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杀穿皇朝,权臣们深陷修罗场》 第1章 狡兔死,走狗烹 揽芳阁,陈设典雅,香烟如雾,更添矜贵雍容。 楠木制的雕花贵妃榻上,少女猛地睁开双目,眸底沁上了一层嗜血般薄红,薄唇牵起一抹冷笑。 姜月恒死了,她穿成书里恶毒反派,却被困在这具身体里,走完了一遍原书的剧情。 原主的这一生,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被利用,被操控,被唾弃!被蒙骗亲手毁了自己的前程,害死父母亲人,乃至最后曝尸荒野! 真是可笑又愚蠢! 她看着原主一步步走向死亡,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原主遭遇的一切痛苦,可她却无能为力! 无数个日夜里,痛苦、恶心、绝望裹胁着她,她恨不得自缢! 凭什么她穿书不能掌控这具身体?凭什么她要被迫跟着原主遭受这一切痛苦? 她恨不得举起屠刀,杀了这些人! “阿恒,你我虽早有婚约,可终归圣意难违,云舒是一定要娶进门的。” 耳边温润的声音,唤回了姜月恒些许的理智。 她掀起眸子,看着面前身着红袍官服的少年,更觉恶心! 尽管原主幼年丧母,可凭借父辈权势,本是宸国的天之骄女。 可却因书里的男主,她的未婚夫许衍要先娶平妻进门被众人暗讽,因爱生恨发了疯。 说是要先娶平妻,不过是怕不久后姜家倒台连累自己,逼疯原主,再借口名正言顺地退亲。 反正他们早就暗中投靠了帝王和太子,逼疯她,哄骗她效力于太子,只是计划中的一环。 倒真是难为皇帝了,绕来绕去,不过是为了她父亲手里的兵符,好让那废物太子掌控世家。 所以,她这是重新来了一遍?还是回到了这一天? 这个时候她的父亲还在外征战,一月后才归家。距离开始这段荒唐可笑的血色衰败之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她记得,这位风光霁月的男主许衍,现在还是区区太子少师。 当真是飘了!姜家现在还没落魄呢!就敢在她头上撒野! 姜月恒脸色越发阴沉,一双眸子露着森然的冷光,似是鬼魅,索人性命。 她看向自己纤细的玉手。 能掌控这具身体的感觉……可真好啊! 这些欠了她账的人,一个个的,都得慢慢还! 许衍瞧她这般,温润如玉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为难。 他斟酌着言辞说道:“阿恒,你要理解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你知道的,云淑率兵大败南夷,她特意请了圣旨,要嫁进许家,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姜月恒冷笑,眼中满是讥讽,“所以,你就要抬她为平妻,还让她在我之前进门?” “到底是她请旨主动要嫁,还是你亦求之不得,要娶你的小青梅呢?” 许衍微微皱眉,试图解释,“阿恒,我说过了,你会是正妻,是许家主母掌中馈大权,无论如何云舒都不会越过你去。” “她一介女儿身在战场很是辛苦,想来也不屑于这掌家大权。云舒不像你养尊处优,也不像你一样困于后宅内院,你可以不必如此妒忌她。” 姜月恒听着许衍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心中涌起一阵恶心。 她猛地起身,握着他的衣领逼他弯腰,扬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阁内响起,惊得侍女们狠狠一抖。 少年俊美的面容上闪过一抹震惊,他强行压下心底的恼怒,眯了眯眼。 姜月恒冷笑一声,凤眸冷若九幽,“许衍啊许衍,是谁给你的脸,来羞辱我?” “真当你许家是什么高门贵族,人人都想嫁?当初我父亲提携你的时候,你还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跪求那些贵族给你一个入学堂的机会。” “没有姜家引荐,你哪来的太子少师?” “宋云舒也是,若无我继母替她说情,她哪来的机会上战场?宋家又是哪儿来的厚禄重荣?” 姜月恒深深吸气,只觉恶心至极。 而原本犹如谪仙般儒雅矜贵的许衍,高高在上的神情掺杂了羞愤和厌恶。 他缓缓攥紧双拳,哪想姜月恒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 “不过是一条喂不熟的白眼狼,谁准你这样盯着我?” 她声音淬着冷意和狠绝,曾经满眼爱意的双目,如今空若深渊,似有海浪翻涌。 许衍冷笑一声,她真是一点都没有变,但凡有半点不顺心,都要大发雷霆。 初见时的倾心早已在一次次的争吵里化为泡影,裹挟在这样窒息的爱意里,让他恶心。 许衍薄唇微微弯起,带着高高在上的俯视,“阿恒,可惜你不懂朝局。现在的姜家我是高不可攀,可不久的未来呢?” “狡兔死,走狗烹。” “兔死狐悲,鸟尽弓藏。” 他说的,何尝不是自己? 曾经为了向上爬,他受了多少屈辱? 是,他是感谢姜家的提携之恩。可不代表他能容忍一个女人骑在他头上! 他分明是兢兢业业靠着自己,可众人眼中的他,永远是那个跟在姜月恒身后吃软饭的窝囊废。 所有人看到的,都是姜家,而非他许衍! 姜家一倒他必受牵连,他不过无奈之举!他哪里做错了! 微凉的玉指轻颤,抚过姜月恒的脸颊,“一月后,振国将军便会凯旋。” “南夷已破,北蛮已平。朝中亦有新兴将领,可将镇国将军取而代之。” “振国将军这个名号,还能留到几时?姜家的权势,还能维持多久?”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掌中之物。 从前姜月恒不懂珍惜,他会让她后悔莫及,让她知道,只有乖巧懂事才能得到他的庇护! “你乖些,我给你主母的体面。否则不久姜家倾覆,那你可就真的变成整个盛京的笑柄。” 姜月恒抬手,拂开他的掌心。 她厌恶地用帕子擦拭着指尖,唇角却牵起一抹近乎嘲讽的笑意。 “笑柄?” “谁敢让我变成笑柄,我就先把他变成笑柄!” 姜月恒猛地将帕子扔在地上,一脚踩了上去,“咱们不妨看看,是我姜家先倒,还是你许家满门先人头落地!” “我能将你捧到高位,自然也有的是法子,把你踩下去!” 许衍胸膛起伏,早已忍耐到了极限。 “阿恒,这是一盘必死的棋局,我原不想如此对你,可你目光实在太过短浅。” “你若仍如此执迷不悟,这婚约,不如就此作罢!” 第2章 那便去死! 说罢,许衍狠狠拂袖,手里红色镶金的婚书刺痛了姜月恒的双目。 她眯了眯眼,夺过许衍手中的婚书。 若无退婚的念头,怎会随身携带婚书? 这渣男是名声和青梅都要,逼疯她,看她发疯,再名正言顺退婚。 否则来日姜家倒台他再退亲,难免落下个落井下石的骂名。 真是精明得很啊。 瞧姜月恒握着婚书一言不发,许衍如墨般的眼底藏着一丝戏谑。 “阿恒这是,后悔了?” 云淑不知提前得知了什么,竟信誓旦旦地告诉他,姜家长房必败。 不过这局面,已然十分明晰。 一月后振国将军凯旋,等待他的可不是庆功宴,而是一场连环夺命局。 她若是放下身段,肯求着他娶,他也可以大发善心在姜家落魄后给她一个容身之地。 她锋芒太盛了,该仔细调教,只需安安心心囿于后宅,当他的金丝雀便好。 哪曾想姜月恒却冷笑一声,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 巴掌落下时带起的风掀翻了案头茶盏,许衍偏过头,俊脸上赫然浮现五道红痕。 姜月恒俯身逼近,发间金步摇擦过他下巴,“差点忘了还有婚约这一茬。” “许衍,你未免有些太过心急了!姜家一日未倒,我便是你高攀不起的存在。” 姜月恒蹙着眉,将婚书撕了个粉碎,直接甩到了许衍脸上,“娶我,你也配?” “区区太子少师,也敢在我面前摆架子?” 染着红色蔻丹的指甲,指着许衍。丹凤眼底尽是傲然不屑,“云烟,给我把他丢出去。” “好大的胆子,敢得罪我!” 许衍额角青筋暴起,不等他说些什么,便被人赶了出去。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姜月恒深深呼吸,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有一句话,说的没有错。 狡兔死,走狗烹。 书里的姜家长房,就是从一月后振国将军得胜归朝后开始走下坡路的。她父亲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被人设计拿走了虎符。 没了兵符的姜家,与案板上的鱼肉没什么分别。 这一环里,二房和三房可谓功不可没。乃至最后父亲莫名其妙惨死狱中,也有他们的手笔。 不过好在,一切都来得及。 二房三房背叛姜家残害手足,那便移出族谱! 太子不辨忠奸,便换旁人来做! 帝王老眼昏花,那便去死! 二房的阴谋要查,这江山,更是要分一杯羹! 管他什么姜家,什么亲情。真正能握在手里的,只有权势和地位。 死局又如何?那就掀翻棋盘!谁也别活了! “姑娘。” 屋外,云烟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和纠结。 “六公子和七姑娘来了。” 姜云晏和姜月盈?顾氏的两个孩子? 姜月恒怒色褪去,垂眸看向杯中浮起的袅袅茶雾。 原身的母亲早逝,顾氏是她的继母。 顾氏对原身视若己出,可她却因其他两房的挑唆十分反对顾氏进门,还对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十分冷漠。 她任由两人被府中姐妹刁难,甚至纵容旁人陷害,最终两人竟被贬入宫中为奴。 可这二人,性子纯善。 长期的忍耐更是让他们早就学会了如何生存,就算身处绝境,他们也有翻盘的胆量和魄力。 原身死后被草席卷着丢进乱葬岗,人人唾弃。 是他们见她可怜,替她收了尸。原书中的那个时候,姜月盈似乎已经成了女官。 这两人,以后未必不能成为她的助力。 “让他们进来。” …… 清平院。 倚靠在贵妃榻上的少女紧紧攥着金线绣制的手帕,染着粉色蔻丹的指尖捏得微红。 她紧紧盯着面前回禀的侍女,圆圆的杏眼写满了不可置信,“姜月恒竟主动退了和许家的婚事?还打了许衍?” 姜月黎一双眸子沉了下去,喃喃自语。 “长姐一向不是最喜欢许衍的吗,纵然从前使性子也从未打过他。” “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可能主动提出退亲?” 为什么跟前世不一样了?姜月恒难道此时不该悲痛至极而发疯吗? 莫非,姜月恒跟她一样,都是重生的? 她垂着眸子,遮住眼底沁出一抹狠意。 无妨。 重生与否又如何?又不是换了个脑子。 她这个长姐素来跋扈蠢笨,她能杀一次,也能杀第二次。 “云雾。”葱白的玉指纤细娇嫩,搭在侍女的手背之上。 “去寻父亲母亲,这门亲事长姐不要,我要。” 前世姜月恒死得早,根本不知道许衍后来做了摄政王。许家更是跃进上品世家,尊贵无双。 况且,父亲那边,也需要给许家一个正经由头常来府中,以成大计。 云雾眼中露出些许诧异之色,“姑娘,不过一个太子少师而已,得罪了大姑娘必定日后举步维艰,无人敢结交。” “您身份尊贵,求娶之人无数,又何须下嫁于他?” 姜月黎弯了弯眼睛,面若凝脂,明眸皓齿。 她望向远方皇宫的方向,声音缥缈,“人不能只看眼前。鼠目寸光,必定自掘坟墓。” “雪中送炭的情谊,最为难得。若我此时施以援手,那许家必会记得我们二房的恩情,未来必定于我们有所助益。” “不过我嫁人前,得给长姐先觅得一门亲事,才更名正言顺。” 她记得,傅尚书家的长子,在迎娶夫人后对其殴打折辱,将自己官场上的不悦尽数发泄在妻子身上。 傅尚书和家中主母尖酸刻薄,也是不好相与的。 不过这些事,都是太子登基后才为人知晓的。 现在众人眼中的傅尚书,清正廉洁,待人温和。 姜月恒若是嫁过去,贱男配蠢女,天造地设的一对。 姜月黎唇角弯起,笑着走出闺房。 …… “长姐,二叔吩咐我们抄写的百遍佛经,已经抄好了。” 兄妹二人一胎双生,眉眼间有几分相似。 姜月盈水灵灵的眼睛含着一抹怯意,她声音细弱蚊蝇,带着卑微的讨好,“请长姐过目,若是抄得不好,我们再去抄……” 谨小慎微的模样让姜月恒心中有些不适。 自己面前两个孩子,不过才十三岁,瘦小的身影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单薄。 她不是什么好人,但不屑于为难两个纯善的孩子。 姜月恒抬手,接过两人恭恭敬敬递来的经文。 只是触及到二人时,姜月盈微微颤抖了下,似是受了惊的兔子。 姜月恒蹙了蹙眉,“你很冷吗?” 第3章 求许衍原谅?他也配! 姜月盈忙抽回手,怯生生地摇了摇头。 姜云晏连忙护着妹妹,少年剑眉星目,周正的面容正气凛然,藏着些许警惕,“多谢长姐关心,只是眼下最重要的是为贵妃娘娘抄写经文,我们不妨事。” “贵妃?”姜月恒努力回忆。 是二房夫人那个走了大运的妹妹?与先皇后长相有几分相似的郑贵妃? “礼佛一事,不是从来都是二房去吗?”她眉间染了些许冷意,指尖抚过经页上暗红色的字迹。 忽然嗅到淡淡铁锈味。 她眯起眼睛。这哪里是朱砂?分明是掺了水的血! 哪个高门大户的孩子会用鲜血抄经!这分明是变着法的折辱他们! 姜月恒脸色越发阴沉,姜月盈却瞬间紧张了起来。 姜月盈攥着衣袖的手指轻颤,她咬了咬唇瓣,“长姐,是经文誊抄的不好吗?” “长姐莫要动怒,我这就去回去重新抄写,还有五日时间四姐她们才去礼佛,来得及……” “我说过要罚你了吗?”姜月恒揉了揉额角。 她虽与这两人没有什么亲缘可言,可那委屈又无助的眼神,看得她根本狠不下心说重话。 原主幼年丧母,父亲另娶定然心中抗拒,她能共情。 可若是这两个孩子天性恶毒倒也罢,偏偏生得如此纯善,一直拿原主当亲姐姐。 看着他们,倒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这一生孤苦飘零,何曾养过什么孩子? “坐下说话。”姜月恒昂了昂下颌,点了点面前的楠木椅子。 她有些不自然地斜坐在贵妃榻上,尽力放柔了嗓音,“为何贵妃礼佛要让你们来誊写经文?二叔他们并未让你们跟着一同去佛堂。” “府里其他姐妹呢?也是如此吗?” 姜云晏和姜月盈对视了一眼,姜月盈更是局促不安地搅着手中的帕子。 纠结再三后,姜云晏才试探开口,“是二叔说的。” “我们身为外室子,不配跟着一同去礼佛……” 姜月恒忍着怒意,声音有些沉闷,“他还说什么了?” 