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怪夜动门》
1. 序章
七月七,兀城已进入盛夏。
烈日灼得人皮肤发烫,滚滚热浪像张不透风的密网,捂得人难以呼吸,即便是植被繁茂的纳凉胜地,也门可罗雀。
下午两点半,晏淮眼神空洞,直愣愣地往昭阳森林公园的密林里走。
密林四周安静得出奇,脚下的枯叶被踩得咔吱作响,在这死寂一般的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嘶——”一根粗壮的树枝突兀地支着,锋利的断口划破了晏淮的小臂。伤口瞬间渗出血珠,疼痛如同一记重锤,将他从混沌中拽回。
晏淮猛地停下脚步,按着手臂环顾四周,此处林木遮天连阳光都透不下来,一股森冷之气包裹着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昭阳森林公园面积很大,有许多野生珍稀植物,密林都是围起来的非游览区。晏淮不知自己怎么一晃神便走进了密林之中,但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这林中蚊虫鼠蚁俱多,他可不想在这儿开仓放粮。
晏淮立马开始寻找出去的路,但绕来绕去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这是鬼打墙了?他甩了甩头,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好歹是医学生,信奉的是科学与唯物主义。
他又不知绕了多少圈,但无论怎么走,眼前却总是那颗挂伤他的歪脖子树。
晏淮脑袋嗡嗡作响,有点绝望地喘着气。
正当他晃神之际,林中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有什么东西朝着他的方向冲过来了,声音越来越近,他想避让,但腿却使不上力。
没等晏淮反应过来,一团黑气猛地从树林窜出。他胸口一闷,横飞出去三尺远,重重撞在一颗树上。他感觉自己的脊椎都要断了,胸口也火辣辣地疼,一口老血差点翻涌而出。
那团黑气在晏淮的头顶盘旋着,发出沉闷的嗡鸣声,随即再次向他扑过去,他眼前发黑,头昏脑涨,只觉得自己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猛然间,晏淮脖子一紧,整个人被人揪住衣领拽了起来。
“你送分呢?!”
少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手臂一把箍住晏淮的腰,腾空而起将他拖出数米,堪堪避开黑气的攻击。
那黑气扑了个空,彻底被激怒,它在原地快速的盘旋收缩,烈烈翻滚的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啸。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闪着金光的长伞从林中另一侧破空而来,刚刚蓄积起来的黑气被冲破了些许。一个长发白衣的女孩从林中飞身而出,黑气立刻调转方向,野兽一般向她猛扑过去。
晏淮看不清她的模样,只见她手掌一翻,长伞立时飞回她手中,伞骨“铮”的一声弹开,黑气撞在撑开的伞面发出砰砰的声响。
他身边的少年也向那黑影飞扑过去,他出招狠厉,掌中带风,有点像恶虎扑人。那团诡异的黑气在二人的攻击下,不断在林间翻滚咆哮。
眼前荒诞的场景,让晏淮觉得自己可能是半只脚踏进地府了,他靠在树上,脑子昏沉,已经无法分辨,索性闭上眼睛等死。
此时林中悄然起了一层薄雾,这雾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晏淮闻得几欲作呕。他倏才睁眼,便见那团黑气猛地钻进雾中,瞬间变得稀薄,飘忽着遁逃了。
“该死!”
少年怒骂一声,脚下一蹬,如猛虎般追着黑气窜了出去。拿伞的女孩跑出几步,却又忽然停下,她回头看了一眼靠在树下的晏淮,眉头蹙起。
“大白,你先去追。”
女孩边说边从腰间的小包里掏出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快步走过来塞进晏淮嘴里。药一入口一股血腥味混合着药味儿在嘴里散开,苦得晏淮直作呕。
“解毒丸,不吃就等死哈。”女孩的声音冷冷的从头顶飘过来,不等晏淮反应,她立马循着黑影逃窜的方向追了过去。
晏淮自打进了这片林子,就脑袋发昏,浑身乏力,原来是中了毒。他皱着眉,忍着恶心把药咽了下去,能活还是得活。
这林子诡异得很,他不敢独自待在原地,于是强忍着身体的剧痛,朝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追上去,却见两人停在一块沼泽地前。
面前黑色的水面上漂浮着枯黄的枝叶,偶有气泡咕噜冒出,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腐臭,一棵枯死的老树斜插在黑水中,鬼爪般的枝桠支在空中,莫名有些渗人。
可这昭阳公园地处高地,皆是山林,有许多珍稀植物,有护林员定期维护,怎么会有这么大块的沼泽地?
晏淮低着头琢磨着沼泽,只模糊地听见白衣女孩说“缚灵阵”,就看见那叫大白的手脚并用,猫一样一溜烟蹿上了一颗树,速度快得令他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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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一听缚灵阵就吓得不肯下来,在树上哀嚎:“又是缚灵阵!空空,你快想想办法,我可不想挂在这儿!”
“不想挂着你就下来。”女孩淡淡地揶揄道,头也没抬。
“林风摇,我可是宗门的灵物,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你连掌门遗训也不听了,你……你这是欺师灭祖!”
“造孽啊!!”
大白嚎起来没完没了,树上的麻雀都显得安静了,林风摇直想给他嘴巴缝起来,太聒噪。
林风摇沿着沼泽地探了一圈,发现这缚灵阵并不稳定,法力很弱,怪不得这瘴妖还能出去作乱。
“别嚎了,这阵缚不住你。”她无奈地安抚树上的家雀。
大白听到阵对他没用,立刻从树上跳下来,遮掩似的掸了掸身上,又凑到林风摇身边问她:“那瘴妖不见踪影,咱们怎么办?”
什么缚灵阵?什么瘴妖?他们说的是人话吗?
晏淮不明所以,却见林风摇细长的双指捻出一张符箓,符箓泛起金光,随后手一挥掷进了沼泽地。
符箓在半空便燃了起来,地上的阵法像被激活了一般,发出浅淡的金光,四周冷风乍起,晏淮又闻到风中那股熟悉的腐臭味儿。
“它……好像来了。”他颤着声站到林风摇身边,心有余悸地四处张望。
林风摇右手持伞将晏淮护在身后,巡视着四周。树林左侧猛烈晃动,一团黑影如离弦之箭,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冲三人。她迅速打开伞挡在身前,飞速旋转伞柄将黑影拦住,旋即运气一掌拍在伞柄上,伞面细密的符文泛起金色微光,黑影被震退数尺。
可大量直冲而来的腐气让晏淮头脑越发眩晕,只看见那团翻滚的黑影正缓缓凝成一个灰白瘦长的身影,一双赤红的瞳孔仿佛燃烧的鬼火,盯得他心里发毛,随即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身后“咚”的一声闷响,让林风摇和大白同时顿住,一回头就看见脸色苍白的晏淮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大白快步上前蹲在晏淮身边,借着林间微弱的光线翻了翻他的眼皮,又拍了拍脸颊,不耐烦地嘀咕:“不是给他吃了解毒丸吗,怎么还晕了?这也太虚了。”
林风摇微不可察的咳嗽了两声,眼珠转了转,有些心虚地想:难道是图便宜买的药材里掺了假?
未等她细想,沼泽地里骤然翻涌,腐臭之气更加浓烈。那团黑影已凝成人形,翻涌的黑气笼着枯瘦的身体,死灰色的皮肤宛如薄纸紧贴在凸起的骨头上,隐匿在黑气里的脸模糊一片,唯有那双刺目的红瞳,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盯着几人。
瘴妖以腐气瘴雾凝聚成形,身带剧毒,最是难缠,必须尽早解决它,否则瘴气侵体,再多解毒丸也无济于事。
瘴妖周身黑气暴涨,赤红的瞳孔凶光毕露,迅速朝着他们飞扑过来,林风摇再次撑伞抵挡。
这次巨大的冲击竟逼得她后退了两步,掌心被震得发麻,看着瘴妖周身越发浓郁的黑气,林风摇眉头微蹙,感觉有些不对劲。
似乎这沼泽地里,有东西在为它提供灵力。
刚刚平静的沼泽,此刻竟沸腾起来,黑水顺着瘴妖枯瘦的身体往上涌,最后融入翻卷的黑气之中。瘴妖感受到了力量的充盈,赤红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得意,畸形的身体猛地拔高,喉间发出嘶哑的咆哮。
大白也察觉出不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这瘴妖怎么突然变强了?”
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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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沉默地思忖了片刻,右手轻拍了拍腰间的小包,大白会意,立刻躬身蹲下,少年原地化作一头巨大的白虎。
一声虎啸后,大白沿着沼泽地飞奔起来,瘴妖被它吸引了注意。林风摇双指从小包里捻出符箓背于身后,撑伞的左手轻击伞柄,伞面细微地闪烁了两下。
大白连连躲闪,余光捕捉到她的信号后,猛地加快步伐,往她身侧奔去。她立时撑伞飞身踏到大白背上,借力一跃到沼泽上方,手捻符箓猛地一挥,十二张符箓尽数飞出,将瘴妖团团围住。
林风摇用符加强了缚灵阵,脚下金光一起,瘴妖意识到不对,它红瞳骤缩,周身黑气翻涌,畸形的身体骤然前倾,细长枯瘦犹如利爪的手掌,径直朝她划过来。
她立刻挥伞侧挡,伞面刺目的金光灼得瘴妖收回了手,巨大的冲撞将她击飞,大白纵身跃起,稳稳接住了她。
缚灵阵细密的符文已然尽数亮起,犹如密不透风的光墙,被困阵中的瘴妖围着光墙大力冲撞,枯爪抓挠着符文,却被金光灼得冒起黑烟,它赤红的瞳孔里满是不甘与暴戾。
林风摇站在阵前双指并拢,在空中画出一道金色符咒,往前一挥,十二道符箓瞬间燃起刺目的金色火焰。
瘴妖被灼烧得疼痛难忍,发出凄厉的嘶鸣,原本翻涌的黑气被燎原的火焰冲灭,死灰色的皮肤被灼得焦黑,滴下的黑水落在火中,瞬间被蒸发成带着腐臭的白烟。
它挣扎着在烈火里乱撞一气,光墙迎着撞击晃了又晃,却始终毫无破绽,不多时它的身形便肉眼可见地萎靡,赤红的瞳孔黯淡下去。
林风摇见势双指并立抵在伞柄上,灵力顺着指尖注入,“唰”的一声,藏在伞骨中的斩妖剑应声而出,剑身流转着缠绕的金色符文和流光。她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如破风般冲向阵中,手腕翻转,斩妖剑裹着劲风,直直刺向瘴妖胸口。
剑刃没入瘴妖体内,金光顺着剑缝炸开,它的嘶鸣戛然而止,赤红瞳孔彻底失去光泽。
烈火阵将瘴妖焚烧殆尽,沼泽地如同潮水褪去,黑水泥泞消融后,露出底下覆着青苔的湿土,连空气里的腐臭也被风卷走了,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林风摇的目光却落在沼泽中心,她捻起那颗莹光流转的琉璃珠,大白一见,立马跑过来,瞪大眼睛道:“这东西怎么会在这儿?”
