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女子不能称帝?》 1、第 1 章 二月,阴雨天 夜,漆黑如墨,天穹上看不见一点星子,愈发衬得路旁驿站的灯火亮得刺眼。 灯火吸引了飞蛾,也迷惑了不少本想夜间觅食的小动物,比如鸟儿。 一只暗色的乌鸦,便舍弃了自己原本的觅食计划,悄无声息地停在驿站旁的一株柳树枝丫上。它轻啄食着柳树曝出的新蕊,一双灵动得眼睛却咕噜噜得转折,窥探这驿站内的动静,活脱脱一个暗夜的探子。 竹木制成的风铃,被风戏弄得你追我打胡乱作响。 风铃之下,驿站最好的二楼房间内,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打了开来,一个身穿青衣服饰,年逾四十的女官,从房门内探出半个脚步,她面部已显松弛,整个人却依然显得严肃,目光扫了一眼房门外左右侍立着的四名虎贲禁卫,随即便压低声音吩咐道, “殿下已安睡,阳女官今儿个腹泻,不能值守,今儿个我一个人值夜,请诸位务必警惕!”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四名禁卫肃然领命,对此叮嘱也早已习以为常。毕竟,从晋中至洛京这一路,都快六天了,黄女官几乎夜夜如此吩咐,其尽心尽责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所以,哪怕今晚只有她一人值守,禁卫们也没有多心。 “黄女官放心!”四名禁卫中的佐尉刘辉立即双手抱拳应道,“我等绝对不敢有丝毫懈怠。”这可是真假公主传闻中的真公主,还是天兆所言的未来昭明女帝,分量重逾千钧,谁敢松懈。万一真出事了,九族的脑袋怕是都不够掉的。 黄女官似乎放下了心来,点了点头,“有劳了。” 随后,门便再次轻轻的阖上。 门后,那名被禁卫们信任不疑的女官,脸上那和蔼亲切的神情,立马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的冷硬。 她扭头看向房间内那青色帷幔遮掩的床上,眼中有过片刻挣扎,但很快闭了闭眼,彻底下定了决心,缓缓得向床的位置走去,眼中也不再有丝毫犹豫之态。 乌鸦被房内的动静吸引,颇为好奇得跳上房间的檐脊,随后伸长脖颈,揪准一个空隙朝内窥探。 熄灭了大部分烛火,只留一盏小灯昭明的房间内,视线很是昏暗。里面所有陈设,譬如灯架,案几,都犹如一团黑影隐在暗色里,模糊难辨。 黄女官拿着烛火,垫着脚步轻轻得靠近青色帷幔,她的动作轻巧又细微,彷佛暗夜中的老鼠潜行,丝毫未惊动房外的禁卫。 走到青色帷幔旁后,黄女官并没有第一时间掀开青色帷幔,而是轻轻呼唤了一声。 “殿下——” 待听到没有任何动静之后,她方才将烛火置于一旁的案几上,轻轻挑开厚重的青色帷幔。 很快,青色帷幔内睡着人的脸,便呈现在了乌鸦和黄女官的眼中。那是一张枯黄瘦削的脸,初看几乎和西雍国那遍地日日劳作的农人几乎没有多大区别,唯一的区别大概是这张脸的主人年纪还小,脸上还没有老农的那种黑黢黢。 她就那样安静的躺着,被厚重的丝绸锦被盖着,一动也不动,只露出头部那小小瘦瘦的一团,彷佛被稍微厚一点的被子盖一下就会窒息。若非胸口上被子还能看到规律性的微微起伏动静,乍然一看之下人们估摸着还以为这是一具尸体呢。 不过,很快,她就要真正变成一具尸体了。“莫怪我,怪就怪那天意,竟然说你一介女子会成为皇帝。一切都是你的命!你挡了太多人的路了,洛京那边就没有几个人希望你活着。” 她小声嘀咕道,不知道是说给眼前躺着的人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随后,她便躬身上前,轻轻的将床上之人盖的被子提起来,猛地向上一掀,随即便将床上睡着的人的脑袋严严实实蒙住了。 好奇的乌鸦见此瞳孔一缩,差点尖叫出声。 然而,还没等它张嘴大叫,房间内的黄女官便上前一步,将自己的整个身体的重量狠狠得压下,将那被褥狠狠的摁住,彻底阻断了床上之人呼吸的最后一丝可能。她并不担心床上之人会突然惊醒挣扎,自己做了什么,她自己心里很清楚。 临睡前那碗安神汤,可不只是安神那么简单。 果然,哪怕她如此动作,身下的人也未传出任何挣扎的痕迹。 唯有乌鸦,从那因为被子被拉起,从而裸露出来的小脚中,看到了那躺在床上的人努力挣扎出的一丝颤抖。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 一分钟——! 二分钟——! 三分钟——! 眼看着黄女官一直在浑身使劲压着床上的人! 乌鸦终于忍不住颤声惊叫了起来,“嘎——” 黄女官悚然一惊,整个人如遭电击般,从床上弹了起来。她原本以为是有人看到了自己谋杀公主,吓得几乎面无人色,快速的看向乌鸦所在的屋檐方向,直到看到上面隐隐约约的鸟类身影,这才重重得松了一口气。 可此刻,冷汗早已浸透内衫。 门外的虎贲禁卫们也被惊了一下,听到声响立马敲响了门。 “黄女官,怎么了?” 黄女官并没有立马出声,她抚了抚自己那急速跳动的心,待心绪平缓了,脸也没那么苍白了。 随后,又将床上人盖的被子,拉到正常的下颌处。这才走到门边,再一次打开房门,看向守门的虎贲禁卫们,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一边低声抱怨道,“吓死老妇了,房间里竟然跑进来一只鸟,幸亏没吓到殿下!” 禁军中的佐尉刘辉一听,立马道,“可要我等驱赶?” 黄女官立马摇头,“别,一只鸟而已,它自己就会飞走。若你们都进来,人一多,殿下会被惊醒的!” 佐尉刘辉想了想,貌似是这个道理,遂点点头。 “不过,黄女官,我等还是得多注意一点,莫让殿下受惊!” 黄女官装作很是赞同得点点头,“很是,老妇会注意的。” 很快,门再次关上。 黄女官眼睛朝房间的角落看了一眼,没再看到有鸟儿或者其他人的身影,这才轻声快步走到床前。 目光转向自己今晚的目标,床上那个一动不动的躺着的人——她身上已经没有呼吸了。黄女官却并没有就此罢休,她从袖中拿出一根细如发丝的线,轻轻的放在床上人鼻子边,直到看见线毫无动静,方才确定床上的人是真死了。 黄女官猛地坐在了地上,看了一眼自己颤抖的手,死亡的惊恐瞬间如一条毒蛇般,缠住她的心脏。 这种对死亡的惊恐,不只是因为床上人的死亡,还有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黄女官很清楚她做了什么。她能够出现在这里,本就是因为天子对她的信任。可她却为了利益,背叛了帝王,杀死了天兆的女帝,天子真正的公主。 除了死,她已别无选择,而且,必须是今晚死,天子才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她的家人才能保全。 不过,黄女官再次看向床上那一动不动的身影,她知道有些人,即使暂时闭过气去,还是会突然活过来的。作为一个女官,她见过太多类似的例子了。她再次走到床边,拿起一根线,又一次试探了床上之人的呼吸。 眼见再次毫无动静,黄女官沉重的心这才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不再管青色帷幔内的人,缓步走到窗边,小心的撑着窗框,然后轻轻的往外移,一点一点将窗打开,没有弄出一点声响。随后,走到房间内那个已经被她整理出来,用来值守的一个角落,拉了拉铺在上面的被子,将身体蜷缩在上面。 随后,从被子上拿出一把铁制匕首,静静地摩挲着上面锋利的刀刃。 “真冷啊!”黄女官忍不住想。 和这二月的天一样冷。明明该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却偏偏才暖了两天,便再次乍现寒意。风从窗户中进来,跟冰刀子一样,冻得她直哆嗦,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没有衣服穿,只能一家人围着一个火盆的日子。不过,好在她的侄子们不需要受这份苦了,甚至可以借此踏入士人阶级。 用自己一条命,换整个家族的晋升,值了,一切便值了。 可真的值得吗? 家人再好,自己也不过是个死人罢了。 然而很快,黄女官就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杂音扔了出去。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了。想到这里,黄女官不再犹豫,将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肺处狠狠的插了进去。 剧痛吞噬意识的刹那,黄女官并不知道,自己内心的不甘,到底让自己的手在刺向心脏时本能偏移了几指。那青色帷幔深处,那具原本一动不动的尸体,眼皮突然又极其微弱得颤动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呼吸。。【`xs.c`o`m 网】 2、第 2 章 林昭是在一阵剧烈头痛中醒来的。 醒来后却发现自己不仅头剧烈疼痛难忍,胸口更是像被压了一块巨石一般,窒息得要死,彷佛下一秒就要直接厥过去。 她张了张嘴,本能得试图以嘴呼吸,却发现嘴巴里面更是像被塞了一团棉花一样,难受得要死。勉强掀开眼皮,视野只有一片浑浊的雾气,连案几旁的燃着的灯都看不清。 如此身体状况,再结合这具身体原本残留的记忆,林昭瞬间明了一个可能——原主被人下药了。 念头闪过,一股悲凉感从身体涌现,林昭忍不住叹气,惨、实在是太惨了,这原主的命,竟然比她这个现代在商海沉浮,上被大领导欺压,下被下属背刺的夹心饼干企业高管都惨。 至少,在现代她的勾心斗角还能为自己换来优渥的生活,实在烦闷了还能看看小说。 哪怕最后猝死,也有高额保险撑着,不必担心身后事。 可原主呢,光有个高贵的血脉,却是个纯纯给团宠女主高贵身份,却注定被践踏的背景板工具人。 这是一个脱胎于古早团宠文设定的世界,故事背景架空于魏晋之后的南北朝混乱时代。 不过,这里的南北朝显然并不是现代历史上的南北朝十六国,毕竟,她所在那个世界线里的南北朝,可没有林姓皇室和西雍国。而这个世界,不仅出现了西雍国,还有北周国,南越国,北周国边上还有庆国、陈国。 而原主,就是西雍国一名被抱错的真公主,还是带着不甘重生了三次的那种。 不要问我,为何一个公主会和农女搞错,问就是作者的设定!不这样,如何拔高女主的团宠程度呢! 第一世,原主其实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份,从小就被家人虐待,还被人卖给老官吏冲喜,受尽侮辱而死,她也只以为自己命该如此。可谁料,原主死后竟然灵魂未散,亲眼看到了宫中来人,也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得知她的死讯,宫中没有一个人在意,竟然只有假公主林明珠哭唧唧了几下。 原主无法忍受这样一个事实,所以她重生了。 第二世,她费尽千辛万苦去到了西雍国的都城洛京,拦住了一辆权贵的马车,本想通过他们将自己的身份曝出去,结果刚喊出自己才是真公主这句话,就莫名其妙被杀了。 死后原主才知道,自己拦的是北周二皇子的马车,而这个北周二皇子喜欢的人,正是假公主林明珠。 很显然,她这是被斩草除根了。 第三世,原主吸取了第二世重生的教训,也学聪明了一点。去了京城之后,并没有鲁莽地拦马车。她打听了许久,打听到了西雍国当今右仆射李元的住宅。这才借助右仆射这个台阶,见到了西雍国的武德帝,拿回自己的身份,成为一名真正的公主。 然而,原主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她以为自己当上公主,就能荣华富贵一生。 没想到,当公主也有受宠的公主和受冷落的公主之分。她又不是团宠女主,又没有其他特殊价值,哪怕是真公主也照样被皇家厌弃。5年后,因为北蛮一个小国求婚,就被随便和亲,在北蛮受尽凌辱而死! 三世的怨毒与不甘,最终化作了第四次重生的执念。 按照一般的小说情节,这一世,原主这个重生女总该做一回女主了吧!谁知,原主才刚重生没多久,正恍恍惚惚得时候,雍国天空上竟突然出现了一个天幕,而那天幕上出现后第一句话就是: 【今天我们来聊一聊那些天崩开局,却创造非凡传说的帝王。第一位,自然我们改写西雍国亡国命运,硬生生将西雍国变为雍朝,续雍朝四百年国运的昭明帝,林昭。】 不巧的是,她当上公主那一世,取的名字,就是林昭。当然,原主并没有那么没有自知之明,会以为那个所谓的昭明帝,会是自己。她也只不过是惊讶两人名字竟然相同而已。 接下来很快,天幕便继续讲述起来。 【武德二十年,武德帝四十五岁,距离他去世只剩六年,距离西雍差点亡国还有10年,此时,整个西雍国西雍却依然处于世家掌控之中,武德帝一直想要分化世家权利而不得,儿子们更是个个争斗得十分厉害。 四十五岁的高祖他回望自己仅有的几个儿子时,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选择谁作为下一任继承人。 “竟不知谁能继承吾之志?“史书上记载。 而此刻,这位雍高祖不知道的是,他未来的真正继承人并不是他以为的皇子,而是一个公主。此刻,我们未来的昭明帝也不在皇宫,据说还在田里头插秧!】 天幕一出,天下哗然,因为雍国皇室根本没有林昭这样一个人,待听了天幕的具体介绍才知道,被所有人喜爱的明珠公主竟然是个假公主,真公主是昭明帝,而且,此刻的昭明帝因为抱错了,此刻竟还是个农家女! 武德帝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随即便脸露震惊。 而满朝文武百官则面面相觑,一介公主成了皇帝就算了?还是个前十几年都是农家女的公主,这怎么可能?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众目睽睽之下,天兆所示,又不是仅一人看见,事情自然必须弄清楚。 武德帝震怒之下,严令彻查,武德六年因司马家叛乱,武贵妃等人仓皇出逃,破庙产子,阴差阳错被调换一事,便立马被查得水落石出,而原主这个流落民间的真公主也很快被人找到,被虎贲军快马加鞭护送前往西雍国的国都洛京。 一切彷佛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最起码,有了天幕的存在,原主不太可能会被送去和亲。 可谁知,幸也天幕,不幸也因天幕。天幕让她被看见了,天幕也给她头顶悬上了一把随时可能砍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行程不过第六天,洛京这个象征权力巅峰之城的城墙都还没看到呢,致命的毒手便已悄然降临。 原本就被随虎贲禁卫一起来的宫中女官,本该是她的保护者,却悄无声息得在她饮食中下了药。随后,趁着药力发作,打着深夜值守的借口,用锦被死死捂住了原主的口鼻,直接把原主捂死在这驿站的床榻之上。 悄无声息的,如同碾死一只无足轻重的蚂蚁! 这样的杀人手段,阴毒得更甚于传说中的满清十大酷刑贴加官。 想到那个捂死了原主的女官,一股汹涌的恨意便从身体中涌现出来,那是原主残留的怨恨。 林昭手指微不可察的蜷缩了一下,她强忍下这股横冲直撞得怨毒,试探性拉住床边的青色帷幔轻轻的一扯。“嘎吱——”床架发出一阵木头被扯动的咯吱声,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小小的房间内格外清晰。 林昭听到这番动静立马停了下来,装作一动不动木头人一样,静静得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青色帷幔外面却毫无动静。 一片死寂! 只隐约能听到风呼呼吹进来的声音,以及随着风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各种虫鸣声。 林昭等待了一会儿,见真的毫无动静,又再一次重复了刚刚的一遍动作。只是这一次,她扯青色帷幔的力道明显重了不少,“嘎吱——嘎吱——”床架的木头发出了比刚刚更加响的扯动声。 林昭再次凝神屏气,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青色帷幔之外,依然毫无动静! 林昭心中有了底,看来那个捂杀原主的女官,要么出去了,要么去做了其他事。就是现在了,她立马下了决断,猛的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头痛和胸腔的窒息感,一把将青色帷幔扯开。 随即用尽这具身体残余的力气,抡起一只胳膊猛的扫向床边的案几。 “哐当——啪嚓!!!” 灰白瓷珍贵茶具被狠狠地扫落在地,直接摔在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起来,碎裂的声响刺耳又突兀,立马惊醒了守在房门外虎贲禁卫们。四人直接打了一个激灵,瞬间从刚刚还昏昏欲睡中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互相对视一眼,立马意识到出事了。 随即,他们几乎想也没想,就撞开了房间,冲了进去。 * 禁卫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打开房门会看到这样一副充斥着血腥味的场景。 因为是驿馆的房间,哪怕已是最好的房间,空间依然不大。房间内又只点着一盏灯,视野所见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 两个禁卫立马取出火折子,点燃了房门旁的几盏灯。结果,他们刚把灯点燃,就看到半个时辰前还打开门,跟他们说过话的黄女官,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浑身浴血得侧躺在地上。 “啊——”因为太惊讶,举着火折子的禁卫手直接被火燎了一下,差点脱手。 另外几名禁卫也立马看到黄女官的惨状,更可怕的是,他们都已经冲进房间了,他们此次护送的人却丝毫没有动静。几人看了一眼床边那一动不动的青色帷幔,一个不好的猜测浮上脑海,心瞬间颤抖了一下。 哪怕是四人中平时最为镇定的佐尉刘辉,此刻都脸色煞白,差点拿不稳自己手上的兵器。 这样的局面,显然已经不是他们佐尉、卫士能够处理的范畴。 刘辉狠狠得咬了咬自己的后槽牙,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镇定了下来,对身旁的人低吼道,“快,去禀报中郎将!”所谓的中郎将,即此次行动的领头人,西雍国虎贲军中郎将林霄。 那名虎贲卫先是一怔,随后立马如梦初醒般,快速的跑了出去。 看到那人离开之后,刘辉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他深吸了一口房间内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空气,看了一眼床沿厚重的帷帐,也不敢冒然上前掀开查看,只得领着其他二人,在床边快速的跪了下来,用尽力气高喊道, “殿下,虎贲佐尉刘辉等,求见!” 很显然,他希望以这样的方式,确认帷帐中人的安危。 帷帐之内,林昭立马就意识道了刘辉的意图。不过她但并没有着急着发出声音,只是静静地躺着,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经历过黄女官这件事之后,她对帷帐外的禁卫都失去了信任。虽然林昭也清楚,原主被捂死的时候,因为事先被下了药,无法挣扎发出声音,与这些守在门外的禁卫没有关系。 可谁又清楚,这里面是否有那女官的同伙潜藏其中呢?万一这些人进来不是为了护卫她,而是来补刀的呢? 她岂不是又要死一次? 林昭可没法保证,自己再次一次之后,有原主的好运能够继续重来!一动不如一静,此时此刻,无论她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她如今唯一能够信任的人只有一个——西雍国虎贲军中郎将林霄,即武德帝绝对的心腹。 林昭虽然没有当过皇帝,但她前世也好歹是公司中层领导,在权力场上浸淫多年,又读过不少史书。 她太清楚一个由权臣上位的皇帝最在乎的是什么了。显而易见,一是江山的稳固,二则是权力的继承。 特别是经历了十六国时期的混乱,在南北朝这样一个道德底线已经开始下行,王朝更迭频繁如走马灯一般的时代,但凡有点势力的权臣,都想上位做一做皇帝。 而每一次王朝的覆灭,基本都意味着上一代王室后代的全部倾覆。 武德帝自己没杀卫恭帝,也不是因为善良,纯纯是沽名钓誉博个好名而已。 所以,他绝对会千方百计得规避自己的后代,走上前朝一样的道路。而当时天幕所言的第一句话——昭明女帝续雍朝四百年国运——恰恰戳中了武德帝最隐秘的心思。 哪怕为了不让自己断子绝孙,武德帝也不会让她死。 此时此刻,她的命已经不再掌控在自己手里,而是掌控在这具身体的父亲武德帝手上。在没有见到她之前,他是绝不会允许她死掉。能够被派来接她,林霄绝对是武德帝最信任的人。 谁都会背叛,唯独林霄不可能。【`xs.c`o`m 网】 3、第 3 章 很快,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便出现在房间,正是此次任务的虎贲中郎将林霄。 纵然因为事情的突发让他失去了些往日一惯的沉稳,林霄的脚步凌乱中却依然矫健有力,昏黄的灯光下,那张沉毅却目光犀利的面容,更是透着一股久经沙场才有的锋利和冷硬。 林霄一走进房间,目光便快速的将整个房间的打量了一遍——洞开的窗户,血泊中的女官,打碎的茶盏,跪着的禁卫军,还有那被厚重帷幔遮挡,毫无动静的床.......虽然早已从通报的禁卫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眼前的场景依然令他瞳孔剧变。 怎么回事?女官怎么会在驿站的房间被杀?是被谁杀的?刺客呢? 他虽然只在这间房外布置四名禁卫,但实际上房间外面整个驿站内可是有整整两百名虎贲军守护,现实又不是武侠小说,谁又能够越过他布置的重重防线,悄无声息得进入这个房间行凶? 是太子?贤王?荣王?还是盘踞洛京权势惊人的宋、谢、王三家派来的人? 无数念头如电光火石般,在林霄脑海中闪过。但他明白,如今最重要的还是,确认帷幔之后,公主殿下如何了? 她还好吗?还是说......已经被害? 一想到这个可能,林霄心中便焦虑至极,但他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先是走到黄女官面前,指尖迅速探向其颈侧,试探了一下她的脉搏,发现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随后目光才从女官,逐步移到床边破碎的茶盏,最后停在那一动也不动的帷幔上。 青色帷幔看上去很正常,既没有被人骤然掀开,也没有被斩断的痕迹。最重要的是,没有任何血迹。林霄微微松了一口气,可他看了一眼跪着的佐尉刘辉几人,脸色立马又凝重起来,缓步慢慢的走上前,同样单膝跪地高声喊道, “臣,虎贲军中郎将林霄,求见!” 林昭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她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很严重症状了,也不知道那女官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药,喉咙一直在不断发紧,视野更是模糊得很,胸口憋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要不是头实在是痛,她估摸着早就在这几近窒息中晕过去了。 此刻,听到林霄的声音,林昭几乎是立马掀开了一点帐幔,将手伸了出去,命令道, “掀开——” 只是,到底喉咙难受,声音也变得沙哑细弱。 中郎将林霄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毕竟,佐尉刘辉他们跪了不短时间了,也没见帷幔内有人出声。