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与长夜》 第1章 序章: 双星曜日 江南的春,是被雨水和花香浸透的。沈家剑庄便坐落在这片烟雨朦胧之中,白墙黛瓦,亭台楼阁,皆在晨曦里氤氲着一层湿漉漉的暖光。庭院深处,那几株百年梨树正值盛放,簇簇白花如云似雪,风过处,簌簌而下,铺陈一地碎玉,连空气里都浮动着清甜微凉的气息。 此刻,梨树下,两道身影正兔起鹘落,剑光闪烁,与飘零的花瓣交织成一幅动中有静的画卷。 年长些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身形挺拔,着一袭玄色劲装,更衬得肩宽腰窄,眉目沉静。他手中一柄三尺青锋,招式沉稳大气,劲力含而不露,每一剑刺出,都带着隐隐的风雷之声,正是沈家这一代最杰出的子弟,被誉为家族“星火”的沈夜。 与他喂招的,则是一个年纪稍轻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容颜俊美得近乎锐利,眉眼间尚存一丝未脱的稚气,却已有了惊心动魄的轮廓。他穿着月白色的练功服,身形灵动如燕,手中双短刃翻飞,刃光清亮,宛若流风回雪,乃是沈夜的弟弟,沈凌霜。因其剑法诡谲难测,性情时而清冷如冰,时而炽烈如火,被族人私下里称为“长夜”。 “心要静,眼要随剑走,而非剑随眼动。”沈夜格开凌霜一记刁钻的斜刺,声音平稳如山间磐石,“你的‘拂晓’快了半分,‘黄昏’却慢了半拍,双刃合击之妙,在于均衡。失衡,则自露破绽。” 凌霜抿了抿唇,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不服气道:“哥,你的‘承影剑’势大力沉,我若不以快打慢,寻隙而入,怎能取胜?” 话语未落,他身形猛地一旋,双刃划出两道交错的弧光,如剪刀般绞向沈夜的手腕,攻势更疾,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劲。 沈夜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脚下步伐不动,只手腕一抖,长剑“承影”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剑身精准地拍在双刃交击之处。“铛”的一声脆响,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力量传来,凌霜只觉得虎口一麻,双刃几乎脱手,攻势瞬间瓦解,人也被带得踉跄后退两步。 “取胜?”沈夜收剑而立,目光落在弟弟微微泛红的手上,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严厉,“练剑非是争强斗胜,而是修身养性,体悟剑道,守护该守护之物。你如此心浮气躁,只攻不守,若遇真正高手,早已落败。” 凌霜垂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短刃“拂晓”与“黄昏”,刃面映出自己不甘的脸庞和身后纷扬的梨花。他闷声道:“我只是……不想总是被哥哥落下太远。” 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混合着崇拜与急于证明自己的焦灼。 沈夜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的严厉瞬间化为了无奈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他走上前,伸手拂去凌霜发梢的一片梨花瓣,动作自然而轻柔。“你天赋远胜于我,只是性子还需磨砺。沈家剑法,重意不重形,重稳不重险。等你真正静下心来,超越我是迟早的事。” 他的指尖带着练剑后的微温,触碰到凌霜微凉的耳廓。凌霜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眸子亮晶晶地望着沈夜,里面的不甘和委屈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然的信赖和亲近。“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沈夜笑了笑,那笑容冲淡了他眉宇间的沉稳,显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些许温和朝气,“好了,今日就到这里。父亲方才遣人来说,晚些时候要考较我们的功课。” 听到“父亲”二字,凌霜眼中的光芒几不可察地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重新亮起,他收起双刃,快走两步与沈夜并肩,语气恢复了轻快:“哥,那下午我们去后山瀑布那儿练剑好不好?那里清静,没人打扰。” 沈夜略一沉吟,看着弟弟满是期盼的眼神,终是点了点头:“好。不过需得先将父亲布置的《剑训》温习一遍。” “知道啦!”凌霜立刻眉开眼笑,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先前的挫败感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兄弟二人收了兵器,并肩穿过落英缤纷的庭院。沿途遇到的仆从、弟子纷纷恭敬地向沈夜行礼,口称“大少爷”,而对一旁的凌霜,虽也礼貌,却多少带着些疏离与难以言说的审视。凌霜似乎早已习惯,只是将下颌微微抬起,目光掠过那些人的头顶,望向远处天际舒卷的流云。 沈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轻轻一叹。