她皱着眉摇了摇头,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瘴妖已灭,恐怕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收工。”林风摇顺手将珠子揣进包里,拍了拍衣袖,脚步轻快的往外走。
“那他怎么办?”大白指着倒在地上的晏淮,看着她干脆利落的背影,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没什么大事,公园出去就有医院,你扛过去吧。”林风摇头也没回,声音顺着风悠悠地飘过来,说话间都快走出二里地了。
果然!大白认命地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扛起了地上的晏淮。
大白觉得脏活累活永远都是自己干,回去后委屈得不行,一连几天晚上都给自己多加了两斤肉,吃撑了就瘫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闷热的夏夜无聊又漫长,困在空调房里的人裹着毯子沉迷在手中的另一个世界,无人在意月光下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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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天光微亮,路灯还未熄,环卫工人已经开始整理城市的仪容,称霸半夜的野猫识趣地隐匿了踪影。
微弱的路灯打在地上,照着一个衣不蔽体的人,他四仰八叉地躺在花坛里,浑身没有一块好肉,爪痕般的伤口深可见骨,翻卷的皮肉结了黑痂,胸口一个碗大的窟窿,簌簌的风直往里灌,几片落叶卷进去,再没了动静。
老实巴交的环卫工人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顾不上吃饭的家伙,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几个小混混嗤笑着他的滑稽,双手插兜晃荡到花坛边,见过“世面”的混子找到了乐子,围着尸体合影,随后编个骇人听闻的标题,添油加醋地扔到网上大肆宣扬,好为自己的“传奇”人生增添更多谈资。
2. 绵羊(1)
七月十七,天气异常炎热。
空调不知何时停了,晏淮迷迷糊糊摸到床头的遥控器,按了几下空调还是没动静。他这才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来,后背的睡衣被汗浸湿,额前的头发湿哒哒地黏在皮肤上,他抬手蹭了蹭额头的汗,从床上爬下来,铁架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屋内又闷又热。
晏淮眯着眼睛,揉着凌乱的头发,走到水槽边拧开水龙头想洗把脸,他迷迷瞪瞪弯下腰,双手接起一捧水,正准备往脸上泼,却猛地顿住,掌心里的水黑漆漆的像墨一样。
他手一抖,水全泼在了地上,晏淮瞪大眼睛,又用手使劲揉了揉,地上却一点墨色也没有,再看向水龙头流出的水,也是清澈透亮。
“又出现幻觉了?”他喃喃自语,又接起一捧水,这次水是正常的。
自从昭阳公园回来晏淮就常做噩梦,已经快习惯了,他没再多想,胡乱洗了把脸,准备开窗换气。
这时,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晏淮以为是室友回来了,一边埋怨一边走过去开门:“你这不带钥匙的毛病真该改改了……”
晏淮拉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他疑惑地站在楼道中间喊:“秦琛?”
无人回应,头顶的感应灯闪烁两下,随后噗呲一声,寿终正寝了,四周安静得可怕。
突然,一股阴嗖嗖的寒气从背后袭来,晏淮身体发僵汗毛倒竖,慢慢转过身,瞪大双眼,连呼吸都差点忘了。
走廊尽头,站着一个怪物。
它身形高大,惨白的皮肤紧裹着骨头,胳膊垂到膝盖,手指又细又长,尖利的指甲黑黢黢的,浑身裹着一团黑气。那黑气仿佛活物一般,在它身边翻涌,发出“滋滋”的轻响,一双血红的眼睛,正潸潸地往外淌血,血水顺着脸颊往下滴,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
晏淮一个踉跄跌坐在地,那怪物死死地盯着他,身上黑气如潮水一般侵蚀整个楼道。
他浑身发抖,连滚带爬地往楼道另一头跑,慌乱中他看见左边一扇门开着一条缝,里面透出微弱的光。
他顾不得许多,立刻冲进去,反手“砰”地将门关上,哆嗦着锁上门,又用后背紧紧抵住,双手死死攥着门把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晏淮靠在门上,心脏跳得飞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逐渐没了声音,那怪物似乎走了,他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突然,门外再次响起沉闷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越来越清晰。
晏淮猛地睁开眼坐起来,胳膊肘撞在铁护栏上,疼得他嘶一声,门外响起秦琛的声音:“晏淮,你起来了吗,给我开开门。”
晏淮长舒一口气,原来是个梦啊。
他小心地打开门,看见秦琛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外卖和西瓜,胸前还抱着两个快递,豆大的汗顺着额头往下淌:“又戴着耳机睡觉呢?叫你半天都不答应,快快,拿一下。”
“这狗天气,热死我了。”秦琛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连扯四五张纸巾擦着脑门的汗,又笑眯眯地将外卖打开,一股麻辣鲜香的味道热气腾腾地蹿出来,“麻辣香锅,校门口那家的,你馋好久了吧。”
两人吃着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晏淮随口一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秦琛无奈地叹了口气:“嗐,别提了,那刘天强一大早又来医院闹了,拿着大菜刀把我们堵在办公室里,一通打砸乱砍,四五个保安才把他按住,两个刚来的小护士被吓得不轻,主任放我们半天假,让我们回来缓缓。”
听到刘天强,晏淮动作一顿,秦琛没察觉到晏淮的不对,反而挺开心的:“因祸得福,能多休息半天了,也不错。”
晏淮摆了摆头,是真羡慕他,心比海还辽阔。
秦琛扒了几口饭,突然又问起晏淮:“你那天在公园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伤成那样?”
晏淮怔了怔,没说话。他回来后并没有把那天的怪事告诉秦琛,只说自己是不小心摔的。秦琛胆子小,知道了估计得吓得跳起来,况且那黑影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他也不敢下结论。
没听到他回答,秦琛也没追问,又自顾自地说:“网上的消息你看了吗?那公园附近死人了,听说浑身是伤,骨头都露出来了,心还被挖了。啧啧,死得可真惨。”
晏淮几乎是下意识地,一瞬间就回想起那天的怪物,那怪异扭曲的身体,赤红的双瞳,他摸了摸右手小臂结痂的伤口,不禁打了个冷颤,一个莫名的念头冒出来:不会是那东西干的吧?
他不敢细想,戳着碗里的饭叹气,只觉得自己这个唯物主义者的世界略微有点崩塌了。
吃过午饭秦琛就睡下了,连续值了好些天的班,他实在太累了。
晏淮在电脑上搜索着秦琛说的杀人案,最初的帖子和照片早被删干净了,几个高热的讨论帖下面众说纷纭,难辨真假。他思来想去,决定再去昭阳公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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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半,日头正毒。
林风摇靠在一处树荫下,手里攥着个巴掌大的小风扇,转来转去地对着自己吹,远处的大白舔狗一样围着女警张佳文转。
张佳文圆润的小脸晒得通红,额头不时冒出豆大的汗,找不到线索本来就烦,旁边还有个癞皮狗在耳边嗷嗷叫唤。张佳文拳头捏了又捏,最终还是松开了,只能在心里反复催眠自己,“空空姐的人,打不得。”
她揉了揉太阳穴,没再理他,转身继续蹲在花坛边查看,太阳更毒了,她的影子缩成一小团,黏在滚烫的地面上。
林风摇翻了个白眼,觉得这狗……啊不,这虎太丢人,扬声支使大白去买点吃的喝的。
大白一听有吃的,眼睛都亮了,一溜烟就跑了。张佳文看着大白跑远,终于松了口气,朝林风摇投来感激的目光。
她背上已经被汗洇湿了,林风摇叹了口气无奈地开口:“别找了,过来歇会儿吧。”
林风摇不擅长跟人打交道,没什么表情的时候总显得有些冷淡,张佳文一开始有些怕她,但在听师父宋昀说了她捉妖的事迹后,心里便对她崇拜得很。
张佳文走过来站在树荫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风摇,倒让她突然不自在了起来,尴尬地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查到什么了吗?”林风摇实在不会找话题,还是聊正事吧。
提到案子,张佳文立刻正色起来,絮絮地说:“死者名叫李尚,男,二十八岁,兀城本地人,家住曹溪街。尸体全身多处伤口,皆是利爪抓痕,深可见骨,胸口处被掏空,心脏不见了,手腕脚腕有勒痕,死前被绑过。死亡时间大概是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两点,现场只有少量血迹,没有挣扎打斗或者拖拽的痕迹,也没有死者的衣物和其他物品,应该是死后抛尸。”
她越说越心虚,师父说了,林风摇只负责捉妖,案子还得他们自己查,况且这种恶性案件,警方也必须要给民众一个交代。
可现下大半天过去了,案子却毫无进展,白白让林风摇在这大太阳下陪他们苦熬。
林风摇没接话,一手托着胳膊,一手拿着小风扇,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目光落在远处的花坛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佳文也不敢搭话,两人就这么静默地站着,蝉鸣声此起彼伏,空气越发燥热。
终于,在张佳文尴尬得脚趾能把地扣穿的时候,大白提着一大袋东西回来了,这条聒噪的舔狗在此时显得可爱了不少。
大白从一大包东西里,掏出一瓶普洱茶递给林风摇,然后献宝似的把满满当当的袋子打开,递到张佳文面前让她挑选。
林风摇白眼翻到天上,在心里腹诽:舔狗没有好下场!
三人躲在树荫下喝着冰水,日头甚毒,光线晃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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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晕,远远地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
“师父!”张佳文一眼就看见了她师父宋昀,狗窝里刨出来的刑侦二队队长,穿着皱巴巴的白T恤,顶着个鸡窝头,黑眼圈比眼睛还大,胡子拉碴,表情臭得跟欠了他二五百万似的。
“这小子鬼鬼祟祟的在附近晃悠,还跟周围人打探案子。”宋昀押着个身形高瘦,穿浅蓝衬衫的年轻男子朝三人走过来,中气十足的声音把树上的鸟都惊飞了。
宋昀看不见妖怪,只能让林风摇辨认,他左右看看,然后一把将押着的人推到她面前:“你看看,他是不是有问题。”
“是你啊?”大白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前几天在昭阳公园里那个倒霉蛋。
晏淮被推得踉跄一下,一抬眼看见面前站着的林风摇和大白,脸唰一下就白了。
本来对妖物一事晏淮并不确信,总存着一丝侥幸,觉得可能是自己误碰了什么致幻的植物产生的幻觉,或者就像上午一样,只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可现在林风摇和大白就站在他跟前,那那天的事,就不是他的幻觉,这世上,真有妖怪啊!
这个唯物主义者的天这下是真塌了。
想起那天那妖物,翻卷的黑气,枯瘦的身影,还有死盯着他的那双红瞳,晏淮突然浑身战栗,眼神呆滞,仿佛陷入了无边的恐惧。
林风摇察觉他状态不对,立刻上前,伸出双指轻点在他眉心,指尖金色微光一闪,晏淮终于清醒过来。
“你没事吧?”大白一脸震惊地拍了拍晏淮的肩膀,只觉得他白长这么大个儿了,“这青天白日的你还能被魇住了?”
晏淮垂着头,摸着发烫的眉心,眼神愣愣地盯着林风摇。
宋昀不明就里,上下扫了一眼晏淮,语气不耐烦起来:“这小子什么情况?你们认识?”
林风摇眼皮微动,瞥了一眼晏淮,语气平静:“前几天昭阳公园里遇到的。”
这事宋昀是知道的,昭阳公园的瘴气导致多人出现恶心,眩晕甚至昏迷,当时他手里有案子,没跟林风摇一起去,只是听她提了一嘴。
宋昀哦一声点了点头,既然林风摇没有什么反应,说明这小子确实是个普通人。但他今天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案发现场,实在可疑。
“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你鬼鬼祟祟地在附近做什么?”宋昀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晏淮,一副他要是敢说谎就原地给他拷走的表情。
晏淮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声音颤了颤,“我叫晏淮,兀城医科大学的学生,我来这儿是因为……”晏淮看了看林风摇不知道该不该说。
“别吞吞吐吐的,说,因为什么?”宋昀一脸不耐烦的吼道。
晏淮见她神色未变,料想他们应该是早知道妖物的事,也就老实说了:“我来是因为听说这儿死人了,死状有些奇怪,我就想来看看。”
宋昀皱着眉抓了一把鸟窝头:“那你发现了什么没有?”
晏淮摇了摇头,又欲言又止地看着林风摇:“那天那个……。”
“已经被我除了。”
听到她这么说,晏淮心放下不少,随即又想起今天的案子:“那今天这个案子也是……”
也是妖干的吗?晏淮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他还没从这颠覆他认知的情况里走出来。
“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事了。”宋昀拍了拍晏淮的肩,又从兜里掏出张破破烂烂的名片递给他,“要是有其他线索记得联系我,回去吧。”
他说完又转头一把将车钥匙扔给张佳文:“咱们先回警局。”
林风摇站着不动,宋昀一看她就是想溜,立马抢先开口:“你别想跑啊,周局等着呢,他发起火来我可兜不住。”
“一把年纪火气还这么大。”林风摇撇着嘴揶揄,不情不愿地往车那边挪,宋昀快步走过去站在车前催命一样:“祖宗,你快点儿的吧。”
3. 绵羊(2)
兀城市公安总局。
“看看!都看看!”周局长在办公室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指着扔在桌上的平板屏幕里刺眼的标题怒吼:“‘市区深夜惊现杀人魔,警方毫无作为’、‘男子离奇死亡,疑似妖物作祟’,还有说我们故意隐瞒案情的!“
周局长站在办公桌前,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手指狠狠敲着桌面怒骂:“为什么没主动向公众通报,让舆论肆意发酵?你们不是第一天当警察了吧,面对这种恶性伤人案件该怎么处理,怎么安抚民众的情绪,还要我手把手来教吗?还是你们这位置坐久了,脑子都被屁塞住了?这件事必须尽快处理,绝不能让舆论进一步发酵,要是处理不好,你们全都给我卷铺盖卷滚蛋!”
