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潮汐》
1. 01
宁宜的秋多雨且善变。
白日里还是万里无云,傍晚就毫无征兆地下起了一场暴雨,迅猛又急切。
“还好还好,这雨还挺有眼力见,一到下班就停了。”夏振林关了电脑,朝后看去,“师妹,去吃火锅?”
“不去。”沈星洧头也不抬地拒绝,继续整理手里的东西。
明天周末,她得回家一趟,老太太念叨挺长一段时间了,再不回要发飙。
“走呗,师兄请客。”夏振林说着伸出手,捏了捏沈星洧桌子上被养的半死不活的白掌,嫌弃地别开眼。
“你口腔溃疡好了?”沈星洧抬头乜了他一眼,把花移开。
“嘶—”
夏振林一听立马捂住右脸,面部表情痛苦,瞪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星洧没理他,把盆栽放到地上,拿湿巾擦着桌子。
夏振林捂着脸,看着比一年前沉稳内敛的小师妹,有些恍惚。
沈星洧刚来一部的时候,没人看好她,给她打上最多的标签就是花瓶。
夏振林是和沈星洧同一个大学的直系学长,自然知道她不是花瓶。
当年这位小师妹可是在辩论赛上把全院男神怼到表情管理失控,小伙子自那以后见了她都绕道走。
没等夏振林恍惚回神,沈星洧已经抱着盆栽已经走到门口,语调轻快,“师兄再见,周末愉快。”
夏振林摇摇头,轻笑,下一秒疼的呲牙咧嘴。
…
沈星洧不爱做饭,而且今天嘴馋了,想吃南街的那家米线,于是走到一旁的公交站等车。
雨后空气泛着凉意,马路上闪过一道道急匆匆的人影。
沈星洧戴着耳机听歌,眼眸半阖,窗外树影匀速倒退,轻缓的音乐悠悠泄出,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
这会儿正是晚饭时间,店里人多,沈星洧等了几分钟才有座位。
她是熟客,虽然有段时间没来了,但老板记得她,笑着问:“来啦,还是老样子?”
“嗯,谢谢姐。”
沈星洧坐下,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不禁又想到了那个人,含着笑意的眼眸垂下,满是落寞。
……
从饭馆出来,不知不觉,沈星洧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走偏了。
小巷潮湿阴暗,空气里裹挟着刺鼻难闻的气味。
杂乱的脚步踩在水洼里,溅起水珠砸在裤脚,黏在小腿,肌肤湿腻难受。
“忘了跟你说,这段时间晚上尽量别出门,之前陈检被报复,大半个月都在医院,千万别赌万一。”耳机里传来夏振林懊恼的声音,“早知道我送你了,这样,下周开始我送你。”
沈星洧看着眼前出现的一排人,眸色淡淡,气定神闲地开腔,“巧了不是,晨阳中学对面,知行书店。”
“什么?我……”
那边又说了什么,沈星洧没听,她把背包连同手机放到一旁干净的台阶上,又将外套脱下放在上面。
为首的那人她见过照片。
王翊丞,十八岁,父亲犯了事,刚进去,她经手的案子。
少年青涩的脸上怒目横生,手里的木棍直指沈星洧。
他眼眶通红,嗓音嘶哑像即将出笼的野兽,“我爸的案子,是你办的?”
沈星洧冷冷开口,“是。”
“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我妈?”
他失控地大吼,木棍劈开暗沉的夜幕,朝着沈星洧的脑袋砸过去。
沈星洧眸色一沉,侧身躲开,钳住他的手,干脆利落地卸了那条胳膊。
其他人要上前,沈星洧偏眸,眼神狠厉。
几人被吓地站在原地不敢上前,攥着棍子的手微颤,怒意中夹杂着惧意。
沈星洧松开手,王翊丞惨白着脸跌坐在地上。
她将那根木棍踢开,眼神冷的几乎融进夜色,没有温度的声音平缓流出,“都想进去?”
哐当几声,管制刀具脱手落地,几人都往后退,眼里闪着后怕。
都是一群刚上大学的学生,理智回笼,知道自己犯了蠢。
一个姑娘脚步趔趄地上前,看着王翊丞的胳膊眼泪直流。
沈星洧下手快狠,没留一点余地,王翊丞垂着一条没有知觉的胳膊,额头冒出一层冷汗,脸色煞白,投来的眼神恨意浓烈。
“姐,我们错了,能不能别报警?”
女孩声音发抖带着哭腔,带着恳求的眼神看向沈星洧。
王翊丞想要说话,被女孩制止。
沈星洧眸色微闪,还没出声,一道冷嗤蓦地响起。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不约而同地循着声源看过去,沈星洧跟着扭头,只见巷子口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黑衣黑裤,寸头,眸色冷冽,带着狠厉,浑身透着一股凛冽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沈星洧大脑一阵嗡鸣,气血上涌,耳边所有的声音顷刻间消失。
她呆愣地望着那道身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潮意毫无征兆的涌进眼眶。
心脏酸涩难挨,嗓子里像被堵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那人正欲往这边走来,一道人影从他身后跑出。
“没出事吧?人在哪儿?”
中年警察看到沈星洧脚下的管制刀具,又看向旁边的一众小年轻,已然串起事情始末。
夏振林他认识,一听是他的师妹,他们跑的飞快。
还好还好。
沈星微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在那道身影上,见他要转身离开,抬脚就要追。
“欸,先别走,先跟我去做个笔录。”
沈星洧跟着去了警局,路上和夏振林说了她没事,夏振林不信,沈星洧只好把过程详细地跟他讲了一遍。
沈星洧去一部前表哥就严肃地告知过她以后会遇到哪些事,她早有心里准备,所以当时并没有多害怕。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会遇见那个七年未见,三年前传出死讯的人。
——裴妄。
…
车子在警局停下,沈星洧余光瞥到什么,眸色一震。
只见那人从后面的车上下来。
夜里凉,雨又下起来。
自从看到他,沈星洧脑袋里就是一团乱,也忘记了把外套穿回去。
她的目光直白且毫无掩饰,跟他说话警察注意到,视线在两人身上逡巡,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嗓音里含了几分笑,“林队,认识啊?”
雨越下越大,起了风。
沈星洧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抱起手臂,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边。
那人转身看过来,眸色冷淡,仅一瞬就错开目光,大步朝里走,回音裹在风里,“不认识。”
夜空中砸下一道闷雷,闪电划破天际。
噼里啪啦,豆大的雨滴争先恐后地落下。
沈星洧被错愕的警察拉进大厅,耳边还环绕着他疑惑的声音,“不可能吧,林队一听报案人说了你的名字,跑的比谁都快。”
沈星洧先被带到休息室,没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女警察提着一个塑料袋进来。
“沈检,这是新的毛巾,你先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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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我给你倒杯热水。”
“谢谢。”
沈星洧抬手接过,身上粘腻难受,她先把胳膊擦干,穿上外套。
转身看到桌子上的那杯红糖水,愣住。
…
审讯室里,贺晏安拉开椅子坐到沈星洧对面。
“姓名。”
“沈星洧。”
“年龄。”
“25。”
……
都是一些基本问题,贺晏安来之前就了解了事情始末。
签完字,沈星洧正准备离开,贺晏安突然开口,“沈检,这会儿雨太大,不如在休息室等雨小一点再走。”
似乎怕拒绝,他又说:“等会儿有人送你。”
回到休息室,沈星洧刚坐下,发现桌子上的水依旧冒着热气,白色的雾气上升,弥漫开来。
沈星洧双手抱住纸杯,双眸怔然。
白炽灯从头顶洒下,女生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出一片阴影,白皙的小脸恬静,双眸空洞地陷入回忆。
扣扣—
回忆的空间被撕扯开,沈星洧猛地抬头。
那人就站在门口,他换了身干净的警服,短发清爽,五官褪去青涩,硬朗利落,眼尾连着鬓角的地方拓着一道疤,衬的眉眼更加锐利。
空气变得稀薄,沈星洧攥紧手指,眼眶泛起潮,嗓子像被棉花堵住,发不出声。
良久,那人出声,裹着凉意,“不走?”
沈星洧僵硬地站起来往外走,与他擦肩而过时,手里的包被拿走。
心脏涩的厉害,视线里是宽阔的脊背,小臂上青筋脉络明显。
黑了,还毁容了。
沈星洧眨了眨酸涩的眼睫,猝不及防撞上一堵坚实的后背。
霎时间,铺天盖地的情绪涌上心头。
前面的人转身的一刹那,沈星洧毫不犹豫地扑进男人怀里,手臂紧紧环在男人腰间。
走廊里安静地过分,耳边只有强劲有力的心跳。
扑通扑通—
他真的回来了。
沈星洧闭上眼睛,鼻间是熟悉的桃子味,很快被男人冷冽的气息侵袭,她抱的更紧,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湿漉的眼睫打湿他胸前的衣服。
倏地,肩膀被扣住,沈星洧被推着后退了一步,她下意识抓紧他的胳膊。
头顶是男人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沈检,自重。”
沈星洧怔住,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好久,沙哑的嗓子才发出声,“你叫我什么?”
男人似乎不愿意多看她一眼,扭头,朝后吼了声,“贺晏安,送人。”
语毕,他抽出被攥紧的手臂,快步走到贺晏安面前把包塞进他手里,而后彻底消失在楼道。
沈星洧只觉得呼吸扯着嗓子生疼,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贺晏安僵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等沈星洧平复下来,贺晏安才上前,小声问道:“还好吗?”
沈星洧擦掉眼泪,轻轻摇了摇头。
贺晏安叹了口气,“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谢谢。”
沈星洧脑子里太乱,闷闷地说完,开始清理思绪。
沈星洧住的地方离警局不远,等到小区楼下,她抽丝剥茧,猜到一个真相。
贺晏安不好说太多,只说了句注意安全,就要离开。
“等等。”沈星洧叫住他,攥紧手指,问:“他现在,叫什么名字?”
贺晏安挑眉,有些意外。
“林煦。”他回。
2. 02
铃声一直在响。
浴室里雾气弥漫,沈星洧把自己沉进浴缸。
直到洗手台上的手机因为震动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她才猛然从水里出来。
铃声又响起来,沈星洧从浴缸里出来,随手扯过浴袍披在身上,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
“我的天,你终于接电话了。”
林雪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我听老夏说你被堵了,严重吗?”
“林雪。”沈星洧讷讷地出声,“他回来了。”
“谁回来了?”林雪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解地又要再问,忽然她顿住,试探着说出两个字,“裴妄?”
沈星洧捏着手机,轻轻“嗯”了声。
“不是,等会儿,谁?裴妄?我马上来找你。”林雪说完,不等沈星洧回话,啪地挂断电话。
沈星洧正要把手机放回洗手台,铃声又响起。
“您好,外卖。”
沈星洧愣了一下,她没有点外卖,但习惯性说道:“放门口。”
沈星洧换好睡衣,打开门,看到门口的架子上放着外卖袋子,楼道里静悄悄的,外卖员已经离开。
沈星洧把外卖拿进来,拍了张照片发给林雪。
林雪:[?]
[怎么我知道正好想吃这家的粥?]
沈星洧:[不是你点的?]
林雪:[???]
[不是你点的?]
沈星洧捏着盖子的手指僵住,脑子里逐渐浮现出一道人影,她心脏骤然紧缩,转身快步走到阳台往下望。
小区里一片寂静,偶尔响起几声虫鸣,不见一道人影。
沈星洧握紧栏杆,难掩心底那抹酸胀,夜风将她没来得及吹干的发丝吹散,胡乱散在脸颊,泪珠跟着水珠一道滑落,洇湿了衣领。
过了好一会儿,沈星洧拿起手机,拨出那道熟记于心的号码。
没有人接听。
直到自动挂断的前一秒,对面终于接通。
夜色阒静,两人都没有说话。
良久,听筒里响起清脆的撞击声,接着一道男声传出,“裴妄,喝酒吗?”
沈星洧瞬间嗓子哽咽,鼻头涌上一股酸涩,捏着手机的力道加重,听到那人说了句“等着”,随后是房门关闭的声音。
“裴妄?”
名字叫出口的一瞬间,泪水溢满眼眶,情绪像决堤的河流,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找错人了。”他语气冰冷,不含一丝温度。
“林煦。”沈星洧匆忙叫出两个字,而后缓缓呼出一口气,转身往客厅走,轻声问:“这是你现在的名字吗?”
