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优雅地给前任挖坑并填平》 第1章 第 1 章 喘不上气来! 硝烟裹挟着廉价的脂粉气,从通风口慢慢渗入,凝滞在这个黑暗的地下室。尖叫声、杂乱的脚步声像是隔了层雾,就在李桥上方,却听得不甚清晰。 “那俩小子呢?!” “被那女人放跑了。” “妈的,那死婊子!你去把她解决了,剩下的,跟我去找!” 男人们粗哑的声音在耳畔轰鸣,他紧咬嘴唇,任泪水干涸又再次涌出,一只手死死地捂住身边孩子的嘴。 突然,他的肩膀一沉。 不知何时,那男孩已失去了知觉,整个人歪倒在他怀里。 “你醒醒!别睡!”李桥用力摇晃着男孩的肩膀。 可无论他怎么摇,那男孩就像个破败的布娃娃,脸色苍白如纸,毫无生机。 “砰!”左侧的悬窗终于撑不住,瞬间被一股气浪掀翻。 …… 那是条长的看不见尽头的走廊,黑洞洞的,张着深渊巨口吞噬掉一切光影,酒红的帷幔被燎得支离破碎,空气中弥漫着化纤焚烧后的恶臭。 李桥紧紧抓住背上人的脚踝,瘦弱的双腿颤抖着,快步向前跑去。被火燎过的半边脸灼烧着,四分五裂的灯球碎片深深扎进他的脚底。 但无论梦回多少次,他感觉不到痛,唯独记得那颈侧越发微弱的呼吸—— 别丢下我,他颤抖着唇默念,别留我一个。 “砰!”身后的门被人猛地推开,李桥骇然扭头—— “那俩小子在这!” “抓住他们!” 他奋力跑着,身后的凌乱的脚步却越来越近。突然,一股力量破风而来,他的后背一轻,极度惊骇之下他本想抓住那个男孩,却被一脚正中胸腹! 他扑倒在地,一双双带着玻璃碴的军靴踹在他的脸上、背脊,眼睁睁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背走了那个男孩。 鲜血冲出喉口,在意识完全丧失前,他恍惚间看到一个歪倒在地的女人,鲜血缓缓漫过她雪白的脖颈。 她眼神空洞,一只手无力地垂向他,嘴巴却还在开合—— 李桥猛地睁开眼。 窗外,通天塔般的摩天楼群刺破永夜,其表面覆盖着巨幅的全息广告,一个赛博歌姬正慵懒地对着街道飞吻,她的影像下方,是上世纪遗留的粗野主义建筑,裸露的水泥表面布满了铁锈色的雨渍和肆意疯长的荧光涂鸦。 闪烁的霓虹灯被高层的特制玻璃隔绝在外,房间内,中央空调无声运作着,一份份招标书与内部资料被随意地散落在茶几上。 “摩罗城最新通讯,近期,各大医院基因修复手术暴增,患者基本上在二十年前接受过基因手术……” 李桥倚在沙发上,平日里带笑的嘴角,在全息屏的柔光中拉成了生硬的直线,微湿的黑色碎发贴在他的额前,映衬得脸色异常苍白,如同瓷器般脆弱,神色中带着几分倦怠,对刚才的噩梦,他似乎已经麻木。 他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汗水顺着他的脖颈滑入衣领,凉意这才顺着他的脊背向上蔓延。 “……前来就诊的患者多为原基因改造部位出现不同程度的病变,但虹膜出现瘀斑并伴有剧烈头痛是患者共诉病症……” “……二十年前风靡一时的基因手术,如今已被明令禁止,如何解决这些历史遗留问题,是医疗及各界密切关注的问题。但政府方表示目前情况完全可控,总长表示会还给所有摩罗居民一副健康的身体,共建摩罗光辉未来……” “叮——” 通讯器在红木桌面上轻轻嗡鸣了一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李桥放下手中的数据板,不紧不慢地拿起通讯器。 下一秒,一个全息影像蹦了出来——顶着一头仿佛被炸过的蓬松卷毛,鼻梁上架着一副遮了半张脸的智能眼镜,镜片后方的眼睛因为过度使用而带着点血丝,却亮得惊人。 “李桥!”那人的声音穿透信号干扰,带着夸张的哀嚎,“我这小破诊所今天算是彻底炸了!从下午到现在,门槛都快被踏平了,全是‘锈带’那边过来的人!我说,你到底在那儿点了什么火?” 影像因为信号不稳和而轻微闪烁、扭曲,能模糊看到他身后拥挤不堪的走廊,各种焦急或痛苦的面孔晃过,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步履匆匆,红色的低电量警示灯在他身后的某个设备上顽强地闪烁。 背景音里混杂着痛苦的呻吟、焦急的询问,还有远远传来的喊声:“孟医生!三号舱需要您过来看一下!” 李桥走到一旁的酒柜,取出一瓶琥珀色的威士忌和一只方杯,“其他医院都没收吗?” “收?!他们的人连医院的大门都进不去!” 