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傻的最高境界》 第1章 第1章 “玉玲,你就是这么照顾小姐的?” “奴婢知错了,还请老爷夫人责罚。” 疼,全身像是被重物碾压过,外面的吵闹声断断续续传入耳中,只觉得脑袋快要炸开,微撇着眉缓缓睁开眼,青色床幔从顶部倾泻而下,在周身围绕,空气中还弥漫着似有若无的香气,算不上难闻。 兰雯若双手撑床,用尽全身力气坐起身,还不等开口便被眼前古色古香的陈设惊的说不出话,她这是在什么地方? 记忆中仅剩的片段就是她拿着辛苦打工攒来的钱,终于踏上了异国旅程,十八个小时的飞机才飞行不到一半便遇上了气流,这种情况本就是常有的,一般来说都是小麻烦,尽管空姐已经在极力安抚乘客,可对于第一次坐飞机的她来说还是免不了心惊胆战。 长时间的颠簸终于过去,所有人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当中,飞机一侧的机翼却突然脱落,燃烧的火焰像是流星从她眼前掠过,在那黑色夜空中闪烁着异色,缓慢且清晰,原本镇定下来的人群突然躁动不安,机舱一片混乱,不给人们尖叫的时间,飞机突然爆炸,巨大的响动似是能惊醒地下安睡的人。 漫天火光不消一刻变成屡屡黑烟,她只记得自己被甩出了机舱,高空稀薄的氧气快要令人窒息晕厥,刀削般的铁片冲着她而来,钻心的疼,只一瞬,随后再睁眼便到了这里。 她这是……穿越了? 不等她细想,脑袋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似是要把她整个人撕裂开来,随后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浮现在眼前。 这具身体本是商首的女儿,从生下来便同其他孩子有异,长大些后,痴痴傻傻未开智一般,八岁才勉强识得父母,说话也总是前后不着调,寻遍各地名医也无济于事,最终兰父一拍桌子:“傻子又如何,老子养的起。” 平日里恨不得把世间所有宝贝都捧到女儿面前,对其可以说是宠爱到了极致,不过原身也只是调皮爱玩了些,没有被惯出来的娇纵性子,对家里下人也不会拳打脚踢,更多的则是拉着他们一块玩。 故事只有这么多,给的信息只有原身的具体情况,也是,从小就不太聪明,想必出门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呆在家里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保护,未经历外界的污染,不过这些也够了。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房门被推开,兰雯若循着声音抬眼看去,两个锦衣华服的人走在前头,脸上满是担忧,后面跟着一众婢女小厮,还有个提着箱子上了些年岁的男人。 只见那人上前,拉过她的手放在脉枕上,随即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腕处,时不时还观察着她的脸色,“老爷夫人,小姐此番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缓过来就好,额头的伤口需每日敷药便能痊愈,这伤口较深,怕是会留下疤痕”,说着起身退至一旁。 听到女儿毁容了,那妇人两眼一黑,幸好婢女站的不算远,忙上前扶着让她不至于倒在地上。 “若若,感觉可还好些”女人颤抖着走上前掀开床慢,坐在一侧,伸手想去摸女儿的额头,在快要触及的那一刻堪堪停下,似是怕弄疼她。 兰雯若看着面前的女人,身上的衣料绸缎即使她不懂这些,也能看得出皆是佳品,头上的珠翠首饰虽不多,单拎一件出来估计也是普通人家好几年的收入,皮肤保养的细腻红润,只是眼角有些许细纹,却也独添一丝韵味,猜测大概是这副身体的母亲,只是现下她嗓子疼的厉害,暂时说不出话。 “老爷,如今若若还未嫁于她,便受她如此冷漠对待,见死不救,等女儿成亲之后会过怎样的日子啊”兰母说着从怀中掏出手帕,掩面而泣。 男人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尽是怒意,他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就算是痴傻又如何,想他富甲一方,产业集群,能保女儿衣食无忧快乐过完此生,却不曾想前些日子圣上突然下旨,要求小女与那丞相大人尽快完婚。 自古政商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大道,他一商贾之人也没有资格上信给皇帝,丞相更是对他闭门不见。 这几日他到处找朝廷人脉,希望他们能在早会时向皇上提及此事,请求收回旨意,却不曾想碰了一鼻子灰。 眼看离成婚之日只剩三天,公然违抗圣旨乃是死罪,可就这么把女儿嫁过去,受委屈都算小事,只是朝政诡谲多变,他们一家老小也会被卷进去。 “管家,去挑些身手好的武者,嘱咐他们待小姐嫁过去后需得日日守着,确保小姐安全”眼下只能先这么做了,丞相府的护卫自然武功高强,可他要的是能守在女儿身边的自己人。 兰母闻声回头,眼泪早已弄花了妆,心中当然知晓丈夫的用意,他们这有钱无权的商人,怎么敢跟朝廷硬碰硬。 兰雯若听的稀里糊涂,只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成亲了,身上的伤貌似跟她那个未婚夫有关,见死不救,人心真冷漠。 “好了,女儿刚醒身边不宜吵闹,同我出去准备婚事礼单吧”兰父上前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看着她面色苍白如纸不同以往红润,人也似乎消瘦了不少。 “一切有爹爹在,不怕。” 房门被掩上,兰雯若只觉得耳边清净了不少,身子也恢复了些力气,掀开被子想要起身却被人拦下,只见那人跪在她面前,声音哽咽:“小姐,都是奴婢不好,如若那日拦着您出府,便也不会让您遭受如此…”丫鬟没在继续说下去,抬手用袖子擦着泪。 眼前这个人应该就是玉玲,此刻头低的都快贴到地上去了,做为一个现代人,被突然这么一跪下意识也想要跪下去,受不起。 古代的奴籍身份低微,主人家可随意处置,可她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心里过意不去,她会折寿的。 兰雯若伸手握住她的胳膊,“你起来吧,我不怪你”,单说这几个字就让她嗓子疼的厉害。 玉玲似是察觉到她声音沙哑,起身走向桌边,倒了杯水放在小姐手中,便又重新跪了下去。 见她如此倔强,兰雯若往旁边挪了挪身子,想跪就跪吧,只要不是冲着她跪就行,“把那日的事情再与我讲一遍吧”,温水下肚,喉间的疼痛感缓解了不少。 空气一时安静,只有玉玲的抽噎声断断续续传入耳中,兰雯若也不着急,就在这跟她慢慢耗着。 “一个月前,圣上下旨赐婚,这件事老爷让我们大家伙都瞒着您,可前些日子府里的马夫说漏了嘴,被您听了去,便天天闹着要出去见新娘子,拦不住您,碰巧那日丞相的马车经过,我就指给您看,谁知道你冲着那车子喊‘新娘子,娶新娘子’……”玉玲的声音越来越小。 兰雯若知道她没有将话讲完,前面的这些她并不关心,她只想知道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等等,新娘子?怎么总觉得哪不对劲呢?这原身傻就不说了,连性别都不会分辨? 玉玲悄悄抬头观察着她的脸色,小姐好似和以前不太一样了,随后继续开口:“您当时还去拉车上的马夫,想要上轿子,那马儿受了惊吓,您躲闪不及被甩了出去,脑袋磕在石阶上流了好多的血,我求丞相带您回去医治,时间耽误不得,哪曾想她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走了,我便将您背了回来。” “都是奴婢无能,还请小姐责罚。” 大致的情况已经了解了,想必那个丞相对她也是相当不满意的,人家那身份地位自然不用多说,娶一个傻子多少有点打他的脸了。 原身也应该是头部受到撞击而死,古代人磕到头可不是小事,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撞一下就死了,自己大抵也是这个时候进入她的身体,所以活了过来。 可就算是这样,自己都受伤流血了,他竟然见死不救,这点肚量还一国丞相呢。 低头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人,略微思索片刻,疑惑道:“婚期还有几天?” “三天。” 这么快?还以为穿越到了有钱人家能过潇洒日子,看来这想法是泡汤了。 “下去吧,我有些累了。” “小姐还没有责罚奴婢。” 怎么这么犟呢,“罚你不许吃晚饭。” 玉玲抬起头想再说些什么,看自家小姐面色实在苍白,往杯子里重新添了水便出去了,临了还不忘关上房门。 兰雯若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房间里,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开始观察屋里的陈设,用的都是上好的黑檀木,隐约能闻到一丝木质的香味,入门的几步远处立着四折屏风,上面绣着的花貌似是玉兰,栩栩如生,宛如这花就开在屏风上。 屋内摆放着数不清的奇珍异宝,她虽然不懂这些,可光看着那一个个制作繁琐且精美的成品,价格一定不便宜。 坐在梳妆的桌案前,看着铜镜里的脸与自己原先有七八分相似,一瞬间有些愣神,只是这具身体左眼下边有颗痣,她没有。 额头被白色的布缠绕,右边隐隐有红色血迹渗出,伸手往那处伤口摸去,疼的她立马皱起眉头,明明没使多大力气,兴许是伤口深的缘故,大夫不也说会留疤吗。 她对这个到无所谓,只要疤痕不是太大,后期化妆或是拿头发遮挡一下也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这古代的化妆品遮瑕效果怎么样? 身体估计是到了极限,眼前的东西开始变得重叠,躺在床上,床幔倾泻而下将她包围,空气中的香似是有安神的作用,不稍片刻便沉沉睡了过去。 先更一章 目前还在存稿,写完了会持续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这一觉便是直接睡到了晚上,期间兰父过来了一趟,看着女儿毫无血色的脸,心里针扎似得疼,伸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侧,眼中满是怜惜。 都是爹无能,未保护好你。 “小姐嫁入丞相府后,你要寸步不离的守着,若有闪失我定不饶你。” “是。”玉玲低头站在一旁,恭敬回道。 入夏的夜蝉鸣聒噪,却也只有这时候能贪得一丝凉爽,微风徐徐吹过湖畔,满池的莲花摇晃独有一番意境。 兰雯若睁开眼,刚睡醒意识还有些恍惚,她这是睡了多久? 感觉到身体似乎恢复了些力气,起身下床,周围黑漆漆的只有月光能让她勉强分辨屋内的陈设,却还是有些陌生,脚下不知踩了什么东西,险些将她绊倒。 听到屋里发出声响,外面守夜的丫鬟提着灯笼进来将蜡烛点上,玉玲上前扶着小姐在凳子上坐下。 “几点了?”兰雯若声音沙哑,自己听到都下意识皱了眉。 玉玲倒水的手一顿,小姐这次醒来怎么说话怪怪的?试探着回复:“戌时,小姐可是饿了?”。 兰雯若点了点头,一杯水下肚,喉咙处的不适感得到缓解,起身便往外走,还不忘提醒:“做好了送到凉亭这边,屋子里太闷了”。 房间虽然大,但到底比不上外面,何况现在还是夏季。 小厮将凉亭四周的灯笼点上,烛火在这深夜闪烁着,到不显得孤寂。 荷花的清香扑面而来,身体此刻从未有过的放松,风吹过,湖面荡起一片涟漪。 “小姐,晚上不宜吃的太多,所以奴婢就命小厨房准备了牛乳血燕和薄荷糕,先垫垫肚子。”说着,玉玲身后的那些小厮将吃食放在兰雯若面前。 从中午到现在肚子里没进一点油水,糕点的甜香丝丝缕缕在鼻尖萦绕,肚子不争气的发出抗议声。 兰雯若倒没觉得不好意思,伸手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入口绵软,带着薄荷独有的清香,原还有些燥热的身体此刻只觉得凉爽,一盘糕点被她消灭大半,胃里的难受得到缓解。 玉玲见她吃得差不多了,将手中的碗轻轻放在小姐面前,这血燕刚出锅有些烫,放凉了才敢给她。 小姐每次吃东西都是直接往嘴里塞,不管烫不烫的,起泡都是小事,有次最严重直接被烫出了血,老爷夫人为此没少责罚她们,后来她也就长了记性。 兰雯若端起碗毫无形象直接豪饮,刚刚有点被噎住了,不过这牛乳血燕味道也确实不错,没有奶腥味,入口只有醇厚香甜。 说到底,给她再好的东西她也吃不出来什么,最高评价就是光盘,她一现代普通打工人,平时哪有钱吃什么血燕,见都没见过,薄荷糕倒是能吃得起。 一旁的下人对于她这种豪放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了,她们小姐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吃饱喝足,兰雯若手摸着肚子,一脸餍足的靠在椅背上,微凉的风吹过带着荷花香,再没有比此刻更幸福的事儿了。 要是能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就好了。 “玉玲,那位丞相…是怎样一个人?”。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丞相这个官职在古代乃百官之首,是除了皇帝外,在朝中拥有最高权利的人,掌握全国的政务,说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丞相在职目前已有三载,民间都称她为贤相,做的也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只要去街上随便一打听,皆是夸赞的话。 