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当妆娘收取八卦》 第1章 第一章 晨光熹微,朱雀大街尚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唯独玉颜斋门前车水马龙。 “各位小姐见谅,今日预约已满...” 伙计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个娇俏的丫鬟打断:“大胆!我家小姐岂能与他人相比,看清楚了,这马车上可是尚书府的标识,得罪我家小姐,你们玉颜斋是不想在京城开了吧!” “这位姑娘息怒,这是新来的伙计不懂事。” 知夏朝此人递过一个牌子,“但今日确实是预约已满,凡事都讲究着先来后到,尚书府的小姐我们自是不会怠慢,此牌是我们玉颜斋的青牌,小姐持此牌过来,日后无论何妆容都打八五折,为了赔罪,我们赠上玉颜胭脂一盒,稍后就送到您府上。” 这玉颜胭脂是限量款的,就是有钱也不一定能抢到。 马车上的人听到此也不再为难,“牌子我收下了,本小姐也是讲道理之人,恰好今日也有其他事,那就改日再来你玉颜斋。” 知夏看着马车驶远,松了口气,指着伙计说道:“你啊,差点就惹祸了,这尚书府的小姐要是得罪了,我们玉颜斋是不想开了吧!长点心吧,我去找绮罗去。” 店内香风阵阵,热闹非凡。 贵女们三三两两围坐在紫檀雕花椅上,捧着绘有缠枝莲纹的青瓷茶盏,小口啜饮着特制的玫瑰花茶。空气中弥漫着胭脂水粉的甜香,夹杂着少女们压低的嬉笑声和窃窃私语。 “听说永昌侯府的二小姐前日定了亲事,对方是镇北将军的嫡长子呢......” “可不是嘛!难怪昨日见她来选胭脂,眉梢都带着喜气,还特意定制了新调制的''凤求凰''口脂。” “要我说,还是四娘的手艺好。上次吏部侍郎家的赏花宴,王家小姐那个飞霞妆,可真真是惊艳四座,连端王妃都拉着问了好久呢...” 二楼雅间内,绮罗正专心致志的为太傅千金描画金箔花钿。笔尖轻点,金箔在晨光中流转着细碎光芒,衬得少女愈发雍容贵气。 太傅千金如往常般与绮罗闲聊着,忽然她似乎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四娘可知,这永昌侯府近日不太平?这永昌侯的庶弟啊似乎要迎娶一个青楼妓子入门,他的夫人可是闹了许久呢。” 绮罗手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为她整理发髻:“民女终日在这妆阁之中,哪里知道侯府的事。” “这永昌侯虽说有个在宫里当妃嫔的姐姐,但这算什么,还不是家里事情一锅乱,他那个庶弟也不知道是被怎么迷惑了,闹着就要迎娶那红绡阁的头牌,我看这侯府二小姐想要嫁给镇北将军嫡子怕是不能如愿了。” 说起侯府二小姐,太傅千金是满脸不屑,“她不过是泥塘里蹦跶的凡鲤,侥幸借着股浑水跳过了龙门,有个在宫里当妃子的姑姑,不然这种好事能落到她头上?” 太傅千金轻笑道:“我倒是听说,侯爷前几日不知为何大发雷霆,连夜发落了好几个下人,连最得宠的柳姨娘都禁足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铜镜中绮罗的倒影,“四娘这里往来贵人众多,消息最是灵通,当真没听说什么?” 绮罗垂下眼帘,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小姐说笑了,贵人们来此都是为了梳妆打扮,闲话几句也不过是衣裳首饰,哪会谈论这些。” “小姐看看妆容可还满意否?” “四娘这手艺当真是天下一绝。”太傅千金对着铜镜仔细端详,满意地颔首,“不错,真是妙手生花,十日后的太后寿宴,本小姐就要此妆容了,你到时候再添加些其他样式,最好能够雍容华贵同时又不失天真,还要端庄怡人,对了还要...” 绮罗听着她一字一句的形容,只觉得头大,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心道果然从古至今甲方都气人,乙方不好当啊! “今日本小姐满意,这是给你的赏钱,十日后若能画好,本小姐再支付你五倍的报酬!” 绮罗拿起银袋,在手中掂量了掂量,分量很足,先前的疲惫与头疼瞬间一扫而光,绮罗高兴的朝着她离去的身影回道:“小姐放心,我定会按照您的要求来的,保准您一鸣惊人!” “怎么,手腕不酸啦?不然我帮你拿着这钱袋子吧。” 知夏作势就要拿去,绮罗一转身便让她拿了个空:“不用,这太傅千金虽然每次的要求都刁钻,但给赏银倒是大方,这样的甲方倒也还行。” “真是个小财迷。” 绮罗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景色,她穿来已经三年了,想当初这破败不堪胭脂铺,而今已经成为京城贵女圈炙手可热的存在。 这得益于她现代的化妆技术与审美,以及刻意营造的“一妆难求”的神秘感。 玉颜斋的一楼出售胭脂水粉,后院是女子们试妆美容之地。二楼雅室只接待有身份地位的客人,而她们无意或是引导说出的秘闻,皆会进入“秘闻录”中。 “掌柜的,”伙计在门外低声禀报,打断绮罗的思绪,“楼下有位客人,非要见四娘不可。说愿意出十倍价钱,只求四娘为她上妆。” 知夏道:“四娘今日已累,请她明日再来吧。” “可那位小姐就是不肯走,说是有急事,还递上一枚玉佩让交给四娘。”伙计犹豫片刻补充道:“她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但衣着不俗,那料子是上好的云锦,袖口绣着暗纹,像是大户人家的女眷。” 知夏打开房门接过玉佩,转交给绮罗。 绮罗看着玉佩,这玉佩只是寻常的材质,但上面刻着一个“云”字。 绮罗立下“不轻易为他人上妆”的规矩,本就是为了筛选客人,便于收集信息。但直觉告诉她,这个神秘的客人不简单,或许与原身一家有关联。 “请她上来吧。” 片刻后,一位头戴素白帷帽的女子款步走入。她身段窈窕,行动间自有一番风流体态,虽看不清面容,但通身气度不凡。 “不知姑娘想要何样妆容?不妨姑娘先看看妆匣谱,若有喜欢的,四娘再根据姑娘的样貌设计贴合的妆容。” 绮罗行了一礼,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那帷帽看似普通,但边缘绣着精致的缠枝暗纹,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 女子轻轻摘下帷帽,露出一张姣好却略显苍白的面容。绮罗瞳孔微缩——这竟是红绡阁的头牌清倌人璇姬。 她曾在一次宴会后远远见过这女子一面,当时她一曲惊四座,艳光四射,与眼前这个眉宇间带着愁绪的女子判若两人。 知夏看清来人样貌后,蹙着眉瞬间开口劝道:“四娘!来者是红绡阁头牌璇姬,若你今日为她上妆,他日传扬出去,昔日攒下的客源便会减少……” 绮罗开口安抚:“我知晓,但璇姬姑娘今日给的价钱着实多,有钱不赚不是傻子吗?” “可……她是青楼女子!” “好了!知夏,我有分寸,你出去吧,对外声称我乏了,今日不再上妆,不要让人上二楼打扰我们。” 绮罗言辞决绝,知夏不敢再阻挠,只好带着人出去。 “久仰四娘大名。”璇姬的声音如出谷黄莺,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后日就要出嫁了,想请您为我画一个最美的新娘妆。” 绮罗心中诧异。 青楼女子从良出嫁并非稀罕事,但能让头牌清倌人如此隐秘前来求妆,想必对方身份不凡。 “姑娘请坐。”绮罗引她到妆台前,“不知姑娘想要什么样的新娘妆?” 璇姬的目光在琳琅满目的妆品上扫过,最终定格在一盒桃红色的胭脂上:“我要一个让人过目不忘的妆容。特别是眼睛.....”她指着自己的眼尾,“要画得媚而不妖,艳而不俗,最好能让人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绮罗点头,取出一套专用的化妆工具,开始为她洁面、敷粉。过程中,璇姬一直紧绷着身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仿佛在为什么事焦虑不安。 “姑娘不妨轻松些,多多配合四娘,这样妆造效果才好。” 璇姬似乎没有听进去绮罗的话,她的眼睛一直瞧着铜镜,盯着铜镜内映射出的房门。 门外忽然闪过一道影子,顿时将璇姬吓得不轻,欲要起身时,被绮罗按下,“姑娘,做什么事都讲究专心致志,切莫三心二意,而这上妆也需得姑娘配合,这样妆面才更贴合、自然。” 璇姬浑身颤抖着,嗓音沙哑:“门外……” “不过是风刮起帷幕罢了。”绮罗为她边描眉边平静地说道:“姑娘今日找四娘是有事吧?你不单单是上妆这么简单。” “……是,有人托我一定要找你,并且让我将一样东西交到你手上。” “何物?” “与云家案子有关的证物。” 绮罗描眉的动作一顿,随即毫无波澜的开口:“那与四娘有何干系?姑娘应该找镇察司。” “世人皆知云家一案牵扯宫中,当年陛下最得宠的张贵嫔惨死,云家一族皆受牵连,无一幸免,如今姑娘说自己手中有证物还要给四娘,这不是平白害我吗?” 璇姬忽然抓住绮罗的手,睫毛微颤,唇角勾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四娘,你知道我既然找上你,必然是有人知晓你的真实身份,从而托我来寻你。” “你或许疑心我为何不早早来找你,偏要在这出嫁前来找你,你这玉颜斋向来消息灵通,想必得知永昌侯的弟弟要纳一个青楼女子入府,我就是那女子,我是冒着风险来找你的,我的话真几分假几分你心里应当有数。” 璇姬压住情绪,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妆容我很满意,希望明晚,四娘能来红绡阁为我梳妆,你放心报酬决不会少。” 璇姬将荷包压入绮罗的手中,很轻,但绮罗此刻心情沉重,直到璇姬早已离去,她还站在原地。 绮罗自穿来那日起便知道,她要想回去就得完成原身的遗愿,建立这玉颜斋就是想收集各种信息,拼凑云家一案的零星端倪,试图串联出完整脉络。 可惜她始终知道的都是最浅显的东西,这个案子看似简单但又太完美了些,完美到没有遗留下任何线索。 如今证据虽送上门,绮罗却不知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她的身份是否一早就有人知道,还是她的隐藏自始至终都是无用功,她一直以来都暴露在明处? 绮罗现如今就如同一头困兽,对于周围环境的危险程度一概不知,但绮罗知道此刻她别无选择,想要回去只能暂时相信璇姬的话。 她唯有赌一把了。 第2章 第二章 翌日 天还未亮透,绮罗拿着青瓷露盏来到后院,熟练的将花瓣上的晨露接入盏中。指尖触到微凉的露水,她动作慢了半拍,思绪早已飘到昨日,璇姬的话让她动心但又有顾虑。 璇姬给她的荷包内除了几张银票外,还有一把钥匙,这钥匙是与云家有关,还是与她昨日所说的证物有关.... 知夏突然轻唤,绮罗才惊回神。 “你想什么呢,这蔷薇花都被你给掐坏了。” 绮罗看着地上零零散散的花瓣,指尖早已被染红,她没有多说什么,将露盏递给知夏,留下句不舒服便匆匆回房。 夜色渐浓,如泼墨般浸染了京城。 戌时三刻,绮罗换了身青灰色布裙,兜帽压得遮住半张脸,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来到红绡阁后巷。 因着是永昌侯府的婚事,红绡阁一改往日的热闹,只有隐隐约约的丝竹声传来。 绮罗顺着廊庑走到秋月阁,透过门扉的缝隙,看见璇姬端坐在梳妆台前。 她穿着一身水粉嫁衣,像春日将谢的桃花。金银线绣的并蒂莲在烛光下泛着微弱的光,衣襟上的珍珠扣得一丝不苟。 这过分用心的打扮,反而衬得她像精美易碎的瓷件。 绮罗轻叩门扉。 “进来。”她的声音平静得出奇。 绮罗推门而入,沉水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璇姬从镜中看着她,嘴角牵起极淡的弧度,“劳烦四娘为我上妆。” “姑娘放心,我会按照你的要求来,保准你明日漂漂亮亮出嫁。” 