姜云晏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二叔说,嫡姐们尊贵,万不可因为抄经文伤了身体。” “我们能用自己的血为家族争光,为嫡姐们分忧,是我们的幸运。” 姜月恒瞬间冷笑出声。 她看向面前战战兢兢的二人,心中没由来的一酸。 荣辱不惊,心胸宽广,坚韧不屈。若是能好好教导,这两个孩子来日必成大器。 可观其姿态,定然是受尽了委屈,才百般谨慎。 原身眼盲心瞎,为了一个伤害她的男人伤了所有真心待她之人,当真是可悲。 “姑娘!”屋外,云烟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二老爷和二夫人得知您退婚一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派了人喊您过去呢!” 云晏和月盈纷纷转头,看向姜月恒。 姜月恒今日破天荒的没有冲他们发脾气,也没有再让他们重新抄写。 她正整理着他们用血写出的经文,甚至眼底还有些许心疼? 见姜月恒看向他们,姜月盈连忙起身,低着头不敢说话。 “怕什么?我又不吃人。”姜月恒见不得这小姑娘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好似她是什么恶鬼一般。 可她实在有些不适,不知该怎么对待弟弟妹妹。 姜月恒有些生硬地咳嗽一声,将自己暖手的汤婆子递给姜月盈。 “长姐……”姜月盈不敢接,生怕是姜月恒想出的磋磨她的主意,水汪汪的眼睛玻璃一般,似是随时能哭出来。 姜月恒微微蹙眉,最害怕见小姑娘哭。 她强硬地塞到姜月盈手中,“给你就拿着,又不是烫手的山芋,还怕烫着不成?” “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病了伤了难受的不是自己吗?” 姜月恒到底不忍心再说重话。若是骂哭了,她可不会哄。 如玉般的手指随意地指着身旁的侍女,嗓音清冷,薄雾般掩盖住了那抹担忧。 “你,派人给他们拿些御寒的衣服,别传出去说我苛待府中姐妹。” “苛待主子的那些人,一并发卖了。府中谁敢再拜高踩低,就按照规矩处置。” 姜月盈有些惊错地抬起头,眼睛亮闪闪的,像只小鹿一样。 她懵懂地捧着那个汤婆子。 很暖,温暖得像颗不会灼伤人的小太阳。 瞧她这般,姜月恒极浅地勾了勾唇。 只是转身的瞬间,眸子里尽数淬上毒意。 她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到二房来管? 不想出力还想白占便宜?这两房占了她多少好处,她就要他们成倍地吐出来! 原主不珍惜的弟弟妹妹,现在她来护着! 姜月恒心底没由来的烦躁恶心。 书里的二房三房自小就给她灌输继母毒害她生母的思想,故意扭曲现实。 原主年纪尚小哪里分得清这些,听得多了,自然便也信了几分。 因而原主从未对继母有过好脸色,乃至后来被哄骗效力于太子,也是因太早许诺会帮原主替母亲正名。 原主迫害家人,少不了二房三房的挑唆! 需得想法子提前布局,让两房的野心暴露。 正堂的主位上,不惑之年的男子锦衣华服价值不菲,原本还带着些许威严贵气的面容,穿成这样倒像极了暴发户。 “二叔,二叔母。”姜月恒本着礼数颔了颔首。 哪曾想,姜远思却一掌拍在桌案上,“月恒,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可擅自退婚!” 姜月恒若无其事地品着茶,眼皮都没抬一下。 姜远思瞬间气恼,“长辈与你说话,你就是这个态度?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二叔,可还有尊卑有序?” “多好的亲事啊,怎么就毁在你的手里!你平素跋扈,我和你二叔母也忍耐了,可那是太子少师!未来的天子近臣!” “你就这么把人得罪了?你怎能如此愚蠢!” 姜远思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姜月黎温声宽慰了几句,才缓过劲来。 他冷哼一声,“不管你愿不愿意,现在就跟我登门致歉!” “你最好是祈祷,许大人能不计前嫌原谅你!” “砰!” 瓷杯摔在地上,一声巨响惊得高位上的二人一颤。 第4章 又没有什么受虐倾向 姜月恒眼神冷得吓人,像是一片死水,毫无波澜。 “二叔怎能这样的话?让我去求许衍原谅,他也配!”她笑着,却像是浸了寒霜,入了骨髓的冰冷。 “一个并无实权的太子少师罢了,是他该惶恐得罪了我。二叔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退婚又怎么了?二叔也真是糊涂了,越过我的父亲,擅自做主我的婚事,可将兄长放在眼里?” “荒唐!”姜远思猛地拍了下桌案,茶杯一抖,溅出些许清明的茶汤。 一双老辣狠厉的眸子紧紧盯着姜月恒,他怒斥道,“你这是什么语气!长辈说你几句,你还不乐意了?” “月恒,你这脾性也该收敛了!你虽掌握掌家大权,可这么多年还不是我们两个叔叔一路帮扶着你?” 姜远思苦口婆心地说教着,可字字句句,却均是向着外人。 “让你去许家道歉,也是不想让你一时任性错过良缘!他在朝堂不容易,就算吼你几句你受着便是!忍忍便过去了!哪个男人还没些脾气了?” “你这孩子怎的就是不知好歹呢?长辈一心为你好,你还不领情?还敢冲长辈大呼小叫?” “你如今,还将规矩礼法放在眼里吗?” 姜月恒抬眸瞧他,“别总拿规矩压我,二叔倒是说说,我犯了什么规矩?” “若论规矩,如今我代父亲掌长房事宜,代母亲掌家中中馈。婚事更应由父亲做主,与二叔何干?” “我能叫您一声二叔,容忍二叔坐在主位,和和气气跟二叔说话,已经很给二叔面子了。” “至于旁人,呵。” “我又没有什么受虐倾向,许衍都敢对我说重话了,我为何还要容忍他继续蹬鼻子上脸?” 她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捻了捻手中茶盏。 姜远思气得脸色涨红,双手颤抖着捂着胸口,呼吸声都变得粗沉起来。 他刚想摆着长辈的架子发作,哪想姜月恒却瞬间柔了脸色。 “二叔,我知道二叔是为了我好,那我们姜家更要上下同心。”姜月恒扬唇一笑,却似透着毒意。 “许衍是我父亲提拔起来的,可他竟敢如此羞辱我,现在未成婚呢都敢这样对我,以后岂不是要活活把我打死?难道二叔忍心看我死吗?” “他分明是不将咱们姜家放在眼里!这样的白眼狼,二叔还讨好他作甚!” 她说得义正言辞,让姜远思都有瞬间的愣神。 他有些不知如何劝,“你这孩子,别总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他毕竟是太子少师,未来的帝师……” 姜月恒挑眉觑他一眼,“那又如何?那咱们姜家就活该受气吗?咱们世代簪缨,还会怕他?” “二叔该知道我的脾性,我这人素来霸道,但凡敢羞辱姜家,我便不可能放过他。” “从此之后,谁敢再与许家交好,便是不将咱们姜家放在眼里,是咱们姜家的眼中钉。二叔如此为姜家着想,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姜远思眯起眼睛。 姜月黎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好啊!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这是逼他们二房也跟许家划清界限,好让她没法嫁进许家行事,让他们的那些算盘彻底落空啊! “长姐……” 姜月黎刚想说话,便被姜月恒扫了一眼。 “看来二叔也同我一般想的。今日非得做得狠绝一些,否则我姜家岂非人人都能踩一脚。” 她垂眸,落在姜月黎身上的目光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从容和压迫,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呦,四妹何时得来的衣裳?”姜月恒随意笑笑。 瞧瞧,把柄这不就来了? “我瞧着料子轻柔,御寒效果极佳,外头足足卖到二十金呢。” “是我父母三个月的俸禄,是长房上下接近一月的开销。二叔经商有道,也得多亏了我父亲保驾护航吧?” 姜月恒叹息一声,“二叔也真是的,长兄在外厮杀保家卫国,二叔这日子却过得如此奢靡,若传出去世人会如何说呢?” “你!”姜远思脸色红了又青。 姜月恒什么意思,他能不知道? 无非是觉得二房亏待了他们长房,好东西都藏着掖着,变着法地索要东西呢! “夫君。”二夫人是聪明的,眼珠子转了转,忙上前缓和局面。 “夫君真是,这衣裳虽是你的友人赠与,也不能厚此薄彼啊。” 她笑着看向姜月恒,“一会儿我让黎姐儿挑几件好看的衣裳,给你们送去。” “好啊。”姜月恒笑意越深,眸子沉了沉。 总得先捏住二房的命脉,他们才不敢轻易出招。 且让她猜猜,这衣服铺子里,有多少是太子的手笔呢? 这么高的差价,又做什么去了? 婚约一事谁都没再提起,姜月恒心满意足地离开。 姜月黎死死盯着她的背影,满眼尽是阴戾之色。 被许衍退了婚还能这样泰然自若地来找茬,甚至隐约对他们抱有一丝敌意。若非这贱人跟她一样重生了,她想不出第二种解释。 “父亲,就任由她这么胡闹吗?”少女语调闷闷。 姜远思冷笑一声,转了转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自然由不得她胡来。” “哼!凭她一个黄毛丫头,也敢跟我斗,不自量力!” 姜月黎神色恹恹,挽袖饮茶,“她鼠目寸光,定然不知未来的许家贵不可言,是她高攀不起的。”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嫁进许家。且许家也需人为他们行便利,好成大计。” “可她今日这般说辞,是逼着我们也与许家划清界限,否则我们便会被她抓住把柄。当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黎儿不必担忧。”二夫人房氏走上前去,轻柔地安抚。 那双眼睛里尽是胜券在握,“她一个深宅内院的高门贵女,哪里懂得朝堂之事?太子少师虽官位不高,却也是天子近臣。” “明日三弟上朝时,只要朝臣略上奏弹劾一二,我们便能名正言顺去许家赔礼不落人口实。” 姜远思扣了扣茶盏,轻轻摇着杯中清澈的茶汤,笑意深长。 他颇为温柔地望向姜月黎,“黎儿,委屈你了,这些年被她压了一头处处受气。很快这样的日子,就能彻底结束了。” 姜月黎温婉一笑,“愿为父亲母亲分忧。” “我们还需谨慎行事。姜月恒要这衣裳,大约也是猜到了什么。不过等她查到其中关窍,恐怕长房早就倒了。” “或许也可以给她找些事情做,能让她更加无暇顾及我们。” 少女弯了弯眼睛,如春风般轻柔的双目,眼底却写满了精明算计。 第5章 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一辆马车从姜府偏门而出,车身很是低调,无人发觉异常。 只是车内的空间却很是宽敞,桌案上摆放着精致的茶具,茶雾浮起,如梦似幻。 “姑娘,二夫人明明答应送衣裳来了,您为何还要去铺子里买布料啊?” 云烟为姜月恒添着茶,好奇问道。 姜月恒慵懒支颐,漫不经心地望着车外,“那料子若真有的鬼,她又怎会轻易将把柄送到我们手上?” “不妨趁他们没有反应过来时,咱们自己去瞧瞧,看看这二十金一缎的料子到底值不值这个价格。” 云烟了然点头,心底却是生出一抹赞叹和诧异。 姑娘何时变得这样聪明?且性子竟也好了许多! 她抿了抿唇,悄悄打量着姜月恒。 少女眉眼如峰立体,眉眼英气十足却又不失精致清冷,柔与利柔和的恰到好处,让人看上一眼便心中欢喜。 这样的姑娘,她好喜欢…… “呀!”云烟惊得抖了下,哆哆嗦嗦指向窗外。 “那,那好像……好像有个人?” 姜月恒挑了挑眉,瞬间起身将车帘关死。 跟她有什么关系?被困在这书里已经够糟心了!她又不是圣母! 她声音透着冰寒,“云烟,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路边的男人,不要捡?” 云烟茫然地摇了摇头,仍是有些不放心的望向窗外。 胡同口的青石板被血染得发黑,男子侧躺在杂草堆里,胸前的箭矢穿透锦袍,血顺着箭杆滴落在尘土中,形成一小滩暗红色的洼。 他抬眼时,睫毛上还挂着血珠。 姜月恒轻轻地敲了敲她的脑袋,“他的生死与你何干?又不是你害他至此,何须愧疚?” 她阴恻恻地瞥了眼窗外,故意压低声音,“多少画本子里的女主角,就是因为捡了个男人而灭了满门?” “再者说,你又不知他的身份,万一他是朝廷要犯,捡回去只会害了自己。” 姜月恒摇了摇头。 罢了,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还不知世间险恶,心善些也正常。 许是见了晦气的事,路上的气氛有些低沉。 直到看到城东那块金灿灿的牌匾,云烟才瞬间雀跃起来。 “姑娘,姑娘!” 云烟指着写着‘风华阁’的大字,以及被贵人们围了个水泄不通的铺面,“这就是盛京最近最时兴的衣裳铺子!” “盛京许多贵女都爱穿这布料做的衣裳呢!” 姜月恒猛地眯了眯眼睛。 她看向云烟,眸子里带着一抹惊错,“你是说,最时兴?许多贵女都爱穿?” “是啊。”云烟怔怔的点了点头,“奴婢之前也想买来给您制衣的,可您却说盛京人人都穿,反而显得有些寻常……” 姜月恒狠狠地闭了闭眼睛。 本以为是这铺子的背后之人以次充好,想查这布料的问题。 可这些金尊玉贵的女娘们不好糊弄,若是不好的布料难免有人瞧出端倪,问题想来并不在料子本身。 是她一时大意,先入为主了。 或许,可以查其来源。只是经手之人颇多,查起来想必需废些时日。 “不必买了。”姜月恒握着云烟的手上了马车。 她早该有所准备。她改变的剧情越多,原来的发展会越不受控制。 书中只交代二房是靠着这布料生意筹集的银钱成事,却并未彻底言明。这背后牵扯的,想必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 思索之际,马车突然一顿。 “姑娘。”云烟卷起车帘望去,神色有些紧张。 “是方才,胡同里的那个男子挡了路……” 姜月恒眼眸沉了沉。 她摆了摆手,示意车夫绕道而行。 哪想那男人却突然睁开双眼,眸子里的锐光透过凌乱的乌发,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姑娘小心!”云烟忙吩咐人护着姜月恒。 可不等随行侍卫出手,那男子却先撞开几人的防守,一个猛扑扑进了马车内。 