对面没有回。
沈星洧继续说道:“我想见你。”
“噗嗤—”
轻漫的笑声从听筒传出,紧跟着一声混不吝的揶揄:“沈检,冒昧了。”
“阿煦—”
沈星洧曲腿坐在地毯上,咬紧唇瓣。
那边突然安静。
沈星洧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地毯上,她下巴支着膝盖,抱紧双腿,“裴妄,你还在生气吗?”
“没事挂了。”他语气淡漠,似乎刚才那一瞬紊乱的呼吸是错觉。
墙上的挂钟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沈星洧眨了眨酸涩的眼,低低的嗓音缓缓流出,含着几分委屈。
“裴妄,我想你了。”
话落,空气陷入沉寂。
直到门铃响起,沈星洧才瞥见电话已经被挂断,她抬手抹了下眼角,起身去开门。
林雪看到沈星洧红肿的眼眶,伸手抱住她,“没事没事,我在呢。”
粥已经凉了,沈星洧拿去厨房热,林雪靠在门口。
“真的是他,你确定没看错?”林雪还是不敢相信,皱眉说道:“三年前他爸不是给他办了葬礼?难不成是弄错了?”
沈星洧敛下眼,没有说话。
林雪反应过来说了什么,赶紧抬眼去看沈星洧的脸色,见她还算平静,小声问:“他故意说不认识你?”
沈星洧关了火,拿出两个碗来盛粥,“他现在的名字叫林煦。”
林雪离开门框站直,安慰她,“可能是他没想好怎么跟你说,七年时间这么长,大家多多少少都会有变化,先等他适应适应。”
盛好粥,沈星洧分给林雪一碗,两人一起往餐厅走。
沈星洧捏着调羹搅拌,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垂下睫,嗓音沙哑,“我就是太高兴了,一时间不知道先做什么。”
林雪喝了口粥,撑着下巴冥思苦想,忽然眼睛一亮,“我帮你问啊,我好像有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哥。”
沈星洧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她。
林雪拿出手机,给贺晏安拨了电话过去,对面很快接通。
“大小姐,这么晚了,您有何贵干?”
林雪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桌子上,清了清嗓子,说:“听说你们队里来新人了,长得比你帅。”
“眼睛没用可以捐了。”贺晏安语气很冷,听得出来很不爽,“还有事?”
林雪忍着骂回去的冲动,继续耐着性子说:“我这不是关心你,等你一队之草的荣誉没了,我就去安慰你。”
“我谢谢你啊。”贺晏安嗤笑了声,说着:“是以前警校一哥们,以后就在我们队,虽然他确实有几分姿色,但比你哥我还差点。”
林雪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追着问:“谁啊,我认识吗?比你差点哪点了?”
“林煦,你不认识,脾气又冷又倔,你见了绕道走的类型。”贺晏安似乎不想多说:“行了,熬夜变丑,早点睡。”
电话挂断,林雪抬眸看向对面,安慰道:“不管他是叫裴妄还是林煦,反正这人以后就在宁宜,不愁见不到。再不济还有贺晏安,想知道他的事还不容易。我把贺宴安的微信推给你,以后有事直接问他。”
“嗯。”沈星洧这会儿也冷静下来,知道这事急不得。
林雪把贺晏安的微信分享给沈星洧,说道:“我跟他说了你是我姐妹,有事直接找他就行,不用客气。”
“好。”沈星洧添加了微信,从通讯录里找到那个卡通小狗的头像,指尖自然地点开,犹豫数秒,还是退了出来。
…
林雪待了不到半个小时,被一通电话叫走。
沈星洧断断续续做了一晚的梦,闹铃响起的那一瞬,她猛地睁开眼睛,脑海里挥之不去裴妄浑身是血的场景。
她后背激起一层冷汗,额头的碎发也被打湿,显得很狼狈。
缓了一会儿,才去洗漱。
半个小时之后,出门下楼。
工作稳定后,沈星洧在傅兰亭的要求下,用爸妈留下的那笔钱在单位附近买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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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傅兰亭还要给她买车,她果断拒绝。
平时上班走路就十几分钟,她又不爱出门玩,买了也不开,放着积灰。
小区里,散步的张大爷像往常一样笑着打招呼,“小沈要回家陪傅老师啦。”
“是啊,张大爷,您溜谁呢?”沈星洧弯腰捡起地上的牵引绳递给他,“多多刚才朝您瞪眼了。”
“呦,真掉了。”张大爷接住绳子,满是褶皱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小沈啊,上次跟你说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我孙子就在宁宜大学教书,人长得又帅,又会照顾人,还顾家,你真的不见一面聊一聊,万一你们俩就看对眼了呢,多好的事啊。”
沈星洧笑了笑,“我先走了,大爷再见。”
看着沈星洧走远的背影,张大爷重重叹了口气,“怎么就不信呢,我孙子真的不错啊。”
张大爷满脸遗憾地牵着绳子继续遛狗,突然眼睛一亮,叫住前面的人,“欸,小伙子,以前没见过你,新搬来的,叫什么名啊,多大了?我有个孙女和你差不多大,要不要认识一下?”
男人深邃的眼眸微动,眸低深处那抹绿重了几分,闻言掀起唇角,“刚才那个?”
张大爷愣了下,“什么?”
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说小沈啊,小沈太优秀了,我孙子都配不上,你要不看看别人吧。”
张大爷说完又叹了口气,看得出十分惋惜。
那道身影已经消失,男人收回目光,淡淡开腔,“是吗?”
“是啊。”张大爷年纪大了,眼神难免不好,凑近了一点看眼前的男人,这一看眼睛顿时更亮了,“小伙子,你这长相不赖啊。”
男人唇角掀起浅浅的笑,“是吗?”
“是不错。”张大爷话音陡然一转,又说:“可惜了,你不是小沈喜欢的类型。”
男人脸上的笑意僵住,眉宇压下来,“你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
“那是当然。”张大爷得意地抬起下巴,“小沈喜欢儒雅的,读书人的那种。”
“你这眼睛该去看看了。”男人嗓音陡然下沉,“借过。”
“欸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张大爷瞪着眼睛挡住路,凶巴巴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男人侧身大步离开,冷冷地说道:“林煦,警察。”
张大爷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睛,低头和多多交流,“你说说,这有哪一点像警察?”
多多:“……”
…
沈星洧到家的时候傅兰亭不在,估计在隔壁六婶家打麻将,她直接上楼。
到楼梯口的时候,视线不由得看向左边。
顿了几秒,她抬起脚朝那扇门走过去。
当年裴妄离开后,这间房一直没有动过。傅兰亭想用来放杂物,也被沈星洧挡了回去。
按在门柄上的手落下,房门打开,空气里弥漫淡淡桂花香。
每到这个季节,后院桂花的香味就会随着风飘进来。
沈星洧定定地站了几秒,继续朝里走。
房间里还是之前的样子,就连书桌上的那个小木马摆件也还是半成品。
沈星洧伸手拉上窗帘,然后躺在床上。
房间里重新陷入漆黑,五感随之放大。
灵魂仿佛被拉进另一个空间,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回看七年前的那段过往。
3. 03
“叮~~~~~~”
铃声响起,伴随而来的是广播里熟悉的声音。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
哗啦——
翻试卷的声音此起彼伏。
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女生没有动作,依旧撑着下巴望向窗外,整个人似被光笼罩,瓷白的小脸上细小的绒毛被光影穿透,卷翘的长睫轻颤,瞳眸乌黑发亮。
她的视线紧盯着树上两只在吵架的小雀。
直到监考老师走到桌前,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再望去时,鸟儿已经飞走。
好可惜。
不知道谁赢了。
女孩秀眉轻蹙,潋滟瞳仁微闪,托着下巴发起呆。
直到教室里人走的差不多,她才不慌不忙地收拾好笔袋下楼。
一出校门,就听到不远处响亮的一声呼喊。
“沈星洧,这儿。”
飞奔来的女生抱住她,喋喋不休地吐槽,“终于考完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吃学习的苦。”
林雪是艺术生,不求高分,只求过线。这几个月的复习差点要了她的半条命,每天都要抱怨八百遍应试教育的苦。
沈星洧被撞的往后推了一步,才维持住身形。
她抬手拍林雪的肩膀,无奈望天,“大美人,要被你勒死了。”
“你就是不爱我了沈星洧,说,你是不是有别的狗了?”
林雪不满哼地了声,才松开手,“热死了,我要喝奶茶,我要吹空调。”
沈星洧被林雪拉进奶茶店,空调的冷风袭来,吹散了刚才因为奔跑产生的热气。
林雪点好奶茶,店员小姐姐指了指旁边的牌子。
高考生凭准考证可以打七折。
沈星洧把准考证拿出来给她看了眼。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林雪把文具袋往桌子上一丢,靠在沙发上享受地眯上眼睛。
“终于解脱了,本小姐活过来了。”
沈星洧拿出书包里的手机开机。
考场不能带电子产品进去,开考前她把东西寄存在学校附近的便利店。
家人群里消息刷屏,姑姑发的最多,奶奶问晚上要不要回家吃饭,表哥似乎在忙,发了条恭喜和一个红包。
林雪捏着手机上的小狐狸挂饰,笑盈盈地说:“晚上我们去电玩城吧,然后去我家。”
沈星洧面带歉意,低声说:“下次吧,奶奶在等我回家吃饭。”
“好吧。”林雪皱着小脸,双手拖住下巴,眨眨眼睛,“那我过两天来你家,避暑。”
“好啊,我们去姑姑那边玩。”
沈静臻经营着一家农家乐,林雪之前去过一次,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窝学了个遍,走的时候意犹未尽。
“那就这么说定了。”林雪开心地眯起双眼,分享起八卦,“欸我跟你说,我们学校那个校霸你知道吧,之前我和他一个班,他……”
两人在店里聊着八卦,直到太阳逐渐沉落。沈星洧看时间还有一班公交,把话题慢慢收回来。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家啦。”
“好吧。”
林雪不满地嘟嘴。
“等你来了我家,我带你好好玩。”沈星洧站起来,长臂一伸,俯下身,挠了挠她的下巴,笑道:“保证让我们林大美人玩得开心。”
“这还差不多。”
林雪哼了哼跟着起身。
两人正要往外走,面前的路被挡住。
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他虽然笑着,眼神却很下流,即使穿着清爽,也掩盖不住身上猥琐的气息。
“两位美女,加个微信。”
沈星洧皱眉,拉着林雪往后退了一步,冷声道:“不加。”
眼镜男生似乎没有接收到拒绝的意愿,仍旧笑着往前走了一步,“大家都是同龄人,加一个呗,多个朋友没什么不好,认识一下。”
沈星洧巡视了一圈,她们这里是角落,人少,远处的一桌人大概以为是认识的,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我都这么主动了,你们忍心拒绝,等会儿一起去玩啊……”
沈星洧眸色暗沉,垂在腿侧的拳慢慢握紧。
在几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顺势拿起店员手里的饮品。
抬臂,扔出去。
不明物体朝这边飞来,沈星洧眼神一变,拉着林雪往旁边躲开。
“砰”的一声。
饮料砸在喋喋不休的眼镜男生后背,粘稠的奶茶四散溅开。
好在沈星洧拉着林雪躲得及时,两人没有被波及。
沈星洧看向那个好心人,他戴着鸭舌帽,帽檐压的太低,只能看到半截下巴和消薄的嘴唇。
黑衣黑裤,身高腿长,快有一米九的样子。
拿过冷饮的指腹上沾了水珠,似乎是嫌弃,啧了声,甩了甩了手。
又拽又酷。
“他妈的谁啊?”
眼镜男生被砸,愤怒地转身咒骂。
似乎是看见了什么,突然卡壳。
“妄、妄……”
眼镜男生挡住了沈星洧的视线,她看不清好心人的面容,只听到他极不耐烦的声音。
“滚!”
眼镜男生快步跑出去的同时,那位好心人正好转身。
他慢悠悠地走到前台放了张纸币,跟店员说了什么,然后直接离开。
被他装到了。
沈星洧想。
林雪心里涌上后怕,拉起沈星洧的胳膊看,“你没事吧?”