他知道,族中一直有些关于凌霜身世的流言蜚语,虽无人敢在他和父亲面前明说,但那无形的隔阂,却始终萦绕在凌霜周围。他这个弟弟,敏感又骄傲,对此更是心知肚明。或许,正是这种无所依凭的感觉,才让他如此渴望力量,如此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 午后的阳光透过稠密的树叶,在林间空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后山瀑布轰鸣的水声掩盖了其他所有的喧嚣,确实是个绝佳的清静之地。 沈夜和凌霜并未立刻练剑,而是寻了处平坦的岩石坐下。岩石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旁边就是从山上流淌下来的溪流,清澈见底,水声潺潺。 凌霜脱了鞋袜,将双脚浸入冰凉的溪水中,舒服地喟叹一声。他侧过头,看着身旁正襟危坐、闭目调息的沈夜,忽然开口,声音在瀑布的背景音里显得有些飘忽:“哥,你说……我真的是沈家的孩子吗?” 沈夜倏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直射向凌霜:“谁跟你胡说了什么?”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凌霜被他过于激烈的反应弄得一怔,随即撇撇嘴,故作轻松地踢起一串水花:“没人说什么。只是……偶尔会听到些风言风语。而且,我和爹,还有你,长得并不十分相像。”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像个客人,或者说……闯入者。” 沈夜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凌霜被水花打湿的裤脚上。他伸出手,用力按住凌霜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凌霜都感到了些许疼痛。“听着,凌霜。” 沈夜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不容置疑,“你就是我沈夜的弟弟,是父亲的儿子,是沈家名正言顺的二少爷。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那些无稽之谈,休要再提,也不必放在心上。” 他的眼神太过认真,里面翻涌着某种凌霜无法完全理解的复杂情绪,有保护,有坚决,甚至还有一丝……担忧?凌霜在那目光的注视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惶惑奇异地被抚平了。他点了点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嗯!我知道了,哥。” 他相信哥哥。从小到大,哥哥从未骗过他。哥哥说他是,那他便是。 见凌霜重展笑颜,沈夜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他无法告诉凌霜,那些并非全然是空穴来风。凌霜确非父亲亲生,而是故人托孤。父亲视如己出,严加教导,一方面是念及旧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凌霜身负的血脉牵扯到一桩极大的隐秘与风险。这秘密如同悬在沈家头顶的利剑,知情者寥寥,他亦是偶然从父亲醉后的只言片语中拼凑而出。父亲严令禁止外传,更叮嘱他要好生看护这个弟弟。 这份沉重的秘密,和对弟弟超越寻常兄弟的深切关怀,交织在一起,成了沈夜心底最深沉的负担。他只能以更严格的要求、更周密的保护,将凌霜牢牢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来吧,我们再练一遍‘双星剑阵’。”沈夜站起身,试图驱散心头那点阴霾。 凌霜立刻从溪水中跳起,赤着脚踩在草地上,兴奋道:“好!” “双星剑阵”是沈家祖传的合击之术,需至亲兄弟心意相通,默契无间,方能发挥最大威力。一者主守,如星火之恒,光耀不灭;一者主攻,如长夜之变,诡秘难防。 兄弟二人各执兵器,在瀑布前的空地上施展起来。沈夜的“承影剑”大开大合,剑光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网,守得固若金汤;凌霜的“拂晓”与“黄昏”则如鬼魅般在剑网的空隙中穿梭,每一次出击都精准、狠辣,带着撕裂一切的光芒。 起初,两人配合尚有些许滞涩,沈夜的守势偶尔会过于保守,限制了凌霜的发挥;凌霜的进攻有时又会过于冒进,险些脱离剑阵的庇护。但随着剑招展开,气息流转,他们的节奏渐渐趋于同步。 沈夜能清晰地感知到凌霜下一剑将要指向何处,而凌霜也能在瞬息间领会沈夜剑势中为他预留的进攻路线。无需言语,甚至无需眼神,一种源于血脉深处、又经年累月培养出的奇妙共鸣,在他们之间流转。 剑风激荡,卷起地上落花与碎草,与瀑布奔泻而下的水汽混合在一起。阳光穿过水雾,折射出小小的彩虹,环绕着那两个矫健腾挪的身影。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整体,攻守兼备,浑然天成。 最后一式,沈夜长剑画弧,一股磅礴的吸力将凌霜带起,凌霜借力腾空,双刃合璧,如流星坠地般向下刺出!剑势落下的瞬间,两人气息交融,内力互激,竟产生一股无形的气浪,向四周扩散开来,震得周遭树木枝叶哗啦作响。 剑收,人立。 沈夜气息微喘,额角见汗,但眼中却闪烁着欣慰的光芒。凌霜更是脸颊泛红,胸口起伏,然而那双眸子亮得惊人,里面充满了酣畅淋漓的喜悦和与有荣焉的骄傲。 “哥!你感觉到了吗?”凌霜激动地抓住沈夜的手臂,“刚才那一瞬间,好像我们的内力都连在一起了!” 沈夜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属于凌霜的温热触感和微微颤抖,心中亦是一片激荡。他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嗯。这便是‘双星’之真意。星火与长夜,本就相依共存。”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兄弟二人踏上归程,身影被落日余晖拉得长长。 白日的酣畅淋漓让凌霜依旧处于兴奋状态,他走在前面,时而用轻功跃上树梢摘取野果,时而回头与沈夜说笑,讲述着在剑庄里听来的各种趣闻。沈夜跟在他身后,目光始终追随着那道灵动雀跃的身影,唇角带着浅淡而真实的笑容。只有在凌霜身边,他肩上那副名为“继承人”的重担,似乎才能稍稍卸下片刻。 回到剑庄,华灯初上。用过晚膳,应付完父亲的考较——沈夜对答如流,沉稳有度;凌霜虽偶有跳脱,但见解独到,天赋展露无遗,也让素来严厉的沈父眼中露出了些许满意之色——兄弟二人便如往常一般,来到了主屋的屋顶之上。 这是属于他们兄弟的秘密领地。坐在高高的屋脊上,可以俯瞰大半个剑庄的夜景,灯火阑珊,静谧安详。抬起头,则是浩瀚无垠的星空,银河迢迢,星子如钻石般碎撒于深蓝色的天鹅绒幕布上。 夜风带着晚春的暖意和花草的清香拂面而来,吹散了白日练剑的疲惫。 凌霜抱着膝盖,仰头望着星空,忽然安静了下来。长长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看起来比白日里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柔软的脆弱。 沈夜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旁,如同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 过了许久,凌霜才轻声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朦胧:“哥,你看那颗最亮的,还有旁边那颗稍暗一些的,它们靠得那么近。” 沈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是轩辕十四和它的伴星,在夜空中相互依偎。“嗯,那是帝星及其辅星。” “它们会永远在一起吗?”凌霜转过头,看向沈夜,眼眸在星光下显得格外清澈,里面盛满了某种不易察觉的依赖和……恐惧。 沈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看到了凌霜眼底深处那抹无法掩饰的不安。是因为白天的谈话吗?还是那些无处不在的流言,终究在他心里刻下了痕迹? 他没有任何犹豫,伸出手,用力握住了凌霜微凉的手腕,仿佛要通过这个动作将力量和信念传递过去。他的目光坚定,声音沉稳如山岳,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凌霜耳中: “当然。哥哥会永远保护你,我们自然会永远在一起。” 这不是敷衍,而是誓言。是沈夜对自己许下的,此生最重要的誓言。 手腕上传来的温热和力量,以及兄长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像一道暖流,瞬间驱散了凌霜心底盘旋的寒意与孤寂。他笑了起来,那笑容纯粹而明亮,胜过天上万千星辰。他反手握住沈夜的手,用小指勾住沈夜的小指,孩子气地晃了晃:“拉钩!” “拉钩。”沈夜纵容地任由他动作,眼底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星辉洒落在兄弟二人相握的手上,洒落在他们年轻而美好的脸庞上。这一刻,屋顶之下是尘世的烟火与即将到来的风波,屋顶之上,却仿佛凝固成了永恒。他们是沈家的“星火”与“长夜”,是族人眼中交相辉映的“双璧”,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然而,在这片看似完美的静谧与和谐之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距离兄弟二人不远处的庭院阴影里,一个穿着深灰色长袍的老者悄然伫立。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正是沈家的三叔公,沈巍。他辈分极高,在族中颇有势力,但眼神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精明与算计。 此刻,他正眯着眼,望着屋顶上那两道亲密无间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星火与长夜?呵呵……”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夜枭,“光芒万丈的星火,终究照不亮注定沉沦的长夜。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沈夜我侄,你如此护着他,可知是在身边养了一条喂不熟的白眼狼?待到真相大白之日,你这片‘星火’,又该如何自处?” 他想起不久前,自己安排在书房外的心腹回报,说凌霜似乎曾在窗外驻足,隐约听到了他与家主(沈父)谈及“身世”、“托孤”、“隐患”等字眼。虽然听得不真切,但以那小子敏感多疑的性子,足以在他心中种下猜忌的种子。 