胸前的箭矢随着颠簸不断剐蹭血肉,大氅下摆已晕开巴掌大的血泊,每动一下就有鲜血黏在衣料上。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混杂着泥土和血迹紧紧拽着姜月恒的裙摆。 “大胆狂徒!你可知我家姑娘是何人!还不放手!”云烟用力去掰他的手,只是他却越发用力,纹丝不动。 “姑娘!”云烟担忧得红了眼眶。 姜月恒心下一狠,生怕是旁人算计她设下的局,握着茶壶正准备砸下。 那狼狈不堪的少年,却瞬间抬起头。 眼睛如锁定了猎物的毒蛇,又像是抓住了最后救命的稻草,明明是冷清矜贵,此刻却带着一抹祈求。 他抖着手,从胸口摸出一枚白玉令牌,“帮我……” 少年苍白的唇色与腰间蟠龙玉牌形成诡异对比,姜月恒突然捏住他下巴,瞳孔猛地一缩。 “云烟,吩咐车夫去首饰铺子,挑几只金簪。” “阵仗大一些,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她心中狂喜,果断撕下车帘的一角替他包扎伤口。 真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啊! 正愁该如何调查,便有人送上门来任她利用! “姑娘……”云烟虽然惊恐不解,却仍旧抖着手,帮姜月恒扶住了重伤的少年。 许是姜月恒动作生疏弄疼了他,少年呼吸声都粗重了几分。 “敢叫出声,我就说你是刺客,引皇城司的人来抓你。”姜月恒的声音冷冰冰的,不似作伪。 少年气息不稳,握着姜月恒手腕的手越发用力。 姜月恒轻而易举地反握住他,她红唇轻扬,冷邪的眸子藏着半点笑意。 玉指猛然捏着少年的脸颊,给他喂进去了一颗药丸! “命都捏在我手上呢,还敢对我有意见?” 姜月恒对上那少年恼羞成怒的目光,擦拭着手上的血迹,“不服气?那就给我憋着。我为了救你搭上了自己的名声,你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少年深深地望着她,本是澄澈清明的双眸,竟像是冰泉一样的冷。 姜月恒轻笑一声,存了心想逗弄。 “好看么?”她压低了声音,带着浓浓的威胁。 眼眸蛇蝎一般的毒,似将人生吞活剥,“再看,就挖了你的眼睛。” 第6章 像蛇蝎,像罂粟,让人疯狂上瘾 少年闭上双目,像是堕了魔道的佛子,圣洁之中添了几分邪佞。皮肤更是养得极好,比那些贵女们还要精致。 他额角暴起青筋,似是极度煎熬。 马车一路行至首饰铺子外,姜月恒还特意吩咐侍卫弄出些阵仗,引得不少人侧目。 云烟很快捧着一盒首饰簪子上了马车。 她不明白姑娘这样做的用意,但姑娘说了,她便会用心做到最好。 “云烟,将这些首饰送去给六公子和七姑娘,再派人把这里收拾干净。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月信来了,万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至于你。”姜月恒懒懒地垂着眸子昵他一眼。 “待会儿换上家丁的衣裳跟我回府,我自会请人给你医治。” “你最好不要露出什么端倪,若是被人发现了,我可保不了你。” 她轻佻一笑,目光落在少年手中沾了鲜血的玉牌上。 这就是书里死在太子手里的五皇子啊…… 生母只是一个不受宠的才人,出生起便不被人看重,不知如何成了太子的眼中钉。 也当真是没有主角光环,就这么轻易地被刺客杀了,结局如此草率。 没想到,阴差阳错让她救下了,捡了这么个便宜! 姜月恒轻轻阖上双目,盘算着该怎么下这一步好棋。 这样高高在上的皇子可万不能捧着,男人一捧准会飘,越是看不透摸不清的,他们反而越发沉迷。 说白了都是贱。得不到的,永远最好。 非得表现的难为情些,态度霸道些,才能让他记下这救命之恩,未来乖巧替她办事。 只是她未曾发觉,身边原本气息奄奄的少年,轻轻睁开双目,看向少女方才握过的手腕,那里仍旧温热。 好看么? 自然。从来都是极好看的。 又美又毒,像蛇蝎,像夺人性命的罂粟,靠近后便会疯狂上瘾。 …… “醒了?” 艳阳有些刺目,谢厌想抬手去遮,这一动却又扯到了伤口,刺骨般的疼。 “刚给你包扎好,乱动什么?” 耳畔少女清冷的嗓音夹杂着些许不耐,只是她手上的动作却很轻,似羽毛浮水。 姜月恒无奈的扯开刚系好的蝴蝶结,重新给他包扎。 要不是怕他就这么死了,她才懒得管。 她看向自己葱白的十根手指,不想染上血腥气,便有些娇气的捏着两根手指,轻轻掀起鲜血浸透的纱布。 云烟实在不忍,小心问道,“姑娘,要不奴婢来吧?” “不用。”姜月恒头也未抬。 “你去守着门,谁也不准放进来。” 云烟用力点头,转身走向屋外。 她动作很麻利,姜月恒甚至都没有听到房门关闭的声响。 伤口处的血肉模糊,几乎能看到里面的白骨,怕是再用力些这肩膀就废了。 触目惊心,看得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肩膀隐痛。 “轻点……”沙哑的嗓音有气无力。 姜月恒不耐地掀起双眸看他,却猛地缩了缩眸子。 阳光落在他的眉眼间,似是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光,格外圣洁,温润如玉。偏生那双眼睛,乍一看温柔无辜极了,可细看,却似是能看到眸中的冷意和算计。 明明与她这具身体是相仿的年纪,眉眼是那般温雅。可对视上的瞬间,却感受到无形的压迫一般。 怕是个黑了心的,否则也不会在深宫中活到现在。 思忖之际,少年猛地握住姜月恒的手。 姜月恒冷冰冰的拂开,瞪他一眼,“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谢厌只笑,唇瓣毫无血色。 他嗓音有些许低沉,“姜家大姑娘,我知道你。” 姜月恒挑了挑眉。 知道她的人多了去了,毕竟可是原书里头号炮灰反派,死的可谓是轰轰烈烈人皆欢喜。 相比之下,这位皇子可就死得汲汲无名,作者一笔带过,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可我不认识你,你叫什么名字?”姜月恒看似随口,漫不经心地问着。 谢厌微笑,“我跟姑娘同姓,单名一个厌字。” 姜月恒冷笑,脱口而出,“扯谎!” 谢氏皇庭,五皇子能跟她一个姓? 谢厌歪了歪头,眼眸一亮,流露着一抹狡黠,“哦?” 他撑着身子艰难坐起,狐狸眼满是精明,“姜姑娘说不认识我,却为何说我的姓名是假的?” 见姜月恒欲开口,他忙继续道,“姜姑娘莫不是要说,我不可能姓姜?” “可我非姜家族人,姜氏百姓亦有许多姑娘未见过的。姜姑娘凭何回绝的这样果断?” 姜月恒心下一惊,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可谢厌却抬起他受伤的手臂,紧紧攥着她的衣袖。只要她一用力,伤口就会再度崩裂。 好一个黑了心的儒雅少年! 姜月恒咬了咬牙。 对方有意摊牌,她也懒得再装。 “我是不认识你,可我认得你那腰牌。否则任凭你如何可怜,我也断然不敢随意把你捡回来。” “殿下,好玩吗?你不是早就知道,我认出你的身份了吗?” 她俯身,双手撑在矮榻上,死死盯着眼前的黑心少年郎,“我也不妨告诉你,给你喂的药,不仅止血,还有剧毒。” “这毒一般的庸医可查不出来,你需一月找我要一次解药。” 面前的少年神色未变半分,那双琥珀般透亮澄澈的眸子,沁出些许笑意。 像是融化开的蜜糖,裹着麻痹人心神的毒,稍不留神便溺在其中。 姜月恒恶劣一笑,恶趣味地挑了下他的下颌,“我说过了。” “你的命,捏在我手上。” 谢厌眸子暗了暗。 他眯起眼眸,漆黑的瞳仁如化不开的墨,被眼睑遮住了一半,“你好大的胆子……” 话音未落,唇边便被蛮横地怼了碗苦涩冲鼻的药。 “喝了。” 姜月恒声音依旧冷淡。她直起腰,俯视着眼前的少年。 “管你是什么皇子还是权臣,命都捏在我手上呢,就别给我摆谱。” “堂堂皇子竟然重伤流落街头,想来是四面楚歌,腹背皆敌?” 谢厌乖巧的喝完药。 “那你呢?”他抬起头,惨白的脸色看上去格外虚弱,风一吹便倒。 他因重伤,声音很轻,却不乏从容,“世人皆知,姜家嫡女,素来霸道。可为何去趟风华阁,还得掩人耳目?” 第7章 贱人不能惯着 寻常的对话,却带着几分风雨欲来的压迫。 他勾了勾唇角,“买个首饰,却弄出那么大阵仗。是为了掩饰你今日真正的行踪,防人算计于你。” “救我,只是意外。并非你计划里的一环。” 他虚弱极了,说几句话便需停下休息片刻。 “你看似风光无限,可霸道不过是你的保护色。这几年父亲不在,生母早亡,二房虎视眈眈无人护你。” “你无人可信,预感姜家风雨将至,振国将军回来前的这段时间尤为关键。因而你急需有人在朝堂为你行便利,助你破局。” “可你不能找高官权臣,位高之人难以掌控,且未必会站在你父亲这边。” “你亦不能找寒门子弟,位卑之人在朝堂说不上话,也看不清局势。” “所以,你才救了我。” 姜月恒听得头皮发麻。 不消片刻,便将她的伪装看了个透彻,将她的心思摸了个一清二楚。甚至,还剖析了原主这些年行事乖张的深层逻辑。 这样的人,幸好不是她的敌人。 “你说得不错。”她笑得弯了眼睛,瞳孔似是揉碎了星光一般。 “至于你,堂堂皇子,遭人暗害。想必这些年你在宫中定然十分不易,否则陛下也不会任由你遭人陷害,甚至都没有派人来救你。” “你为何落到这一步呢?你蛰伏已久定然万般谨慎必不会轻易暴露,想来是抓住了那人的把柄,这才遭了暗害。” “观你这般,定然是想报仇的。可无人敢为你效力,你没有势力,亦信不过投诚与你之人。” 姜月恒轻笑一声,“可我,你们眼中那些毫无见识目光短浅的闺阁女子。” “我与那些大人物没有牵扯,干干净净。且我父亲手握重兵,若能保下我们,守住我们手里的权势,说不定我父亲能为你效力。” “届时,你如虎添翼,未必不能扭转乾坤。” 她笑意轻狂傲气,阳光似是融进了眼底,张扬霸道,“与我合作,我们联手,掀了这棋局。如何?” 谢厌如冰一般的眸子化开些许水雾。 “乐意之至。”他声音让人耳酥,裹着蜜饵一般。 姜月恒挽袖品茶,冷笑着觑他,“也容不得你不乐意。” “中了我的毒,若是不听我差遣,我随时可以取你性命。” 与虎谋皮,总得留一手。 姜月恒捻了捻茶盏,看向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少年郎。 饶是如此境地,仍旧处变不惊,冷峻的侧颜挺立俊朗,似是丝毫没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 她撑着下颌,“现下有两件事,需要殿下帮我。” “明日朝堂之上,我要殿下帮我称赞许衍和宋云舒,两人情投意合,郎情妾意,真情让人闻之垂泪。” “尤其是宋女将,拿军功换了赐婚的旨意,哪怕拆散旁人做妾室也嫁给自己喜欢的郎君,这样的爱情,当真是惊天动地。” “至于第二件,待你脱险后,前来寻我,我自会相告。” 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惹怒了她。 就算许衍再有苦衷,难道就该背叛姜家效忠太子吗?难道她就不无辜了吗? 且若无她父亲提拔,太子根本瞧不上他,他哪来的脸说自己迫不得已?一身毛病都是惯出来的! 不过既然都翻脸了,她有的是兴致,陪他慢慢玩! 谢厌极浅的抿了抿唇,忽地神色一变,轻咳出声。 零星的血痕从他唇角溢出,沾在薄唇上,格外像是林间食人鲜血后堕魔的佛子,身处黑暗却依旧圣洁。 他好不容易缓和下来,平静的眸子毫无波澜,“姜姑娘,我被人追杀至此,都这般模样了,如何上朝?” “放心。”姜月恒慵懒支颐。 她指尖轻点茶盏,在桌上写下一个‘死’字,“我自有法子,助你风风光光地回朝堂。” “那些追杀你的人,很快就会跪着接你回去。” 谢厌闻言,安安静静地望着她。 少女鲜红的唇瓣扬起一抹弧度,美得像是开到荼蘼的牡丹,却沁出丝丝缕缕的恶毒。 比初次见她的那年,更美了,也更毒了。 只是那一次,他只能仰望她。像躲在阴沟里的老鼠,看着那一团牡丹花,心生羡艳。 这一回,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直视她了。 其实,他们才该是同一类人啊…… “若姜姑娘助我回宫,我必助姑娘达成所愿。”谢厌发自内心地笑了,唇角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姜月恒满意扬眉。 她忽地想起了什么,转头望向他,“你方才说,单名一个厌字。哪个厌?” 谢厌张了张唇,有些说不出口。 厌恶的厌…… 生母不喜,父亲不爱。他的一生,受人厌恶,连名字都这么让人生厌。 他犹豫着如何开口,屋外,却传来侍女急促的声音。 “姑娘!”侍女轻轻叩门。 “风华阁的掌柜说,您今日欠了账没有还!二老爷怎么劝都不听,那掌柜非要找您!” 姜月恒冷笑一声。 她!就!知!道! 二房没安好心! “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谢厌压低嗓音,喃喃低语。 姜月恒没有听清,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这黑心少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显得她欺负了他一样。 谢厌摇了摇头,他刚想抬头,却只见一抹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或许,她只当他是一件可随手利用的物品。 走得毫不留情,头也未曾回一下。 …… 正院的主位,姜远思穿得跟暴发户似的,金色的冠子又俗又丑,晃得姜月恒眼前发晕。 姜远思身边,端坐着二夫人。这些年仔细娇养着倒是肤若凝脂,依旧年轻。 可惜了,鲜花插在牛粪上。 姜月恒没忍住,嗤笑一声。 姜远思眉毛一竖,猛地拍了拍桌子,“月恒,你如今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二叔别一口一个规矩。”姜月恒丝毫不客气的坐在一边。 “二叔总把规矩挂在嘴边,倒是说说咱们家共有几条规矩?我这次犯的,又是哪一条?” 姜远思气的脸都斜了,死死瞪着她。 这死丫头什么时候这么伶牙俐齿?真是好生讨厌! 姜月恒不屑抬眸,将他的窘态看在眼底。 果然,贱人不能惯着。 院内气氛有些诡异的凝滞。还是候在一旁的掌柜没忍住,率先咳嗽了一声。 “那个……姜大姑娘?”掌柜弯腰。 “您欠下的百两黄金,不知何时能给小人?” 