他凑近镜头,压低了一点声音,虽然背景噪音并没减小多少,“哥们儿,说正经的,这帮从‘锈带’来的,当年做的都是最便宜、最糙的基因手术,后遗症千奇百怪,身份信息一团乱麻。” “更麻烦的是,这里面还有‘黑珍珠’的人,你明白那是什么地方,身份信息不明也就算了,那改造的地方也是千奇百怪。” “哥们,我说真的,这吃力不讨好的活,你确定要接下来吗?” 李桥拿起酒杯,轻轻晃了晃,琥珀色的液体挂壁留下痕迹。“嗯。”他应了一声,啜饮一小口,才继续道,“需要什么,列个单子给我。设备、药品、匿名的医疗信用点……我想办法。” 视频中的人盯着他看了两秒,像是要确认他的决心,最终叹了口气,肩膀垮下来一点:“行吧,你是老板你说了算。反正我这儿都快成‘锈带’驻上城区特别救助站了。” 他挠了挠他那头乱毛,语气重新变得轻松起来,“不过这笔账我可给你记下了,下次得请我喝最好的合成威士忌,起码得三十年陈酿那种!” “没问题。”李桥唇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但又很快隐去。 通讯那头似乎有人急呼,他应了一声,刚要切断通讯,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表情变得有些犹豫和微妙。 “哦,对了,还有个事儿……刚听到的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他顿了顿,眼神飘忽了一下,“就……霍念……好像要回来了。你……听说了吗?” “哗——” 李桥正要往杯里添酒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口边缘稍稍溢出了一线,落在光洁的桌面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深色印记。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明显的变化,只是垂下眼睫,看着那滴酒渍,静默了大约一两秒的时间。室内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小片难以捉摸的阴影。 “……嗯。”他最终只是发出了一个极轻的单音节,听不出任何情绪。 提前一个月的预热,社会各界早已悉知霍家大公子回国的消息,远还未到晚宴开始的时间,磐石会馆外已是水泄不通。 “妈的,堵死了!”一二世祖狠狠拍了方向盘,推开依偎在身边的小明星,一脸戾气地甩上车门。 “曹公子少安勿躁,前面已经在疏通了,马上可以进场。”那人不耐烦地抬眼,就看见一个面容白皙的青年,嘴角噙着笑,身着剪裁得体的礼服,漂亮的扎眼,正是李桥。 “呦,我说是谁呢,这不是二公子吗?怎么还干起应侍的活了?” 李桥接过他手上的钥匙,递给边上战战兢兢的门童,“曹公子说笑了。” 那人暗自撇了撇嘴,他向来瞧不起李桥,他们这个圈子谁不知道李桥不过是霍家养的一条狗。 但这条狗却不怎么老实,霍念在时,他们尚笼罩在其光环之下;霍念离开,李桥却能暗不做声将寰宇这一边缘公司发展成磐石核心。 当年也不过是用来装点善人门面的玩意罢了,现在嘛……他似笑非笑,别有深意地打量了一番李桥笔挺的身姿。 那人的眼神太过**,李桥侧过身去,示意门童在前面引路。 “太子爷都回来了,二公子还这么兢兢业业,这点是让人佩服。” “不过也是,虽说是太子爷,但毕竟是一个基因缺陷的废物,拿什么和我们长袖善舞的二公子比……” 听了这话,李桥蓦得停下。 “…李桥,说真的,这霍念是不是真残废了——诶,你停下干嘛?”见人堵在前面,那人正欲发作,下一妙,却见李桥转过身,随手将全息屏交给旁边的应侍,随即大步流星地向前: “曹家的车一律引到D区,其他的照之前的座次安排。” “李桥,你疯啦!”那人大步追上去,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你当我们曹家是——” “——阿猫阿狗。”李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拉开了那只箍住自己的手,“一个每年财政收支下行、负面消息缠身的阿猫阿狗。” “曹公子有空在这儿逞威风,不如回澜湾的办公室看看这个月的财政报告。” “啊,”李桥整了整自己的袖口,嗤笑出声,“说不定,这澜湾的办公室很快就不姓曹了。” 名利场中,除了钱,消息算流通的最快。 