“没事。”沈星洧摇头,“刚才那个人好像是在帮我们。”
“你……”林雪看沈星洧的眼神很矛盾,嘴巴张合,欲言又止。
沈星洧疑惑,“怎么了?”
“你说得对。”林雪挽上沈星洧的胳膊,“我送你上车。”
沈星洧眨眨眼,“不用啦,公交站就在马路对面。”
“不行,我陪你。”
林雪态度僵硬,沈星洧也就由着她。
公交车开走,沈星洧朝林雪挥手,又指了指手机。
[我真没事,到家了给你发消息]
林雪看到沈星洧发来的消息,回了个知道啦的猫猫表情包。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刚才她傻姐妹说的那个‘好心人’,应该就是附中有名的刺头。
——裴妄。
听说他抽烟喝酒打架,什么事混就干什么,家里根本不管。
就这还偏偏每次重要的考试都考得很好,甚至和附中学神池砚洲不相上下,学校老师也没办法。
好在高考都结束了,听说他要出国,而且宁宜那么大,两人以后绝对没有见面的可能。
这么一想林雪就放心了。
林雪知道沈星洧的生活里只有奶奶和学习,裴妄这种不确定因素,不应该出现在她身边。
…
夕阳渗透了半边天,橘色的晚霞笼罩着小镇,晚风吹动风铃发出清脆的铃音。
沈星洧一只手提着一个蛋糕,一只手拿着手机回林雪的消息。
林雪:[不要理会长得不像好人的陌生人!谨记!!加粗!!!]
沈星洧:[这不是常识嘛?]
林雪:[总之千万记住,一定不要理会!]
沈星洧:[知道啦,安心.jpg]
得到沈星洧的再三保证,林雪才道别,说家里来了客人要去招待。
沈星洧让她快去。
红裕镇西街的一座两层小院,院墙上开满了蔷薇花,那就是沈星洧的家。
推开门进去,沈星洧听到了厨房传来沈静臻的声音。
“妈,我听老刘说他们家孩子要去云南旅游,别人家孩子去的,咱们星星也要去,季泽有奖学金,用不了多少钱,你就拿着。”
“要给你自己给。”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她不要我的钱。”
“你可别小看星星,她有奖学金,还有投稿挣的稿费。季泽今年就毕业了,用钱的地方还多着,你自己收好。星星有我,再不济还有她爸爸妈妈的抚恤金。”
“我给的是我给的,那又不一样……”
沈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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洧抿了抿唇,手指捏紧又松开,呼了口气,朝里扬声,“我回来啦,做了什么好吃的?”
厨房里的两人立马收了话,沈静臻从门口探出头,笑道:“就知道你嘴馋,都是你爱吃的,马上就好了。”
视线触及沈星洧手上拎着的蛋糕,沈静臻惊讶了一瞬,“想吃蛋糕啦?”
沈星洧弯眉笑了笑,把蛋糕搁在桌子上,洗了手还没擦,就朝沈静臻蹭过去。
沈静臻唉唉地叫着,却没躲开。
“你这丫头,手都不擦就来抱我。”
沈星洧仰着头,眼眸弯弯,“姑姑,林雪你还记得吗,过两天要来玩。”
“那个会跳舞的姑娘,记得,嘴可甜哟。”沈静臻骄傲地抬起下巴,“放心,一定给你同学招待好。”
“谢谢姑姑。”
沈星洧笑着站好,“姑姑又漂亮了,这件裙子真好看。”
“你也嘴甜。”沈静臻点了点沈星洧的眉心,嗔道:“快去擦手。”
“都干了。”沈星洧胡乱甩了下,走进厨房,“奶奶,我先尝一口,饿死了。”
“胡闹,菜没上桌不能吃。”
傅兰亭是退休教师,人虽然看着和善,可教师的威严还在那儿。
沈星洧撇撇嘴,拉着傅兰亭的袖子撒娇,“饿了嘛,先尝一口。”
傅兰亭面色不悦,手里的筷子却夹了一块排骨喂到沈星洧嘴边,语气纵容,“就吃一块,等会儿要来客人。”
沈星洧拿手捏住骨头,囫囵出声,“客人?什么客人?”
傅兰亭继续去看锅里的菜,说道:“你爸爸大学同学的孩子,和你同龄,比你大三个月。”
“我见过吗?”沈星洧嘴里的一块排骨啃完,又去拿碟子里的。
傅兰亭停下来,回忆几秒,“小时候见过,那会儿很小,你还没一岁。”
顿了下,傅兰亭惊讶,“说起来你们俩第一次见面就是今天。”
沈星洧啃排骨的动作停下。
厨房太小,沈静臻进来把沈星洧推了出去,“星星你到门口看看人来了没有?”
沈星洧把剥下的骨头丢进垃圾桶,抽了张纸巾擦手,“男生女生,说了几点到吗?”
“男生,刚才打电话说快到了。”沈静臻见沈星洧眼睛还盯在那盘排骨上,哭笑不得,“小祖宗哦,马上就开饭了,外面茶几上有你六婶送来的果子先垫垫。”
沈星洧从果盘里拿了个最漂亮的果子往外走,刚到院子里,就听到敲门声。
懒懒散散的,掐着时间,不紧不慢的两声。
沈星洧咬了口果子,酸地牙根发软,缓了几秒,过去开门。
似乎是因为没有听到回应,门被打开的一瞬,那人的手正好抬起。
看到来人的打扮,沈星洧怔住。
正要说话,傅兰亭从后面走来,“是裴妄吧,快进来。”
“好。”
男生的声音很低,像是刻意压着。
修长分明的手指推着行李箱。
沈星洧侧身让开,秀丽的眉毛皱起。
血腥味。
第一印象,是个麻烦。
少年穿着黑衣黑裤,身形落拓,许是因为太高,看着有几分消瘦。
他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瞧见凌厉的下颚轮廓,下巴破了皮,手腕上隐隐露出的肌肤上满是青紫。
神秘,冷寂,充满颓然。
傅兰亭询问了几句,少年一一回答,语气谦逊,却字句简单。
表里不一。
第二印象。
沈静臻在厨房喊了声可以开饭,傅兰亭看向裴妄,“饿了吧,先把行李放下,然后准备吃饭。”
“好。”
依旧是简短的回答。
沈星洧心里涌上几分好奇,悄悄望过去。
少年蓦然抬头,隐藏在帽檐下的双眸露出,阴翳的眼神仿佛能穿透心脏。
沈星洧瞳孔地震,全身僵硬,一股凉意爬上后背,心脏狠狠跳动,密如鼓点。
身体投射出第一反应。
远离。
4. 04
傅兰亭恰好扭头,对沈星洧说道:“星星,带小裴上楼,二楼空着的那间房收拾出来了,小裴在家里住一段时间。”
沈星洧眼眸瞪大,拒绝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少年突然开口,语气不似刚才那般生硬,“谢谢。”
沈星洧抿嘴,小脸皱成一团,嘴巴里像吞了苦瓜一样难受。
傅兰亭见沈星洧没有动作,催了声,“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有。”
沈星洧迅速调整面容,牵起一抹清浅的笑,对少年说道:“跟我来吧。”
傅兰亭看两人上楼,转身回厨房。
二楼就三间房。
沈星洧的房间在中间,右边是卫生间,左边是那间空房。
沈星洧后知后觉,从今天开始她就要和一个陌生人当邻居。
还是异性。
“到了。”
把人带到门口,沈星洧没有进去。
少年蓦地低头,沈星洧被吓到,应激反应往后退,脊背撞在墙上,钝痛感席来。
“噗—”
顽劣的笑响起,少年脊背弯下,破皮的唇角勾起,仍旧在笑,却没有一丝温度,“讨厌我?”
“没、没有。”
沈星洧浑身紧绷,指尖扣住墙皮,咽了咽喉咙,嗓子发涩,尽量克制住紊乱的心跳,“你靠我太近了。”
“害怕?”
他又低了几分,专注地盯着女孩的眼睛,不放过一丝一毫从里面流露出的情绪。
像狼盯上了猎物。
沈星洧秀气的眉毛微蹙,烦了,抬手推他,“没有。”
一下就将人推开。
沈星洧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这么弱不禁风吗?
她都没有用力。
“星、星。”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慢吞吞地念出,莫名多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沈星洧听的耳廓滚烫,攥紧手指,直直地仰头看他。
这才发现他一张寡淡阴戾的脸,眉眼英俊得过分,可气质极冷。
细看下,瞳仁不是纯粹的黑,眼眸深处带了点绿。
像幽深的森林,里面蛰伏着随时破巢而出的野兽,让人无端产生惧怕。
造物主实在偏爱这张脸,即使破像,依旧让人移不开眼。
他耷拉着黑长的睫羽,锐利的眼眸半阖,视线凌厉地像把冰刃,皮肤很白,带了点病态。
被打量这么久,他倒也没有生气,唇角反而噙着笑,玩味地抬了抬睫,“再看要收费了?”
“一次多少?”
话不过脑子,沈星洧脱口而出。
少年挑眉,语调轻快,“也不贵,就……”
他刻意拉长语调,勾的沈星洧心痒。
“到底多少呀?”
沈星洧倾身凑得更近,脖颈仰起,眼里闪着好奇,“便宜的话我就多看看。”
女孩身上的沁香扑面而来,死寂的深潭突然泛起涟漪。
少年瞳眸紧缩,似乎没有想到她不走寻常路。
“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
沈星洧站在门口,若有所思。
好像有点眼熟。
谁呢。
沈星洧边想边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门之隔的里面。
裴妄捏紧了行李箱的拉杆,胸口随着呼吸快速起伏。
女孩温软的声音似乎还在耳畔,密密匝匝侵蚀着身体的感官,愈来愈烈。
“砰”的一声。
恼怒的少年把行李箱一脚踢开,走到窗台旁的椅子上坐下。
铃声像夺命一样响个不停,他置若罔闻,任由它响起又停止。
…
沈星洧回了房间,发现大姨妈造访,换了衣服下楼,眼睛四处看。
“怎么没叫小裴?”
傅兰亭见沈星洧自己下来,说道:“你之前认识小裴吗?怎么感觉你在刻意疏远人家。”
沈星洧眼睛一亮,奶茶店的一幕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怎么是他?
见沈星洧在发呆,傅兰亭皱了皱眉,催道:“上楼叫小裴吃饭,你这孩子怎么心不在焉的。”
“这就去。”
沈星洧转身上楼。
因为走得快,和站在楼梯口拐角的人撞上。
“嘶,好硬。”
沈星洧捂住额头,小脸皱在一起。
“走路不看路。”
怒气腔调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昂?”
沈星洧懵住,“被撞的是我,你发么火?”
“呵-”
他冷笑,开口像个无赖,“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凭什么你疼我不疼?”
沈星洧哑然。
好端端的人为什么偏要长一张嘴?
“吃饭了。”
她说完利落转身下楼,一秒都不想多呆。
少年垂睫,眸光暗了暗。
远远看到女孩走到傅兰亭面前哭诉,视线移开,冷嗤了声。
矫情。
沈静臻话多,是个自来熟。
“你就是裴妄吧,小时候我还抱过你。那个时候你和我们星星在一起就爱抢玩具,星星抢不过就哭,你就会把玩具让给她,冷着一张小脸就盯着她看。”
沈星洧似乎瞥见对面探究的眼神,抬手遮住脸颊,推了推沈静臻的胳膊,羞赧地娇嗔,“姑姑!”
裴妄放下筷子,看着女孩羞愤的模样,似乎觉得有趣,饶有兴致地评价了句,“霸道。”
沈星洧双颊燥热,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
沈静臻乐了,重重点头,“可不就是,你妈妈带你回去的时候你带来的玩具都留下了,绷着一张严肃的小脸说要送给妹妹,我们其实都知道是星星霸占着不给你。”
裴妄觑了眼脑袋马上要埋进碗里的人,眉梢微扬,刻意提高音量,“是吗?妹妹小时候就这么霸道?”
“是啊。”
难得有人爱听她唠叨,沈静臻仿佛找到了知音,还要继续说。
裴妄勾唇,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还有吗?”
“有啊,唔……”
沈星洧夹起一块排骨堵在沈静臻嘴边,严肃地说道:“姑姑,食不言寝不语。”
傅兰亭看向裴妄,问:“你是在附中念书?”
裴妄敛了笑,答:“是。”
傅兰亭:“那你成绩应该不错,想好读哪里的大学了吗?”
