淮满足得将人往自己怀里搂了搂,也缓缓闭上眼睡去。 第二日是正月初一,不必上朝。 太极殿内的床榻上,两个身躯正相拥而眠,只是晏问闵的额头上渐渐有了汗意。 晏问闵正躺在玉樊楼的花魁怀里喝着酒,花魁正给自己剥着葡萄。 纤纤玉手拿着颗剥了皮的水晶葡萄,正欲送到自己嘴边时,却被猛然被人一脚踹开的房门吓了一跳。 花魁手里的葡萄也滴溜溜得滚至门口。 晏问闵也吓得一惊,整个人从花魁怀里直起身来。 却看见眉眼冷酷的秦淮正直勾勾得望着自己。 “是秦、秦淮来了啊?” 晏问闵朝着秦淮尴尬一笑,“快来一起喝酒,今天楼里来了上好的玉泉酒!我给你斟一杯吃吃?” 只见秦淮几步走至安前,对着发愣的花魁道:“还不快滚!” 那花魁才如梦初醒般,慌忙起身朝门口踉跄着跑去。走时还顺手关上了门。 “殿下好兴致!竟然一个人也不带就跑到这里来潇洒快活!” 秦淮忍着额头上直跳的青筋,咬牙切齿道:“臣找了您足足两个时辰,才从伺候您的张太监口中得知您酉时就出了宫!” “简直荒唐!你知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 晏问闵看着火起直冒得秦淮,浅笑安然道:“不就是父皇考我们几个皇子课业的时候吗?” “哎呀呀,放心吧,就算我今日喝醉了酒,明日一早照样能爬起来写文章的!你何必怎么生气呢?” 说着还朝秦淮招手,“快过来,我给你倒酒!” 秦淮见他根本不为所动,气的走上前来,一把抓起晏问闵的衣领,沉声道:“明日过后,殿下以后是龙是蛟便有了定数,殿下就这么不在意储君之位吗?” “可是您不在意,五皇子未必会放过你!” 秦淮说完,松开了抓着晏问闵衣襟的手,侧目看了看桌案上,被花魁剥着剩下的葡萄,随手拈起一颗葡萄剥了皮,递到一脸怔愣的晏问闵眼前。 “吃吧,吃这颗葡萄就和臣回宫吧!” 晏问闵呆呆看着秦淮修长手指里拈着的葡萄,灯火照耀下,竟觉得这手比那花魁的更合意。 只是这手的主人,太招人烦了! 晏问闵哪里会吃秦淮剥的葡萄,抬手就挥掉秦淮手里的葡萄。 “秦淮,我是生是死与你何干?”晏问闵讥笑道。 他是太傅之孙,已有举人的功名在身。等到明年顺顺利利过了春闱和殿试,便能正式成为朝中官员。 而自己,没有母族,没有朝中心腹,就算赢了明天的比试,父皇也不见得就会立自己为太子。 至于老五,呵!就凭他?也能踩在自己头上? 秦淮听着晏问闵的讥讽,竟沉默了起来。 片刻后,晏问闵理了理被秦淮弄乱的衣襟,朝着一旁愣神的秦淮道:“走了。” 说罢也不看他一眼,抬腿就离开房间,只剩秦淮一个人留在原地。 第二日比试,果然是晏问闵得了第一。而和他不睦的老五,被发现作弊,被父皇狠狠责打一顿,禁了足。 与此同时,老五的舅舅,漆大将军煽动军中,竟意图控制京城,被皇帝派人镇压下来,抄了家。 自此,老五解了禁足后,再无可以欺压他晏问闵的可能。 可是身边的伴读秦淮却一日比一日沉默。 晏问闵猛然睁开眼睛,看着头顶上微微冒着青茬的下颌,才想起昨夜的事来。 正要推开揽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时,却听到那人低声呓语:“闵闵别动!” 晏问闵闻言僵硬了身子,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传来的声音。 正要再仔细听听,不料那人已醒。 “皇上昨夜睡得可好?” 好个屁! 晏问闵毫不客气推开揽在自己腰上的大手,慢慢下了床。 秦淮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得看着太监们给他更衣的模样。 宽大的龙袍穿在他削瘦的身躯上,很快内侍们跪下身躯,给他用玉带系好。 秦淮眼中全是那人从前的模样,丝毫未变,只是他浑身凌厉的帝王之势让秦淮觉得有些陌生。 想想也是,自己不在的三年里,这人登上帝位的路,想来定是沾满了血雨腥风。 朝堂上的哪个臣子是好弹压的? 他这原身的父王,豫郡王爷不就是敢擅自动军营大粮? 晏问闵没有让人一刀结果了他,已经是心慈手软了。 “你走吧,等朕回来,不想看见你还在这里。” 晏问闵已经穿好了袍服,张太监正躬着腰往他头上戴玉冠。 秦淮知道,从腊月二十八,一直到正月十六朝廷封笔。所以今日他没有穿戴大朝会上那套繁复朝服。 不过今日这身皇帝常服却比昨天宴上的好看多了。 他穿红,永远都那么耀眼! “皇上这是要去太后娘娘宫里请安吗?”秦淮道。 晏问闵瞟了秦淮一眼,并不回应,只迈步出了太极殿。 秦淮见人不理他,径直离开,也不生气,只躺在床上,看着垂在头顶明黄轻纱,陷入了沉思。 晏问闵出了太极殿,一股朔风阵阵向他如玉的脸庞上扑来,更衬得他寒面冷霜。 听殿里那人的话,他出现在自己的床榻上,是母后一手安排的。 晏问闵嘴角勾起一抹讥诮,随即抬脚下了台阶。 玉崇宫内,曹嬷嬷正给太后梳着发,等到殿外的宫女回禀退下后,曹嬷嬷看着镜子里的太后,她的嘴角尽是笑意。 “这下太后可放心了吧?” “……唉!哀家也是被逼得无法了!”太后说完,嘴边的笑意也慢慢淡了下去。 她也想皇帝早日有了孩子,稳固江山。可是皇帝对她安排的贵女,宫人,没有一个看上眼的。 从前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算再不满意自己安排的侍寝宫人,也不会命人将自己安排在太极殿内的女子杖毙。 还冠冕堂皇得说那女子欲行刺与他! 人是她这个做母亲安排的,她如何不知那女子其实根本不会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