不消一刻钟,磐石会棺门口的这个小插曲就传遍了众人的耳朵。 曹家没落是不争的事实,曹家这位也是出了名的不争气,但当众下人面子,确实不像一向周到的李桥做出来的事。 “你说这曹大公子说了什么把人惹恼了?” “说什么也不奇怪吧,这人不是出了名的嘴欠嘛。” “那他嘴欠也不是一两次了,也没见李桥当众翻脸啊。” “想什么呢,人家现在可执掌寰宇科技,你以为还是当年的那个李桥!” “寰宇又如何,太子都要回来了,他算个什么东西。” 一时间,众人的眼神纷纷飘向西侧的李桥,带着好奇、审视,还有若有似无的忌惮。 李桥正与一位画廊主交谈,他手持酒杯,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姿态优雅从容,仿佛完全融入了这金碧辉煌的名利场,察觉到众人的目光,他也没有避开,只是举杯示意,客气颔首。 见还是那个分外周到,滴水不漏的李桥,众人也失去了探查的**,收回目光。 这时,当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时,李桥的视线下意识地掠过去。 只一眼,他指尖的力量便微微抽离,杯中金色的酒液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距他不足五米处,几个应侍合力打开大门。 一个精神矍铄的中年人稳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助理,两个保镖紧随其后。 再后面,一个高大的青年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优越。他没有戴领带,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一粒扣子。 人瘦了很多,五官就显得更加深邃,咋一眼看过去,有种与他七年前全然不同的阴郁。 许是变化的太多了,多到除了李桥,所有人都一脸迷茫。 直到有人小声惊呼:“……这不会是霍念吧?”众人才一脸不可置信。 是霍念。 似乎是不经意的一瞥,那人的视线与李桥猝不及防地撞上,李桥蓦得一愣,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极速膨胀开。 霍念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蹙了一下眉,仿佛看到了什么无关紧要却略微碍眼的东西,随即移开了视线, “你好慢!”一位身着高定,面容秀丽的女生从拐角走过来,语气娇嗔,熟络地搭上他的手肘,“我都等你好久了。” 他拍了拍那个女生的手,微微侧头听她说话,脸上的阴郁像是化开了,唇角似乎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那是谁?” “邵家二小姐。” “出了个警督的那个邵家?那倒也是门当户对。” 李桥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骤然攥紧,又猛地松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从指尖退潮般的微凉。 但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碎裂,甚至更加完美。他只是极快地、自然地收回了目光,重新聚焦在面前的画廊主身上,仿佛刚才只是随意一瞥,并未看到任何值得留意的事物。 第2章 第 2 章 宴会厅的喧嚣像一层厚厚的、油腻的镀金,牢牢包裹着李桥。他依旧站在原地,唇角那抹公式化的微笑未曾落下,仿佛焊在了脸上。与他交谈的画廊主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声音却像是隔着一层深水传来,模糊不清。李桥只是下意识地点头,给出几个最保守、最不易出错的回应音节。 “……那么,期待下次合作。李总监,再会。”画廊主终于结束了谈话,礼貌地举杯示意后离开。 李桥微微颔首,直到对方身影没入人群,他才几不可察地、极轻地吸了一口气。那口空气带着香槟的微酸和无数种香水混杂的甜腻,沉甸甸地坠入肺腑,非但没能缓解窒息感,反而激起一阵细微的反胃。 他不再试图去寻找那个身影。 他知道霍念在哪里。