种子既已种下,只需静待时机,浇水施肥,便可让它生根发芽,最终长成参天大树,将这对所谓的“双璧”彻底撕裂。 “沈家的未来,应该由真正纯正的血脉来执掌。”三叔公喃喃道,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野心。他觊觎家主之位已久,而身世存疑、且天赋惊人的沈凌霜,无疑是他扳倒现任家主沈林和既定继承人沈夜的最佳突破口。 屋顶上,沈凌霜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望向三叔公所在的阴影处。然而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 “怎么了?”沈夜察觉到他的异样。 凌霜皱了皱眉,疑惑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好像……感觉有人在看我们。” 大概是错觉吧。他并未多想,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星空和身边的兄长身上。 但他心中那根因身世而始终紧绷的弦,却在这一刻,被无声地拨动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不安感,如同细微的毒蛇,悄然缠上了他的心尖。 夜色渐深,露水微凉。 沈夜拍了拍凌霜的肩膀:“下去吧,明日还要早起练功。” 凌霜点了点头,却仍有些恋恋不舍。他最后看了一眼璀璨的星河,仿佛要将这一刻的安宁与美好牢牢刻印在心底。 兄弟二人轻巧地跃下屋顶,落地无声。 回到各自的房门前,凌霜忽然停下脚步,叫住了正要推门而入的沈夜。 “哥。” 沈夜回头。 凌霜站在廊下,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的表情有些复杂,欲言又止。最终,他只是扬起一个如同往常般依赖的笑容,轻声道:“没事,就是……晚安,哥。” 沈夜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晚安,霜儿。” 房门在沈夜身后关上。凌霜站在空寂的廊下,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他抬手,看着自己手腕上刚才被沈夜握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兄长坚定的温度和力量。 “永远……在一起……”他低声重复着沈夜的誓言,眼神却有些迷茫地望向庭院深处无边的黑暗。 为什么,在哥哥如此肯定的承诺下,他心底那份无法着陆的飘忽感,那份源于未知身世的恐惧,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在看到了哥哥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后,变得更加清晰了呢? 仿佛……哥哥拼命想要确认和守护的,正是那最容易碎裂的假象。 他甩了甩头,试图将这荒谬的念头驱逐出去。他不该怀疑哥哥。哥哥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 推开自己的房门,室内一片清冷。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冰冷的方格。凌霜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静的夜色,与方才屋顶上的星空璀璨、兄弟温情截然不同。 一种莫名的预感,如同潮湿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看似平静美好的夜晚,已经悄然改变了。那份他们视若理所当然的“永远”,正站在命运的悬崖边,摇摇欲坠。 而他,和哥哥,都站在悬崖的边缘,对此却一无所知。 库存小文[狗头叼玫瑰] 兄友弟恭(?),也不知道我那年的脑洞是这么个回事。 是HE[橘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序章: 双星曜日 第2章 第一章:身世之谜 自那个屋顶夜晚之后,沈家剑庄上空的气氛,如同江南即将进入梅雨季的天空,虽未落雨,却已闷热黏稠得让人透不过气,一种无形的压力悄然弥漫。 沈夜最先察觉到弟弟的变化。凌霜依旧是那个凌霜,练剑依旧刻苦,甚至更加拼命,与沈夜对招时,那股不顾一切的狠劲有增无减。但他眼中那份全然的信赖与亲近,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阴翳。他变得更容易走神,有时练着练着,目光会突然飘向远处,带着一种沈夜看不懂的迷茫与审视。当沈夜如往常般指导他、触碰他时,他能感觉到凌霜身体瞬间的僵硬,虽然很快便会放松,但那短暂的疏离感,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沈夜心头。 “霜儿,可是近日练功太累,心神不宁?”一日午后,两人对练间隙,沈夜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他收起“承影”,走到坐在梨树根下、默默擦拭“拂晓”与“黄昏”的凌霜身边。 凌霜动作一顿,没有立刻抬头,只是用指腹反复摩挲着短刃上冰冷的纹路。过了片刻,他才抬起眼,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笑意的弧度:“没有,哥。我只是在想,如何能更快地破掉你的守势。” 他的眼神闪烁,避开了沈夜探究的目光。