绮罗取出胭脂水粉,指尖蘸取些许,轻柔地为她敷面、匀腮红。 她的肌肤微凉,呼吸轻缓,不像待嫁新娘,倒像一尊任人摆布的玉像。直到绮罗执起青黛,准备为璇姬描眉时,她忽然抬手,轻轻覆上了绮罗握笔的手腕。 她的指尖带着沁人的凉意,力道却不轻。 目光在镜中与绮罗微微一撞,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闪过,快得让她抓不住。 随即,璇姬的视线似是无意地垂落,扫过妆台上那个看似寻常的紫檀木妆匣,食指极快地在绮罗腕内侧不引人注意地按了三下。 “四娘觉不觉得我发髻间差样东西?”她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匣子内的红宝石玉簪如何?” 绮罗拿起妆匣内的玉簪,为璇姬簪上,“玉簪颜色倒是更衬这身衣裳。” 绮罗继续为她描眉,画唇,将璇姬的容颜一点点勾勒得更加明丽。 她始终安静,直到妆容毕具,才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侧首对绮罗说道:“四娘,我昨日去你那儿,似乎遗留了只素银簪子,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能否劳你回去替我寻一寻?” “寻到了,也不必急着今夜送来,明日……明日再送还给我便是。”她语气寻常,像在交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好,我这就回去找。”绮罗压下心头的疑虑,依言起身。 退出房间,廊庑幽深,绮罗总觉得暗处似有视线黏在背上,冰凉如蛇。 行至半途,她的手习惯性地探入袖袋,忽然心猛地一沉,随身携带的那枚刻着“云”字的玉佩不见了。 不及细想,绮罗立刻折返。途中低头寻找,直到再次走至那扇熟悉的门前。 此时四周静得可怕,连先前隐约的丝竹声都彻底消失了。绮罗心中不安骤增,抬手欲推门,门却自内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道缝。 还未来得及看清屋内情形,后颈便遭到一记重击。剧痛袭来,眼前顿时陷入无边的黑暗。 …… 绮罗被后颈传来的刺痛疼醒的,意识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中逐渐回笼。 眼前被红色的盖头遮挡住视线,身上穿着层层叠叠的红色嫁衣,想要动弹,却发现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粗糙的绳索紧紧束缚着手腕,勒得生疼。 绮罗试着呼喊求救,回应她的只有轿子摇晃的声音以及远方传来的鸟鸣声。 此时此刻,她身处于荒无人烟的郊外。 绮罗压下心头惊骇,艰难地在背后活动手指,摸索着腕上的绳结。是个死扣,但绑得仓促,并非全无缝隙。 她咬紧牙关,忍着疼痛,用指甲一点点地抠刮、扭转,不知过了多久,汗水几乎浸透内衫,腕间猛地一松,绳索终于滑落。 也就在这一刻,颠簸的轿子骤然停下。 绮罗抬手想要扯掉那碍事的盖头,却有一道冰冷迅疾的劲风抢先一步,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精准地挑开了猩红的盖头。 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的绮罗下意识的眯着眼。 红色绸布翩然飘落。 而那冰冷的剑,没有丝毫停顿,顺势便横在绮罗的脖颈处,激得她肌肤瞬间战栗。 轿外,晨光熹微,林间薄雾尚未散尽。持剑之人逆光而立,身形面目皆模糊在光影里。 颈间传来的刺痛,迫使绮罗不得不仰起头,彻底看清了持剑之人。 来人身姿挺拔修长,着一身玄青色飞鱼服。服饰剪裁极为奇特,上身紧束,勾勒出精悍的腰身,自腰部以下,衣摆却如鱼尾般骤然散开,以深银线绣着层层叠叠的、类似鳞片的暗纹,行动间冷光流转,带着一种非人的、肃杀的优雅。 他面容冷峻,肤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一双眼睛深不见底,如同冬日结冰的寒潭,此刻正毫无感情地审视着绮罗,仿佛在打量一件物品,或者说……一个犯人。 “拖出来,带回司里。”男子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不等绮罗开口,从他身后走来两名身着颜色稍浅、同样制式的飞鱼服手下走至轿子两侧,毫不怜惜的将绮罗从轿内拽出。 二人架着绮罗的胳膊,脚步踉跄地在郊外土地上拖拽。 忽然,绮罗路过一架担架,上面盖着一层白布,只是洇出点点血渍。 风一吹,掀起白布一角,一只苍白僵硬的手骤然落下,指节蜷缩,手指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绮罗浑身血液仿佛被瞬间冻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架子上……竟然是个人! 恐惧像藤蔓般缠上她的心头,绮罗猛的别过头,死死闭上眼,睫毛剧烈颤抖,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耳边似乎传来担架晃动的吱呀声,还有血腥味混杂着泥土的气息,钻入鼻腔,让她浑身发冷。 最终,绮罗被带入一处隐蔽且森严的院落,门匾漆黑,匾上并未写字,这里的气氛比外面更加压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草药味。 绮罗被直接带入一间刑室。 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叫不出名字的刑具,金属的冷光在昏暗的灯火下闪烁。 地面并不干净,有着深褐色的、无法彻底清洗掉的可疑污渍。 