裴妄唇线拉直,长睫微动,脸上彻底没了笑,“老头让我出国。”
“这样。”傅兰亭默了默,看向沈星洧,“星星想好读哪里的大学了吗?”
沈星洧放下筷子,语气严肃,“奶奶,不是说好就在宁宜。”
傅兰亭拗不过孙女,无奈又宠溺的妥协,“行,都依你。”
裴妄凝眸看着对面的女孩,眼低透出一丝浅淡的玩味。
吃的差不多,沈静臻起身拿了两啤酒直接放沈星洧和裴妄面前,豪气开口:“来,喝。”
傅兰亭冷脸呵斥,“不像话。”
“哎呀妈,都成年了,能喝。”沈静臻招呼裴妄,“没事,放心喝,姑姑管够。”
“谢谢姑姑。”
“他不能喝。”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大家都看向后者。
沈静臻:“欸你个小霸王,为什么不让小裴喝?”
傅兰亭也疑惑地看着她。
裴妄勾唇,凝着双眸,眼角笑意不达眼底,“是啊,我为什么不能喝?”
沈星洧结巴,“我……”
脑子转了又转,灵光一现,找到理由。
“受伤了不能喝酒。”
沈星洧指了指他的下巴。
裴妄稍怔,落在膝上的手指蜷了蜷,沉寂的眼眸微动。
沈静臻摆手,“这算什么伤,明天早上就愈合了,男孩子哪有那么娇气。”
傅兰亭沉着脸发话,“你别带坏孩子。”
沈静臻垮脸,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沈星洧看向对面,撇了撇嘴。
一副不像好学生的样子,怕是不用教,都很会。
…
小镇上没什么娱乐活动,沈星洧来了大姨妈不想挪动,洗漱完就趴在床上玩手机。
傅兰亭煮了红糖水端上来的时候,裴妄正好洗了澡出来。
他这会儿换了短袖,手臂上的伤口也随之暴露出来。
傅兰亭眼睛瞪大,声量都不由自主变高,“哎呦,这是怎么弄得,擦药了没有?”
裴妄无所谓地摇头,“没事,不用管。”
“那怎么行。”傅兰亭敲了下沈星洧的房门,对裴妄说道:“星星的房间里有药,等我给你拿。”
抬起的脚又落下,裴妄倚在墙边,乖巧应声,“好。”
沈星洧听到敲门声,跻上拖鞋慢吞吞地移到门边。
“怎么脸都白了,吃药了没有?”傅兰亭抬手摸了摸沈星洧的额头,“有点烫?”
“没发烧,刚吃了一片药。”
等傅兰亭端着红糖水进屋,沈星洧自然看到了倚在墙边的男生。
他脸上附着浴后潮湿的水汽,细碎的黑发垂落,鼻梁高挺,嘴唇颜色浅淡,那双深邃的眼睛在幽微的光线下显得深暗。
懒懒靠在那儿,有种说不出的吸引人。
女孩打量的视线直白。
裴妄不自觉站直了身体,眉心微蹙,不解。
饭桌上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现在又白的像女鬼。
川剧变脸?
沈星洧察觉到心跳的频率陡然加快,平静地敛下眼,转身。
回到房间,把红糖水喝完,小腹积了一股热流,终于没那么难受。
“对了,你房间里是不是有碘伏和药,小裴胳膊受伤了,找出来拿给他。”傅兰亭说罢拿上碗准备下楼,“你六婶还在等我打麻将,我先走了,晚上不用等我,早点睡觉。”
“嗯?啊?”
沈星洧瘫在椅子上,脑子还没转过来,傅兰亭已经没影。
拿什么药?
沈星洧转动椅子往门口看。
没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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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男生下巴的伤口,还有手腕上露出的伤痕。
沈星洧只好不情愿地起身,从柜子上取下医药箱,踱步到隔壁。
刚抬起手准备敲,门就从里面打开。
少年倚着门框,额发松散垂下,暖色调的灯线下,眉眼的锐利消减不少。
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端看那张脸就是拈花惹草的主。
不像好人。
沈星洧总结出结论。
“上药?”
音调懒散,尾音拉长,像在勾人。
沈星洧把医药箱提到眼前,“奶奶让我给你的。”
“进来吧。”
把门敞开,他几步走到椅子上坐下。
回头见女孩没动,食指支着下巴挑眉,“让伤员自生自灭?”
“这才多严重的伤。”
沈星洧暗道一个大男生也真够矫情,腿却先脑子一步往里走。
这个房间之前放的是沈星洧一些过季的衣服和用过的课本,现在东西都被搬到阁楼,里面的布局和她房间的大差不差,只是少了一些墙上的装饰和摆放在床头的玩偶。
房间里就一张椅子,裴妄自己在坐,沈星洧不好坐在床上,于是把医药箱放在桌子上,打算出去。
看出她的意图,少年开口,嗓音低低沉沉,带着男生特有的磁性,“妹妹,没良心呐。”
沈星洧脸突的一热,恼地瞪他,音量都不自觉变大,“你胡说什么?”
裴妄看小兔子被气的脸红,唇边漾出满意的弧度。
仰着脸凑到女孩面前。
“喏,这是伤为谁受的?”
女孩瓷白的小脸紧皱,想到奶茶店里那个不依不饶的眼镜男。
头脑风暴的几秒钟,沈星洧联想到什么。
被那个人打的?
不可能吧?
他这么弱吗?
沈星洧看向少年,之前他穿的严实,长得又高,她下意识觉得他瘦。
可他现在穿着短袖五分裤,手臂上肌肉紧实,腹部肌理似乎也能隔着布料看出来。
只要一拳就能把那个眼镜男揍得五体投地。
难道他内虚?
“往哪儿看呢?”
裴妄歪着头,唇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
沈星洧脸爆红,连忙出声,“我没看。”
被女孩的反应逗到,少年恶劣的趣味被激起,拖着散漫的音调,“我又没说你看哪儿,脸红什么。”
沈星洧板着脸,快速说道:“我又不是没见过,是你房间太热了。”
看女孩被惹急了,裴妄从善如流地应下,“嗯,是挺热。”
沈星洧咬唇,敛下眼睫,打开医药箱,先取出棉签,浸上碘伏,动作略显粗鲁地擦在他下巴破皮的地方。
冰凉的触感突然袭来,裴妄下意识要躲。
“别动。”
女孩声音强势,柔软的手掌按在他肩上。
裴妄搁腿上的手指蜷缩,下巴迎合抬起,鸦羽般的睫毛轻颤。
裴妄长着一张招蜂引蝶的脸,注定少不了被女孩追。
高中的女孩大都开始打扮自己。
把校服改的更贴身,化妆,喷香水。
都是生化武器的有害物品。
裴妄能躲就躲,躲不过就吓。
女孩身上气味和那些不一样,干干净净,却又带些甜腻的香气,一丝一缕勾的人心里发痒。
沈星洧本来想随便涂涂,贴个创可贴就走,但强迫症犯了,手下的动作也不自觉放缓。
从医药箱里找出创可贴贴好。
视线一扫,看到胳膊上那道刺眼的红痕。
伤在手臂内测,已经泛起红肿,沾了水的缘故,有些地方被泡的发白,触目惊心。
“你不疼吗?”
沈星洧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睛。
隔壁六婶的小孙子手破点皮都要哭天喊地让全家人围着他哄。
这人竟然还让伤口沾水,刚才说话的时候也没见他脸色不对。
“不……疼啊。”
裴妄配合地啧了声,面上表现出可怜的样子,语调却硬邦邦的,“疼死了。”
沈星洧抿着唇,眼帘垂下。
这副混样哪是疼的样子,分明就是无所谓的态度。
女孩温软的手指托住手臂,温热渗透的肌肤,酥麻感穿透整条手臂。
又是那股异样的感觉。
裴妄往后靠,脊背贴近椅背,撩起眼皮。
女孩弯着腰,眸色认真,唇角紧紧抿着,方才还有些红润的面色又变成白。
长睫扑闪,像刮蹭在心脏。
沈星洧洗漱完就把头发散开了,过肩的长发随着她弯腰的动作落在肩侧,有几缕不听话地跑到男生颈间。
痒。
哪都痒。
裴妄绷着脸,将头偏开。
桌上的手机又响起来。
裴妄往前倾身,长臂拎起手机一角捏在指尖。
肩膀相碰,一触即分。
有什么撞在一起,化开。
5. 05
挂掉钟栖闻打开的电话,裴妄点开微信,看到他不久前发来的消息。
[几点走,发个位置,来接你]
周遭寂静,女孩清浅的呼吸落在耳畔,与心跳同频。
裴妄敛下眼睫,骨节分明的手指将手机按灭。
转动,抛起,又落回掌心。
掌心的手机又开始震动,微信上又发来了消息。
裴妄打开,还是钟栖闻。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人呢?]
裴妄偏眸。
女孩似乎觉得头发碍事,抬手将其捋在耳后。
神情专注又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手臂上的伤。
似乎察觉到他在看她。
女孩回头。
长睫轻颤,眼眶染着红,瞳仁附着一层水雾,几乎倾覆。
裴妄脑袋里紧绷的那根弦突的就那么断了。
猝不及防,断的彻底。
“很疼吗?”
女孩声音轻轻柔柔的,挠的他心底一处塌陷,“我再轻点。”
裴妄捏紧了手机,指腹因用力而泛白,他垂下眼,敛去眸底神色,低低嗯了声。
[再说。]
裴妄给了钟栖闻模棱两可的回答。
钟栖闻直接炸了,当即就打了视频电话过来,裴妄没接,等沈星洧离开才回拨过去。
“卧槽!”
钟栖闻看到裴妄那张贴了创可贴的脸,震惊程度堪比见到奥特曼现身地球。
“你脸上那是什么玩意?谁给你英俊的脸上贴了这么一个丑东西。”
裴妄捏着手机,唇角勾起,“什么事?”
钟栖闻心梗,“不是让我带你离开宁宜,咱好歹核对一下时间地点,最要的是你得先告诉我你在哪儿。”
裴妄把手机立在桌子上,脊背往后靠,灯线照得他的脸更白,几乎是病态。
“不着急,等会儿。”
钟栖闻看他脸色不对,视线又落回他下巴的创可贴上。
“你爸又打你了?”
“早晚弄死他。”
他语气平静得不像在开玩笑。
“裴妄,冷静,现在是文明社会,杀人犯法。”
钟栖闻试图唤回兄弟的理智,“对了,我知道一个小众的旅游地方,咱们过去玩两天。”
裴妄面无表情,没有反应。
忽然想到那只红眼的小兔子。
肯定会吓哭吧。
啧。
烦。
矫情又胆小。
钟栖闻又说:“就在宁宜,红裕镇,有一家农家乐,可以住宿,风景不错,人少,绝对不吵。”
裴妄撩起眼皮,“你说哪儿?”
“红裕镇,开车过去不远。”钟栖闻仔细观察他的表情,“那就这么说好了,明天来接你。”
“不用。”
裴妄眉梢微扬,修长的指尖点在桌面,语调轻快,“我就在这里。”
…
回到房间,沈星洧先把医药箱放好,然后去卫生间洗了手。
裴妄这人,沈星洧有过听闻,但因为不关注,只是听过名字,知道的不多。
拧眉仔细回忆,差点睡着。
手机突然响了声,沈星洧撑开眼皮打开微信。
林雪发了消息说家里要带她去旅游,等回来再来找她玩。
沈星洧回了个好。
本来还想问裴妄的事,但实在太困,手机随意一丢就睡了过去。
高三这一年沈星洧就没有在十二点之前睡过觉,每天早上也是六点之前就要洗漱好准备出门。
好不容易高考结束,本来想着好好睡一觉,结果生物钟一到就醒。
在床上翻了好几个来回,怎么也睡不着。
睁着眼睛看了五分钟天花板,沈星洧认命地起床。
洗漱完下楼,傅兰亭的房间里没人,看样子是晚上没回来。
沈星洧在厨房拿了瓶牛奶,想到什么,又多拿了瓶上楼。
站在隔壁房间门口停了两秒,她抬手敲门。
过了一会儿,没有人应声。
应该还没起。
毕竟这会儿连七点都不到。
沈星洧抬脚就要走,房间里突然传出一道闷沉的声音。
“进来。”
抬起的脚收了回来。
沈星洧拧开把柄将门推开。
房间的窗帘拉着,仅有几缕光从缝隙透进来。
沈星洧适应了几秒,才勉强看清。
床上有一处突起。
黑色毛绒绒的应该是脑袋,他在趴着睡,一条手臂横在床上,占据了另一边。
“奶奶在六婶家没回来,我拿了瓶牛奶给你放桌子上了。”
沈星洧放下东西就要走。
“等等。”
手腕蓦地被攥住,掌心温度烫的吓人。
沈星洧反握住他的手,惊呼,“你发烧了?”