没想到还是位忠臣,他若真的如传闻中所言,有这档婚事父母应该高兴才是,兴许身份地位能更上一层楼也说不定,可他们的反应却大大相反。 玉玲见小姐沉默,思索片刻还是将剩下的话讲了出来:“这三年期间,查出太多朝商之间的纠葛,商人贿赂朝廷官员这本就是掉脑袋的,丞相得知后直接下令严查此事,牵扯出不少人,最后都被活剥了皮吊挂在自家门口,以儆效尤。” 抑商,从古至今商人的地位乃至风评本就不好,如若通过钱财,将手慢慢伸入朝廷之中,完全就是对皇权的挑衅,蛀虫一旦出现,那也就说明在看不到地方已经泛滥成灾了。 你说你做生意就老老实实的,手怎么那么不干净呢。 “那我这婚事?” “一个月前皇上身边刘公公突然到此宣了旨,老爷夫人给了不少银子才打听到消息,据刘公公所言,御史大夫联合多位官员在朝中弹劾丞相有倒戈谋反的嫌疑,这可是要株连九族的,丞相这三年做的事皇上都看在眼里,并不会随意听信这三言两语,可朝后御史大夫不知同皇上说了什么,便有了这婚事……” 兰雯若抬手打断她的话,对大致的情况也有了了解。 不得不说这御史大夫真是好计谋,先是离间皇帝和丞相之间的信任,后再求得皇上赐婚,既打了丞相的脸,后面也可以有进一步的行动。 无非就是找个可以卖命的朝中同僚,背后与兰家做着不安分的勾当,待时机一到,哪怕丞相对此事不知,他也能白的说成黑的,毕竟都一家人了,怎么可能毫不知情,定是故意隐瞒,到时候降罪是肯定的,就看皇上打算怎么处决,顺带将兰家这商首的位置也一并端了,银子还能用来填补国库,一举两得。 丞相有多痛恶商人的奸诈众所周知,最后反倒还娶了商贾之人的女儿,不膈应死他才怪。 她的这位未婚夫,或许也早已将兰家视为眼中钉,只是正好顺着御史大夫的谋算,以身入局。 兰雯若眯了眯眼,她对这古代权谋的戏码没多大兴趣,自己刚过来就已经被迫卷入其中,不过这些也只是她的猜测罢了。 看来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这原身痴傻大家都是知晓的,嫁过去后,不能表现的太正常,会引人怀疑,她还是装傻比较安全一点。 “玉玲,找几个府中嘴严且信得过的丫鬟小厮,我嫁入丞相府后不便日日回来,家中的一切我都要知晓,爹娘见了什么人,生意上可有岔子,还有管家那边,如果有任何不知来源的钱财入账,这些全部写信告知予我。” 趁事情还没有开始……不,已经开始了,她嫁给丞相就是第一步,这一步完成了,后面的棋子就好下太多了。 得找个有力的大腿抱一抱,思来想去,除了那位丞相貌似也没有别人了,毕竟人家官位在那摆着,权利自然也不用多说。 “他除了功绩外,平时为人怎么样?”兰雯若看向玉玲,眼中闪着细碎的光。 “小姐,功绩是功绩,丞相她行事狠戾,说是阎王也不为过,惩处犯人最喜欢活剥了皮,把人往死里折磨直到咽气为止,而且,据传闻说丞相她有些……特殊癖好,尤其在床事上,也爱好用一些助兴之物,常常将人抽打的遍体鳞伤。” 兰雯若双眼睁大,对于刚听到的信息一脸不可置信,浑身僵坐在凳子上,莫名觉得屁股有些疼。 夏天的风吹在身上本该凉爽,她却感到丝丝寒意。 竟…竟然还喜欢抖艾斯,看来古代人也没她想的那么保守。 这大腿要是抱了,自己牺牲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要是不抱…事态发展下去的话能不能活下来也是未知数。 良久,兰雯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言语中抱着侥幸开口:“可这些也只是传闻,并没有人见过,或许是有人想要坏他的名声,特以此为乐…”。 玉玲本想出声安抚,可自小姐醒来之后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傻了,她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提前告知比较好,“小姐,这些虽说只是传闻没有证据,但却也并非空穴来风,她如果行的端正,又怎会有此等恶行流出。” 你就不能顺着我的话说给我点安慰吗? 兰雯若皱着眉,心里觉得她说的也并无道理,想到玉玲方才说的他还活剥人皮,果然是个变态,那他喜欢玩字母这点也就能理解了,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原本想着攒够钱,去最想去的挪威,看看那里的雪夜,昏暗的天,雪花像是星星一样飘落下来降临在那片土地,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看到极光,这也是她一直坚持的动力,人总要有目标才能去推动自己前行。 挪威没去成,辛苦攒的钱没了不说,人也死了,哪怕自己现在重新活了过来,可马上又要掉入另一个狼窝,日子也是越来越好了。 玉玲见她一会儿愁眉苦脸像是要哭出来,一会儿又嘻嘻哈哈的,心中也不是滋味。 她自小便被父母卖进兰家,跟在小姐身边伺候,两人可以说是一同长大,小姐虽痴傻却并不娇蛮,对她们这些下人也是极好。 犹记得十四岁那年冬天比往年要寒冷数倍,雪厚的足足能没过膝盖,她也差点病死在那个冬季。 老爷夫人怕病传染给小姐,打算将她扔出去自生自灭,不曾想小姐竟为了她一个低贱的奴才,偷偷出府,冒着严寒请来了大夫,甚至让自己睡她的床,照顾她喝药,嘴上也因此烫出了不少泡。 这些事情不久便被老爷知晓,自己被罚跪在雪地里,惩戒她忘了主仆之分,竟然让小姐亲自照顾,俨然是把自己当了主子,也因为小姐私自出府而大发雷霆,下令发卖院里的奴才,小姐为了她们第一次向老爷下跪求情,哭的险些背过气去,最终老爷还是软了心,放过她们。 她也是后来才知,小姐出去寻医的那天迷了路,忘了家的方向,嘴里只重复嚷嚷着“大夫…玉玲…治病…玉玲…治病。” 幸好那名医者认得小姐,将人送回府中,也为自己看病开药,她这才了好起来。 每每想到此事心中便觉得畏怯惶惶,如若小姐那天迷路再也回不来,或是被不怀好意的人伤害利用,她此生也绝不会苟活下去。 本就贱命一条,因为小姐的缘故她才知这人间竟也有真情冷暖。 思绪从往昔中拉回,玉玲缓步至兰雯若身旁,蹲下身,仰望着带给她重生的人,“小姐,奴婢会永远保护您,”哪怕搭上我的命。 兰雯若将视线投向一旁的人身上,心中不免惋惜,你想要效忠的人已经被换了芯。 抬手轻轻拍了拍玉玲的头,眯起眼睛笑着“嗯”了一声。 风开始渐渐有些凉意,兰雯若不禁裹紧了身上的衣服,“都回房休息吧,今晚不用守夜”说着站起身抬脚朝卧房走去,现代的思维目前还没有办法那么快转换过来,让这么多人陪着自己熬夜,有点不好意思。 屋内的烛光被熄灭,只能依稀通过月光来辨别事物。 