会造成这样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人已经晕了,要么已经出事了。 而从女官的惨状来看,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 正因为心内已隐约有所判断,哪怕他做了和佐尉他们一样的动作,林霄却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只打算走完这步流程之后便立马掀开帷幔,查看公主的状况。可他没想到,自己这边刚求见完,帷幔内竟然真传来声音。 虽然声音听起来很细弱,却的确是他要保护的公主的声音。 下一刻,更有一只细瘦的手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事情突然峰回路转,林霄立马大踏步上前,如命令般掀开了帐幔。 “殿下——” 帷幔被掀开,视野瞬间变得光亮起来,林昭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虽然依然看不见眼前的人,但林昭早已在原主的记忆中,知道中郎将林霄此人的性情。简单来说,这就是一个做事认真,不苟言笑,性情沉稳刚毅,直来直去的人,一个非常典型的武将。 这份认知,也让林昭放弃了委婉说话的打算。 毕竟,时间不等人。不管那个女官给她吃了什么,让她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模样,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催吐,将胃里的东西吐掉。想到这里,林昭下意识得将脸朝林霄所在的方向看去,再次直接吩咐道, “给我一根箸(即筷子)!” 林霄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个奇怪的命令。 他目光如电般扫了一眼床上那蜷缩在锦绣堆里的人,依然和6天前他刚找到她时一样,黝黑、矮小、瘦弱,虽然已经13岁,身形却仿佛未长开的十岁儿童,与洛京那个从小金尊玉贵养在宫里的假公主,几乎是天差地别。 明明是个从小在农家虐待长大的懦弱女童,可就在刚刚,他却彷佛在这具瘦弱的孩童身体里,看到了一股属于帝王的威严。特别是那双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那原本带着怯弱且闪躲的眼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理所当然和不容置疑。 让人即便觉得命令很荒谬,也升不起对她的质疑。 林霄直接用眼神示意身旁的禁卫去做,很快,一双箸就被人呈了上来。 “殿下,箸来了!” “备盂。”林昭的下一个命令紧随而至。 林霄点头,再次示意身旁的禁卫,很快,一个灰色敞口的盂被禁卫抱了上来。 林昭立马拿起筷子,毫不犹豫得将其伸进舌头根部。很快,房间便响起了她的呕吐声,一股带着胃酸独有酸臭味的呕吐物,被她呕入了盂中,酸腐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其中更是夹杂着丝丝血腥味。 房间内的所有禁卫们见此,都忍不住神色大变,如此明显的症状,除了中毒他们几乎想不到其他可能。 哪怕沉稳如林霄,此刻的脸色也不好起来。 如果说,女官的死还有可能将其归咎为外部某个刺客的问题。那么,此刻公主中毒只有一个原因,他们中有人背叛了陛下。 要知道,自从天兆出现,陛下知晓自己有这样一个女儿,并且这个女儿未来还是个能够为西雍国续命四百年的女帝后,武德帝便暗中监控了洛京百官以及皇子们的一切行动,且所有调查都是派绝对的心腹去做的。 人找到了之后,为了将人安全带回,武德帝更是煞费苦心,直接布下了迷魂阵。 明面上大张旗鼓得派羽林中郎将魏玉出京,说是接回那个真公主,实则只是吸引百官特别是皇子们势力的视线和火力,暗地里则派他以护送珍宝的名义,带着两百名心腹直接护送公主回京。甚至队伍里照顾公主的两名女官,都是武德帝特意派出的老人。 如此配置,会是谁背叛了陛下? 因为黄女官胸口插了那么一刀,所以林霄并没有想到她身上,只以为禁卫军中出了叛贼。 就在房中众位禁卫脸色大变的同时,林昭也嗅到呕吐物中的血腥味,不过她的脸上神色却丝毫未变。 甚至,想到记忆中原主死前那沉重冰冷的窒息感,而那个捂死原主的人如今可能已经逃了,林昭连缓一口气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吐完第一波之后,便又再次将筷子深入喉咙,又一次呕吐起来。 直到将胃中的东西彻底清空,方才要了一杯水漱口,停止了催吐的动作。 随后,林昭便直接开门见山的问林霄,“黄女官何在?”她的声音依然嘶哑,不过或许是因为催吐了毒物的原因,已不再像刚刚那么细弱,甚至在说黄女官三个字时,更是带着一股凛然杀意。 记忆中原主临睡前正是被她劝着喝了一碗安神汤。如今细细想来,那碗安神汤怕不止是安神汤,绝对有问题,连带着端上汤的人可能也有问题。捂死原主的女官,虽然原主并没有亲眼看见,但很大可能就是她。 林霄心头剧烈跳动,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浮上心头——叛贼莫非是黄女官? 他看了林昭一眼,随后又看向床边蜷缩在地,胸口依然插着刀,还能看到有血迹在不断沁出来的黄女官,怎么看怎么不像。毕竟,此人的胸口心窝可是明晃晃插了一刀,那是奔着死去的。 然而,中郎将林霄虽然格外不解,但他还是如实回道,“殿下,黄女官胸口被刺了一刀,目前已奄奄一息!” “奄奄一息?”林昭挑眉,这发展的确有点出乎她预料了。 不过,她很快想通了其中缘由。能被派来接她的女官,必是皇帝信任的人,想必她的家人是谁,皇帝都一清二楚。她死了,那女官就算逃了,她的家人也逃不掉。 相反,她如果死了,不仅能够彻底掩盖真相,搞不好皇帝念在旧情的份上,不仅不会纠责,还会赏赐她家。 呵~好算计!林昭忍不住想道。 “既然奄奄一息,就说明还没死透,人呢,拖过来?”林昭声音丝毫没有起伏,说出的话却让人莫名发寒。 最起码,佐尉刘辉和另外三名禁卫心肝就忍不住颤了一下。今儿个对他们而言,可谓是一波三四折,心态起起伏伏真宛如过山车一样。最开始,看到房间那血腥一幕的刹那,刘辉他们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整个人都绝望至极。 谁料,中郎将一来,公主便出声了,瞬间将他们从地狱中拯救了出来。 公主没事,按道理他们可以松一口气的,谁知下一秒,就看到她自己给自己催吐,明晃晃告诉他们,她中毒了。几人看着公主那带着血腥味的呕吐物,心又沉了下去。陛下可不是一个仁厚之人,如果因此迁怒他们,纵然公主没死,他们怕也要人头不保。 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将功赎罪,尽量讨好眼前这个公主。 想到这里,几人都等不及林霄示意了,一听到公主的命令,便如狼似虎地扑向地上那滩蠕动的血污,粗暴的将那奄奄一息的黄女官拖到林昭的床边。 “殿下,黄女官在此!”刘辉高声道。【`xs.c`o`m 网】 4、第 4 章 林昭迎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视野中却看不到那人的脸,只看到一团青色中泛红的长条人形。 谁能想到呢,林昭心中冷不住泛起一抹自嘲,中个毒还能中出个天然马赛克。 她揉了揉自己的双眼,也知道一时半会这视物模糊是恢复不了的了。 不过,好在她也不是一定要看清楚那张脸,她只要知道是那个人就行。让人将黄女官拖过来,除了想要报仇之外,她还有一个目的:问出女官背后指使的真正凶手。 毕竟,从那本团宠文和原主第三世的记忆来看的话,此刻有动机想杀她的人实在太多了。 作为天幕所言的天兆女帝,如今的洛京于她而言,绝对是虎狼之窝,除了武德帝以及少数几个他的绝对心腹,谁都有杀她的可能,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吞噬殆尽。若不是来这个世界时已经被武德帝找到,林昭是绝不会在此刻搅入洛京这趟浑水中的。 可如今她已然没有其他选择,前方纵是龙潭虎穴,她也只能闯一闯。 避无可避,为了接下来的安全,只能揪出幕后那只伸向她的黑手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不是? 想到这里,林昭的目光再次投向马赛克般的黄女官身上,指尖轻敲旁边的床架,平静的问道, “能让她醒来吗,我有几句话想问她?” 刘辉一怔,完全没想到公主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让一个血都快流干的将死之人“醒来”?着实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在他看来,黄女官如今就剩最后几口气了,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若不是那个匕首不知因何原因偏了一点,没有精准的扎在她的心脏上,此刻的她早就死了,更别说醒来。 可这是公主的命令,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中郎将林霄,领导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到底将功折罪的心更为急切,刘辉咬了咬牙,直接拿出了他在军中的狠厉劲,让旁边的禁卫去外面取了一桶冰水上来。 那禁卫立马明白了刘辉的意思,脸上掠过一丝不忍,禁卫并没有想到下毒之人可能是黄女官,在他看来这几日黄女官都兢兢业业的照顾着公主,如今又被人刺杀,按道理该是有功的,着实不该如此被对待。 可到底碍于命令,禁卫也没办法,只能快速去外面提了一通冰水过来。 二月乍暖还寒的天,又是这样一个三更半夜的时间,随便在外面提一桶水,便冷的彻骨。 看到禁卫将水提了起来,刘辉随即又看了中郎将林霄一眼,得到他肯定的示意之后,立马将黄女官拖到一边,随后,冰水桶朝着她身上一举,“哗啦——!!!”他直接将冰冷刺骨的水,从她头上兜头浇下。 冰水的刺激果然有用,竟然真硬生生将黄女官从鬼门关粗暴得拽了回来。 很快,房间里的众人便听到了黄女官凄厉的惨叫声。 “啊——” 就连她那原本紧闭的双眼,也在这番寒冷的刺激下,睁了开来。 然而,黄女官显然对这份被强行拽回的“生机”毫无感激,只有刻骨的恐惧和彻底的崩溃!特别是当她被刘辉几人再一次拖到林昭床前,看清楚林昭那端坐床榻,活生生得丝毫没有任何死人该有气息的面孔时,心中的崩溃更甚。 “你——”她惊骇极了,只觉得莫非自己已来到地狱? “是我啊!黄姑姑——”林昭嘲弄得看着她,“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 黄女官狠狠得打了个激灵,这样的林昭是她根本没见过的。她看了一眼林昭,又看向面前熟悉的房间,身旁的林霄等人,瞬间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测,浮现在她的脑海——她要杀的这个公主,这个她明明确认了好几遍的死人,又活了! 也就是说,她失败了! “你——”黄女官惊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过,到底是在宫里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人,纵然已经濒死,理智还是让她压抑住了那份恐惧。并根据眼前的状况,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一个选择。眼中的恐惧立马褪去,取而代之的一种带着“激动”和“欣慰”的神情。 “殿下,万幸你没事,奴婢还以为......” 说着说着,眼泪便从眼眶中如珍珠一般流了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此人多么忠肝义胆呢。林昭看了一眼拖着黄女官身体的禁卫,发现还真有一个傻子信了黄女官的话,脸上露出了同情的面容。 “奴婢该死,有负陛下信任,竟让贼人钻了空子.........奴婢想要以死相拼,哪知道贼人如此厉害,奴婢.......奴婢竟连声音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贼人........”说着,她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的匕首,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好在.......殿下没事.......奴婢......” 眼看着黄女官的忠心戏码愈演愈娴熟,就连刚刚兜水给她一桶冷水的佐尉刘辉,脸上都露出迷惑的表情。 林昭没有了陪她演戏的耐心,她直接从床上起来,缓缓的走到黄女官面前,凑近看着眼前的女人。 因为距离近的原因,她此刻终于能够看清楚这人的面容了。典型的中年妇女形象,脸略微有点长,身体略瘦,皮肤却并不黑,显然在宫中过得并不差。相比而言,原主这个真公主真是惨的一笔。 想到这里,她直接嗤笑一声,嘲弄道,“黄姑姑,何必再演戏呢,事实真相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先捂死我,然后你再假装被刺,将所有的罪责都推脱给不知名的刺客,黄姑姑果然好算计。” 黄女官怎么可能会认呢,杀公主可是诛九族的罪过,“殿下,奴婢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奴婢也是受害者啊!” “我看见你用被子捂着我!”林昭直接放大招。 此言一出,林霄等人瞳孔巨震,扭头看向黄女官,谁也没想到,凶手竟然真是她。 黄女官更是整个人脸上更是因为过于震惊扭曲了,青灰色的嘴唇剧烈颤抖着,“不……不可能!!!”她努力了许久喉咙才发出断断续续得难以置信的声音,“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看得见我......你当时分明昏迷了!” 说完,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她竟然直接承认了自己杀公主这个事实。 这个时候黄女官才明白,刚刚林昭是故意这样说的,就是为了让她失态,进而暴露自己。 黄女官大睁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女孩,这个传说中的真公主。 她一直没将眼前的所谓公主放在眼里,不过是一个乡野长大的野孩子,就算是金枝玉叶又如何,还不是有那么命没那个运。伺候这位公主的这几天,看着她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模样,黄女官内心更是看不起。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也配叫公主? 正因为如此,哪怕明知道这个公主与自己无冤无仇,捂死她黄女官内心也没啥愧疚感,要怪就怪她命不好,挡了别人的路。在这样一个乱世颠沛流离的时代,上一刻公主,下一刻沦为阶下囚的人,多的是。 可如今,她再去看眼前的公主时,却悚然得发现,曾经她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幼虎,似乎露出了獠牙,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你——不对!你不是公主!你........”黄女官震惊不已,或许是因为明白自己以及自己家都已经罪无可恕,她直接语无伦次起来,“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你明明已经死了?........我探过你的........的鼻息..........探了......两次.........你怎么会……你怎么会还活着?!!!不可能.......你绝对不是公主,你就是妖孽!” “那真是不好意思,我还真就活下来了,毕竟,我可是未来的天命女帝啊,天命所归!”林昭直接慢悠悠得道,根本不去自证自己是不是公主,直接拿出天命女帝这件事来说。 反正天幕都出来了,在这样的封建古代,她这个未来女帝身上如果没点子神异,又怎么能配得上天命女帝这样的称呼呢?况且,别人也不知道灵魂替换这样的事,她正好以此为借口掩饰自己的性情能力大变。 死而复生,生死之间可是有大恐怖的,突然之间变个人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吧! 西雍国国都洛京那样的地方,一个农家女可是玩不转的,她也没有心情一直去假装扮演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农家女。 说完刚刚那句话后,林昭立时话锋一转,直击要害道,“不过——”林昭故意拖长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般说道,“你的那些兄弟姊妹,你的子侄们,可能就没那么好运了。” 濒死的黄女官呼吸一重,立马张开嘴,想要说什么。 林昭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而是侧头看向静默得站在她身侧的林霄,“林中郎,你说,刺杀公主该是什么罪来着?” 公主的话很轻,彷佛在和人聊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林霄听到这样的点名,却丝毫不敢有任何懈怠,立马俯身回禀道,“禀殿下,行刺帝裔,乃谋逆大罪,当诛杀全族!” 林昭点了点头,她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答案。像黄女官这样的宫女,一辈子没有结婚,按道理是不可能背叛皇帝的。会出现背叛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她的亲人能够获得足够大的利益。 既然这些人因为她的死获取了利益,自然也得承担起风险来。 这就是古代的法律,没有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有受益者都得死。有时候,哪怕不受益的人,都可能被牵连。用最大的暴力代价,来换取其他百姓的温顺和归服,最大程度的维护社会的安稳。 林昭看向黄女官,果不其然看到她脸色骤然变了,本来都已经惨白如死人的脸,竟然都红润了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听到了什么好消息呢。纵然知晓自己家已经罪无可恕了,但知道归知道,真正听到判决,人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林昭赌的就是这个无法无动于衷。 对黄女官这样一个在宫里浸淫了几十年的人,要撬开她的嘴可不容易。刚刚她能够出其不意的让她自曝出来,也不过是占了一个“出其不意”的便宜,想要再故技重施肯定是不行了。 不过,不能诈,她可以威逼+利诱啊。 “黄姑姑,你听到了吗?如今你不用担心自己黄泉路上孤单了!”林昭语气近乎温柔的说道,“很快,那些你想要帮扶的人,你的兄弟姊妹,你的侄子侄女,甚至你的侄孙子侄孙女,都将一个不少得,步上你的后尘。” 林昭直接用最轻飘的声音,说出了最狠毒的判决。 说完,她还顺手拿起刚刚漱口的茶盏,慢悠悠得喝了一口,待如愿看到黄女官脸上愈发惊恐和崩溃时,方才继续用温柔的语气,轻声补上了最后一刀:“你说,当他们刀斧加身的那一刻,会怎么怨你呢?” “你——”黄女官几乎目眦欲裂,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步步的威逼中崩塌了。 她可是为了黄家这才做下杀害公主这样的事情的啊。又怎么能够受得了,因为自己的原因反而害了整个黄家呢?这简直比让她杀死自己还难受。 就在黄女官被这诛心之言彻底击垮,精神防线完全崩溃的瞬间,林昭抓住机会,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说吧,是谁指使你杀我的!说出来——”说着,她的声音微微压低,缓缓凑近黄女官耳边说道,“我兴许还能帮你求个情。” “你——”转折来得太快,早已恍惚的黄女官甚至都有点反应不过来。然而,林昭刚刚最后的那句话,对早已深陷绝望的她而言,就犹如溺水之人突然看见一颗救命稻草,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想要抓住,“当——” “自然当真!”林昭肯定的道,黄家的大人是肯定无法饶了,但小孩子还是能救一救的。她毕竟是现代人,哪怕身处古代,也不是很想因为自己的原因,杀害小孩子。 不过,她还是补充道,“别浪费时间!不然,我可不保证——” 黄女官大张着嘴,喉咙颤了好几下,吐出了一个清晰的字音出来。“王——” 听到这里,林昭的心猛地提起,目光紧紧得盯着她,等待着最后答案的揭晓。 不出意外,下一刻她就能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她杀自己。 然而,令林昭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个“王”字刚吐出去,黄女官便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一般,嘴巴开开合合了半天,也没再说出其他字来,只吐出一连串短促而空洞的抽气声后,“呃……嗬……” 随后,整个人便犹如抽去了灵魂的木偶一样,瞳孔散大,头歪侧边一歪,彻底没有了声息。甚至都不用确认,林昭都能知道,这人怕是彻底死翘翘了。只留下那个孤零零的“王”字,供众人猜测。 带着王这个字的答案实在太多了,是x王,还是王x?是王家?王昭仪?还是某个王爷?她根本无法由此推导出答案。 算计了一切结果什么都没问到的林昭:??【`xs.c`o`m 网】 5、第 5 章 很快,驿站发生的事情,便被林霄派人快马加鞭报告到了武德帝面前。 洛京的二月,正是柳絮飘飞的时节。本就乍暖还寒的天,阴沉沉的,飘飞柳絮更是如同不合时宜的春雪,在空中随风漫卷,汤汤扬扬,落在黑砖青瓦的宫殿屋檐上,汉白玉做的跸阶栏杆上,奇石叠成的假山上,以及宫道上一个个静默行走的内侍宫女们身上。 很快,一个身穿青衣的内侍的出现,手捧着林霄书写的信件,朝乾安殿快速的奔去,彻底打破了这份寂静。不过,大概是奔走得太急了,情急之下,一个呼吸间竟然吸入了好大一团柳絮,喉头一痒,内侍几乎是立马条件反射般想打一个哈欠。 到底是天子宫殿门前,想到天子那厚重的威压,和这几天愈发阴晴不定的暴戾脾气,内侍看了看自己手中这封信件,到底还是压制住了自己,默默低着头,生生将那声哈欠咽回腹中,尽可能放缓呼吸,蹙着眉头,静默得与这场恼人的春雪抵抗。 很快,内侍就来到了皇帝陛下办公的乾安殿侧殿。 而此刻,乾安殿内,西雍国开国皇帝林洋也就是武德帝眉头深蹙着,心情格外不好。准确点来说,自从那天空中天兆出现之后,皇帝的心情就再也没有开怀过了,眉宇间凝聚的寒意,更是一天甚过一天。 作为一个已登基20年的皇帝,年过四十五岁的他,虽然已经步入老年,然而,岁月虽然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却并未减损他的半分威仪。他甚至无需开口,仅仅一个眼神,便能让整个内殿的人噤若寒蝉,恍若置身寒窑,完全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中常侍张永深知圣心焦灼,甫一接过内侍呈上的密信,便疾步趋近御前。 “陛下,林中郎那边来了新消息!” 武德帝收回内心复杂的心绪,虎目凛然得看了张永一眼,随即目光停在他手中的信件上面。