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准前夫掉san记》
第1章 引 家庭生活
“案件QW-DW-0935已处理完毕。专员:祖昔在。现申请传送。目的地:青伶屋分部。”
“收到。非重要物品请放置在金属盒内。确认无误后,进入舱内等候。”
专员脱下骆色大衣,在盒底垫好,才小心翼翼放上两只纸盒,一口瓦罐。勒出红印的手掖好衣摆,长腿一迈,进入胶囊舱内,躺入充满绿色液体的60°斜立水床。
“准备完毕。”
瞬间耳压发生了变化,也许没有。祖昔在眨眨眼,在舱门上划出手势密码,低头过门,已听见尚欢的嘎嘎笑。
“哇,沙炒板栗,风干蘑菇,都是北漠特产啊……给我们留几包?”
“不行哦。”祖昔在微笑着夺下两只纸盒,披上大衣。
“外面感觉要下第二场雨了。”蔡峡半瘫在工位上,有气无力道,“就不留你了。快回吧。这里有塑料袋。”
“谢谢。秦老板不在?”
“吃过午饭又上二楼睡觉了。”
“那就不管他了。”祖昔在接过两只红色塑料袋,仔细包好纸盒,又从自己的抽屉取出车钥匙,提起瓦罐,一路哐啷上了一楼,穿过重重叠叠的衣服,只见青伶屋的柜台空无一人。
经过螺旋楼梯,他抬头往缝隙里瞧了瞧二楼,想了想,还是决定不上楼。挑开布帘,径直出门。
车泊在老街末尾的公园停车场,身上挂满水珠与打落的黄叶。
“本次旅程终点:家。预计到达时间:15时42分。下面为您播放有声书:The Atrocity Archives……”
用滚烫黄沙炒出的板栗,有一种独属于当地的风味,上次和温先生在电视上看到相关广告,他说想吃来着。
大漠气候风干的蘑菇更是有别样的浓郁烈香,用冰川水泡开来,煨上一只老母鸡,温先生能喝光大半煲的汤。
这个点,他大概已经运动完,刚好能补补身子。
祖昔在没心没肺笑了起来。两章书听过,车已经回到两人共同的住宅。
进门便是缱绻的香氛,凌乱的衣物挥洒成径,直通二楼的主卧。
在厨房灶上坐好瓦罐后,祖昔在回到玄关,弯腰捡起他们的衣物,分好类放入洗衣机。他刚换下第二槽时,便听见楼上一声甜腻的尖叫。
主卧门打开,响起独属于温先生的脚步声。
“昔在回来了?煮着什么东西?真香。”
“蘑菇鸡汤。”祖昔在抱起净衣筐,走出洗衣房,笑吟吟道,“拜托大姐煮的。”
其实就是他煮的。早上挖好沙坑,埋下树枝与瓦罐,执行完任务,便煨得差不多了。
“真是辛苦大姐了。过来,抱抱。”
温先生展开双臂,真丝睡袍松弛开来,露出大片小麦色肌肤。祖昔在高兴地放下衣筐,正要小跑过去,丈夫腰上却环上两截惨白的手。
客人从温先生背后探出身来,是张新面孔,往衣筐看了看,对怀中人柔声道:“那件衬衫是赞助商的,之后还要还回去呢。”
“没关系的,我会补好。”祖昔在道。
客人微微皱眉,旋即松开,微笑道:“不必麻烦。这家品牌是凭工艺立名的,这件据说是什么宫廷针法特制,恐怕很难一个人修补。”
“不许你小瞧他的手艺。”温先生宠溺刮刮他的鼻子,“不过,昔在刚出差回来,别太过劳。那边我会负责赔偿,不必担心。”
“昀观,你实在是——”对话由温先生发起的亲吻打断。祖昔在端起衣筐,吹起口哨,往更衣间走。
“怎么挑这种时候来做清洁?真是可惜,我还想试试你家的沙发。”
“瞧你说的。老婆要回家,难道能不让他进门吗?”
一阵静默。
“他就是……”
“别担心,我们不在意这些的。”
温先生转身揉入他的睡袍领口,感受触电般的颤抖,难掩笑意。
在饭桌上招待客人时,他已经穿戴整齐,脸色苍白,嘴角不住哆嗦。
“您好,煮……祖先生。我叫宁骐。”
“宁先生好。”
祖昔在眨眨眼,给两人各盛了满满一碗鸡肉和蘑菇,几乎看不见汤水。
“这些食材很补的,多吃点,多吃点。”
“谢……谢谢。”
宁骐刚获得最佳新人奖不久,面部肌肉控制还不算娴熟,为藏起表情只好将脸整个埋在大碗里,不时抬眼偷瞄两人的反应。
温先生对祖先生的笑容似乎与对他释出的无甚差别,但就是存在着一丝无法描述清楚的微妙。
“宁先生。”
“哎!您说。”
祖昔在笑道:“刚问过您的助理,说是今晚八点还有节目?车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出发。不过不着急,至少把这煲汤喝完再走。”
“谢……谢谢。祖先生您也喝汤。”
三人围坐用餐,头顶华丽的吊灯为他们各自打出扭曲的黑影。
宁骐自从接受过礼仪魔鬼训练后,再没有过今晚这般仓促失态的吃相。光盘后,他已经顾不得先前任何风花雪月的遐想,只想早些逃离这家诡异的柴米油盐。
“收下这个,预祝新电影票房丰收!”
祖昔在微笑着目送欲哭无泪的宁骐乘上温家的豪车,沿着潮湿的路面驶出围墙允许的视野,指尖还留着方才塞红包时触到的冰凉,腰间忽然一疼。
人一走,温先生便像换了个人。
“关门,有话要和你说。”
“你说就好。”祖昔在吸起腹部,试图摆脱温先生手表带来的硌疼,他却愈加锁紧。
“之前答应过的辞职,安排到哪一步了?”
又来了。祖昔在苦笑,即使心底泛起甜蜜。“还没找领导商量……”
“不必麻烦了,这样做下去就好。”温先生道,“昔在,我们离婚吧。”
怀中人明显一愣。
他眼中一亮,期待祖昔在的不同反应。
“如果你都想好了,那就离吧。”
“我不是说笑。”
“我也不是。”祖昔在趁机挣脱,直视他深邃的双眼,“只要你想好了,就行。”
“你,是不是早就想过离婚了?”
“还没有。”祖昔在摇摇头,“虽然有过预感,但感觉你还没开始讨厌我,也就没有乱想。”
“什么没开始讨厌你?你凭什么觉得我不讨厌你?”
“没有旁人的时候,你还愿意吃我做的饭,喝我煲的汤,应该不算讨厌我吧?”
“你这样说,是不是觉得我会愧疚?”
祖昔在摇头。他有些弄不明白丈夫的逻辑,无法回答,只能先保持沉默。
“你觉得我们两人合适么?”
“我……不知道。”
他期待如此,但不敢肯定如此。
手腕一痛,温先生语气冰冷。
“打什么哑谜?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动手?”