即便不用眼睛去看,他也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无形却强大的气场——人群笑语的核心,光芒汇聚的焦点。而他,是刻意被排除在那光圈之外的阴影。 李桥垂下眼睫,目光落在手中几乎未动的酒杯上。金色的液体晃动着,倒映出头顶扭曲破碎的水晶灯光芒。 “霍先生,您来了。”周围人郑重的语调让李桥的神经突然紧绷。 霍先生。在摩罗能配得上这个称呼的只有一个人,霍念的父亲,磐石的话事人,那个掌握摩罗经济命脉的男人。 也是李桥的资助者。 “阿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上他的肩膀,微微施压,像是带着亲昵与器重,“等会儿你和我一同上台。” “霍先生,今天是霍念回来的大日子,我上去不太合适。”李桥笑着推脱。 “胡说八道。”霍峻眼角的皱纹堆叠,像是听到晚辈不懂事的玩笑,语气却带着敲打的意味。 “这里谁都没有资格,就你李桥说不得这话,寰宇被你打理得井井有条,今天既是接风宴,也是你的庆功宴。” 他微微俯身,音量控制在恰好能让周围人听清的范围:“阿桥,你明白我对你的期待。” 李桥一脸顺从,仿佛对霍峻的偏爱甘之如饴。他顺着这股不容拒绝的力道微微躬身,衣领处露出的半截脖颈白得晃眼。这种菟丝花的姿态让李桥有种易折的美,好像在这个名利场,谁都可以近他的身,抚上他的肩背。 “滴——” 话筒刺耳的杂音打断暗涌,一时间所有的目光聚焦台上。 台上的男人眉眼间还带着年少时的那股子桀骜,信手搭在话筒架上,仿佛只是宣布一个不重要的消息:“各位聚在这里,想必不止是给霍总面子,也该听到了风声。” “霍念。”霍峻沉声警告,台上的人却恍若未闻。 “……没错,我的团队已为霍氏掌握了全球最新的基因重组技术。” 台下瞬间哗然。 基因重组——这意味着从根本上编辑生命蓝图。昔日基因手术被禁,除了伦理桎梏,更因技术粗暴导致后遗症频发。若霍氏真能攻克此关,未来数十年的科技与经济命脉,尽入霍家囊中。 寰宇也曾做过这方面的尝试,或者说,但凡与医疗、科技沾边的企业,都难说不眼热这项技术。 但相较于技术的先进,李桥更多考虑的是技术的普惠,这是他的理念,亦是寰宇崛起的基石。 显然,这与霍大公子的野心背道而驰。 “……前沿技术与大胆尝试才是未来,那些对技术充满恐惧、对市场抱有天真的幻想,在如今的摩罗空谈数据普惠?”霍念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李桥的方向,冰冷如刀,“无异于将黄金当作顽石贱卖!” 矛头直指,毫不掩饰。场内气氛微妙起来,众人的视线在李桥与霍念之间逡巡。 什么意思,这是要兄弟阋墙? 唯有霍峻面不改色,仿佛刚才那句“左膀右臂”的夸赞从未出口,任由亲儿子当众掌掴他刚刚树立的“典范”。 李桥漫不经心地抬眸,落在了霍念身上。那人的眼神如同浸透了寒霜的黑色琉璃,不带任何温度。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彻底的、仿佛看陌生人的漠然。 他不再试图从那片冰封中寻找任何过往痕迹,嘴角反而弯起一抹更深的弧度。 下一秒,他抬起手,清脆而孤零零的掌声在寂静中响起。 如同解除了某种魔咒,零星的掌声迅速汇成雷鸣,淹没了整个大厅。 人人都在称颂青年才俊,无人留意,话筒架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宴会还在继续,霍念抛出的诱饵吸引了所有趋利者。而他方才的针对直白且露骨,一时间想找李桥寒暄的人也要掂量一下是不是要为了李桥得罪这位风头正盛的霍家大少。 再次确认宴会后续事宜无误后,李桥正欲抽身,一个略显急促又带着点戏谑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精准地穿透了背景噪音: “桥哥!可算找着你了!你躲这儿cosplay沉思者呢?还是这儿的香槟终于把你那铜墙铁胃给喝抗议了?” 李桥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他深吸一口气,瞬间收敛起所有外泄的情绪,转过身时,脸上已挂起一丝无奈又真实的浅笑——这是面对真正好友时才会流露的细微表情。 孟今宵穿着一身明显不太合身、甚至有点皱巴巴的礼服,头发似乎还用发胶勉强抢救了一下,手里端着个堆满了甜点的盘子,眼神亮晶晶的,活像是来吃自助餐的而不是顶级晚宴。 “闭嘴吧你。”