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收到林霄所写,关于他那个女儿的信了。就在前几天,他就收到过一封相关的信。 信中,林霄详细描述了这个女儿瘦弱的模样,怯弱的样子以及对来洛京的忐忑。不管是性格上,还是性情上,都看不出任何亮眼之处,根本不是武德帝想要的人。 武德帝本就不是什么父爱泛滥的人,他难道真的对林明珠不是自己女儿没有察觉吗? 怎么可能?初时可能还真没察觉,但久了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容貌差异那么明显。不过是不在意罢了! 不过付出一个公主的名头,换来一个会做肥皂、会制作纸张,可以拿出水泥等配方,还有土豆这样的高产种子,不经意间还可以搞出牙刷,桌子凳子,甚至说出千古名句的女儿,简直不要更划算好不? 至于那个流浪民间从未见过的女儿会如何,谁会在意呢? 若非天兆所言那是什么西雍国未来女帝,武德帝压根就没想过去寻找这个女儿。 如今,就算他派人去寻找,也不是真的要打算如天兆之言,让这个女儿接他的皇位。 女子为帝,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武德帝是绝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说到底,他将人接回来,一来是为了做给天下人看,到底是皇家血脉,事情既然已经被天兆揭破,自然不能再放任。 二来,武德帝看向殿外那飘飞的柳絮,不过是想借她的天兆预言身份做试金石,搅乱这洛京的一池浑水,把那些潜藏的魑魅魍魉炸出来,好为他选出的这西雍国真正的继承人铺路罢了。 可惜,这个女儿怯懦、瑟缩,压根上不得台面,连被他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想到这里,武德帝也不打算伸手取信件了,示意张永直接读信。 “说了什么?” 张永当即拆开信件,快速阅览一遍后脸色大变,“陛下,公主遇刺中毒了,好在并无大碍!” “遇刺——”武德帝目光微顿,他端坐在御座上,指节粗大的手缓缓摩挲着案几上的一个把件,细细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随即阴笑起来,笑容中带着浓厚的杀意,“呵!好胆!” 他派人去接的人,费了那么多心思,结果人还遇刺了,那已经是打他这个帝王的脸了。 武德帝不再假手于人,直接伸手夺过张永手中的信件,随即目光如炬得扫视起来。果然,林霄在信的最前面就讲述了他那个女儿差点被一个女官捂死的事情,这刺客女官还是他派去的黄媪,一个他曾经非常信任的侍女。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找出这个凶手并撬开她嘴的人,竟然是他那个本已被他放弃的女儿。 “殿下当时显然已经中毒,对我等都不再信任,却依然能够镇定自若,催吐去毒,事后更是命臣等将黄媪弄醒,亲自审讯了黄媪.......”看着林霄信中所写的字句,武德帝眉毛微微挑动,很是有点意外。 “黄媪试图狡辩,被殿下一语道破,随后殿下更是威逼利诱.....黄媪称,殿下明明已死,如何能又活,必是妖孽!........殿下言,她乃天命女帝,天命所归!.........随后,殿下又言,若能够坦白从宽,便为她家人求情。 ........可惜,黄媪最后只吐出了一个“王”字便死了。 整个过程殿下神态从容,却威严天成,令我等不敢不从,与前几日判若两人。” 武德帝眼中掠过一抹复杂的光芒,他没想到这次林霄送来的竟然是个好消息。 这个女儿生死之间似乎性情大变了,或者可能是,经历了这次刺杀,她是明白了什么,不打算掩藏了。虽然不明白,一个乡野长大的女儿,何以突然有如此气魄和威严,竟然能够让自己的虎贲中郎将都不敢不从。 不过,如今的她倒有点他心目中那个棋子的模样。 就是软和了一点,那黄媪都要杀她了,最后竟然还想要为她求情。 只是,天命女帝嘛?武德帝嘴角哼出一抹冷笑,什么天命所归,什么神迹,都不过是骗骗那些庶民百姓罢了。 自古至今那些皇帝身上的所谓天命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别人不知道,他会不清楚?要知道,当初上位的时候,他可没少搞出什么天命神迹来。虽然他不知道那高悬天空的天幕是怎么回事,但他迟早会找出幕后之人。 不过,武德帝看着信纸最后,那个黄媪最后吐出的“王”字,虽然心底有点恼火,但到底是也没有说什么。他很清楚这个王字背后,大概率指的是谁。只是,一个未曾见过面的女儿,到底无法与一个长在身边的儿子相比。 而且,不管是为了洛京的安稳,还是为了他帝王的颜面,这件事都最好到此为止。 想到这里,武德帝直接下定了决心,他将手中的信掷在案几上,也不管那信四散落在地上到处都是。 转头就拿起案几上的玉玺,目光锐利得看了眼俯着身子的张永一眼,声如沉雷,目含怒火得质问道,“张永,莫非朕很吝啬?都是跟着朕二十几年的老人了,竟然也能背叛朕?” 帝王说出背叛二字时,咬牙切齿,纵然没有怒吼出来,但其中呈现的怒火比嘶吼更令人肝胆俱裂。中常侍张永自从在信中看到黄女官的名字那一刻起,就已经猜到会有这么一刻。然而,面对天子这般的质问,依然冷汗涔涔,浑身难以自制的颤抖。 武德帝,他可是真的会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啊! 最后只能以头抢地,强装镇定的回禀道,“陛下,黄媪罪该万死,老奴失察,请陛下恕罪!”张永不做一丝一毫的狡辩,干脆利落得认了自己的罪。他很清楚,武德帝能够容忍自己在这个职位上待了近十年,就是看中了他的从不推诿责任。 果然,下一刻武德帝就缓和了一点语气道,“好了,朕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朕身边的人,得好好梳理一下了。”但很快,他神色一凛,手中的玉玺更是重重的顿在案几上,语气阴沉道,“今日他们能够试图捂死公主,焉知他日不会想捂死朕?这是朕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张永,不要辜负朕的信任。若再出差池——” 话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暗含之意却杀气凛然。 “是,奴才明白!”听到武德帝最后一句话,张永立马就明白了这件事的重要性。 说到底,帝王真正愤怒的并不是黄媪要杀死公主,而是自己身边的人竟然背叛自己。一个还没见面的女儿,说重要也算重要,但绝对没有帝王自身安危重要。 随即,武德帝冰冷地吐出关于黄媪的判决,“至于黄媪,背主之人,全族诛杀,一个不留!朕要让这天下之人都看看,背叛朕的人会是什么下场!”说到最后那句话时,武德帝目光锐利得看了张永一眼,眼中警告的含义非常明显。 张永心头一寒,再次应了下来,快速的退出乾安殿。【`xs.c`o`m 网】 6、第 6 章 林昭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提前汇报给了武德帝。 她正坐在前往洛京的马车上,距离这个雍国都城只有不到两天的距离。沿途要么是屋檐低矮的村子,要么就是光秃秃得少有绿意的山。哪怕偶尔能够看到一些干枯的树枝上冒出一抹绿色,很快也会被人或者鸟儿或者其他小动物采摘掉,成为腹中的口粮。 满目几乎都是寂寥萧条景色,林昭只看了几眼便再也没了兴趣,直接闭目养神起来。去了洛京,她还有好几场仗要打呢!没有精神可不行!况且,黄女官口中的“王”这个幕后杀害原主的真凶,总归是个不小的隐患。 只是,关于“王”这样一个字,可以得出的释义太多了。 林昭仔细分析了原主零散散的一些记忆。 只可惜原主前两世要么一直在乡野,要么一直在前往洛京的路上,好不容易去到洛京,没几日还死了。林昭只能从原主第三世作为透明公主的记忆里,以及脑子里关于这本团宠小说的记忆中,勉勉强强能摸到一些洛京势力的影子。 作为西雍国的国都,林姓皇室自然是洛京最大的势力。 西雍林氏发迹得并不早,以前不过也是乡野庶民;真正发迹还要还是她祖父那一代,从一介草莽通过战争,逐步成为前朝卫国的国公,封号便是雍,后来更是权倾朝野,直接把卫国变成了自己的一言堂。 一般出现这样摄政的情况,要么一代篡位,要么二代篡位。 林氏便是二代篡位的。当今皇帝武德帝林洋,西雍国的开国皇帝,就是那个凭借兵权上位的谋朝篡位者,二十年前取卫国而代之,建立了如今的西雍国,年号武德,也是半月前天幕上称为武德帝的人。 而随着武德帝的上位,背后支持他的三大世家,自然也成为西雍国的顶级世家。他们分别是宋皇后以及太子背后所在的宋家,以谈玄出名,凭借着九品中正官制,几乎把持了西雍国所有官吏筛选的王家,以及《礼》的最终诠释者谢家。 如今的雍国有四分之一的兵权,被宋皇后的兄长镇国公兼尚书令把持着。王家家主王鲁更是已在左仆射位置上坐了二十年。至于谢家,不管朝堂如何变化,代代世居礼部尚书这个职位,几乎垄断了“礼”这个词的解释权。 别小看这个小小的礼字。 要知道,传说中的帝王书《资治通鉴》第一篇,讲的就是礼,其中更有一句话直接点明,“天子之职莫大于礼。”可想而知,对于一个皇帝而言,礼这个词的重要性。谢家把控了这个词的解释权,几乎等于把控了皇位的正统性解释权。 当然,随着春秋战国时代的落幕,时代逐步演变成谁拳头大谁有理,礼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可以掣肘皇权了。可即便如此,作为一个皇帝,他也不能公然违礼。 正因如此,谢家虽然看着不起眼,却依然是西雍国的顶级世家。 这样的朝堂局势,很难不让人想起王与马共天下的东晋。好一点的情况就是,西雍国不止有王,还有宋、谢两大顶级世族。 不过,从原主的细碎的记忆来看,虽然武德帝把谢家女赐给了二皇子也就是贤王林琏,自己又纳了王家女做昭仪,生了四皇子,一直在试图分化制衡三家,但王、宋、谢三家的当家人显然也都不是傻子,至少明面上非常团结。 三家甚至逼得武德帝将东洲青城、白城、石城给了他们,三城刺史都是三家自己的人,可谓是他们的后方大本营。 而除了这些世家势力之外,这些年经过武德帝的努力,洛京还发展出了另外几方势力,一方是以右仆射李元为代表的小世家势力集合,这个李元也就是原主第三世,将原主送进宫的那个人。他的背后站着的是一些不愿屈从宋王谢三家的中小世家。 一方则是以原身生母武贵妃所在的武家为代表的寒门势力。 原主的生母武贵妃其实是个舞姬,身后并没有什么势力。于是,武德帝将身边的侍卫武铁提拔成了兵部尚书,并让其和武贵妃认为义兄妹,又不断的吸收各种不得志的寒门士子,由此在朝堂上直接形成了一波新的势力联盟。 很显然,这两波势力都是武德帝为了对抗世家,特意扶持起来的心腹势力。为了让两方势力联合,武德帝甚至将右仆射李元的女儿,赐婚给了原身的哥哥三皇子也就是荣王林璋。 一手帝王心术玩得贼溜。 此外,贤王林琏生母是齐贤妃,背后还站着掌控南营部分势力的大将军齐清。其他的武将势力,譬如掌控京郊大营的太尉韩家、掌管虎贲和羽林的中郎将等人,守卫宫门的卫尉,自然都是皇帝的心腹。 所以,如果这个“王”是代指王家的话,背后很可能就是宋皇后之子太子在指使。 在原主第三世记忆里,林昭看得分明,如今的西雍国太子林瑚虽然表面看似温柔敦厚,实则完美的继承了武德帝的傲慢残暴,唯我独尊,作为下一任皇位继承人,其他皇子存在已经是他的眼中刺了,他以及其背后的宋皇后、谢家等世族势力,是决不会再允许什么天兆女帝出现的。 当然,更有可能是王家自作主张,为了替王昭仪所出的四皇子清除障碍,哪怕如今的四皇子目前才8岁。林昭可从来不会小瞧皇权的诱惑力,不过是随手下个手而已,王昭仪以及背后的王家还真可能这么做。 可如果这个“王”代表的是某个王爷? 二皇子即贤王林琏也很有可能。作为前几世与太子夺位最激烈的对手之一,表明上看性格冷硬,不善言语,好像是个纯粹的武将一般,但实际上同样心机深沉,性格偏激。这样一个人,怕也不会愿意看到一个所谓未来天兆女帝的出现。 此外,三皇子即荣王林璋,这具身体的血缘兄长,也不是不可能。 林璋虽然表面上看好像是最没有野心的,每天不是跟着士人清谈,就是做原女主的好哥哥,一副典型妹控的模样。原主第三世甚至因为这位兄长不喜欢自己,而暗自伤心难过了好久。 但实际上,在林昭的视角看来,这人绝没有表面上那般无欲无求。更别说,还有那样一个野心几乎是放在明面上的武贵妃,哪怕有血缘关系,这些人怕也不见得有多希望自己出现。 此外,洛京还有两个跟王有关的人,一个是武德帝的结拜兄弟,北疆兵马的掌控者,秦王的儿子司徒旭,也就是这本团宠文里的男二,一个据说谪仙般的人物。 一个则是因为十年前的壶关大战,大败后被迫在西雍国为质的北周国楚王宇文墨,也就是这本团宠文的男主,一个美强惨设定的人物,未来的北周国皇帝。 不过,林昭觉得,这两人现在对原主出手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两人在洛京不管名头上多好听,实际上都是质子的角色,不太可能会为了杀原主这样一个乡野出身的人物,浪费黄女官这样一枚好棋子。 划不来! 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太子以及几个皇子背后的势力。 只是,到底是谁呢?【`xs.c`o`m 网】 7、第 7 章 就在林昭思索之时,突然一个萌萌的电子音在她耳边响起。 【宿主!宿主!你真的好厉害啊,绝地反杀,还审了那个内鬼,统统看得简直热血沸腾。恭喜通过地狱级新手任务考验,信仰成神系统011号正式为您服务。】 林昭眉头微蹙,睁开眼看着空无一物的马车,什么都没有,便以为是自己昨晚中毒的后遗症,出现了某种幻觉,揉了揉眼打算继续闭目养神,谁知,眼睛刚闭上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宿主,宿主,信仰系统011已成功绑定宿主,接下来就让011系统陪着宿主一起开启异世界之旅吧!】 听到系统这个词,林昭终于重视起来。毕竟,谁年轻的时候,没熬夜看过几回网文;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幻想拥有一个系统?她都莫名其妙来到这样一个团宠文世界了,这世界又出了所谓的天幕,貌似突然出现一个系统这样的金手指,也很是理所当然。 不过,林昭并没有因此就多么激动。 毕竟,网文发展到现在,系统已经不再仅仅是金手指的代名词,它还可能是某个高维恶势力的爪牙。 “你是什么系统?” 刚出生的011萌新系统并不知道自己的宿主刚见面就对自己防备上了,听到宿主这么问,立马骄傲的说道,【宿主,我可是传说中鼎鼎有名的信仰成神系统,只要有了我,宿主你就能够在这个古代世界尽情的假扮神女,收集信仰!如果宿主收集得信仰足够多,就是白日飞升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宿主还可以用信仰值,兑换各种东西。怎么样,宿主,统统棒不棒?】 林昭:有点意思,怎么有点像那种去古代做神女网文里的系统。 “莫非,这个世界还有灵异力量不成?” 011不明白,宿主为何会这样问,但还是回答道,【没呀,宿主,怎么了?】 不过,很快011就觉得,自己明白了宿主的担忧,宿主肯定是担心自己被拆穿,立马道,【宿主不必忧心,这里就是个很普通的无魔世界,不可能存在什么妖魔鬼怪,咱们主打的就是一个科学造神。用信仰值兑换道具,制造神迹,收获信仰,良性循环,统统可是很清楚这个套路的哦。】 林昭:看出来了。 不过,说到制造神异幻想,她突然想到了这一世突然出现的天幕,还有那害死原主的莫名其妙女帝预言,神色立马严肃起来,目光深沉如水,就连原本戏谑的声音都不自觉得带上了一层冷意。 “所以,那个天幕也是你搞的?” 011系统虽然感受不到林昭话语中的冷意,却也明白这句问话牵扯到原主死亡这件事,电子音立马飙高反驳道,【宿主,统统跟你可是一伙的,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呢?】 011系统有点委屈,随即道,【我们可是一起过来这个世界的。况且,天幕那么大阵仗,统统这个小身板,也扛不住啊!】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林昭不置可否道。 再说,信仰值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都能收集,相比而言,搞个天幕怎么说好像都简单了不少不是? 【可是宿主,我是信仰成神系统啊,怎么会做这种扰乱世界线的事情!主系统会惩罚我的!再说了,统统就算要搞天幕,难道不应该将宿主塑造成“九天神女”、“观音转世”之类的人设,更符合系统需求吗?搞个天命女帝出来,统统也收集不了信仰啊!】 林昭没想到,这破系统背后,竟然还有个什么主系统。 看样子,都已经成组织了。 不过,此刻她的确有点相信,这系统不是那天幕的幕后人了。毕竟,在林昭的认知里,任何生物的行为背后,要么是本能,要么就是利益。而正如系统所言,如果真是它干的,不应该说她是什么未来女帝,而应该将她塑造成神女,更符合它的利益。 女帝?多稀罕的一个词啊!花生国五千年的历史,也就只有武则天能够真正称得上名义上的女帝,其他的太后譬如吕太后,邓太后等人,最多也就只能称得上摄政罢了。 可就连女子摄政这件事,自从出了武则天,也是从本来的困难极别,加大但地狱级别。 武皇的伟大是无疑的,但个人力量终归有限,她虽然打破了女子称帝的枷锁,但也把那些士大夫们紧绷的心拉到了极致,这才有了后宋的程朱理学,明朝对女子的严防死守,以及清朝那个女子不得涉政的告诫。 唐以后纵然依然有太后摄政,也基本出现在皇帝幼年时期,皇帝一旦成年,就必须还政。就算是宋朝典典有名的刘太后,也没有抗住士大夫的压力。 总之,女子称帝这条路,后世基本被士大夫们各种严防死守了。 女子最后只能在夹缝中夺取权力。 那天幕竟然说原主是什么未来女帝?真不知道是真的喜欢原主,还是故意要害死原主? 可惜原主当时刚重生,死了又活,活没多久又死,反反复复重生了三世。生死之间的大恐怖,早已将她折磨得快崩溃了,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后来又莫名出现天幕这玩意,天都裂开了。 原主只是一个古人,又那样重生了三世,自己都觉得自己妖孽了。 突然天空出现那样一种异象,原主在那一瞬间甚至都觉得是老天察觉到了她这个妖孽,要收了她呢。天幕一出,人直接就瘫在了地上,吓得整个人都抖成了筛子。要不是其他的人反应跟她都差不多。就原主那反应,搞不好都能被人指控神经病。 所以,原主的记忆里其实关于那次天幕的内容并不多,大部分的时间天幕在她的记忆世界都是嗡嗡的杂音。她甚至压根没有意识到,天幕所言的那个叫林昭的女帝指的就是她。哪怕她第三世作为公主,名字的确叫林昭,也不过是奇怪了一下而已。 直到中郎将林霄找到她,她这才意识到那天神异天象里面讲的人是自己。 可她怎么可能成为女帝呢,原主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她连一个公主都没有当明白,根本不可能是女帝。但她不能跟别人这样说,没有人会听她的话,再加上到底做了几年公主,真的不想继续待在乡野中,再被送去冲喜了,原主最终还是忐忑不安的上了马车。 谁能想到,坐上这马车不过几天,原主便又失去了生命。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还在继续重生的噩梦吗? 林昭突然有点好奇,她看向011系统,“原主怎样了?摆脱了那不断重生的噩梦吗?” 011系统一听,宿主不再纠结天幕这件事,这是终于相信自己的无辜了,电子音立马开心的答道,【宿主放心,你这具身体的原身已经去别的世界投胎了,福禄无双,幸福一生。】 那就好,林昭松了口气,随即又忍不住再次问道,“她为何会那样不断受折磨?” 【宿主,你又怎知她真的重生过呢?】011反问道。 林昭愣了一下,所以按照系统的意思,原主所谓的三世挣扎其实只是一个幻觉,或者说一段记忆?那她呢?她所谓的现代世界记忆是否又是真的呢?想到脑子里突然多出的那个系统,林昭莫名有点不确定起来。 不过,她并没有做什么,而是继续不动声色的套话道,“你的任务只是收集信仰吗?” 【对啊,宿主,我们的任务就是收集信仰,然后助你成神呢!】011系统电子音轻快的说道,【宿主不用担心,为了我们的任务,统统可是备了不少东西呢,我还特地让主系统给我装配了一个商城。】 说着,还将一个类似于商场的东西在她面前打了开来。 开头的动画特效很酷炫,金银珠宝纷至沓来,很有财神到的效果。但很快,画面推进到货架内容的时候,林昭就沉默了。高大上的货架上面就几样东西,而且基本都是玄幻侧的,譬如降雨符,引雷符、降雪符,长寿丹,大力丸; 当然,这还是不是最让她震惊的,最令她震惊的是,这些东西的定价。因为系统是收集信仰值的,所以上面所使用的货币也是所谓的信仰值。而这些玄幻侧物品中,哪怕最便宜的降雨符也需要千万信仰值。 其他的,譬如那种可以延长寿命的长寿丹,所需的信仰值亿这个单位都已经满足不了它了,后面直接跟着兆。换算成后面带零的数字的话,估摸着光数零都得费好一段时间,整整十三四个零啊。 如果说,玄幻类的物品,贵的确有它贵的道理,毕竟,那玩意的确有点神异在里面。 可科技侧的东西,价格也贵的离谱,就让人有点无法接受了。林昭看着商场货架上那个所谓的5d投影仪,传说中小说女主扮演神女最厉害的神器,下面标价的信仰值,竟然也是以兆做单位的。 此外,其他的譬如远光灯,喷雾器之类,所需信仰值也是动辄百亿千亿。就连放在现代社会只需要一块钱一个的大白馒头,在系统的货架上都需要1000信仰值;一个看着像太妃糖的糖果,信仰值更是直接破万。 这都已经不叫简单的通货膨胀了,这几乎是膨胀到天上去了! 问题是,她是疯了嘛,才会为了吃个馒头费那1000信仰值。 “你们的信仰值怎么算的?”林昭没忍住再次开口。 【宿主,只需要有人对宿主真心信仰,就会产生信仰值呢,一人一天1点!简单吧?!】 林昭:所以,每天都是+1+1+1? “有新手大礼包嘛?”林昭继续问道。 【没有哦,宿主,统统也是新统呢!】011系统依然语气欢快道,丝毫没有察觉到林昭问话背后的深意。 林昭这会儿是真的无语,这蠢萌系统来这个世界之前,都不做市场调研报告的嘛? “你知道现在整个中原才多少人吗?” 011系统不明所以,依然用着萌萌的电子音道:【宿主,你为何问这个问题啊?】 “这个世界背景设定是南北朝时期,南北朝你明白吗?是属于战争混乱期。整个中原所有的人口加起来,怕是都没达到一千五百万,更别说西雍国这一个国家了。 把西雍国所有人口加起来,撑死也破不了500万。也就是说,哪怕整个西雍国的人都成为我的信徒,每天都给我信仰值,我要积累到上亿的信仰值,也需要好几年的时间。更被说达到兆了,购买什么长寿丹了。怕等我尸体都腐烂了,都达不成目标! 就这,还是最理想状态。 问题是,在这样信息传递速度基本靠牛马的时代,短时间内根本没法让整个西雍国的人都信仰她。哪怕是搞出天幕,秀出所谓的5d投影仪,都不一定可以。国人的信仰最务实了,真当中原大地不养闲神,是句简单的调侃啊? 你不给他们制造价值,人凭什么信仰你?”林昭忍不住吐槽道,“你这系统上岗前不做市场调研?” 011系统:??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听完林昭的分析,011全身电流都开始紊乱了,电子音更是直接哭唧唧起来,【嘤嘤.....宿主,真的没办法了吗?统.....统统可是对主系统夸下海口,说一定会帮助宿主成神的。】 林昭面无表情的摇头,“没办法。” 其实,还是有一种办法的,那就是如天幕所言,成为未来西雍国的女帝。帝王,在法理上本就是神明的代表。正所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既然如此,信服帝王和信服一个神明,又有什么区别呢。 甚至,比起虚无缥缈的神明,做帝王反而更容易获取信仰。 不过,林昭是不可能将此告诉这个蠢系统的。一来,那主系统是啥,谁也不清楚。二来,成神又不是什么好事。 什么是神?神是人这个概念延伸出来的,是人们幻想中大于人,却又受制于人的一种虚幻状态。