吃饱喝足身子便有些困顿,躺在床上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2章 第3章 第3章 一大早,兰邸门口格外热闹,许多护卫模样的人,护送着用大红绸缎捆绑的木箱,这阵仗引得外面不少人驻足打量。 “兰员外,我等奉丞相之意,特将这聘礼给您送过来,”来人说着抬了抬手,示意后面的人将箱子放下。 兰长庚立身站在前院,看着这足足五十箱的朱漆沉木,心中并无波澜,只不过明面上的礼仪还是要遵守,脸上忙堆笑出声:“辛苦刘管家您亲自跑一趟了。” 这分明是在给他们脸色看,皇帝虽说下旨一个月内完婚,准备这些东西确实要花费些时间,可如若快的话半个月也就够了,眼看着日子将近才堪堪送来,俨然是对他们不重视。 刘管家假意笑着开口:“圣上赐婚,两家喜事,何谈辛苦一说,只是这差点误了时辰,还请员外不要责怪才是。” “丞相公事繁忙,老夫岂敢有所怨言。” 见对方脸上却尽是不悦,丝毫没有对他们丞相恭敬的意思,刘管家心中暗暗啐了一声,面上仍然笑道:“员外言重了,府中还有些琐事要处理,我等便不在此多做打扰,告辞。” 送走丞相府的人,兰长庚命人将聘礼全部抬入仓房,以便清点,虽说送来的迟,该有的东西一样也不缺。 这边兰雯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用过餐,便瞧见兰母的身影踏入院中朝她屋里走来。 兰母在她身侧坐下,伸手替她理了理额角的碎发,望着那狰狞的伤口险些哭出声来。 看着她哀伤的神情兰雯若不禁怔愣片刻,随后拿出巾帕,擦了擦母亲眼角浮现的水光。 虽然刚来跟他们接触不多,可记忆中父母的真情做不得假。 原身虽傻,却并没有因此遭受嫌弃,父母对她疼爱有加,是被捧在手心的明珠,不愿她蒙尘,也不许尘沾染她分毫。 自己从小没有爸妈陪伴,或许对他们来说,自己也是累赘,已经忘记上一次见他们是在什么时候了,小学?或者更早以前。 两人的面容早已被时间冲淡,只记得那天艳阳高照,空气中飘着月季花香,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期盼,等待,失望,接受现实,长大后才想明白,有些父母确实不爱自己的孩子,可想清楚又有什么用呢?又能改变什么呢? 她谁都不怨,只希望从今往后别再遇见,毕竟生活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耳边传来一声声呼唤,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思绪从恍惚中拉回,原本模糊的景物慢慢清晰,眼前妇人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将心中酸涩压下,兰雯若笑着点点头:“我已经好多了,娘。” “明日便要出嫁了,娘来多看看你,”温柔轻抚着女儿肩膀处垂落的头发,眼睛一寸寸描绘着脸上的细节,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哪怕看了十八年,此刻仍觉得她还是一副儿时的模样,明明记得尚在襁褓中,怎么眨眼间就成了要出嫁的姑娘了。 “成亲之后又不是不能回来。” “哪有婚后天天往娘家跑的,被人知道岂不笑话了去,”兰母言语中看似责备,心中却因为女儿这话愉悦了不少。 兰雯若倾身挽住母亲的胳膊,将脸贴了上去,嘟囔着:“我不管,我就要娘。” 这话声音不轻不重,屋内的人都听了个清楚,丫鬟们掩嘴轻笑出声,欢声笑语甚是和谐,兰母低眸看着女儿玩闹,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羞不羞。” 都说会哭的人有糖吃,这说法太片面了,撒得一手好娇自然也有的吃,且更多。 我即占了你的身子,受了这份恩,便会替你照顾好父母,尽我所能。 “好了,你现在还需多休息才是,娘就不在这多呆了”起身看向身后站着的一众丫鬟,提醒道:“好生照看小姐,万不可出了差错”说罢,温柔朝女儿笑笑便转身离开。 晌午艳阳正烈,温度自然不必晨时那般凉爽,屋里放了冰块降温却仍让人觉得热,心中不免烦躁,她开始想念有空调的日子了。 兰雯若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望着那升起缕缕白烟的冰块出神。 “小姐,厨房做了酸梅汤,奴婢拿过来一些,您快尝尝。” 闻言,兰雯若也只是瞥了眼放在桌案上的汤碗,动了动胳膊想要起身,随后便放弃了,“没胃口,你拿去给其他人分了吧,不够的话再去厨房拿。” 她是不会承认自己懒得动弹,如果有吸管就好了。 按照小姐的意思把这酸梅汤分发下去,炎炎酷暑喝上一碗,身体瞬间舒服不少,她们小姐就是这般心善。 兰雯若不知道就这么一件小事,自己已经被她们在心里夸成花了。 玉玲特意盛出一碗,放在床边的小桌上,这样小姐想喝了伸手便能拿到。 “你也下去吧,”兰雯若抬眸看向一旁站着的人,这么热的天,她光是躺着都觉得浑身乏力。 “是。” 房门被人关上,外面的蝉鸣声传入耳朵,吵得人头疼,不知是被这声音闹的,还是因为明日婚事的缘故,只觉得心中一团乱麻,烦躁得很。 什么都还没有搞清楚就要嫁人了,那个丞相有没有小老婆,父母是不是善茬,府中可有其他兄弟姐妹,好不好相处……不过这些目前看来都还是小事。 不怪她想的长远,只是刚刚脑海中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成亲之后便也意味着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果丞相垮台,面临抄家砍头,她岂不是会受牵连,甚至不止是她,株连九族都有可能。 他若一直长青,丞相夫人的头衔固然不错,可只要想到对方有玩字母的嫌疑,不管真的假的,能传出来的多半都是真的,待在一起时间久了,万一他突然哪天发神经犯病了,那可就危险了。 和离肯定是不可能的,这婚是皇帝所赐,那不纯纯在老虎头上蹦跶,找死呢吗? 怎么哪条路都走不通呢? 意识朦胧间,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梦境,面前站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双手拿着红绳和竹条,步步朝她走来,直到她退无可退,扬起的竹条眼看着就要打在身上…… 兰雯若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的汗沾湿了头发,丝丝缕缕贴在脸颊上。 想起方才的梦魇,面色略显苍白,眼神带着惊慌地在屋内扫视,见没有第二个人存在心里踏实了不少。 “玉玲,”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寝衣黏在身上只觉得难受。 “小姐有什么吩咐?”听到屋里传来声音,玉玲推门进入,点燃的蜡烛将屋内照的亮堂。 兰雯若此刻才察觉外面的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她一个现代人不知道怎么去分辨时辰,只知道天黑了,“备水,沐浴。” 身子缓缓坐入浴桶中,温热的水没过身子,上面漂浮着花瓣,香气在周身萦绕,紧张的情绪稍稍得到缓解,不再紧绷着。 换上干净衣物,坐在凉亭中吹着风,脑海中时不时便会浮现梦中的场景。 玉玲站在身后拿着布昂为小姐擦干头发,动作轻柔,小心避开额角的伤口,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弄痛了她。 “小姐早些歇息,明日婚事繁忙,怕您累坏了身子。” 兰雯若眼睫颤抖,心下一沉,该来的注定躲不掉。 * 日出自东方升起,柔和的光线透过雕花木窗照进屋内,一片亮堂。 兰雯若端坐在铜镜前,望着被布置的格外喜庆的院子微微出神。 长廊下挂着大红灯笼,树上捆绑的红绸缎被风吹起,在太阳光下似是流动的火源,靠近些放佛会被它灼伤,窗户上贴着红色双囍剪纸,无一不告诉她今天是什么日子。 “喜服怎么还没伺候小姐穿上呢?”斥责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闻声抬头望去,只见兰母皱着眉训斥屋内的下人,眼中的怒意像是要将她们吞入腹中,知道她这是真的动了怒,兰雯若轻声开口:“娘。” 并非她们不伺候,而是自己有意为之,总觉得晚点穿上心里会轻松些。 兰母压下怒气,瞪了眼周围低头站着的一众丫鬟,此事便也作罢,拉着女儿的手来到屏风后面。 “这些让下人来就好了。” “无妨,娘亲自给你穿”说着伸手拿起桌子上被叠放整齐的喜服。 兰雯若张开双臂有些僵硬地站着,看向那些要穿的衣服忍不住皱了皱眉。 古代的婚服和现代婚纱相比确实要繁琐很多,这一点她是知道的,只是光这里衬她就穿了足足三件,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红色鎏金喜服被穿在身上,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凤喜牡丹的图案,一看便知这绣娘的手艺极高,随着衣服的摆动那凤凰似是真物一般。 腰间系着水波纹腰带,更衬的身段纤细柔美。 袖口和衣裙下摆处皆绣着五蝠和金纹祥云,释天降吉祥之意。 系上最后一粒扣子,兰母将女儿带至桌案前坐下,对着周身丫鬟开口:“为小姐梳妆。” 墨发尽数被绾至脑后,金蝶南珠步摇插入发间摇曳在两侧,头戴金丝凤冠,其中镶嵌着珠玑宝翠,只显奢华,红宝石银杏耳坠在阳光照射下似闪着流光。 脸上薄施粉黛,眉间点缀着牡丹花钿,反倒让人多了丝妩媚之感,胭脂均匀涂抹在双颊,衬得肌肤细腻红润,朱唇点绛,不再似前些日子那般苍白虚弱。 额角的伤口被特意避开,只在发间插入缠丝白玉流苏以做遮挡。 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模样,兰雯若竟觉得有些不真实感,身上的这些奢昂穿戴在她看来都是重担,无法丢弃的重担。 “夫人,接亲的队伍来了,哎呦!快把红盖头盖好!”喜娘提着裙摆跨入屋内。 兰母原想着再多陪女儿说说话,此刻听到喜娘的催促心下也慌乱了不少,忙招呼着玉玲拿过红盖头,握住女儿的手轻声安抚:“若若乖。” 视线被一片红色遮挡,由喜娘搀扶着起身,兰雯若不知道这一段路是怎么走过去的,只隐隐听到母亲极力压制的哭声,父亲倒是没多说什么,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叹息着。 回过神来时,自己便已经坐在喜轿内。 “轿起!” 随着喜娘一声高喊,耳边响彻着唢呐声,明明曲子欢快,她却感受不到一点这喜悦的滋味。 迎亲队伍声势浩大,护卫站在两侧维持着秩序,以防发生意外。 丫鬟们手中拿着朱漆木盒,向周围百姓撒喜糖,也算是沾了喜气。 身后的鞭炮声早已听不见了,只留下散不去的烟雾和满地狼藉。 “轿落。” 知道是到了丞相府,兰雯若下意识屏息,心脏跳动的频率自己都觉得不正常。 喜娘的声音似是离她有距离,不知在说些什么。 “大人,该接新娘子了!” 闻声,还不等她有所反映,轿帘便被人掀开,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见眼前的景象,只瞥见一只素白纤长的手朝她伸了过来。 兰雯若定定看着,微微皱起眉,心下疑惑,这手不太像是男子的手,反倒是有点像…… “新娘子?” 喜娘的声音打断她的胡想,轻抿了下唇,最终还是握住了那只手。 努力写写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3章 第4章 第4章 两人各牵起红绸一端,由喜娘在前方引路,说着吉祥话,一句都不带重样的。 兰雯若心中不禁感叹,但凡嘴皮子稍不利索的都干不了喜娘这活。 玉玲走上前,搀扶着小姐缓缓迈上石阶。 周围受邀而来的宾客纷纷拱手,脸上带笑,你一言我一语地对着两位新人说着恭贺之词。 在正堂中间站定,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兰雯若握着红绸的手颤了颤,指尖也因为用力的缘故而有些泛白。 “喜结良缘,共承连理,举案齐眉,乾坤和乐,鸳鸯璧合,百年琴瑟。” 这应该就是古代婚礼开场前的誓词吧。 “一拜天地——” 接到指令,兰雯若转身微微弯下腰,眼睛好奇的往旁边瞄了一眼,透过盖头下方的空间只能看到对方素白的手和纤细腰肢。 她的夫君貌似比寻常男子的身形要赢弱一些。 “二拜高堂——” “蒂莲合拜——” 兰雯若身形一顿,蒂莲?不应该是夫妻吗?这么重要的话都能念错。 玉玲站在一旁见小姐没了动作,心中不免焦急,却又不敢贸然上前,显得兰家管教不严,失了礼数,只得小声提醒:“小姐!” 周围人声窃窃私语,虽有不好的话却也不敢当众说出来。 知道自己出了差错,兰雯若将脑中疑惑压下,转身弯腰。 “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 话落,唢呐吹响。 兰雯若被府中嬷嬷带入婚房,外面的热闹声隐隐还是能听到,不知是真的为这喜事高兴,还是另有缘由,想来是后者吧。 “新妇在房内等待便可,女君招呼宾客怕是脱不开身,晚些自会过来。” 原本压下的疑惑此刻因为嬷嬷的话又有露出的迹象,脑中忽闪过在轿内看到的那只素白纤细的手,联想到方才拜堂时的那声蒂莲,肯定不是她所理解的那个意思。 女君?该不会…… 不可能,古代同性之间的关系大都是隐晦避之,这种事被传出去是会损害名声的,更不会被拿到明面上,何况还如此大张旗鼓。 或许就是叫法不同,中国朝代随着旧落新起,每朝的文化都不相同,一些称呼上自然也会有变化,这样理解的话就解释得通了。 “今日婚事繁忙,嬷嬷们定也费了不少工夫,这些是我家小姐一片心意,还请嬷嬷收下。”玉玲走上前,笑着将银子放在她们手中。 只见原先还爱答不理的模样,立马换上一副嘴脸,“本就是我们该做的,也是沾了您的喜气,那我等就谢过丞相夫人了。” 兰雯若没有出声,轻轻点头,挥手示意她们可以出去,这里有玉玲就够了。 留下侍奉的丫鬟们退出屋内,瞬间安静了不少。 伸手将盖头拿下,揉捏着酸困的脖子,那些珠宝首饰快要把她压的喘不过气来了,身上没一处是舒服的。 “有吃的吗?我都快饿死了。” “小姐,大喜的日子切莫说不好的字,不吉利。”玉玲嘴上说着,拿起桌案上放着的玫瑰乳酥来到小姐跟前蹲下。 兰雯若眼疾手快拿起一个放入玉玲口中,堵住对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好吃吗?” “好吃。”玉玲鼓着脸朝自家小姐傻笑道。 见她这副模样,兰雯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得到些许缓解,放松了不少。 玫瑰乳酥吃进嘴里,味道香甜带着淡淡的花香味,可也就只吃了三个便没了胃口。 “您要是累了,躺下休息会儿吧,我去外面给您把着风。” 虽说这样不合规矩,但一整天的繁琐礼节下来也把人累的够呛,何况丞相现在也不会过来。 “不必。”兰雯若摇了摇头,她哪还有心情休息,坐在这床榻上浑身都觉得刺挠。 想到晚上还要面对那个有特殊癖好的夫君,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盼头。 眼下的每分每秒,对她来说无疑是有人拿着钝刀,一下下割她的心,就不能直接来个痛快吗? 外面的欢声笑语不似午时那般热烈,想来是宴席接近尾声,宾客也走的差不多了。 廊下的红灯笼亮起,烛火忽闪忽暗,随着风轻轻摇晃着。 屋外响起脚步声,貌似不止一个人,隐约听到门口站着的丫鬟嘴中喊着丞相二字,兰雯若赶紧拿起放在一旁的盖头盖好。 僵直着腰背端坐在床沿,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房门被推开,丫鬟们跟在丞相身后进入屋内,端着托盘在一侧站好。 嬷嬷笑着走上前站在距离兰雯若一步远的位置,随即开口。 “金秤杆,望新颜,蒂莲佳偶,白首永偕!”说着,招呼两名丫鬟过来,望着托盘中的秤杆对丞相使眼色。 兰雯若此刻只觉得心跳的厉害,透过盖头下摆,看着那双红靴在自己面前站定,她好想哭。 以前在学校参加什么文艺汇演的时候都没现在这么紧张。 面前的人只是站着,并没有任何动作,但她却能感知到那抹视线牢牢盯着自己。 这种刀悬在脖子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感觉令她快要窒息。 “大人。”嬷嬷出声提醒。 邬珺璟敛回目光,抬脚向前坐在床榻一侧,伸手拿起金秤杆动作利落的挑起盖头,像只是在完成任务。 对方的举动太突然,兰雯若还没有做好准备,眼前没了遮挡,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小心翼翼抬眸向身旁的人看去。 待看清“夫君”面容,双眼不由得睁大,嘴角不可控制地抽了抽,兰雯若只觉得自己身体放佛被定格一般,脑袋也空白一片,怔怔望着与她同穿喜服的人。 从古至今,成亲时男女的服饰装扮都是不同的,眼前的人头上珠翠佩戴的并不算多,身上穿的喜服分明是女子款式。 她是女的?她是女的! 她!是!女!的! “交杯酒,双星并,三生良缘,天地为证。” 邬珺璟拿起盛满酒的白玉杯,稍稍转动身子面向还在呆愣着的人。 早就听闻她的这位新娘子痴傻,一直被养于深闺之中,极少人见过真容。 方才掀开盖头时她便瞧了一眼,并不像外界传言那般丑陋不堪,反倒容姿艳丽,黛眉如画,一双桃花眼含情如水,左眼下的那颗痣为其多填了丝妩媚风情之意。 倾城容颜放在一个傻子身上,不知是福还是祸。 视线不由得落在对方额角的伤口处,发间插入缠丝白玉流苏以做遮挡,隐约间还是能看到狰狞的红色痕迹。 忽想起那日下朝回府,确实是被她拦了路,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惹人厌烦,还妄图进入马车内,哪曾想最后磕到头,见了血。 如此一来死了也好,婚事也能因此作罢,自己便没再多管,没成想她命大,竟活了下来。 敛回思绪,见人依旧盯着自己看,不禁皱眉,却还是耐着性子拿起另一杯酒递到对方面前。 兰雯若缓缓接过酒杯,心中的不安不是因为嫁给女人这件事,而是方才不小心误对上那双眼睛,如看死物一样看着她。 在嬷嬷的催促下,二人距离拉近,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白皙小臂,猝不及防肌肤相贴,微凉的触感引得兰雯若轻轻颤抖,杯中酒洒出来少许滴落在对方的衣服上。 “对,对不起,我不是…” “无妨,”邬珺璟打断她的话,另一只手托起对方的手肘,示意她流程还没结束。 一股好闻的雪松香味萦绕在鼻间,闯入身体中莫名感到有些冷,分明是夏天,可那一瞬间却觉得置身于冬季雪原,冷意遍布体内每一处角落。 本是安慰的话,兰雯若却心慌不已,此时也不敢再出差错,顺着对方的力道仰头齐喝下交杯酒。 一旁侍奉的下人收好东西便离开了房间,兰雯若忘不了嬷嬷在退出去时说的周公之礼,脑海中不自觉又想起玉玲说的那些流言,屁股隐隐作痛。 悄悄抬眸观察着身侧之人的动静,虽说大家都是女子,但如果对方有什么非分举动,她就,她就……人家是丞相啊,她能怎么办呢。 钱斗不过权,何况还是个权倾朝野的人物。 光看长相完全看不出这人私下竟然玩的如此狂浪,这个角度看去,对方脸部线条流利,皮肤白皙却没有血色,总让人觉得有股淡淡的阴郁之气。 那双瑞凤眼中冷淡疏离,放佛目空一切,微翘上扬的眼尾却能勾人魂,偏偏眉间生的一颗朱砂红痣,添了丝神性,让人不敢亵渎。 旁人的小心思在她面前完全不够玩的。 有没有一键跳到大结局的按钮,她不想玩了。 此时屋内安静地可以用诡异来形容,桌上的双凤囍烛还在燃着,光影重重,却莫名觉得有些暧昧。 察觉到那抹探究的视线,她有心想忽略都难,邬珺璟抬眸直看向对方的眼睛,眉头微微皱起,似不悦亦或是不解。 兰雯若猝不及防撞入那双冰冷的眸子中,心下一窒,虽说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没来由得,有点怕她。 想着给对方留个好印象,以后日子或许会好过点,微微扯起嘴角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目不转睛盯着她看。 邬珺璟瞧着眼前之人一幅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眸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幽冷。 