最让绮罗头皮发麻的是刑室中央的木架上,还绑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低垂着头,只有微弱的喘息证明他还活着。 “拖下去,别脏了地方。”许邵淡淡吩咐。立刻有人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那犯人拖走,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暗红的痕迹。 绮罗站在那儿,双腿控制不住地发软。作为一个来自现代和平社会的人,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视觉和嗅觉的冲击让绮罗难忍呕吐,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许邵坐在唯一一张干净的太师椅上,姿态优雅,与这血腥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旁边炭火上烧得通红的烙铁,并未触碰,只是感受那灼热的气息。 “说吧,”他抬眼,目光再次落在绮罗脸上,带着审视与不耐,“你为何要杀害璇姬?是谁派你来的?” “什么?”绮罗脸上突然涌上愕然的震惊。 “带上来。” 刚刚绮罗见到的担架被抬到自己身边,此刻盖在身上的白布早已撤走,是一具盖着魌头面具的尸|体,许邵拿起身侧的剑挑起覆盖在璇姬面上的面具。 血泪覆面,双眼未阖,面容狰狞,死状诡异。 绮罗猛地捂住嘴,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指尖冰凉得像浸了冰水。强忍着转身逃离的冲动,她死死攥住衣袖,指甲掐进掌心,借着刺痛勉强稳住心神。 “这、这是怎么回事?璇姬怎会死?”绮罗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连带着肩膀都控制不住地轻颤。 目光却不敢再落在尸体上,只死死盯着几步外的许邵,眼底满是惊魂未定的惶恐。 绮罗强装镇定询问:“敢问大人,这是何处?” “镇察司。” 绮罗心底了然,看穿戴,此人应当是镇察司的指挥使许邵,他们这是把自己当囚犯了。 “大人认为我是疑凶?” “那你昨日深更半夜为何去红绡阁,还有前日,她找你究竟说了些什么。” 绮罗没想到他们居然在监视着璇姬,一举一动皆在他们眼皮底下。 绮罗想到璇姬那日给她的钥匙以及带有“云”字的玉佩,难道是为了钥匙而来? 玉佩已丢,不知是不是被镇察司的人捡了去,许邵是否怀疑自己的身份,她开始小心试探。 “民女只是一个妆娘,平日里为女子上妆,璇姬因为要出嫁,找上民女,想要民女为她画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妆,婚嫁乃女子一生最重要的事情,况且璇姬给的酬金实在多,民女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是么?我审过的犯人没有成千也有上百,对于隐瞒、不说实话的犯人,我有的是手段对付他,有的是法子让他开口。” 许邵的目光转向那烧红的烙铁,意思不言而喻。 绮罗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迎上许邵锐利如刀的目光:“大人认为民女的动机是什么?” “首先民女与璇姬仅见了两面,她只是民女的客人,民女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 “其次,民女有何要害她的理由,钱财?大人应当知晓玉颜斋所接待的客人皆是京城贵女,她们身份尊贵,所赏赐的钱财就多的数不清,民女何须铤而走险?” 绮罗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她似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颤着音开口:“再者民……民女忽然想到一个传言……” 绮罗抬起头,湿漉漉的目光怯生生地落在许邵面上,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声。 许邵眉峰微蹙,示意她说下去。 绮罗颤颤巍巍开口:“民女也是听闻的,大人可听过艳鬼……杀人?说是五年前在郊外出现一具女尸,她也是死状惨烈,然后心脏那出还被人用利器刺伤,留下个奇怪的伤口……” 绮罗余光瞥向璇姬的心口处,那里正是有一样的伤口。 绮罗接着说道:“并、并且,说是这五年间断断续续的发生了类似的命案,但民女来到京城是三年前,这时间也对不上……” 绮罗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抬手擦拭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大人,民女属实冤枉啊!” 许邵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击,他盯着绮罗,那双冰潭般的眼睛里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刑室里只剩下炭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这些传闻绮罗都曾听人提起过,并且“秘闻录”中还曾记载着对凶手的推断,此案在五年之间没有规律、断断续续的发生,自己说的还算合理,不说全信,也会信个三分吧。 绮罗也琢磨不透许邵的心思,只得继续假装擦泪,嗓音时不时地抽搐着。 漫长的沉默中,许邵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那笑声在阴冷的刑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打破了几乎凝滞的空气。 