底下人挨了局长一通骂,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周局长大手一挥全都耷拉着脑袋出去了。
年过半百的老局长吼了一通,嗓子痛得冒烟,警员小李赶紧把茶递到老局长手里,周局长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又问:“宋昀还没回来吗?”
宋昀和林风摇刚到局长办公室门口,就听见局长在里面大发雷霆,听到局长发问,宋昀赶紧敲了敲门,又堆着笑推开门谄媚地说:“回来了回来了,嘿嘿……”
林风摇跟在宋昀后面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周局长习以为常,他现在只关心案子,两人一进来就急切地问:“查得怎么样了?”
“已经确认死者身份,安排了人正在排查和走访,尸体现场只有少量血迹,应该是死后抛尸,死亡时间大概是昨天夜里十一点到凌晨两点,具体情况要等尸检报告出来。”宋昀收起一贯的吊儿郎当,在周局长面前唯唯诺诺得像条死狗。
周局长没接茬,又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林风摇:“你那边呢?”
“没什么发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没有捕捉到妖气。”林风摇眼皮都没抬,说得理直气壮。
周局长端着茶杯沉吟了一会儿,办公室陷入死寂。良久,周局长率先开口:“这案子如今闹得人心惶惶,无论如何咱们必须给民众一个交代,妖没有踪迹,人总有!但凡跟死者有关的,通通给我查。”说完又挥了挥手,“去吧。”
“是!”宋昀立刻站直应声,随后便转身出了局长办公室。
林风摇也站起来往外走,刚到门口,周局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那些东西险恶得很,你自己要小心。”
她没说话只点了点头就出去了,周局长看着门口一脸担忧地叹了口气。
宋昀见她出来,立马凑过去贱兮兮地问:“局长跟你说什么了?”
林风摇斜睨了他一眼,不想搭话。
宋昀却画风一转:“你别老跟局长横眉冷对的,他其实挺关心你的,每次你出任务他都……”
“你活干完了?”林风摇打断他,面无表情地往外走,“有线索了再叫我。”
宋昀看着她的背影,挠了挠乱蓬蓬的鸡窝头:“得,又碰一鼻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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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摇走后,宋昀立刻组织梳理李尚的社会关系,从家人到同事,连他三舅妈的远房亲戚都没放过,排查名单列了满满三页纸,刑侦二队办公室的灯一直亮到后半夜。
张佳文从一大摞资料里抬起头来,脸色带着难掩的疲倦:“师父,这李尚简直是个八爪鱼,跟谁都能搭上线,但是又跟谁都没有利益纠葛,一点线头都摸不到。”
李尚的照片钉在白板中央,周围密密麻麻贴满了关系网便签,红笔勾出的线条像蜘蛛网一样交错。宋昀叼着快燃尽的烟,手指在名单上滑动,眉头拧成了疙瘩。
查了一晚上没有任何线索,宋昀第二天又带着人在李尚家附近走访摸排,就差把曹溪街翻过来了,仍然是一无所获。
晚上八点,宋昀啃着面包刚从便利店出来就接到了晏淮的电话。
“宋警官,我的老师徐平突然失踪了,您能不能……请林小姐过来看看?”晏淮急切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宋昀顺势一屁股坐在便利店路边的台阶上,大理石铺的地面还有隐隐的热气。听到晏淮的话,宋昀一脸便秘的表情,语气恼火:“失踪你不报案,找她有什么用?”
林风摇可不是随叫随到的人民公仆。请她,得花钱啊。
电话那头的晏淮支支吾吾,宋昀嚼着面包突然反应过来,他犹犹豫豫不肯报案,多半跟妖物有关,宋昀叹了口气:“知道了,地址发给我,等着吧。”
宋昀最后还是给林风摇打了电话,让她过去看一看,若是出了事反正最后也是要请她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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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摇挂了宋昀的电话后,立刻带着大白飞车往晏淮那边赶。快到地方的时候,老远便看见晏淮在小区门口焦躁地走来走去,旁边一块大石上刻着“豫然锦苑”四个大字。
她一脚急刹车,刚停稳,大白立刻打开车门冲到旁边花坛嗷嗷吐:“你这个车技,以后还是……少开车吧。”
“那不是你自己虚吗,我怎么没事?”
林风摇白了他一眼,嘴硬地辩解,但说完还是没忍住咽了咽口水,又拍了几下胸口给自己顺气。
见他们下车,晏淮立马迎上去:“你们没事吧?”
她看着大白摇了摇头,见他吐得差不多了,才转过头说:“没事儿,走吧。”
晏淮带着她进了小区,大白扛着伞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这小区,绿化倒做得不错。”林风摇抬头看着四五层楼高的树木,枝叶繁茂得透不下来一点月光,微弱的路灯只照得亮灯下这一小块地儿,至于树林深处那些地方,没人去,自然也不需要亮光,可这样的地方最容易藏东西。
晏淮没明白林风摇话里有话,解释道:“这是个老小区了,所以植物树木都长得很茂盛。”
林风摇“嗯”了一声,收回视线,跟着晏淮继续往前走:“你先说说是什么情况吧。”
晏淮顿时像开了闸,洪水一般的话滔滔不绝地往外涌:“今天我师母叫我过来吃晚饭,我因为路上堵车所以来晚了点儿,等我到老师家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多了,我一直敲门没人应,赶紧用备用钥匙开门进去。一进门就看见我师母晕倒在地上,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我把房间找遍了也没找到老师,赶紧联系了宋队长请你过来。”
大白的声音懒洋洋地从身后传来:“你为什么觉得你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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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是被妖怪给带走了?万一是他自己出门了呢?”
“不可能!”晏淮的声音急切又笃定,“我刚到楼下的时候老师还给我打电话,问我到哪儿了,我上楼就一两分钟,楼里另一部电梯还在维修,我老师家在十五楼,普通人怎么可能在这一两分钟内就不见了踪影呢。”
大白还想反驳,林风摇斜睨了他一眼,他只能撇撇嘴把话又憋了回去。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楼下,一台电梯门口放着块维修牌子,他们进了另一台电梯。
电梯停在十五层,门一开大白便轻轻拽了下林风摇的衣袖,又用手指捂了捂鼻子,这是他跟林风摇的暗号,这里有妖气。
林风摇垂下眼,腰间坠着的花型银铃轻轻晃动,发出极浅淡的白光。她伸手将脸侧的头发拢到耳后,一言不发地跟着晏淮径直走出电梯。
这栋楼是两梯五户,徐平家在最右边,正对着走廊。林风摇跟着晏淮往右边走,只是她背后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视,她猛地转头往走廊那头望去,晏淮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但林风摇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直直地望着走廊尽头,冷声喝道:“还不滚!”
她的声音并不大,带着微微的怒气,随后走廊那头响起簌簌的声音,几只麻雀被惊飞,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晏淮浑身起鸡皮疙瘩,呆愣在原地,大白一把揽住他的肩,嬉皮笑脸地说:“没事的,刚开灵智的小东西而已,没什么危险。”
晏淮瞪大了眼睛:“……”
到了徐平家门口,大门一开,风从阳台直直往里面灌,米白色的纱帘在风中乱飞,一块木屏风倒在沙发上,打翻了的茶水顺着茶几滴答滴答往下落,地板上黏着几颗被踩烂的葡萄。
大白抱着伞站在门口,抓了抓被风吹乱的头发十分惊诧:“嚯,这风水,可不太好啊。”
林风摇率先走进去,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屋内,除了凌乱的客厅,右手边的餐桌上一桌子没动过的饭菜,中间的砂锅盖子都还没揭开,想来是一直在等人回来。
晏淮跟在她身后进来,一脸担忧,声音恳求地说:“林小姐,能不能麻烦你先去看看我师母,我检查了一下,她身上没有外伤,但是一直昏迷不醒。”
林风摇点点头,又摸了摸鼻子朝大白使了个眼色,才跟着晏淮进了他师母的房间。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整整齐齐,飘窗上放了个矮几,上面放着两本书,几支花颇有风韵地插在花瓶里;床头的矮柜上有个相框,照片里两个人笑得阳光明媚,可现在躺在床上的人面色苍白,眉头紧皱,丝毫不见照片里的风采。
林风摇坐到床边,双指并拢,轻扣在晏淮师母——张月英的手腕上,她指尖微动,目光沉静如潭。
“林小姐,我师母她怎么样了?”晏淮在旁边搓着手,紧张得手心冒汗。
“体内有一缕妖气,驱了就行,没什么大碍。”林风摇语气平静,指尖凝起的莹白流光,顺着脉门钻进了张月英体内。张月英紧绷着身体挣扎了几下,随即脸色逐渐恢复,紧拧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原本急促的呼吸也变得悠长平稳,沉沉地睡了过去。
4. 绵羊(3)
大白趁着林风摇和晏淮进了房间,在客厅四处搜索,屋里是有些残留的妖气,空气里还有一股淡淡的腥味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客厅没有收获,大白又立刻钻进其中一间屋子,屋里靠墙的一整面柜子都是书,书柜前面一条长桌。桌上的青花瓷瓶里插着几支盛开的荷花,香炉里的香已经燃尽,桌面摊着没写完的字,搁在笔架上的毛笔笔尖已经有些干了,大白“啧啧”两声,在心里腹诽:还整得挺文雅。
大白在书房里四处转悠,鼻子一皱一皱地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最后停在书桌最底层的抽屉上。
他蹲下身轻嗅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愣了两秒,随即一脸不可置信地又凑上去细细地闻了一遍,大白眼睛猛地瞪圆,眼神亮了起来。他伸手想打开抽屉,拉了拉却发现抽屉上了锁,他无奈只能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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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摇和晏淮从张月英房间出来,大白双手抱着伞就站在书房门口,下巴轻抬,示意她去那间屋子。
她看了一眼沉睡的张月英,身子朝晏淮那边倾,压低声音问:“那个房间能去看看吗?”
晏淮点了头,林风摇才快步进了书房,大白跟在她身边,指着书桌下的抽屉,摇着头说:“最底下那个,打不开。”
林风摇伸手试了一下,确实打不开,又把目光投向晏淮。
晏淮神色无奈地摇头道:“这个柜子老师平时不让碰,钥匙应该只有他自己才有。”
线索就在眼前,林风摇必不可能放过,抬手从头上摘了两枚黑色发卡,蹲在书桌前尝试开锁,她将发卡插进锁孔,指尖轻轻拨动,动作娴熟得像个老手。
晏淮略微震惊:“干你们这行的,还要学开锁?”
林风摇头也没抬,随口说:“技多不压身。”
晏淮:“……”
咔嗒一声,抽屉还真被她打开了,里面孤零零的躺着个小盒子,林风摇拿起小盒子轻轻掀开盖子,一枚泛着淡淡萤光的琉璃珠静静躺在中间。
“老头儿的珠子!”大白惊呼出声,一步冲上前,如获珍宝地把珠子捧在手心。
晏淮凑过来,疑惑地问:“这东西你们认识?”
林风摇没直接回答,把珠子放回盒子揣进包里,语气笃定:“这东西我们要带走。”
晏淮急了:“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这东西放在这儿对你们没有好处,况且它本来就是我们的。”大白莫名地气不打一处来,越说越上头。
“大白!”林风摇不想吵醒隔壁睡觉的张月英,立刻出声制止。
晏淮愣了愣,突然品过味儿来:“你们的意思是,那妖怪是冲着这珠子来的?那它为什么没带走珠子,反而把老师带走了?”