以前,温先生确实在晚上打过他几回,本该有的缠绵也相应变得野蛮难耐。以祖昔在受过的训练,一旦还手,丈夫非死即伤,只好忍着。
如果接到需要见人的任务,温先生又朝他的脸动手,祖昔在才会偷偷击晕丈夫,伪装成他过劳睡去。
安抚喝醉的温先生只需温柔承受,但现在的温先生明显已经酒醒。
如果他一个人就能安抚清醒的温先生,这间房子也就不必招待络绎不绝的来客。
祖昔在咬咬牙,伸手环住温先生的脖颈,试图像那些客人一样,以一个主动的吻开场。
但温先生拧过头避开。
“过来。”
祖昔在迷茫松开手,踩着温先生的脚步回到客厅。温先生在沙发上捡起公文包,抽出一张牛皮纸信封。
“打开读读。要是没有异议,就签了。”
信封里除了离婚协议书,还有一沓合同。
“有什么问题么?”
祖昔在问:“你有喜欢的人了,是吗?”
温先生瞪眼。
“是刚刚走的宁先生吗?”他的丈夫从口袋掏出碳素笔,寻找签字处,“听他说话的样子,好像也很喜欢你……你要对他好好的。”
“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你要对人家好好的。”祖昔在刚写完名字中的日字底,还未抬笔,便被扣住手腕,一阵剧痛。
“你不会以为,”温先生狰狞道,“装模作样说几句充大度的假话,还能反激得我掉眼泪不成?”
祖昔在抿紧嘴唇。
“你这样配合,我会怀疑你其实倒欠了我什么啊。”
“应该没有吧。”
“别硬撑了。”温先生冷然道,“一进家门就听见楼上办事的声音,还面不改色干保姆的活。这种日子,连脸皮薄的几个小情都受不了,你凭什么能熬得过来?要说别无企图,谁信?”
“我说了,我没有什么别的心思。而且,我脸皮特别厚,这总行了吧?”
温先生低头,只见他已经换左手写完了“在”字,两手笔迹一模一样,气极反笑。
“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他俯身收起所有文件,重新封好,“先分开一阵。等你考虑清楚了,就将剩下的签好,让彭律师上门来取。有要修改的地方,也跟他联系。我先走了,你住着就好。”
“什么时候回来?”祖昔在想着那盒干蘑菇,下意识问。
温先生没有回头。
“我不回来了。就算你不同意离婚,我也不回来了。”他道,“有需要的东西,我明天会让卢敬洲来取。之后,房子就是你的了。”
“你是说,之后再也不见面了吗?”
“再也不见。”温先生回答。
他听身后静默无声,还是忍不住回头,但祖昔在坐在沙发上,背对着玄关。
温先生冷哼一声,开门时用了很大的力气,潮湿的晚风灌入,他似乎听到祖昔在说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会去找你的。”
温先生心底一沉。
“我也不会。”
智能门扇缓缓闭合。祖昔在看向桌几上放的那盒板栗,突然记起忘了让温先生带伞再走。
想起自己亲口发下的誓言,祖昔在到底还是忍住不追出去,倒在沙发上睡着,做了一夜淋雨的梦。
醒来仍然奔赴新的任务,结束后习惯性带了当地特产,最后在青伶屋与值夜班的吴立卿分完。
喝着杂鱼汤,他忍不住想起连着五世教他煲汤的汤婆婆。最后一世,她终于提前五个月让他出师,第一次亲身出席了非正式的谢师宴。席间笑说,两人若有来世,徒弟不必再来找她。本来好不容易老成妖精,以为能了无牵挂上路,喝过他的汤后,居然有些不想走了。
之后他再没主动找过婆婆,连远远看一眼也没有。
五世师徒情尚能放下,何况三年不到的……
他大口喝汤,地面上的世界下着雨。
祖昔在不知道的是,十几个小时后,在家听雨的他会因为一则来源不明的信息夺门而出,奔入黑夜,冲破誓言与规则,只为去找温先生,冒着被他嘲笑的最大风险。
一成不变的宿命也就此发生改变。
第2章 第一章 好多人啊
青伶屋普通旗袍订单·上半【已破译】
名目:内部秘典祭礼(补:首次)
单号:QW-IA-F-0384
布色:朱红
对接店员:祖昔在
客户基本信息:祖昔在、(涂抹)、多名会员
定制日期:20X6年9月4日
交付日期:(实际)20X6年9月11日
个性要求:……(裁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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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做了一个很长很冷的梦,梦里浸在干燥的冰镇汽水。终于浮起。
祖昔在以手撑地,弹身而起,伸伸懒腰,打了长长一个哈欠,预备迎接注定忙碌而充实的新一天。
仍然先保持闭目,养神几分钟,大致复盘一下昨天的事。
凌晨三点到家。中午十二点半睡醒。下午四点左右收到风声说温先生和他的小情侣被绑到飞履山。秦老板通知他不准越俎代庖,让专业的警察做专业的事。他没管,两把麻醉枪往口袋一挎,驱车直奔郊外。
几个只有面相是资深的业余绑匪罢了,轻轻松松一路撂倒,踹开山神庙正殿的大门,小刀在温先生面前晃晃,寒光照得他面如死灰。祖昔在没有看他眼神,干脆利落往下一划,只一刀,六七圈麻绳齐齐断落。
那个青年新秀演员挽着温先生只呜呜哭。他没眼看,转身就走,空着的左手却被拉住。
他下意识想甩开。上个月刚签的离婚协议书,他早搬出那个家很久了,温先生的痕迹在一点一点抹除,他连那些花边新闻都不怎么看——
——瞳孔猛张,左手狠甩,一脚将温先生踹开二十米。忽地有什么在胸腔炸开,大脑一片空白,眼前温先生倚柱瘫软,嘴可怖地张开,吼着一阵静默——
——他身上没有血。
欸,达姆弹打中的是我的心脏。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试着握握手掌,手指修长,是成年人的手没错。
刚醒来有点鼻塞,但也没有婴儿那样急着啼哭通气的本能冲动。
上个月刚过完二十七岁生日,但已经活过几万年的祖昔在好久没有感到过心慌。
四周寂静无声,他猛然睁眼。
白,四下一片的白。
他躺在一张四边皆无围栏的硬床上,质感清凉,触之如玉石,看光泽又不是。