说白了,中原大地的神,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人实现愿望的工具人。哪怕是那些自然的化身,譬如山神水神,也逃不了这层束缚。 林昭可不觉得成神是什么好事,这不就是永生永世打工人吗? 还无法享受人世间美食的那种。 至于那些仙偶中每天无所事事,不是在谈恋爱路上,就是在毁灭三界路上的所谓神,那根本就不是神。那都已经是另一群脱离现实的种族了,早就被人开除了神籍。 这个系统的出现,于她而言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那颗长寿丹了。 这具身体的状况实在是太差了。因为从小就没吃过什么好的,稍微长大一点又各种干活,简直不是一般的瘦弱。 林昭今天早上特意透过铜镜看了一眼自己,真差点被自己如今样子吓到,头大身子小,13岁的年龄看着就只有10岁的样子。上一次看到这么瘦弱的人,还是刷到某洲贫民窟的视频呢。就这,还是吃了几天好的结果。 难怪那段记忆里,原主得知自己的公主身份后会那般不甘。一个公主,一个乡野贫民,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若天生就是贫民就算了,可她明明投了个好胎,最后却落得个那样的下场,谁能甘心。 就连林昭,明知这不过是作者的设定,对书中女主这个既得利益者,心中都不可避免的泛起一丝不喜。 她这样的身体,从根源上就已经损伤了。再加上这次驿馆中毒这件事,未来哪怕吃再多山珍海味,怕也补不回来。而且,这年头也没什么山珍海味可吃的。相反,那颗长寿丹,倒是可以试试,或许可以让她活得久一点。 毕竟,重活一世,能活着谁又愿意死去呢! 更别说,她早已别无选择了不是吗?林昭轻挑起车帘,看了眼车旁坐着的另一名女官,阳女官,又看了一眼身旁身披甲胄,腰系佩剑的中郎将林霄,随即将目光投向洛京所在的方向。 虽然目前还看不清那座庞然城池的巍峨轮廓,但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已经注定要走进那座城池,搅入那步步惊心的权力倾轧之中。从天幕预告她是未来女帝开始,她未来最好的结局就是成为女帝,也最好真的成为女帝。 否则,除非她现在就立马死去,不管谁登基,有这样一个预言在,她都只有一死。既然如此,这个女帝她为何不当呢?她不仅要当女帝,还得当一个长寿的女帝。别人不想她活,那就杀出一条活路来。她不需要飞升成神,她可以当这人间的“神”! 所以,这枚长寿丹,她势在必得!【`xs.c`o`m 网】 8、第 8 章 第二天,末时刚过,林昭便在两百名虎贲卫精骑的护送下,低调得进入了洛京。 当然,这个低调不过是林昭一厢情愿的观点罢了!事实上,虎贲卫的玄甲刚出现在城门,不到一炷香时间,洛京城内稍微有点势力的官员们,便猜到了马车内她的身份。 随即,各种相关她的探究、好奇、忌惮的念头,便在那些人的脑海中浮现。他们在猜测着她,凝视着她,审视着她的价值和出现后会带来的形势变化。她的出现就犹如一滴水涌入一锅沸腾的油锅般,悄然之间便炸响盛大的涟漪,只待某一天爆炸出更大声浪。 不过,哪怕知道,林昭也不会在意。 无论是庙堂还是商海,权力的斗争本质都是一样的,都是相关利益的血腥争夺。唯一的差异大概就是,这份利益的大小不同,因此公司的权力争夺更为温和一点,而朝堂上的争夺牵扯得不止是你死我活,甚至家族未来的百年荣华,以及百条人命。 就跟一个格局利益已固定的公司,突然涌现一个新接班人,所有相关利益人都会评估审视一样;她如今突然出现在洛京,那些太子王爷以及背后的世家,各怀心思的朝臣等,所有既得利益者或觊觎者,此刻必然都将目光投向了她。 就连此刻高坐在西雍国皇宫正殿的主人,这句身体血缘父亲武德帝,对她怕也是审视打量居多。 毕竟,如今的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儿,也就天幕出现了,让这个女儿有了点价值。 林昭缓步走下马车,抬眼看着眼前的乾安殿,高阔的建筑,灰色的砖瓦,丝毫没有她想象中宫殿的金碧辉煌;纵然同样飞檐斗拱,雕金画红,整个大殿依然呈现出一种罕见的肃穆和压迫感。殿前站满了守护的侍卫,持枪林立,甲胄森冷,静默而无声。 甚至都无需暗黑滤镜,这处西雍国权力中心的威严霸气,便足以让任何仰望着心生寒意。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睁开时,眸中所有波澜都已平息。 也不知道中郎将林霄对着门口的内侍说了什么,末几,一个老内侍便从大殿内急匆匆的走了出来,快步走到她的面前,俯身行礼道,“老奴参见殿下!”说完,他的脸上迅速堆叠出一个灿烂恭敬的笑容,侧身让开通路,做了一个标准的“请”的手势, “陛下已经在偏殿等候了,殿下,请随我来吧!” 林昭并没有立马动作,而是看向那个老内侍,“你是?” “老奴张永。” 林昭点了点头,立马知晓了眼前人的身份,武德帝的心腹内侍,中常侍张永,一个堪称古代职场精英的典范人物。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那本团宠文的内容便在她的脑海中过了一遍,林昭也由此得出了不少信息。 中常侍张永在书本中的出场虽然不算太多,每一次的出场要么是发赏,要么就是颁布旨意,从不跟其他势力有所牵扯。 不过,以林昭这种职场内行人的眼光来看,这恰恰是此人的高明之处。毕竟,历经了汉朝宦官干政和十常侍之乱后,张永能够在中常侍这个位置上待那么久,本身就说明了此人的本事。 而张永此刻的客气态度,怕也代表着武德帝对她的态度。 不过,林昭对此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跟随着张永的指引朝偏殿走去。客气一点总比一来就给她下马威强。武德帝愿意对她客气,说明自己对他还有一点不错的价值。有价值,就相当于她有谈判的筹码。这就足够了! 乾安殿偏殿内倒不至于像外面看起来那么暗黑。只是大概是因为气温依然寒冷的原因,殿内的窗户基本都处于关闭状态,光线略有点昏暗。 再加上殿内布置了不少深色帷幔,殿内的内侍宫女们又几乎静默不言,哪怕走动也静的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使得偏殿的整体氛围略有点沉郁,空气中凝滞的彷佛能拧出水来。 特别是越往里走,这种感觉越发明显。 待林昭停下来时,她的旁边已经没有了宫人,领头的张永也侧身移步站在了暗处,整个空间内便只剩下她,和上面置身在阴影中那个看着庞大而又压迫感十足的身影。毋庸置疑,那人必定是这具身体的父亲,武德帝。 不愧是权臣上位的开国皇帝,哪怕已经老了,依然气势逼人。 他就那样坐在那里,不说话,冷酷凌厉的目光像鹰一般锐利地扫视着她,彷佛在等待着她的屈服和求饶。 一个帝王和另一个预言中的未来帝王见面,会是怎样的场景?林昭以前不知道,但此刻,踏进这乾安殿偏殿,迎着武德帝那锐利的审视目光,她瞬间知道了!那不是简单的父女相见,而是一个现任掌权者与另一个未来会试图接掌他权利之人的无声交锋。 她直接抬头,看着上方坐在阴影中的人,神色不变,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做任何其他动作,就任他打量着。 林昭很清楚,此刻的她决不能有丝毫退步的痕迹,不止脸上不能表现出来,甚至连心里想都不能想。 这场对峙,她越展现出自己的野心和能力,所持有的价值便越大,接下来能够谈判下来的筹码也越多!而只有手里握着足够多的筹码,她才有机会成为真正的女帝,在这个世界长久的活下去。 越靠近洛京,她便愈发明白,武德帝将她找出来的目的,绝非出于什么迟来的父爱。 就算有所谓的父爱,估摸着也不多。这是一个帝王,虽然团宠文里塑造的他,对着女主一直是一腔父爱的形象。但若真就因此对他抱有期待,那个第三世作为公主记忆里的原主,就不可能活成那样一个小透明。 在以父亲这个角色看待武德帝之前,首先必须明了,他是一个皇帝,皇权规则下最大的权力拥有者。这样的人,每一个行为背后背后都必定有出于权力或制衡或想分化的考量。 特别是,她还拥有那样一个被预言的未来身份。 他老了,王朝不能后继无人,武德帝怕也看不得自己的后继者是个昏庸的人。可如今,洛京整体局势几乎已经固化,纵然他费了很大劲想要分化世家,那些人依然稳定的站在太子身后,这让他除了顺应那几大顶级世家的意愿,几乎没有其他别的选择。 可一旦选择太子,世家把控朝堂的局面,只会更严重。 届时,西雍国是林家的西雍国,还是那几大世家的西雍国呢?作为一个开国皇帝,武德帝肯定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恰在此时,天幕出现,她来了。 一个女子,竟然身带天命,被预言为“未来女帝”,岂不是一个绝佳好用的切入口? 最妙的是,她还是个女子,一个在所有世俗意义上,都被排除在皇位继承人之外的女子。在当下的儒家既定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秩序里,她是那个注定会被批判为“牝鸡司晨,惟家之索”的存在,她登基的“合法性”在当下看来几乎为零。 而且,她身后也没有任何势力。 一个几乎不可能登基,没有势力,却被预言将成为帝王的女儿,想要活着便只能依靠武德帝,岂不是他用来搅动死水、打破世家垄断、重新洗牌权力格局的绝佳工具! 当然,林昭也有意成为这样的工具。毕竟,在当下的洛京城,她能够依靠的也的确只有武德帝了。 况且,谁说,工具就永远只能是工具呢? 偏殿内,无声的对峙还在继续,林昭没有做任何事,甚至连行礼都不曾,就那样静静地抬着头,任由武德帝评估打量。整个空间都很寂静,除了上方偶尔传来的粗重呼吸声外,几乎闻不到任何声音。在这愈发凝固的空气中,紧张的氛围在不断的蔓延。 终于,上首阴影中的老虎主动打破了这份隐隐的对峙。 “你......不怕朕!”武德帝直接问道,声音粗犷中带点沙哑,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怕!”林昭声音平静到,目光稳稳迎向武德帝锐利的目光,“因为我知道,陛下若要杀我,我早已经死了。况且——”说到这里,她停顿了片刻,勾起唇角嘲弄道,“若陛下要杀我,我拼命求饶,陛下就真的会饶了我嘛?” “呵——“武德帝发出一声短促而意味不明的声音。“陛下——”他重复了这个词汇,随即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瘦弱矮小的女儿,准确来说,是女娃。“这是连句爹都不愿意唤了!” 说着,他慢慢踱步走到林昭面前,犀利的目光如鹰隼般刺向她,庞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更是直接笼罩着她,“怎么,是想告诉我你怨我?还是说,打算跟朕划清界限?” “爹!”听到武德帝的话,林昭从善如流改口道,丝毫不拖泥带水。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管她未来要做什么,不管武德帝对她利用居多还是父爱居多。如今的事实真相就是,她必须靠着武德帝才能在这洛京好好活着。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不过一个称呼而已。 武德帝明显噎了一下,随即冷哼,“你倒是能屈能伸!看来在乡野吃苦,对你而言并不是没有裨益。”【`xs.c`o`m 网】 9、第 9 章 一个轻飘飘的裨益两字,就想将原主前面十几年的苦难轻轻抹去?武德帝这番行为,彻底激怒了林昭。 她本就讨厌所谓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句话,大概是小时候身边太多人跟她说过类似的话了。就好像吃苦吃得多了,就能变成皇帝似的。这跟印度教那种今生吃苦,来日享福的理论有什么区别? 她都已经瘦成这般模样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绝不是简单的吃苦二字能够形容的。偏偏武德帝就跟眼瞎了一样,心中不仅没有任何愧疚,甚至还来一句那样的话。 她不想再跟这样一个装眼瞎的封建帝王打太极了。 林昭直接抬头,看向眼前比她至少高了一半的武德帝,再次眼露嘲讽道,“苦我是已经吃够了,陛下若觉得苦难磨砺人,可以自己去某个山疙瘩里面亲身体验个三年五载!想必归来时,定能‘裨益’无穷,更显英明神武!” 古代版本的变形记呢?多有趣啊! 说着,她也没忘记给那些兄弟们也安排个一样的福利,目光扫了一眼脸上已经敛去审视表情的武德帝,仿佛又想起什么般,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容,继续语带讥诮道, “哦,对了,还有你那些太子王爷,或许也可以送去吃吃苦呢!毕竟,正如陛下所言,裨益无穷不是?或许在乡野过个几年,陛下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扛鼎之人了呢!” “放肆!”武德帝暴怒道,整个人就跟一只被惹怒了的老虎,虎目死死的看着林昭,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凌迟了一般。站在殿侧的中常侍张永,看着怒火如同惊雷的帝王,更是直接跪了下去。 然而,当武德帝将目光继续看向林昭时,却发现她依然无动于衷。 这让他不免有点咬牙切齿起来,“你倒是有恃无恐!” 林昭对此不仅没有反驳,甚至还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没办法,反正都没啥活路了,我如果再畏首畏尾,摇尾乞怜,岂不是仅剩的日子,都只能活得憋屈得要死?况且——” 说着,她直接直视武德帝那双怒火翻腾的双眼,一字一句道“陛下,你想要看到的,不就是这样一个我嘛?” 武德帝没再说话,他坐回了刚刚的位置,阴沉着脸看向她。 死寂,再一次在殿内蔓延。 林昭明白,武德帝这是恼怒了,恼怒她将一切都挑明了。 很显然,他本是想要用“父女情”这个武器,来对她进行绑定的。不让她叫陛下,却让她叫爹,不过是第一步罢了。 如果林昭没有猜错的话,接下来他或许会说几句关心的言语,以昭示对她的怜爱。一番感天动地的操作后,接下来,再给她一个盛大的爵位封号和无数看着光鲜亮丽的赏赐,让她的“受宠”变得人尽皆知,让洛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本来,林昭也打算接下这个套路,配合武德帝来一场表演,正如她最开始想的那样。 帝王保全了面子,达成了目的,而她,也可以趁此提出要求,获得了实在的利益,双赢! 但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演什么演,明知道是假的,她凭啥要配合武德帝演戏? 就凭武德帝那番奇葩言论? 他知不知道一个乡野女子的苦难有多么可怕?他看不到她瘦成骨架子般的身体吗,看不到她的头重脚轻嘛,看不出这具身体已经受损严重了?这是简单的“吃苦”二字就能形容的嘛?这是那种文人雅士轻飘飘来一句“梅花香从苦寒来”就能盖过去的嘛? 为了凸显自己的瘦弱,她可是特意穿了一身窄袖袍服!就这,武德帝都能装作视而不见。 甚至将别人的苦难,当成笑谈,甚至还轻描淡写来一句,吃苦也是有用的。 这样的人,她凭什么要配合表演。 脑海中的思绪凌乱又跳跃,林昭捂了捂自己胸口中那快速跳动的心脏,明白自己现在的情绪有点过激。或许是现代记忆里,听了太多关于这样的“吃苦有用论”,形成了条件反射般的应激,导致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不过,她也没有制止自己的意思,表面的温情既然已经被打破,就是反悔也无用。 况且,这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最起码,要东西的时候她能掌控更大主动权不是?这大概就是不可代替品的底气吧! 谁让如今的西雍国,只有她这样一个预言中的“未来女帝”呢,哪怕为了后续西雍国的传承,在找出真正的继承人之前,武德帝也不会杀她,还会尽可能保护她。 这样一想,林昭发现她的确有点有恃无恐,恃天幕所营造的天命的势。 于是,她就更淡然了。 就那样静默得矗在殿内,既不惶恐的跪下请罪,也没有打算去辩解什么,甚至连一句最基础的“请陛下息怒”、“儿臣知罪”之类的场面话都没打算说,就跟个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稳得一批! 另一边,武德帝胸膛剧烈起伏,目光紧紧锁在林昭的身上,直接将她脸上那幅无所畏惧的表情映入了眼底。看着眼前的人明知道自己的恼怒,却连句请罪的话都不屑说一句,他是真的快气笑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了。作为一国皇帝,向来是说一不二。但凡脸上露出一点怒容,臣下哪个不是诚惶诚恐,汗流浃背。哪怕是号称为顶流世家之首的宋国公也不敢明着违拗他,没想到倒是在这个刚找回的女儿身上体验了一回被怼的感觉。 偏偏,她说的那句话,还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想到这里,武德帝不得不强行压下那股翻腾的郁气。 他虽然性格有点暴戾,却并不是真容易失去理智的人。真这般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他也坐不稳这皇帝的位置,还坐了二十年。甚至,暴戾的性格,本身就是他故意对外展示的形象,也是他用来威慑群臣的武器。 可惜,他那些个儿子,要么聪明但自私阴狠,要么看着聪明却只会对着女眷耍心机,着实让他看不上眼;太子倒是一直在学他,可只学了一个表面,却没学到他的精髓。最重要的是,该暴戾的时候不暴戾,脾气全甩到那些宫女内侍身上了。 倒是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儿....... 武德帝目光略有些复杂,虽然脾气倔了点,倒有了点他想象中的继承人的样子。 可惜了,是个女子。 想到这里,武德帝看向殿下再次沉默得站着,脸上毫无惊惶之色的人,顿时失去了继续为难下去的兴趣。他直接放松身体,身体微微后靠,倚在宽大的御座靠背上,反手轻敲几下案几,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昭道, “哦,那你说说,我想要看到的你,是怎样的?” “陛下,你想让我成为你手中的剑,帮你搅乱这洛京的权势格局;你又想让我成为太子和皇子们的一块磨刀石,替你磨出这西雍国最合适的继承人,不知可对?”林昭早就预料到了武德帝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心中也早已预备好了答案。 武德帝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敲了敲案几道,“继续!” 林昭也没有耽搁,继续道,“陛下以盖世之勇,无双之谋,开创了西雍国这江山基业。”她首先肯定了帝王的功绩,这是必要的铺垫,也是事实。 但很快,林昭便话锋一转道,“可是,创业容易守业难。西雍国虽然不小,却也不过偏局一方而已。 朝堂本身局势不说,近有北周虎视眈眈,邻有南越阳奉阴违,远一点还有庆国、陈国,要想在这样的多国争锋中稳住局势可不容易。上一个朝代卫朝,就是继承人没选好,这才有了陛下的上位不是? 再往前推一推,有多少朝代就是毁在继承人没选好这件事上。” “所以呢?你觉得你适合?”武德帝反问道。 林昭的目光一凝,她无法肯定,武德帝说这句话是真有此想法,还是随口一言的试探。可她如今连在洛京站稳都难,现在谈这一切还太早,所以她还是选择了直接忽视这句话,延续刚才的话题。 继续言语如刀,指出了武德帝如今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 “陛下现在怕是很头疼继承人的事情吧。那天兆虽然不一定可信,但他告诉了陛下一个信息,西雍国目前正岌岌可危。 若陛下这个继承人没选好,不仅整个西雍国可能分崩离析,改朝换代,等待林氏的更可能是全族覆灭,断子绝孙。毕竟,不是谁都是陛下,愿意饶卫恭帝一命的。 届时,可就不存在天幕中的我出现,再次力挽狂澜了。” 武德帝脸上再次浮现暴戾的神情,他显然很看不惯林昭说出这句话的淡然,恶狠狠道,“这里面也有你!” 林昭状似无奈般笑笑,“陛下以为,以我如今的处境,能活到那个时候?” 武德帝沉默了下来,他刚刚的确一时怒火上身,忘记了这个问题。别说西雍国改朝换代,但凡他死了,登上帝位的不是眼前他这个女儿,新帝第一个杀的绝对就是她。 这样一想,她的确不用担忧林氏族灭了。搞不好那些族灭的人里面,就有她的仇人。 一想到这里,武德帝便很是心塞。 更让他心塞的是,武德帝发现,一旦将所有事情讲开后,只谈利益,不再披上父女这层血脉情分的外衣,他似乎也没有了掣肘这个女儿的武器了。血缘亲情这张牌,对方比他还不在意! 想用“爹”这个身份施压,她转嘴就来一句“陛下”!想用皇帝这个身份强逼,这个女儿更加有恃无恐。 总不可能真杀了吧,真杀了去哪里找这么好这么完美的一个工具人? 杀不得,就只能利诱了!这个女儿分明是已经看穿了他的打算。 可虽然他本就打算通过“示以恩宠”将这颗棋子推到风口浪尖,但自己示恩,和被人逼迫着示恩完全是两码事好不?想到自己堂堂一个皇帝,竟被逼到这个份上,武德帝直接黑了脸,粗声粗气道, “说罢,你想要什么?”【`xs.c`o`m 网】 10、第 10 章 林昭就等着这句话呢,至于武德帝的黑脸,她根本看不见。 就算看见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虽然武德帝名分上是她的父亲,但她也不可能对一个才刚见一次面的父亲有什么感情的,更别说这个所谓的父亲,还是个想拿她当工具使的人。 她努力展现自己,呈现自己的价值,可不就是为了在接下来这一场谈判中,占据有利位置吗? 所以,林昭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开口道,“陛下,我所求不多,只有四个条件。”说着,她看向依然坐在阴影中的武德帝,嗓音清晰,开始说出自己的第一个要求。“首先,我要封王,而非一个轻飘飘无足轻重的公主封号。” “封王?”武德帝没想到这个女儿胃口这么大,明明是个女子,竟然敢堂而皇之的让她敕封王位,忍不住沉声道,“你可知,自古至今就没有女子封王的?别说朕不可能答应,就算朕答应了,朝中的文武百官也不可能答应。” “可自古至今,也没有未登基就有天兆的女帝不是?”林昭丝毫不惧,直接反驳道,“既然自古至今没有,那就从西雍国开始拥有,不就行了?况且,谁又规定了,只有皇子才能封王,公主就不能封王爵呢?至于朝臣——” 林昭勾唇,嘴角直接浮出一抹讥讽的冷笑,“若陛下连这点小事都不能乾坤独断,还是趁早退位让贤,把这龙椅让出去吧!兴许还能给林氏留一条活路。” “放肆——”武德帝闻言直接唰的站了起来,一股滔天的怒意混合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腔! 看着眼前轻飘飘的说出让他退位这句话的女儿,要不是理智尚存,他怕是已经一刀砍过去。可就算没有拔刀,他的脸上也呈现出欲择人而噬的骇人面容,看着林昭丝毫无惧的模样,更是恨得一脚直接把眼前的案几踹翻在地。 “你好大胆子!”武德帝怒视着林昭,咬牙切齿般说道,“是真不怕朕杀了你?” 林昭不仅没有惧怕,甚至还饶有兴趣的歪头看向她,状似不解的问道,“陛下为何如此愤怒?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嘛?莫非陛下以为,光凭一个虚无缥缈的天兆预言,你的那些太子王爷以及背后的势力,就会把我放在心上?” 说着,她直接指向自己,“陛下莫非眼瞎不成,你看看我,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儿,身不及陛下腰间,若身上没有点惊天动地的特殊恩宠,谁会将我那‘天命’放在眼里?谁又会把我视为真正威胁呢?