他没有回话,只是把脸翻到这一侧。
沈星洧抬手把灯打开。
骤然亮起的灯光让裴妄皱紧眉头,一张脸惨白的几乎没有血色。
沈星洧被吓到,跪坐在床上去探他的额头。
温度高的吓人。
他后颈露出的皮肤上有一抹红。
沈星洧把被子往下拉,瞳孔紧缩。
伤痕交错,布满脊背。
“昨天晚上为什么不说?”
沈星洧眼眸陡然变红,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攥住,喘不上气的闷。
一滴泪毫无征兆的重重砸下。
炎热的夏天,少年的后背被女孩的心疼烫一个洞,一直贯穿到心脏。
裴妄费力掀起眼皮,似乎对沈星洧的反应很受用,眼角眉梢带着笑,嗓音竟含几分愉悦,“没事,死不了。”
“你……”
沈星洧想骂他的话到嘴边,看他这样,没好气地瞪他。
“还能起来吗?带你去医院。”
“不去。”
裴妄把头闷回被子里,拒绝交流。
沈星洧去拉他的胳膊,“不行,不去医院就去诊所。”
大概是病得厉害,裴妄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男生,还真被沈星洧给拉了起来。
刚才趴着就算了,毕竟是受伤的后背,现在坐起来,前面一览无余。
沈星洧努力不去看,“你怎么不穿衣服?”
“不舒服。”
攥着手腕的力道加重,他的声音又哑又闷。
能舒服就怪了。
沈星洧看他额头上脸上都是汗,柔声问:“那你的衣服在哪儿?”
“行李箱,随便拿一件。”
沈星洧抽回手,爬下床打开角落的行李箱。
入眼是一片黑。
随不随便有什么区别,不都一样。
沈星洧拿了件最上面的,回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瞳眸里。
不知道为什么,沈星洧总感觉裴妄看她的眼神不对劲,让人不舒服。
又像是错觉,下一秒,他一副虚弱得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的模样。
沈星洧站在床边把衣服递过去。
回应她的是一声低哑的轻笑,“妹妹,你看我像能抬手?”
沈星洧垂眸,一片白皙闯进眼里。
刚才刻意没去看,这下全看见了。
白到近乎反光的皮肤,紧实硬朗的上身,流畅的肌肉线条,喷薄鼓胀的腹肌。
汗珠颗颗滚落,泅湿了被褥。
沈星洧虽然口嗨,但他真没见过露这么多的。
之前看学校的篮球比赛,会有人故意撩起衣角,半遮半露,引得人尖叫。
但和这情况根本一样。
没有半点遮拦的,完全赤裸的,就这么明晃晃的全部撞进视线。
“我说……”
似乎是时间过的有点久,他忍不住出声提醒。
“啊?”
沈星洧抬眸,“怎么了?”
那双幽深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语调玩味,混不吝开腔,“也不是不给你看,但咱换个时间,行吗?妹妹!”
他眉眼带笑,唇齿重重咬过后面两个字。
还能嘴贱看来也没多严重,沈星洧恼的把手里的衣服胡乱往他头上套。
“沈星洧,你谋杀。”
手腕被滚烫的掌心攥住,沈星洧听到他说:“算了,先给我拿条毛巾。”
“哦,好。”
沈星洧快步出门,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回去的时候,裴妄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床尾,见她进来,接过毛巾随意擦了擦被汗浸湿的额头。
“你先等一会儿。”
沈星洧快速回房间,看着门后的一排帽子,拿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出去的时候裴妄正倚着墙,他换了长裤,还套了外套,拉链拉到顶,遮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非礼似的。
眼眸半阖,应该是喝了水,嘴角还有水渍。
这副摸样,像极了一个娇弱不能自理的病美人。
沈星洧走过去把帽子扣在他头上,拉起他的一条胳膊往肩上抗,解释道:“早上有点凉,可能会有风。”
裴妄垂眸,视线里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小脸绷着,睫毛仿佛都在用力。
把门掩上,沈星洧抬头看了他一眼,“走路五分钟,还能坚持吗?”
裴妄把搭在女孩肩上的胳膊收回来,大爷似的命令,“扶着,我不想摔。”
沈星洧咬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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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命扶住。
算了,她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
两人到诊所的时候还没有开门,沈星洧又是敲门又是叫人,里面的人才慢腾腾出来把门打开。
看到沈星洧扶着一个男生,王医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点都不困了,“沈家丫头,这是你男朋友?”
沈星洧呛得脸颊染上绯红,羞愤道:“是我们家亲戚,他背上有伤,还发烧了。”
王医生歪头看了眼,侧身让开,“快进来,扶到里面。”
“好。”
沈星洧把人带到里面的休息室,扶着他坐在床边。
王医生进来看了眼,说:“别愣着,衣服先脱了,我看看伤口。”
“噢。”
沈星洧一只手捏住衣领,一只手捏住拉链。
正要往下拉,视线撞进一双深邃的眼里。
沈星洧:“你自己来?”
裴妄双手往两边摊开,一副任命的样子。
沈星洧小声嘀咕,“我可没占你便宜,是你动不了我在帮你,你应该感谢我。”
“我感谢你。”
裴妄抬起手,配合着沈星洧把外套脱下,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女孩。
把外套放到旁边的凳子上,沈星洧捏住短袖下摆往上拉。
“嘶—”
裴妄身体往前靠,肩膀靠在女孩胳膊上。
“你轻点儿,谋杀?”
“对不起,我轻点。”
沈星洧抿唇,看到他背上的伤,任由他靠着,手上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
裴妄垂着脑袋,长睫覆住双眼。
搁在膝盖上的指尖蜷缩,喉结上下滚动。
嗓子又干。
终于把碍事的衣服脱掉,沈星洧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王医生走到旁边看了眼,神色严肃。
“先扶他趴下。”
“好。”
沈星洧扶住裴妄的胳膊,等人趴好,站在旁边不忍直视那伤痕累累的后背。
王医生处理的手法没那么温柔,沈星洧看到裴妄的脸又白了几分,额头顷刻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
从书包里拿出纸巾,她蹲下来,动作温柔地擦拭。
裴妄费力地掀起眼皮,可实在太累,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王医生处理完,重重叹了口气。
“什么人啊,下这么重的手。”
沈星洧拉起被子给裴妄盖在腰间,压低了声音问:“他这样没问题吗?”
王医生抬眸看了床上的少年一眼,继续兑药,“那些伤痕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这样的情况不是一两次。你别担心,给他吊几瓶水,等烧退下来就好了。”
“经常受伤?”
沈星洧想到之前裴妄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涌上一抹心疼。
是受了多少次伤,才让他那么云淡风轻。
王医生托起裴妄的手背插好针,调好流速,回头看向沈星洧,“呦,哭了。”
他笑着打趣,“真不用担心,小伙子身体素质不错,晚上就能去打篮球。”
沈星洧知道王医生在开玩笑,但听他这么说也知道问题不严重。
“谢谢您了,我看着就行,您去补觉吧。”
“成,你有事叫我。”
王医生掀开帘子出去,还把外面的门也顺手带上。
沈星洧拿了个凳子坐在吊瓶旁边,一只手撑着下巴,歪头打量着少年。
和裴妄认识到现在都没有一天,沈星洧就觉得他身上藏着很多事。
是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他长成这样。
淡漠,执拗,嘴毒。
看似有礼貌,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
行李箱里都是黑色衣服。
人也不阳光,笑起来假的明显。
凑得近了,沈星洧突然发现,裴妄的右边眼尾下方有一颗很浅的泪痣,只有仔细才能看到。
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腹离那处越来越近。
倏地,裴妄睁开眼。
眼底迸发出浓烈的寒意,冰凉刺骨。
沈星洧脊背僵直,浑身血液停滞,那只手也被定住。
裴妄漆睫轻颤,再抬眼时,眸光迷离,透着虚弱。
“摸我?”
沈星洧心脏突地一跳,抿唇掩盖慌乱,手继续落下,往前伸,将他头顶的发往下压了压。
欲盖弥彰地开口,“是你头发乱了。”
裴妄耷拉地眼全部睁开,瞳眸不可置信。
他扯了扯唇,讥笑,“摸脸和摸头有区别?”
舌尖在口腔里裹了一圈,裴妄抬头,干脆利落地定下女孩的罪名。
“沈星洧,你轻薄我。”
6. 06
“裴妄!你别冤枉我。”
沈星洧瞳孔放大,被他的鬼才逻辑惊到。
脸颊不受控的发烫,耳朵也烫。
虽然……她确实想摸吧。
但、她这也不算轻薄吧。
‘裴妄’
唇齿间滚动着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
这个名字他听了很多遍,和刚才这一声,都不一样。
休息室太过安静,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发出声音,像敲击在心脏上。
一下一下。
沈星洧下意识抬眼。
少年英挺的眉骨被额发遮住大半,此刻虚弱地趴着,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明显,五指修长。
脸色依旧很白,嘴唇有些干。
一副任人欺负的样子。
她好像,确实,有点,不太地道。
沈星洧转身打开书包,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拿了牛奶和面包。”
没听见回答,沈星洧扭头,只见裴妄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沈星洧:“你怎么不说话?”
裴妄:“你在问我?”
沈星洧:“还能有谁?”
裴妄:“我还以为是空气。”
沈星洧在心里默念三遍。
病人,病人,病人。
“你想先吃还是先喝。”沈星洧把东西递到他面前,到底是心软,放低声音,“胃里空着肯定不舒服。”
少年抬了抬眼,笑,“我自己能吃?”
淡定,淡定,淡定。
沈星洧微笑,“我喂你,先吃哪个?”
他下巴抬了抬,语气倨傲,“先喝。”
沈星洧把面包先放在一边,拿出吸管插好,递到他唇边。
为了方便,人也往前靠。
女孩身上的淡淡香气萦绕在鼻间,裴妄垂下眼,眸底划过一缕暗芒。
伺候病患吃完,沈星洧浑身轻松,“你要不要继续睡?”
“你先保证不摸我。”
裴妄睨着他,眼里就几个字。
‘我不信你。’
沈星洧一口气不上不下,脸被憋红。
深吸一口气,闭眼,泄气般开口,“我保证不摸你。”
“我不信。”
裴妄下巴抵在枕头上,脑袋偏着,看到气的手都在发抖的女孩,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大,“帮我拿下手机。”
压根就没想睡。
沈星洧后知后觉自己被耍,瞪了他一眼,从凳子上的外套里翻出手机。
把手机塞回裴妄手上,沈星洧再也忍不了,站起来就往门口走,“我回家一趟,你自己看着吊瓶,有事喊王医生。”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
“等等。”
沈星洧扭头,“还有事?”
裴妄摇了摇手机,“电话,微信。”
“我又不会不管你。”沈星洧小声嘟囔完,报了串数字给他,“微信号和手机号一样,记住了?”
“没有。”
他神色无辜,“生病了,脑子不好。”
你也承认了自己脑子不好。
沈星洧看到桌子上有纸笔,写下放到他面前,“我就是看看奶奶回来了没有,跟她说一声你在王医生这里。”
瞧他模样实在可怜,女孩声音变软了些,“你需要拿什么东西吗?”