第3章 第三章 “听着倒像有几分道理。”许邵的指尖停止了敲击,身体微微后靠,那股迫人的压力似乎也随之消散了几分,“起来吧。” 绮罗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他竟会这么快的相信。 见绮罗僵着不动,许邵眉头微挑,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怎么,还想留在这里,是想体验体验这些稀奇玩意儿?” “不,不是。”绮罗慌忙挣扎着站起身,腿脚依旧发软,险些又跌回去,勉强扶住旁边冰冷的墙壁才稳住身形。 “跟我来。”许邵站起身,那玄青色的下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他不再看绮罗,径直朝刑室外走去。 绮罗不敢懈怠,低着头,步履有些虚浮地跟在他身后。 外面是一条幽深的长廊。廊外是一个宽敞的院落,此时正有不少穿着同样制式的人在操练,招式狠厉,带起风声。 当绮罗和许邵一前一后穿过院落时,绮罗感觉有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那些目光里充满了惊疑、审视,甚至还有几分难以置信的愕然。 他们看着绮罗,又看看走在前面的许邵,窃窃私语声低低传来。 “大人怎么把她带出来了?” “不是刚抓回来的要犯吗?居然……完好无损?” “还往书房带?这……” 绮罗低着头,盯着自己沾了泥土的红色嫁衣,心脏依旧在狂跳,完全摸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 许邵在书房前停了下来,推门而入。四壁皆是书架,堆满了卷宗书籍,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一种淡淡的、冷冽的松木气息。陈设简洁,却自有一股威严。 “来人。”他唤了一声,立刻有一名手下出现在门口。 “去找一身干净的女子衣衫来。”他吩咐道,然后目光落回绮罗身上。 此刻绮罗发髻散乱,脸上泪痕与胭脂混在一起,狼狈不堪。“再去打盆水,让她梳洗一下。” 许邵言语平静,与方才在刑室里言语威胁的行径简直判若两人。 绮罗知晓许邵是何种人,外界传闻他杀人如麻,眸底无半分温度,是孩童止哭的活阎王。 坊间夜啼儿,闻名便噤声,说的就是许邵。 京城女子暗中给各个适龄男子排了个榜,人气最高的是兵部尚书之子,今年春闱的榜眼,其次是新晋探花郎。 而最不想嫁的榜,许邵排名第一。 贵女间曾有句戏言,宁成农家妻,不嫁许阎王。 如今许邵突如其来的转变非但没有让绮罗安心,反而让她心底的寒意更重。 绮罗完全看不透他,不知道这平和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的心思。 绮罗只能依言照做,用微凉的水洗净了脸上的泪痕和残妆,试图用手指勉强理顺凌乱的发丝。并换了一套素净的浅青色衣裙。 当绮罗整理好自己,略显局促地站在书房中央时,许邵从书案后抬起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看不出喜怒。 随后,他修长的手指从袖中取出只青釉小瓷瓶,递到绮罗面前。 绮罗看着许邵递来的瓷瓶,不明所以的望向他。 许邵目光落在她颈侧,示意她有伤。 绮罗一愣,抬手抚向颈间,指腹触到微凉湿意,收回手时,果然见几粒暗红血珠凝在白皙指尖。 她接过瓷瓶,拔开描金瓷盖,一股清苦的药香漫开,混着些微奇异的甘醇。指尖蘸了些乳白药膏,悬在颈侧却迟迟未落,小声嘟囔:“这玩意儿,真能管用?” 绮罗看向许邵腰间悬挂的佩剑,想到他就是用这把剑划伤自己的,她越看越嫌弃,越看越后怕,“他杀人不眨眼,这剑肯定沾染了许多人的血,我该不会破伤风感染吧?” 此刻,门外传来脚步声,朔风推门而入,正欲向许邵汇报,目光扫过绮罗手中的瓷瓶,又瞥见她眉梢微蹙的嫌弃模样,顿时惊得提高了声音:“绮罗小姐,您这是什么表情?” “这‘雪凝膏’可是价千金,是我们大人从西域寻来的奇药制成的,金贵得很,寻常伤口一抹就愈,您居然还嫌弃?” 许邵淡淡道:“让你安排的事都安排好了?” “对!轿子都备好了,大人是要去哪儿?您是要入宫吗?但平时不都是骑马的吗……难道您要去应郡主的约?” 绮罗嗅到一丝八卦的味道,她不动声色的靠近,想要再听的仔细些,许邵却侧身指了指自己。 “送绮罗小姐回去,镇察司离玉颜斋远,你总不能让人家姑娘自己走回去吧?” “遵命,那小姐随屋外的手下走吧,轿子已经停在院外。” 绮罗低声道了句“多谢大人”,正要转身离开这间令人压抑的书房时,许邵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高,却清晰地钉住了绮罗的脚步。 “等等。” “绮罗姑娘似乎落下一物。” 绮罗心头一跳,僵硬地回过身。 只见他不急不缓地从衣袖拿出一物,手指间捏着一枚玉佩,正是她遗失的那枚。 许邵将其递到女子面前,羊脂白玉在书房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上面那个清晰的“云”字,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 “这个是你的吧,本官在秋月阁捡到的,想来应当是你的东西。” 绮罗看清那玉佩的样式时,整个人如遭雷击,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 巨大的惊慌如同冰水浇头,绮罗死死掐住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绝不能在他面前有任何破绽。 绮罗极力压下翻涌的心绪,脸上努力维持着刚刚劫后余生的苍白与些许茫然,伸手去接,指尖不可避免地微微颤抖,触到了他冰凉的指尖。 “多……多谢大人。”