我可是为陛下着想啊!” 一句话说得,委屈十足。 本想继续愤怒的武德帝,第一次心中莫名浮现出一抹愧疚的情绪。当然,也只是一抹而已,且很快就消散了。 他咳嗽了一声,努力缓和了一下声音,看向这个已经开始有点无赖的女儿道,“封王不成,但朕可以封你为镇国公主,位比亲王,俸禄和配置,都按照亲王爵位!这也是西雍国独一份,如何?” 林昭早就知道,这件事不可能轻易达成。 但没想到,自己都开始卖惨了,武德帝竟也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这让她未免有点失望。 这个问题,表面看只是王爵和公主爵的问题。甚至,如果真如武德帝所言的话,镇国公主爵表面上和王爵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但本质上,是她对武德帝能否看在足够多利益的基础上,打破男女界限的一次试探。 归根结底,她想要成为下一任女帝,武德帝的态度很重要。 除非,她选择政变上位。 而且,镇国公主这个爵位,名义上的确可以位比王侯。但这种名义指的不过是规制配置,和王爵能够拥有的权力完全不同。 她想要在这个西雍国中以女子之身培养出自己的势力,实现自己的目标,就必须脱离公主这个普通的女性爵位范畴,让底下人看到她有成为帝王的希望,哪怕有男冠女戴的嫌疑,也必须如此。 若连这个都没有,有谁会选择投资她这样一个必死之人?就算是风险投资,也得有成功的概率啊。 因此,这是原则性问题,这个王爵,她必须得到。 而且,谈判的过程中,最忌讳的就是临时变卦,很容易被人看出自己一方的虚弱。 “陛下若不答应,就直接赐死我吧,也省的儿臣届时被人千刀万剐,死了都不安生。”林昭丝毫不让的说道。 武德帝瞳孔剧缩,原本缓和的脸瞬间又黑了起来,他虎目眈眈得看向眼前的女儿,很是不爽道,“你在逼朕?”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林昭直接摇头道,她的确是在逼武德帝,但她怎么可能承认呢? 殿内,瞬间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武德帝看着林昭那平静得丝毫未起波澜的眼眸,知道这事是再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他扫了一眼殿旁的张永,待张永上前将案几摆回原位,随即便又大马金刀般坐了下来,再次变回了那个目光深沉的武德帝,沉声说道, “这个条件,朕答应了,说说你的第二个条件吧。” 不就是一个王爵吗?真以为王爷有那么好当!届时只希望这个女儿不要后悔! 林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搞定了最难的一部分,接下来就好办了。 说实在话,和一个封建帝王谈判,跟和一个公司合作伙伴谈判,那感觉是真的完全不同的。公司的合作伙伴再怎么生气,也威胁不到她的生命;而一个封建帝王,光身上的气势威压就能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更别说动辄还能杀人了。 虽然林昭很清楚,武德帝不可能会杀她,但真正面对着武德帝的暴怒的那一刻,心还是不可避免得紧缩了一下。 好在,她赢了。 不过,为了避免刺激到武德帝,林昭脸上并没有显现出什么喜悦,而是继续道,“第二个条件,我希望拥有一支千人护卫队,且这支护卫队必须是陛下的心腹。”说着,她语速放缓,沉声道,“陛下,想必驿站的事情你也提前了解了,我现在身处漩涡中,想要我命的人可不少,陛下也不希望我这磨刀石,刚到洛京没多久连刀都没来得及磨,就直接碎了吧!” 这一点,武德帝要用林昭,自然提前考虑到了。 到底是他的女儿,哪怕他存有利用之心,他也不希望林昭就那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听到林昭的要求,他朝身旁的张永一瞥,直接命令道,“把人带进来吧!” 张永听到这句话,立马疾步走出大殿,很快便将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子领了进来,只见她身高八尺,体型颀长,手持一把长枪,竟然丝毫不顾忌这里是皇宫大殿,跟着中常侍张永的步子,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走进了殿内。 好在,女子还算知道一些规矩,进殿就俯身行礼道, “拜见陛下!” 武德帝点了点头,转头对林昭道,“她叫穆兰,从今天开始就贴身保护你!” 林昭看了看穆兰的身高,再看一眼自己还没到人家腰间的身高,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倒是穆兰,似乎非常高兴,扭头就走到她面前,眼神亮晶晶,像找到亲人的幼兽般看着她,单膝跪地道,“拜见主人。” 林昭:像看到一条朝自己摇尾巴的漂亮小狗狗! 由此也可以看出,眼前的穆兰,在智力上可能出了问题。毕竟,但凡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给皇帝行拜礼后,又当着皇帝的面,扭头对她行跪礼。 不过,这于她而言,也未必是坏事。最起码这样的人心性纯粹,不必担心她背叛。 “起吧!”林昭点了点头。 随后,等穆兰站在她身边后,林昭这才再次看向武德帝,“不知道陛下打算将哪些人给我!” 武德帝拧眉,没想到这个女儿竟然还在纠结这个,没看到他都已经给了保镖了吗?还要怎么样?其他的皇子皇女,他可没有这么上心过。不过,到底刚刚对峙输了,这个女儿又还有用处,武德帝只能好声好气得解释道, “放心,以后你住在宫中,朕会护着你,你也不需要什么千人护卫队。” 林昭看向武德帝,不得不提醒道,“陛下,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我不可能住在宫里。实际上,这也是我的第三个条件,我需要一个宫外的住宅。” “怎么,你这会儿又不怕死了?”武德帝怒极反笑道。 “陛下,若我在洛京都城,天子脚下,都能如此轻易被杀,那陛下就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了。二十年的皇帝,当成了什么模样!连洛京的局势都把控不住,何况整个西雍国大好山河?” 一番诛心之言,让武德帝差点又暴怒而起,他看着眼前这个一次又一次挑衅自己的女儿,有那么一瞬间真觉得,干脆直接砍了算了。【`xs.c`o`m 网】 11、第 11 章 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说到底,半月前那个天兆所言的东西,还是影响了他。 虽然那个天兆没有明摆着说,但已经透露了最起码三个消息。首先,他只有六年可活了。六年,不是一个很长的年份,但也不算一个很短的年份,武德帝对此倒也没有多大感觉,毕竟,六年后他也已经五十多了,活够本了。 其次,他死后,他的继承人不仅没有发展好西雍国,还只掌控了4年便差点让西雍亡国。 这也是最让武德帝意难平的地方。他和父亲辛辛苦苦打天下,然后谋朝篡位,拼着在史书上给自己留下乱臣贼子的风险创立西雍国,要的是什么?不就是他林氏的子孙后代能够百代荣华吗? 结果,他一死,国就快灭了,这让他如何甘心? 所以,他将这个女儿找了出来了,不为其他,就是为了趁着自己还活着,重新再择一遍继承人。同时,正如这个女儿刚刚所说的,利用她的身份,将洛京的权力格局变一变,为后继者扫清障碍。 最后,也是天幕透露最明显却最不可思议,很多人都觉得不太可能发生的一个消息,她这个女儿未来可能继承西雍国,延续西雍国400年的统治。武德帝知道,天兆说出这个消息后,很多人对此都觉得荒谬,并对此嗤之以鼻,也没有多放在心上。 不过,武德帝却并没有简单的就否决了这一切。 准确的来说,从他这个女儿走到他面前那一刻,他的心就已经有所松动了。不可否认,这个女儿临危不乱,甚至敢跟他谈条件的勇气,虽然让人恼火,却也的确值得欣赏。若她是儿子,武德帝指不定就欣然将其定为继承人了。 可惜了,这是个女儿。 可即便是个女儿,也是他的女儿。万一.......武德帝忍不住想道,万一届时他那些儿子真的一个都不中用,这个女儿上位他也不是不能接受。总归,还是他的血脉不是,最起码他们林氏可以保全。 当然,这只是最后的路,不到最后万不得已,武德帝是绝不可能让其发生的。相反,他反而倾向于临死之前,将这个女儿嫁了,以此来保住这个女儿的一条命。 所以,哪怕要利用她,武德帝也没打算真把她推上绝路。 让其居住在宫里,就是武德帝对她的保护。 想到这里,武德帝最终还是再次收了怒气,解释道,“你只需住在宫里,朕会保护你的安危。” 林昭笑了,“然后呢?困在宫里等死?” 她为什么一定要出宫住,是真的不知道住在宫里比宫外安全一点吗?可那又怎么样?宫外危险,可最起码她不至于被困在宫里,所有的人手和势力,都只能求武德帝赏赐,可以自己发展一些势力。 真困在宫里,她才完蛋了呢?要知道这西雍朝宫里的皇后可姓宋,是太子亲身的母亲。 此外,不管是齐贤妃,还是王昭仪等人,怕是都不会想她好过吧!甚至她的亲身母亲武贵妃,都不太可能待见她。 真住在宫里,她死的时候,怕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 “朕会保护你直到你长大,届时朕会安排你嫁人。放心,朕总归会保住你一条命的!”武德帝好声好气道,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武德帝也不是那么无情的人,真把人利用完就丢。 看着眼前武德帝一本正经的承诺,林昭先是一怔,随即像听到世间最荒谬的笑话般,忍不住大笑起来。林昭笑的几乎是肆无忌惮,笑的很大声,笑得前仰后合,笑得近乎癫狂,笑得身体浑身发颤。“哈哈哈哈——!!!” 她怎么也没想到,都重生了竟然还能听到这样一种言论,“陛下,你不会以为嫁人是万能解药吧,我嫁了人便可以万事无忧了吧!”说着,她的眼泪都被笑出来了,依然出声嘲讽道,“你说这句话时,扪心自问一下,如果你是下一任皇帝,你会放过这样一个顶着‘天命预言’的我嘛?” “逆女!放肆!”林昭那句反问一出,一向认为自己只有对没有错的武德帝,恼羞成怒之下直接崩断了脑海里那根理智的弦,他一把抓住案几上的茶盏,便朝着林昭狠狠的掷了过去,丝毫没有收敛手中的力度。 很显然,在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想要不计后果,直接杀了眼前这个碍眼的女儿。 林昭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份杀意,幸好她身形还算灵活,疾退了几步,便躲开了掷来的茶盏。眼见茶盏在自己面前碎成了渣渣,林昭也不挣扎了,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笑这个动作,笑多了实在是累人。她止住了笑声,声音渐缓道, “陛下何必恼怒,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嘛?我为何要住在宫外,不过是想要活着而已,有何错?” 武德帝喘着粗气,却只觉得自己的一番父爱都喂了狗屎。他很想直接叫外面的羽林卫进来,杀了眼前这个肆无忌惮,敢嘲弄他这个帝王的女儿。可怒气过后,理智回归,到底还是忍住了。 最后,他猛地一拂袖,仿佛要挥开眼前这个让他无比头疼的身影,忍不住瓮声瓮气道,“既然你要去宫外找死,朕就满足你!”满足你三个字,武德帝说得格外重,随后继续道,“只希望你别后悔!” 林昭见好就收,立马起身行礼道,“多谢爹!” 这本是一个好迹象,但听在此刻的武德帝耳边,却怎么听都有一股子憋屈感,他忍不住嘲弄道,“怎么,这会儿倒是知道叫爹了,不叫陛下了?” 林昭很爽快的采纳了武德帝的建议,不过还是认真得说道,“我知道,陛下刚刚的确为我考虑了。” 虽然武德帝不是个什么好父亲,至少对她对原主都不是。但不可否认,刚刚那一瞬间,他的确为她考虑过。 不然,根本不用纠结她住在宫内还是宫外这件事。毕竟,把她放在宫外,反而能够在洛京激起更大的波澜,她这个工具才能价值最大化。相反,把她留在宫内,虽然也能起到相似的效果,但到底束手束脚,效果也可不能那么好。 他提议的把她嫁了这个方案,虽然在林昭看来过于理想化,但也不可否认,这的确是这个时代最好的一个方案了。 武德帝有这份心,对她而言是件好事,她自然要对此有所表示。 世人都希望付出能够被看到,哪怕现实世界一个小小的甲方老板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向来唯我独尊的皇帝。 武德帝冷哼了一声,果然心底稍微好受了点,没再继续嘲弄,只没好气道,“我会让林霄带着一千虎贲禁卫保护你。说吧,最后一个要求是什么?不要再提什么过分要求,不然,朕无法保证会不会反悔,你明白吗?” 说到最后三个字,武德帝咬字格外重。 “自然!” 林昭点头,最核心的几个要求被满足了,这最后一个要求,她本就没打算要什么过分的东西。 不过是因为从系统给她看到的那本团宠文小说里,看到8月份建州一带会爆发极端干旱,出现历史上那种“人相食”的可怕现象,她打算做一些准备罢了。 如何才能在这样一个战乱频发年代,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林昭在来洛京的路上思考了许多。 在她看来,要达成这个目标,天、势、人三要素几乎是缺一不可。 天,即天意。这个要素最难,于她而言却不是问题。 天幕所代表的天兆,就是她的天。天子,天子,承天之子,承天应命,代天牧民。 在这个儒家盛行的时代,还有什么比天兆这种“天意”更能说明她具备帝皇资格的呢? 可以说,天兆给了她登基为帝最重要的一个东西,合法性。 要知道,唐代的武则天,为了这个合法性,可是直接化身菩萨了,可见它有多重要。 虽然这个天兆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危险,却也撕开了儒家礼法给她的禁锢,赋予了她和其他皇帝女儿不一样的光环。否则,她如今连在这里和武德帝谈判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封王了。 而接下来,她所要做的核心事情便是两个,第一,造势,第二,聚人,即收集人才。 聚人和造势其实是一体的。造势可以为自己聚人,聚人也可以让自己创造出更大的势能。 八月份左右的建州大旱,便是她为自己规划的起步造势的重要一环,也是将天意转化为民心所向、实力根基的重要一环。 虽然听着很冷血,但这场即将到来的建州灾难,的确可以成为她初步的登天梯。 而她所需要做的,只是把穿越团宠女主早就拿出来却没有成功推广的土豆准备好,然后以“救世主”的名义,力挽狂澜。 届时,建州一带民心基本都能够收拢在手,人才更是不用愁。 也是现在封王没有封地,不然,她好歹得争取一下建州这个核心要地,到时候救灾的效果肯定更好。 如今,见武德帝询问,自然直接道, “陛下,我最后一个条件不是其他,只盼陛下赏赐我一些银钱和皇庄!” 武德帝都已经做好这个女儿继续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了,没想到她这最后一个要求如此“普通”。 不过,看着眼前这个女儿那面黄肌瘦的样子,想到这十几年来她因为贫穷吃的苦,武德帝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这个女儿要钱的原因了。 他本就有意弥补一下她。 况且,如果不给她足够的赏赐,如何体现他对这个女儿的“恩宠”,将那些人的目光聚在她身上?所以,对这个条件,武德帝心里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皇帝嘛,钱从来不是问题,特别是他这种打过仗的皇帝。 不过,到底心里憋屈,他也不耐烦跟这个女儿再来回拉扯了。 武德帝只点了点头,随即便烦躁得再次挥了挥手,对林昭道,“准了!滚吧,滚去你的明德殿!看着你就烦!” 林昭对此也不以为意,总归谈判已经成功,目的已经达到了。这明德殿,显然是武德帝为她安排的住所,目前来看应该是安全的。而且,就算要出宫,她也不可能一来就立马出宫,总要在宫里住几天。 她也没再多言,俯身行了一礼道,“既如此,爹,儿臣就先告退了!” 随后,便带着穆兰,直接退出了乾安殿偏殿。【`xs.c`o`m 网】 12、第 12 章 武德帝盯着那个给自己行个礼就扭头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女儿,只觉得心中那股刚被压下去的愤怒又涌上来了。 这女儿哪里是女儿,分明是个讨债祖宗,还是态度好点就叫他爹,不好就叫他陛下,用完就扔的那种。 只是,此刻的他已经没力气继续生气了,甚至都已经懒得维持自己那迫人的帝王气势,眼看着林昭离开了后,便重重的靠在御座的椅子上,闭目养神起来。 眼看着天子不再言语,张永趁着这个机会,立马轻声示意外面的内侍宫女,将刚刚摔碎的茶杯,收拾了去。 随后,又给天子上了一杯茶,便再次站在了殿内角落处。 说起来,他伺候了眼前这个帝王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憋屈。 想起刚刚帝王和那位真公主两人之间不断试探谈判的场景,都把陛下气成那样了还能全身而退,看来这个被找回来的真公主,还真不是一般人啊。 想到如今洛京城里,那些还对天兆不置可否,甚至嗤之以鼻的人,张永在心底默默地将林昭的份量从末尾调到太子后面。 突然,天子的声音响起。 “张永!” 张永一个激灵,立刻趋前几步,躬身听命,“老奴在!” “你说说,朕的这位公主如何?” 张永没想到武德帝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但领导的问题不得不答。而且,他听得出,武德帝说出此话时,略带一丝骄傲,这可是少见的。哪怕是现在的太子,也没有让他这样过。 想到这里,他眼眸一转,先说出了一个最安全也最不会出错的答案,“不愧是凤子龙孙,陛下的公主,哪怕曾经珍珠蒙尘,依然掩盖不了光华。而且——” 张永眼皮微微上扬,看了前面的武德帝一眼,见他面上没有丝毫不悦的意思,这才适当的补充道,“殿下虽然看似有点鲁莽,但在奴婢看来,殿下内心还是亲近你的,若非亲近陛下,又怎么对陛下提如此多需求呢。” 武德帝听到后面那句话,果然笑了起来,显然张永的那句话说到他的心巴上了。 但很快,他的脸上的笑意便敛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困惑不解,“你说,人被谋杀一次后,变化.........会这么大嘛?按说,她这十几年可是一直生活在乡野里,应该是大字不识才对啊。” “这——”张永心颤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样的变化,只能道,“民间亦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劫之后,必有大悟’之说,或许殿下就是如此呢!” 武德帝点了点头,也没有说相信了,也没有说不相信。 “你说她为何不问朕黄家如何了呢?莫非已经猜到朕已经把他们都杀了?” “这——”张永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在,武德帝也不需要他回答,“罢了!”他挥了挥手,过了一会儿就直接对他吩咐道,“去,给咱们的昭王找一处好宅子,再给她挑几个大皇庄,温泉别院之类的。记住,不管是庄子还是宅子里的人,都给我好好筛一遍,朕不希望再出现黄媪的事情了,明白吗?” 说到这里,武德帝目光锐利扫了张永一眼,“昭王若因此出了事,你就去给她陪葬吧!” 张永浑身一震,第一震惊的是昭王这个称呼,这也就意味着,天子是真的打算给二公主封个王爵。这样的事情前所未闻,如何不让人震惊呢? 第二震惊的是,天子再次提及了黄媪这件事,这已经是天子第二次因为黄媪的事情敲打他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身处皇家,被刺杀几乎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哪怕是太子也遭遇了好几次刺杀,武德帝可从未多次提及。 张永浑身颤抖得跪在地上高声应是,随即在心底再次将林昭的份量默默往前调了调,直接放在了武德帝后面。 “去吧!”武德帝挥了挥手。 眼看着张永就要出去,他突然想到了护卫的事,立马又道,“对了,把中郎将林霄给朕叫来!” 张永立马知道,天子这是要给中郎将讲,让他护卫公主的事情呢,再次俯身应是后,他立马快速得退了出去。 而御座上,独自坐在阴影中的武德帝,看着张永退去逐渐不见了身影,这才骤然长叹一口气。 疲惫、恼怒的表情在他脸上交替闪现,想到刚刚林昭的临危不惧和步步紧逼,最终所有的情绪化为一声混杂着恼怒与无尽惋惜的长叹,在空荡的殿内回荡! “真他爹的是个妖孽.....怎么就偏生.....不是个男儿呢?”【`xs.c`o`m 网】 13、第 13 章 林昭并不知道,武德帝已经想要她“变男”了。 刚从乾安殿那略带压抑的偏殿走出来,一队内侍女官便无声无息围拢上来。随即,一个约摸着三十岁,身穿青色衣裳的女官模样的人走了上来,声音不高却很清晰道,“奴婢青衣,奉令引殿下前往明德殿。” 很显然,这些人都是武德帝安排好的。 “有劳了!”林昭淡然的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 很快,一行人就在女官的无声引导下,离开了乾安殿,进入了西雍国皇宫更深处的地方。 林昭缓步慢慢的走着,看着四周巍峨的宫墙,光可鉴人的石板铺就的道路,和随处可见黑砖灰瓦,第一次有种深入历史的恍惚感。这里的皇宫建筑和现代看到的紫金城完全不同,即没有它的富丽堂皇,也没有它的精雕细琢,却更显历史的沉重。 行走期间,仿佛有一种背负历史的沉甸甸感觉。 她看了一眼沿途遇到后,便立马俯身站在一旁的宫人内侍们,这些人要么手捧这什么东西,要么手提着什么东西。但不管他们此前正做着什么,看到她的队伍来了后,都立马低下头,垂首躬身,避让到道路两侧,姿态恭顺至极。 和现代那种不爽了可以怼老板,甚至掀桌子的打工人,完全不是一个状态。 第一次,她对这种封建王权,有一种格外清晰的认知。 就在她如此这般想的时候,一直不出声的011系统,突然出声了,【叮咚——宿主,你可爱又聪明的系统又上线了。而且,统统已经想到了一个解决我们现在困境的好办法!】 林昭连脚步都没停了一下,只挑了挑眉问,“什么好办法?” 系统的电子音嘿嘿的两声,随即便道,【当然是赚取信仰值的好办法啦!】说着,它得意得模拟出了自己疯狂跳舞转圈圈的画面,【宿主,统统知道这一切都是统统的错,统统没有搞清楚世界背景,这才导致宿主根本没法开启任务。不过——】系统蹦跶了两下,欢快道,【今天的统统已经不是昨天的统统了,统统去了主系统空间,还学了一句非常有用的话。】 林昭:“什么话?”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宿主,我们现在最核心的困境,不就是赚不到信仰值,买不起商场的设备嘛!而买不起商场设备,又限制了宿主赚信仰值。所以,统统决定了,将核心设备投影仪先给宿主使用。】 林昭着实有点惊讶了,这蠢萌系统竟然还搞起网购的先用后付套路了。 “我拿投影仪能做什么?” 【当然是制造神迹啊,宿主,统统都已经想好了。最开始宿主手上只有投影仪,咱们就先来一点开胃菜级别的小神迹,譬如——】系统故意停顿了一下,明显是想要吸引林昭的主意,【古代人不是讲究天命吗,凤凰可是古代的神鸟,咱们可以直接利用投影,在宿主的头顶投影一只特效拉满的凤凰,让它在你头顶盘旋,就围着宿主转,超级拉风的!】 林昭嘴角忍不住抽动一下,脑子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便只觉得要尬死。 偏偏这边011系统觉得自己主意超级棒,又再次说道,【宿主,如果你觉得凤凰还不够,咱们还可以整点硬核的,比如——】011系统直接电子音模拟出了龙吟,【吼——搞一条威风凛凛的金龙,咔嚓出现在宿主面前,然后围着宿主打转。