沈夜心中疑虑更甚,却不知从何问起。他隐约觉得,问题并非出在剑法上。是那些关于身世的流言吗?他早已严令禁止下人多嘴,难道还有人不长眼,传到了凌霜耳中?还是……父亲近日愈发沉重的病情,让凌霜感到了不安? 想到父亲,沈夜的心也随之一沉。沈林,这位名震江湖的沈家家主,昔日里如山岳般巍峨的身影,如今已被缠绵病榻的虚弱所取代。旧伤与新疾交攻,请遍了名医,用尽了良药,病情却始终不见起色,反而日渐沉重。家族内部,因家主病重而滋生的各种心思,也开始蠢蠢欲动。 “不必急于求成。”沈夜按下心中的纷乱,在凌霜身边坐下,声音放缓,“根基稳固,方能行远。你的进步,父亲和我都看在眼里。” 听到“父亲”二字,凌霜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短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父亲他……真的这么认为吗?”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夜一怔,肯定地道:“自然。父亲虽严厉,但从未吝啬过对你的夸赞。” 凌霜却低下头,不再说话。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响起几天前,他路过父亲书房窗外时,偶然听到的、压抑的对话片段。 那时,他本是兴冲冲地想去向父亲展示自己新悟出的一式剑招,却在接近时,听到了三叔公沈巍那特有的、带着些许沙哑的嗓音。 “……家主,非是我多言,凌霜那孩子,天赋确是百年难遇,只是这心性……近来愈发捉摸不透了。他毕竟……非我沈家血脉,有些东西,终究是隔了一层。如今你病着,沈夜那孩子又对他毫无防备,我实在是担心……” 接着是父亲沈林剧烈的咳嗽声,咳了许久,才用虚弱但依旧威严的声音打断:“三叔……不必多言。霜儿……是我儿子……我信他。” “可当年托孤之人也说过,他那血脉……乃是不祥!极易招惹祸端!我们沈家庇护他多年,已是仁至义尽。如今江湖暗流涌动,若因他而给家族招来灭顶之灾……” “够了!”沈林的声音带着怒意,随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凌霜当时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僵立在窗外,动弹不得。“非我沈家血脉”、“托孤”、“不祥”、“招惹祸端”……这几个词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心脏。原来……那些流言竟是真的。他果然不是沈家的孩子。只是一个被收养的、身负“不祥”血脉的“外人”。甚至连哥哥沈夜……他是否也早已知情?他平日里的呵护与严厉,是出于真心,还是……仅仅是履行对父亲的承诺,看守着自己这个“祸端”? 巨大的冲击和被欺骗、被隐瞒的愤怒,瞬间淹没了他。他没有进去,而是像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踉跄着跑开了。从那以后,这些话语便如同梦魇,日夜在他脑海中回荡,啃噬着他原本就不甚稳固的安全感。 “哥,”凌霜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沈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求证,“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沈夜的心猛地一跳。凌霜的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抵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他几乎可以肯定,凌霜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是坦白告诉他一切?还是……继续隐瞒?父亲严令禁止透露凌霜的身世,是怕他年少冲动,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根源,引来杀身之祸。而他自己,内心深处也藏着卑劣的恐惧——他害怕一旦真相揭开,凌霜会离开,会恨他,会将他们之间这亲密无间的关系彻底斩断。 在责任、恐惧和那份无法言说的私心下,沈夜选择了后者。他避开了凌霜的目光,伸手替他拂去肩头一片不知何时落下的花瓣,语气带着刻意营造的平静与无奈:“傻小子,我能有什么事瞒你?莫要胡思乱想,徒增烦恼。眼下最要紧的,是父亲的病情,还有……守好这个家。” 他的回避,他的顾左右而言他,在凌霜看来,无异于一种默认。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连哥哥……也在骗他。 凌霜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他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收起双刃,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疏远:“我知道了,哥。我去后山练剑了。” 说完,不等沈夜回应,他便转身,快步离去。那背影在沈夜看来,竟带着一种决绝的孤寂。 沈夜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他看着弟弟消失在庭院拐角处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道裂痕的边缘,而那裂痕,正在他与凌霜之间,以不可阻挡的速度蔓延开来。 