绮罗垂下眼睫,避开他审视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的沙哑,“这是我无意间淘来的玩意儿,不值什么钱,本来丢就丢了,不成想竟让大人捡了去……” 许邵并未立刻松开手,玉佩在二人指尖悬停了一瞬。 绮罗能感觉到他深不见底的目光正落在自己低垂的眉眼上,像是在掂量她话语里的每一个字。 那短暂的几息,漫长得如同煎熬。 终于,许邵松开了手,玉佩落入绮罗的掌心,带着他指尖残留的凉意。 “去吧。”他收回手,语气听不出情绪。 绮罗紧紧攥住那枚突然变得烫手的玉佩,再次低头行了一礼,几乎是逃离般快步走出了书房。 看着绮罗略显仓促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一直侍立在旁的朔风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大人,您就真信了她那套说辞?璇姬我们盯了多久了,谁承想突然身亡,出嫁前夕去找这女子并且那玉佩……” 朔风总觉得那女子方才一瞬间的反应有些不对劲,尽管她掩饰得极好。 许邵负手立于窗前,望着院落出口的方向,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反问道:“你说呢?” 朔风一怔。 许邵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冷意:“派人盯着她。仔细些,别让她察觉。” “是!”朔风立刻领命,心下恍然,大人果然从未真正相信过那个女人。 放她走,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他不敢怠慢,匆匆转身去安排人手。 绮罗几乎是魂不守舍地回到玉颜斋。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她却仿佛身处冰窖之中。 知夏见绮罗一身素青衣裙回来,脸色苍白如纸,关切地上前询问:“一天都未见你的身影,你这是去哪儿了?” 知夏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水传来,模糊不清。 绮罗眼神发直,径直穿过堂屋,只含糊地丢下一句:“我……我有些不舒服…” “知夏,把我的牌子摘下,若有人来就说我得了风寒,病了,这几日都不出妆。” 说罢绮罗便将自己反锁在房内,一连几日都浑浑噩噩,食不下咽。 知夏察觉出不对劲,终于寻了个机会硬闯进来,拉着绮罗的手,忧心忡忡:“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绮罗看着她的眼睛,嘴唇哆嗦了几下,才艰涩地吐出几个字:“璇姬……她死了。” “死了?!”知夏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回事?你……你怎么知道的?” 绮罗嗓音发颤,“那日我按照约定前去为璇姬上妆,谁承想前脚我刚走,后脚回去取个玉佩的功夫,就被人打晕然后出现在郊外……再然后我被……被‘镇察司’的人抓了去……” 知夏震惊地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绮罗:“镇察司?那个阎王殿?你……你居然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她那双看多了才子佳人情爱话本的眼睛里,瞬间闪烁起奇异的光芒,像是瞬间脑补了一场惊心动魄、爱恨交织的大戏,“难道……是那个阎罗许邵许指挥使……” “冷面阎罗一见钟情的爱上娇俏妆娘,这戏码我还没看过呢……” “打住!”绮罗猛地打断她天马行空的想象,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我半条命都快丢在那了,你还在想你的爱恨情仇戏码!” “我累了,你出去吧!”绮罗不由分说地将她推出房门,重重关上。 室内重归寂静。 绮罗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摊开手心。 是那枚刻着“云”字的玉佩,另一只手里,是璇姬给她的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 绮罗悄悄挪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巷口果然有两个看似寻常、但眼神过于锐利的货郎,时不时地瞟向绮罗的窗户。 他们果然在盯着自己。 璇姬那日在自己手腕敲击,应该是暗示自己妆匣内有东西。 这东西是否能为云家翻供。 今夜,绮罗只得再去一次红绡阁。 夜色深沉,昔日灯火辉煌、笙歌不断的红绡阁,此刻黑黢黢地矗立在黑暗中。 绮罗绕到后院,找到一扇有些松动的窗户,费力地撬开,带着一身冷汗钻了进去。 阁内死寂一片,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脂粉与血腥混合的怪异气味。 月光透过破旧的窗纸,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仿佛有无形的鬼魅在暗中窥视。绮罗紧紧攥着衣袖,壮着胆子,凭借记忆,一步步摸向璇姬的房间。 房门上贴着官府的封条,但绮罗早有准备,用小巧的匕首小心翼翼地从门缝插入,轻轻拨动了里面的门闩。 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后,房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隙。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血腥、脂粉和某种奇异甜香的气味,熏得绮罗几乎作呕。 