床摆在高台之上,四面是布满锯齿棱痕的缓坡,毫无阴影之灰,仍然全白,仿佛灯下的糯米糕。
缓坡脚下是光洁刺眼的平地,密匝匝一个个白面馒头般的突起,是匍匐的人群。
大概是听见了哈欠声,人们由近至远偷偷抬起上半边脸仰望他,白色连袍兜帽下,自发际到脖颈全抹成铅白,只有眼珠保持着乌黑,像闲得无聊的超市在白米里等距摆上芝麻粒。
黑芝麻的浪潮在墙根刹住,素白的墙面在惊人的高度向中心折叠,收拢的穹顶满是古朴的浮雕,大多鸟兽之类。边边角角一贯明亮,暗处也是白垩之色。
白色人群静静看着祖昔在,祖昔在静静望向正前方,眼前一亮,白色六翼神像背倚一座白色讲坛,白色烛架后是唯一站立的人。
也是一样的白袍,宽袖垂下,遮过一半手掌,露出也是白色,不知是白手套还是抹了粉。最抢眼的是脸部,不知有没有傅粉,因为戴着一副鳄鱼面具,白化的品种,两只眼球为玻璃所制,瞳孔还是白色,像水中养着两丸珍珠。
祖昔在突然好奇自己身上穿着什么。
伸懒腰时鲜少束缚感,上身原来是白色丝质薄衫,珠扣缨边,领口如意结收紧,绕颈一段丝带系成蝴蝶结垂下。下搭一条宽松雪白山本裤,盖过崭新的白色球鞋,鞋面简洁绣上几枝素银的水仙。
就是在巴西舞厅卧底十年的那一世,他也绝搭不出这一套出门,何况当作睡衣。
不过其实还挺舒服……
现在全身上下除了种在左臂的微型电脑,一派崭新面貌的他其实手无寸铁。而现场有上百个奇装异服怪人。
手掌拱成空穴,悄悄盖住左臂上麻将牌大小的显示区域。白化鳄鱼正与他对视,他只能不低头地快速扫上几眼。青紫光符码幽幽亮起:北京时间晚七点,9月11日,打卡纪录已全部自动清空。
踹温先生的那一脚是在七天前。
死去的祖昔在没有重生到另一条时间线,继续他那一出生便被划开手臂种下芯片,自动成为神秘安全局预备专员的新周目。
他被留下来了。
留在第一次结婚,也是第一次离婚的一世。
那厢白化鳄鱼微微颔首,面具的眸子如水平仪里的气泡一般,相对地面保持不动,与他对望的眼神漫上一丝悲悯之色。
祖昔在转身放下双腿,悬在床边还未触地之时,白色人潮忽然惊呼出一声。
他把腿放回床上,所有人长呼出一口气。
他把腿垂在床边,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如是反复几遍后,祖昔在还是乖乖屈起腿在床上坐好。白色人群已陆陆续续站起,正前方断海一般让出一条大道,直通白色讲坛,白化鳄鱼已拾阶而下。
祖昔在只是坐着。
高台下众多袍裾微动,沙沙作响,像一片白色的森林。白化鳄鱼的身形傲于其中,诡异的头颅就这样向他游来。
青紫色文字突然亮起,显示一个高得可怖的数值,代表空间内磁势能已超过一枚中和胶囊的最高处理能力。
前六世,基本上只要出现这种预警,唯一可行的措施不是尽快逃走,而是原地待命,尽可能多地收集数据,向局里同步。然后,下一世再见。
数值还在飞速上涨,已经远远超过在温家老宅处理坠鬼镜时的峰值。虽说活了这么久,那次倒也不至于让他早早转世,不过为保护昏迷的温先生,也耗费了好些道具,局里只给报销七成。
但如今浑身上下只有一套恶趣味穿搭。
这个能引起磁场剧烈变化的人是谁?
这期间里,祖昔在仿佛没有任何准备,目光平静,耐心等他一步步临近。那人一走出讲桌之后,他看见那绣满非常规云纹的袍裾下是一对银白的皮靴,踏步无声。他乖乖不动后,空间中连呼吸都被克制着,四下只有沙沙响,时而传来几道他人的心跳。
到了高台之下,白化鳄鱼驻步,手上原来戴了极贴合皮肤的白色手套,自袖中取出一本纯白皮革封面的书。祖昔在怀疑里面的字也是白色的。倒不是。他翻开书,成列的方块字与线条组成的图案交织成股,墨迹像是毛笔所成。
书一摊开,数值竟骤降为正常,立即隐去。
不常见,实在不常见。
祖昔在没有再等,翻身跃下,引起一阵骚动。白化鳄鱼抬起一只手,广袖微褪,露出一截涂满铅白粉的手臂,人群即刻静下,只有呼吸声微微急促。
见他这样,祖昔在也不挪步,后手撑在床沿,微笑看他捧着书,一步一步走上缓坡。
仿佛毫无威胁,是咖啡店年度员工的招牌微笑。
面具的长吻抵上他的额头。
“你有什么要说的?”一阵沙哑的嗓音。
祖昔在有些惊讶。倒也没思考多久,便不客气问:“我这是死了吗?”
白化鳄鱼单手捧着那本竟能半秒内调和好磁场的奇书,伸出另一只空手。祖昔在配合交出一只手,立即被握住,冰凉的丝质下手在微微颤抖,声音也是。
“你没有死……什么事都没有,一切正常。”
下一秒他被拥入纯白的长袍,一阵百合香薰,薄衫的流苏钩紧这人的腰带,无限温柔,头搭在他的肩上垂下,鳄吻按在腰窝,过电般酥痒。
祖昔在迟疑着轻拍他的后背,蓦然涌起一股即视感。
“挺好的。这是哪里?”
两人分开,他分明在两只假眼珠中看见坦诚相告的**,但在白化鳄鱼回答之前,台下炸起一阵突兀的嘶喊。
“人活过来了!”
先前祖昔在还怀疑过他们是机器人,引子一点,五湖四海的口音遍地开花。虽说活过这几千万世,所有的方言语言于他都是母语,这般混在一起,在封闭空间内来回激荡,祖昔在也只能听清一两句,类似:
“秘法到底是真的啊!”
“不枉我费这些个力气入会!”
“怪不得,那家人不信天地,不信祖宗的,见过会长的神迹,不也还是叫大儿子带着一半股份进来了?”
“乞蒙恩赐,百年后归于华天神谷……”
耳朵忽然被轻轻捂住。白化鳄鱼从腋间抱起他,放回床上,揉揉他的头发——祖昔在才发现头上簪了一块布。
伸手要拉住白化鳄鱼的袖口,那只手却再次抬起,就此错过。这回人群没有灵敏从命,从前排往后递话到差不多一半时,变小的音量才在一瞬间令全体寒噤无声。
祖昔在保持表情不变,眨眼间已将面前人全身分析了个遍。
嘴角一挑。这倒有趣了。
乖乖坐好在床沿,愉快摆动双腿,幅度越来越大。白化鳄鱼抬眼环顾四周,目光焦点先后游过覆满浮雕的穹顶、双手两边半嵌入墙内的罗马圆柱,最后低头落在眼前人晃悠悠的头顶,他却突然前倾一倒——
那本书跌落在地,沉重的书皮自然将书页夹起,整体沿坡面下滑,在一阵阵惊呼中书脊刹在其中一道凹痕上。
青紫数字再度疯狂刷新。
四面喧哗没有就此停下。
他急着要扶起他,扳起头来却心里一惊,双眼对上两只不住滚动的白芯玻璃球。
“怎么是你?”