李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看来门口的安保系统该升级了,连你都混得进来。” “嘿!我这叫技术性入场!”孟今宵凑近,压低声音,得意地眨眨眼,“借用了一下某位董事远房侄子的电子请柬,小菜一碟……话说回来,我刚可都看见了。”他用叉子指了指霍念刚才所在的方向,现在那里只剩下一圈奉承的宾客,“嚯,那排场,那气场,那……旁边那位美女?啧啧,霍大少爷这回国首秀,搞得跟奥斯卡红毯似的。” 他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把一块小蛋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继续:“怎么样,兄弟?时隔多年,‘前任’携新欢闪亮登场,当着全世界的面给你表演了一个‘你是谁我不认识你’的经典戏码,此刻心情如何?需不需要哥们儿我现在就黑进会场音响,给他点播一首《你算什么男人》?” 李桥被他这一连串的插科打诨弄得哭笑不得,刚才那点郁结于心的憋闷倒是散了不少。他没好气地白了孟今宵一眼:“然后明天我俩一起因为‘危害公共噪音罪’登上财经版和社会版头条?谢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啧,没劲。”孟今宵撇嘴,又叉起一块马卡龙,“哥们儿我可是特意跑来给你当情绪垃圾桶兼技术支援的。你就这态度?” “你的技术支援就是来蹭吃蹭喝兼八卦?”李桥挑眉,但眼神缓和了许多。 “错!是深入虎穴,收集情报!”孟今宵咽下甜点,表情稍微正经了一点点,但依旧吊儿郎当,“说真的,刚顺手捞了下会场无线网络的数据包,听到点有意思的闲话……” “之前我和你说,就诊的人里有来自‘黑珍珠’的,据说最近和娱乐圈那几位‘一夜爆美’的新星牵扯不清,好像还涉及……嗯,‘售后调整’服务?”他暗示性地眨眨眼。 李桥的目光微微一闪,立刻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他端起一杯新的香槟,掩饰性地抿了一口,低声道:“说具体点。” 孟今宵正要与李桥细讲,却被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和尖利的怒骂打断。 “一个卖屁股的,跟老子装什么清高!” 会馆虽大,但这曹公子闹出来的动静不小,一时间,不少人都扭过头去看。刚刚依偎在他身边的小明星满脸的红酒渍,颇为狼狈地立在一边,杏仁般的眸子微红,浑身透着点可怜劲。 曹公子虽不成器,但在这些自诩上流的人眼里,这种攀附在富人边的小明星,跟玩意儿没什么两样,自然也没人上前英雄救美。 曹晨自然是明白这一点,自是更加肆意地在这小明星身上发泄邪火。 “哭什么?老子养的你,让你喝是赏脸!再不识抬举,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把你扒光了扔出去?” 说罢,他扬手欲掴,手腕却被人半空截住。他怒极扭头,眼前是李桥那张冷淡的脸。 “曹大公子,磐石不是闹事的地方。”李桥声音温和平静,箍住对方的手却如铁钳。 曹晨的发泄本就带了点指桑骂槐的味道,现在正主出现在面前,自然新仇旧恨一齐冲向天灵盖,把他那所剩无几的理智冲得一干二净。 “怎么,李总监这是怜香惜玉,还是思及自己的过往被戳到痛脚了?”他口沫横飞,声音拔高,“还是说,以前伺候过小的,现在傍上老的,觉得自己能当家作主了?”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辱骂李桥无人在意,偏偏他话里话外带上了霍家父子,便是蠢不可及。 会场的死寂终于唤回了曹晨的一点神智,但众目睽睽下,这被狐朋狗友捧惯的二世祖一点也不想落面子,他暗地一咬牙,发狠甩开了那只手。 李桥没想到这真是一个要面子不要命的主,一时没防住,被这力道推了一个趔趄。 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的手,稳稳抵住他的后腰,在他站稳后,迅速抽离。 李桥觉得这个感觉分外熟悉,正想回头看,一个娇俏却冰冷的女声打破这场死寂—— “Arden,这是什么货色都能进磐石会馆了吗?” 几步外,邵家二小姐一脸嫌恶,而她身旁,霍念双手交叉抱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场好戏。 