裴妄垂眸看着那串数字,心情似乎很好,头也不抬。
“没有,快点回来。”
是在异地没有安全感吧。
沈星洧想到他背上的那些伤,语气更软了几分,“知道了,你别乱动。”
…
钟栖闻照着裴妄给他的地址找来,看到背上的伤,低咒了声,问:“你怎么来了这里?我差点以为你被拐了。”
裴妄垂眸看着手机上那个Q版的小兔子头像,心情似乎很好,“我妈的朋友家,暂时在这边。”
钟栖闻坐在床头的凳子上,双腿迭起,手肘抵着膝,有些意外,“看来你挺喜欢这里。”
钟栖闻和裴妄一起长大,对他的事很了解。
这些年看着他一步一步长成这样,无力又庆幸。
知道他感兴趣的事情不多,像这样受伤了还心情不错的情况更是很少。
裴妄敛下眼,把手机按灭,转头看向他,“我问你一个问题。”
鲜少看到他这么严肃的样子。
钟栖闻坐直了身体,“你问。”
裴妄沉吟半晌,开口:“我……”
钟栖息注意力高度集中。
我了半晌,裴妄眉毛都要拧在一起,也没我出个所以然。
钟栖闻若有所思,小心翼翼地问:“这样吧,我来问,你来答。”
“说。”裴妄直勾勾地盯着他。
钟栖闻大胆问出心里的猜测,“关于女生?”
裴妄看向他的眼睛变亮,嗯了声。
钟栖闻差点跳起来,压制着内心的喜悦,继续问:“你喜欢她?”
“不知道。”裴妄拧着眉,烦躁又无措,“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钟栖闻讶然。
长这么一张脸,纯情到连喜欢人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
他又觉得好笑,又觉得难过。
钟栖闻换了一种问法,“她是不是跟你以前接触过的女生都不一样?”
裴妄没有犹豫,“是,我喜欢她担心我的样子。”
钟栖闻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没想出来,又问:“你喜欢跟她说话吗?比如没话找话。”
“你有病。”裴妄直言。
忍住,这是兄弟。
钟栖闻笑,继续问:“那你想吸引她的注意吗?让她把目光放在你身上。”
裴妄沉吟片刻,眉梢扬起,“她看到我的伤口,会哭。”
钟栖闻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
“那如果她看别人的伤口也会哭呢?”
裴妄锐利的眼眸陡然变得阴沉,质问:“为什么?”
钟栖闻低声解释,“你背上的伤这么可怕,女孩子胆小,见到了肯定会害怕。如果她看到了更可怕的伤口,也会害怕。这不只是对你,别人也是。”
“那就让她只看我的。”
少年眉宇间满是阴沉,语气执拗。
他转不过弯,但偏执的要成为女孩眼里的唯一。
“你……”
钟栖闻心里的警铃大作,“这样不对,阿妄,想让她把目光放在你身上,不应该只靠可怕的伤口,必须是她心甘情愿地只想看见你,不论你是什么样子,她都只想看你。”
“我要怎么做?”
裴妄第一次想要一定做成一件事。
作为母胎单身的钟栖闻被问住。
怎么追一个女生?
他还真不会。
但有一句话,绝对没错。
“真心。阿妄,真心才能换来真心。”
裴妄垂下眸,若有所思。
钟栖闻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
他得好好做攻略,这些年看裴妄活得像个没有生气的躯壳,钟栖闻有心无力。
说不定,这就是让裴妄‘活过来’的机会。
…
沈星洧到家的时候傅兰亭还没回来,她只好跑去六婶家。
傅兰亭听到裴妄背后有伤,骂道:“造孽啊,混账东西。”
沈星洧追着问:“奶奶,你知道是谁打的裴妄吗?王医生说他经常被打,你都没看见,他背上没一块好肉。”
傅兰亭叹了口气,牵着沈星洧的手往家里走,“是他爸爸,他爸爸跟你爸爸是大学同学。他妈妈生下孩子一年就生病,离婚出国后再也没有消息。没几个月他爸爸娶了新老婆,年底就生了孩子。”
沈星洧瞪大眼睛,没想到裴妄的身世竟然是这样。
他爸爸明显就是出轨在先,她妈妈恐怕也是被……
沈星洧捏紧了手指。
好像、更心疼他了。
如果他的妈妈还活着,就是离婚带着他,肯定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
沈星洧到诊所的时候,钟栖闻正在给裴妄削苹果。
看到门口进来了一个女生,当即就站起来。
沈星洧不认识他,只好看向裴妄。
裴妄似是不满,阴阳怪气地说话,“还以前你出了趟国。”
沈星洧本来还心疼他,听到这话,心口的郁气一下就散了。
“裴妄,你的嘴真不适合讲话。”
钟栖闻朝裴妄不停挤眼睛。
哪家姑娘能喜欢这样的,这嘴真该闭上。
裴妄冷哼了声,把头扭向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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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栖闻企图在他后脑勺瞪出一个洞,转身朝女生打招呼,“你好,我是钟栖闻,裴妄的好朋友。”
“沈星洧,裴妄的债主。”
沈星洧说道:“他暂时住在我家。”
某人终于出声,声音带着怨气,“沈星洧,我欠你钱了?”
沈星洧笑眯眯地和他理论,“要不是我陪你来诊所,说不定你脑子都烧傻了。人情债也是债,我怎么不是你债主了?”
女孩仰着小脸,得意溢出眼眸。
裴妄不自在别开眼,“你之前还摸……”
“你还没吃早饭吧,我带你去。”沈星洧打断他的话,看向钟栖闻,“就在旁边,不远。”
钟栖闻愣愣地点头,想到什么又说:“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帮忙看看阿妄,他过会儿可能要去卫生间。”
裴妄的脸涨红,怒道:“钟栖闻!”
话落人早就没影。
“阿妄?”
沈星洧拉了椅子坐在床头,托着下巴看他,“我以后叫你裴妄,还是……阿妄?”
女生声音软糯,传至耳畔带起一阵酥麻。
裴妄冷声否定,“别这么叫。”
“那我叫你……”
沈星洧倾身凑近他,视线触及红透的耳尖,一字一顿地说道:“阿煦?”
裴妄骤然抬眸,眼里闪过许多情绪。
但沈星洧分明看到。
有一抹是高兴。
“谁告诉你的?”
裴妄声音低哑,眉宇压着,神色不明。
沈星洧坐好,“不告诉你。”
“奶奶?”
没意思。
沈星洧歪着头打量,拆穿他的伪装,“裴妄,你耳朵红了。”
“出去。”
裴妄厉声,冷眸没有温度的直直射过来,“不许叫那个名字。”
沈星洧站起来,抿唇,转身出门。
裴妄看到女孩离开,把眼前的纸条撕碎,丢在地上。
扯起枕头盖住脑袋,闭上眼睛不去想那个人。
…
沈星洧走到门口,生气又委屈。
气得摘了朵诊所门口的月季花。
白眼狼,就不该可怜他。
花瓣被狠狠摘下丢在地上,沈星洧气的牙痒痒。
把花瓣都揪完了,沈星洧才慢慢平复心情。
也可能是他伤心了。
毕竟是他妈妈给他取的名字,而他的记忆力没有这个人,所以不知道怎么应对。
沈星洧蹲在花坛边,托着下巴皱眉。
记忆里爸爸妈妈很相爱,即使后来出事,奶奶和姑姑也很爱她。
沈星洧并不缺爱。
所以她很难共情裴妄。
或许他也不需要安慰,毕竟过了这么多年。
钟栖闻吃了点东西回来,就看到沈星洧蹲在花坛边。
顿时心里警铃大作。
不会是吵架了吧?
钟栖闻正要抬脚走过去,兜里的手机响起,他只好停下来,拿出手机先接电话。
沈星洧很快想通。
反正裴妄就呆三个月,说不定还呆不够三个月。
她以后不提就好了,看在小时候拿了他玩具的份上,她这段时间会好好招待他。
沈星洧站起来,发现了不远处接电话的钟栖闻。
挂了电话,钟栖闻快步走过来,脸色焦急又带着歉意。
“不好意思,我家里有事,得赶紧回去,阿妄要麻烦你了。”
沈星洧愣了下,摆手,“小事,我会看好他的,你要跟他说一声吗?”
“我跟他说。”
钟栖闻大步往里走,沈星洧落后两步跟上。
钟栖闻说得很快,沈星洧走到休息室门口的时候他已经出来。
他朝着沈星洧轻轻颔首,又嘱咐了一遍,“阿妄麻烦你了。”
“不麻烦。”沈星洧朝里看了眼,裴妄正一瞬不眨地看着她。
她收回目光,朝钟栖闻说道:“我送你。”
“不用,我车就停在外面。”
“麻烦了。”他又重复。
沈星洧看着大步往外走的人,感慨裴妄有这样的兄弟真是幸运。
“砰—”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响,沈星洧立马回头。
7. 07
沈星洧回头,就见裴妄趴在地上,手背上的针被扯到,输液管里已经回血。
“裴妄!”
沈星洧被他吓到,几步跑过去抓起他的手,吓的语气都在发抖,“你没事吧?”
“王医生—”
沈星洧朝外面喊了声,垂眸看着输液管里越来越多的血,干脆利落地撕开胶带,把针先拔了出来。
血珠溅开,散在手背上,沈星洧伸手拿了根托盘里的棉签按在上面。
裴妄凝眸,视线紧紧锁在女孩脸上,眼底深处是疯狂涌起的兴奋。
手背和身体的疼痛于他而言仿佛没有一点儿影响。
晨曦透过玻璃窗投进房间,为地上的两人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一切仿佛静止,窗外树枝上的鸟儿蝴蝶、墙上的挂钟,都停了下来。
裴妄眨了眨眼,觉得奇怪,是陌生的感觉。
后背有点热,暖和的,很舒服。
沈星洧抬眼,见裴妄怔怔地看着自己,锐利的眼眸骤然变成懵懂的神情,她的心底一角不受控制地塌陷。
“还疼不疼?你是想下来吗?腿麻了?怎么不叫我?”
裴妄看着喋喋不休的女孩,漆眸微动,“你话真多。”
“你闭嘴。”
沈星洧白了他一眼,扶着胳膊把人拉起来。
“啧,不是你先问我。”
裴妄坐在床边,看女孩蹲在地上收拾,长睫煽动。
“沈星洧,我疼。”
沈星洧把输液管捡起来缠在架子上,听到这句没什么感情话,疑惑地扭头,“你这是在……撒娇?”
裴妄紧绷着脸,眸色不解,被看得久了,不自在地移开眼,抬起手背往前伸出去,语气硬邦邦的,“出血了。”
果然,沈星洧脸色一变,赶紧从托盘里拿出棉签,小心翼翼地处理他手背上的血渍。
脑海里响起钟栖闻刚才离开前说的话,沈星洧猜到他是要去卫生间。
沈星洧撕了张胶片粘在她手背上,抬手指了指里院,“卫生间在里面,你先把衣服穿好,我带你过去。”
“我不……”
裴妄正要反驳,想到什么,大爷似的抬起下巴,“你帮我穿。”
沈星洧无奈,拿起凳子上的短袖。
这次没那么粗鲁,小心套上去,又帮忙把手臂拉出来。
“需要我扶你吗?”
沈星洧说着掌心覆在他额头,自顾自地嘀咕,“不烫,烧退了。”
一抹冰凉沁入皮肤,裴妄长睫轻颤,往旁侧了侧身,站起来。
他太高了,沈星洧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脚下意识往后挪。
察觉到她的动作,裴妄把那只没受伤的胳膊搭在女孩肩上。
“没力气,扶着。”
沈星洧连忙站稳,抓住他的手臂。
之前扶着他好歹隔了衣服,现在就这么抓着,才发现他小臂的肌肉紧实有力,硬硬的,一拳都能打晕她的程度。
沈星洧咬牙扶着他往外走,抱怨,“裴妄,你好娇。”
裴妄垂眸看着女孩红扑扑的脸颊,唇角带笑,学她,“沈星洧,你好弱。”
你才弱。
沈星洧在心里吐槽,深吸一口气,把人带到门口,站定,仰头问:“不用我扶你进去吧?”
再过分她可要叫王医生了。
裴妄把手臂收回来,站直身体,睨着她,“走远点。”
沈星洧正要反驳,看他一本正经地样子,想到什么,转身走到院子里,坐在秋千上。
沈星洧看裴妄进去关上门,双手抓住绳子脚往后用力。
荡了一会儿秋千,她双脚落在地上,打了个哈欠。
醒的太早就这点不好,困死了。
院子里种了一颗合欢树,粉白花蕊落满了青石板。
裴妄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女孩一只手抓着绳子,脑袋靠在手臂上。
双眼紧闭,长睫垂下,落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
裴妄弯下腰,手掌撑着膝盖,双眸一瞬不眨地盯着眼前的女孩,神色多是好奇。
长得一般。
脸一般,眼睛一般,睫毛一般,鼻子一般,嘴巴……
怎么合在一起又很好看?