祖昔在摘下面具,握着长吻塞还给他,挑衅看向他逐渐发灰的双眼。
那人慌忙着要戴回面具,晃动的袍袖这次却被准确无误捉中,仿佛只是轻轻一扯,白袍工工整整断成七段,飞向四面八方,覆在坡上、平地上,如圣洁之云雪。
祖昔在自己却是一怔。
温先生穿着修身的白色西装,领口夹了一朵玉白百合,虽然是假花,但做工实在精致,某一瓣还流转着钻石制的露珠。
三年前,他们密不告人的婚礼只从温姓宗族几大家里各请三四位长辈,到场贵宾平均年龄不下八十周岁。当时是中式婚礼,幸好没有叫他凤冠霞帔,两位新郎官都穿唐装,区别是一套正红,一套朱红。再合卺交杯,三拜便结束。
青伶屋里为谁能受他的一拜大打出手——最终是秦老板充当父亲,当年二十二岁的吴女士扮演长姐,各领一杯茶饮下。
彼时温先生尚能克制——在社会目光的盲区里,留给他最盛大的温情。
所以他忍了两年,直到温先生亲口将他们分开。
“这是在做什么?”祖昔在问道。
“之后会和你解释。”摘下面具的温先生恢复了夜间特有的冷漠神色,“现在先请配合一下,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好。”
配合什么?
“是要给我配冥婚吗?”
白脸白袍,白花白披,他活过这几千万世,倒头一回同时见这些元素齐全登场。
“好多人啊。”
温先生还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一阵风已经掠过。祖昔在一跃而起,直奔白色讲坛,那里是唯一空气流通的地方。无数的手伸出,欲拦下那飞驰的白影,但好像在感到那阵风之前,有一股暖意不轻不重捶过肩臂几处,倏然瘫软,无力垂下。
祖昔在站在讲坛背面的墙上,看着手臂上数字渐渐回落,忽然回过身来,朝温先生一笑。
另外三面区域的白衣人们纷纷从各自袍中取出白色的长条物体,或是鞘柄漆成白色的佩剑,或是镀银的手枪,或是白桦为柄的拂尘……拂尘顶什么用。
高台上的他没有戴上面具,只是呆呆对望,恰是山神庙里的那副神情。
我会来找你的。
祖昔在无意继续读唇,毅然回头,将惨淡一笑留给自己,双手贴住素净的墙面,往下一抓——薄而不透光的特殊材质膜完整落下,墙镂空的部分是一盏颈细腹圆的玉瓶形状,黑夜就这样漫入纯白明亮的厅堂。
抬头只见瓶口盛着未满的月轮,暗淡而温凉。祖昔在如白鸽一般跳出这扇不作为门的门,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就此消匿在夜色当中。
第3章 第二章 给我报销
青伶屋表面上是一间从门面到员工看起来都很没品的旗袍洋装定制店,实际上的确也是,连社会实践课上领到非遗文化任务的小学生都不屑于踏足。
但偏偏屹立在老街千年不倒,若想承认自己的清朝血统倒也不难,不过秦老板不屑如此。街坊邻里面貌换了又换,青伶屋岿然不动。连着三十年最受欢迎的老字号面馆都光荣歇业后,就有人半打抱不平半开玩笑地讨论,凭什么那家过时又过气的旗袍店能熬到今天?
问就是房子是老板家的。
老板秦规苓刚过花甲不久,人老觉少,却也不爱早睡,常常到了午饭点才施施然下楼,对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好员工不吝夸奖。
这天他十点半就醒了,在被窝里闭目养神,突然听见楼下一阵骚动,此起彼伏炸起尚欢与蔡峡两人的尖叫。
“你你你你你怎么回来了?!”
“这骚包到只有你能镇住的是什么邪气东西?又是什么莎剧戏服鬼吗?”
“才不!你穿着特好看!往门外一站别说客人,什么Vlog什么巴扎的立马给咱店让出金银刊封面。”
“你的王座我们一直在细心呵护。这两个纸箱放这儿是为了压住防尘膜,一挪走,哎,你看,光洁生辉,咳咳咳。说起这防尘膜,那可高级了,只有聪明人才能看见……”
“老板吗?老板在楼上睡着吧——不对,我突然想起来,昨天下班时老板说要去海街花园散步,天一亮就出发了,要找他恐怕得去那儿。”
“我们陪你去吧。”
秦老板果断将被子蒙过头。
“还睡呢?”
凉气灌入袖管领口,秦老板对上祖昔在笑得微眯的眼角,暗叫不好,假装手抖得厉害,可怜兮兮去够矮柜上的老花镜,却被年青的老前辈抢先捞起,宠溺孩子一般替他戴上。
“你这丝衫真是漂亮。”
祖昔在只是没心没肺地笑。
————
“说实话,在咖啡店干久了,闻着味道一直睡不着。”祖昔在撕开一袋小饼干,倒入牛奶,狠狠搅拌,“我想换一家店打杂。”
“完全没有问题。”秦老板抬手用绢帕抹抹额头,“这条街上你喜欢哪个地段?随便选,我再向大老板申请。”
“喜欢的地段还真不少。不过还是算了,人家生意做得好好的。”
“嫌这块地方不适合年轻人的话,那就去海街吧。慢慢考虑,不用着急。大老板不知道你回来了,还没有派任务。”
祖昔在响亮在不锈钢吸管尾部啜了一口。
“我想开家店煲汤。”
秦老板咂咂嘴。
“这个好啊,但恐怕不方便请假吧?”
“调给我一两个员工不就好了?”
“我可以去哦。”蔡峡举手。
“算账去。”秦老板冲他挥舞老拳,回头吁气,半口茶含了半天,方咽下,道,“虽说死者为大,但一来,你这也没死成。二来,当时你违反命令,插手普通案件,按规定来说连牺牲这个词都不能用在档案里……我觉着,还是收收心,休息几天,接着回海街上班吧。”
祖昔在不语。
“你走的这些天,我想了很多,试着揣测你的想法,想着如果我是你,会活成什么样子。”
秦老板见他只是低头喝奶,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几辈子,这一世抱着只有一次的心态活着,也熬到了现在。你懂的,我大部分都不懂;但我的一些道理,你可能也还没琢磨清楚。”
他为自己斟茶。
“你从没要求过什么,我们也都知道什么都报答不了你对人类的付出,最多只能尽力配合你的行动,非原则性的问题也不怎么深究。但这次——你暴露了自己的弱点。”
祖昔在听笑了。
“谁能没有弱点?我要是真刀枪不入,也死不了这么多回。倒不用由你来说。”
“你以前什么时候会死在人类手上?”
“你不也说没死成吗?”
“为什么要去找他?”
“那天我可放着假啊,怎么规划时间是我的自由。”
秦老板没有辩论的打算。
“这么些个轮回转世以来,你还是第一次结婚,对吧?”
“已经离了。”
“你来这儿之前,在老家有过类似温家的案例吗?”
祖昔在突然冷静下来。
“也没有听说过垂瓶会吧?”
“那是什么?”