大白没好气地说:“没发现呗,还能为什么。”
晏淮沉默了,他从没听他老师说起过这个珠子的事儿,若是老师的失踪真跟这东西有关,那放在林风摇那里也许更为稳妥,一番思索后他不再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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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摇站在书桌边一声不吭地盯着窗外,外面白光一闪,随后轰隆的雷声响起,几个回合后,瓢泼的大雨落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儿。
她转身走出书房,又去了另外一间屋子,房间也是干净整洁,没有任何翻动过的痕迹,林风摇有些疑惑。
按照晏淮所说,他上楼前接到徐平的电话,两人正在等他上来吃饭,此时徐平和张月英应该都在客厅,整个屋里也只有客厅乱七八糟。
张月英虽然晕倒,但只是中了一缕妖气,并未受伤,说明那妖怪没有出手;既没有出手也没有到屋里翻找过,直接就把徐平带走了,它的目标不是琉璃珠?还是说,徐平身上有其他更吸引它的东西?
林风摇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也许张月英会知道点什么,她决定留在这儿等张月英醒来问一问。
“我今晚先在这儿待着,下这么大的雨我们没法走。”林风摇找了个借口留下,而且她不确定带走徐平的妖怪是不是冲着琉璃珠来的,如果是,它发现东西不在徐平身上定然会再回来找,那晏淮和张月英独自待在这儿也不安全。
听到林风摇说要留下,晏淮总算松了口气,他也担心妖怪会去而复返,师母还在昏睡,如果林风摇不在,他真不知如何是好。
林风摇虽然看着表面冷淡,也不怎么爱说话,但是晏淮觉得她只是表面冷漠,实际心地是非常善良的。
那位“心地善良”的捉妖师不知道晏淮心里这些九曲回肠,正站在客厅里,一手叉着腰颇有一副蛮不讲理的气势,对着晏淮扬了扬下巴:“那个谁,你把这儿收拾一下,我站累了。”
晏淮一愣:得,夸早了。
晏淮还是乖乖地把客厅打扫了,又把餐桌和厨房也收拾了,弄完已经十一点多。大白困得不行早缩在沙发上睡成一滩烂泥,林风摇靠在沙发中间闭目养神,晏淮以为她也睡着了,坐在一旁呆呆地看她。
前两次见面晏淮都没来得及细看,今天他才发现,林风摇长得挺秀气,皮肤很白,睫毛长长的,垂下来时会投下浅浅的阴影;她今天穿了件绸缎一样的白色上衣,在微弱的灯光下泛着浅浅的流光,蓝色的长裙轻轻地垂落在地上,晏淮觉得她这么安静地坐着,倒像个娇弱的瓷娃娃,如果他没见过她捉妖的话。
果然,人不可貌相!
晏淮嘴角微微扬起,轻笑一声,起身小心翼翼地将一块薄毯盖在林风摇身上,自己也靠在一旁的沙发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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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张月英起来看见三个孩子睡在沙发上,家里却不见徐平,十分担忧地轻轻拍醒了晏淮,拉着他到厨房:“那两个孩子是谁啊?你徐老师呢?”
“老师……不见了。”晏淮不好瞒着她徐平失踪的事,瞒也瞒不住,他揉着迷蒙的双眼看着张月英,“师母,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张月英皱着眉仔细回忆:“我只记得你徐老师给你打完电话后,起身说想看看月亮,就过去打开了窗户,当时一阵风吹了进来,我眼前突然像蒙了层白雾,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晏淮觉得师母所说的那阵风应该就是妖气吧,但他也不能跟师母说老师可能是被妖怪带走了,只能安抚道:“您别担心,那两个人是我的朋友,我专门请他们来帮忙的,我们一定会找到老师的。”
张月英似乎是相信了晏淮的说辞,点着头拍了拍他的手:“你再休息会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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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们弄点吃的,昨晚都没吃上饭吧。”
其实张月英一开门林风摇就醒了,但她不知道怎么跟张月英解释,她最不擅长的就是哄人,干脆闭着眼睛装睡,等晏淮从厨房里出来才睁开眼睛。
“昨晚的事,你师母怎么说?”
晏淮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师母说当时老师突然想看看月亮,就打开了窗,接着一阵风吹过来,她眼前像蒙了层白雾,之后就晕过去了,什么也不知道。”
“看月亮?”林风摇皱着眉重复道。
“嗯。”晏淮点点头,“有什么奇怪的吗?”
林风摇沉默了两秒:“那你怎么跟她说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我说你们是我的朋友,来帮忙的。”
林风摇白眼一翻,倍感无语,这有什么忙可帮,还不如说是来蹭饭的呢。
毕竟确实是蹭上了。
“阿姨,您做的饭真好吃,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了。”大白一边夸一边饿死鬼投胎一样疯狂进食,还对着林风摇嘟囔,“林空空,你能不能学学,给我做点人吃的饭。”
林风摇白眼一剜,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把他塞进去,就他长了张嘴,一天到晚叭叭个不停,还人吃的饭,你是人吗?
饭桌上,张月英一直心事重重地搅着碗里的粥,没怎么动筷子,晏淮看在眼里,轻声安慰:“师母,您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找到老师的。”
林风摇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阿姨,徐老师最近有什么奇怪的行为吗?或者……他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变化?”
张月英愣了愣,十分不解:“为什么会这么问?”
林风摇扯出一个尴尬的笑脸,尽量圆滑地解释:“您别误会,我就是想多了解一些徐老师的情况,也许能更快找到他。”
张月英木讷地点了点头,缓缓道:“他自从受了伤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很少出门,平时在家就看看书、写写字什么的,没有什么特别的,至于身体有什么变化……”
张月英停顿了一下,又抬眼看着林风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最近好像突然苍老了许多,多了些白头发,皱纹好像也变多了。”
说着张月英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嘴角勉强扯出一个无奈的笑:“也许是我们在一起太久了吧,有时会忽略彼此的变化。”
她说完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再开口声音竟带上了细微的哭腔:“都是我不好,没注意到他有什么不对劲……”
张月英突如其来的情绪,让林风摇有点措手不及,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抚,眼神四处乱瞟,手指紧张地反复摩挲,最后只能无助地看向晏淮。
晏淮有点哭笑不得,没想到平时冷着脸,一句话就能让妖怪遁逃的林风摇,会因为不会安慰人而如此慌乱。
他轻轻拍着张月英的背,正想开口安抚,张月英却突然拉着他的胳膊道:“晏淮,你说你老师失踪的事会不会跟刘天强有关啊?”
“刘天强是谁?”林风摇疑惑地抬起头问。
张月英和晏淮沉默了一下,一阵手机震动的声音从林风摇包里传来。她拿着电话走到窗边接起,表情立马变得凝重起来,随即沉声道:“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5. 绵羊(4)
盛夏炽烈的阳光透过叶隙漏下来,林风摇踩着树影快步往前走,大白和晏淮跟在身后,三人急匆匆地往小区门口去。
到了车边,林风摇犹豫了一下,转头问晏淮:“会开车吗?”
“会。”
“上车,你来开。”她手腕一扬,把车钥匙丢给晏淮,随后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钻进去,“去明清路,锦绣苑三幢。”
晏淮将车稳稳地开了出去,大白坐在后排拍着胸口感叹:“还好不是你开,不然早上都白吃了。”
林风摇没搭理他,眉头紧拧表情凝重地吩咐开车的人:“开快点。”
晏淮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余光瞥见林风摇紧绷的侧脸,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他的心头:“出什么事了?”
“刘天强死了。”
“什么?”晏淮震惊,猛地踩下油门,车速更快了。
林风摇突然语气严肃地问:“你师母说你老师失踪的事可能跟刘天强有关,是怎么回事?”
一听到刘天强三个字,晏淮身体一僵,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沉默几秒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声音低沉道:“刘天强是徐老师的一个病患家属,他妻子李霞在我们医院治疗过,徐老师是她的主治医生。”
林风摇转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然后呢,出了什么事?”
晏淮盯着前方,表情有些沉重,缓缓说:“李霞在上班的时候突发剧烈胸痛被紧急送到医院,初步检查为急性心肌梗死。当时李霞已经出现低血压休克症状,徐老师对李霞进行了详细的检查,确诊李霞患的是左主干心梗。”
“这个左主干心梗跟急性心梗有什么区别?”林风摇眉头微蹙,疑惑地问。
“是急性心梗的一种,也是最危重,死亡率最高的一种。”晏淮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声音却有些低落,“由于心血管被血栓堵塞,血液无法流通,导致心肌细胞因缺血缺氧而坏死,所以必须尽快手术,开通被堵住的心脏血管。”
“那李霞岂不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大白扒在椅背上,插嘴道。
晏淮点了点头:“是,李霞的病情持续恶化,治疗难度极大,但老师不想放弃,所以立刻安排为李霞准备手术。”
“那刘天强呢?”林风摇皱着眉追问。
“医院一早就联系过他,可他过了许久才姗姗来迟。”晏淮叹了口气,语气十分无奈,“老师跟他详细解释了李霞病情的严重性,必须立刻手术。但刘天强反应极大,说医院是为了坑钱过度治疗,坚持不同意手术,甚至要带走昏迷中的李霞。
幸好李霞的母亲及时赶到,手术才得以顺利进行。但因为延误治疗,李霞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心肌大面积坏死,最终多器官衰竭死亡。”
说到这儿,晏淮的声音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事后,刘天强认定是老师操作失误,导致李霞身亡,要求老师和医院道歉并索要巨额赔偿。
医院出具了详细的事故调查报告,证明老师的手术没有问题,但出于人道主义还是给予了他经济补偿,刘天强却仍不甘心,三番五次跑到医院大闹。
有一次他一身酒气拿着破酒瓶闯进徐老师的办公室,老师当时正在写报告,躲避不及,被他刺伤了胳膊,幸好警察和保安及时冲进去按住了刘天强,才没酿成大祸。”
大白坐在后座激动地说:“这刘天强也太不是人了。”
林风摇没接大白的茬,继续追问晏淮:“后来呢?”
“后来刘天强因为寻衅滋事被拘留了一个月,老师也因为手臂受伤暂时回家修养了。”晏淮声音里带着点无力,“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可刘天强一出来,又跑到医院去闹,还在偷偷打听老师的住址,所以我师母才怀疑老师失踪跟他有关。”
徐平失踪,与他有矛盾的刘天强紧接着就死了,就这么巧,这两件事凑在一起?那李尚跟他们会有关系吗?
林风摇皱着眉没再说话,车朝着明清路的方向一路疾驰,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天空也渐渐阴沉下来,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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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苑三幢楼下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几个小警察正守在旁边,周围围了一圈探头探脑的住户,议论声像嗡嗡的蜜蜂,此起彼伏。
张佳文站在单元楼入口,看见林风摇过来立刻迎了上去。她穿过警戒线,跟着张佳文一边往楼道里走一边问:“什么情况?”
张佳文声音发哑,语速飞快:“尸体在顶楼天台上,楼下的住户王阿姨上去晒被子的时候发现的,死状跟李尚一模一样,全身利爪伤痕,心脏被掏了,现场脚印、指纹、遗留物品一概没有,也是死后抛尸。”
林风摇脚步一顿,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随后三步并作两步往天台冲,晏淮跟在后面,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
虽然早有准备,但在看见刘天强凄惨的死状时,心还是猛地一跳。
刘天强躺在天台的水泥地上,四肢扭曲,身上无数的伤痕,还能看见里面森森的白骨,胸口一个空落落的大窟窿,边缘的皮肉翻卷着,暗红色的血已经凝固成了硬块,几只苍蝇在周围嗡嗡地飞。
晏淮腿脚发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捂住嘴,猛地转过身,肩膀止不住地颤抖,最后实在忍不住,跑到墙边吐了。他见过手术台上的鲜血,却是第一次直面这样残忍又充满恶意的死亡。
宋昀脸色阴沉,看见晏淮更加烦闷:“你怎么把他带过来了?”
“他认识刘天强。”林风摇语气急促,一眼也没看他。
宋昀眼神一凝,快步走到晏淮身边,冷声问:“你认识刘天强?过来,跟我说说吧。”
晏淮从兜里摸出一张湿纸巾擦了把脸,又把刘天强和徐平的事仔仔细细跟宋昀讲了一遍,随后宋昀拿出李尚的照片递到他面前:“那这个人你认识吗?”
晏淮忍着胃里的不适看了一眼后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不认识。”
林风摇没空管他们,上来就蹲在尸体旁边仔细查看,随后站起身,手指放在鼻尖上冲大白使了个眼色。
大白立刻收起了平时的嬉皮笑脸,然后把天台的每个角落都转了一遍,生怕有一丝遗漏,随后摇着头双手一摊,表示没有收获。
毫无发现的林风摇愈发烦躁,转头问张佳文:“痕检科有其他发现吗?”
