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传奇》 第1章 生产 “呱——呱——”一阵清亮的儿啼,划破黎明的黑暗。稳婆挓挲着双手,给张夫人道喜道:“夫人,生了,生了,是个漂亮的小小姐呢——”夫人两眼含泪,愁云惨淡的脸上,一下子就绽开了喜悦。大丫鬟翠香忙不迭掀开帘子,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妇张王氏和张李氏,迈着一双大脚,迫不及待走了进去,一叠连声叫道:“我的儿,你可受了苦了,快叫娘亲看看——”小丫鬟翠环说:“我去告诉老爷——”便飞一般地跑走了。 张可儿乌发湿透,苍白着一张小脸,歪着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在凝视婴儿,看见娘亲和嫂子们进来,她便骄傲地说:“娘亲,嫂嫂,是个漂亮的小丫头呢!”张夫人抱过孩子,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外孙女儿:小丫头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的小拳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探究般地看着自己的外祖母。张夫人情不自禁地贴了贴小丫头的脸,喃喃地说:“女婿要是知道自己有了女儿,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唉——可惜呀!”张夫人说罢,转过头,强忍了心酸。嫂子们也都掩面背过身去。可儿没有发现母亲和嫂子们的异样,嗔怪母亲说:“娘亲,这下你该给相公写信告知了吧?”张夫人避过话头,只是招呼可儿的丫鬟翠蕊,让她赶快端上老母鸡汤和熬得香甜可口的碧粳米粥。嫂嫂们也挽起了袖子,忙着上来伺候可儿吃喝。 可儿刚生产完,毕竟疲乏,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张夫人带着媳妇们给女儿掖好被子,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转头吩咐自己的大丫鬟翠香说:“告诉大家嘴要严。谁敢乱嚼舌头,说出有关小姐生产的半个字,立刻乱棍打死!” 一行人穿花拂柳地穿过曲折的花园小径,越过两进院子,来到正房。老爷张见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总教头,大儿子张虎是禁军剑术教头,二儿子张彪是禁军骑术教头。父子三人此刻已经穿戴整齐,准备上朝。见张夫人一行走了进来,二儿子张彪快人快语,说:“娘亲,草料场失火,妹夫已经被烧死了。老林家早都没人了,妹夫的骨殖也已送回咱家来。如今妹妹已经生产,我们也该想个法子,把妹夫已死这件事告诉妹妹。”张虎接着说:“爹爹,你怎么说?”张见捻着几根胡须,长叹一声,道:“依我之见,咱们习武之人,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婆婆妈妈。我当时就想告诉你妹妹,你娘亲又怕你妹妹生产在即,怕惹出事端,不让告诉。现在你妹妹已经平安诞下外孙女,那这个消息就要尽快告诉她。再说,郜衙内那边,整天催着娶亲。如今,女婿已经死了,孩子也生下了,你妹妹也就没有什么念想了,让她尽快再做打算。” 那父子三人走后,张夫人坐卧不宁,进进出出好多次。想到女儿那里去,把这个坏消息告诉她,又想到女儿自小身体虚弱,从来都是娇生惯养的,女儿女婿又夫妻恩爱,听到这消息一时想不开可该怎么办。张夫人踌躇再三,还是拿不定主意。 看到婆婆这么难过,大儿媳张王氏自告奋勇说:“太太,还是让我和弟妹去和妹妹说吧,保准说服妹妹。”二儿媳张李氏看到嫂嫂这么踊跃,也不好意思不去,就响应说:“是了是了,太太请放心,我和嫂子一起去。”