他的目光只是在曹晨身上淡淡扫一眼,随即真正落在李桥脸上。 这是霍念今晚第一次正眼看他,李桥微微挺直身板,颈部的肌肉不自然地紧绷。 明知那双阔别六年的眼睛里早已找不到熟悉的情绪,但李桥就是不愿意别开眼角,如同自虐那般紧紧注视着对方。 霍念低头一笑。 拉起邵二小姐的手,轻拍几下一时安抚,旋即抬眼望过来,漆黑的眼睛看不清情绪:“李总监,没听到邵二小姐的话吗?还不把人赶出去。” 第3章 第 3 章 生活在摩罗的人,血液里都刻着三个姓氏:手握科技命脉、富可敌国的霍家;掌控生死、垄断医疗资源的吴家;以及执掌军政、根基深厚的邵家。 方才霍家大少与邵家千金寥寥数语,便已定下生死。曹晨面如金纸,被侍应生“客气”地“请”出了流光溢彩的大厅,像一袋无关紧要的垃圾。 人虽走了,留下一地烂摊子。 李桥甚至都不用请示霍峻,自觉就开始善后。他低声嘱咐侍应生清理碎片,示意经理从酒窖深处再取几支年份恰好的勃艮第,醒酒器要提前温过……他穿梭于略显凝滞的空气间,向受惊的宾客致以歉意,唇角弯起的弧度,身体前倾的角度,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得像经过无数次测算的程序,熟练得令人心头发涩。 在场大概没有人觉得奇怪,仿佛这就是李桥该有的样子,霍家最趁手、最无声的一件工具。 等李桥有条不紊地忙完,所有人似乎都忘了刚刚那个插曲,他微微松懈,一扭头,却看见那位邵小姐就站在他身后。 非常年轻漂亮,高定的礼服也不能掩盖她的风姿,眸中含着豪门世家出来的底气,一种不讨人厌的自矜,看向李桥的眼神带着些善意的审视。 “你就是李桥,”她声音清脆,“比传闻中好看得多。” 若换做旁人,处于李桥这般尴尬境地,听了这话只怕会愠怒。李桥却只是牵起一抹无可挑剔的、绅士般的微笑:“邵小姐过誉。您才是明艳照人,更难得一副侠义心肠。” 邵小姐一愣,看着眼前这个衣着谈吐得体,又分外细心的青年,一向有些傲气的她竟不由心生好感。这李桥,和传闻中那个靠着霍峻、心机深沉的“养子”形象,似乎不太一样。 正当她还想继续交谈,身边的男伴却先她一步开口: “我倒不知道李总监是这么热心的人。” 李桥眸光几不可见地一缩,抬眼便对上了霍念似笑非笑的眼神。那眼神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冰棱。 他维持着好脾气的笑容:“毕竟发生在会馆,传出去,对磐石声誉总是不利。” 霍念目光一暗,抬手扬起手中的威士忌,动作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这话漂亮,你的霍总听了一定很欣慰。” 李桥的目光在那晃动的琥珀色液体上短暂停留,随即抬手,用自己的杯壁轻轻迎上,发出清脆一响。他抬眼,直视霍念,语气平和无波:“霍少回来了,霍总会更欣慰。” 见李桥没有反驳,霍念虽笑着,但目光却沉了下来,周围的低气压几乎实质化。一旁的邵小姐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她看看霍念,又看看李桥,眼中好奇之色更浓,漂亮的眉毛微微挑起。 就在这时,右边的安保区域传来些许骚动。那个被李桥救下的小明星不知为何还没有离场,固执地站在原地,一双杏眼含泪,欲语还休地望向李桥这个方向,我见犹怜。 “哈。”霍念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打破了三人之间诡异的沉默,他挑了挑眉,视线从小明星那边收回,重新落到李桥身上,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看来李总监今天英雄救美,艳福倒是不浅啊。” 这话已是十足的刻薄失礼。 “霍念你——!”一个带着怒意的声音插了进来。只见孟今宵不知何时挤了过来,手里还端着那盘没吃完的甜点,他显然听到了霍念的话,气得眉毛都快竖起来,作势就要上前。 李桥反应极快,一把牢牢按住孟今宵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孟今宵瞬间噤声,只能不满地瞪着霍念,像只护主心切却又被主人按住的大型犬。 邵泉茗没说话,精致眉眼间玩味的神情却越来越浓,看看面色冰寒的霍念,又看看平静得近乎异常的李桥,最后目光落在被李桥死死拉住、一脸不忿的孟今宵身上,像是终于拼凑出什么有趣的图景,唇角弯起一个了然又兴味的弧度。 