动画统统都已经下载好了,绝对逼真得很,龙目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宿主只要这样一露面,这个时代的古人还不得全跪了,信仰值肯定会哐哐哐的涨。】 林昭超想扶额,“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宿主,怎么会呢?】系统不理解,系统觉得宿主辜负了自己的努力。 “一个天幕就已经要了原主的命了!”林昭冷冷的扫了一眼系统所在的方向,【你觉得,再出现这些龙啊凤啊的光怪陆离的东西,接下来扑向我的,会是什么?别说那个暗藏的“王”了,怕是武德帝都会率先把我砍了。再说了——】林昭沉吟了会儿,冷哼一声道,【就算武德帝容得下我,接下来也会出现黄媪plus,黄媪max,甚至屠神者联盟。这样的情况,你能保护我?】 “呃~”系统懵逼了,系统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宿主,这已经是统统想出来的最好办法了啊!” 林昭并没有回答这句话,她在想一个问题,既然投影仪可以先用后付,那系统商场里的其他东西呢?是否也可以。譬如,那颗长寿丹!瞥了一眼系统商场显示的那颗丹药,林昭装作浑不在意得问道,“系统,商场里面的东西,都可以先用后付吗?” 011系统不明白宿主为何这样问,“当然,宿主,只要能够打开局面,统统这边都可以哒!” “长寿丹也可以?”林昭忍住心里的惊讶问道。 她都已经准备好了,耗费了几十年来收集信仰值,拿下这枚药丸子呢。 【长寿丹?】011系统有点蒙,但很快它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次电子音激动起来,【哇塞,宿主,你是怎么想到的,竟然想到了用长寿丹收集信仰值。我明白了,宿主是想把它献给武德帝是不是?这可是枚好东西,说明书上说不仅能长寿,还能360°无死角提升身体素质呢,保准吃完嘎嘎好。】 说着,011系统立马又夸赞起来,【刚好武德帝只有6年可活,宿主只要把长寿丹献上去,岂不是可以直接把武德帝拿下?到时候,宿主再来一句,‘陛下,你想不想再来一颗?’不愁武德帝不给宿主造庙收集信仰。】说完,011系统激动得手舞足蹈起来,【宿主,你简直太棒了,竟然想到了这样一个曲线救国战略。】 林昭: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想白嫖一颗丹药。 不过,她不动声色的问道,“嗯,那丹药呢,可以先给吗?” 【没问题,宿主!】011系统高兴坏了,【我已经跟主系统说了,先将长寿丹给你,算是系统借给你的启动资金。等你拿下了武德帝,建了自己的庙,信仰值哗啦啦进账时,我们再从里面扣。宿主,你觉得怎么样,统统是不是超贴心?】 “不错!”林昭不吝夸奖道。 这意外之喜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她前段日子还担心自己死之前可能都搞不到那么多信仰值呢,也没法按计划兑换到那枚长寿丹药呢。毕竟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差,这几天她饭都不敢多吃,多吃一点就消化不良。主要是这年代的东西,哪怕是富贵人家,吃得都不咋地,无非是多一些肉而已。 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试探了一下,系统就直接把东西送到了她面前。这么好的便宜,怎么能不占呢!至于还信仰值,它有本事拿就让它拿喽,反正那玩意对她又没啥用处。 【宿主,你夸我啦!嘿嘿——】听到夸奖,011系统瞬间又快乐的尖叫起来,更加贴心道,【宿主放心,这丹药我就先给你放架子上了,意念一动,你就可以取出来,童叟无欺,包真包有效的!】 很快,林昭就感受到了自己能够拿出那枚丹药。 明明外表看着不过一颗平平无奇的小黑丸子,但不知道为何,就给人一种不凡的感觉。好东西,自然要吃到自己嘴里,才最保险。所以,哪怕身边内侍、宫女环绕,林昭照样面不改色得将丸子取了出来,然后极其自然的掩住口鼻,好像要咳嗽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丹药塞进了自己嘴里。 不过一瞬,那枚丹药就在她喉间融化了。 至于送武德帝,笑话,不说本就不熟,哪怕感情深厚,在丹药只有一枚的情况下,她也不可能给他。 工作十年,林昭学到的最有价值的一件事就是:任何事以自己为先。这不是自私,而是一种清醒,因为只有自己才能为自己人生买单,其他人都不能。我既世界,真不是说说而已。我活着,世界与我才有意义;我没了,世界如何,对我也没任何用了。 至于011系统发现后,突然震惊尖叫的声音,林昭直接把它当成了背景噪音。 * 突然,队伍转到一处类似于花园的地方,里面虽然没有假山楼阁遍地,却也种植了不少奇花异草。花草掩映处,偶尔还能听到水流潺潺的声音。随即,移步换景间,一个朴素中带着秀雅的亭轩,呈现在了林昭面前。 亭轩中显然有人,她还未看到人,就先听到了人声。 林昭好整以暇得停下了脚步,她有预感,里面的人或许是冲着她来的,不然如何会那么凑巧。 很快,一个宫女训斥另一个宫女的声音,便传到了她的耳边。 “翁主宠你,便让你不知天高地厚起来了,连翁主头上的金簪都想要了?”一个女子斥责般说道,声音尖利,彷佛生怕别人听不见了。说完,停顿了一下,彷佛在等人反应似的。 林昭没有动,就那么样静静地站着,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果然,很快宫女的下一句叱骂声便传来了,“你算什么东西,乡野出来的泥腿子货色,泥巴都还洗干净呢。”彷佛是怕她听不到乡野这个词一般,这两个字那女子咬得格外重,说完便立马道,“翁主能够看重你,是你的福气,竟然还敢妄想踩到翁主头上,谁给你的胆子?” 被骂的宫女显然已吓得魂都快飞了,只能一味的求饶,“奴婢没有拿金簪,翁主饶命,奴婢真的没有拿!” “还敢狡辩!”那叱骂的宫女声音再次响起,“那金簪就在你头上明晃晃得插着呢,很多人都看到了。”说完,她还呸了一口,骂道,“不要脸的贱东西,以为飞上枝头就能做凤凰,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一字一句字字句句说的是那个小宫女,字字句句都是在代指林昭。 领路的女官青衣脸都白了,她是真的没想到,天子这才刚接见这位真公主呢,就有人敢舞到公主面前了。 而且,这个人竟然是以前的明珠公主,现在的明珠翁主,真假公主传闻中的另一位当事人。为何青衣能够如此清楚,自然是因为,在这西雍国的宫禁之内,除了她在没有别的什么翁主存在了。 说来,这位翁主可真是好命啊。 明明是个乡野出生的野丫头,结果一个抱错,直接在深宫长大,成为了西雍国鼎鼎有名的明珠公主。好不容易天兆揭穿了她的假公主身份,结果武贵妃一个哭喊,武德帝直接以“与国有功”的理由,收其为养女。虽然没有了公主封号,却变成了翁主。 说是降了一级,却连待遇都没有变一下。 也不知道这位真公主知道后会如何想,青衣低着头,下意识微微侧脸看向前方的当事人林昭,想要看她如何应付。簇拥着林昭的其他几个女官内侍,也脸色瞬间骤变,看向林昭。 也就跟在林昭身边的穆兰,对此有点不明所以,只以为东张西望,以为林昭停下来是要做什么事。 林昭却勾唇笑了起来,并不是愤怒的笑,而是一种兴味的笑容。 说起来,这种宫斗现场,可比看宫斗剧爽多了。 而且,这里的翁主是谁,哪怕她没听到封号,也猜出了大概。除了女主,还能是谁?她正愁怎么合理立威呢,毕竟,打得一拳开,才能免得百拳来,她一个乡野初来乍到的人,在这样的宫廷生活,不立个威怎么行? 没想到原女主自己就这么撞上来了。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打个脸了。 想到这里,林昭不再停留,施施然得从花草掩映的一侧,走了出去。 很快,亭轩处的场景,便展现在了她的面前。庭轩并不大,上书惊鸿轩三字,明显是取自曹植的《洛神赋》。整个亭子不过七八步子长,一面贴着墙壁,一面对着一汪青绿池水,两侧窗棱紧闭,形成一个半封闭空间,既不耽搁赏景,又不至于透风寒冷。 面对着池水的一面,缀了不少青色银白色帷幔,显得很是优雅飘逸。帷幔外站着好几个内侍宫女,不用说,铁定是跟着女主身边的人。其中就有刚刚指桑骂槐,嚣张至极的那个宫女。虽然林昭以前没有见过她,也不可能因为听声就辨别出身份。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因为太明显了,她一走出去,就看到一跪一站两个宫女形象,根本无需分辨。 她的到来显然惊动了庭轩之内的人,很快,一个身穿宽袍大袖的豆蔻女子走了出来,正是女主。 看到女主的那一瞬间,林昭默了。 林昭料想过,她和女主之间的形象差别会很大,但着实没想到,差别会这么大。 同样是13岁,同样的出生时辰,女主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站如亭亭玉立,纵然才刚过豆蔻年华,已初具少女的风姿。如同一株在温室中被精心呵护、含苞待放的极品牡丹,通身上下都散发着被宠爱浸润的光彩。 而反观她自己,皮肤黝黑,身体瘦弱,下巴尖得能戳人,身高更是直接比女主矮了一个头。 若不是知晓实情,谁能想到两人年龄相同。 林昭抚了抚自己身上这套为了凸显瘦弱特意穿的窄袖袍服,本来是用来对付武德帝的工具,试图以此激起他的愧疚之心,结果武德帝就跟眼瞎了一样。林昭都还以为自己这一番安排要付诸流水了呢? 没想到,如今倒成为衬托自己悲惨的工具了。 显而易见的是,女主也深刻感受到了这份反差,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也沉默了下来。 场面一时之间有些静默。【`xs.c`o`m 网】 14、第 14 章 不过,林昭没有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 她可是为立威而来。 惊诧了一瞬过后,她很快就将目光看向了那一跪一站两个宫女身上。 这两个宫女的穿着和其他宫女明显不同,其他宫女都穿着青色衣裙,可她们却一身浅黄,头上也攒了小珠花。特别是那个站着的宫女,腰间上甚至系了一块绣有暗纹的浅草色腰带。在这个纺织业还不发达的时代,任何暗纹+稀有色彩可都是奢侈品。 由此可见,此人的确深受女主的器重和宠爱,显然是心腹无疑。 林昭扭头看向青衣,询问道,“她是谁?” 青衣疾步上前,飞快的瞥了一眼站着的宫女,颤声回答道,“禀殿下,这是明珠翁主的侍女阿慧。” 原来是她啊,果然是女主贴身女侍! 林昭点头,随即脸色沉了下来,视线冷冷的看向阿慧,“你刚刚说——乡野出来的泥腿子货色,这话何意?” 林昭这句话一问出,整个惊鸿轩瞬间死寂。 很显然,所有人都没想到,林昭如此直白的问出这样一句话。宫里人说话向来是习惯这样披上一层外皮,哪怕谁都知晓这是个下马威,且针对的就是林昭。但即便如此,按道理林昭也不能明着揭破,只能暗暗反击回去,因为捅破几乎相当于撕破脸皮。 很多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如果真较真说出来,那可就真的四千斤都打不住了。 正是因为仰仗了这点,再加上林昭出生乡野,在她们看来,乍入宫中,定不敢声张,只能默默忍下去罢了。所以,林明珠和她的侍女布这个局,粗糙得肆无忌惮。 可偏偏,林昭就不打算忍。 她不仅不打算忍,还打算直接将这件事放大化。 “禀......禀殿下,是吕梅偷盗翁主的金簪,奴婢一时不忿,这才——”阿慧试图狡辩。她显然也很清楚,那些暗中的目的是决不能说出来的,能说出来的只能是表面的理由。 “哦~”林昭语调平平,直接道,“那你可知,我林家往上数四五代,可都是你口中躬耕田野的泥腿子货色。哦,对了!”说着,她话锋一转,随即又看向站在对面看似欲言又止的女主,“你的主人明珠翁主,其亲身父母,亦是泥腿子呢。” 此话一出,阿慧直接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身体抖得比她刚刚训斥的另一名宫女还厉害,脸上再也没有了最开始的嚣张。如果说,刚刚她还觉得自己可以狡辩一下,此刻她已经很清楚,自己怕是完了。 她忍不住看向自己服侍的主子,明珠翁主,林明珠。 林明珠也完全没想到,林昭会将话题引向自己,脸色有一瞬间的煞白。 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 因为林昭说的全部都是事实。而且,她不敢阻止林昭,怕武德帝知晓之后,觉得她不知道感恩。 毕竟,如今阿慧那句话牵扯到的已经不再是一场小争吵了,而是林姓皇室,甚至她自己了。 她看了阿慧一眼,直接转过身去了。 林昭早已料到了林明珠会有这样的反应。林昭分析过这本团宠言情文里面,林明珠的性格底色,毕竟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而且还免不了会打交道。 虽然整本书里面大部分内容,大部分都是林明珠和男主、男二的情感纠葛,剧情也略微有点癫,一会儿林明珠爱上男主了,一会儿又因为某个女配或者误会,转投男二怀抱了,一会儿误会解开,两人黏黏糊糊了。 但作为这本书的女主,林明珠真算不得什么恶人,甚至算得上一个好人。 她有她天真的一面,比如,她似乎天真的以为自己搞出的东西,一定会改变这个落后的世界。所以,这些年她做出了肥皂,做了更好的纸,做了化妆品,甚至还拿出了土豆,搞出了水泥等,各种发明创造层出不穷。甚至,这还不包括那些她无意间搞出的东西。 可林明珠似乎却从未想过,她的那些发明创造,适不适合这个时代。 以肥皂为例,肥肉熬出猪油,再加上碱性草木灰水,看似很简单。 可首要的猪油就是个很严峻的问题,南北朝时代可不是明朝,猪已经开始大范围养殖,甚至还进行了阉割。 现在的猪都还是原种猪,又瘦又柴,根本榨不出多少油。 至于羊油,就更别想了。 说到底,这玩意最终,也不过是给南雍国的上层权贵,增添了一项玩物而已。 类似的化妆品,其实也差不多。 至于纸,世家把控朝堂,核心就在把控知识解释权,又怎么可能任由纸这门技术真的推广出去呢。 以如今南雍国的局势,纸张想要推广出去,难如登天。利益相关,就算武德帝也不能强求世家这么做。所以,目前那些纸张技术,同样也只停在洛京权贵们手中,成为了他们才配使用的奢侈品。 至于水泥,先不说将石灰石以及铁矿石找到,磨细,并煅烧到近千度有多难,就算找到了铁矿石也不可能会用来做什么水泥。毕竟,在这个人力便宜到几乎极点的时代,夯土技术达到顶峰,比水泥坚固多了。 也就土豆,真正对准了这个时代的需求。虽然不知道女主是怎么拿出土豆的,是否携带空间金手指之类的,不过,光从她丝毫没有犹豫就拿出这个国度的人见都没见过的土豆这一项也能看出,这是个依然带着点天真幻想的古早穿越女。 毕竟,别的都还能将其归类为发明创造,土豆这样的新物种真的算是无中生有,凭空而来。 这个世界没人是傻子,怕是她将那些东西拿出来的那一刻,武德帝他们就已经识破了女主。 所谓的宠和爱,不过是他们想要从她身上攫取利益的武器。 可林昭通篇文看下来却发现,女主似乎压根就没意识到这件事,她似乎有一股莫名的自信,觉得自己是天生女主,武德帝、武贵妃他们、甚至男主、男二他们围着她转都是应该的,丝毫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对劲。 不得不说,女主这份天真属性也够强悍的。 当然,女主虽然天真,却也有她自私伪善的一面。譬如刚刚那个下马威,看似是那个婢女阿慧在自作主张,但情况真是这样的嘛?这种组合,是不是很像某懿传里面的女主和她那嚣张的婢女组合。 譬如,原主记忆中第一世,女主听到原主死去后,假惺惺的哭唧唧了一下,事情便过去了。虽然系统说,这份记忆有可能只是记忆,但记忆同样说明一些问题。在林昭看来,这是林明珠极有可能会做的。 人都是自私的,涉及到自身利益时候,都倾向于让自己获利。 此刻也是如此,纵然阿慧的行动背后是她指使又如何,只要有可能损害到她,她照样会选择闭口不言,明哲保身。 林昭垂眸,漠然道,“青衣!” 青衣早在林昭寥寥几语就将事情大反转中凛然了神色。如今听到她叫自己,更是丝毫不敢耽搁,躬身向前道,“奴婢在。” “我初来乍到,对这宫规也不熟悉,你来说说,肆意辱骂皇室是什么罪?” 青衣心中一凛,明白公主这是要借她的口,宣判阿慧的死刑呢,同时也是在向其他人立威,告诉这宫里的人,她可不是好惹的。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字字铿锵道, “禀殿下,依照《宫律》,辱及皇室,乃大不敬之罪,当杖毙!” “杖毙”二字一出,如惊雷炸响,全场皆惊。 阿慧更是如同五雷轰顶,吓得魂飞魄散,她惊恐的看向林昭,立时便涕泪横流得求饶起来,“饶命啊!殿下!殿下饶命啊!”甚至想要攀爬过去,抓林昭的裤子,直接被林昭躲开了。 眼看着林昭这边求饶不成,阿慧随即像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扭头便手脚并用的爬到林明珠面前,“翁主,救我!救我!翁主........奴婢都是为了您........呜呜呜........翁主救救我!救救我啊!”在极端的恐惧之下,她直接语无伦次起来,甚至差点揭露了那层最不该揭破的窗户纸。 林昭当即饶有兴味的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说那些话都是为了明珠翁主?” 林明珠脸色比阿慧还难看,她再怎么天真也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和自己牵扯上,如林昭所言自己作为一个受害者,才是最好的结果。她现在的身份本就敏感,不是公主却享受了十几年的公主生活。 结果,真公主回来的第一天,自己身边的婢女就说出那样一句话。暗暗的下马威就算了,真被曝出去,武德帝会如何想她?兄长会如何想她?最重要的是,阿墨会如何想她?她在他心中那善良纯真的形象,会不会瞬间崩塌? 会不会觉得她……面目可憎? 仅那么一瞬间,林明珠就想了不知道多少,脸色更是越来越白。 况且,林明珠眼光偷偷得看了身旁又瘦又矮的林昭一眼,心里到底有些心虚。说到底,她是个穿越女,纵然免不了自私的时候,依然比这个时代的人更有底线。 她很清楚,自己虽然什么都没做,却是明晃晃的既得利益者。 只是,让她眼睁睁看着阿慧被打死.......那份属于现代灵魂的不忍又煎熬着她。 林明珠心中憋屈无比,却也丝毫没有办法。 她看向林昭——这个她本是打算施加下马威的对象——最后只能挤出一个堪称僵硬的笑道, “昭妹妹,我知道阿慧说话不经脑子,满口胡言乱语,犯了忌讳,杖毙是应该的。”她先撇清自己,将刚刚的事情定义为阿慧的胡言乱语,把那场明晃晃的下马威又糊上一层窗户纸,“但那毕竟是陪了我多时的人,不知道可否看在我的面上.....呃……饶她一命!” 一番话,姿态放得可谓极低。【`xs.c`o`m 网】 15、第 15 章 林昭也没有意外林明珠的求情,毕竟,书里的她就是这样子的。 甚至因为这份不合时宜的善良,她和男主之间的感情可是多了不少波折,也不知道作者是不是故意如此设定的。譬如眼前这个名叫阿慧的婢女,未来就会成为两人之间的一个小坎坷。 相比而言,林昭就不同,她更信奉,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在这样一个时代,敢这样挑衅她,本来就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当然,她也不是非得让阿慧死。 只是,这份宽恕不能是因为女主的求情。两人本就是真假公主的关系,若再因为女主的求情,她就将阿慧放过,未免显得她太过懦弱好欺了。接下来,怕是只要是个人,都能在她身上踩一脚。 这可不是她想看的的。 “饶她一命!”林昭重复了一遍林明珠的诉求,声音听不出喜怒,“翁主是打算纵容悖逆?” “不是!我——”林明珠完全没想到,竟然有人不买自己的面子。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生活在团宠文世界里,但这十几年来,几乎所有人都顺着她,捧着她,就连武德帝都不例外,这早已让她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个世界的人就应该捧着顺着自己的。 猛然遇到了林昭这样的人,一时之间竟有点反应不过来。 林昭没打算继续跟女主纠缠,直接目光深沉得看向身旁的女官青衣,就要吩咐她去执行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这是怎么了?”来人声音清朗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就好像真的是凑巧碰见一般。 接着林昭就看到一个身穿红黑长袍的男子,从另一边走了过来。男子玉冠束发,广袖长袍,面容虽然尚且有点稚嫩,也非那种令人惊艳的俊美,却轮廓分明,眉宇疏朗,配上那微微挑起的眼尾,自有一股从容不迫的风流气质。 男子一来,就吸引了庭轩内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正要行礼,也被他制止了。 林昭眼眸微凝,她立马判断出,此人可能是她的某个兄长。无他,西雍国沿袭的是周制,崇尚的是火德,帝王的专属颜色是红色。寻常的贵族男子,虽然也可以着玄色,但大部分不会配朱红,唯有皇室之人才能穿这种玄纁之色。 果然,还不待她有所反应,林明珠便瞬间开颜起来,语气轻快道,“阿兄!”喊完之后,便略带委屈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林昭,眼中莫名露出一股复杂的神态。 男子眼眉一挑,似乎也有点诧异林明珠的反应,很快便走到林明珠身边,温声问道,“怎么了,莫非还有人敢欺负我们的明珠翁主不成?” 随即审视的眼眸扫向林昭所在的方向,意有所指。 “这倒没有!”林明珠赶紧道。 她到底知道,自己是个假的,眼前才是面前人的真妹妹。 “哦!是嘛?”男人不置可否,他随意得看了林昭一眼,眼中露出明显的诧异。很显然,林昭的瘦弱黝黑现状,出乎了他的预料。 但很快,他就转移了视线,继续看向林明珠,一如既往的一副好哥哥模样,温和的说道,“明珠不必忧心,不管是谁欺负你,阿兄都能替你做主。阿兄永远都是你最亲的阿兄。” 此话一出,林明珠眼圈立马微微红了起来,忍不住又唤了一声,“阿兄!!” 说完,她忍不住又看了林昭一眼。 林昭早就在林明珠喊出那句“阿兄”的那一刻,便已经知晓了眼前男子的身份,武德帝第三子,也是这具身体的血缘兄长,被封为荣王的三皇子林璋。也就只有面对他,女主才会撒娇一般喊上一句“阿兄”。 林璋的出现,让林昭明白了一件事,这洛京西雍宫里的水,比想象中深。 那些人对她的芥蒂和忌惮,也比她想象中的深。不然,也不至于她这边刚和武德帝见完面,就先碰到了女主,如今又看到了荣王。 这着实出乎她的预料。 她还以为,纵然有天幕对她的预言,这些“皇位角逐者”如今也只会对她这个预言不屑一顾,只等着登基之后便随手杀了她。毕竟,她的公主身份,天然就将她排除在继承人之外。而且,秦汉以来,还没有那个公主登基的。 哪怕是一个嫁过来的太子妃,待成为皇后太后之后,也比她更有机会染指那至高权柄。 远的不说了,近的譬如北周之前北魏的胡太后,冯太后,那都是以太后之身临朝摄政的人物,甚至决定了皇位的更迭。虽然胡太后曾经立了元姑娘,谎称皇子,但不过一日便被废,压根就没有人承认她的帝统。 可以说,在武皇之前,未有女性真正登上过帝位。 武皇之后,就更不可能了。 林昭都打算好了,此次小小的立威一下后,就借此在宫里安静得蛰伏几天,扮演一个虽然看着果断聪慧但其实内心早已被吓到,完全不值一提的乡野少女。 待武德帝给她准备好住所,封王的旨意颁发,离开了这个波谲云诡且自己丝毫不了解的宫里之后,她再徐徐图之。 可如今,计划似乎赶不上变化。 甚至,林昭看向身后,指不定等下还能看到其他人呢。 