“你昨晚逃出来的地方就是垂瓶会一个上过证的拍摄场所。”蔡峡道,“是一个爱编故事的组织,成员多是从艺人士,不在我们关注范围之内。如果不是温昀观大张旗鼓地加入,还将你的身体运进他们的地方,上面也不会允许我们介入。”
“那里有朱红级别的物品,是一本包白色皮革的书。”祖昔在沉声道,“但我还没见过这种能力。”
每一世并非完全相同,比如各世的秦老板并非都像此世一样左耳后有朱痣。一般在本维度内的存在,距祖昔在越遥远,变数便越大。
那些存在于本维度映射引发的超自然现象,每一世自然也并不相同。祖昔在追踪了几千万世,目前也只归纳出九类常见的能力影响,实践上对解决个案有帮助。仅此而已。
那些存在又怎会温驯至任由人类傲慢的方法论总结?
人类坚持这种傲慢的后果,祖昔在只对几个人说过,且只能浅尝辄止。否则,一旦唤起深深封存在潜意识里的记忆,恐怕他还没组织好语言,就已经原地超度了。
活过的每一世细节上都不一样,除了所谓物理法则,所谓人性,所谓喜剧一定要让人哭,诸如此类。而祖昔在能世世相传的只有专案相关信息,各学界重大研究成果不得透露半字。否则一旦因此引起磁场紊乱,于他是更早转生,于那一世的人类可是万劫不复。
“温家有坠鬼镜,垂瓶会有那本白书。”尚欢沉吟道,“坠鬼镜好像是夺取人类的精神力,转化为空间内的异磁力?那本书什么功能?”
“能调和磁场。”祖昔在回答。
地下办公室陷入一阵犹疑的深思状态,唯一清晰可闻的是电炉上的玻璃水壶。
“依你看,两者间有无因果联系?”
“我倾向于有。”祖昔在道,“而且,单从磁力指标判断,那个组织大概不止有一件物品。温昀观身上磁力超标,潜文的预警级别大大高于坠鬼镜的那次。虽然没有发生什么,但他突然就变成这样,又是在加入这个组织之后——你们介入之后,查到了什么?”
秦老板久久盯着茶杯口,不出声。
“4日22时28分,我们的人先上了山,对温昀观和宁骐做了镇静处理,把你的身体带走。5日3时14分,除狙击手,绑匪团伙基本捉拿待审;6时43分,内部医院将身体转移至冷藏室。”
尚欢读着档案,胆战心惊,不断灵活调整措词。
“6日9时24分,温昀观拨打秦老板的通用电话,询问你的去处。经上级指示,我们拒绝直接回答,立即开始组织告别仪式,暗地放出信息。7日10时整,告别仪式于修园3号厅开始,我们及其他同事以家人、朋友的身份到现场待命。然后。”尚欢顿了顿,才道,“10时44分,温昀观携9名私人保镖,擅自领走你的身体。”
祖昔在忍不住笑出声,呛得直咳。
“当时现场一片混乱,但没有再出现其他方面势力。放走温昀观后,我们全程追踪。7日13时至8日9时,你在温明总院进行手术,摘除体内残留的达姆弹碎片,嘶。”尚欢感同身受一哆嗦,“缝合伤口后注入了几针不明物质,具体还在调查。然后送进低温舱室。之后就移交给其他部门了,等下,需要换个页面。”
尚欢说到手术时,祖昔在掀开衣服检查,但看了半天,没有发现任何疤痕,一丝也没有。
“大概就是那几针东西?厉害啊。”蔡峡啧啧称奇,伸手要摸,被尚欢一掌打开。
“11日15时,除温昀观外,共计有392名垂瓶会成员进入华天谷影视基地,就是昨晚那片地方,你所在的建筑编号为018楼,17时,你被运入其中,当时还穿着病号服。只有你和温昀观留在里面。17时50分,所有人员进入建筑,五分钟后完全封锁。18时,仪式按原定计划开始。之后的就等你上报了。”
“谢谢。”祖昔在点点头,耳廓有些发红,“感觉我们要加班了。要不,今天下班一起去吃顿好的吧?我请客。问问立卿几点回来。”
“感觉不过六点不行啊。”蔡峡道,“西点屋可喜欢留人下午茶了。”
“那我跟她说,到时候我们去门口载上她。”祖昔在习惯性伸手入口袋,摸了个空,才想起自己一复活便马不停蹄跑来的目的。
“喏,账单。”他从另一只口袋掏出一只U盘,推到秦老板身前,“批过吧。”
秦老板抹汗愈发勤快。
“其实,你的档案在七天前就销毁了,现在还在联系大老板恢复。所以这期间的损失,嗯,怎么说呢,按理来说是报销不了的。”
祖昔在撕开一袋小馒头,嚼得嘎吱响。
“先随便给我台旧手机吧。”他道,“道具什么的,相信出任务前会给我打包好的。”
“那是自然。”
“这两天都没我排班吧?先去随便逛逛好了,五点见。”祖昔在伸了个懒腰,从蔡峡手中接过八成新的手机收好,端起杯子去水槽洗好晾起。
秦老板如影随形,从工位跟到水槽,再从水槽跟到楼梯口。
“我送你。”
尚欢与蔡峡竖起耳朵。
“请吧。”
通往地上店面的楼梯传统节能,喀吱声其实比任何电子音效更能让他感到心安。秦老板先走,祖昔在殿后,楼梯间默然无声。
穿过无数垂下的成衣,两人走出后室。柜台上已经坏了的招财猫泛起金色的笑容。
“借我点零钱。东街卖桂花糖的阿婆,挂的支付码还是她儿子的。”
“请君自助。”
秦老板走到门前,检查门帘上梅花鹿褪色的眼神,忽然它与身旁的丹顶鹤一齐后退,先入门的是一只长形的礼盒。
“祖叔好!吃过饭没有?前天收到些好茶,一直忙,没空带过来孝敬您。今天过来办事,就正好捎上了。最近生意怎么样?啊,没有耽误您招呼客人吧?”