第8章 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姜月恒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那掌柜,枯井般的眸子,死死盯着姜远思。 主位上道貌岸然的男子神色威严平静,只是转瞬即逝的那抹得意和阴毒,还是被姜月恒捕捉到了。 她弯唇一笑,瞬间明白了二房打的如意算盘。 可惜了,惹了她,管你是谁,她照杀不误。 “我欠你金子?”姜月恒掀起眼皮看向那掌柜,幽深的眸子一望不见底,让人看一眼便觉浑身冰寒。 掌柜有些心虚惶恐,他点了点头,再度作揖,“您今日来风华阁,赊了五匹布,说晚些时候让小人来姜府找您取……” “哦?”姜月恒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说清楚些,我什么时辰去的你们铺子,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那时的铺子里还有何人?买的布匹又是什么颜色?” 掌柜汗颜,抬手掩了掩额上的虚汗。 姜月恒冷笑,继续追问,“你说我赊账,那可有字据?可有人证?” “你可别告诉我,区区半日不到,你便已经忘了。” 声音掺杂了些许冷意,让掌柜的腰越来越弯。 他求救般的看向姜远思,交叠作揖的双手冰冷。 姜远思暗骂一句蠢货。 他轻叩茶盏,端出一副长辈的架子,“月恒啊,二叔知道这些年你撑着长房不容易。若是没有钱,二叔可以借给你。” “这衣服,二叔不是答应送给你了吗?又不是买不起,你何必要欠别人钱?” “你平素娇养惯了,在府里拿了你妹妹的东西不还倒也罢,怎的在外面也如此无状?”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纵然你是高门贵女,也应遵守律法。你又何必为难一个跑堂的掌柜?” 姜月恒听了他这些语重心长的说教,险些当场给他鼓掌打气。 瞧瞧,她的好二叔,偏颇的未免有些太过明显! 她气笑了,紧紧盯着掌柜,“你聋了吗?我问你话呢,你看我二叔作甚?” “月恒!怎可如此无礼!”姜远思怒目瞪圆,狠狠将茶盏摔在桌案上。 “我看你就是跋扈惯了!在家也便罢了,可你怎能欺辱这些无辜的百姓!你的父亲见了难道不会心寒吗!” “二叔说的极是。”姜月恒将手搭在椅子上,轻叩桌案。 锋锐冷邪的眸子毫无半点温度,“这人既说不出我何时出现在风华阁里,也说不出我买的料子什么颜色,又没有留下我的半点物证作为信物。” “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吗?若以后人人来找我,说我欠了他们的东西,二叔也要像今日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偏袒他们吗?” “你也是!”她猛地瞪向掌柜。 “仗着有人撑腰便无法无天敢讹到我头上!我看是活得不耐烦了!” “姜月恒!”姜远思胸膛猛地起伏。 他脸色气得涨红,用力捂着胸口,嘴皮子都在打颤,“你现在,当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不听长辈教导,不服管教!你这样的女儿,该多让你父寒心啊!” 姜月恒眯了眯眼。 这老东西就知道拿辈分压她,真是给他脸了! 姜月恒没接话,反倒是看向战战兢兢的掌柜。 她勾烦躁地摆了摆手,“把他送去官府,告知官府的人仔细审问,我倒是看看谁狗胆包天敢,在背后指使他来害我!” 她压抑着唇角不上扬,连忙招呼侍卫将那掌柜押走。 云烟早就看那贼眉鼠眼的掌柜不顺眼了!她们家姑娘连门都没进,非说拿了布匹没给钱! 二老爷也是,不由分说便让姑娘还钱,摆明了有鬼! “姜大姑娘……你做什么!”掌柜这才慌了神。 他看着那张瑰丽如妖的脸,只觉心惊胆战。 他想挣脱,却被侍卫用剑柄抵住,被迫往外走。 “站住!”姜远思猛地站起身,怒视着她。 “姜月恒,你这是做什么!” 姜月恒摇了摇杯中茶盏,笑意带冷,“二叔难道不清楚我在做什么吗?我在报官啊。” “我们双方各执一词,那便请知县大人来查个清楚,看我究竟是欠钱不还还是他别有用心!” 茶雾浮起,在纤细的指尖凝成水滴,又顺着手指流下。 真是又蠢又毒,专门想这些漏洞百出的恶心法子给她添堵是不是? 好啊!她有的是法子,慢慢收拾这群蠢货! “恒姐儿!万万不可!” 眼见着姜远思震怒,二夫人连忙起身。 她一副真心为子女考虑的慈母样子,笑容虚伪得让人恶心。 “恒姐儿,多大点事啊,怎么就非要报官了呢?”二夫人郑氏温柔地握着姜月恒的手,耐心劝道。 “这钱,二叔母做主替你还了!否则此事宣扬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以后还如何嫁人啊。” 姜远思冷哼一声,添油加醋,“她跋扈成这样,怕是也没人敢娶!” “夫人你也真是慈悲心肠,都把她惯成什么样了!” 姜月恒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 她懒得理这两对夫妻,红脸白脸地唱给谁看!她跟他们可没有血缘亲情,可不吃这一套! “二叔母口口声声说为了我的名声,那更应该报官。我行端影直,不是我做的事,休想赖到我头上。” “送到官府去正好证明我的清白,多好啊?”姜月恒一把握住郑氏的手,染着红色蔻丹的指甲近乎掐进她的肉里。 眼眸冷的似渊,她死死盯紧面前之人,“二叔和二叔母如此推三阻四,不会是跟这掌柜有什么牵连吧?” 郑氏瞧着她的眸子,莫名觉得后背一凉。 那双眼睛,无风无浪,像是在看死人一般看的她头皮发麻。 她强行堆出一个微笑,“怎么可能,二叔母是为你着想……” “那还愣着作甚?”姜月恒猛地松开郑氏的手。 她转身命令道,“即刻送去官府!若有人阻拦,视为同党,一并送去!” 掌柜被人押着向前走,频频回头看向姜远思。 姜远思拢在袖口的手指缓缓攥紧,他咬牙切齿,却实在无能为力。 他的兄长是谁? 那可是从龙之功的少年将军,先帝更是亲赐封号‘振国’,准他见驾不跪,剑履上殿。 而姜月恒,他嫡出的女儿,世家贵女,贵比公主,振国将军一日不倒,她便一日有嚣张的资本! 即便他这个二叔,也说不了什么。 姜远思深吸一口气,目光透着狠毒。 很快……她也嚣张不了多久了。 他强行压下怒意,冷笑着开口。 第9章 这婚事,她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月恒,你不要名声,我还要呢!” 姜远思心痛至极地捂着胸口,“你堂堂高门贵女,竟然将一届百姓告上公堂!” “若是此事传出去旁人该如何看你,如何看姜家?” 姜月恒安然地坐在原位,品茶听戏。 她又不瞎,这几个人一唱一和演戏阴她呢!否则任凭吃了熊心豹子胆那掌柜也不敢害他! 眼见着报官了要暴露了,心急了演不下去了吧? 见姜月恒不接话,姜远思狠狠眯了眯眼,怒拂衣袖,“我看我是管不了你了!” “得尽快给你找户人家,将你嫁出去!待你嫁进婆家,方知在家时长辈们对你有多纵容!” 姜月恒不屑地嗤笑一声,她忽地站了起身,瞥向主位上的姜远思,笑意有些渗人,“好啊。” “二叔尽管把人领进姜家,大不了我去告御状,就说二叔不敬振国将军,要未经他的同意把她的女儿嫁出去!” “姜月恒!”姜远思眼看着就要发怒。 郑氏连忙上前阻拦,她摁下姜远思指着姜月恒的手,在他耳边低语,“大计为重,想想咱们黎儿。” 那双眼睛尽是精明,沁出丝丝缕缕的恶意,“硬碰硬不行,咱们就另想法子。待生米煮成熟饭,她不嫁也得嫁。” 姜远思狠狠闭了闭眼。 他捂着剧烈起伏的胸膛,喝了整整一盏茶才缓过劲。 “罢了,罢了!” 膘肥体壮的脸上如今尽显惫态,姜远思扶着额头坐下,“我也管不了你了。” “索性你父亲就快回来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姜月恒才懒得废话。 她起身,敷衍地欠了欠身子转身就走。 走时还不忘丢给侍卫一包银子,“你亲自去盯着,就说我有极大的冤情,让知府大人务必彻查清楚这人污蔑我的缘由。” 侍卫自然开心! 他受宠若惊般捧着一整袋银子,跟在姜月恒身后笑道,“大姑娘放心,属下一定办妥!” “属下瞧着那人也是个软骨头,说不定还不等用刑就招了。” 几人笑着走远,姜远思听了他们的话,更是气得脸色发白。 他接连咳嗽了好几下才缓过神来。 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姜月恒的背影,他攥紧拳头,一下捶在桌案上,“这该死的贱人!” “夫君莫恼,她查不出什么。”郑氏眼底露出些许狠色。 “死人嘴里,自然什么都问不出来。” 姜远思深深叹息,“都怪那掌柜,委实太蠢!也是生意场上的老狐狸,竟连一个小丫头也说不过。” 没用的人,活着也是一种浪费。 他自然是不将这种小人物放在眼里,如今一想起姜月恒他就来气,“一天天地看着她在我面前晃悠,夫人你可知我这日子是怎么过的!” 长兄本就压他一头,如今连他的女儿也骑在他头上! 凭什么从小到大,什么好事都是他兄长的! 只因他是个庶出的孩子,他便只配跟在兄长身后捡他不要的东西吗?这不公平! “夫君,我保证。”郑氏温柔地牵起他的手,含情脉脉地看向他。 “姜月恒这婚事,她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姜远思神色一揉。 他的头靠在郑氏的怀里,嗅着她周身的脂粉香,只觉浑身舒畅。 “五日后礼佛,带她一起去吧。” 姜远思缓缓闭上双目,“夜长梦多,我是一刻也忍不了了。” …… 姜月恒本是要去丞相府找她姨母的。 可不巧,一出门便迎面撞上了长街纵马的宋云舒。 她骑马便也罢了,关键是还故意往姜月恒的马车上撞!这姜月恒能忍? 云烟猛地拉开车帘,露出姜月恒那张如荼如蘼的面容。 她端坐在马车正中,膝上还放了本讲述北蛮的书籍,一双冷邪阴戾的眸子死死盯着白马之上的少女。 “原来是姜大姑娘的马车。”宋云舒长发高高束在脑后,英姿飒爽,红衣干练。 她昂首,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实在抱歉!惊扰了姜大姑娘!我一个粗人在战场上杀敌自由散漫惯了,不懂规矩,还请见谅!” “滚。”姜月恒不耐烦地昵她一眼。 宋云舒的笑容瞬间僵硬。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姜月恒,“你说什么?” “好狗不挡道,你耳聋吗?”姜月恒简直要烦死她了。 背叛她继母,用军功抢她的未婚夫,不要脸上赶着挑衅她!书中更是在她下狱后用刀子剜了她的双目! 那血淋淋的疼痛,她可是被迫跟着原主遭受了一遍的!如今宋云舒还有脸在她面前晃悠? 真是撞到枪口上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云舒瞬间就怒了。她战功赫赫,哪个女子像她一样征战沙场?谁见了她不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宋将军? 姜月恒一个没有见识的后宅女子,闺阁都没有走出过,哪里配跟她相提并论? “姜大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宋云舒那委屈劲瞬间就上来了。 她一副隐忍至极的模样,引得不少人驻足,“我不过挡了你的路,你便对我恶语相向?姜大姑娘未免太过霸道了!” 姜月恒气笑了。 真是成了精的死绿茶,舞到她面前了? “我还霸道啊?”姜月恒嘲讽般笑了笑。 “我要是霸道,就该直接拿刀砍了你这个强人未婚夫的妾室!” “人人皆知我跟许衍有婚约,你还拿自己的军功来换许衍的平妻之位,是不是贱的,嗯?” 宋云舒满脸屈辱,握着缰绳的手指缓缓用力,勒出一道道白痕。 姜月恒就喜欢看她这副憋屈的样子。 她恶劣般勾了勾唇,扫过一眼愤愤不平替宋云舒惋惜的众人,“还不滚?我倒是无妨,反正舔着脸当人妾室的人又不是我。” “倒是某些人,万一心里不平衡一气之下把你们灭口,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她的恐吓很有效果,还欲帮宋云舒说些什么的人群尴尬散去。 宋云舒见没人看戏,也懒得再演。 她脸色陡然阴沉,“姜月恒,我可是有军功傍身的!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跟我说话?” “我跟阿衍是真心相爱!你为什么一定要拆散我们!” “我们只是想平平淡淡过完一生,希望能长相守而已,又没有抢你的正妻之位,你为何要这样针对我?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第10章 你欲如何? 姜月恒恨不得撕了她这张不出象牙的狗嘴。 “对啊,我恶毒!整个大宸就你清高,就你了不起,争着当第三者还有理了?” “谁家里还没个军功了?你靠着跟在我继母后面捡来的军功跟我叫板?真是可笑!” 她示意云烟拉上帘子,看见这张脸就觉得晦气! 云烟冷哼一声,直接命随行侍卫驾车向前。 宋云舒被逼得让开路来,一双眸子尽是怨恼。 姜月恒的马车都走出几步路了,可她依旧不依不饶,骑马追在马车后,“姜月恒!你不过仗着父辈的军功嚣张跋扈!” “你就是个可怜虫!靠着他人的荣耀苟延残喘!我的功绩都是我自己赚来的!跟我相提并论,你也配!” 车帘被一只冷白的素手掀开,姜月恒脸沉得能滴出墨来。 “我不配是吧?” “行,我这就去告诉我姨母姨父,有人辱骂我们一家德不配位呢。” 说完,她直接命人拦下了宋云舒。 那张嘴什么好话也说不出来,净让她添堵。 当她愿意穿成这劳什子嫡长女吗?谁愿意要这显赫的身份谁要啊! 经历了那么憋屈的一生,她现在只想杀了这些没有脑子的蠢货! 马车内气氛沉冷的诡异,直至到了丞相府才有所缓和。 姜月恒说的告状是真的。 宋云舒说的那些话根本无需添油加醋,直接把丞相夫人,也就是原身的姨母气的够呛! “我不管!”沈芸一掌拍在桌案上,头顶的金钗相互碰撞。 巴掌大的小脸保养的半点细纹也无,深紫色的浮光锦亦是显得她肌肤雪白,满身贵气高雅。 沈芸哼了一声,眯起眼睛等了贺相一眼,“敢让我们家恒姐儿受委屈,你这个丞相是怎么当的?” “你要是不管,老娘现在就去找她宋云舒打一架!上赶着给人当小三还有理了她!真是不要脸的狐狸精!” “不就是仗着自己上过战场吗!跟在别人后面捡来的军功,她倒是真有这个脸要啊!” 见贺相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沉思不语,沈芸当即来了气。 她‘啧’了一声,挽起袖子去拧贺相的耳朵,“耳朵若是摆设,我给你撕下来可好!