林昭不知道的是,她猜对了,另外几人也正朝着她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 就在惊鸿轩的几百米开外就出现了一群人,为首的人同样身穿黑红色广袖大袍,和荣王面容尚且有点稚嫩不同,此人明显已经成年,身材也开始发福起来,脸上更是蓄起了少许胡须。 不过,或许是因为胖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常年笑着说话,使得他面容看起来格外温柔敦厚,好像一个十足的老好人。 也就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人温柔敦厚的表面下,有多么傲慢残暴。 此人,便是武德帝最大的儿子,宋皇后之子,西雍国的太子林瑚,也是未来西雍国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太子林瑚背后,则缀着一个大约三尺高的小孩,身穿青色厚衣袍,头上梳着牛角双髻,显得颇为纯挚天真可爱,正是当今武德帝宠妃王昭仪之子,尚未封王的四皇子林琮。 因为同为世家女之子,母亲所在的王氏又和宋氏联合,便时常跟在太子身边。自从天兆出现,知晓武德帝只能活6年之后,林琮好像就直接成为了太子的跟班。 太子自从知晓荣王已迫不及待去试探林昭的深浅后,便彻底坐不住了,这才出现在了花园。 只是,太子怎么都没有想到,和他们一样坐不住的,还有自己的死对头贤王,看着眼前一脸冷硬,僵着一张死人脸一般的林琏,太子温柔敦厚的脸上笑容瞬时没了。 不过,下一秒,他的脸立时又浮上了虚假的笑容,温和的问道, “二弟不在王府练武,怎么有闲情来宫里逛园子了?” 贤王林琏压根不买太子的账,冷声丝毫不客气道,“太子为什么,我就为什么。” 太子暗暗咬牙,这就是他最讨厌这个二弟的地方,明明大家都是弯来弯去,客套来客套去的说话,哪怕是他这个太子也不例外。 可偏偏,这个二弟顶着那张僵硬的死人脸,天天直来直去,丝毫不给他这个大哥留情面不说,还以此在朝堂博了个“坦诚无畏”的好名,吸引了不少寒门小世族和武将们站队。 可即便如此,太子还不得不好声好气得跟他说话,不然武德帝知道了,怕是又要说他心胸狭隘了。他那父亲可是和所有皇帝一样,自己容不下权大的兄弟,却又恨不得自己旗下儿女个个兄友弟恭。 太子心中憋屈无比,却也只能继续道, “原来二弟也是来看二妹妹的。说起来,二妹也是命运坎坷,明明是千金之子,却流落在乡野这么多年,今日方得归家,这些年也不知道过得多么悲惨。孤只要一想到这件事,便忍不住为她掬一捧泪。” 贤王脸都没变一下,开口就道,“大哥既如此好奇,不如你问问她?” 说完,也不管太子,扭头就带着自己一行人朝庭轩所在的位置走去。 太子见状,脸色立时又阴沉了下来,目光凶狠得盯着那个肆无忌惮的人,只恨自己不能立时登基,不然他第一件事绝对是剐了这个所谓的兄弟。 他并没有注意到,站在他稍后一步身位的四皇子林琮,天真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兴味的笑容。 很快,两人便也跟在贤王身后,快步的朝林昭所在的位置赶去。 就在几人互相言语争锋时,这边的林昭也碰到了一个问题。 因为荣王林璋的出现,宫女阿慧像又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已快速跪爬到了林璋面前,声嘶力竭地求救起来,“救命啊!荣王殿下!救救奴婢啊,殿下!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一时糊涂,殿下!” 或许是知道林璋对林明珠的重视,这时的她倒没再攀扯林明珠了。 “这不是阿慧吗?”林璋诧异得低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明显闪过一抹诧异,“这是怎么了,你可是明珠翁主的贴身女侍,怎么弄得如此......狼狈?”他后半句话带着明显的嫌弃,身体甚至下意识地微微后仰,避开了阿慧试图抓他衣袍的脏手。 说着,他还看向林明珠,“明珠,这是怎么回事?” 林明珠嘴唇嗫喏一下,看了林昭一眼,心底略有点难堪。 要她怎么说,难道说自己下马威不成,反倒被人拿住了把柄?可若不说,她看了一眼已经濒临绝望的阿慧,到底陪着她那么久,她也不忍心自己的侍女就真这么被杖毙了。 想了想,她到底还是简单得说了一下刚刚的情形,只将自己打算下马威这件事给掩盖了。 不过,这样的把戏一眼就被林璋识破了。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反而煞有介意的点了点头,好像没有听出这里面暗藏的把戏一样,听完之后更是彷佛第一次发现林昭的存在般,目露微笑得看了她一眼,温和得问道, “所以,你就是我的妹妹阿昭?” 随后,他也不管林昭的反应,自顾自的说道,“阿昭,你受苦了,我是你的同胞兄长荣王,孤也知道这贱婢此次的确犯了忌讳,杖毙了也不为过,不过到底是陪着明珠这么久的人,真就这么打杀了也不好,阿兄就跟你讨个人情,留她一命如何?”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带微笑,声音温和,依然一副好哥哥模样。 可话语中却丝毫没有给林昭选择的意思,看着是在问她,话语中却有着明显的不容置喙,就好像笃定了她只会懦弱赞同,绝不会反驳一样。 很显然,这位兄长是将平时控制引导女主的手段,顺理成章得用在她身上了,直接把她当成女主一样好控制的人物了。 只是,他未免太自信了,是什么让他如此笃定呢? 林昭目光微凝,明明林璋会出现在这里,很大可能就是因为对自己的忌惮,想要试探她。可这不过一会,他们之间连话都没有说,林璋为何突然放下了对她的忌惮?有什么东西是能够让他一见面就改变想法并且放下警惕的呢?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词浮上她的心头,容貌。 林昭又抚了抚自己身上这套为了凸显瘦弱特意穿的窄袖袍服,脑海中再次回忆起自己如今这幅难民般模样,颇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谁能想到,正当她因为预判错误,不得不打起精神想着该如何和这些“王”们来一场交锋时,这副风吹即倒、难民般枯槁瘦弱的皮囊,竟成了她此刻最意想不到的护身符? 如此一来,她在宫中暂时蛰伏一下的计划,似乎又可行了。 不过,林昭可没有兴趣扮演柔弱。示弱的确是个不错的策略,可焉知习惯了示弱后,吃到了红利,形成了惯性,不会慢慢习惯性去当一个弱者。再说了,她最开始要杀阿慧的表现,看着也不像柔弱这一挂的人啊,反差太大,太容易暴露了。 相反,林昭想了想她看过的一些真假千金文,相比于假千金最喜欢的白莲花设定,真千金在设定上除了懦弱、逆来顺受之外,还有暗黑复仇的一卦。因为被父母兄长的习惯性忽视,因为假千金的陷害,便开始陷入歇斯底里的偏激情绪中。 林昭抬头看了一眼自以为已经拿捏住了她的荣王,只觉得这种激愤不甘的设定,更适合现在的自己。 一个被怨恨不甘情绪左右的人,反而更能让人放心不是? 于是,她脸上立马露出一抹冷笑,眼神漠然得看着自己这位同胞兄长,声音清泠泠的道,“留她一命?兄长,你的意思是,一个明知道我林氏一族三代之前也不过是泥腿子,她主子的父母也不过是泥腿子,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嚣着看不起‘乡野出来的泥腿子货色’的婢女,仅仅因为她的主人是明珠翁主,我等就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吗?你可知,我才是真正的林氏血脉,而非她林明珠,你把我当什么了?” 说完,她眼神如利刃般刺向林璋,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不甘和怨恨。 林明珠神色骤变。 “你——”林璋脸上的温和笑容也维持不下去了,他瞳孔剧缩,看着面前怨恨的看着自己的女子,完全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如此发难。毕竟,他已经来这里好一会儿了,可不管是刚刚的故意忽视,还是他若有若无的审视,林昭脸上都丝毫没有动静。 再加上她看着如此瘦弱,这不免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那所谓的天兆压根就是无稽之谈,眼前的林昭不过是个和明珠一样的蠢货,甚至连明珠都比不上。 毕竟,明珠再怎么样,也发明了各种东西,深受武德帝喜爱,还是有不错的价值的。 可眼前的人,不止丑的可以,甚至连话都不敢说,指不定如今心里多么胆战心惊呢。 这样的人,如果是别人,林璋是铁定看不上的。 不过,考虑到眼前人才刚刚回宫,又因为流浪在乡野十几年,他那父亲武德帝心中定有所愧疚。帝王的愧疚,可是一项很好的资本。他便打算像对明珠一样对待她,将这份帝王的愧疚用来为自己谋利。 这才有了刚刚那番话。 他怎么也没想到,林昭非但没有如他所想的选择偃旗息鼓,竟然还直接爆发了。 看了一眼林昭满脸悲愤的样子,又看了一眼她背后的武德帝安排的女官青衣等人,林璋心中顿时划过一抹不好的预感。 这些年他能在武德帝面前得脸,靠得可全是“爱妹”这个设定。虽然这个妹是林明珠,如今还被证明是个假妹妹。但总不能亲妹妹刚回来,他就逼得人当众与他撕破脸吧。 这样一来,父亲会如何想他? 想到这里,林璋强忍下心中不快,却不得不温声安抚道, “阿昭,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昭并不知晓眼前林璋的复杂心理活动,但不妨碍她打蛇随棍上,“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比不上她林明珠了?” “当然不是!”林璋赶紧说道。但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不对了,赶紧回头看林明珠。 果然,听到他这句话,林明珠的眼睛便立时流下泪来,满脸难过得看着他, “阿兄——” 林璋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心中浮现出了对林昭这个所谓亲妹妹的不喜。若非她突然那说那一番话,事情根本不会演变成这样,就在他打算安抚一下林明珠时,又一个温和声音响起,“孤就说,这惊鸿轩今儿个怎么如此热闹,原来是三弟和明珠在啊!” 林昭立时扭头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惊鸿轩内又来了一波人。【`xs.c`o`m 网】 16、第 16 章 其他人自然也跟她类似的反应。 很快,惊鸿轩便响起了一阵宫女内侍的行礼声,“太子殿下万安,贤王万安,四殿下万安!” 这些行礼的称呼让林昭一下子就猜出了几人的身份,为首的人年纪最大,略有点胖乎乎,一脸微笑,又叫林璋三弟,明显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太子林瑚。而那个站在太子左边的,外表看着冷硬脸上没表情的,自然就是贤王。 至于两人站位稍后一些的小孩,虽然没有穿着黑红,但此刻和太子贤王一起来这边,除了四皇子林琮怕也不会有别人。 她在打量三人时,三人显然也在打量她。 几乎是下一刻,几人就被林昭那瘦弱如孩童的模样惊到了。几人来到这里,本是抱着看一眼那个预言中可笑的女帝是什么货色的?顺便看一下她是否真的具有威胁性。谁也没想到,哪个被天兆预言为最后赢家的人,竟然是个这样模样的人。他们都是天潢贵胄,若非林昭有个公主身份,就凭她现在这副难民般的模样,怕是都不可能看她一眼。 和荣王一样,几乎一个照面,几人对林昭的警惕心就降下了一半。 当然,也只是解除一半而已。特别是太子,可没有全放下心来。他虽然喜欢以一副温柔敦厚的模样示人,但个人内心是极为傲慢霸道的。西雍国这个皇位,早已被他看成掌中物,容不得其他人沾染。自从预言出现后,林昭就已经上了他的死亡名单。 如今,亲眼看到了人,自然要试探一番, 因此,太子十分温柔得看向林昭笑着说道,“这就是刚回来的二妹吧!这些年辛苦你了!好在你现在回宫里了。我是你的大哥,以后若有什么困难,可以找大哥帮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完全展现出了一个温柔敦厚好兄长的模样。 说着,他又侧身看向身边的贤王,“这是你的二哥贤王。”随即又看向另一边,指了指道,“这是你的四弟,琮儿。” 林昭点头,却既不行礼,也不说话,只眼睛冒着怒火,看了林璋和林明珠所在的方向一眼。她很清楚这些人来这里的目的。相比于荣王,太子和贤王对她的忌惮只会更深。既如此,戏自然还得继续演下去。 果然,她这番异样举动,立马引起了太子的注意,“这是怎么了,二妹似乎心有不渝,可是有人欺负你?” 林昭没说话,多说多措,只眼睛冒火般怒瞪着林璋,完美得扮演一个不甘愤怒的倔强妹妹模样。 太子在林昭这边没有答案,自然得问另一个当事人,很快,他就看向荣王林璋,“三弟,这是怎么了?” 荣王林璋眼底闪过一抹阴霾,心情简直不是一般的差,他完全没想到,太子以及贤王等人也会来。他以为这几人会选择观望一段时间,而他刚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笼络住这个新妹妹的心。 一个出生乡野的人,怕是只要随便给点好处,就能拢在手中。 届时,前有林明珠,后有这个真妹妹,他不相信武德帝会不看重他。至于那个所谓的女帝预言,届时待他登上了皇位,杀了这个妹妹就是。哪怕是他亲妹妹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半路贴上来的妹妹而已。 可偏偏,先是这个妹妹突然意外反驳他,如今,太子等人又来横插一脚了。 如今更是,他还什么都没准备好,这个亲妹妹就露出了端倪,他还不能翻脸。想到这里,林璋的脸刚露出礼节性的微笑,就都差点扭曲了。好在,他最后控制住了自己,看向太子这个大哥微微颔首道,“大哥,也不是什么大事,二妹在跟我生气呢。” “哦,二妹为何生气?”太子似好奇得笑着继续问道。 “这——”林璋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试图以此打消太子追根究底的意图。 “没事,三弟你可以长话短说,我等愿意洗耳恭听!”太子依然一副温柔敦厚的模样,笑着说道,“再怎么说,二妹也是才刚回来,又受了那么多的苦,我等作为兄长的,自然不能对她的愤怒委屈视而不见。” “对啊,三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8岁的林琮也直接掺和一脚,用天真的语气问道,说着,还似模似样的引用了最近他学的课文,“博士最近正在跟我说勾践的故事,越王勾践见怒蛙而式之,御者曰:‘何为式?’王曰:‘蛙有气如此,可无为式乎?我看二姐现在就很像故事里面的怒蛙。” 听懂了意思的林昭:这不就是说她现在的模样像青蛙嘛! 好家伙,演技都差点破功! 但很显然,比起林昭此刻对演技的考验,林璋更是难堪。他直接被架在半空了,不说出个缘由,这件事怕是过不去了。他瞥了眼跪在地上,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的阿慧一眼,又看了一眼旁边自太子等人进来后,脸上就没了笑容的林明珠,最终还是暗暗叹了一口气,将事情的缘由说了出来。 太子几人何等聪明,自然跟荣王一样,一眼就识破了林明珠下马威的意图。 不过,太子跟荣王可不同,他可没有为林明珠遮掩的意思。这么多年来,因为林明珠的受宠,武贵妃一系野心勃勃,坏了他多少事?就是荣王这个弟弟,日常看着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暗地里也给他搞出了不少麻烦。 所以,他丝毫不客气得揭露道,“这么说,这事是明珠妹妹搞出来的?” 说着,他看向林明珠。 林明珠虽然自诩从小被人追捧,但这里面显然不包括宋皇后太子这一系人。 后宫之中嘛,向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更别说,武德帝为了打压宋皇后的势力,还故意拉拔武贵妃,这就导致武贵妃和宋皇后持续争锋相对。作为武贵妃十几年的女儿,林明珠自然跟自己的母亲站同一队。 这就导致,她跟太子之间交流甚少。 如今,猛然被太子这么一问,林明珠脸白了白,再次陷入了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境地。承认?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自己不知感恩;不承认,太子都已经这样问了,分明已经认定的事,纯纯就是狡辩。 荣王林璋见此立马道,“大哥,何必说明珠呢,说到底还是这贱婢言语过于无状了!” 太子林瑚闻言,胖胖的脸上,唇边那抹笑意丝毫未变,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看向林璋时,带上了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他没有立刻反驳林璋,反而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十分认同: “三弟说得对,这贱婢过于言语无状了。只是——”他话说到半途突然一转,脸上的笑容也敛去了,“只是孤有些不解,三弟,你既然知晓这件事罪在那贱婢,为何要二妹看在明珠妹妹的份上,留她一命呢?而且——” 他再次看向林明珠,“明珠妹妹,我觉得二妹说得对,你莫非忘记了,若无意外的话,你可就是这贱婢口中的‘泥腿子货色’呢!这样一个明着辱骂你的人,你竟然还要替她求情?明珠妹妹,孤可记得,你以前可没有如此豁达啊?” 林明珠这些日子本就过得忐忑,如今先是被林昭点明了自己假公主的身份,现在又被太子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再次点出自己乡野出声的事实,她自穿过来之后过得就是金尊玉贵的日子,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她嘴唇哆嗦着,想辩解,想否认,想说苏慧是自作主张,可“我……我……”了半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毕竟,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她心里很清楚。最终只能使出最后手段,装作受不住,身子直接朝旁边一歪。这个手段还是她向武贵妃学的呢。要知道,武贵妃可就是凭着这柔弱似水的本事,爬上这贵妃之位的。 “明珠——”林璋见此,立马心有灵犀般扶住她,随即语气急迫的对太子道,“大哥何必咄咄逼人呢?明珠她年纪小,心性单纯,一时被这贱婢蒙蔽也是有的!她之所以会求情,不过是心有不忍罢了,这又有何错?” 短短一句话的功夫,便再次扭转了对他们不利的局面,又一次立于道德高位。 林昭简直要叹为观止,谁说古人蠢的,她高低第一个不答应。尤其是这种从小长在皇宫,浸淫在权势中的天潢贵胄,满身都是心眼子。若非林明珠有主角光环,再加上她时不时搞出一些发明来,就凭她这般的战斗力,怕是早被这皇宫里的人给吞了。 真说起来,原主第三世记忆里那半囚禁式的公主生活,反而像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就在林昭冷眼看戏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旁幽幽响起,“你很开心!”【`xs.c`o`m 网】 17、第 17 章 林昭眸光一凝,扭头倏然看去,发现出声的竟是那个惯爱僵硬着脸的贤王林琏。不愧是书里面最终弑兄登位的人,心思不是一般的深。别人都在关注太子荣王两人之间的争锋相对,他倒好,竟将目光锁定了她。 眼看着其他人的目光都开始聚焦在自己身上,此刻再否认已没有了意义。 林昭唇角直接牵起一抹悲愤的笑容,“是啊,我很开心。”说着,声音也刻意染上了悲凉,“三哥明明是我的亲兄长,却帮助那个占了我十几年位置的假货,如今他吃瘪,我如何能不开心。” 太子本都已经被荣王那站在道德高位的指责,弄得心里不悦了,没想到一直不言不语的林昭突然说话,还将情形再一次扭转了过来。他打量得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底的确闪烁着几抹喜悦,立时便笑了起来。 他刚刚那般针对荣王,自然也有试探林昭的意思,一来,他想知道这个妹妹性情如何;二来,也想看看她是否会为林璋说话,毕竟,作为武贵妃的亲女,她和林璋天然是同一个利益团体的。 若是个聪明一点的人,看到自己如此逼迫林璋,早应该上前解围了。 没想到,她倒好,不仅不解围,反而明目张胆的表露出了自己的快意。 武贵妃可不是个好性子,最是睚眦必报,且最疼爱的就是林璋。 如今他这个二妹如此肆意妄为,仅仅是因为三弟帮助林明珠,便心生不甘怨恨,以后怕是休想得到武贵妃庇佑了。果然是出身乡野的人,竟如此感情用事,天然的势力都不知道笼络,不是一般的愚蠢! 果然,什么天兆女帝,压根就是个乡野蠢妇,压根不足为虑。 想到这里,太子顿时满意了,不过这也不妨碍他以此再踩林璋一脚,将两人之间的隔阂加深。 他直接扭头,好整以暇的看向这个三弟,“三弟,你看看你,明珠虽然和你一起长大,但毕竟不再是我们的亲妹妹,二妹才是我们的亲妹妹。你怎能因为明珠,委屈二妹呢!如今,二妹都对你心生怨气了。我就不同——” 说着,也不等林璋反驳,他脸一沉,便直接吩咐道,“来人,贱婢阿慧口无遮拦,辱及皇室,拖下去,杖毙!”他话一说完,几个内侍就按住了早已被这阵仗吓得瘫在地上的阿慧,将她的嘴堵住,直接拖了下去。 待内侍们将阿慧拖下去后,他沉下去的脸又立时一收,胖胖的脸上再次浮上笑容,看向林昭问道,“二妹,这样判决,你可满意?” 如此重要拼演技的时刻,林昭自然不能拖后腿,她悲愤的神色一收,眼睛立马浮上恰到好处的感激,看向太子俯身一礼道,“多谢大哥为我张目。” 太子虚扶了一下林昭,“二妹快起,你是孤的亲妹妹,孤不为你张目为谁张目?”说完,太子还看了林璋一眼。 果然,看到林璋的脸黑了,差点没维持住他那份风流气度。看到这里,太子林瑚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了几分,继续对林昭说道,“二妹不必忧心,有孤在,无人敢欺负你。若有什么事,可直接派人报与孤。今日你也受惊了,且回宫好生安歇。” 说完,太子便不再停留,带着林琮转身离去了,步履悠然而从容,显然对自己得到的结果非常满意。 而太子一走,贤王林琏也没再多停留,转身也从另一条道离去,从始至终就只说了那么一句话,脸上表情也丝毫没变,彷佛只是不经意间停留在这里,小小的看了一场戏而已。 至于荣王林璋,早在太子转身的那一刻,就铁青着脸剜了林昭一眼,那一眼饱含压抑不住的怒火和说不出的厌恶,随即便抱着林明珠步履匆匆得走了,甚至走得比贤王还快。 不过几个呼吸的瞬间,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惊鸿轩,便骤然空寂了下来,只剩下林昭和她身后屏气凝息的青衣等人。 林昭直接收起了脸上的感激神情,漠然得注视着几人离去的背影,随即缓缓移步,目光投向轩前那汪碧水,碧水中鱼儿无知无觉,依然摇晃着尾巴在水草间欢快的嬉戏,搅碎一池碧光。 “看着有点好吃啊!”林昭忍不住嘀咕一声道。 天光倒影犹如一块镜子,照见了她那双平静无波却又深沉如渊的眸子。 身后的青衣等人看着这一幕,想到刚刚被压下去的阿慧,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恨不得塞到喉咙里,哪里敢有半分催促? 很快,惊鸿轩里面发生的事情,就被人汇报给了武德帝知道。 如果林昭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惊讶的发现,这个汇报的内侍正是当时跟在女官青衣后面的内侍之一。