收敛目光,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同时响起一道清冷声音:“早些歇息。” “你不留下吗?” 多嘴,多嘴,多嘴!哪那么多话。 兰雯若恨不得把嘴给缝上,刚才见她要走,嘴比脑子快,下意识脱口而出。 见对方忽然停下侧身看向自己,原本淡漠的眸中,此刻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绪,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不等她解释,房门便被打开,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 “小姐,女君怎么走了?”玉玲站在门口望着逐渐消失的背影,焦急询问,她自是没那个胆子去质问丞相。 “可能有事吧。” “即使有公务缠身也不急在这一时,新婚夜不在婚房,这事若传出去,损了您的颜面,日后还怎么在府中立威,那些下人也定是拿您不当回事。” 话说的没错,但是兰雯若想要提醒她,自己一个人尽皆知的傻子,还立什么威,只要不欺负她就行,何况表现的太正常不就露馅了吗。 眼下身份不同,更是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与正常人无异。 不然等着她的……就是死期。 “下去吧,我也累了。” 玉玲默了默,索性闭上嘴,缓步上前站在小姐身后:“奴婢伺候您梳洗。” 满头珠翠被取下,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身上只穿着里衣,没了层层束缚,仰躺在柔软舒适的床铺上,顶部垂下的红色床幔将她包围在中间,身体便是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4章 第5章 第5章 桌上的喜烛一夜未曾熄灭,直至天光微亮才燃尽最后一滴蜡油。 “小姐醒醒,今日还要去给老太祖敬茶,切莫误了时辰。”玉玲站在床侧,朝尚在熟睡的人轻声说道。 兰雯若幽幽睁开眼,随即翻了个身给对方留个背影便又睡去,昨儿劳累了一天,现在还要早起去敬茶,她没这个毅力,何况天也才微微亮,估计也就五六点左右,再睡一小会儿应该不过分。 眼见床上的人没有要起的意思,玉玲咬咬牙,直接掀开床慢将人拽了起来。 平日在府中小姐睡到何时起都可以,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她们在丞相府,不似在家中那般自在,有些事情没做好便会落人口舌。 若是让老太祖心生不满,她们这些丫鬟吃点苦没什么,担心小姐日后在府中不好过,受非议事小,就怕那些看眼色暗中使手段的人。 兰雯若被玉玲这一拉,险些闪了胳膊,这死丫头劲儿真大,越发没大没小了。 瞧着屏风后面等着服侍的丫鬟,她即使再困也不好意思继续睡下去。 周围站着的丫鬟见人已经起了,忙上前伺候她净面洗漱,这些人里边有一半是她从兰家带过来的,自己人在身边服侍到底放心一些,剩下的便是丞相安排在身边伺候的,说好听点是体贴周到,反之则方便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也就纳闷了,一个人尽皆知的傻子用得着她们这么处处顾忌吗? 思索间忽想到什么,抬眸看向铜镜中身后认真盘发的人身上,斟酌开口:“丞相叫什么名字?” 玉玲拿起宝蓝蝴蝶珠钗插入发间固定好,弯腰从首饰盒中取出一对素色耳坠子小心为其带上,听到小姐的话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丞相单姓邬,名珺璟二字。” 兰雯若口中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脑中不自觉想起很早以前读过的一篇文章里面有提到过这两个字。 珺璟如晔,雯华若锦。 还来不及感叹古人取名的智慧,心里却直觉哪不对劲,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只听玉玲的声音幽幽传来。 “其实抛去那些怪癖传闻不谈,丞相人还是很好的,民间也流传她是咱们天朝自建立以来,做实事,受百姓赞颂的好官…” 玉玲后面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真切了。 天朝?中国有这个朝代吗? 方才的疑惑此刻全部涌了出来,这么一个为国为民的贤相,为什么没有在历史书上看见过她的名字?而且一丁点儿她的功绩也不曾听老师讲过,难道是上课的时候睡着了? 可这也说不通,考试前做笔记,背重点,就算抄也总能抄到这个人的一些记载文献才对,为什么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 除非……饶是她历史再不好,也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不知道穿哪里来了! 刚来这里的时候也有想过去翻阅书籍找线索,弄清楚她目前所在的是公元哪个朝代,在位皇帝是谁? 虽说她历史文化不太行,但大致的一些重要事件勉勉强强还是能想起来的,日后也好提前做规避的准备,况且要在这生存,一些基础的知识理论总是该知道的。 只是原身痴痴傻傻,从小到大就只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贸然去找怕引人怀疑,所以只能先搁置一旁,等日后有机会了慢慢了解。 可眼下听了玉玲的话,心似沉入冰湖。 她一个现代人跟这群人精怎么玩,那些尔虞我诈,阴谋诡计,错走一步都是要命的,株连九族也是极有可能。 原想仗着穿越者的身份能提前预知未来事,这下完了,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掉入狼窝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见她皱着眉一脸愁容,玉玲半弯下腰,担忧问道:“小姐可是身体不适,脸色这么差。” 兰雯若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这种未知的人生真刺激! “夫人梳整好的话,就前往正厅给老太祖敬茶吧。” 门外响起不轻不重的女声,兰雯若隔着屏风看了一眼,隐隐记得此人叫竹云,是昨夜新拨过来的丫鬟,奉丞相之意同玉玲一起在她近身伺候的。 本想将其打发去外院,最终还是忍了下来,这人不管是身型,眼神,气场都与其他丫鬟不同。 太凌厉了,倒像是古代暗卫一类的角色,绝非只是普通丫鬟那么简单。 这么一个明晃晃的眼线安插在身边,她可不会傻到当着人家的面暴露出想法,表现的太聪明。 看来在外面装傻还不够,在自己院中也不能表现的太正常,耳目太多了。 