她闪身而入,迅速掩好房门,不敢点灯,只能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打量。 与先前的感觉不同,此刻屋内处处透着诡异。梳妆台上,各色妆奁盒子散乱地开着,仿佛被人匆忙翻检过。 最刺目的,是梳妆台前那片地面。虽然已被粗略清理过,但在月光下,仍能看出一片颜色略深于周围的木质地板。 绮罗的心脏怦怦直跳,她强迫自己冷静,按照先前璇姬的暗示,她开始摸索梳妆台左侧第三个小抽屉。 绮罗的指尖触碰到抽屉侧面一道细微的凸起。轻轻一按,“咔”一声轻响,抽屉弹出一个暗格。 绮罗心中一惊,璇姬如此隐秘藏匿地东西,所涉之事定然非同小可。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拉开抽屉。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信封。 绮罗拿上信封,手指刚触碰到门时,一道极其微弱,几乎融入风声的脚步声,自走廊的黑暗深处传来。 第4章 第四章 “你果然知道。” 一道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自身后响起。 绮罗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猛地转身,整个人撞进来人怀里。 二人此刻离的很近,绮罗鼻尖几乎贴上他玄色锦袍的衣襟,清冽的冷松香气猝不及防漫入鼻息,带着几分陌生的压迫感。 绮罗像被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许邵俯身凑近她耳畔,低声道:“重回案发现场的,只有两种人。” 他顿了顿,目光如冰锥,直刺绮罗眼底,“凶手,或者……心里有鬼的人。” “你是哪一种?” 月光勾勒出许邵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正低垂着,毫无温度地凝视着绮罗,仿佛在看一只自投罗网的猎物。 绮罗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感受着那几乎要将自己吞噬的压迫感。 “大人是在守株待兔?” “我是在等猎物自投罗网,这不来了……”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端突然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许邵眼神一凛,反应快得惊人,猛地伸手捂住绮罗的嘴,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迅捷地带着绮罗闪身躲进旁边的檀木衣柜里。 衣柜内空间狭小得几乎无法容身,绮罗的背靠在许邵的胸膛前,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 他的手臂为了稳住身形,不可避免地环在绮罗身侧,形成一个禁锢般的姿态。 同时间,两个身着夜行衣、动作矫健的身影出现在璇姬的房门口。他们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 “上次不是翻过了吗?头儿还让来?”一人压低声音抱怨。 “说是可能还有遗漏。上次来得急,正好碰上那女的刚断气,啧啧,那场面……真晦气。”另一人声音带着心有余悸。 “别废话了,快找!” 外面是杂乱的翻找声。 绮罗浑身僵硬,连指尖都不敢动弹分毫。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脚底蔓延至头顶。 翻找的声音正朝衣柜这里逼近。 绮罗紧张得要命,竭力控制呼吸不发出太大声音。 黑暗中,绮罗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双手不自觉地搭在许邵的手臂上。 翻找的窸窣声渐渐变远,绮罗松了口气,身后环住她的手臂缓缓松开。 许邵握在佩剑上的手指尖一动,一声轻轻的“喀”声,许邵透过缝隙看着那二人背过身来,倏然,他推动柜门,直朝二人攻去。 “谁?!” 两人惊觉,立刻出手,刹那间,拳脚相交的闷响和兵器碰撞的锐响在寂静中炸开。 打斗声愈发激烈,夹杂着黑衣人又惊又怒的喘息。 忽然,“咻”的一声锐响破空! 一支闪着幽蓝寒光的短小弩箭,穿透了单薄的柜门木板,近乎是擦着绮罗的脸颊一侧“夺”地一声,深深钉入了她脑后的柜壁。 箭尾因巨大的冲击力而剧烈震颤。 冰冷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绮罗吓得猛的缩紧脖子,身体蜷缩在一起蹲在角落,尽量减少存在感,生怕被这突如其来的厮杀波及。 许邵似乎被激怒了,出手更加狠厉。不过几息之间,便听两声闷哼,打斗声戛然而止。 他吹响了一声尖锐的口哨。 很快,几名穿着飞鱼服的手下迅速涌入,将那两个明显受伤不轻、试图咬破毒囊自尽的黑衣人制住,利落地卸了下巴。 “带回去,仔细审。”许邵声音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抬手按了按自己刚才被弩箭擦过的左臂,指尖沾染上一抹暗红。 手下押着人迅速退走。 此刻屋内重归死寂,只剩下许邵和依旧躲在角落里、吓得浑身僵硬的绮罗。 “都清理干净了,你还要在这里继续呆着吗?”许邵的声音突然在柜门外响起,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绮罗猛地一颤,这才从极度的惊恐中稍稍回神。 绮罗扶着柜壁,腿脚发软地慢慢挪了出来。 许邵忽然朝绮罗这边伸出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在阴影中划出一道清晰的轮廓。 下意识的本能反应,绮罗微微抬起自己仍在发抖的手,指尖朝许邵的方向略带迟疑地伸去。 