我跟你说话呢!” “姨母!”姜月恒连忙上前阻拦。 贺相那张中年亦能迷倒万千少女的脸上亦闪过一抹惊骇,他忙笑着讨好,“夫人,夫人~” “孩子还在呢,给我点面子~” “那你现在就上折子!给我把这对狗男女往死里弹劾!”沈芸叉着腰,一副护短的模样紧紧护着姜月恒。 她边骂,边小心翼翼观察着姜月恒的脸色。 姐姐去世前,曾委托她一定照顾好阿恒。 可月恒对她有怨,这些年从未主动登门造访,平素更是不肯跟她多说几句话。 如今难得来一回,她这个姨母定然是要替月恒讨回公道的! 姜月恒又怎么瞧不出他们在演戏? 她轻轻咳嗽一声,“姨母,我先去外侯着。” “劳烦姨父费神了。” 她转身,朝着贺相微微拂身,退出书房。 待姜月恒走后,沈芸如释重负般坐在贺相身边,她探着脑袋看向书房外,抚着胸膛,“阿恒应该没看出什么端倪吧?” 贺相不惑之年却俊朗依旧,岁月只是让他添了几分成熟的儒雅和压迫。 他叹息一声,“夫人啊,阿恒那孩子可聪明着呢,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就你话多!写你的折子去!”沈芸瞪他一眼。 “夫人~”贺相瞬间换上一副委屈的模样,揉了揉耳朵,“我知道你想对她好,让她觉得找你帮忙并没有那么重的负担。” “可下次守着孩子,你倒是给我留些脸面啊。” 沈芸有些担心的去看他,“捏疼了吗?我也没用力啊……” 她温柔地替贺相抚了抚耳,未曾见到他眼底流露出的那抹狡黠和满足。 贺相压抑着上扬的唇角,幸福地眯起眼睛,声音低沉极具磁性,“夫人。” “阿恒肯愿意与我们走动,是好事。” “阿姐临终前将阿恒托付给你,这些年你明里暗里照拂于她,也不算是对阿姐有所交代了” 沈芸轻叹一声,却是看向书房外那道窈窕的身影。 桃花眼底掺杂着忧虑和心疼。 …… “你姨母知道你爱吃桃花酥,便亲自下厨去做了。” 茶案上,姜月恒和贺相相对而坐。 贺相有些不自然地转着拇指上的扳指,“你姨母许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她亲手做的点心,我都没有吃上几回。” “阿恒以后可要多多来啊,好让姨父也沾些光。” “哈哈。” 贺相尴尬的笑了笑,频频望向小厨房的方向。 姜月恒轻笑一声,客气地道了声谢。 她挽袖,为贺相添了一杯茶,“姨父神机妙算,手眼通天,想来知道我今日来的目的。” “姨父,我们有话,不妨直说。” 贺相正了神色,威严的面容不苟言笑时让人看上一眼便不敢造次,极具压迫。 他看向姜月恒放在他面前的茶杯,似乎未曾想到姜月恒竟能如此直言不讳。 “姨父,我虽姓姜,可实际上与姨父才更为亲厚。相府与我们牵扯得太多了,斩不断的。” “既是亲缘,也是利益。”姜月恒神色平静,纵然面对着贺相,腰背却依旧挺直。 她眼底似是压抑风雨,透过漆黑的瞳仁,沁出一缕邪佞。 “姨父定然知晓,姜家风雨欲来。如是舍弃姜家便能保全相府,想来今日姨父无论如何是不会同意姨母见我的。” “一旦姜家倒台,丞相府必遭牵连。” 贺相终于抬起眼眸,正眼看着面前的少女。 她明明生的那样矜贵明艳,没有半分武将的气质,像是花圃里精心培养的牡丹,见不得风吹日晒。 可她却能越过囚困她的花田,观清天下局势却临危不惧。 林相自嘲般一笑,“或许,是相府这些年枝繁叶茂,让人看了便忍不住地想要修剪。” “这些枝叶,一旦脱离了掌控,便会被针对打压。反有的是新起之秀,有的是人喜欢繁茂的枝叶,却不曾在意被蛀空的内里。” 姜月恒闻言,不屑嗤笑一声,“姜家祖辈努力了那么久,才成了今日的百年世家。姨父也是,三代人的努力,才在如今成了新晋世家。” “若是世家的名号就这么葬送在我们手上,姨父会甘心吗?” 她眼底烛光灼灼,似是准备随时点燃这场硝烟。 林相眼底露出些许欣赏,他微扬唇角,“你欲如何?” 第11章 定下婚事?他们也配! 姜月恒摇了摇手中的茶杯。 “茶杯自是极好,只是这茶,涩口难咽,惹人心烦。” 她拂袖,直接将杯中的茶扬了出去。 茶不好,那就换杯称心如意的来! 总不能因这茶涩口,连杯子都扔了。 贺相何等聪明,自然是看懂了姜月恒的意思。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他们犹如这茶杯,可长久地用下去。而帝王,就像杯中茶水,若是不喜,便换了。 贺相心中骇然。 他没想到,他这外甥女竟如此胆大包天,竟连皇权都想左右! “趁他们没布完局之前,我们现在破局还来得及。” “姨父,是跟我一起赌一把大的,掀翻这棋局。还是待姜家灭后陪葬,相信姨父早有抉择。” 贺相闻言,倒没有接话。 小辈年轻,气性高,总凭着一腔热血觉得自己能改变些什么。 可光有野心是不够的,没有手段和权势支撑,什么都做不了。朝中的局势,远比她想的复杂。 他轻叹一声,摇头笑道,“可你连自己的婚事都左右不了,又如何左右得了朝堂?” “你府中的两位叔叔,还有许衍和宋女将,可都不是好相与的。” 成熟儒雅的面容未曾掀起波澜,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姜月恒,“你来之前,我刚得了密信。” “你二叔母进了宫,求郑贵妃五日后也带上你去莲华寺。” 姜月恒微微扯了扯唇。 这是不信任她? 也是,一个身在闺阁的小丫头而已,仗着自己父辈的权势在贵女中耀武扬威便罢。可若是说她能搅弄朝堂风云,自然无人相信。 “既如此,我便拿五日后的结果做投名状。”姜月恒拂了一礼。 能做到今日的丞相之位,她不信贺相手中没有什么底牌。 一旦沾上了谋逆,便是灭九族的罪过。而书中的贺相只是被罢官,全族流放,想来也是早做好了打算。 能保命便好,若是陪着她赌,没准会葬送全家的性命。 姜月恒敛了敛眉,递给贺相一副画,“弹劾许衍一事并不急,自会有人帮我上奏。” “想来姨父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正踌躇不疑。毕竟若是五皇子真的出事,姨父怕是会被人扣上顶无能的帽子。若是保全了五皇子,便是得罪了太子。” 贺相深深地望着姜月恒。 他缓缓展开画卷。 是一个男子的通缉令,而画上的男子,正是当今的五皇子。 “盛京太平久了,难免让许多人生出腌臜心思,将矛头对准忠良。父亲大破北蛮,出了几个细作报复大宸皇室,再合适不过。” 姜月恒声音带着几分张扬轻狂,她挑眉,指着角落里不起眼的几个字。 “为了查这北蛮的文字,还真是颇费了些功夫。” “姨父就说,是混在军中的北蛮细作追杀五殿下,甚至大张旗鼓地当街搜查。” “是太子殿下慧眼识破了北蛮人的阴谋,救了五殿下。咱们将锅推给北蛮人,顺便卖太子一个人情,多好啊。” 她笑得乖巧,红唇扬起,却写满了阴谋的味道。 贺相瞬间笑了。 祸水东引,明哲保身,让太子有苦难言,就算知道真相也不敢说出口。否则,如何解释五皇子被刺杀一事? 顺带还赞颂了他父亲的功绩,拉踩了一下盛京这些有点功绩就扬武扬威的武官。 看,远在边疆北蛮被振国将军大败,北蛮不敢正面对战只敢耍些阴招。而他们,连几个细作都抓不住,害五皇子受难,何等的无用可笑! 原本愁苦的死局,就被这么巧妙的破了。 他抬起眼眸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有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欣赏。 “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 贺相看向画上谪仙般的少年,“五殿下出身并不高,也不受宠。你确定,要将宝押在他身上?” 姜月恒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又为贺相添了盏茶。 贺相轻笑一声,“也罢。你既早有谋算,我便也不再多问。” “小阿恒,五日后,且让姨父看看你的手段。” 毕竟相府这么多人的命,他自是不敢轻易赌的。 姜月恒放下茶盏,眼眸弯成了月牙,盖住了半个漆黑的瞳仁,“请姨父,拭目以待。” 如今,这盘棋旁人都下得差不多了。 也该轮到她,来当这个执棋人了。 …… 贺相的动作很快。 很快,北蛮奸细的通缉令便被挂满了盛京城,许多武将还被罚了俸禄银子,尤其是负责盛京治安的将军,还各领了廷杖。 一时间,盛京的戒备都比往日森严了。 百姓也都惶恐不宁,北蛮人连皇子都能害,更别提他们这些普通百姓了。一时间,竟有人称赞起振国将军。 太子的人更是当众护送重伤的五皇子回宫,引得百姓称赞,帝王的赏赐更是流水一般往东宫送。 姜月恒懒懒地躺在贵妃榻上吃着葡萄,她听着云烟的描述,唇角微微弯起。 抓这些个不存在的北蛮细作,想来也够这些人折腾一番了。 太子有苦难言,这表情一定很精彩。 “姑娘,不好了!” 她的另一个侍女,云雾,有些慌张地跑了进来。 “姑娘,您让奴婢一直盯着二房那边。刚才奴婢听到,二老爷在和傅尚书商量您的婚事!现下正在请人合八字呢!” 姜月恒揉了揉眉心,有些烦躁的深吸气。 这两个老东西还真能折腾!净给她找茬! 好啊,合八字是吧? 她就让这家人合出个门当户对来! “云雾,云烟,你们过来。”姜月恒招了招手。 她倾身,在两人耳畔低语了几句。 云烟突然睁大了双眼,“姑娘……” 她没听错吧?姑娘这招,也太狠了! 倒是云雾,唇角微微弯起,有几分跃跃欲试。 敢惹她家姑娘,这些人也配! 姜月恒扶着云烟的手起身,振了振衣袖。 这么着急给她定亲啊……那她大概猜到,去莲华寺祈福会给她下什么套子了。 姜家二房的人也真是蠢,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招,啧。 姜月恒一路走至正殿,路上的侍女唯恐触了她的眉头,纷纷低着头不敢看她。 要么说她这二婶左右逢源,帮着姜远思赚得盆满钵满呢。 瞧瞧,还没跟傅家成为亲家呢,就跟傅夫人聊得这般融洽。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姜月恒扬眉笑道。 冷厉的声音,带着几分霸道张扬。 热闹的气氛,瞬间沉肃下来。 第12章 坑都埋好了,她怎么不跳? 姜远思一张脸瞬间沉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颇为不耐地看向远处走来的姜月恒,轻‘啧’一声,“越发没有规矩了!见了你傅伯父还不行礼问安?” 姜月恒突然很想将这人的嘴缝上。 问安?她才走进来,来得及说话吗? 再说了,原书里的傅家可算不得什么好人,一家子尖酸刻薄。让她问安,他们家配吗? 见姜月恒态度极为敷衍,二夫人郑氏连忙无奈笑着,“算了,夫君。” “何必这么严苛,咱们恒姐儿还小,不懂规矩。” “不懂规矩?都多大了!到了议亲的年纪,也该懂事了!”姜远思板着一张脸,看向姜月恒的目光尽是不耐。 他阴沉的眸子动了动,“月恒啊,你来的正好。今日尚书大人上门提亲,你父亲不在,我便替你做主应下了。” “傅家门第高,与你也算门当户对,嫁去傅家也不算委屈了你。” 姜月恒抬眸望去。 主位上,姜远思夫妇笑的绵里藏针。而右边的雅座,傅尚书和傅夫人正挑剔地看着她。 尤其是傅夫人,一个劲地看向她的肚子,似是在衡量着她能否担得起传宗接代的重任。 姜月恒忽地笑了一声,有些无聊地戳了戳茶杯上的盖子,“二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两种角色,二叔充当了哪一种?” “若是二叔有闲心当这个媒人,那我可得好好跟我那些姐妹们说说,千万得避着点二叔,别被二叔给坑害了才是。” “你这孩子,怎的说话如此难听?”傅夫人眯起眼睛,目露不善。 她嫌弃地蹙着眉,“原以为姜家嫡女,谦和有礼,恭顺温和。没想到竟如此目无尊长,不服管教。” “傅夫人这就不懂了。”姜月恒丝毫不恼,反而笑盈盈地为她解惑。 “都说这女子该遵三从四德,说到底,还不过是强加在我们身上的枷锁。” “若说女子非得温婉贤淑才算明事理,那战场上的女将军们又当如何?傅夫人岂不是连同她们一起唾骂了?” 傅夫人咬牙切齿地瞪她一眼,“你可别胡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有几个胆子敢嘲讽朝军中女将! 这姜月恒,还真如郑氏所说,一张嘴皮子厉害的紧! 待进了傅家,非得好好调教一番!否则不知得闹出多大的风波! “月恒!怎可对长辈无礼!这可是你未来的阿婆!”姜远思怒斥一声。 他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长辈姿态,“你如今到了婚嫁的年纪了,又有这么好的人家求娶,你该庆幸!” “这般着急作甚?”姜月恒冷笑一声。 “父亲还有一月便能回府了,待父亲回来后再商定我的亲事也不着急。” 她笑着,瞧着姜远思那张如墨般阴沉的脸色,只觉好笑。 “二叔,非要我话说的明白些吗?” “二叔既不是我父母,又不是媒人,凭什么决定我的婚事?” “简直放肆!”姜远思气不打一处来,头晕脑胀。 “你父亲曾经交代我,让我定要对你的婚事上心!就连嫁妆,我和你二叔母也都给你备好了!虽说我们不是你父母,可也能替你的父母做决定!” “如今双方长辈都在,傅家还带来了聘礼!这么好的亲事,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姜月恒深吸一口气,忍着没有发作。 今日好大的阵仗,若是她闹得太大,太过引人注目,反倒不利于她布局。 名声什么的她倒也不在乎,有了权力自然能让人闭嘴。 过犹不及的道理她懂,况且跟狗说话,也说不通。 最重要的是,她坑都挖好了,演的万一过头了不好收场。 见姜月恒不再反驳,姜远思眉眼间露出几分疑惑。 不对啊? 他话都说的这么过分了,姜月恒能忍? 她难道不应该掀桌跟他闹脾气吗?他都要把她嫁人了,她不应该哭着喊着说自己不想嫁吗? 火坑就在面前了,她怎么不往里跳啊! 他微微昂了昂下颌,继续激她,“我已修书给你父亲,他已经回信于我,托我全权负责你的亲事!” “月恒,你这性子着实该收一收了!在家里我们尚能纵你宠你,可若是等你嫁进婆家,需得侍奉公婆!你见过谁家的儿媳给公婆气受的啊!” 说罢,他连忙看向傅夫人。 傅夫人学着那些贵人指点江山的模样看向姜月恒,挑剔道,“女则和女训,都看过了吧?” 姜月恒挑了挑眉,垂眸看向杯中茶盏,“看过。” 当然看过,书封上的四个大字而已,谁没看过? 姜远思眉头蹙的更深了。 不对劲啊……她怎么还不发作? 他在主位看似悠然地品着茶,实则心里火烧一般。 姜月恒今日若是不闹大,怎么传到御前!怎么让郑贵妃给他们赐婚!五日后在寺庙可还有一出大戏等着她当角儿呢! 