张佳文脸色也很难看:“跟上次一样,什么也没发现。”
林风摇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三天死了两个人,别说妖怪,她连一丝妖气也没有捕捉到,实在是捉妖生涯的奇耻大辱。
风从半墙高的护栏外吹进来,带着燥热的火气,卷起地上的枯叶,在刘天强的尸体旁打了个旋儿。
晏淮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宋昀阴着脸站在旁边,拿着李尚的照片让他辨认;法医们正把尸体装进裹尸袋准备抬走,林风摇站在天台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眼神里满是凌厉。
警察撤走后,林风摇走到天台中央,双指捻着寻辨妖符注入灵力,随后符箓亮起蓝光,她长臂一挥,符箓便绕着她往四面八方飞出去,林风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远处,眼底愈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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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惊雷后,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林风摇坐在车上,呆呆地望着雨中晃动的树影,一言不发。
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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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没吃两口就急着赶过来,大白坐在后座上肚子咕咕直叫,却连大气也不敢出。
林风摇很少生气,有仇当场就报了,妖更不值得她生气,她天赋极高又天生能辨妖,八岁入门,十岁便能引气挥动斩妖剑,符箓阵法更是不在话下,师门一直把她当作接班人培养。
从她第一次捉妖开始,但凡被她盯上的,有一个算一个从未失手过,这次接连死了两个人,她却一根妖毛也没抓住,着实让她大为恼火。
好在夏日的暴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在大白觉得自己要饿晕过去的时候,宋昀敲下了林风摇的车窗,说道:“去吃个饭吧,吃完去刘天强家那边排查一圈。”
林风摇迟疑了一下,点了头。
几个人进了一家小餐馆,林风摇黑着脸,脸上仍带着隐隐的怒火,宋昀和张佳文也是一脸的疲惫。晏淮跟大白面面相觑,一句话也不敢说,避免一开口就惹怒三位大佛被当成炮灰扬了。
晏淮默默地拿着纸巾把桌子擦了好几遍,又用热水把筷子碗碟涮洗了一遍,才摆好放到林风摇面前,大白在旁边偷偷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无声地说:“还是你会来事。”
等了十来分钟菜终于上齐了,林风摇思绪繁杂,没怎么动过筷,大白夹起一块肉放到她碗里:“空空,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你尝尝。”
林风摇微微点了点头,夹起碗里的糖醋排骨吃掉了,看她吃了,大白又故作轻松地说:“别愁眉苦脸的了,吃完饭咱们再去找线索,等抓到那个王八蛋,我定让它尝尝我的白虎掏心。”
他张牙舞爪地比划着“白虎掏心”,把张佳文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饭桌上的气氛终于缓和了许多。
林风摇吃了几口又向宋昀问起:“李尚那边有什么特别的吗?”
宋昀一脸沮丧地垂着头猛扒了两口饭,嚼巴着说:“这个李尚母亲早逝,父亲前两年也因病去世,给他留下了不少房产,他靠着收租,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他经常帮附近的老人搬东西,跟他们聊天什么的,哪家有困难,他也很乐意帮忙。租户也说平时有什么问题找他,他都是第一时间给他们解决,有时候有些困难的一时交不上房租,他也从来不催,说之后补上就行,周围的邻居以及他的租户对他印象都很好。总之,是个公认的老好人。
而且李尚性格温和,几乎没跟任何人有过不愉快,得知李尚死亡的消息,大家都觉得很惋惜,让我们一定要抓住凶手。”
林风摇眼睛微微一抬有点不可置信:“一点口角也没跟人有过?”
宋昀“咚”一声把碗往桌上一放,皱着眉说:“就是没有,你说奇不奇。大家都说他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从来不跟人大小声,即便有些人看他好说话欺负他,他也从来不会生气,别人帮他说话,他还一直笑眯眯地让人‘算了算了’。”
林风摇嘴角微抬,嗤笑一声:“乐于助人,慷慨大方,还从不生气,他怕是个圣人吧。”
她顿了一下又问:“那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
“他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一股子老干部风。”宋昀摇了摇头,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他似乎挺念旧的,他父母去世两三年了,他衣柜里到现在还挂着他母亲的裙子呢。”
林风摇皱了皱眉没再说话,几人心事重重的吃完了饭,准备去刘天强家排查。
她原本想让晏淮自己回去,但刘天强的死也许跟他老师有关,晏淮还是请求她和宋昀能带上他一起去。
林风摇思考再三还是同意了,刘天强家离明清路有些远,她不想开车,正好让晏淮当个司机,免得她还没出手,先给自己整晕了。
6. 绵羊(5)
几人到了刘天强家,门打一开,一股难以名状的恶臭扑面而来。
大白站在门口差点吐出来,闻到这味道他实在受不了,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空空,我先去车上等你们吧,太臭了,我实在受不了。”
没等林风摇回话,他一把将林风摇的伞塞到晏淮手里:“明光伞你给她拿着,我先走了,呕……”
晏淮看着大白边走边作呕有点疑惑:“这么难受吗?”
林风摇也捂着鼻子,淡淡地说:“他嗅觉比常人灵敏,大概是人的五六倍吧。”
“啊?!那不是跟老虎差不多?”晏淮震惊得语调都高了。
林风摇白了他一眼,一脸看痴呆的表情。
宋昀让张佳文先在附近探查一番,自己则先一步进了刘天强家,林风摇和晏淮跟在后面进去。
刘天强家简直堪比垃圾堆,入口处堆积如山的快递纸壳子占了大半位置,只能勉强过去一个人;右手边的客厅茶几上堆满了零食袋子和残渣,酒瓶饮料瓶满桌满地都是;茶几后面的沙发上,杂乱无章的衣服堆成了山,许多都发黄发霉了;左手边的餐桌上密密麻麻地堆着吃完的外卖盒子和泡面桶,苍蝇在上面飞,嗡嗡的声响令人烦躁。
走进厨房更是让人眼前一黑,洗碗池里堆满了没洗的碗碟,肉乎乎的白色蛆虫在池壁上蠕动;台面上还有一些烂掉的蔬菜,灶上的炒锅里没吃完的剩饭长出了厚厚一层霉菌,几只蟑螂在这垃圾场里肆意横行,享受着属于他们的盛宴。
林风摇看了一眼,就连忙捂住口鼻吐槽:“这地方真是,下水道老鼠来了得直呼上天堂了。”
晏淮见状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她,纸巾淡淡的清香隔绝了一点难闻的味道,才不至于让她为这令人作呕的地方再添一笔。
她也受不了这恶心的腐臭味儿,用纸巾捂着鼻子去了卧室。
屋里床上泛黄的床单不知道多久没洗,散发出一股闷馊的脏油味儿,衣柜里的衣服皱巴巴地团在一起,唯独衣柜一侧挂着两条裙子,整洁干净,主人应该很爱惜它们。
床尾的梳妆台上放着几个瓶瓶罐罐,大多都已经见底,瓶身的标签已经被磨得模糊不清,看不出印的什么;一盘碎成四五块的粉饼被小心翼翼地拼回盘里,旁边倒着一只壳子已经裂开的口红。
林风摇看着梳妆台冷笑出声。
“怎么了?”晏淮不解地问。
她脸上不屑,语气嘲讽:“李霞死了,刘天强在医院大闹,外人以为他们夫妻感情有多好呢,实际他对李霞似乎并没有外界以为的那么好。”
“不仅不好,这刘天强估计还有暴力倾向,可能曾经对李霞家暴过。”宋昀手里提着根木棍,走进卧室,“这木棍上有陈旧的血迹,客厅的医药箱里还有很多跌打损伤的药和绷带。”
林风摇低头看了一眼宋昀手里的木棍,余光一瞥,却发现梳妆台的墙缝里似乎有东西。
宋昀顺着她的视线也发现端倪,立刻上手把梳妆台挪开,里面掉出一本满是灰尘的相簿。他捡起相簿放在梳妆台上,林风摇一手在脸面前扇灰,一手用纸巾捏住相簿一角翻开。
相簿前面几页都是些全家福,照片里的人从两个三个到四个五个,林风摇指着一张五人照片里的寸头小孩问:“这个是刘天强跟李霞的孩子?”
宋昀看了一眼点了下头:“对,是个女孩儿,一年前已经去世了。”
林风摇又眯起眼凑近看了看:“这是个女孩?怎么打扮得像个男孩一样?”
宋昀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叉着腰说:“刘天强家据说是三代单传,估计是有些重男轻女。”
“把自己当皇帝呢,他家有什么可传的。”林风摇白了一眼,十分嫌恶地说道。
随后她又捏着纸巾翻了几页,相簿后面是些泛黄的老照片,应该是刘天强的父母以前的照片。
里面有一张单人照格外显眼,照片上的女孩长相温婉,明眸皓齿,梳着两个辫子,鬓边别着一支珍珠发卡,穿着时兴的裙子和小高跟鞋,十分漂亮。
林风摇见晏淮一直盯着照片,疑惑地问道:“怎么了?这照片有什么不对吗?”
“这个女孩应该是刘天强的母亲吧,这张照片看,他母亲应该家庭条件挺优越的。”晏淮指着照片上女孩儿的手腕,“她手上这块银表,在那个年代挺昂贵的,得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才用得起。”
林风摇又凑近看了看:“那又怎么样?”
晏淮摇了摇头:“只是有点感慨,在前面的照片里,刘天强的母亲穿得十分朴素,而且看起来唯唯诺诺,眉眼间甚至有一股怨恨,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自信和张扬,她在这个家里应该过得很不好。”
林风摇垂着眼看着照片上那个明媚的女孩,心底有些悲凉,她实在很难想象,这个家到底是如何将一个年华大好的女孩磋磨至此的。
三人盯着照片沉默了一会儿,林风摇一转头,发现窗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黑猫,正端坐在窗台上,用幽绿色的眼睛盯着她。
她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确实只是一只普通的黑猫,但她总觉得这只猫有些怪怪的,正想走近细看,黑猫“喵”一声就跳下窗台逃走了。
.
从刘天强家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宋昀只能将目光转向刘天强的社会关系。他立刻带着张佳文安排人在刘天强家附近排查走访,希望能从中找到新的线索。
林风摇本来就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况且排查社会关系是他们警察的事,她也不便跟着掺和,就带着晏淮在街区里四处晃荡。
下午的太阳十分毒辣,晒得林风摇脑门发烫,转了一会儿她就有点受不了了,找了个枝繁叶茂的树荫下躲着,晏淮将明光伞放在她身边,又递给她一张湿巾,说道:“你先歇会儿,我去买点水。”
林风摇接过湿巾擦着脑门的汗点了点头,看着烈日下晏淮的背影一点点缩小,在心里默默给他发了张好人卡:长得很好,性格也不错,就是人有点呆,少了点乐趣,可惜了。
等了十几分钟也不见晏淮回来,她正准备收回刚发出去的好人卡,远远就看见晏淮扶着个杵着拐的老太太,心下一惊,这家伙不会被讹了吧。
晏淮扶着老太太坐在树荫下,又拿出一瓶水拧开,递到林风摇面前:“不知道你爱喝什么,我就随便拿了两瓶,你要是不喜欢我再去买。”
林风摇一把拽住晏淮的胳膊,将他拉过来,背着身低声问他:“那老太太什么情况?”
晏淮声音温和,轻轻地说:“路上遇到的,我看她坐在路边晒着,腿疼得厉害走不了,就扶了一下。”
林风摇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对此深感佩服,这年头敢扶瘫坐在地的老太太,实在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好在老太太也是个正常人,拉着晏淮坐在她旁边,还一直用蒲扇给他扇风。
也许是医生的职业病犯了,晏淮问起老太太的腿:“您这腿去看过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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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医生怎么说?”