张夫人想着两个儿媳的出身:大儿媳之父是太学里的王博士,二儿媳的父亲是翰林院李编修。两个儿媳都出身读书人家,自幼之乎者也,耳濡目染,倒也粗通文墨。想着自己向来习武,在文墨上实在有限,没有这两个儿媳妇能说会道,就挥挥手说:“你们两个做嫂嫂的多辛苦一些。你妹妹年轻,可要好好劝说你妹妹。即使你妹妹说一些没轻没重的话,你们也要多担待她一些。” 妯娌两人领命前来。远远就看见妹妹抱着孩子坐在廊下,嘴里轻轻地哼着眠歌:“好宝贝,快快睡,快快长大见爹爹——” 此时正是暮春天气,天朗气清,春风和暖。可儿的屋子水乡坞临水,又占着花园的一角,平时,一般的丫鬟仆妇很少来,所以,这里很是雅静。林充林教头刚被押赴沧州,可儿就被张教头夫妇接回这里。回到娘家,可儿才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一月有余。张夫人对女儿说,女婿正在服刑,告诉他,难免让他分心,万一不小心被郜家那厮知道了,要斩草除根可怎么办。可儿只好忍住,没及时告诉相公这个好消息,又想着等孩子生下来,给相公来个意外之喜也好。同时,张夫人又告诫家人,谁敢多嘴多舌,透露了消息,小心棍棒伺候。那张夫人本是女中豪杰,行为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家中人自然三缄其口。可儿也就带着丫鬟翠蕊安安静静住了下来,安心等待生产,安心等待相公回来相会。 妯娌俩一进院子,就看到桃花杏花已经谢了。“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枝桠上已经新子离离了,牡丹芍药荼蘼却开得正盛。可儿轻轻地对嫂嫂们说:“你们看这牡丹芍药开得这么繁盛,一阵风来,花瓣随风飞舞,真是落英缤纷。她爹又是个英雄好汉,咱们给孩子起个名字,叫林英儿可好?”两个嫂嫂满脸堆笑,一叠声地说“好好好,自然好,我妹妹就是大才”。 张王氏很自然地接过可儿怀里的婴儿,说:“妹妹,天冷,咱还是多顾忌一些,月子里千万别落下病根。”张李氏赶紧扶起妹妹进了屋。可儿知道两个嫂嫂无事不登三宝殿,就请嫂嫂们坐下,让丫鬟翠蕊上茶。张李氏接过茶啜了一口,说:“香,真香。林教头真是宠爱妹妹,你看给妹妹带来的都是好茶叶,我们可是尝鲜了!”张王氏接过话头试探地说:“妹妹,林教头一个多月都没有消息传来,你不想他吗?”可儿抬起秋水样的明眸,含羞地说:“娘亲说北边事紧,相公最近在沧州城里帮忙练兵,太忙了,忘了写信也是有的。我让娘亲把小英儿的事情写信告知相公,不知娘亲写了没有?” 张王氏张李氏两人对望了一眼。张王氏犹犹豫豫地说:“可是万一沧州发生了什么冲突,林教头出了事怎么办?”可儿粉脸含怒,不满地望着两位嫂子,骄傲地说:“我家相公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枪棒功夫天下第一,怎么可能出事?”张李氏原是个口快之人,此时看到小姑子竟然如此执迷不悟,就张口接了一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林充误闯白虎节堂,早都得罪了郜太尉,郜太尉会让他安稳度过刑期?妹妹,你可别太傻了!”可儿的脸“唰”的一下变白了,她懵了,怔怔地看着嫂嫂,两行清泪蜿蜒流下。她结结巴巴,不相信似的问道:“难道——难道——相公他出了意外?” 张王氏来不及阻止,胸无城府的二儿媳张李氏的下一句话就冲出了口:“妹妹,林教头他,已经死了——”“什么?你说什么?我相公他,他死——死了?”可儿惊得站了起来,星子一样的眼里... 后来,林家生了一个儿子,张家生了一个女儿,两家于是就相约为婚姻。林老教头因公殉职后,林老夫人也因伤心过度而死。在张家的帮衬下,林家的儿子林充出落的一表人才,又武艺高强。 可儿刚刚及笄,张教头虽然万般不舍,也践行诺言,就把女儿张可儿嫁了过去。