接下来的日子,那种无形的隔阂愈发明显。凌霜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练剑也愈发疯狂,近乎自虐。他不再主动与沈夜对练,更多时候是独自一人待在后山瀑布,直到夜深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来。他身上开始频繁地添上一些细小的伤口,那是练功过度、心神不宁导致的失误。 沈夜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尝试过找凌霜谈心,但每次凌霜都以各种借口避开,或者用那种带着疏离和审视的目光看着他,让他所有准备好的话语都哽在喉间,无法出口。 家族的担子也愈发沉重。父亲的病情几次反复,时好时坏,家族事务大部分压在了沈夜肩上。他不仅要处理日常庶务,还要应对来自家族内部和外部的各种压力。三叔公沈巍一派的势力活动日益频繁,虽未明着反对沈夜,但在许多事务上开始阳奉阴违,暗中掣肘。几位原本支持父亲的族老,也开始态度暧昧,显然是在观望。 沈夜感觉自己像一根被越绷越紧的弦,一边是岌岌可危的家族,一边是渐行渐远的弟弟,两边都在拉扯着他,让他心力交瘁。他只能强迫自己更加冷静、更加坚毅,将所有的担忧和疲惫都深深掩藏在沉稳的面具之下。他必须撑住,为了父亲,为了家族,也为了……凌霜。 这一日,沈夜正在书房处理各地商铺送来的账目,三叔公沈巍不请自来。 “夜儿,还在忙?”三叔公脸上挂着惯有的、慈祥中带着精明的笑容,自顾自地在沈夜对面坐下。 沈夜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行礼:“三叔公。些许杂务,不敢言忙。” 沈巍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叹了口气:“唉,真是难为你了。年纪轻轻,就要担此重任。你父亲这一病……实在是让人忧心啊。” 沈夜不动声色:“有劳三叔公挂心。父亲吉人天相,定能康复。” “希望如此吧。”沈巍捋了捋胡须,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不过,夜儿啊,有些事,我们也不得不早做打算。家族偌大的基业,不能有任何闪失。我听说……近日凌霜那孩子,练功似乎有些……过于急进了?还受了些伤?” 沈夜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平静:“劳三叔公挂念,霜儿只是勤勉了些,并无大碍。” “勤勉是好事,但过犹不及啊。”沈巍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做出推心置腹的姿态,“夜儿,我知道你疼他,护着他。但有些话,我这做长辈的,不得不提醒你。凌霜……终究是外人。他体内流的,不是沈家的血!如今他这般心性不稳,行事偏激,你又对他毫无防备,万一……我是说万一,他受了什么人的蛊惑,或者因身世之事对家族心生怨怼,做出什么不利之事,到时悔之晚矣啊!” 沈夜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可以容忍三叔公在事务上给他使绊子,但不能容忍他如此诋毁凌霜。“三叔公!”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霜儿是我弟弟,是父亲承认的儿子。他的事,不劳您费心。我自有分寸。” 沈巍被他话语中的寒意噎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又被虚伪的担忧所掩盖:“好好好,你自有分寸便好。三叔公也是为你好,为整个沈家好。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站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夜一眼,拂袖而去。 书房内,沈夜独自一人,久久沉默。三叔公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耳朵,与他内心深处对凌霜变化的担忧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更加沉重的不安。他用力按了按眉心,试图驱散这些杂念。 他相信凌霜。无论如何,他相信那个在星空下与他拉钩,说“永远在一起”的弟弟。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便会在人心的土壤里,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 与此同时,后山瀑布旁。 凌霜正将一套剑法使得疾风骤雨,双刃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他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人影,只有两道森冷的寒光在飞溅的水雾中疯狂闪烁。他在发泄,将心中所有的迷茫、愤怒、委屈和恐惧,都倾注在手中的兵刃之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不祥……祸端……” “连哥哥也骗我……” 这些声音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汗水混着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几处细小的伤口因剧烈的动作而崩裂,渗出血迹,他却浑然不觉。 “啊——!”他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双刃猛地向前劈出,一道凌厉的剑气斩在瀑布下的深潭中,激起数丈高的水花。 力竭之后,他颓然跪倒在溪边的碎石上,双手撑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水珠顺着他湿透的发丝滴落,分不清是汗水、溪水,还是……泪水。 他觉得好冷。一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寒冷。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漂浮在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里。哥哥曾经给予他的温暖和庇护,此刻感觉如此遥远,甚至……带着一丝虚伪的味道。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因常年练剑而磨出的厚茧。这身武功,是沈家教的。这条命,是沈家救的。可如果这一切,都建立在谎言和隐瞒之上,那还有什么意义? 一个危险的念头,如同毒藤,开始在他心中滋生——如果……如果沈家,如果哥哥,并非真心待他,那他留在这里,又算什么?一个需要被监视、被控制的“隐患”吗? 沈林的病情,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急转直下。 咳血不止,气息奄奄。整个沈家剑庄都被惊动了,灯火通明,人仰马翻。名医被连夜请来,珍贵的药材如同流水般送入家主房中,却依旧无法阻止那生命力的飞速流逝。 沈夜守在父亲床前,紧握着父亲枯瘦的手,看着那张昔日里威严的面孔此刻毫无血色,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悲痛与无力感。他是长子,是继承人,他必须坚强,可面对至亲生命的流逝,那份坚强显得如此脆弱。 凌霜也站在床边,脸色苍白得吓人。他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父亲,又看看强忍悲痛的哥哥,心中五味杂陈。有对父亲的担忧,有对未来的恐惧,也有一种……莫名的、被排斥在外的感觉。仿佛眼前这幅父子诀别的场景,他只是一个多余的旁观者。 沈林在弥留之际,似乎回光返照,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目光首先落在沈夜身上,充满了寄托与不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攥住沈夜的手,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夜儿……沈家……还有……霜儿……护……护……” 话未说完,他的手猛地一松,眼中的光芒彻底涣散。 “父亲——!”沈夜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鸣,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滚落下来。 房间内顿时哭声一片。 凌霜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父亲失去生息的脸庞,看着悲痛欲绝的哥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父亲最后的话,他听清了。“护……”护什么?护着沈家?还是……护着他沈凌霜?或者,是让沈夜“护”着沈家,防备着他沈凌霜? 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将他紧紧缠绕。 就在这时,三叔公沈巍带着几位族老,面色沉痛地走了进来。他先是走到床前,假意哀悼了一番,然后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扫过房间内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失魂落魄的凌霜身上。 他的眼神,冰冷而充满了算计。 凌霜心中猛地一紧,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家主骤逝,沈家上下陷入一片混乱与悲伤之中。然而,权力的交替,往往在悲恸的掩盖下,进行得更加迅速和残酷。 葬礼尚未结束,三叔公沈巍便联合几位族老,以“稳定家族,查明家主病逝缘由”为名,要求召开家族会议。 灵堂之上,白幡飘动,烛火摇曳,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沈夜一身缟素,跪在父亲的灵位前,背影挺直,却透着难以言说的疲惫与沉重。凌霜站在他身后稍远一些的地方,同样穿着孝服,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如同惊弓之鸟,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族中重要人物几乎到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夜和……凌霜身上。 三叔公沈巍站在众人之前,先是向着沈林的灵位深深一揖,然后转过身,脸上带着沉痛与肃穆,缓缓开口:“家主骤然仙逝,实乃我沈家巨恸。