他频频看向姜月恒,指腹狠狠磨着茶杯。 可急死了! 姜月恒也是等的有些烦躁了。 她话说的够过了,也该上些手段了吧? 说好的合八字呢,人呢?又不是真的合,走个流程而已,需要这么久吗? 气氛有些诡异,傅夫人挑挑剔剔地说了许多尖酸刻薄的话,什么晨昏定省三叩九拜,什么孝顺公婆,什么规矩礼节。 姜月恒却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 姜远思那叫一个气。 他着实有些不耐烦了,催促着看了一眼郑氏。 “月恒啊,你的八字方才已经交给大师去看了,想必现下结果应该已经出了。要不,咱们一同瞧一瞧?”衣着华丽的贵妇人,笑意透着些许阴毒。 姜月恒挑了挑眉,诧然道,“二叔母还帮我合了八字?” 姜远思瞬间得意起来。 都这么过分了,该发作了吧? 姜月恒却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撑着下颌,眼底尽是趣味,“那快拿出来,让我也看看结果。” 姜远思和郑氏相视一眼。 倒是傅夫人,笑盈盈地摆着阿婆的架子,“这才对,我傅家的儿媳,就是得谨遵礼节规矩。” “月恒啊,你以后要学的可还多着呢。” 姜月恒礼貌地扯了扯唇角。 当然乖巧啊。 她给傅家找的儿媳妇,那可是相当的乖巧可爱。 第13章 让傅家娶只猪?! “傅大人,姜大人。” 身着道袍的男子恭敬地上喜帖,“姜大姑娘和傅公子真乃百年一遇的天作之合,男方日主健旺,女方子女宫美满,主多子,能助夫运。夫妻同心,则家业可兴!” 说罢,他笑着祝贺,“恭喜,恭喜!” 傅大人欣慰地笑着,颇为满意的看向姜月恒,“人人都说振国将军的掌上娇桀骜难驯,霸道嚣张。” “可我看,分明是懂事乖巧,惹人喜欢!不错!着实不错!” 他大笑一声,与傅夫人相识一笑,“多子多福,月恒进了门,可得多给我们家开枝散叶啊!” 几人笑着,傅夫人也勉强扯了扯唇角。 她斜着眼睛打量着姜月恒。 看这腰细的,风一吹就倒似的,能好生养吗。 “这八字……” 云烟捧起喜帖,故意提高嗓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咦!这八字,不是我们姑娘的啊!” 喧嚷的笑声瞬间小了。 姜远思眉眼一厉,眼底流露出几分阴毒,“你这贱婢,胡说八道些什么!” 云烟可不怕他,她捧着喜帖递给姜月恒,“姑娘您看,奴婢记得,您是戌时一刻出生的。这帖子上却写着戌时三刻,足足差了半个时辰呢!” 傅尚书笑容缓缓消失。他一张脸沉肃下来,倒显得有了几分威严。 “怎么回事?”他沉着声音,望向姜远思。 郑氏连忙开口解围,“许是府中下人弄错了,傅大人和傅夫人莫怪,我这就请先生重新推演。” “不必了。”姜月恒放下茶盏,一双眸子似是毒蛇锁定了猎物般,带着一击必胜的自信和狠辣。 “先生都说了,是百年一遇的天作之合,我们又何必棒打鸳鸯,拆散这对情侣?” 姜远思瞧她这副表情,后背不自觉地发冷。 他眯起眼睛,只觉头皮发麻,“月恒,府中并无和你年纪相仿的姐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月恒扬了扬唇角。 她轻轻拍了下手掌,声音从容之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嘲讽,“来人。” “把傅家未来的少夫人,牵上来吧。” 姜远思登时反应过来。他忙下令呵止,“月恒!且慢!” 可根本来不及,云烟早准备好了。她让人赶着一只洗刷干净的粉色母猪上了殿。 那母猪似乎很不满旁人将她从窝里赶出来,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推三下才肯走一步。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便更不敢走了,圆嘟嘟的鼻子一抽一抽,鼻腔内发出粗陈的呼吸音,惹得傅夫人当场便怒了。 她狠狠拍了下桌案,看向姜月恒的眼神恨不得将她吃了,“姜大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月恒好笑地看她一眼,“我怎么知道?傅夫人,出了事别都扣在我头上,我可背不起这锅。” “今日是您二位上门求亲,八字是我二叔给的,我只是听了长辈的话而已,与我何干?我是哪里做得不对,惹傅夫人不满了吗?” 傅夫人一时语塞,她指着地上哼哼唧唧一个劲拱人的粉皮猪,气的头晕眼花,“那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家娶一只猪?”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这八字可是二叔给的。” 姜月恒甩锅甩的极为轻松。 她低头看着请帖上的八字,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说来也巧,这只猪可就跟我差了半个时辰出生,又不是我的父亲母亲,弄混也正常。” “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将这只猪的生辰八字写上去,难道是为了羞辱我吗?” 说罢,她看向主位正襟危坐的姜远思夫妇。 姜远思牙都快咬碎了! 怪不得,姜月恒怎么这么激都不发火,原是在这儿等着呢! 偏生一切都是经由他手,还找不出半点姜月恒动手的证据。 真是气煞人也! 他死死地盯着姜月恒,眸子似是一潭枯死的井水,只剩毛骨悚然的惊骇。 “月恒,下人不小心弄错了,并无其他意思。倒不如重新测算一番。”他徐徐道,早已没了方才的咄咄逼人之感。 姜月恒却笑的人畜无害,直接看向傅夫人,“您方才也听大师说了,这是百年一遇能助夫运的命格。” “怕是这样的有缘人遇不到第二个了,要不夫人您将就一下?” 傅夫人被她怼的脸色涨红。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姜月恒,恨不得当即罚她跪在烈日下反省! 真是反了天了!落在她手里,再顽劣不堪的也能被调教的乖乖巧巧,就像她那大儿媳一样,见了她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一个字。 姜月恒瞧着她暴怒的脸色,笑的越发开心了,“您方才不还想着多子多福吗,现下梦想成真,这是高兴的说不话了?” “一胎五胞,您想要多少就让它生多少。保管乖巧可爱懂事听话,待夫人馋了还能煮着吃,多好啊。” 傅尚书夫人二人狠狠眯了眯眼。 两人眼底似是冰山一般的寒,让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姜远志可紧张坏了。万一得罪了傅家可怎么办! 这些人都是怎么办事的!算八字还要画蛇添足具体到几刻,真是蠢货! 郑氏见状也是连忙上前,准备说些漂亮话缓和一下。 可傅尚书却猛的站起身,怒拂衣袖,“好啊!” “我傅家也是贵族,岂容尔等随意侮辱!” “此番行径,我必上达天听!”面色威严的男子双手抱拳,朝着皇宫的方向作揖,自是正气凛然。 “姜大人,今日之事若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便等着圣上降罪吧!” 说罢,他带着夫人怒气冲冲地离开。 姜远思想开口解释却根本插不上话,他又恼又气,看向姜月恒的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月恒!你这孩子,也忒不懂事了!”傅夫人提高了嗓音,尖锐的声音刺耳,显得尤为刻薄。 “你竟敢让傅家娶一只……一只……”她狠狠瞪了眼殿上委屈哒哒的粉皮猪。 它似乎听出了大家嫌弃它的意思,翻着肚皮正在打滚。 郑氏嫌弃地白了它一眼。 腌臜东西,她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姜月恒可不惯着她,她放下茶,转身就走。 “站住!”郑氏语气狠辣。 姜月恒却丝毫未停一步,她勾唇笑道,“二叔母还是先想想如何跟傅家道歉才好,辛辛苦苦维系的关系可千万别断在您手里啊。” 她眉眼间尽是傲然,眼底尽是兴奋。 那可怜的小皇子,也该来找她了吧? 第14章 并非我们不愿去学堂 傅家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大街小巷都在传,姜家侮辱人,竟妄图将一头猪嫁给傅家的二公子。 不少人试图将矛头对准姜月恒,可姜月恒又做错了什么? 傅家今日上门她不知情,给出八字的人也不是她,算八字的人更不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凭什么白白忍受这骂名? 加之振国将军的威名早已传开,一时间风向骤变,众人皆言姜家二老爷老眼昏花,对兄长之女关照不足,这才导致给错了八字,闹了笑话。 听到这消息时,姜月恒正百般无聊地摆着棋子。 她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捻起一颗蓝色宝石镶嵌的棋子,眼底毫无半分波澜。 “姑娘,二房这才吃了这么大的亏,您不高兴吗?”云烟和云雾也收了笑容,小心翼翼观察着姜月恒的脸色。 姜月恒语气闷闷,“有什么可高兴的,又不是他们的忌日。” 这几个人在原著里可是许衍的狗,姜远思更是在狱中害死了自己的亲兄长,害长房惨遭屠灭。不灭了他们,她心里不安啊。 “姑娘,再怎么说,那也是您的二叔啊。这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可不好。”云烟心底骇然,开口劝道。 姜月恒默不作声。 她又不是原主,这些人跟她又没有血脉亲情,今天要是死了她连眼睛都不会闭一下,与她而言无非是死了几个反派,或许她还会在今晚庆贺一番。 不过到底现在她手中的底牌的确太少了,没有绝对的话语权之前,得暂且忍耐。 “长姐,我们可以进来吗?” 屋外,轻柔的声音软绵绵的,让姜月恒瞬间就不气了。 差点忘了她还有两个孩子要养。 姜月恒看了云烟一眼,云烟连忙将二人请了进来。 “长姐。” 姜云晏小心翼翼地行了一礼,却是紧紧地将姜月盈护在身后。 长姐待他们十分严苛,今日却破天荒地派人给他们送了好些金银首饰。 那些饰品全是盛京时兴的,许多高门贵女都在戴,价值不菲。 不管长姐愿不愿意见他们,总归是要亲自来道声谢的。 姜月恒见二人只是怯生生地叫她,也并不说话,等的那叫一个煎熬。 她又没有学过幼儿心理学,怎么知道他们俩几个意思。 偏偏这个年纪的小孩心里正处于敏感阶段,打不得骂不得,话稍微说的重一些就会瞎想许久,她可愁死了。 “怎么了?”见两人犹豫着不敢说话,她努力放柔语气。 姜月盈连忙拂了拂身,捧上一个锦盒,“多谢长姐赠我们衣服和礼物,只是这翠玉镯子着实宝贵,我……” 她抿了抿唇角,有些不自然地敛了敛眉。 “一个镯子而已,又没有多名贵,给你便收着。”姜月恒看了一眼盒子里的镯子,便推了回去。 姜月盈却有些不知所措。 寻常没有人管他们,她能有跟银簪子簪发已经实属不易。今日长姐却赠了许多宝石点翠,让她都花了眼。 这镯子,更是万万不能收。 否则若是府中教规矩的嬷嬷瞧见了,该说她不知尊卑体统了。 “怎么了?”姜月恒叹息一声。 姜月盈瞬间紧张起来,紧张兮兮地捏着衣角,“没什么,长姐。只是我寻常也带不着这样好的镯子,放在我这,着实可惜了。” “长姐不妨留着,总归是能有些用处的,最不济赏赏下人也好。” 她言语间,有些许的落寞和自卑。 姜月恒当真是怕了她这唯唯诺诺的劲。 难道在姜月盈眼中,她一个正八经的嫡女竟比不得自己身边的下人吗? 姜月恒揉了揉眉心,无奈叹息,“咱们姜家也算是簪缨世家,庶女都是寻常人家高不可攀的存在,更何况你和六弟是嫡出,更是尊贵。” “不仅是一个镯子,再好的东西,你们也配得上。更何况,你们是长房的孩子,谁若欺负你们便是给我难堪,除了你们自己,自是无人能辱了你们。” “我这么说,你们能懂了吗?” 姜月盈自是想不到长姐会这般说。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似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还是姜云晏上前,朝着姜月恒弯了弯腰,这才让姜月盈有所反应。 “多谢长姐。”两人上前,声音细弱蚊蝇。 姜云晏抬眸望了眼姜月恒,他似是有话想说,纠结片刻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姜月恒被他这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她示意二人坐下,轻声问,“还有什么事吗?” 姜月盈面露难色,却笑着摇了摇头。 她频频看向姜云晏,似是想替兄长说些什么。 总这样耗着,姜月恒都累了,可她着实不知该如何跟弟弟妹妹打交道,便轻咳一声随意问道,“今日学堂都学了什么,怎么散学这么早?” 话音方落,两人的神色瞬间沉了下去。 姜月盈那双玻璃般澄澈的眸子瞬间蒙上一层水雾,写满了心疼和无措。 姜云晏压了压唇角,“长姐,很久之前,我们便不去学堂了。” “为何?”姜月恒坐直了身子。 “权贵之家的孩子,无论嫡庶都在文德堂上学。咱们家孩子自然也都在那读书,为何你们没有去?” 姜云晏深深地望着姜月恒,她面上的惊错和恼怒不似作伪。 从前,这种事情她从不上心的。 大抵是母亲要回来了,所以才做做样子吧。 少年眉眼间染上浓浓的愁绪,连身姿都不如从前挺拔。 姜月恒看向他。这个幼弟心思深沉,鲜少能让人看出自己内心的想法,怕是问不出什么。 她又望向姜月盈,小姑娘委屈的快哭了,强忍着眼泪不落下。 “你总得与我说说是怎么回事,我才好给你们主持公道,对不对?” “你们若是还想读书,就与我说清楚缘由。否则我就当你们不愿意学这些了,以后哪家书院也都不用去了。” 云烟听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七姑娘都快哭出来了,姑娘怎么还这么凶啊! 姜月盈哭着摇头,“长姐……” 姜云晏心疼妹妹,连忙将她护在身后,微微躬身开口,“长姐,并非我们不愿意去学堂。” “是……” 第15章 她是不是,不讨厌我们了? “是学堂中总有人辱骂我们,说我们是私生子,不配跟他们在一起……” 姜月恒深深吸气,“领头人是谁?” “傅家三公子,傅春景。”姜云晏回答的很干脆。 不管长姐是不是演戏,总管是要出面帮他们主持公道的。