婚后,女儿女婿夫唱妇随,琴瑟和谐。张教头张夫人看在眼里,乐在心头。可谁知道,女儿刚嫁过去一年多,竟然发生了女婿误闯白虎节堂、被流放沧州,后来又因草料场失火而死等诸般不幸? 张夫人接过大儿媳端来的人参汤,喂给女儿,可是,眼看着参汤沿着女儿的嘴角流了下来。张夫人不禁心下一凉,抱着女儿,心肝儿肉地大哭起来。 小英儿醒了,眨巴眨巴小眼睛,看到大人们在哭,也呱呱啼哭起来,直哭得声嘶力竭,挣得小脸通红。听到儿啼,可儿这才缓缓睁开了眼,她一眨不眨地看了孩子半天,这才难过地对她娘说:“娘亲,英儿没爹爹了——英儿没爹爹了——”张夫人心疼地把女儿和外孙女都搂在怀里,说:“英儿没爹爹了,还有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妈,还有我们这些爱她的人——” 可儿眨巴着泪眼,说:“我不信,相公他怎么会死?他是那样一个天神一样的人物,他怎么会死?”说着,又哽哽咽咽地哭了起来。张夫人让奶娘抱走了英儿,又让丫环翠环到书房里把盛放着林充骨殖的锦盒取来。 可儿看到锦盒里那几根烧焦的骨头,怎么也不相信这就是他那俊朗高大的丈夫。“唉——”,张夫人长叹一声道,“这真的是姑爷的骨殖。我心里难过,说不下去,让你嫂嫂给你叙说吧。”张王氏就接口把林教头如何去接手草料场,又是如何火盆失火,引起草料场大火,救助不及,如何被烧死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可儿愣愣地听着,热泪滚滚落下。她不死心地问张夫人道:“娘亲,这也许不是相公的骨殖?是不是别人的,他们弄错了?”张王氏正色地打断她说:“可别胡说,人家陆虞候亲手送来,亲口说的,岂能有错?” 张教头父子三人此时已经下朝回来,正在正房里闲话,因不见夫人,就问夫人去了哪里,丫鬟告诉他夫人去了小姐屋里。张老爷就带着两个儿子迤逦向西,拐进后花园,沿着小溪,一路来到可儿房里。 进门一看,可儿正扯着张夫人袖子哭哭啼啼,怎么也不肯相信林充已死这个事实,张夫人和她两位嫂子百般劝慰,也劝说不下。见到这个情景,张老英雄也不禁悲从中来,老泪横流。父子母子几人抱头痛哭一场。 张彪无奈,就严正地对妹妹说:“如今妹夫已死,这是真的。我们也派人打听过,那骨殖真的是妹夫的。妹妹,你还年轻,要趁早做打算。”可儿止住了哭泣,张着泪眼说:“我能有什么打算?好好地带大英儿就是了。”张李氏接口道:“妹妹,你貌美如花,又正当青春盛年,何必自苦如此?说不定还有天大的喜事等着你呢!”她嘻嘻哈哈地边说边比划。可儿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又嘤嘤地哭了起来:“娘亲,爹爹,你们看二嫂子她说什么话?”张彪还想替他妻子辩解几句,张老爷严厉地看了过来:“都给我闭嘴,没看到你妹妹还在月子里吗?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一宿无话。 第2章 掉包 第二天是休沐日,张教头吃过早饭,却早去了家里的训练场练练筋骨。去了以后,才发现训练场里静悄悄的,不禁暗暗骂两个儿子道:“两个没出息的家伙,馋嘴懒身子,成不了大事!”于是自己摩拳擦掌,一套张家拳行云流水地打了下来。正在收式,忽见二儿子张彪急匆匆跑了过来。“爹爹——爹爹——”他跑得气喘吁吁的,离老远就喊道,“爹爹,不好了,那陆虞候又来了!我哥现在书房陪着他,您去看看该怎么办才好?”张教头“唉”了一声,提起脚,带着儿子就向书房走来。 一进门,就见陆虞候正端着茶碗慢条斯理地喝茶。看见张教头进来,就揶揄道:“我的大教头,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您答应衙内的事情,怎么眨眼之间就忘了呢?”张教头连忙作揖道:“虞候,实在是小女心结难了。您再宽待几天,待咱家夫人好好给小女说清原委,再让她欢欢喜喜嫁过去也不迟。