内侍不仅事无巨细的将轩内的事情讲述了出来,就连谁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表情,都一一做了复述,直接将这一场争锋呈现在了武德帝面前。 武德帝斜倚在踏上,指尖漫不经心的摩挲着,对前面内侍的讲述几人争锋的内容,似乎都不太感兴趣,也没有说话,反倒在内侍讲述到最后时,突然问了一句,“你是说,我那个女儿,在所有人都走后,还坐在水池边看了好一会鱼,甚至盯着那鱼嘀咕了一句,看着很好吃的样子?” 内侍跪在地上,不明白武德帝为何会抓住这样一件事问,但还是恭敬回禀道,“是的,陛下!” 武德帝得到了答案,挥手让内侍下去,随即看向张永,“看来,朕还是小瞧我们的昭王,看看她,丝毫就没把太子几人放在眼里呢,不仅应付起来游刃有余,应付完之后竟然还有心情惦记吃鱼!” 张永此刻早已知晓武德帝对林昭的重视,此刻自然奉承道,“殿下处变不惊,颇有陛下的风范呢。” “到底还年轻,一尾鱼都惦记。不过——”武德帝看了看乾安殿内昏黄的光线,突然那发出一声低沉而意味不明的轻笑,“作为她的父亲,怎么能不满足她的要求呢!不是想吃鱼吗?很快,她就能看见一堆鱼被炸出来了。” 很快,第三天,一封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旨意,便炸响了整个洛京。 “朕承昊天之眷命,膺列圣之洪庥,统御万方,夙夜祗惧。惟天心幽渺,玄鉴昭彰;今有皇女林昭,应天承命,流离归宗,虽是女子,然天意煌煌,不可违逆;神贶殷殷,岂容推辞?今特顺应天命,册封其为昭王,享亲王俸禄,赐开府建牙之权。钦此!” 旨意读完的那一刻,林昭能够感受到,整个乾安殿有一瞬间的死寂,随即便是各种难以置信的惊呼声,骇然的抽气声以及压抑不住的议论声,如沉寂许久的火山般,轰然炸响。 “昭王?女子怎能封王,还承天之命,陛下这是....这是.....?”一人声音发颤般说道,最后的“糊涂”二字却久久不敢说出来。 “竟然还开府建牙,这——祖宗礼法何在?这是要乾坤颠倒,阴阳逆乱啊!”又一人悲愤道。 “陛下,我要见陛下,我要谏言!我要死谏——此例一开,国将不国啊!”这显然是一个头铁的御史发出的声音,声嘶力竭,捶胸顿足,只恨不能当场血溅五步。 随着议论声一起出现的,还有无数的审视打量的目光,如一道道锋利的光箭一样,聚集在林昭身上。作为接旨的人,林昭自然站在最前面,看不到这种情况。不过,虽然看不到,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她还是能够清晰感受到的。 林昭很清楚,这圣旨一出,有些人心里已经差不多想要生吞活剥她了。 她不着痕迹得看上首空空如也的御座一眼,没看到武德帝早已预料这种状况,选择了早早离开,早早得躲了吗?压根就没给人现场反驳的机会。林昭没有理会身后那近乎沸反盈天的声讨声浪,和几乎化为实质的目光审视,径自走上前,接过武德帝给自己的旨意。这可是她好不容易为自己争取到的东西,她怎么可能因为这样的一点反对就放弃? “谢陛下隆恩!”她神色平淡的谢恩。 随即问向张永,“张公公,不知孤的昭王府,坐落何处?” 张永如今对皇帝这个半路找回来的皇女,那真是见一次刮目一次。 他可是很清楚,武德帝选择在乾安殿趁着早朝完毕后,当着文武百官宣布这个旨意的目的。一句话说,就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这个女儿推到风口浪尖上,让她明白自己的要求有多离谱,趁早知难而退! 陛下收回旨意的诏书都写好了,就等着这位皇女受不了百官的审视去找他呢。可谁能想到呢,昭王听完旨意之后,非但没有退缩之意,甚至连百官们若有若无的谴责批判,都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甚至还有心情,跟自己打听王府的事。 这心态可真不是一般的好! 想到这里,他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满脸恭维的笑道,“禀殿下,陛下早已为殿下准备好了王府,不仅已着人洒扫布置妥当了,还令林霄林中郎提前在王府驻扎布防了,就等着殿下直接入住呢。殿下若想移步,老奴就让王直带您去,他也是陛下指给殿下的舍人。” 他话音一落,一个年轻的内侍便走了出来,很显然就是张永口中的王直。 林昭也没拒绝,看了那内侍一眼,微微颔首道,“有劳了。” 随后,也不管殿内某些已经脸色铁青,嘴角几欲喷火的百官们,手捧着圣旨,转身缓步离开了乾安殿。这样的烂摊子,就留着下一次朝会,武德帝这位爹自己去收拾吧,她服下的长寿丸虽然可以修补根基,但需要时间,林昭也乐得安安稳稳做一个得利者,等待她准备好的出场时间的到来。 就是不知道,那天惊鸿轩内志得意满离开的太子林瑚以及其他几人,此刻听闻这“昭王”册封,会是何等精彩纷呈表情?【`xs.c`o`m 网】 18、第 18 章 林昭不知道的是,因为武德帝离朝的时候,特意带走了太子等人,所以,他们反而并没有第一时间知晓这件事。最先知晓这件事的,是时刻关注朝堂动向的宋皇后。 此事一出,她第一时间,就把刚从乾安殿出来的太子,传唤到了未央殿。 “前几天你说,那林昭压根不足为虑?” 西雍宫,未央殿内,一个梳着繁复的高髻,头插金簪花钿,身穿红色交领大袖衫的中年女子——即当朝皇后宋氏,正靠坐在临窗的塌上,一边小心的摆弄着手里的香炉,一边问向太子林瑚。 太子林瑚因为并不知晓旨意的事情,听到宋皇后如此问,还以为她想知道他为何对林昭有此评价呢。 微胖的脸上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蔑视,因为整个殿内除了宋皇后再没有了其他人,林瑚也不再继续掩饰自己的真性情,傲慢神色尽显,说出的话语中更满是对林昭的嘲弄和贬低。 “何止不足为虑,完全是愚蠢至极。本就孤立无援,只是个半路回来的公主,若非有天兆的出现,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来到这宫里。来了这宫里不安分守己就算了,竟然一回来就对上林明珠,后面更是直接落了林璋的面子。 性情偏激得很,怕是还在纠结自己失去的十几年公主生活呢。终究是乡野女子,见识短浅,丝毫没有大局观。孤帮她惩处那婢女时,竟也丝毫不觉有问题,还对孤一脸感激的模样。 殊不知,此时此刻,武贵妃一系怕是恨死她了。” 宋皇后一听就知道太子尚还蒙在鼓里,她放下香炉,目光看向太子林瑚,忍不住道,“此人看着如此不堪?你就一点都没有怀疑过。”说着,她看向窗外,二月已接近尾声,窗外的石榴树已经开始出现萌芽,多了许多崭新的嫩包。“那可是天兆预言的女帝,那天天空裂开的场景,你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绝不可能是造假。” 林瑚傲慢的神色微微收敛了些,“阿娘你觉得,她是故意的.....?” “也不一定是她的原因。”宋皇后轻轻启唇道,随即神色凛然地看了林瑚一眼,“瑚儿,你应该很清楚,这些年你父亲对你我的忌惮。” 林瑚脸上的神色一滞,他当然知道父亲忌惮他,更准确来说是忌惮他背后的势力。每每想到这件事,他心里便格外悲愤。明明,小的时候父亲也曾对他慈爱过,结果长大之后两人之间反而只能互相提防,比陌生人还不如。 “您的意思是,父亲动了手脚?” 宋皇后并没有立马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再次看向窗外,一只鸟儿飞到了石榴树上,但很快就因为没有嫩叶吃飞走了。宋皇后直接将案几上的一块糕点碾碎,一点点的撒了出去。相比于太子林瑚对武德帝的复杂情绪,世家女出身的宋皇后,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世界的因利而聚,因利而散的本质。武德帝跟她眼前的这些鸟儿,也没有多大区别。 “那天兆只说了一个名字,至始至终,你我都不清楚,那林昭到底长什么模样!而且,你觉得,一个真正的乡野女子,真的能丝毫不惧的对上林明珠吗?甚至,她还抓住了林明珠那个侍女话里面的漏洞。” 林瑚立马反应过来,“所以,父亲有可能找了假的出来。”但很快,他的脸上便再次露出了不解,“可为什么?父亲这样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难道仅仅是为了吸引我们的视线?莫非他还真的打算立个女子不成?” “为什么?”宋皇后将手中一整块糕点扔了出去,原本各自吃着的鸟儿瞬间举起尖喙利爪,争抢了起来,“自然是为了让我们自乱阵脚。你说,你作为一个太子,突然面对一个预言中的未来女帝,你会做什么?” 林瑚脸色骤然阴鸷,眼中杀机毕露,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孤自然会.....杀了她。” “杀!”宋皇后冷笑,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可如果你父亲就等着你动作呢!”说着,她缓缓扭头,直视着眼前的这个儿子,冷然道,“届时,你一动手,他便可以抓住你这个太子‘残害亲妹’‘悖逆人伦’的把柄,岂不是刚好可以名正言顺的废了你?” “父亲他——”林瑚本能得想要反驳,说父亲不至于这样狠绝,可只要想到这些年父亲每每看自己便愈发冷的眼神,他又哑然了。说到底,以武德帝如今对他的忌惮,这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但林瑚还是不太想相信这事,他忍不住说道,“可目前一切还只是阿娘的猜测。” “不是猜测!”宋皇后停下了喂鸟的动作,捡起旁边的一张绣帕,擦了擦手,随即道,“你父亲这个人,我了解得很,可不是什么慈父,做任何事情都必然有其目的。他费尽心机瞒着我们将人找出来,如今更是安排进宫,肯定不会没有任何图谋。”说着,她这才缓慢的将林昭封王的消息,说了出来,“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父亲已经给她封了王爵,昭王。” “什么!”太子彻底震惊了,他抬头看向宋皇后,胖胖的脸上全然是不可置信的表情,“阿娘,这是真的吗?这怎么可能——父亲是疯了吗?一个女子竟然封王,莫非他还真信了那个狗屁天兆所言不成?不行,我——” 他扭头就走,打算去找武德帝,跟他好好说一说。 宋皇后一看太子的神情,就知道他想做什么,她直接喊住了他,“回来——” “阿娘!”太子脸上浮现出不耐,“你阻拦我做什么?莫非,孤还不能去找父亲问一问?” 宋皇后没有多言,只问了他一句话,“忘记了我们刚刚说的话了?而且——”她停顿了片刻,随即一字一句道,“你以为这就已经结束了?这还只是开始呢,你只需睁大眼睛,就能看到你父亲会怎么做,接下来他肯定会不断给那林昭加码——加恩宠,加权势,加地位,将其一步步捧上风口浪尖。太子,那就是你父亲的一枚棋子,一枚对付你我的棋子。” 林瑚浑身一震,如遭雷击,知晓宋皇后说的是对的。 只是,林瑚看向窗外再没有鸟儿停留的枝丫,他的父亲武德帝真的会这样做吗?随即又看向面前宋皇后那张依旧雍容、却写满权力算计的脸。可阿娘呢,阿娘跟他说的这些,又何尝不是在利用自己,想让他偏向宋氏,从而巩固她宋氏的权柄。 太子,太子,他名义上是个太子,实质上不过是这场权力的角逐中,父亲和母亲两人争权夺利的棋子罢了。他的存在,他的需要,他的感受,又有谁在意过,阿娘真的在意过嘛?这个念头在林瑚的心中一闪而过,他却不敢细想,也不愿细想。 最后,他只能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问向宋皇后,“难道孤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任由这件事发生吗?” “就算你去说了又有何用?”宋皇后反问。 太子林瑚语塞,他很清楚,宋皇后的话是对的。天子一言九鼎,就算是错误的旨意,都不可能有收回的道理。更别说,武德帝今天如此打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就是为了避开群臣的说三道四。 纵然他是太子,纵然舅舅权势再盛大又如何,他还能真的否决一个帝王的旨意不成? 只是,他到底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不能亲自去问问武德帝。 “难道我们就真的什么都不能做了吗?任由这件事发生?若真按那天命,今天那林昭可以册封为昭王,明日岂不是坐上我这个太子的位置,后日岂不是要直接成为这西雍国的女帝?阿娘,儿子不服。”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心中那股暴戾的情绪就难以抑制。为了这个太子之位,他付出了太多了,也失去了太多了,他绝不允许自己失去它。 宋皇后看了愤怒的太子林瑚一眼,脸上的神色却非常冷静,这样的风浪远还没达到能够让她色变的程度。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对手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武德帝。所以,宋皇后直接对他道, “不过一枚棋子而已,你就心乱了,瑚儿,你越这样反而越中了你父王的计。”说完,她再次补充道,“你不用担心,你舅父自会去劝说陛下的。你要知道,一个无法接触朝堂权力的人,就算有王爵又如何?不过是个虚衔而已。” 太子也很清楚,他舅舅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件事发生,哪怕那林昭真的获封王爵,舅舅也会让她名不副实。 只是,他还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阿娘,孤呢,孤就只能眼睁睁看着?” “你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做个好兄长就行!”宋皇后直接说道,“多说多做多错!记住,你现在还只是太子。” 而不是皇帝!太子林瑚在心底暗暗补充了这句话。最后,他对着宋皇后深深一辑道, “阿娘,我明白了!” 随即挥了挥衣袖,快速地离开了未央殿。【`xs.c`o`m 网】 19、第 19 章 相比而言,武贵妃的反应就激烈得多了,她直接狠狠地摔碎了自己最爱的一盏茶具,看到旁边的女官内侍们低着头也不敢看她,武贵妃也毫无遮掩自己的意思,脸上的表情阴森恐怖极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怒火才稍微小了一点,对着身旁的一个内侍吩咐道, “去,把荣王叫来?” 那内侍慌忙退下,赶紧去找荣王。 武贵妃缓缓坐下,闭着眼,对着一地的碎片视而不见,任由宫人们收拾。 作为舞姬出身,却能生出一儿一女,儿子被封为荣王,曾经的女儿林明珠更是被誉为“洛京明珠”,武贵妃的野心和手段之高不言而喻。哪怕如今已经年老色衰,比不得新宠王昭仪,依仗着从前的情分和她惯常柔弱似水姿态,武贵妃依然地位稳固得很。 更何况,还有林明珠这张好牌。 作为母亲,日夜相处,武贵妃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林明珠不是自己的女儿呢?就算小的时候不太明显,长大后两人几乎没有一处相似的容貌,也很快让武贵妃猜到了真相。不过,武贵妃并不在意,女儿真的还是假的,都没啥关系。 说到底,不过是个女儿而已。这女儿早已在乡下长了多年,又能给她带来什么,给她儿子带来什么?相反,林明珠能时不时拿出那等新奇之物,加重他们这一系在武德帝心目中的份量,岂是一个真女儿能比的? 更别说,林明珠还没脑子,自己说什么就什么,只要一点疼爱就能哄得她团团转,着实是一把好刀,甚至给她带来了北周国和秦王世子这些助力。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谁知出了一个天兆,便将这件事曝出去了,甚至还给她那女儿按上了一个“未来女帝”的名头。 想到这里,武贵妃眼底便闪过怨毒之色,她本就对这个真女儿没啥感情,听到这里更不喜了。在她看来,这西雍国未来的帝位,必须是她儿子林璋的。那个在泥巴里滚了十几年的贱丫头,凭什么?她有什么资格?她怎么敢?! 所以,林明珠给林昭下马威,武贵妃哪怕提前就知道了,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她巴不得那个“真女儿”认清现状,好为她所用,届时,她倒不介意给那么几分宠爱。 结果,让她没想到的是,下马威没成功,还把林明珠最贴身的宫女给折了进去。最让武贵妃愤怒的是,这女儿竟然还敢质问她的儿子,甚至当场利用太子给她儿子难堪。 “好!好得很!”当时,听到儿子说这件事后,武贵妃当场就决定,任这个女儿在皇宫自生自灭。 她倒要看看,没有她的庇佑,一个乡野长大没有一点势力,还顶着着那样一个天兆的公主,能在皇宫活多久?真当宋皇后太子等人是善男善女不成?等着吧,不出几个月,她就得死,甚至还可能死得悄无声息。 可万万没想到,她等来的不是林昭的死讯,反而是册封为昭王的旨意。 武贵妃听到这个消息立时就只觉脑子嗡嗡,接着便是火冒三丈。 她不明白武德帝想干嘛,那不过是个女子,竟然还给她封王,难道真要按照那天兆所言,立她为帝不成?与此同时,心中也不是没有后悔,如果把这个女儿笼络住了,这件事里面她和她儿子岂不是也能得利? 突然,殿外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身穿宽袖大袍的荣王林璋就走了进来。相比太子林瑚去见宋皇后时的一无所知,林璋此刻显然已经知晓了林昭被封王这一件事,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渝。 “阿娘。”他对着武贵妃一礼道。 武贵妃看向自己最爱的儿子,眼神忍不住慈爱起来,随即便语气愤怒道,“璋儿,那贱人的事情,你知道了?” “阿娘,那是你的女儿,我的亲妹妹。”林璋纠正道。 他这样说,当然不是对林昭有什么手足之情,只是这件事能够给予他足够的利益。 对于林昭封王这件事,他自然心中很不爽。他作为皇子,也是到了十五岁也就是今年,才因为将要成婚封为荣王的。可林昭呢,今年不过13岁,不过出现个天兆,就被特封。他心中怎么可能没有芥蒂呢? 可没办法,现在西雍国已经长大的三个皇子中,就他的实力最弱,他背后虽然有个武家,但谁都知道,武家和武贵妃联合不过是皇帝的意思,武家背后真正的主人依然是皇帝,对他这个荣王不过客气有余亲近不足。至于他即将要联姻的右仆射李元李家,那更是天子的心腹,对他也基本爱答不理。 而且,父亲只有6年寿命了,他没有时间再等待了。他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增添自己这一边的实力。 而如今,突然受父亲宠爱的林昭,显然是个不错的助力。 想到这里,林璋直接对武贵妃道,“阿娘,我知道你一时之间还没习惯二妹妹的存在,但二妹妹毕竟是你的亲生女儿,十月怀胎所生,后来被调换也不是你的错,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如今二妹妹被封为昭王,你应该高兴才是?” 武贵妃一时之间没有转变过来,很是不悦道,“璋儿,你在说什么?” “阿娘!”荣王自然知道武贵妃生气了,但他同样知道武贵妃是不可能跟他生多久的气的。哪怕是不喜欢不情愿,为了自己武贵妃最终也会屈服,所以内心丝毫不慌,“是我们想错了,二妹妹流落在外十几年,受尽苦楚。如今回来了,自然要好好补偿她。父亲显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对二妹妹宠爱非常,甚至给她封王了。” 至于天兆,他提都不提。不过,纵然林璋不提,两人内心也很清楚,这封王背后的真正原因。 “阿娘,我们想差了,你我都不应该跟二妹妹置气的。你是二妹妹的亲身母亲,我是二妹妹的亲兄长,这份关系是太子和其他人没法比的。我想,二妹妹内心肯定也是想要亲近你我的,只要你稍加慈爱一点,二妹妹说不定就愿意亲近你了呢?以她如今的恩宠,届时我们——” 武贵妃立马听懂了儿子的意思,她知道这是儿子让她向那个贱女示好呢,这让她觉得很不得劲,忍不住道,“璋儿,她可顶着那样一个天兆呢,你就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林璋眼神深邃了片刻又转瞬即逝,随即温和的笑道,“阿娘,不过一个真假不知的东西,何必介意?况且,届时皇位就在面前,阿娘难道会支持二妹妹,而不支持儿子吗?” “自然不可能!”武贵妃理所当然道。 “这不就是了!”林璋微笑着继续加大码力,“阿娘,不管怎么说,二妹妹都是你的女儿,天然就是我们这一系的势力。与其把她推到太子等人手上,为何我们不自己抓在手上呢?或许还能带来不一样的意外之喜呢!” 武贵妃心动了,尽管心中对那个乡野丫头有万般不屑,但为了儿子的前程,她什么委屈都肯受。 她也很清楚,这个女儿如今的确有不少价值。“可那个贱女....”说到半路,武贵妃想到什么,又立马改了口,“你二妹妹可不一定会买你的账。”武贵妃脸色阴沉得说道,“我是她母亲,可你看看这几日,她可曾来我宫里过一次?” 听到这个,林璋反而一点都不担心,“放心吧,阿娘,你可是她的母亲,哪怕是为了遵循孝道,她也必须尊敬你。届时,你在把使在明珠这个蠢货身上的手段,放几分在二妹妹身上,不怕笼络不到她。” 突然,一阵宫女的喧哗声在外面响起,间或响起几声喊着“翁主”的行礼声。武贵妃一听就知道林明珠来了,她看了一眼此刻脸色有点僵硬的儿子,立时便转变了脸色,神色严肃得对林璋道,“不管怎么样,决不能亏待明珠,你明白吗?” 林璋立马接住了这个话头,彷佛刚刚说林明珠是蠢货的人不是自己一样,笑盈盈道,“放心,阿娘,我就是亏待自己,也不会亏待明珠。我你还不知道,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让着明珠的。明珠是我妹妹,我护着她长大,就会护她一辈子。” 林明珠此刻心正忐忑呢。自己的公主身份是假的,真公主回来了。虽然武贵妃为她求了一个翁主的封号,但林明珠依然觉得整个洛京的权贵娘子们,暗地里都在蔑视自己。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冲动之下,听阿慧的建议搞出了个下马威。 结果,自己设的下马威,成了林昭立威的垫脚石,阿慧被杖毙,自己也名声扫地,成了洛京最大的笑柄!林明珠这几天都觉得浑身不得劲,连宇文墨都不想见了。 没想到还有更糟的,转眼真公主就封王了,跟皇子一个待遇,愈发衬得她这个曾经的“明珠公主”像个笑话。 巨大的落差和随时可能被抛弃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她迫切想要抓住一根浮木。 武贵妃便是林明珠想要找的浮木。她怀揣着十二万分的忐忑来到这里,就是想要试探一下武贵妃的态度。她实在是害怕,害怕武贵妃也开始嫌弃自己,甚至可能抛弃自己。 届时,她难道真的要回到乡野去做个农女? 不!不可以!这个世界的农女和那些种田流小说展现的完全不同,看看林昭的瘦弱身形,她就知道她那个亲身父母家有多苦。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回到那样一个地方,终日劳作,还食不果腹,甚至还要嫁给一个同样的乡野农夫,林明珠就觉得浑身颤抖。 所以,走近武贵妃待客的暖阁时,听到里面传出自己的名字,便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本以为,会听到武贵妃嫌弃自己,没想到却听到哥哥和母妃这样的一段对话,林明珠顿时就有点眼泪汪汪起来,像一只终于找到了庇护所的幼兽,快速冲进暖阁,伏在武贵妃的膝边哀哀的哭泣起来。 “阿娘——”【`xs.c`o`m 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