秦老板分明听见后室里衣架撞得哐哐响,有些好笑,但还是压下嘴角,召回五天前在修园的同样态度。
“不妨事。进来坐坐吧,温总。”
第4章 第三章 红豆拿铁
潜文是神秘安全局在祖昔在出生之前便研发出的一款微型电脑,全球仅供为数不多的几人使用。
其核心装置是一枚四分之一邮票大小的芯片,随特制墨囊植入皮下,在三天内完成特殊色素的扩散。收到指令后,核心会发射激光,撞击色素分子,在手臂上以青紫色光显示出一张麻将牌大小的区域。
所谓再伤身不过佩戴潜文。
为了防止功率过大,潜文通常离线运行,祖昔在也更情愿用手机上网联系。但至少每隔五天要启动一次,储存的数据与总部同步。若没有按时解除倒计时,现有文件会直接清空。
祖昔在的第一枚潜文在第一世刚出生便种下,收集他的生理数据。那时能显示的区域只有整张邮票大小,秦老板帮忙同步信息时每次都要痛得他哇哇大叫。大概也正因此,每一世的秦老板都会尽量避免盯着他的左臂。
潜文如器官一样接受机体自然供能。一旦机主生命特征降至几不可测的程度,就会自动休眠。心率、渗透压一恢复,便自动重启。
异常情况也会引起潜文报警,比如磁场骤然变化,比如心率短时间突破某个值。黑暗里与温先生相处时,有时潜文突然便亮起幽光,右手来不及从背后赶到左臂,只能眼疾手快在后颈将温先生劈晕。
之后还要报告解释这些警报。从前没遇上过这种情况,一开始还有些尴尬,习惯以模板提交后,其实也还好。
————
周末,来咖啡店的学生变多,糖与奶消耗得更快。对于三年不见的祖昔在复工,同事们并没有过度的惊喜之色,其实他们都是来自不同部门的特工,就算互不承认,各种细微的仪态习惯在行内人看来一目了然。
无所谓。反正,不管是哪个部门的出使,那个招牌微笑,永远只有他能摆出。
下午赶到,脱下外套,系上围裙,即是工装。祖昔在很喜欢店里发的姜色小鹿公仔头像T恤,一年四季当作家居服穿着。与温先生开始同居的前几个月,因为这款T恤的下摆不够长,他开始穿别的上衫。不过自从家里常来客人后,他和温先生也不在意什么了,于是仍然穿回。
“3084号订单,两位的奥利奥和抹茶拿铁好啦~”
两个高中生腾地从窗边小桌站起,丝毫没有要请对方代取的客气,在略显拥挤的桌椅间挤成了双人三足。
祖昔在微笑看着她们,眼睛眯起,不可读。
最终,蓝色发卡的那位凭半截脚的优势取胜,率先冲破迷宫,一只手拍在柜台边缘。
“请慢用,伴侣不够的话请尽管来柜台取哦。”
“嗯,谢谢。”
祖昔在目送两人如赶毛驴上路的父子一般回座,忽然感到一丝惆怅,说不清为何。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过同龄的朋友了。
自嘲笑笑,仍然洗手做香汤。
今天的海街商业区大概有什么活动,越来越多风尘仆仆的年轻人涌入店里,订单上几乎全是花样颇多难度颇高的产品。五位美男柜员齐齐上阵,有些甚至表情管理错乱,对着蒸汽棒强颜欢笑,对着取餐的顾客面目狰狞……祖昔在及时拉开这些菜鸟,春风化雨地微笑着递过吸管。
头顶屏幕上待出餐的一栏仍不断从底端飞速顶出黄字,请取餐的那栏则是可怜巴巴地不时落下几条白字。
接下来连着的二十件是一单外卖,都做完后,祖昔在抢到装箱的任务,在副侧柜台忙碌时逮着空与三个学生说话。
“同学们,稍微问一个问题~海街今天有什么活动吗?看你们很兴奋的样子。”
“宁骐要来海兴广场给珠宝站台!”
“我们大概是进不去了……连停车场上都全是人。”
“宁骐,就是那个开赛车的电影,他在里面演白龙马。”
最后一个学生见帅哥店员有些恍惚,连手上的工作都慢了下来,便友情提醒。
“原来是他啊,谢谢。”
祖昔在喃喃道。胶带一贴,吸管与餐巾往封实的箱顶一扔,四散弹开一片,连忙提起剪刀拆开,重新装配。
“他今年资源可真好啊,听说好几个本子都来找他。”
“听说是认识了有钱人,网上传了有四五个,还没咬死是谁。”
“咱们市首富叫什么来着?好像刷到过他……”
祖昔在扯下小票,拍在箱顶,背对六道好奇的目光回归前线。
“哎,这里取一下3240号!”
在咖啡机前冲奶泡的祖昔在愣了一下,险些烫到手,连忙关上阀门,将奶壶递给同部门上级的胡赞,递个眼神,然后背对着柜台跑入后厨。
那道声音来自卢敬洲,温昀观的助理,是两年来与他沟通最频繁的其中一人,内容均无关乎他们自己。
所谓祸不及信使,但祖昔在见到他仍会慌张。
门帘外各种声音混杂,他给自己倒了杯冷水,喝了口含着,为面部降温。
“人走了。”胡赞探入一只头道,“出来时候顺便拿箱杯盖。”
“谢谢。”
“对自己宽容几天没问题,之后别这样了。”
“明白。”
祖昔在搬出一箱杯盖,想了想,又叠上一箱吸管,才回到柜台。
客流量已恢复成三人能招待的程度。祖昔在方才做了三分钟逃兵,自然不能休息。
“3287号,红豆拿铁五分糖请取一下~”
“我是87号。”取餐的男人低头看了看手机,递到他眼前,“可我选的是无糖。”
祖昔在确认杯子上的标签,在系统上调出订单又审了一遍,的确是五分糖没错——
——他们非要在高峰期时这样发任务吗?
连道三声歉,祖昔在重新印了无糖的单子,千恩万谢将顾客送走。回头将五分糖的标签撕下,从头浏览,看得眉头直皱。最后撕碎成片,揣入围裙口袋。
杯盖用完了。祖昔在蹲下拆开纸箱,抱起两摞,撕开封口,一股脑灌满亚克力长管。转身去洗手时,才发现副侧柜台赫然站着微微喘气的温先生。
他拧过头去。
“昔在。”
“你好。”祖昔在转过头来,保持着职业微笑,“手机点单请扫这个码,人工点单请排这条队。”
“我在找你。”
“嗯。我在上班。”
“几点下班?我送你回家。”
“不用,今晚我姐请我们家下馆子。”祖昔在笑道,“要一起吗?”
“可以么?”
“开玩笑的。”祖昔在连印出二十张标签,贴满屏幕三侧,“而且,你今晚,大概也要和好朋友吃饭吧?”
“什么好朋友?”
“好朋友就是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的好朋友,难道说,你没找?”祖昔在贴好五只杯子,拿起常温美式的一杯,径直前往操作。
“能不能不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瞧你说的什么,我们之间哪有什么认不认真,玩不玩笑的。”祖昔在一哂,“听说今天有明星来,连停车场都放不下车了,你也是来看他的吗?”
“你说宁骐?”温先生皱眉,“那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和他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哪天?你给我介绍过你的朋友?我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天!”温先生提高了音量,“你来找我的那天!”
“啊,那天。”祖昔在身上环绕着一阵美式的苦涩,封盖打包好,微笑着递给客人。
“是,那天。”
余光一瞟,温先生低下了头,似乎那晚的山雨仍然在下,将他打伤,看着连身价都缩水不少。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祖昔在笑了笑,“从你家辞职后的事,我好像都想不起来了。你的那个朋友,其实不用你介绍,我现在也认识,是个很优秀的演员呢,我看过春节档的那部戏,叫什么……抱歉,忘了,不过至少人还记得。”
“不要谈别人了。”温先生道,“你这几天都去了哪里?我去祖叔那里找过,去你的房子找过,甚至连公园和游乐园都找过了?但你,你怎么回到了这里?”
“这里怎么了?”祖昔在奇道,“我好歹是个青壮年劳动力,辞了你家的工作之后,总不能游手好闲吧?刚好老板缺人,我就来了。”
手上的半杯牛奶忽然不见。胡赞拿过杯子,轻推他一把,低声道:“任务。这里我顶上。”
“用不着。”祖昔在用平常的音量回答,余光看见那杯五分糖的红豆奶茶,一把抓起,推在温先生臂前,“做多了,请你的。我还要上班,以后有缘联系。”
温先生握着杯身,细细摩挲纸板杯套。
“是你亲手做的么?”