老太太摇着蒲扇淡然一笑:“老毛病啦,看也没什么用,反正啊,我也没几年了。”
晏淮垂着头没说话,风把他的头发吹得有点乱,林风摇突然觉得他看起来似乎有点落寞,像只没绳的风筝,只能无力地漂浮。
老太太似乎也察觉到晏淮的低落,拍了拍晏淮的手:“人这一辈子不都是这样的嘛,到了头了,再怎么留也是留不住的。”
休息一会儿后,老太太杵着拐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拍了拍晏淮的肩膀指着不远处说:“小伙子,还得麻烦你们再送老婆子一程。呐,前面那门口树上挂着福字的就是我家了,谢谢你们了。”
晏淮点点头站起来扶着老太太往前走,林风摇跟在后面,觉得这一幕很熟悉。以前她父亲也是这么扶着奶奶回家,她就在后面一蹦一跳地跟着他们。
晏淮将老太太扶进屋里,林风摇站在门口还沉浸在回忆里,耳边传来晏淮的声音:“林小姐,你进来一下。”
林风摇回过神来走进屋里,晏淮把一件老太太的衣服递到她面前,她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看这儿。”晏淮指着衣服上的补丁,低声说,“这个补丁我在刘天强家的照片里看到过,有一张李霞抱着孩子的照片,她的袖口上就打着这个补丁。”
“你确定?”
晏淮点点头:“针脚一模一样。”
林风摇有些疑惑他连针脚也能看得出来?但还是拿着衣服走到老太太面前,蹲下柔声问道:“奶奶,您这件衣服上的补丁是谁给您绣的呀?”
老太太眯起眼睛看了看:“这个呀,是刘家媳妇儿给补的,她手可巧了,补得好看。”
“您说的刘家是刘天强家吗?是他的老婆李霞给您补的?”林风摇追问。
“是啊”老太太语气惋惜地说:“那女子啊,人可好,可惜了,年纪轻轻啊就遇上那样的事。”
林风摇偏了偏头疑惑地问:“那样的事?是什么事啊?”
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拍着扶手激动地说:“那无良医生害的呀,为了坑钱,好好的人送过去,就给治没了。”
林风摇意识到老太太说得是徐平,抬头看向晏淮,他眉头皱成川字,嘴唇紧抿,紧绷的下颌微微抽动,似在用力隐忍着怒火。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又问老太太:“那刘天强平时对李霞好吗?”
“好呀,平时出门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是他一个人拎,重活累活从来不让他媳妇儿干,还经常给她买吃的用的,那下雨天打伞自己半边身子都湿透了,他媳妇儿身上还是干干净净的。”
老太太说完晏淮神色也没缓和,紧攥着的手指指节都泛白了,看得出来是真生气了。
林风摇跟他相处不久,摸不准他真发起脾气来会怎么样,连忙转头对老太太说:“奶奶,我们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她拉着晏淮赶紧出来,走远一点才放开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儿吧?”
晏淮摇摇头也不说话,脸上仍是一脸怒气。
林风摇撇撇嘴,眼珠转来转去,满脸的不知所措,最后十分艰难地开口道:“你别放在心上,他们也是被刘天强哄骗了。”
她说完自己都心虚,真是毫无作用的安慰呢。
正当两人尴尬地要把地杵个洞的时候,林风摇又看见了那只黑猫,它蹲在台阶上,远远地盯着她,随后晃了晃毛绒绒的脑袋,似乎在示意她什么。
7. 绵羊(6)
蹲在台阶上的黑猫甩了甩头,墨黑的毛上沾着巷子里的尘土,它转身跑了两步,又突然停住,回头用幽绿色的眼睛望向林风摇,像是在刻意等待,随后才纵身窜进前方的拐角,身影很快融入灰扑扑的巷弄里。
林风摇盯着跑走的黑猫,拍了拍身旁的晏淮:“走,那黑猫有些不对劲。”
两人循着黑猫的踪迹在巷子里追,青砖墙上爬满藤蔓,老巷纵横交错,险些把人绕晕。到了一处拐角,黑猫猛地往旁边的院墙根一窜,竟凭空没了踪影。
林风摇正想用寻踪符找寻黑猫,符箓捻在指尖发出盈盈的蓝光,旁边院子的木门却“吱呀”一声被拉开,从院子里走出来个穿白褂子的老头,怒气冲冲地问他们:“你两在这儿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不会是猫贩子吧?”
晏淮见状,下意识往前挪了两步,不动声色地将林风摇挡在身后,脸上堆起温和的笑:“不是不是,您误会了,我们就是看小猫可爱,想逗逗它,没想到它是有主人的。”
“你别管它有主没主的,我这巷子里的猫,谁也不能碰!”老头的火气半点没消,挥着手冲两人吼道,“快走快走,别在这儿碍眼!”
林风摇偏过头往院子里瞥了一眼,发现那黑猫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正乖巧地趴在一个老太太怀里,院里还坐着七八个老人,她扯了扯晏淮的袖子,压低声音说:“走吧。”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晏淮见她似乎不打算找那黑猫了,忍不住问道:“不查了吗?”
她点了点头,脚步没停,语气平淡:“捉妖师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能在人前妄动灵力,一是暴露身份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二是会引起普通人的恐慌。”
晏淮想起初见时的场景,对此说法颇为认同,他从公园回去一连几天都在做噩梦,整得他天天都浑浑噩噩的。
失去黑猫的线索后,两人又在巷子里瞎转了一会儿,天不知不觉地快黑了,林风摇接到大白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有气无力地问:“空空,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快饿死了。”
林风摇看看时间确实不早了:“我们马上回去,宋昀他们回去了吗?”
“没呢,我刚给小文文打了电话,她说没跟宋昀在一起,估计是分开排查去了吧。”
林风摇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两人开始往回走。
.
回到刘天强家楼下时,天已经黑了,路灯亮起昏黄的光,张佳文站在车边喝着水。林风摇左右看了看,仍不见宋昀的身影,疑惑地问:“宋昀还没回来?”
她咽下一大口水,声音略微干涩地说:“我给他打电话他没接,可能是正在询问。”
林风摇点了点头,四个人坐在车里等着宋昀回来,大白饿得受不了,已经连啃了两三个面包。
可大半个小时过去了,仍不见宋昀回来,电话也打不通,林风摇觉得有些不对劲,转头问张佳文:“你们平时询问不都是两个人一组吗?今天他为什么突然单独行动?”
张佳文低下头,有些愧疚:“下午实在太晒了,我跑了半天有点中暑,师父就把我带到一个小诊所里,让我在那儿歇一会儿,他自己先在附近走访。我在诊所里休息了四五十分钟,缓得差不多了给他打电话,他就一直没接。”
林风摇皱着眉问:“你们分开前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
“奇怪的事?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啊。”张佳文抓了抓头发仔细回想,忽地眼睛一亮,“路上老看见一只黑猫,似乎一直在盯着我们。”
“一只绿眼睛,通体漆黑的猫?”
张佳文猛地点头:“对!”
林风摇两眼一闭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们在哪里分开的?咱们先去附近找找。”
“那边。”
晏淮顺着张佳文指的方向一路行驶过去,林风摇开着车窗,目光扫过路边的每一处阴影,到了两人分开的地方仍然没有找到宋昀。
她左右看看确定没有其他人后,立刻双指捻着寻踪符注入灵力,泛着蓝光的寻踪符朝着一个方向飞出去,晏淮立马开车跟上。
车行驶到一片铁围栏前过不去了,但寻踪符还在往前飞,林风摇发现围栏被人弄开了一个口,刚好够一个人穿过去,她立刻拿着明光伞下车,穿过围栏追着寻踪符过去,晏淮几人紧跟在她身后
几人追到一块空地,看见宋昀眼神呆滞,身体僵硬地站在一盏微弱昏黄的路灯下。张佳文刚想冲上前查看,被林风摇伸手拦住,她腰间的银铃轻轻晃动,泛起浅浅的白色荧光。
林风摇目光落在宋昀脚下,看着地上发黑的影子,快速捻出一张符箓,指尖灵力流转,符箓立时亮起金光,随后手一挥,发着光的符箓朝着宋昀飞去,宋昀四周被符光照亮,眼神逐渐清亮,神志也立刻回笼。
张佳文连忙跑过去,带着惊魂未定的哭腔说:“师父,你没事吧?你吓死我了。”
宋昀拍了拍张佳文的肩膀安抚一下,又看向林风摇:“我这是着了什么妖物的道了?”
林风摇没回答,盯着前方黑漆漆的深处冷哼一声:“引我们过来却不现身,如此窝囊难成气候,不如我一把火燎了,早日送你入轮回,兴许还能投个好胎。”
她说着便在指尖捻起一道火符,艳红的火焰在符上跳动,四周寂静无声。
忽地从几人背后蹿出一只黑猫,飞扑向她捻着火符的手,她怕火符会烧到小猫,迅速收回了灵力,黑猫尖利的爪子在她手背上拉出两道血痕,随后“嗖”地窜进黑暗里,没了踪影。
火符灭了,月光被云层蒙住,周围只剩下一盏微弱的路灯,风一吹还滋滋啦啦地响,一副随时要歇菜的架势。
林风摇有点生气了,这狗东西用无辜的小猫作饵诱他们前来,却又躲在黑暗里不肯露面,真是十成十的废物,她冷冷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你若还不出来,到时我打得你魂飞魄散,你可别叫屈。”
她手里的明光伞亮起盈盈的金光,没有利刃的凌冽,却透着一股蓄势待发、能刺破黑暗的锋芒。
话音刚落,一阵风把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原本贴在地上的暗影猛地向上翻卷,好似“人”一般站了起来。
“影妖?”林风摇盯着那暗影冷笑一声,“怪不得像只老鼠一样,躲躲藏藏,不敢露面呢。”
影妖听到那年轻的捉妖师如此轻蔑它,瞬间怒火中烧,从暗影里探出一只黑手朝她猛攻过去。林风摇灵巧地侧身避开,影妖带着寒气的手掌从她面前擦过,落在后面的路灯杆子上,苟延残喘的路灯摇晃了两下,“滋”一声咽了气,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是影妖的主场,它没有实体,只能藏在人的影子里,靠吸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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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情绪凝聚而成,吸到足够多,便能脱离人,形成独立的个体,而且影子会模仿主人的行为,能幻化成主人的样貌,甚至会试图取而代之。
眼见一击未中,影妖的身形骤然散开,化作无数道细小的黑影,朝着几人脚下的阴影里钻去,四周一片漆黑,不知它会躲到谁的身后。
林风摇来不及思索,立刻手捻火符掷向空中,火符瞬时燃起,火焰落在地上化作一圈光纹,将几人围起来,四周的阴影被火光照得透亮,刚刚钻进去的小黑影被火一燎,尖叫着从阴影里窜了出来。
“你以为这点小伎俩能困得住我?”重新凝聚成人形的影妖,声音变得越发尖厉,它猛地张开双臂,周身的暗影开始涌动,像有无数只手从暗影里伸出来,朝着林风摇扑去。
她撑着伞足尖一点地面,身体如轻燕一般跃起,一道金色符文从她掌心飞出,打在影妖身上,影妖瞬间僵在原地。林风摇抓住机会,手持长伞向影妖刺去,伞尖碰到影妖的身体,却宛如刺进空气一般,毫无阻力,当然也毫无伤害。
林风摇撑伞落地站在光圈前面,眉头微蹙。火符维持不了太久,一旦火符彻底熄灭,影妖定会伺机钻入影子里控制他人,若被它得逞,她再想出手,可能会伤到被附身的人。
她稍加思索后,缓缓转动伞柄,将灵力灌进去,顷刻间伞面亮起刺目的金光,影妖见此却没有半分要逃的意思,反而再次朝她猛扑过来,它顶着刺目的金光,双手直取林风摇心口。
林风摇不闪不避,手腕一转用伞面挡在身前,影妖原本模糊的轮廓在金光下清晰了几分,身上的暗影淡了些许,隐隐能看出是个女人。她皱了皱眉,一掌拍在伞柄上,巨大的灵力顺着伞柄流向伞面,“砰”一声,影妖被击飞出去。
“你们,你们也是他请来的帮凶?你们没有一个好东西,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影妖趴在地上,仍然不肯善罢甘休,躲在树影里面叫嚣,刺耳的尖啸声震得人耳朵疼。
身后的火符圈撑不住开始渐渐暗淡,她必须立刻解决掉影妖,林风摇皱着眉,运气从伞柄里抽出斩妖剑。
原本她是不想如此的,毕竟斩妖剑一出它就真要魂飞魄散了,她虽有怨气,但没伤过人,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但现下它不顾一切地想要他们的命,那就留不得它了。
林风摇将伞抛向空中,伞面灼灼的金光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她手持金光流转的斩妖剑纵身跃起,宛如陨星般,直直朝影妖刺去。
只差分毫,斩妖剑便要没入影妖的身体,身后却传来晏淮急切的喊叫:“别杀它!”