霍念的目光这才施舍般落到孟今宵身上,神情冷淡得像看一件摆设:“我说是谁?原来是孟公子。”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怎么,医院的事还不够你们孟家忙活,还是这么热衷于给别人当保镖?” 空气仿佛凝固了。孟今宵气得脸色涨红,李桥握着他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风雨欲来的平静。邵泉茗则像观看一场精彩戏剧的观众,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兴趣。 “霍少说笑,”李桥抢在孟今宵炸毛前开口,声音平稳,却像绷紧的弦,“今宵是我的朋友,来参加晚宴而已。”他轻轻放开了孟今宵的手腕,指尖在自己西裤侧缝不易察觉地蹭了一下,拂去那不存在的灰尘。 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霍念的眼睛,他嘴角勾起一抹更冷的弧度。 “朋友?”这两个字在霍念舌尖滚了一遍,他玩味的目光在孟今宵那身与场合格格不入的礼服上扫过,最终落回李桥脸上,“李总监的交友取向,还是这么……广泛。” 李桥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霍念的每一句话都像精心打磨的刀片,精准地刮擦着存封的过往,试图带出一些难堪。 他微微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再抬眼时,眸中依旧是一片平静的深潭。 “霍少日理万机,还能关注这些微末小事,才是真的辛苦。” 孟今宵在一旁气得直磨牙,但他被李桥警告过,又深知霍念的身份和此刻场合的敏感,只能狠狠瞪着霍念,用眼神表达无声的抗议。 就在这时,晚宴的主持人宣布下一环节开始,悠扬的舞曲响起,人群开始向舞池方向流动。 邵泉茗眼波流转,忽然伸手挽住霍念的臂弯,巧笑倩兮:“霍念,舞曲开始了,不请我跳一支吗?也让人家看看,你国外这几年,舞技有没有进步。” 霍念深深看了李桥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未消的怒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失望的情绪,最终都化为更深的冰冷。他转向邵泉茗,脸上重新挂上绅士般的微笑:“荣幸之至。” 他被邵泉茗拉着,转身走向舞池。离开前,他没有再看李桥一眼。 夜幕四合,远处的天黑得寂寥,公馆这边却亮如白昼。门外冷风呼啸,门内衣香鬓影,一道门,隔开两个世界。 一辆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颇有年头的轿车停在门口,孟今宵从车窗探出头,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桥哥,你真不跟我走?” 他定定地看着他,纯洁如玻璃珠的眼睛倒映着李桥的身影,着毫不掩饰的担忧。 十几年的老同学,他对孟今宵知根知底,父母在医学上颇有建树,家里执掌摩罗最大的私人疗养院,但即使如此,当孟今宵放着家里的医院不继承,想跑去当地下医生,父母也从未给过他压力…… 严格来讲,这样随性又有人托底的人生,是李桥艳羡都觉得自卑的存在。 但今天,是李桥第一次在孟今宵脸上看到如此执拗、近乎固执的神情。 此刻,他坐在驾驶室里,仰头望着台阶上身形挺拔却莫名透出孤寂的好友,固执地再次追问:“李桥,跟我走吗?” 李桥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微酸的热意。 但他没有退路。 “我的事还没了呢,”李桥笑着摇摇头,将一盒打包好的栗子蛋糕稳妥地放在副驾,“今天辛苦你了,快回去吧。” 孟今宵不再问了,只是猛地扭过头,发动了车子。引擎发出与他心情一般无二的、突噜突噜的抱怨声,连尾气都透着一股气急败坏的味道。 想着好友骂骂咧咧的样子,李桥不由得想笑,可刚牵起嘴角,就灌进一大口凛冽的夜风,呛得他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着咳着,直咳到眼眶泛红,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寒意早已渗透礼服,缠绕周身。 “李先生。”一双手怯生生地将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套搭上他肩头,一股甜腻的香水味随之而来,让李桥几不可察地蹙紧了眉。 他转过头来,就看见刚刚依偎在曹晨身边的小明星,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站在了他身边。晚风吹起他单薄的衣衫,看起来有些瑟瑟。 “李先生,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谢谢你!”见李桥沉默地看着他,那人顿时有些慌乱,极力摆手,像是急于撇清些什么。 李桥面色淡淡的,解下身上的衣服递还回去。 男孩低着头接过外套,一双细白的手死死绞紧布料,浑身上下透露着难过劲儿,城府似乎浅到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对李桥的心思。 他心沉沉的,正欲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耳边传来男人听不懂情绪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类似于温柔的情绪。他漂亮的眉眼瞬间扬起一个妩媚又讨好的弧度。 “我、我叫秦安!” 今夜磐石会馆的晚宴,足以让每一位到场的宾客回味许久。 先是曹家少爷吃了挂落,灰头土脸地被请走;后是霍氏内部似是而非的暗涌;再加上那项牵动无数人神经的基因重组技术。 可谓是满足了财经周刊,又喂饱了娱乐八卦。 正当所有人以为**已过,心满意足地再次举杯共襄欢聚时刻,入口处再次传来细微的骚动。 只见见李桥去而复返,而他臂弯里,竟亲昵地搂着一个人——正是那个刚刚被霍念出言讽刺的小明星!。 李桥疯了? 在被人接二连三地侮辱,泥人都有三分气性,他终于要开始搞事情了吗? 一时间,整个会场的目光像是黏在那两人身上,有的借手中的酒杯遮掩自己满脸的好奇,有的不屑地撇嘴,还有的揣着些见不得人的心思,脸上竟也有些跃跃欲试的神色。 李桥似乎对周遭的目光浑然未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他优雅从容,如同一位耐心十足的主人,带着他新晋的“小情人”穿梭于宾客之间,甚至为他引荐了几位算不上核心、但也小有分量的人物。 可能是考虑到男孩今晚受到惊吓,他特意从酒侍的托盘上挑了一支低度数的粉红起泡酒,即使与人交谈,按在情人腰上的手也没有离开,时不时还贴耳与他低语几句,姿态亲昵,小意温柔。 那男孩哪见过李桥这样的路数,整张脸都染上了羞赧的红晕,一时竟不知是粉红的酒液娇艳还是他的脸蛋更娇艳。 但看得出来,李桥的贴心是浸到骨子里的香气,盈盈地缠绕着,看那小明星依偎在他身边,眼睛看过来那个黏糊劲,像是一刻也离不得。 舞池边缘,晦暗的光线下。 “小霍总这么大的一个版图,正是需要用人用钱之际,不知道我们吴家有没有这个荣幸参与其中。”说话的是吴家一个旁支的负责人,虽非嫡系,但仗着姓氏,笃定霍念多少会卖几分面子。 岂料霍念对吴家抛出的橄榄枝兴致缺缺,只是象征性地颔首,手中那杯高浓度的威士忌,却一杯接着一杯,未曾停过。 那神情,已是中年人的吴总在熟悉不过了——活脱脱一副心里憋着闷气、借酒消愁的模样。 霍念一直不接话茬,吴总面上不显,心里有点急了。 目光扫过宴会厅中央那扎眼的一幕,他眼珠子一转,自以为找到了讨好霍念的切入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谄媚与不屑:“霍少您看那李桥,啧,就算再怎么……也不至于自降身价,看上那么个玩意儿吧?真是……” 听到“李桥”两个字,霍念几乎是下意识地回过头。 璀璨水晶灯下,衣香鬓影间,他清晰地看到李桥正微微侧头,听着臂弯里的秦安说着什么,随即,唇角竟缓缓勾起一抹极浅、却异常扎眼的……温柔弧度。 “咔哒”一声轻响。 霍念指间那只厚底威士忌杯的杯脚,竟应声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琥珀色的酒液微微晃动,映出他骤然阴沉、戾气横生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