“不是。”
“是他做的。”胡赞道。
“我会好好喝完的。”温先生笑道,“哥们,你们几点下班?”
胡赞没有理会祖昔在杀人的眼神,直接回答:“他今天是义务帮工,随时可以下班。”
“五点半可以么?”温先生看向祖昔在,“等我工作完了,赏脸让我载你去酒店。我先问问你姐是哪家……”
“那种小巷子,汽车开不进去的!人多成这样,方圆两公里内哪来的地方停车!”祖昔在拔高音量道,“还有啊,温总,现在店里真的很忙。如果没有紧急的事,能请行个方便吗?”
他近乎吼般要让他听清。说到一半时,咖啡店里的说话声已经细不可闻。
温先生伸手握住他,柜台旁鸦雀无声,只有靠门一侧渗入些许街上的喧嚣。
他的躯壳内是一团活了几千万世的灵魂与一颗二十多岁的心脏,从来无所畏惧,永远微笑迎人。
祖昔在好久没有体会到挫败感。毕竟所有的死亡于他只是一次入梦,而最令全体人类无力而惨痛的,说到底,无非不就是死亡,他人的,自己的……
模糊的世界里,温先生提出心口处的丝帕,细细拭过他的眼角。
“不说了。今天,你就和家人开开心心吃饭吧。以后再……”
祖昔在等他说完。
“没事了。”温先生笑道,眼角似乎也在闪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端起红豆拿铁,穿越所有人群。门前的影子晃动了几下,又从阳光中浮出。
胡赞拍拍祖昔在的后背。祖昔在背向柜台,丝帕甩入某个废弃纸箱。
后厨的水龙头哗啦淌水。洗餐具作为一类简单重复活动最能让祖昔在安定。
他仿佛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一般,就这样劳作着,逐渐再度泛起微笑。
毕竟,不同部门同时派出各家顶级特工专员同聚在一家咖啡店待命,可不是为了维护广大群众的观星体验而来。
第5章 第四章 教学模型
译心如忆咖啡·甜品,20X6年9月20日,订单3287号【已破译】
操作员:祖昔在(临时)
任务等级:朱红
地点:海兴广场
对象形态:半幽灵
目标:清除
备注:另:尽快加入垂瓶会
————
仅凭瞪眼和吆喝,无法让安保人员百分百确保商场内再无任何闲杂人等逗留,但这是老板唯一允许的方法。
如果是昨晚这般严谨排查,倒不难理解。但大明星早就走人了。不能与老板共情的员工不是好员工,他们耳濡目染下对剥削管理艺术也略通一二,却也实在不能理解今晚加钱加班的意义。
今天暴涨的客流量似乎让大老板飘了,让他们十点半就开始赶人,务必保证十一点前一人不留,锁牢大门偏门。连一楼的两家7/24便利店都落了卷帘门。
真是不让人省心啊。他们恨铁不成钢,在心中亲昵地责怪统共没见过几面的老板。
将最后一个保洁人员赶出后,守在商场四面九门的保安随对讲机喊着号子,莫名激昂起来,连挂大锁的动作也多了几分美感追求。
祖昔在走出某童装品牌的试衣间,透过走廊尽头的落地窗,看保安从四面八方在正门前的抽象雕塑前集合,勾肩搭背,朝两公里外的美食街走去。
生命特征仪显示建筑内共有两人,以及其他纷飞乱窜的小型生物。
不说那些蚊蝇螂鼠。表盘上两枚硕大的红点,一个当然就是隶属青伶屋的特案专员祖昔在,另一个大概便是本次任务的目标,现正以类人形态行动。
今早在咖啡店共事的其余四名柜员此时正守在楼外,防止普通人类进出。
祖昔在身在二楼,目标现在四楼,电玩城与影院一带。
调整从头到脚的八枚电容,最大减少因自己移动带来的磁场变化,尽可能无痕迹混入楼内的电磁场。
对付朱红级别的对象,做到这种程度的隐匿已然绰绰有余。
但目标长时间一动不动,作为诡异本身也实在过于诡异了,毕竟被上报时可是定性为游荡幽灵的啊。就算是避役装能瞒天过海,它这表现也太对不起今晚加班的这些人了。
祖昔在轻巧跳上停运的扶梯,一跃三阶。因为这边的扶梯直通影院,他便又奔去三楼的东端。上到四楼,迎面是一间猫咖。
锁起的推拉玻璃门后一片混乱。
不妙。
睡不着的各色大猫小猫在桌上柜上踩来踩去,透过门传来的喵声一阵接一阵,实属悚然。
三年前,祖昔在接下温家老宅的坠鬼镜任务,第一步就是在海街外围的译心如忆打工,以纯净心灵早八阳光大好青年的形象接近定期来海兴广场视察的温先生。
据他认为,任务能够成功,这家猫咖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从监控看,当时的温先生似乎闻到了咖啡香,动了馋念,向猫咖走去,然而半只脚还没入门,店里六七只温顺陪客的猫猛然按耳跳起,竖尾炸毛,恶狠狠瞪向左拥右抱的少总。
如果不是左右及时拉起玻璃门,他恐怕会挂满一身碎布与杂毛。
楼内倒也不是没有别处能买咖啡,但据温先生自己所说,那天在四楼经此一役后,那两小时内他一碰上咖啡味便惊魂不定。好不容易视察完所有重点店铺,走出商场几百米,稍稍缓了过来,就看见一笔一划誊写特供招牌的祖昔在,这才完全褪去这联想性的恐惧。
于是进店点了杯他的手作,在柜台满腹心思与他闲聊,从此再难舍难分。
祖昔在将这层关系信手写入QW-FC-0281档案,读得秦老板欲言又止。吴立卿认为这纯属老黄瓜的巧言令色,但祖昔在的辩护理由是温先生确实怕猫,监控也显示他在商场内各饮品店前平均徘徊过两三圈,最多撑不过十秒便灰溜溜撤退。
对于温先生引起群猫公愤的现象及其成因,祖昔在曾尝试过研究,闲暇时上楼参观了猫咖,遂对这家的营业模式有所了解。
收工前会将所有的猫赶入单独一个房间,里面有齐全的水粮用品,空间也足够。锁好猫宿的玻璃门后,才会开始待客区的清洁打扫。
绝不可能如此放任群猫游走。
祖昔在靠近玻璃门,观察那间猫宿,门锁安好,也没有任何摆动。透气的门缝在上端,下端用橡胶条包着,不可能放猫进出。
然后他便看见一只暹罗昂首阔步迈过橡胶条,全身无阻穿过玻璃门,连一根胡须都没有变形。
不止是这只镇店的暹罗。一只玳瑁大概已经玩累,醉氧一般回到宿舍门前,抖抖尾巴,一跃而入。
祖昔在半蹲下,贴着门,规律性模仿猫叫,引来四五只猫学他蹲在门前。
“喵喵?”