她手腕用力一转,斩妖剑从影妖肩头刺过,它发出抽痛的嚎叫声。林风摇立刻回身在它身上贴了一张显身符,以免它再次伺机钻入谁的影子里。
她转过头愤愤地盯着晏淮:“你最好能给我个合理的理由。”
“它是刘天强的母亲。”晏淮急切地喊道。
“什么?”几人齐声惊呼,齐刷刷地看向瘫在地上的影妖。
它在显身符的作用下,逐渐露出真实面貌,它身形浮肿,头发稀稀拉拉,眼底一片青黑,已经丝毫看不出照片上那个年轻女孩的风采了。
跌坐在地的影妖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那哭声恸彻天地:“这世上,唯一还认得你的,竟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8. 绵羊(7)
影妖的哭嚎宛如积蓄了半生的委屈和苦楚突然决堤,震得人心都发颤。
它的肩膀剧烈地抖动,浮肿的身子缩成一团,像块被揉皱的抹布,连周身的黑影都在跟着发抖,溅起细碎的黑烟。
几人杵在原地,听着影妖悲痛欲绝的哭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若它真是刘天强母亲的影子,那在这哭声背后的,该是一个女人何等绝望的一生?
不知过了多久,影妖的哭声终于像燃尽的烛火般渐渐弱了下去。它将整个身体缩在一片阴影里,脑袋无力地垂着,浮肿的肩膀还在微微起伏,偶尔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
林风摇见影妖逐渐平静下来,朝着晏淮使眼色,晏淮会意,慢慢走到离它稍远的地方,声音又轻又柔地问它:“你是刘天强母亲的影子,对吗?”
影妖的脑袋动了动,抽抽嗒嗒地点了点头。
见它似乎对他们没有那么大敌意了,晏淮才又往前挪了几步,在影妖面前蹲下:“那你能告诉我们,为什么一开始对我们有如此大的敌意吗?”
“我看见你们进了那个畜生家。”影妖猛地往后缩了缩,声音嘶哑,随后又抬起浮肿的手,指着站在一旁的宋昀激动地吼,“他,他是害死她的帮凶。”
“我?”宋昀一脸懵地指着自己,转头又对上林风摇和晏淮探究的目光,连忙摆手解释,“怎么可能是我呢,他妈死的那会儿我才多大啊。”
林风摇盯着宋昀上下扫了一眼淡淡地说:“可能因为你是警察。”
“对!”瘫坐在地的影妖突然暴起,眼神凶恶地指着几人嘶吼道,“跟他一样拿着警官证的男人,带着个臭道士来到家里,三言两语哄骗他们害死了方萍,你们今天又要来收我,你们……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林风摇嘴一撇,语气十分不耐烦:“要不是你上赶着送,我哪有那个闲功夫来收你。”
影妖顿了顿,看看一脸冷漠的林风摇,又转头看向晏淮,晏淮迎着它的目光,眼神诚挚地点了点头道:“我们不是来抓你的。”
“那你们去那个畜生家做什么?”影妖的声音弱了些,却仍带着警惕。
晏淮刚要开口,影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激动地问:“你们是不是来查案子的?是来查方萍的死吗?”
“我们是来查刘天强的案子的。”宋昀在一旁冷硬的说道。
影妖苍白浮肿的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刘天强的案子?你的意思是……刘天强……死了?”
见宋昀点了点头,它先是愣了几秒,紧接着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大笑:“死了!哈哈哈哈!这个畜生终于死了!刘家断子绝孙了!哈哈哈哈……”
那笑声尖锐刺耳,却又夹着浓烈的痛苦,听得几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究竟是何等的折磨,让一个母亲会如此恨毒了自己的儿子?
林风摇垂着眼,看着坐在地上笑得近乎癫狂的影妖,语气平淡地问:“你这个样子,看起来跟了她挺久了吧?”
影妖的笑声戛然而止,点了点头,手无力地垂在地上,声音低低道:“方萍小时候,父母忙着工作没空陪她,总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她常常在月光下跟影子玩儿、说话,时间长了,我就逐渐生出了些灵智。”
林风摇挑了挑眉:“吸收些月华之气,又遇上个心性单纯的小女孩儿,便得以生出了灵智,你倒是好运。”
“好运?”影妖低垂着头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自嘲,“若是真的好运,我们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她长大一些后,父母便送她去读书,她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在学校交了许多新朋友,渐渐的就不怎么跟我玩了。”影妖的声音渐渐飘远,像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我看着她从小女孩长成大姑娘,我就躲在她的脚下陪着她长大。我原以为,她这样的女孩,未来定会过上顶顶好的日子,直到刘天强的父亲——刘勇出现。”
宋昀皱着眉,质疑道:“我查过刘天强的家庭,他父亲刘勇以前是个老师,走访的时候街坊四邻也都说,他父亲文质彬彬的,是个老实人。”
“老实人?”影妖猛地抬起头,周身的黑影剧烈翻涌,浑身发起抖来,“假的!那都是演给外人看的!全是假的!”
它的声音发颤,一字一句地吐出那些尘封的往事:“方萍爱上了家境贫寒的刘勇,可她父母不同意,将她锁在家里,刘勇却哄骗方萍与他偷偷地私奔。一开始两人浓情蜜意,刘勇对方萍确实很好,可没多久她就怀了孕,刘勇以此为借口带着方萍回方家向她父母要钱,方萍父母对她失望至极,将他们赶了出来,还跟方萍断绝了关系。”
“没要到钱的刘勇把所有火气都撒在方萍身上,刘家父母对这个死乞白赖贴上来的儿媳十分不满,变着法儿地折磨她,害她肚子里孩子没保住。孩子没了,方萍崩溃大闹,刘勇不顾她刚刚流产身体虚弱,竟动手将她打个半死!”
影妖的声音里满是恨意与不甘:“失去孩子的痛苦和对刘家的失望折磨着方萍,没有人知道她的痛苦,没有人帮她,走投无路,她又再次想起了藏在脚下的影子。”
“于是方萍将所有的苦痛哭诉与你,你长期吸收她的情绪和怨愤,灵智变得越发强盛,对吗?”林风摇垂着眼顿了顿,目光落在它虚化的脸上,“她再次想起了你,你很开心吧?”
影妖沉默了很久,才苦笑道:“人但凡能有一个出口,又怎么会想得起脚下的影子呢。
她流产以后身体本就虚弱,又被刘家折磨,一直没能再怀上孩子,刘家竟然怂恿刘勇去外面找女人,她为了留住刘勇,也为了讨刘家父母欢心,一改往日以泪洗面的样子。她出去找了工作,结交了新的朋友,赚了不少钱,漂亮又有能力还对刘勇死心塌地的女人,为刘家赚足了脸面,对她也好了许多。
可狗改不了吃屎,刘勇凭借着他好老师的名声和外表,总在外面勾三搭四,方萍跟他闹,他就动手打她,刘家父母也说方萍是不下蛋的母鸡,方萍再次跌入深渊,我恨不得将刘勇撕碎,可我只是个影子,连碰都碰不到他。”
“你就那么恨刘勇?”林风摇问。
“我当然恨!”影妖嘶吼道,“不止我恨,方萍也恨,若不是刘勇,她本可以有更好的人生。”
“可她有了更好的人生就想不起你来了。”林风摇的声音很淡,却像一把刀,“你偶尔也很庆幸,她最后也只有你了,对吧?”
“你胡说!”影妖突然发了疯似的朝林风摇扑过来,却被她周身的气场逼退,“全世界我最希望她好,我怎么可能……”
“因为你不希望她再次拥有,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林风摇语气冷淡地打断它,“所以你藏进刘勇的影子里,藏进刘勇父母的影子里,控制他们,腐蚀他们,让他们加倍地折磨方萍。”
影妖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戳中了心事,过了很久才喃喃道:“我不想的……是她日子一好过,就不再理我,我不甘心。”
“你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大白忍不住插嘴道,“你本来就只是个影子。”
影妖没理会大白,只是低着头。
林风摇又问它:“那刘天强呢,你连她唯一的孩子也容不下?”
“我没有!是刘天强,方萍一手带大的儿子,他才是真正的恶魔!”影妖突然激动起来,“本来方萍已经心灰意冷了,她却又怀孕了,方萍近乎偏执地将所有心力都倾注到这个孩子身上。可是魔鬼的种又能是什么好东西,刘天强完全继承了刘勇的虚伪和狠毒,不……他比刘勇更狠,他连亲妈也不放过。”
“那你说他们害死了方萍,是怎么回事?”一旁的宋昀问道。
影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带着绝望的寒意:“他们父子俩对方萍非打即骂,极尽折磨,方萍又一次被打后,跑到派出所去报案,警察不但没有帮她,反而将她送了回去。从那以后,刘家就把她锁在家里,不让她出门,方萍每天都在窗户边向路过的人求救,外面的传言也越来越多,都说方萍疯了。”
它顿了顿,绝望地说:“有一天一个拿着警官证的男人,带着个道士来到家里,那道士说方萍是被邪祟附身了,要对方萍驱邪。方萍不从,发了疯地想逃,可他们将她拦得死死地,她逃不出去,索性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林风摇皱着眉追问:“那方萍死后你又寄生在谁身上呢?李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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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妖点点头,语气充满愤恨:“他们刘家没有一个好东西,人前都是老实人,在外低眉顺眼,回到家对她们就像对待猪狗一般,好好的人进了他家的门,都要被逼成疯子。刘勇对方萍非打即骂,刘天强更加是个畜生,对亲妈尚且如此,对李霞又能好到哪儿去?”
“方萍死后,李霞成了他们下一个折磨的对象,我寄生在她的影子里,企图控制她为方萍报仇。”影妖有些无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李霞对刘天强就像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无论他们怎么折磨她,她都从来不反抗。”
“那刘勇的死是你……?”林风摇没彻底问出口。
影妖眼神呆滞地摇了摇头:“也许是报应吧,方萍死后一年,刘勇也因为得癌症死了。呵,真是便宜他了。”
“害死方萍的只剩下刘天强了,你如何肯善罢甘休?”
“我当然不肯!”影妖盯着林风摇的眼睛蓦地睁大,“可李霞太没用,我又妖力低微,无法脱离宿主单独行动,只能寄生在小黑身上另寻目标。”
“你为什么不直接寄生在刘天强身上呢?”大白好奇地问。
影妖苦笑了一声:“我伤不了他。“
林风摇看着它,缓缓道:“你本来就是因为方萍存在的,刘天强毕竟是她的亲儿子,即使她再恨,也不会对亲儿子下手。”
影妖愣了很久,发笑似地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不过也不重要了,反正刘家,已经死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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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层不知何时逐渐散开,清冷的月光倾泻下来,洒在影妖泛着黑气的身体上,月光触及皮肤的瞬间,它像被烫到般微微颤抖。
“刘家死绝了,都死绝了……”它重复着这句话,声音渐渐低下去,原本凝聚的黑影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墨雾。
晏淮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却被林风摇轻轻按住了胳膊,她手背被方才的黑猫抓出了两条血痕,在月光下尤为清晰。
影妖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低头看着自己逐渐虚化的手,和一点点变成细碎黑烟的身体,正顺着月光的轨迹往上飘。
它突然平静了下来,不再笑,也不再恨,只是抬头静静地看着月光。
它的身体越来越淡,几乎要和周围的月光融为一体,它抬起虚化的手,像是想触碰远处的什么,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没有……没有想让你痛苦,我只是……想一直,陪着你……”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影妖的身体彻底化作了漫天的黑烟,被月光一照,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林风摇抬头望着月亮,沉默良久,大白走到她身旁,脑袋耷拉在她肩膀上,蔫蔫地说:“空空,我饿了。”
她收回目光,撸猫似的摸了摸大白的头说:“嗯,走吧。”
宋昀走在最后,望着那片被黑气浸染过的阴影,安静地贴在地上,像从未有过那样一场撕心裂肺的哭嚎。
方才影妖说的那些话,像一把重锤,砸得他胸口发闷,他想起走访时,邻居们说起刘勇“文质彬彬”、刘家“和睦美满”的样子,再对比影妖口中那个充满暴力与折磨的家,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原来有些“好”,从来都是演给外人看的。
几个人上了车,晏淮看着林风摇被猫抓伤的手,担忧地问:“你这伤口挺深的,都出血了,毕竟是野猫,去医院打个狂犬疫苗吧。"
林风摇抬起手看了看,无所谓道:“不用,打过了。”
“她啊,见了猫就走不动道。“大白贱兮兮地凑过来,“咱们片区的流浪猫啊,就没有没遭过她毒手的,这点儿小爪印,常有的事儿。”
晏淮还是不放心:“等会还是找个地方处理一下,天气热,容易发炎。”
“哥哥诶,快走吧,我快饿死了。”大白瘫在后座,活像滩没骨头的烂泥,“再不吃饭,我也要像那影妖一样消散了。”
晏淮笑了笑,车子发动起来,朝着灯火通明的方向驶去,林风摇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后视镜里,那片曾留着影妖痕迹的地面,只剩下月光静静流淌,那场跨越了半生的执念与痛苦,都随着影妖的消散,被永远留在了这个安静的夜晚。
9. 绵羊(8)
连着两日都没有休息好,林风摇本想赖床补个觉,却被宋昀一大早就把她薅过来查探兀城三院。
有了影妖的前车之鉴,宋昀如今草木皆兵,生怕自己再撞上什么妖物。
到了三院,宋昀带着张佳文去询问,大白被晒得蔫蔫的,趴在走廊长椅上不肯挪窝,林风摇索性一个人在医院里瞎晃,晃到二楼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林小姐。”
她转过身,晏淮正快步朝她跑过来,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几分关切:“你怎么在这儿?是身体不舒服吗?”