郜衙内不是说要让小女心甘情愿地嫁过去,不是吗?” “张教头,当初是你说,你女婿活着,你女儿不肯改嫁。后来,你又说你女儿要给女婿守孝三个月。如今三月期满,你还有何话可说?要不是衙内看上了你家小姐,非要明媒正娶,哼……”陆虞候不满地横了张教头一眼,骄横地说。张教头不住地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过去,父母可怜妹夫林充父母双亡,一直偏爱林充,把林充看得比他们这些亲生儿子还高些,张彪心中早已怪父母偏心。况且张彪夫人张李氏和那郜衙内有点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所以,他一向和郜衙内走得近。此刻,他站起来拍着胸脯说:“我打包票,等我们慢慢说服小妹,小妹肯定会同意的。”陆虞候又哼了一声,道:“慢慢慢!你们想慢慢慢,衙内可等不及。衙内说了,给你们十天时间准备。四月十六,六合相应,正是成亲的好日子。就让你家小姐欢欢喜喜地嫁过来,否则,你们就等着瞧……”陆虞候抬起屁股准备走人,张家父子三人连忙站起来送客。 送走了客人,张教头无奈地拍着双手说:“这话该从何说起?咱们还没给你妹妹提说过这亲事。如今她刚诞下孩儿,又刚听闻女婿已死,现在去说,这叫她如何接受得了?”张彪撇着嘴说:“爹爹,嫁给衙内,那是妹妹高攀人家!要不是她正值青春貌美,衙内也不会稀罕她。她头婚也不过嫁了一个教头。如今二婚竟然要嫁给衙内,她还有什么话说?说不定她听了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张虎一向和小妹亲近,过去又和林教头走得近,看着父亲愁眉不展的样子,便搭腔说道:“唉,谁都知道那郜衙内是个花花公子,当日妹夫还活着的时候,他就看上小妹,在那大相国寺弄得人仰马翻的。按说,以他那朝三暮四的性子,现在早就撂过手了。可是他偏对我妹妹认真起来,真是冤孽!唉,我看这也是我妹妹的命。爹爹,咱们还是好好劝说妹妹吧。而今,妹夫也死了,妹妹也就没什么念想了,就让她认命吧!” 听到两个儿子都这么说,张教头觉得他们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他还在犹豫着,这话该派谁去向女儿提说呢?那孩子从小性子犟,认死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这可得好好斟酌斟酌。沉吟了半天,才道:“去将你娘亲唤来,咱们再仔细商量。” 张教头夫妻俩商量了一宿,还是没个定主意,最后还是张夫人狠了狠心,说:“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都不知道心疼。可儿眼看要出月子了,可是那小脸尖的,一看就知道月子里整日想着女婿,伤心,没养好。如今衙内又催得这么紧,这也真是没办法的事。我看,其他人都指望不上,还是我去说吧。只希望她能欢欢喜喜地嫁过去。小英儿的事还是要对外保密。只怕小英儿在她身边,她是不会出嫁的,这事还得我来想个办法吧。” 小孩子见风就长,三十来天的一个小小人儿,裹在一个桃红色起着金边的斗篷里,越发显得唇红齿白。见人就咯咯地笑,一双大眼睛笑得弯弯的,两颊就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 可儿坚持母乳喂养,凡事亲力亲为。没事就爱把孩子抱在怀里痴坐。这天,孩子睡醒了,吃饱了,正在咿咿呀呀地和她娘亲进行对话。张夫人来了,嗔怪道:“我的儿,小孩子家家的,你就让她多躺躺多睡睡,这样她才能长得快。你整天抱在怀里,她就不好好睡觉,不好好睡觉,就长不快!”可儿听见娘亲这样说,不好意思了,连忙说道:“是了,是了。谨遵母亲之命。其实也是刚抱上没多久。”张夫人便使个眼色,命令自己的大丫环翠香把英儿抱走。 打发走孩子,她这才坐下来,跟女儿拉起话来:“女儿,你还记得去年大相国寺的事吗?”