“喵喵。”
“喵喵喵喵?”
“喵喵!”
猫语虽然语法微妙,词汇简洁,不过只要愿意花些工夫,也能勉强达意。一来一回,祖昔在大概也知道徘徊在此的存在对这群猫做了什么。
大概是两天前,店里唯一的那只暹罗突然半夜发病,哇哇着把所有睡着的猫拍醒,展示了自由进出宿舍大门之法。
其实大部分猫都上了年纪,强颜欢笑上满十小时的班,早累得要命,连从猫粮机走到自己的窝都嫌远,哪里需要这么大的活动空间。
但不知为何,今天的客流量只集中在下午四点前,之后只有零星几人光临,摸它们时也没有什么力气,碎碎念着什么,点的饮品也一动不动。
它们说没有见过祖昔在口中的幽灵体,毕竟集体出游也只在今晚。不过,有时夜里也能听见柜台有窸窸窣窣声,但没有老鼠的味道。它们可太怕老鼠了。
祖昔在怀疑这群猫也会怕蟑螂,但没有来得及提醒它们这层可能性。目标开始移动了。
他无声跳起,与目标同时针方向移动,保持两枚红点同在一道直径上。吊起的广告旗幅与电梯间偶尔闪过目标的轮廓,身形修长,服装完整,看着有点像——
“你在这里做什么?”
黑暗中的温先生不怒自威。
祖昔在下意识收起仪器。他刹步太早,没能落入温先生伸手能揽住的范围,却也不值得庆幸,因为前夫他一双长腿并不白长。只是很不专业的一愣神间,专员已经被抓紧双肩。
似曾相识的感觉,也难说出具体哪次。祖昔在再次被抱入怀中,自己的头发蹭过温先生的颈间,恍惚好似他主动一般。
温先生的拥抱深沉而静止。至于什么灼热的呼吸什么不安分的大手祖昔在已经顾不上。他在温先生背后端起仪器,眼睁睁看着目标离他们越来越近。
祖昔在感到腰间抵着块硬物,随温先生抱得越紧,那物什越嵌入他的肌肉。
屏幕上没有代表温先生的红点。
这就代表——
他随身带着那本白皮书。
祖昔在不禁要晕倒。婚内日子里温先生晚上能宅着就绝不出门,怎么离婚后倒偏爱深更半夜往奇奇怪怪的地方跑!
再这样不放他走,只能像从前那样,手掌成刀抬高,掌锋对准温先生脆弱的脖——
“他怎么来了?”
祖昔在感到温先生的下巴离开了自己的颈窝,凉空气趁虚而入,他一阵哆嗦。
抬头看温先生,只见他皱着眉头,嘴唇相当不礼貌地绷直。
祖昔在尽量显得自然地推开温先生交叉的手臂,有些不忍心回头。
“温总。祖先生。”
宁骐一身雪白西装,由左肩至腰右侧泼洒着一片酒红色块,镶满剔透的细碎琥珀。一旁半空中悬挂的广告旗幅上正是这个造型的他,标明了灵感来源,是所谓淌着蜂蜜结晶的红酒,至甜之甜。
若不是有宁骐的脸蛋镇着,祖昔在真觉得这设计像一玻片泡在血里的脂肪细胞,上载物台时一个没夹稳,华丽起跳,拍在了实验服上。
温先生脸上闪过一丝交织了慌乱与迷茫的抽搐。
“宁骐,你来做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握紧祖昔在衣摆一角。祖昔在莫名其妙烧热了耳廓。
“温总在担心什么?”宁骐绽开明媚的笑容,曼声道,“难道说,温总忘了自己为了什么而来?”
“我没有忘。既然来的是你,很多事情倒也能解释得通了。”温先生咬牙切齿,“如果你能坦白自己在其中发挥的作用,我大概还能轻饶你。如果你不肯承认,那么,就不能怪我行事极端了。”
“温总问的是什么事情?我又做错了什么吗?白天见面时,不是挺温柔的?”
祖昔在了然般“啊”了一声。
“你一开始接近我,是不是他们指使的?”
祖昔在似乎听见自己衣角的纤维渐有断裂的声音,低头只见温先生愈攥愈紧,指尖失色。
“这话说得不太对吧?我记得,第一次在片场见您的那天,我只是坐着休息,读累了剧本抬了一下头,就这么巧跟您眼神交汇了,您就亲自走过来屈尊陪我闲聊,后来还说要请我吃饭……这没记错吧?”
温先生上唇哆嗦,紧咬下唇。祖昔在实在太熟悉,这正正是他被戳穿时的招牌反应。
他憋着笑,轻拍温先生的手,边劝道:“哎,好啦,先松开——”
温先生听话松开衣角。
然后狠狠抱住他。
祖昔在双脚悬空,晃晃悠悠,像一只洗脱原样的大布偶。
想跑也跑不了了。
“这里没别人,也没镜头,没必要演戏。”温先生厉声道,“你回答是或不是就好。他们跟我说过那些话后,看我迟迟没有信服,于是派你接近我,逼着我离婚,是不是?”
听到相关字眼,祖昔在倒是愣住。
宁骐不语,只是垂眼看自己的皮鞋尖,单腿沿着瓷砖线来回划着。
“把我骗到无人处,然后被连着一块绑到山上,也是你听他们安排做的?”
温先生落在他颈间的呼吸愈发急促滚烫,祖昔在忙轻拍环在腰间的手臂,道:“你应该误会了,这些大概都不关这位先生的事。”
“先别说话。”温先生伏在他耳侧命令,近乎嗔怪,祖昔在久不闻之,在起一身鸡皮疙瘩之前甚至记不起这词来对应他的语气。前夫道:“他们让你在这里等,是要向我交代什么?”
“温先生。”不等宁骐开口,祖昔在便道,“我说,你说的这些,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你先别出声,好吧?”温先生低声道,“等我处理完,很快就好。”
他再抬头时,不觉愣在原地,手臂更加收紧,差点没挤出祖昔在的五脏六腑。
该怎么说呢?
如果说广告牌上的酒渍装像脂肪血型,尽管有密恐效应,却也不能击垮科学理性者——那么,两人面前的怪诞存在就像出于某种经济或艺术目的制作的教学模型,将动物细胞、植物细胞、细菌细胞的不同部分杂糅进同一个不规则球体。各组细胞器在透明胶状介质中浮动,呈现的形态不约而同选择了凋亡裂解的瞬间。
一般汇报写到这里就已经足够,只需再添一模板句便可结尾上交:不宜详叙。
温先生搂紧祖昔在,不允许他滑下,不允许他双脚着地,似乎本想带他逃走,但双腿连腰打颤不止——在此之前,他从未腿软过,有很多人可以作证。
“我不都说了嘛,你说的那些事,都和他无关。”祖昔在目不转睛,盯着面前逐渐失去电磁力平衡的捏合体,悠悠道,“这人,不是宁骐哦。”
第6章 第五章 角色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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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城 第6章 第五章 角色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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