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的掌心那一刻,许邵的手却极其自然地、毫无停顿地放下。 绮罗的手就这样孤零零地僵在半空中。 此刻,尴尬瞬间代替了刚刚的恐惧感。 许邵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他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忽然停住脚步,“天色还早,绮罗小姐不妨随我去个地方。” 不容绮罗拒绝,他就兀自往外走。 绮罗心头莫名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深更半夜,他能带自己去什么好地方? 绮罗心里忍不住暗骂这人行事诡谲,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许邵带着她七拐八绕,走的尽是些偏僻小径。 绮罗害怕他找个僻静之地直接将自己了结了,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大人,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这怎么越来越偏了……” 他终于停下脚步,侧头瞥了绮罗一眼。那眼神没什么温度,却像冰水一样瞬间浇灭了她所有的声音。 “你的话,”许邵淡淡道,“有些多了。” 绮罗立刻噤声,抿紧了嘴唇。 最终停在了一处更为阴森、独立的小院前。 院门上方悬着一块旧匾,借着月光,绮罗勉强认出上面三个褪色的大字——敛房。 敛房?! 停尸房!绮罗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死死钉在原地,不肯再往前一步。 “大、大人……”绮罗声音发颤,“这……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要不我们……” “我其实不太方便的!” 许邵根本不理会绮罗的抗拒,径直推开了那扇散发着陈旧木头的厚重木门。 一股阴冷潮湿、带着难以形容的**气息的风扑面而来,绮罗打了个寒颤。 去往敛房深处的路上,绮罗为了驱散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惧,嘴巴几乎没停过。 从今晚月色不错,扯到京城哪家糕点铺子的桂花糕最香甜。 “大人,您不要觉得我话多,我这是在给咱们壮胆,你想想要是我不说话,冷不丁的从哪个犄角旮旯跑出个东西,吓到大人怎么办。” “大人,其实民女还有个疑问,为何我会出现在郊外,还穿着新娘装……” “你这神情,是怀疑本官故意把你弄到那轿子里?”许邵停下脚步,静静的看着绮罗。 “不……不是。” “你既然相信世上会有‘艳鬼杀人’,就应当也信‘花轿换命,厉鬼勾魂’……” 绮罗看着阴森森的敛房,许邵这一言一句顿时把她吓着,绮罗小心的打量四周环境,忽然许邵给她递来一样东西,将她吓住。 执灯的手骨节分明,一盏式样古朴、光线昏黄的羊角灯突然递到了绮罗面前。 “拿着。”他语气不容置疑。 绮罗只好颤巍巍地接过那盏灯,冰凉的触感从灯柄传来。 “跟我进来。”他走向最近的一个石台,掀开了上面的白布。下面露出的,赫然是璇姬苍白毫无生气的脸。 绮罗胃里一阵翻腾,死死咬着嘴唇才没叫出声。 许邵开始验尸。 手法极其熟练,手指在璇姬冰冷的皮肤上按压、检查。 “大人还会验尸呢……” 绮罗远远站着,手臂伸得老长,努力将灯凑过去,自己却紧闭着眼,根本不敢看。 “往前些,”许邵头也不抬,声音平静,“光线不足,我看不清她颈侧的痕迹。” 绮罗磨磨蹭蹭地往前挪了一小步,眼睛依旧紧紧闭着。 “是勒痕。”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诉绮罗,“但并非致命。唇色发绀,指甲暗紫,有中毒迹象。” 他的手指移到璇姬的胸口,那里有一处被简单缝合过的伤口,“奇怪,这处刀伤……创口狭长,入刀角度极为刁钻,直贯心脉,像是某种特制的窄刃薄刀所致,绝非寻常匕首。” 绮罗强迫自己睁开眼,想看看那所谓的特殊刀痕,但灯光昏暗,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为了分散注意力,绮罗开始没话找话:“大人,您说……人死后会不会真的有魂魄啊?” “璇姬她会不会就在这儿看着我们?” 许邵没理会绮罗,专注于检查那处伤口。 就在此时,绮罗忽然听到身后似乎有极其轻微的、衣料摩擦的声响。 绮罗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头看向身后那片浓稠的黑暗,紧张地压低声音:“大人!你听见了吗?后面……后面好像有声音!” 许邵却像是早有预料,目光依旧停留在璇姬的脖颈处,声音低沉而平稳:“你看她脖子左侧,是否有一小片不自然的红痕?” 绮罗顺着他的话凑近了些,努力想看清他说的红痕。 就在绮罗全神贯注之际,许邵忽然抬手,一把攥住她擎着灯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引导,将灯火猛地向前一送,同时低喝:“往右偏头!” 绮罗几乎是本能地听从,脑袋猛地向右一偏—— “嗖!” 一支冷箭带着凌厉的破空声,擦着绮罗的左耳耳廓疾射而过。 “夺”地一声,深深钉入了他们面前的石台边缘,箭尾剧烈震颤! 绮罗惊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耳朵被那凌厉的气流刮得生疼。 几乎在弩箭射出的同时,许邵手腕一翻,之前用来验尸的那柄窄长锋利的验尸刃已脱手而出。 化作一道银光,直刺向绮罗身后黑暗中的某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