少年眸中满是困惑。
凭什么,她不一样。
沈星洧做了个梦,在一望无际地碧绿草地上,她是一只小兔子。
好多草给她吃,她放肆地奔跑。
突然,面前投下一大片阴影。
小兔子战战兢兢抬起脑袋。
好大、好恐怖的生物。
那么大的嘴巴,一口就能把她吃了。
小兔子想跑,可是腿怎么都迈不动。
终于,能动了。
原来是脖子被捏住,短腿无力的乱蹬。
沈星洧被吓了一身冷汗,睁开眼睛,就看到裴妄站在她面前。
少年站的很直,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捏着一朵合欢花,花蕊被他黏住又松开。
将近正午的太阳毒辣,可他像感觉不到一般。
女孩被笼在阴影下,没有晒到。
沈星洧咽了咽嗓,抿唇。
手臂有些酸,她站起来轻轻揉着。
“你出来啦?”
女孩长睫扑闪,笑得很甜。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裴妄把手里的花丢出去,弯腰,双眸凝视女孩,“在这里喂太阳。”
“不是你让我走远一点?”沈星洧眨眼,坦然说道:“我走太远怎么扶你?”
她的眼神太过真挚,裴妄几乎被烫到,蓦地站直了身体,眼神看向别处,冷嗤,“睡得跟猪一样。”
沈星洧气到失语。
临了又听他补了句,“猪没你能睡。”
忍无可忍,沈星洧在他脚上用力踩了下,大步跑开。
女孩的动作猝不及防,裴妄冷不丁被踩,怔了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等回神,罪魁祸首已经不见。
…
输完液,两人从诊所一前一后出来。
沈星洧拎着王医生开的药,裴妄走在她后面。
这个点太阳当头,沈星洧怕热,走得快。
突然,视线被挡住。
沈星洧扯下头顶的衣服,愤愤扭头。
看到少年云淡风轻的脸,心头一跳,猛的反应过来什么。
裴妄上前拎走她手里的药袋,走在前面,语气很不耐烦,“走快点儿,热死了。”
沈星洧抿了抿唇,将男生宽大的外套举在头顶。
好大,她上半身都被遮住。
回到家里,傅兰亭已经准备好午饭。
询问了几句裴妄的伤,便说道:“先吃饭,等会儿有事和你们两个说。”
“什么事啊?”
沈星洧洗了手,扯开椅子坐下。
傅兰亭把最后一个菜从厨房端出来,坐下来看向两人。
“你六婶的儿媳妇放假了,所以她这段时间不用看小布,我们打算一起去旅游。”
“啊?”沈星洧反应了两秒,“那家里就剩我……”
意识到还有人在,沈星洧讷讷说道:“我们两个了。”
傅兰亭给两人分别夹了一个鸡腿,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都成年了,可以照顾自己。”
沈星洧觉得哪里不对。
傅兰亭又说:“奶奶以前上班忙,也没出去玩过。现在你高考结束,也长大了。正好我又有时间,当然想到处去看看。”
沈星洧张了张嘴。
话是这样说没错,如果她一个人在家,那当然没问题。
可问题是家里现在多了一个人。
他们才认识多久啊,奶奶究竟是怎么这么放心的。
沈星洧偷偷瞥向裴妄,结果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被抓包的窘迫让沈星洧迅速收回目光,紧抿着唇低头戳碗里的米饭。
傅兰亭看向裴妄,语调轻快,“小裴,镇上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想去哪里玩就让星星带你去,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裴妄勾唇,“好。”
这就答应了?
沈星洧拧眉瞅他,少年眉目英挺,眼神清明,端正地坐在桌前,看着还真是挺靠谱的样子。
“好。”傅兰亭喜笑颜开,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纸袋,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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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妄面前,“这是你们的生活费,不够了再找奶奶要。”
裴妄伸出去的手落在纸袋上,心里涌出奇怪的感觉。
这是把小兔子交给他。
不怕他养死?
沈星洧撇嘴,不满地嘟囔,“凭什么把钱给他保管?”
“就你那丢三落四的性子。”傅兰亭忍不住掀她老底,“你哪次不是丢了钥匙就是丢了钱包。”
沈星洧想反驳,但无从反驳。
她好像是挺背,老弄丢东西。
傅兰亭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末了饭后还把裴妄叫到自己的房间。
沈星洧有点吃醋,奶奶对裴妄真的不一样。
短短的醋了几分钟,沈星洧瘫在躺椅上,拿了个团扇缓缓晃着。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沈星洧缓了好一会儿思绪才回笼。
觉得身上有些重,低头一看,才发现盖了条薄毯。
沈星洧掀开毯子起身,傍晚的风很凉快,从窗户里吹进来拂过耳畔,沁入心脾。
回眸,看到院子里葡萄架下的躺椅上有人。
她把毯子放下来,拿了个果盘里的果子,抬脚往外走。
傅兰亭爱种花,家里的花种类繁多,但沈星洧从来不碰,她一管就死。
看着躺椅上睡着的裴妄,沈星洧突然起了玩心。
她随手摘下一朵不知名的红色小花,动作轻缓的别在少年发间。
肤白貌美,人比花娇。
要在古代,高低是个南风馆的头牌。
沈星洧拿出手机拍照。
怎料照片定格的那一霎那,原本睡着的人突然挣开了眼睛。
面对面被抓包,沈星洧心理素质极强,面不改色地收起手机,气定神闲地问:“你怎么在这里睡觉?奶奶呢?”
裴妄看着女孩欲盖弥彰的模样,没有拆穿,一只手枕在脑后,神色懒散,淡声说道:“走了。”
“走了?”
沈星洧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时候?怎么没叫醒我?”
女孩好看的眉毛紧蹙,小脸皱起,眼里落寞,小声抱怨。
“怎么都不说一声啊。”
裴妄捏了捏指腹,撑起下巴歪头笑,眸底趣味兴浓,“奶奶说你太唠叨,说起来没完没了,会错过高铁。”
沈星洧怒了努嘴,坐在旁边的木凳上,不满地嘟囔,“什么啊,我就是不放心,多嘱咐几句。”
“哦。”
他没什么感情应一声,又躺下去。
两人就这样呆在葡萄架下。
裴妄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星洧在手机上给傅兰亭发消息,对于她走了不说一声的事进行严重的批评,末了又嘱咐她一定要注意安全。
傅兰亭一一应下。
夕阳沉入地平线,天边的云朵被染成橘色。
树叶被风吹的沙沙响,廊下的风铃随风摇曳,串成一曲清音入耳。
沈星洧发完消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
今天晚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哦,昨天晚上也是。
“裴妄,你会做饭吧?”
女孩突然出声,将裴妄漫游的神智拉了回来,“什么?”
沈星洧想到什么,跃跃欲试,“我们晚上吃火锅吧。”
“换明杀。”
裴妄把受伤的胳膊往她眼前一伸。
沈星洧脑子卡壳,猛地反应过来。
王医生说了,他忌辣。
“那你吃水煮菜吧。”不等裴妄开口,她就立马说道:“即健康又有营养。”
沈星洧为自己的想法点赞,“你吃清汤,我吃麻辣。”
“呵—”
裴妄想到傅兰亭的话,冷哼一声。
沈星洧是真的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行,还开解他,“等你背上的伤好了就能吃,你急也没用。”
裴妄莫名心头一梗,冷着脸起来往里走。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沈星洧朝他喊了声,得意的笑。
馋不死他。
8. 08
火锅最后还是没有吃上,裴妄把厨房门从里面反锁,半个小时后之后端着两碗面出来。
清汤,点缀几片生菜和一个煎蛋。
沈星洧看了眼桌子上与火锅相比卖相寡淡的面条,又瞥向坐在对面拿起筷子准备吃的裴妄。
女孩目光灼热,裴妄撩起眼皮,扯了扯唇,淡声吐出两个字,“没毒。”
沈星洧哑然。
好歹是人家做的,难吃也只能忍。
做好心理建设,拿起勺子,视死如归的先喝了口汤。
忽而眼眸一亮。
这味道……
好吃欸∨⊙∨~
裴妄垂睫凝着碗里的面,过了几秒,抬头望向对面,女孩明亮的眼眸投来,朝他竖起拇指,眉眼弯弯,“裴妄,你好厉害啊。”
沈星洧吃了一大口面条,满足地眯起眼睛,“你也太厉害了。”
少年捏紧筷子的手指松了松,唇角勾起极浅的弧度。
很轻地哼了一声。
一顿饭在沈星洧不要钱的夸赞下吃完,听到最后裴妄的耳尖都悄然变红。
饭都是裴妄做的,沈星洧自告奋勇去洗碗。
出来的时候,裴妄正躺在沙发上玩游戏。
沈星洧洗了手往外走,正要出门,想到什么又回头,“我要去超市买东西,你要一起吗?”
“不去。”
男生头也没抬,冷酷地说了两个字。
不去就不去。
沈星洧怒了努嘴,脚步轻快地出门。
夜晚的小镇安逸舒适,青石板铺满的小路上很干净,月光落下来近乎反光。
沈星洧去了超市,推着推车走到零食区,拿了几包平时爱吃的饼干,视线触及一旁的酒水。
好奇心的驱使下,沈星洧推着推车过去。
她没喝过酒,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
要是家里只有奶奶在还好,现在住着一个异性,沈星洧只是看了几眼,然后压下跃跃欲试的手。
拿的差不多,沈星洧去排队结账,看到收银台上放着满两百减二十的字样。
她低头大概算了下推车里的东西。
还差一点。
索性排队的人不多,沈星洧又折返回去。
欲望的驱使下,她拿了一瓶葡萄味和一瓶水蜜桃味的RIO。
从超市出来,沈星洧拎着东西漫步在街上。
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路灯下,远远的,沈星洧看到蔷薇花下站着一道落拓的身影。
少年身高腿长,站姿松散,懒懒地靠在墙角,没骨头一样。
心里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沈星洧不自觉放快了脚步。
还没走到门口,沈星洧就听到一声阴阳怪气的冷嗤,“小短腿。”
“是是是,你长,你腿比命还长。”
沈星洧撇嘴乜他一眼,正要进去,手里的袋子被拎走。
沈星洧怔愣了一下,唇角微微扬起。
他腿确实长,没几步就进屋。
走近客厅,沈星洧视线一扫,看到放在冰箱旁边的袋子。
她走过去,把那两瓶RIO拿出放进冰箱里。
倚在楼梯口打游戏的裴妄撩起眼皮,视线落在女孩身上,眸光凝着。
关上冰箱,沈星洧回头看到姿势懒散的少年。
暖黄色的灯线下,锐利的轮廓被削弱,五官柔和,半明半昧,满是神秘感,勾人又危险。
要是情窦初开的少女,高低要暗恋几年。
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沈星洧就只拿了自己爱吃的。
客气道:“你要吃哪个?”
沈星洧把袋子摊开递到他面前,裴妄收了手机,极快地扫了眼。
语调嫌弃,“不吃。”
不吃就不吃。
沈星洧抱起袋子,正要开口,又听他说:“垃圾食品。”
“让让。”
沈星洧白了他一眼。
尔等凡人,根本不懂什么是仙品。
看着女孩上楼的背影,少年掌心的手机转动极快。
…
沈星洧小的时候胆子很小,晚上下雨打雷都要妈妈陪着睡觉。
后来爸妈离开,奶奶有的时候去学校值班,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在。
那个时候她一心想好好学习,就彻夜看书。
如果家里没人,她就不睡觉。
后来傅兰亭偶然得知,再有值班就会让林静臻或者表哥过来陪她。
虽然昨天晚上也是他们两个人,但沈星洧洗完澡坐在椅子上擦头发的时候,心里总是涌起异样的感觉。
扣扣—
散漫的两下敲门声让沈星洧立马警觉起来,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忽而又想到这敲门的腔调好像听过。
沈星洧重重松了口气,身上竖起的刺也收了进去。
打开门,外面的人应该是刚洗漱完,脸上的水还没有擦干。
下巴的水珠滴答落下,泅湿了白色的背心。
沈星洧心里大声念着‘爱国敬业诚信友善’,手指捏紧门框,抿唇,移开视线,冷静问他,“有事吗?”