然,家族不可一日无主,家主病逝之因,亦需查明,以告慰家主在天之灵!” 他顿了顿,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凌霜,继续说道:“据医者所言,家主旧伤虽重,但本不至如此突然恶化。近日所用之药,也皆由专人经手,按理不应有差。除非……”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般刺向凌霜:“除非,有人在那汤药之中,动了手脚!”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如同利箭般射向凌霜! 凌霜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三叔公,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沈夜也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愤怒:“三叔公!此话何意?无凭无据,岂可妄加揣测!” “证据?”三叔公冷笑一声,拍了拍手。一名端着药碗残渣的仆从,和一名战战兢兢的侍女被带了上来。那仆从指认,最后一次煎药离开时,只有凌霜公子曾“偶然”路过药房附近。而那侍女则颤声说,她似乎看见凌霜公子在药房外……神色慌张,形迹可疑。 这些所谓的“证据”漏洞百出,但在此时此地,在群情激愤、且对凌霜身世心存疑虑的族人心中,却足以点燃怀疑的火焰。 “不是我!”凌霜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委屈而颤抖,“我从未靠近过药房!更不曾做过那等猪狗不如之事!” 然而,他的辩解在众人怀疑和审视的目光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看到平日里对他还算和善的族老们,此刻眼中充满了冷漠与猜忌;他看到那些同龄的子弟,脸上露出或鄙夷或恐惧的神情。 他猛地转向沈夜,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充满了绝望的祈求:“哥!你信我!不是我!” 沈夜看着弟弟那双通红的、充满了痛苦与无助的眼睛,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应该毫不犹豫地相信凌霜!可是……父亲最后未尽的嘱托——“护……”,三叔公之前关于凌霜“心性不稳”、“易受蛊惑”的警告,凌霜近日来的反常与疏离……所有这些碎片,在此刻混乱的思绪中,竟然拼凑出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恐惧的、模糊的可能性。 在巨大的悲痛、家族的压力和对那万分之一可能性的恐惧之下,沈夜的理智出现了瞬间的动摇。他没有立刻出声维护,而是用带着一丝痛苦和审视的目光,看向凌霜,声音干涩地反问: “霜儿……你近日,为何总是心神不宁?你……究竟瞒着我什么?”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凌霜心中所有的希望。 他看着沈夜,看着那个曾经发誓永远保护他、永远相信他的哥哥,此刻眼中竟然带着怀疑!连他最信任的人,都不信他! 一股毁天灭地的绝望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内爆发。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滔天的恨意! 他猛地仰头,发出一声凄厉而悲怆的长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苍凉。 “瞒着你什么?”他死死地盯着沈夜,一字一句,如同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掷向沈夜,“在你心里,我永远是个外人!一个需要被防备、被怀疑的‘祸端’!这家族,这令人作呕的责任和虚伪,我沈凌霜——不稀罕!”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向外冲去! “拦住他!”三叔公厉声喝道。 几名弟子下意识地上前阻拦。凌霜眼中赤红,双刃瞬间出鞘,寒光爆闪,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疯狂地杀向阻挡他的人! 鲜血,瞬间染红了灵堂洁净的地面。 沈夜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看着状若疯魔的凌霜,看着地上倒下的族人,听着耳边传来的惊呼和惨叫,父亲逝世的悲痛、被弟弟“背叛”的愤怒、以及那刻骨铭心的失望,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 “沈凌霜!”他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怒吼,“承影剑”悍然出鞘,化作一道惊鸿,拦住了凌霜的去路。 兄弟二人,在这庄严肃穆的灵堂之上,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曾经相依为命的“星火”与“长夜”,第一次,兵刃相向。 剑光与刃影交织,碰撞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也碰撞出心碎与绝望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