林风摇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来查探。”
晏淮“哦”了一声,视线又飘到她手背上,那道被流浪猫抓伤的痕迹还十分清晰,他立刻皱起眉:“你这手,又没上药吗?”
林风摇抬起手看了眼,满不在乎地摆手:“没事,小伤。”
“小伤也要处理啊,万一感染了。”晏淮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旁边的办公室去。
林风摇左右打量着,觉得有些不妥:“医生办公室能随便进吗?”
“没事,这是我老师的办公室。”晏淮一边说一边从柜子里翻出碘伏和无菌棉球,小心翼翼地抓起她的手。他的动作很轻,蘸了碘伏的棉球擦过伤口时,力道控制得刚好,没让她觉得疼,末了还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吹。
“你来医院干什么?”林风摇看着他低头认真包扎的样子,随口问道。
“师母让我来把老师的私人物品带回去。”晏淮低着头,已经撕开了纱布,一圈圈仔细地缠在她手上,连边角都压得整整齐齐。
“哦……”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话了,办公室里静了下来,只剩下纱布摩擦的细微声响,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几分说不清的尴尬。直到晏淮系好纱布结,才轻声说:“好了。”
林风摇抬起快被包成“粽子”的手,嘴角抽了抽:“果然是医学生,就是严谨哈。”
“你那手老爱动来动去的,我包严实一点,免得你不注意蹭掉了。”晏淮摸了摸后脑勺,眼神里带着十分的诚挚。
“你想得还挺周到。”林风摇简直快气笑了,包成这样她还怎么捻符施法啊,但人家毕竟是好心,她也不能做那咬人的狗。
给林风摇包扎好,晏淮抱着装满徐平私人物品的箱子,跟着她出了办公室,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林风摇想起之前的事,随口问道:“徐平是你老师,那你也在这医院上班?”
晏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林风摇不解。
晏淮垂着眼,声音低了些:“之前是,现在不是了。”
林风摇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有些失落,试探地问:“因为刘天强?”
“不是。”晏淮摇了摇头,自嘲道,“也许,我本来就不适合做医生吧。”
“哪有那么多人生来就一定适合做什么。”林风摇的声音轻得像风,“我听说学医很辛苦,这你都能坚持下来,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适合呢?”
晏淮脚步顿了顿,望着走廊尽头的窗户,轻声说:“因为医生也救不了所有人。”
林风摇停下脚步,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那你觉得,谁能救得了所有人?”
晏淮被问得一怔,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只一味沉浸在自己“救不了人”的挫败里。
就在这时,走廊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晏淮抬头望去,只见一群人围在护士站附近,秦琛被挤在中间,在混乱的怒骂和推搡中猛地撞在墙角,额头瞬间渗出了血。
晏淮见状,赶紧放下箱子冲过去,试图分开争执的人群,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怒骂声里。
林风摇手搭在走廊栏杆上看戏,甚至有点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直到一阵莫名的寒意掠过,她突然动作一顿,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她猛地转身抬头,向对面的三楼望去,一道白影从柱子后面一闪而过,快得像错觉,等她再定睛看去时,那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走廊里吵闹的声音渐渐平息,宋昀不知何时赶了过来,举着警官证对着闹事的人冷声道:“再闹,都跟我回警局喝茶。”
闹事的人见警察来,一窝蜂的就散了,秦琛也捂着流血的额头去了换药室。晏淮和宋昀走到林风摇身边,她这才收回目光,淡淡问道:“问得如何?”
宋昀摇了摇头,又瞥了眼晏淮,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怎么哪儿都有你?”
晏淮尴尬地笑了笑,弯腰抱起地上的箱子:“我来收拾徐老师的东西。”
气氛突然有些怪异,林风摇有点头大,于是硬着头皮开口:“没线索,先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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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楼下找到询问完出来的张佳文一同往外面走,几人刚到医院门口,就见大白嘴里啃着个鸡蛋灌饼,手里还拎着两杯奶茶,颠颠地跑过来。
他把手里的奶茶一杯塞给林风摇,一杯递给了张佳文,宋昀看着张佳文手里的奶茶调侃道:“你这厚此薄彼得有点明显了吧?空空就算了,怎么佳文有我没有?”
大白嚼着饼,含糊不清地嘟囔道:“你个老男人凑什么热闹。”
“嘿,我……”宋昀作势就要给大白一脚,两人在前面打闹,张佳文跟在后面追着喊,“你不准打我师父。”
晏淮跟在林风摇身边,看了一眼宋昀,小声地说:“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吧。”
“你别放在心上,他就这样,喜欢嘴贱。”林风摇觉得可能是刚刚宋昀语气确实有点冲了,想着安抚一下晏淮,“我还想跟你问问医院的情况呢。”
“好!”晏淮眼睛一亮,立马点头答应。
林风摇看着他瞬间明朗的脸色,有点哭笑不得,这个人怎么这么好哄。
几人在晏淮的推荐下进了一家川菜馆:“这家菜挺不错的,平时医院里很多医生护士都爱来这儿吃,味道好,分量也很大。”
“份量大好啊。”大白摸着肚子说,“免得我吃不饱。”
林风摇揶揄道:“你有饱的时候吗?”
“没有。”大白挺着肚子理直气壮地说。
等菜的间隙,林风摇想起刚才那道白影,问晏淮:“刚刚我们站的那里,对面三楼是什么地方?”
“对面三楼?”晏淮垂着眼想了一下,“应该是心内科室吧。”
“心内科?”宋昀立刻接话,“徐平也是心内科吧?”
“嗯。”晏淮点了点头,“徐老师是心内科主任,除了他以外,心内科还有三位主刀医生。”
“我知道,我知道!”张佳文兴奋地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心内科另外的三位医生是司雪、郎鸣和齐宁宇,但他们三个在李尚和刘天强死亡的当天都有不在场证明。”
她抬头看向林风摇,小心翼翼地问:“师父,你们是怀疑凶手是心内科的人吗?”
“两位死者心脏都丢了。”宋昀沉声说。
“那妖……”张佳文左右张望,又伸手挡着嘴,压低声音说,“那凶手,不会是喜欢吃心吧?”
林风摇突然欠了吧唧的想逗她一下:“有可能。”
张佳文瞬间瞪大了眼睛:“空空姐,你说的真的假的啊?”
“假的。”林风摇嘴角轻扬笑出了声,随即却话锋一转,“但是……”
“但是什么?”宋昀追问道。
“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林风摇皱了皱眉,“妖怪踪迹本就难寻,即便杀了人常人也难以找到他们,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地抛尸呢?”
宋昀摸着下巴思索:“一般凶手抛尸要么是扰乱警方办案以此让自己脱身,要么是……挑衅?”
“凌虐、挖心、抛尸。”林风摇歪着头,摩挲着指腹,缓缓道,“倒像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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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自以为是的惩戒者会做的事。”
“那它要惩戒什么呢?”宋昀皱起眉,有些疑惑,“刘天强对母亲和妻子施暴,算是该惩戒,那李尚又是因为什么呢?”
林风摇手支在下巴上:“李尚背后,或许还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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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宋昀皱着眉频频回头,大白调侃道:“怎么了,你后面藏影妖了?”
“滚犊子。”宋昀轻骂一声,疑惑地说,“总觉得有人看我。”
“就你这狗窝里刨出来的形象,狗路过都要看你两眼。”林风摇嘲讽道。
“嘿,你两,出息了啊。”
几人吃完饭后正准备分道扬镳,各干各事的时候,宋昀朝一辆停在路边面包车后招了招手。
众人抬头望去,一个脸色发白的女人从车后面走出来,晏淮看清来人,愣了一下:“崔雪文?”
宋昀盯着两人,语气带着审视:“你们认识?”
崔雪文攥着衣角不说话,宋昀见状,叹了口气:“行吧,找个地方聊聊。”
张佳文就近找了家饮品店,崔雪文战战兢兢地坐在宋昀和张佳文对面,林风摇坐在她背后,刚好能听清她说话的声音。
宋昀开门见山:“说说吧。”
崔雪文深吸一口气道:“我认识李尚……他是我大学室友的前男友。”
宋昀这才来了精神:“你们最近有联系吗?”
崔雪文点了点头,眼眶泛红:“半年前,我跟李尚偶然碰到了,之后他就频繁地联系我,对我示好,可那时我已经订婚了,就拒绝了他。”
“他纠缠你了?”张佳文追问。
“嗯。”崔雪文的声音更低了,“他还是天天联系我,关心我,甚至亲自到医院来给我送东西;我跟未婚夫是相亲认识的,他性子木讷,不懂浪漫,李尚的示好,让我慢慢动了心,最后……最后跟他发生了关系。”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知道对不起未婚夫,就跟李尚说,我要跟未婚夫分手,跟他在一起,李尚一听居然不同意,甚至还威胁我,说要是我敢公开我们的关系,就把我的私密照片都发到网上,我害怕极了,只能跟他保持着这种畸形的关系。”
大白在背后悄声吐槽:“啧,这么变态呢?”
“直到有一天,我未婚夫在我手机里发现了这件事,他取消了婚约,跟我分了手,我爸妈也嫌我丢脸,跟我闹翻了。”崔雪文抹了把眼泪,“我想着,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跟李尚公开,可没想到李尚知道后,竟然也要跟我分手!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却说,‘我就见不得你们这种,别人轻轻一勾就红杏出墙的贱人,过得那么舒服’。”
宋昀皱起眉问:“你跟李尚大学的时候有单独来往吗?”
崔雪文支支吾吾地说:“他是我室友的男朋友,他来找我室友的时候,我们一起出去玩过几次。”
“你那时候就对李尚有意思了?”张佳文追问。
崔雪文迟疑了一下,声音低下去:“我承认,我是动了心,但我什么也没做。”
“动心了又怎么可能藏得住。”张佳文轻声地说,“李尚说不定那时候就看出来了,所以后来才故意对你示好,耍着你玩。”
大白在一旁小声吐槽:“没想到这李尚居然还是个情场浪子,厉害啊。”
“那李尚死前,你们还有来往吗?”宋昀追问。
崔雪文摇了摇头:“没有了,分手后他就再也没联系过我。”
宋昀冷着脸:“那你今天来找我们是?”
崔雪文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不甘:“我就是想让你们知道,李尚根本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斯文老实,他心里阴暗得很,他死了,也是活该!”
林风摇坐在她背后,手指轻轻敲着腿,李尚的秘密浮出了水面,可这跟他的死、跟挖心的妖怪,又有什么关系?还有三楼那道白影,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