既如此,何不利用一二。 “傅家?”姜月恒笑了出声,“又是傅家?” 她抬头,望向面前剑眉星目的少年郎。 怪不得两人今日敢来触她的霉头,趁着她心情极差的时候来道谢。 原来是想顺带着提起此事,好让她对傅家的仇恨再深一分,顺便替他们自己报仇啊。 她重新审视着面前的兄妹二人。 隐忍不发,静待时机,一击必中。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心性,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姜云晏被她看的有些许心虚。他敛了敛眉,生怕姜月恒察觉到他这些小心思。 “长姐……”姜月盈忙上前,拂了拂身,“长姐莫怪,浪费了长姐的心意是我们的错,我们明日便去给傅三公子道歉。” “不必了。”姜月恒缓缓站了起身。 “傅尚书,似乎掌管着兵部?若我记得不错,给将士们的军饷和粮草补贴,都是他们负责吧?” 姜云晏颔首。 姜月恒扬唇笑了笑,窗边的牡丹花,嫣红醒目,荼蘼艳丽。 她随手摘了朵,捻着花瓣上的花粉,“眼下要紧的是准备随贵妃去礼佛,学堂一事,我自会帮你们。” 她背对着他们二人,声音冷若幽冥一般,“往后,有话直说,莫在我面前耍这些小心思。” 姜云晏心下一惊,忙拉着姜月盈朝姜月恒跪了下去。 “长姐恕罪,我们……” 话音未落,姜月恒便将他们二人扶起他们,“我没怪你们。” “长房如今只有我们三人撑着,若是我们还不能同心协力,便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她勾唇笑了笑,语气难得的温和,“回去吧。这件事,我会处理。” 姜云晏深深地看了眼姜月恒,才和姜月盈一起,转身离开。 “姑娘。” 两人走后,云烟和云雾犹豫开口,“奴婢瞧得出来,您是想对六公子和七姑娘好的。可您为何还要吓唬他们?” “有吗?”姜月恒顺手将牡丹给了云雾,她踱着步子,靠在软榻上。 她自然知道,原主从前对他们兄妹二人不管不问,他们二人处境艰难只能步步为营。如今能鼓起勇气,算准时机给自己讨回公道,是隐忍了许久的,利用她也是为了自保。 可她总得让他们知道,他们今日能成事,是她想发自内心地对他们好,而不是因为她蠢,被他们拿捏了心思利用算计。 而她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却仍愿意对他们好,这才能缓缓拉近距离,让他们逐渐对她放下戒备。 人心,往往是复杂的。若是一时间变化太明显,未免太过刻意。 还是循序渐进的好。 “今日姑娘,似乎和往常有些不同了。”云雾小心翼翼地开口,“寻常您很听二夫人和二老爷的话的,可没想到他们竟然这样对姑娘。” “二老爷不怀好意,从前对咱们姑娘好也都是有目的的。姑娘早些看清他们的意图,反而是件好事。”云烟温声道。 姜月恒垂了垂眸子。 她看向掌心,还余留了点牡丹花的花粉。 “这牡丹花是哪来的?”她随口问。 云雾回道,“是前昨日二夫人送来的,说是特意让花匠培育的。怎么了姑娘?” “没什么。”姜月恒阖上双目,“就是觉得挺好看的,你派人直接从花匠那里拿些,给傅家夫人送些,也算是替二叔母聊表歉意。” 云雾不明白姑娘什么意思,但她做事向来干净,保证不让姑娘被牵扯进来。 她转身,走出屋外。 与此同时,姜云晏和姜月盈也正朝着花房走去。 姜云晏冷着一张脸,手上沾着些许牡丹花的花粉,眼底看不出真实的情绪。 “阿兄,长姐真的会帮我们主持公道吗?她之前,从来都没有管过我们……”她有些惴惴不安地攥着衣袖。 “你说长姐,是不是开始接纳我们了?她是不是,不讨厌我们了?” 姜云晏柔和地注视着她,“或许吧。” “许是看清二老爷他们真正的面目了。这座宅院里,也只有我们,是她的亲人了。” 姜月恒明明看出了他的算计,却仍旧愿意帮他们。 那是不是说明她不仅仅是因为痛恨傅家想要单纯报复,而是真的开始在意他们?不想让旁人也欺负他们? 不管是什么原因,还是他太弱小了,才让那些人敢有恃无恐的欺辱。 姜云晏攥紧双拳,眼底尽是决绝。 他低头看向姜月盈,微微一笑,“放心,有阿兄在。终有一日,我们谁也不靠,也不会有人再欺负你。” 姜月盈摇了摇头,甜甜一笑,“我不觉得委屈,我只想阿兄也能活的轻松自在,不要因为我而整日绞尽脑汁地谋算着什么。” “况且,阿娘就快回家了。长姐都渐渐接纳我们了,说不定也会慢慢接纳阿娘呢。” 少女微微一笑,圆圆的杏眸微微弯起,似是揉碎了夕阳一般温和。 她牵起姜云晏的衣袖,笑着向前跑去。 “慢些,阿盈。”姜云晏温声提醒,却也是没有扫兴的跟着她一路小跑上前。 夕阳将二人的身影拉长,落在石子小路上,模糊了二人的身影。 “阿兄,原来不被那些繁琐规矩束缚,是这般感受。”姜月盈笑容真切,两个浅浅的梨涡很是可爱。 身边总有人约束,这不合规矩,那不符礼仪。 就连跟阿兄说句话都得隔着好远,什么女德女戒,她根本就不喜欢。 长姐的屋子外那些人不敢靠近,她难得能偷得半晌清闲。 “你们在干什么!” 威严的声音似是一桶冰寒刺骨的水,将夕阳的余韵扑灭。 姜月盈瞬间收敛了笑意,她连忙松开兄长的衣袖,规规矩矩地转过身,朝着身后面色严肃的嬷嬷行了一礼。 “季嬷嬷安好。” “七姑娘,看来老奴教的规矩,您是半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啊。”那嬷嬷身着一身深褐色衣裙,脸色板的吓人。 不光严厉,更显得有几分刻薄,让人有些喘不开气。 她从衣袖中抽出戒尺,轻轻敲在掌心。 “七姑娘,犯了错,就该罚。” “男女大防不可犯,七姑娘明知故犯,惩罚翻倍。您自己说说,该罚几下?” 第16章 但愿郑贵妃,能活的久一些 傅府。 傅尚书夫妻二人在将军府受了好大的气,侍奉的下人都战战兢兢,生怕触了霉头。 长子的夫人裴氏,成了承担怒火的可怜人。 烈日下,她双手高高捧着茶盏,跪在青石地砖上。 “都教了多少遍了,奉茶时要跪在地上,双手高举!怎么就是记不住!”傅夫人坐在屋内,身边环绕着几个侍女,轻轻为她扇风。 她捻起一颗葡萄,挑剔地尝了口,接着又吐了出来。 “就连葡萄都这么酸,这葡萄谁负责采买的?杖则二十。” 侍女们扇风的动作都微微一顿。 几人相视一眼,便继续为傅夫人扇风。夫人极怕热,若是惹着她,怕是下一个罚分就是自己了。 “阿婆……”裴氏跪了半个时辰,现下手臂酸涩,直发抖,唇瓣也有些干裂。 她一张脸被烈日晒得苍白,“儿媳知错……” 傅氏冷笑一声,轻叩茶盖没有理她。 待那姜月恒进了门,非得把她调教的跟这个裴氏一样听话不可! 这般想着,她又颇为挑剔地看向裴氏。 “真是山鸡戴上彩冠也成不了凤凰,到底不是世家出身的小门小户,就是不如人家世家姑娘听话懂事。” “你啊,我教你规矩,也是为了你好。” 她语重心长地叹息一声,“自古以来,哪个媳妇进门不得侍奉公婆。你要学习的东西,还多着呢。” 裴氏咬了咬唇,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艰难地点了点头。 傅夫人在她身上找回了威严,神色这才缓和了几分。 “夫人。” 侍女同情地看了一眼裴氏,便朝着屋内行了一礼,“禀夫人,方才姜二夫人派人送了几株牡丹,说是聊表歉意。” 傅夫人瞬间摔了茶盏,刚缓和的神色瞬间冷厉起来。 “几株破牡丹,当我傅家买不起吗!” “扔出去!别让这晦气的东西碍眼!” 现在想起姜家那些个腌臜事就气!送几株破牡丹,就了事了? 做梦! 侍女被吓得抖了抖,连忙欠身称是。 只是她刚吩咐人抬走那牡丹,傅夫人眼底却瞬间亮了下。 “等等。” 那牡丹花开的艳丽如火,如荼如蘼,花瓣层层绽开,竟是一片突兀的花瓣都没有,活像人精心裁剪过的一般,看上一眼便觉惊艳,美的像画一般。 便是洛阳花匠精心培育的顶级牡丹,与之相较也难分高低。 傅夫人瞬间就心动了,眯着眼睛瞧着,却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开口。 裴氏见状,忙开口劝道,“到底是姜家二夫人的心意,儿媳觉得这牡丹当真不错,不如阿婆便收下吧?” 她声音很是虚弱,柔柔弱弱的,倒也动听。 侍女也忙点头道,“姜二夫人还说,去莲华寺同贵妃娘娘祈福时,另有赠礼赔罪。” 莲华寺…… 原本虚弱至极的裴氏,眼底似是闪过些许希冀,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她努力跪直身子,朝着屋内的傅夫人一拜,“莲华寺清修之地,带多了侍女怕是不便。若阿婆不嫌弃,儿媳愿为阿婆分忧!” 说罢,她额头抵着地面,尽显谦卑。 有了台阶的傅夫人自然是喜闻乐见,她看似无意地摆了摆手,“姜家既求着我收,那我便收下吧。” 她又望向裴氏,眼底总算有了些许满意,“你也是,起来吧。” 裴氏期待地望着她。 她这才矫揉造作,颇为勉强地开口,“你说的不无道理,你既想去,那便跟着我一起吧。” 若不是姜二夫人出了个贵妃妹妹,她才懒得搭理! 真是的,那破庙里什么都没有,还去作甚! 傅夫人抱怨连连,而被侍女扶着才站直身子的裴氏,一张清秀的小脸苍白无血色,半分表情也无。 她敛着眉,原本温良无辜的瞳仁,却透露着些许狠厉。 莲华寺…… 自古以来,父债子偿! 她裴瑛,便是拼尽全力也要毁了傅家! …… 五日后,莲华寺。 郑贵妃如今盛宠,出行的阵仗都快比得上皇后沈氏了。 御林军提前一晚便清了路,今晨更是一路护送,陪同随行的世家贵女家中更是手握重权,寻常的官家小姐根本没有资格随侍。 姜家二夫人因着是郑贵妃的姐姐,被破例恩裳,带着二房的两个嫡出姐妹与贵妃同坐一辆马车。 他们似是故意羞辱长房一般,也没有给长房恩典,让其排在队伍中间不前不后的位置。 马车内,姜月恒和姜云晏兄妹二人坐着,她百般无聊地掀起车帘,看向前方浩浩荡荡的队伍。 礼佛而已,这阵仗大的,还以为要出征打仗呢。 姜月盈乖巧地将双手扶在膝盖上,时刻观察着姜月恒的神色。 她是第一次出席这样重大的场合,生怕哪里做的不够好,丢了长姐的脸面。 “放松些。”姜月恒莞尔,饶有兴致地撑着下颌,“别这么紧张,待会儿人那么多,你可怎么办呢?” 姜月盈一张小脸皱在一起,颇为为难地抿着唇。 姜月恒瞧着她这副模样,瞬间轻笑一声。 逗逗小孩,还真是挺好玩的。就是别一不小心把握不住,惹哭了就不好了。 她转头,看向满脸警惕的姜云晏,眼中的柔和撤去大半,“你不必对我有这么大的戒备。” “无论是我们三人谁出了事,丢的都是父亲的颜面。所以你大可留着你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去留意其他人。” 姜云晏眉梢微蹙,他微微低头,声音低沉,“长姐说笑了,云晏不敢。” 姜月恒懒得理他,果然,还是妹妹可爱。 她捻起一块点心,慢条斯理地品尝。 古代也是有好处的,这些厨子做的点心是真好吃。瞧瞧这冰酪,入口即化,冰凉清口。 就是角落处那株红的似是滴出血般的牡丹花,着实碍眼…… 直到耳畔响起钟鸣,姜月恒才不舍地放下点心。 她听着云烟的介绍,看着仪仗队中排在她前面的那些贵女。 这些贵女中,除了丞相之女能与她比肩,其他的家世门第远不及将军府。郑氏这个妹妹也是没脑子,这么明显的错误都敢犯。 这宫中,向来不缺新人,仗着一时的恩宠如此跋扈,是最愚蠢的。 毕竟,花无百日红啊。 但愿郑贵妃,能像这火红的牡丹一样,活的久一些。 “长姐……”姜月盈软乎乎的小手轻轻拽了拽姜月恒的衣袖。 她怯生生地看向姜月恒,“贵妃娘娘,好像在看我们……” 第17章 能奈她何? “姜大姑娘。”郑贵妃身边的小太监上前,高傲地拂了拂身,尖锐阴柔的声音让人听着便觉别扭。 “娘娘请您上前说话。” 姜月恒懒洋洋地‘嗯’了声,带着姜云晏和姜月盈就要上前。 “大姑娘,贵妃娘娘只请了您一人。”小太监伸手,挡在姜云晏面前,看向二人的目光尽是鄙夷。 姜月盈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姜月恒,周围人嘲讽的目光,看得她脸颊火辣辣的疼。 她低着头和兄长准备退下,可姜月恒却冷笑一声,直接一掌扇了上去。 “官位不大,狐假虎威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她甩了甩有些微红的掌心,幽深的眸子似毒蛇般,“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对振国将军的子女说话?” “若没有振国将军守护边境,你早就成了敌寇的刀下亡魂了!对振国将军不敬,自己掌嘴二十。” 小太监捂着脸颊,眼底满是阴狠。 他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奴才是贵妃娘娘的人,大姑娘要罚奴才,是否要经过贵妃娘娘同意?” “是啊,姜家大姑娘未免太过跋扈吧,也太不把贵妃娘娘放在眼里了。”有人得意地瞧着姜月恒,开口讽刺。 姜月恒理了理衣袖,将目光落在那出言讽刺的贵女身上,“怎么,你心肠好,愿意替他受罚?” 她招了招手,云烟立刻上前,甩了那贵女一巴掌。 “姜大姑娘!贵妃娘娘还在呢!你怎能如此跋扈!”那贵女当着众人的面挨了一巴掌,捂着脸颊,眼底尽是泪花。 姜月恒冷笑,“我调教不敬振国将军的下人而已,怎么跋扈了?你如此不满,是也对振国将军不满吗?” “以后端正你的身份,再来跟我说话。否则下次,就不止一巴掌的事了。” 幽冷的凤眸一一扫过看热闹的贵女,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纷纷低头不敢多言。 她带着姜云晏和姜月盈,步步庄重地走向前方,仿佛走在九重宫阙般,自是贵气十足。 姜家一日没落寞,她便是高高在上的将军之女,贵比公主。旁人休想给她一丝一毫的委屈受! 她高傲地走过去,看向面前貌若桃僵、锦衣华服的郑贵妃。 郑贵妃一张脸阴沉地吓人,那双丹凤眼底尽是不满。 敢当众发落她身边的人,那不是公然打她的脸吗?姜家这个大女儿还真是让人厌恶得紧! “臣女见过贵妃娘娘。”姜月恒笑着,带姜云晏兄妹行了一礼。 她声音清丽,从容不迫,“替娘娘管教了不听话的下人,娘娘不会在意吧?” 郑贵妃冷冷地扯了扯唇,落在他们兄妹三人身上的目光充斥着不善,“都已经发落了,现下还说这些作甚?” 她没有说自己不在意,那便是要较真了。 可姜月恒才不管她,郑贵妃怎么想的关她什么事。如今她背后的权势尚未倒台,区区一个贵妃而已,能奈她何? 她继续道,“贵妃娘娘莫怪臣女多嘴,臣女的父亲怎么说也是两朝元老,为陛下守卫江山,功不可没。” “臣女和弟弟妹妹身为他的子女,自是容不得旁人轻蔑。” “您身边的人出言不逊,臣女便顺手替您教训一二。