收回视线,并未出声回应,站起身由一旁丫鬟伺候穿衣。 一袭青碧色交领襦裙衬得人肤色莹白如玉,也不知这衣服是什么料子,穿在身上轻盈冰凉,仔细看去隐隐还能发现流光浮动,腰间系有月色菱纹腰带,随着走动节奏闪着细碎星点。 踏出房门,跟在竹云身后慢慢往院外走去。 清晨天气凉爽,似乎还能闻到些带着湿意的草木香,侧过头观察院中的格局,与自己在兰家所住的地方相比起来稍微小了些,不过倒也能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 假山流水,小桥园亭,无一处不透着诗情画意。 庭院中虽没有荷花锦鲤供来欣赏,靠墙角落的位置却种了一棵合欢,眼下正是花开季节。 记得小时候见到的合欢花都是粉色居多,如今倒是头一次见这种白色的,朵朵盛开在绿叶之上,顶部的花丝细蕊轻微浮动,宛若冬季缓缓从天而降的雪,高贵纯洁,美得不真实。 “夫人可是喜欢?”竹云本在前面带路,身后的脚步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她回过身便瞧见那人望着角落处的合欢出神。 兰雯若笑着点头,随即转身朝竹云方向而去。 一行人穿过廊下走出院门,府中晨起打扫的婢女见了她们,先是问候竹云,而后才是她,兰雯若心中虽有诧异,却也知晓迟早会遇到这些,只是她没想到,这才入府第一天而已。 就算她是傻子形象,但现在好歹也是丞相夫人,还有那些个对着她投来不善眼神的人能不能收敛一点,她从进府开始做错了零件事。 跟在竹云身后弯弯绕绕不知走了多久,腿脚生出些许痛感,刚要开口询问还需走到何时,便听前方的人开口。 “夫人,请。” 想说的话被咽回肚里,只是还未走近,不远处站在台阶上的高挑身影闯入眼中。 只见那人身着浅云色衣衫,腰间系银杏纹腰带,如墨的长发垂至腰际,梳的也是寻常女子的发型,只点缀些简单的头饰以做搭配。 身姿站如松柏,皮肤在阳光下似是上等的白玉,温润细腻,上挑的眼尾本该是勾人的,可在这张脸上却带着冷淡疏离,那双眼睛无情无欲,似能轻易探察人心。 被眼前人的模样乱了方寸,呆愣着站在原地一时忘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样的人恐怕只天上才有。 邬珺璟早早注意到她,本想等人自己走过来,奈何对方傻站着盯着她看,视线太过强烈让人忽视不得,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眸中划过一抹不耐。 拂袖转身,无意再与其有交集。 “夫人,老太祖已在正厅等候多时,切莫再耽误了。”竹云上前出言提醒。 兰雯若此刻只觉得脸颊燥热,盯着人家直勾勾看那么久,于情于理都是她冒犯在先,差点忘了正事儿。 抬脚加快步子走进厅内,站定,瞧见方才还在外面站着的人此刻正悠闲喝茶,升起的水雾将她的脸隐匿其中,多了丝朦胧,让人窥不真切。 收回视线,抬眸小心翼翼看向坐在主位的妇人,对方身上并没有居高位者的威严傲气,给人的感觉和蔼亲切,衣物也是简单朴素为主,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慈祥之气。 只是…… 一旁的丫鬟手持木质方盘走至自己身侧,上面放着白底红纹牡丹样式的茶杯,笑着朝她示意。 兰雯若走上前伸手托起杯底,转身朝着老太祖屈膝跪了下去,微低下头,将杯子向前方递了递,脑中又想起方才的疑惑。 老太祖?这是个什么辈分,都用‘老’字来称呼了,难不成是奶奶辈的? 古代新妇不该是给婆婆敬茶吗?还是说这个世界的一些辈分叫法不一样。 可眼下她却犯了难,到底是叫娘呢?还是唤奶奶?她对这些东西真的是完全分不清。 面前的妇人看着应该五六十岁的模样,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稍微有些表情便非常明显,眉眼弯弯此刻正笑着垂眸看她。 难道是老来得女?可称呼老太祖会不会有点太生分了,毕竟成了亲,如今便是一家人,且不论这些,嘴甜一点儿也没坏处。 “娘,请喝茶。” 话音刚落,妇人旁边站着的丫鬟一个没忍住偷笑出声,知道自己失了礼数,忙屈膝对着兰雯若行礼:“月莲无心之举,还请夫人莫要怪罪。” 兰雯若被她的这声笑弄得摸不着头脑,难不成真是她叫错了? 背后那道似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脸莫名烧的慌。 还不等她有所准备,忽觉手上一轻,随即手腕便被握住,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顺着对方的力道缓缓站起身,由着妇人将自己拉近身侧。 本就和蔼的脸上笑意更甚,将手中杯子里的茶喝了大半,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拉过兰雯若的手轻轻拍了拍,笑道:“你该同璟儿一起唤我奶奶才是。” 兰雯若低垂着头,原就红温的脸此刻更觉得滚烫不已,此刻她就像是被煮过的虾,完后又被放在火上烤,里里外外熟了个透。 “奶奶好。”良久,兰雯若找回声音乖巧开口。 她本想说些好听的话将这事带过去,后转念一想,她一个傻子哪懂说那些场面话,说的多反而引起怀疑,初来乍到的情况下,她还是老老实实先苟着比较好。 陈秀贞仔细打量着兰雯若,越看这孩子越觉得喜欢,生得漂亮又乖巧懂事,听说自幼是个痴傻的主儿,可眼下接触下来并未有失了礼数的地方,想必父母这些年定是花了心思教导。 “今后就是一家人了,璟儿日后若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奶奶给你撑腰,莫要怕她。”多好的孩子,一想到自家孙女那个脾气,陈秀贞忍不住一记眼刀瞪过去。 新婚夜不留在房中陪着妻子,反倒去处理公事,美其名曰怕打扰妻子休息,好话都让她说了。 “有奶奶在,若若不怕。”兰雯若洋装无辜眨了眨眼,象征性的往前靠近几步,身后似是有什么洪水猛兽会吃了她。 陈秀贞见她这副模样,护犊子心起,愈发觉得孙女昨夜独留人家守空房的行为不妥,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外人会怎么编排,何况亲家那边也不好交代,人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哪曾受过这等委屈,新婚夜女君不在身侧,这让人家怎么看她们。 邬珺璟低头品着茶,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并未出声参与其中,借着茶盖的遮挡,抬眼视线落在那背对着她的人身上,目光深邃,让人窥探不出她心中所想,随即便收回目光,一切好似场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