可儿看见母亲庄重严肃的样子,连忙点了点头:“记得呢!” “那郜衙内自见了你,回去以后茶饭不思,非要娶你,不停地来家,向你爹爹提亲。你爹爹说你已是人妻,怎好改嫁他人,每次都严词拒绝了他。后来女婿出事流放,你爹爹又借口女婿还活着,我们张家的女儿,不会抛下夫君另嫁。后来女婿死了,你爹爹又借口你要给女婿守孝三个月,不然怎好再嫁。我们这般推脱,都是因你有孕在身,我们想让你安心养胎,平平安安诞下麟儿,所以就一直没给你说。怎奈那衙内是日也想,夜也想,缠绵病榻,非你不娶。郜太尉为此很是伤心恼怒,多次托人捎过话来,要你赶快嫁过去给衙内冲喜。如今女婿已死,外孙女儿也平安出生,那郜衙内催得更紧了,不然,就要把你爹爹和你哥哥们杀伐惩处,女儿,你说这事可该怎么办好?” 张夫人长篇大论地说了一大通后,巴巴地望着女儿。可儿早听痴了,没想到竟然还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可怜自己一直蒙在鼓里。只是郜衙内那厮,怎么就如此不放过自己?自从得知相公死后,这么多天过去了,可儿的眼泪早已经哭干了,此时,她只感到脑袋阵阵发木。看她愣愣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张夫人有点怕了,她轻轻地拍着可儿的背,着急地说:“女儿,女儿,你可不要吓娘亲啊,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张夫人拍了半天,可儿这才趴在母亲的肩头嘤嘤痛哭起来:“娘亲,我就想不通,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好容易嫁了林相公,只想着能和他平平安安的,夫唱妇随一辈子,可谁想他竟犯了事?相公去了沧州,我才发现自己有孕。你们又不让我说给他,可怜他临死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女儿。如今,好容易诞下女儿,相公尸骨未寒,你们又要让我嫁给那郜衙内。我就知道,我爹爹我哥哥他们怎么会顾惜我?他们只会拿我来讨好那郜太尉!”可儿恨恨地说道。 张夫人一听这话,忙拍着手说:“可儿,天地良心,你爹爹你哥哥... 张王氏张李氏妯娌俩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一眼看到屋子里这阵势,也吓慌了。一个着急唤着婆婆,一个着急掐可儿的人中。可儿的人中都被掐青了,这才缓过一口气来。她直瞪瞪地瞪着两个嫂嫂,泪如雨下。张夫人见可儿缓了过来,也回过神来。张夫人慢慢地给可儿喂了水,安慰了她几句,留下张王氏陪着可儿,自己则带着张李氏走了出来。 刚一出屋子,张夫人就埋怨道:“我让你出主意,你就给我出了一个这么馊的主意。” “太太,这我也是想了好久。我想着外甥女儿留在妹妹身边,妹妹心重,怜惜孩子,终究是不会再嫁的。那还不如干脆点,让她死了这个心。再说,万一让那郜衙内知道妹夫还有个女儿,要斩草除根怎么办?假如我要提前和太太你通气,又怕太太在妹妹面前装不来假,露了馅怎么办?”她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通。 张夫人瞪了瞪她,终究也不好再说什么。 “如今那孩子什么时候送走?” “我早已安排好我的陪房张先儿夫妇随时等候。等太太发话,就把孩子送回到咱们老家终南黑柳镇去。” “给孩子的东西带足了没有?奶娘找好了没?可靠不?” “放心,太太给的我都给带了,还添置了好多,满满地拉了一大车呢。再说那张先儿夫妇无儿无女,可疼英儿呢!奶娘也找好了,就是二爷小厮张哲儿的媳妇,绝对可靠。太太要不放心,就让翠香姐姐也跟着去吧。” 原来那天张夫人和张教头议完事后,张夫人想了一晚上,想破头皮也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来。