否则若再有传言,说您纵容下人侮辱功臣之后,那可如何是好?岂不是便是寒了边关数万将士的心?” 郑贵妃闻言瞬间笑了出声。 那双狐狸眼尽显阴毒,偏偏姜月恒搬出了振国将军,她着实没法发作。 “这么说,本宫还得多谢姜大姑娘了?”郑贵妃语调轻飘。 姜月恒丝毫不客气道,“娘娘不必客气,臣女这么做也都是为了您着想,娘娘知道臣女的一番苦心,臣女便知足了。” 她看着郑贵妃那张变了又变的脸色,故作疑惑问道,“娘娘方才不是找臣女吗?所谓何事?” 能有什么事?无非是想借机羞辱一二。 可姜月恒偏偏是这样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她又能如何? 姜月黎转了转眼珠,连忙上前扶着郑贵妃,“姨母,悟净主持怕是已经在等候姨母了。为苍生祈福事大,黎儿陪姨母进去吧?” 郑贵妃轻哼一声,狠狠瞪了一眼姜月恒。 她顺势扶着姜月黎,温和笑道,“还是月黎乖巧懂事。前几日陛下赐了本宫几件头面钗子,回头你去本宫那挑些。” “多谢姨母~”姜月黎甜甜地笑着。 她回眸,深深地望向姜月恒。 她基本可以肯定,姜月恒也是重生的。否则这个蠢女人不可能一下子变得这么聪明! 看来,她们的计划,也得推进了。 “都看着我们作甚?”姜月恒被晾在原地,被众人投以异样的目光丝毫不觉尴尬。 “没听我四妹妹说主持在前面等着吗?都不走,莫非还等着贵妃娘娘请你们?” 她不屑地瞥了眼众人,牵起姜月盈的手,紧紧跟着郑贵妃和姜月黎。 郑贵妃走一步,她便跟着也走一步。 至于什么赏赐姜月黎头面首饰,来衬托刺激她的话,姜月恒也只是‘哦’一声,说句‘恭喜’。 郑贵妃要烦死她了!一拳打在棉花上不说,她还这么厚脸皮地跟着! 好好的心情瞬间就坏了! 以至于后续一切的流程都进行得很不顺利,主持和僧人们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了话引来灭顶之灾。 上香敬神明之时,姜月黎手捧着一叠经文款款上前,“姨母,这是黎儿为准备祈福仪式亲手抄的血经,请姨母过目。” 郑贵妃心疼坏了,握着姜月黎,满眼皆是疼惜,“鲜血抄经,得多疼啊!” “苦了本宫的黎儿,为百姓默默做了这么多事。” 姜月黎苦笑着摇了摇头,“为了百姓,黎儿不怕吃苦。” “陛下和大宸子民都会记得你的一番心意的,本宫的黎儿,真乃有一颗仁心!”郑贵妃欣慰感叹。 她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姜月恒,“是不是真心,一看便知。想来佛祖也定会真心保佑怀有一颗赤诚之心之人,不会寒了每个人的真心!” 姜月恒像是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般,面色毫无变化。 只是身后的姜月盈,眼底却流露出些许失落和委屈。 长姐终究,还是拿着他们抄写的经书,去讨好二叔他们了吗…… 可忽然间,香烟上的烛火微微摇曳,竟燃出几缕黑烟。 不出一瞬,便熄灭了。 第18章 我要佛祖睁眼,辨善恶,鉴忠奸 三日前。 姜月恒昨夜睡得晚了些,今早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随意地挽了挽乌发,瞥了眼窗外,朱唇轻启,“进来吧。” 闷闷沉沉的声音带着些许才睡醒的懒意,惺忪的睡眼朦胧,少了些许往日里的霸道张扬。 少年熟练地从窗外跃进,他瞧着姜月恒穿着件雪白的寝衣,有些不自然地转过身去。 “呵。” 姜月恒轻笑了声,“怎么,你在宫中,没见过女人?” 谢厌耳根红得似是能滴出鲜血,他喉结微滚,嗓音有些喑哑,“把衣服穿好。” 说着,他隔着层帕子,从衣架上取下件披风向身后丢了过去。 姜月恒倒是蛮不在意。 在现代吊带和露脐装都正常不过,这身寝衣包裹得严严实实,她倒真没觉得羞。 就是没想到,这书中的炮灰小皇子,这么不经逗。 “转过来吧。”悠长的嗓音,带着些许戏谑。 谢厌缓缓地转过身,惊得瞬间退后一步。 姜月恒就站在他身后不过一米的距离,披着雪白的兔绒斗篷,笑眯眯地打量着他。 她周身玫瑰花的沁香隐约盘旋,让他脸颊浮上一团不自然的红。 “看来,咱们的五殿下,在宫里还真的没有美人相伴啊。”姜月恒笑着打趣他,伸手拨弄了下他鲜红的耳垂。 眼见着他脸色红了又黑,越发局促恼怒,她也懒得再逗他,从衣袖中拿出一把香烟,“殿下可别多想,找殿下来,自然是有事相商。” “这香,我可是昨晚精心制作了三个时辰才成功。” “外表看上去与寻常的香无异,但仅仅只有头上这段可正常燃烧。中间被我掺了些碳粉和油脂,下半段不仅塞了烟灰,还提前浸了水。” “这香一燃,保管片刻后出黑色浓烟,而后瞬间熄灭。” 未施粉黛的面容,却仍旧勾魂摄魄般惹人沉醉。 纤纤玉指,柔若无骨。触碰在谢厌上时,瞬间将那一寸皮肤点燃,蔓延至心尖。 谢厌面无表情地接过,额角却隐隐突起青筋。 “礼佛当日,我要佛祖睁眼,辨善恶,鉴忠奸。” “我相信你,定然有法子能让郑贵妃在礼佛时用我为她精心特制的香。”姜月恒语调轻柔,裹着蜜饵般,让谢厌将要平息的内心再荡起波澜。 他抬起头,眼中似揉碎了的繁星,零零星星尽显璀璨。 “姜大姑娘,这么笃定我会帮你?” 柔和的语调,像是被风吹起的兔绒,扫在心尖。 姜月恒随手拂了拂袖口上沾的绒毛,笑道,“郑贵妃宠冠六宫,照着她那副跋扈嚣张的性格,定然没少给你这个生母早亡的皇子气受。” “帮我,也相当于给你自己报仇,你不会拒绝的。” 她说得那样笃定。 谢厌扯了扯唇角,漆黑的瞳仁看不出心中所想。 他看向手中的香。 除了郑贵妃这个碍眼的蠢妇,倒也好。 …… “贵妃娘娘!” 贴身女官瞬间惊错不已,反应过来后连忙将郑贵妃护在身后。 香烟燃出的黑粉落在圣洁的红色袈裟上,犹如明珠蒙尘,沾染上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呀,这香怎么燃出黑烟了!”姜月恒故意提高了嗓音。 她看了云雾一眼,云雾点了点头,向前走去。 郑贵妃强撑着镇定,她狠狠瞪了一眼姜月恒,“就你多嘴!佛祖面前,休得胡言!” “长姐莫不是看错了?哪来的什么黑烟呀,分明是风吹灭的。”姜月黎也忙为郑贵妃说话。 她瞥了眼身后跟着跪在蒲团上的贵女们,柔声问着,“诸位姐妹,瞧见那黑烟了吗?” 话语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众人相视一眼,连忙低下头,不敢说话。 便是瞧见了也不敢说啊,谁敢得罪如今宠冠六宫的郑贵妃? “贵妃娘娘,您快看!”众人为难之际,云雾已经利落地将那一把香烟都燃了。 滚滚黑雾,朝着众人扑面而来,沾在前面几位贵女的绫罗绸缎上,便是想说看不见,也难了。 郑贵妃一张精致的小脸满是怒色。 她看向染了黑烟的浅金色华服,气愤和恐惧,瞬间席卷心尖。 “怎么会这样……”姜月黎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有些无措地听着耳边窃窃私语的议论,大脑瞬间空白。 “长姐!”反应过来的姜月黎将矛头对准了姜月恒,她带着哭腔控诉,“长姐!您为何要害贵妃娘娘!” 她委屈地拭着泪花,哭得梨花带雨,“是不是因为娘娘没有赏赐你那些珍贵的钗环首饰,你便对娘娘心生不满了?” “长姐若是喜欢,妹妹都赠与长姐便是!长姐何必因一时妒忌陷害娘娘呢!” 话音方落,姜月恒便上前甩了她一巴掌。 她冷笑一声,“长姐如母,你没有证据公然污蔑。这一巴掌,可清醒了?” 姜月黎委屈地捂着脸颊,含着泪花的眼中满是恨意。 郑贵妃登时上前护着姜月黎,“月恒!你这孩子越发无礼!本宫还在呢,哪轮得到你来教训黎儿!” 她护着姜月黎,满脸心疼。 姜月恒没理这段小插曲,方才让云雾把剩下的烟都燃了,不光是让众人看得明明白白,也是要彻底毁了证据。 现下大戏都开场了,主角们都在,不管愿与不愿,都得照着她的剧本演下去! 众人瞧见,方才还气势凌人的姜月恒,此刻尽显虔诚的跪在蒲团前,双手合十。 “香烟带黑,乃是佛祖睁眼,降下警示!” “佛祖是否因视见不公之事或是在场之人欺瞒之举,故而降此预警?” 此言一出,姜月黎瞬间变了脸色。 欺瞒之事…… 经文!是那血经! 她尊贵非凡,怎么会用自己的血抄经呢!不过是做做样子赢得名声。 可往常那么多次都没有事,为何偏偏这次出了问题! 她绞尽脑汁地想着法子,可万事一旦沾染了鬼神之说,便是无法轻易改变的。如今火烧眉毛,哪里想得出什么法子! 姜云晏和姜月盈兄妹,亦是不可置信的看向姜月恒。 原以为,长姐又会像从前一般,对他们不闻不问。 可未曾想,她说的会为她们讨回公道,竟是真的…… “请佛祖睁眼,辨善恶,鉴忠奸!” 话音方落,原本摆放在案台上的血经,瞬间燃烧起来! 第19章 看来还是我太好说话了 火苗雀跃着,向四周蔓延,似是闻到了血腥味的蛇,一寸寸蚕食着纸张上的字迹。 姜月黎面色却是一片惨白。 完了,都完了…… 烛火在她眼底映照着,明明灭灭。姜月恒冰冷陌生的目光,更是看得她头皮发麻。 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是这样…… 前世,姜月恒明明斗不过自己,拎不清局势。可如今她是怎么做到步步为营的! “姜月恒,算你狠。”郑贵妃咬牙切齿,眯起眼睛瞪着面前的少女。 姜月恒轻轻一笑,“多谢贵妃夸奖。” 她轻瞥一眼面如死灰的姜月黎和郑贵妃,在众人震撼惶恐的目光中,握紧了姜月盈的手。 “长姐……”姜月盈的手有些凉,她怯生生的唤着,声音似棉花糖一般的柔。 姜月恒安慰般地轻抚她的手背,当着众人的面,举起了她的手。 手腕上,一道道新旧的疤痕错杂盘踞,最新的一道甚至才长出淡粉色的肉芽,看了便觉触目惊心。 “诸位,以血抄经为众生祈福的,向来只有我的弟弟妹妹。” “是有人冒名顶替,这才惹怒了佛祖,降下预警!否则真相便就此埋没再无人知晓!” 她看向姜云晏。 姜云晏瞬间懂了她的意思,也忙挽起袖口,露出手腕上的疤痕。 “有人仗着自己出身高贵,抢了我弟弟妹妹的功劳,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白白享受了百姓五年的美名称赞。” 她瞥一眼姜月黎,见她欲开口辩驳,姜月恒笑道,“不服?那你敢掀起衣袖让众人瞧瞧,以血抄经留下的疤痕吗?” “有人不费一丝一毫便美名满天下,而我的弟弟妹妹,做了这般善事不为人知晓,今日还要平白遭人轻视,被你们欺辱,甚至因此辍了学。” “我只问一句,你们的内心,是否有愧?” 她语气充斥着几分无可奈何。 而她身边的姜月盈却低着头,看向姜月恒与她紧紧相握的手掌。 姐姐的手,是暖的。 被姐姐暖过的手,也没有那般冰冷了…… 人群中,自是有人看不过姜月恒如此嚣张。 做好事便做好事嘛,又不是只有他们兄妹二人出了力,她不也照样跪在这儿祈福吗? 再说了,也不能一锤定音吧?她又没有为难过这对兄妹。 那名贵女颇为不服地喃喃自语,“又不是我欺负了姜月黎他们,我为什么要愧疚……” “我说是你了吗?”姜月恒瞬间变了脸色,看得那贵女瞬间低着头,不敢多言。 “看来还是我太好说话了,让你们误会了什么。”她笑着,笑容却像是染了毒的罂粟。 “别说是欺负,连想一下,都不行。” 她挨个望去,目光尽显霸道嚣张,“这可不仅是振国将军府嫡出的孩子,更是以鲜血为百姓抄经祈福了五年的贵人。” “所以,以后见了我的弟弟妹妹,恭敬些,再恭敬些。” “谁若再对他们不敬,便是与陛下和天下百姓作对。” 郑贵妃深深吸气,压下心底的暴怒。 她气得不轻,明艳动人的五官如今因染上怒色,都显得有那么一些狰狞。 今日这风头竟被这个死丫头抢走了!还让她出言讽刺了一番,当真是可恨! 她眼底闪过些许厉色,只是还未等开口,姜月恒便幽幽地望了过来,“不知贵妃娘娘,打算如何处置这冒名顶替,惹怒了佛祖之人呢?” 说罢,她轻飘飘地瞥了眼早已魂不守舍的姜月黎。 姜月恒轻嗤一声,拂了拂衣袖,“想必娘娘自有定夺,现下真相已明,想必佛祖定然不会怪罪了。” “娘娘不妨重新祈福试试?” “放肆!”郑贵妃身边的女官再见不得自家娘娘受委屈。 她摆着官威上前一步,“该怎么做贵妃娘娘自有定夺,姜大姑娘如此安排,未免对娘娘有些不敬!” 姜月恒反正达到了目的,也懒得再深陷这些纠纷。 她耸了耸肩,“悉听贵妃安排。” “你!”女官气恼,被郑贵妃连忙拦下。 郑贵妃掸袖轻笑,“本来,本宫是想说的。这几年也有云晏和月盈的功劳,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吗?” “云晏和月盈都是好孩子,可黎儿也是实打实地为百姓着想,不然怎么会每日都设粥蓬?不能因为云晏和月盈费了心血,就抹灭黎儿的一番苦心。” 姜月恒冷冷地扯了扯唇。 每日施粥,只需投钱即可,又无需她姜月黎本人在场。 他们贪污了那么多银子,怕是只拿出了万分之一用来做善事吧? 郑贵妃知道姜月恒这是不打算深追的意思,这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若是闹大了谁也不好看。 她看向众人,仍旧那般端庄高贵,“今日你们也都乏了,回去歇着罢。” “明儿起,咱们再接着念经祈福。” 不等众人行礼,郑贵妃便带着姜月黎,快步朝着卧房走去。 今日闹了这么一出,让她看清了一件事。 这个姜月恒定然是有备而来!原本的计划,行不通了。 需得跟黎儿共同商议一番,重新拟定计划! 贵女们亦是面面相觑,偷偷观望着郑贵妃威严赫赫的仪仗队。 有几人偷偷打量着意气风发的姜月恒,竟然有这个胆子敢下贵妃的面子,倒真的像自己的名字一般,如月之恒,璀璨耀目。 人群中,傅家的大少夫人裴瑛,眼中尽是一片光亮。 她看向姜月恒的目光尽显炽热,似是看到了自己的希望一般。 …… “姨母,是我轻敌了。” 一进卧房,姜月黎便跪了下去。 郑贵妃又怎会真的怪她,她自然看得出,这孩子非比寻常,比她娘家那些孩子都要聪慧。 她忙扶起姜月黎,怜爱地轻抚她的脸颊,“姨母怎会怪你,方才她打你的那一下,姨母的心都要碎了。” “还疼不疼?” 姜月黎眼底暗了暗。 那一掌并不重,一点都不疼。 可众目睽睽之下打在她脸上,让她的脸颊火辣辣的,在烧一般。 她知道,郑贵妃这是在变相地提醒她,不要忘了这一掌之辱。 姜月黎勾起唇角,“原定的计划定然行不通了,姨母快些吩咐他们,让他们及时收手。” “姜月恒有备而来,我们自是不能再自己动手,跟她明面上较量了。” 她握紧了郑贵妃的手,“姜月恒今日这一出,让我更加坚信她背后空无一人。否则她大可不必如此迂回为姜云晏他们正名。” “她这一闹,恰好提醒了我们,可以借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