第二天一大早,张家父子三人上朝走了。张王氏张李氏妯娌二人前来问安,见张夫人在房子里搓着手急得团团转,无计可施,就问道:“太太可有什么为难之事?” 张夫人就一五一十地说明了原委。张王氏原是个谨言慎行的老实人,对这一类事情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张李氏对这种事情却很是热心。她自告奋勇打包票说:“太太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保管让妹妹心甘情愿地嫁过去。” 张夫人向来知道这个儿媳妇满肚子的鬼主意,也就放手不管,任由她去折腾。只是一再叮咛:不准伤害你妹妹和外孙女儿。 可儿醒过来后,一再哭着喊着要见女儿最后一面,张王氏不敢做主,又打发人叫张夫人过去。张夫人叮嘱了张李氏几句,就又匆匆地赶了过去。 刚好昨天夜里,张彪小厮张哲儿媳妇早产,产下一个死孩子。这边张李氏赶紧着手准备了起来:让翠香穿着湿衣服躺在岸边石子上,又让她怀里抱着那个死孩子,身上穿着英儿那小小的桃红斗篷。 张夫人和张王氏一边一个扶着可儿走出屋子。那远远的湖岸边分明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的好像是翠香,小的身着桃红衣服,那不是英儿是谁?此情此景,直刺入可儿的眼帘,直刺入她的心房,让她的心缩成一团。孩子,死了!相公,死了!家破人亡,这次第,怎一个凄凉了得!她嘶哑着喉咙,不住地叫着英儿的名字,又叫着林充的名字,跌跌撞撞地往前扑。张夫人见了,也忍不住心酸,偷偷地抹了一把老泪。还是张王氏硬了硬心,拉住她说:“好我的妹妹,人死不能复生,你就让妹夫和外甥女儿安安心心地走吧。你哭成这样,他们在阴曹地府也不放心啊。好在英儿在那里有她爹爹疼着,料也不会吃亏。” 可儿压根就没有想到她的娘亲和嫂嫂竟然会骗她。可怜的可儿,十五岁嫁给林充,十七岁夫死子亡。一个多月时间,走马灯似的,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在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下,这可怜的小妇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状若疯癫。 张夫人担忧地看着女儿,挥挥手,让人把翠香和孩子抬了下去,故意高声道:“一定要选最好的棺木安葬。让翠香到那边好好服侍她家小主子!” 张夫人连说带劝地劝回了可儿,给她吃了安神药,看着她沉沉睡下,又再三再四地叮嘱张王氏和张李氏两人,让她们轮流守着可儿。临走前,又不住地对可儿的丫环翠蕊说:“小姐一旦有什么动静,立马飞速前来告诉我!”翠蕊点头答应了她。张夫人不放心地又看了看可儿,捶了捶老腿,叹着气说:“唉,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真是不中用了。害我女儿遭了这么多罪,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回到正房后,张夫人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英儿,就走到前门去看。待出了门,就看到张教头带着两个儿子,正打发张先儿一行人出发。小英儿睡得正香,被张哲儿媳妇稳稳地抱在怀里,小脸儿上还挂着一丝笑意。张夫人再三叮嘱张先儿夫妇,又验看了张哲儿媳妇的奶水,还不放心,又反复地叮嘱了翠香,这才让他们出发,起身回终南老家去。好在翠香从小跟着张夫人强身习武,粗通武艺,为人又忠诚老实,有她待在小英儿身边,早晚照应,张夫人才能放心少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