“帮我擦药?”
他冷酷要求。
“嗯?”
沈星洧抬起下巴正要追问,裴妄已经几步走近隔壁房间。
答应了吗?
她答应了吗?
愤愤地哼了一声,沈星洧任命地去了隔壁。
他倒是自觉,自个儿脱了衣服反坐在椅子上,把后背留了出来。
沈星洧走近一看,气的大声喊他。
“裴妄!你又洗澡!”
冷不丁被凶,裴妄差异地扭头,神色疑惑,“不洗澡等着发霉。”
“你……”
沈星洧指着他的后背,“王医生了不能沾水,你昨天晚上都发烧了。”
“不会。”他语气淡淡。
“什么不会?”沈星洧气地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裴妄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会气成这样,心底暗涌起一股浓烈的性质,眼底隐隐透着亮光。
沈星洧见他不说话,更气,语气强硬,“再生病就去医院。”
说完她走到后面,拿出棉签小心翼翼沾去伤口上的水渍。
“今天不会发烧。”他语气笃定。
沈星洧闷闷地哼了下,小声嘟囔,“你说不会就不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医生。”
裴妄没有回话,抱着椅背,紧闭的浓睫轻颤,指尖轻叩。
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才好。
沈星洧身上起了一层薄汗,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把棉签和药膏收拾好,正要叫裴妄,发现他闭着眼睛,脑袋枕在手臂上。
睡着了?
沈星洧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没有反应。
想到他今天把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重量,沈星洧放弃了扶他回床上的想法,拿起床头的薄被,轻轻给他盖上。
临走时关掉了房间里的灯,只余书桌上被调成暖黄色的台灯。
女孩离开房间的脚步很轻,房门关上的下一秒,趴在椅背上的男孩陡然挣开了眼睛。
眸低清明,没有半分睡意。
…
生物钟很有眼色的没有再出来,沈星洧睡到自然醒。
捞起书桌上的手机看了眼。
9:50
?
沈星洧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再三确定手机上的时间没有出错。
果然养成一个好的习惯不容易,但堕落只需要一次两次。
洗漱好下楼,沈星洧瞥见餐桌上有一份鸡蛋和牛奶。
裴妄准备的?
慢吞吞地吃完,沈星洧扭头,望到院子里的裴妄和隔壁六婶的孙子小布面对面坐在石桌前。
沈星洧出去拎了个凳子坐在他们旁边,发现桌子上摆的是一副动物棋。
“星星姐。”
小家伙一张小脸皱巴巴,眼眶红红的,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沈星洧瞥了眼旁边面无表情地裴妄,又看了眼他们的棋局。
惨!
怎一个惨字了得。
下一秒,裴妄落下一字,小布同学全军覆灭。
沈星洧看小朋友都要掉金豆豆了,不忍朝裴妄说道:“你怎么不让让他。”
裴妄偏眸睇了她一眼,神色极为不解,“菜就要多练。”
“哇——”
小家伙终于忍不住,抱着沈星洧嚎啕大哭起来。
“星星姐……姐……欺负……我……”
“啧”
裴妄脸色难看的撇了眼小屁孩,语气不耐烦,“你输不起。”
“你闭嘴。”沈星洧瞪了他一眼,哄着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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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没事,姐姐帮你报仇。”
“真……真的吗?”
小朋友一双眼睛泪汪汪的,看着沈星洧的眼神充满希翼。
“当然。”
沈星洧把棋盘往自己这边拉,向裴妄宣战,“我跟你玩。”
视线扫过哭得丑不拉几的小屁孩,裴妄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邪气地挑了下眉,“你确定?”
沈星洧有点被他影响到,但还是抬起下巴,中气十足开口,“当然。”
他漫不经心地抬手,把棋子归回原位。
他们玩的是动物棋里最简单的一种,每个动物都有自己的克星,形成一个闭环,个别动物行走的时候有限制,谁先把对方的动物都消灭就获胜。
沈星洧和裴妄的第一局,沈星洧胜。
小布眼睛亮的像有星星,朝对面的裴妄得意地扬起下巴。
裴妄扯了扯嘴角,神色淡淡。
第二局,裴妄胜。
第三局,裴妄胜。
……
第六局,裴妄胜。
沈星洧和小布紧张地看着棋盘上的走势,两人的手心都出了一层汗。
裴妄觑了眼两人,捏着棋子的手指犹豫不决。
对面的两人也摒住了呼吸,眼睛几乎眨都不眨地盯紧了他的手。
吧嗒
棋子落下。
两张小脸瞬间颓靡。
小布扬起脑袋看向沈星洧,眼神怀疑。
似乎在问,你也就这水平。
沈星洧尴尬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布布,你妈妈是不是在叫你去吃饭?”
“啊?我妈妈叫我了吗?”
小布嗖地一下起来,边往门口跑边说:“姐姐再见。”
临出门的时候脚步停下,挣扎了几秒,扭头又补了句,“哥哥再见。”
裴妄稍怔。
沈星洧从没觉得下棋这么累过,趴在桌子上手指都不想抬。
裴妄觑了眼没精打采的女孩,眸色微闪。
沈星洧听到他起身的动静,闭上眼睛积蓄精力。
察觉到面前有人,她没有动作,紧接着听到一声顽劣地笑,语气嘲讽,“菜。”
好气!
沈星洧气的来了力气,睁开眼睛却看到他已经慢慢悠悠地进了屋子。
沈星洧再次认知到,裴妄真的很恶劣。
又混又坏。
等人进屋,她收回视线,郁闷地把残局收拾好,也起身回去。
刚进客厅,就听到厨房传来响动。
沈星洧把旗盒放在桌子上,走过去,看到站在水池前淘米的身影,诧异地瞪大眼眸。
少年小臂上肌肉紧实,骨节分明的手指仔细清洗白色的米粒,脸上的表情淡淡,带了点不耐烦。
极强的反差感。
沈星洧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场景。
裴妄裸着劲瘦的上身,带了一条可爱的小兔子围裙,紧实有力的小臂挥动着锅铲,厨房的香气弥漫。
好个秀色可餐。
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口水,她讷讷开口,“你要做饭?”
“不然等死。”
他冷冷开口,偏头,不屑地上下打量一眼,“你来?”
“那倒不用,您请。”
沈星洧往后退了一大步。
…
昨天晚上的面实在太好吃,她吃完又加了小半碗,肚子都差点吃撑。
她相信裴妄的手艺。
沈星洧初中三年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除了学习就是学习,经常一个人,甚至都没有时间交朋友。
所以这样单调的生活对她来说并不会感到无聊。
下午下了一场雨,沈星洧迷迷糊糊醒来,瞥了眼关上的窗户,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房间暗沉沉的,沈星洧看着关上的窗户,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好像记得自己睡觉之前专门打开了窗户。
怎么是关上的?
跻上拖鞋下楼,沈星洧转了一圈也没发现裴妄。
难不成是走了?
沈星洧神经一紧,噔噔蹬跑上楼。
太过着急直接把门推开。
口口
四目相对。
沈星洧傻了。
裴妄反应比她快,拎起床上的衣服罩在她头上。
厉声呵斥,“出去!”
9. 09
沈星洧坐在房间捂住发烫的脸颊,脑子里的那一幕怎么也挥之不去。
虽然学校开设了生物课,但对于这一块的教育一直保守。
沈星洧对男孩生理构造了解最多的途径来自林雪。
高二国庆假傅兰亭去隔壁市交流学习,林雪来家里陪沈星洧住了两天。
沈星洧被林雪普及了各种知识,自此新世界的大门打开。
不过沈星洧一心扑在学习上,所以对她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虽然裴妄嘴毒又傲慢,但他同样懂得分寸,至少在之前的相处中沈星洧没有明显感觉到不舒服。
可是她刚才全部看见。
老天爷哪!
眼睛要瞎啦!!!
沈星洧趴在床上想死,企图忘记刚才那一段记忆。
可他就像焊死在脑袋里一样,怎么也甩不出去。
几秒后,沈星洧果断爬起来拿出一套还没丢到阁楼的数学复习试卷,趴在桌子上开始写。
学习这道神圣的光,一定可以消灭那些带邪恶的画面。
若函数$f(x)=x^3……
另一边。
几分钟前。
裴妄打游戏的时候渴了想喝水,结果杯子没有拿稳水洒在裤子上。
凉飕飕的穿着那玩意也不舒服,所以就准备换掉。
结果湿的刚脱下,干的还没拿起来,门就被人突然打开。
虽然他看着对什么都淡淡的,但被人看了怎么也淡定不了。
当时他也懵了,把人推出去完全是最短时间内做出的本能反应。
总不能继续给看。
换好裤子。
裴妄坐在椅子上,仰着脖子,眼睛空洞地盯着某一处,已活人微死。
裴妄知道自己长得好看,是在上了初中以后,桌仓和书包里被塞满情书。
他起初并不在意,甚至觉得厌烦。
直到后来,一个女生追他紧,追到了家里。
姓裴的老东西见那姑娘是他正在愁的一个项目的老总的女儿,下了命令要他陪好人。
裴妄怎么可能听话。
明确地拒绝了之后那女生还追上来,裴妄逮着机会就装鬼吓。
被吓得狠了,那女生有一次高烧不退差点傻掉。
老总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法,认定裴妄身上带着不干净的东西,从那以后不让女儿再追着他,后面还办了转学。
生意自然黄掉,裴妄被老东西打了个半死,要不是钟栖闻发现的及时,这会儿坟头的草估计都有几米高。
从那以后,他对男女那点事打心底就厌恶。
更是讨厌那些看着他的脸露出痴迷眼神的人。
艹!
少年低咒一声。
烦躁的揉乱头发。
明明应该很讨厌。
为什么,心底隐隐有些兴奋。
难不成、他真喜欢那矫情鬼。
窗外的雨势陡然变大。
劈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
少年深邃的眼眸瞥向外面,想到不久前跑去隔壁关窗户的行为。
又是一声低咒。
良久,修长的手指拿起桌上的手机,指尖划到通讯录里一个备注是白医生地方,按了下去。
…
试卷做到三分之一,沈星洧的注意力全部收了回来。
沈星洧并不是很聪明的孩子,她小学的时候成绩平平,甚至在中下。
沈家的家庭氛围好,从来不会要求孩子必须考多少分或者什么名次。只有傅兰亭每次考试后会认真地跟沈星洧分析试卷,也很少批评。
爸妈离世后,傅兰亭承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
那个时候沈星洧十二岁,她既要照顾奶奶,又因为刚升到初中被几个大姐大欺负,压根就没有心思学习。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半年,快要放寒假的时候,大姐大被人报复,事情闹得很大,班主任这才知道沈星洧一直被欺负,找她谈了几次,无非是要她好好学习的话,沈星洧听进去了。
重新补上之前进度并不容易,尤其是数学,她怎么也弄不明白。
偶然间听同学说有一个网站,上面大都是宁宜的学生,可以交流讨论问题。
有一次她有一道题目实在不会,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发在上面,没想到真有人回。
后来她陆陆续续问了那个人很多问题,ta上线不及时,但看到了都会回。
顺利考上宁宜一中后,她给那个人发消息要请吃饭,结果ta没有回,后面她发了很多消息,都没有回过。
沈星洧还记得ta的昵称,‘diabolus’。
在拉丁语里是恶魔的意思。
写完试卷,沈星洧用手机登录那个网站,依旧没有回她的消息。
她又发了一条。
[我感觉高考应该是超长发挥,你觉得我报法学怎么样?]
尽管知道对方可能不会回,但沈星洧已经习惯了跟ta分享。
三年了,ta可能早就忘记还有这个号。
或者人家做好事不留名,是学习界的活雷锋。
扣、扣——
散漫的两声。
沈星洧起来去开门。
裴妄这会儿没靠墙,直直地站着,神色淡漠,声音也淡淡的,“吃饭。”
沈星洧看他说完转身就走,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这是和她一样选择性忘记?
也好。
虽然两人都不提这件事,但晚饭的时候餐桌上的气氛还是有点怪异。
晚饭后沈星洧盘腿坐在沙发上和傅兰亭打视频电话,裴妄在躺椅上打游戏。
“奶奶,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沈星洧下巴压在怀里小熊脑袋上,情绪闷闷的,嘟囔着问。
“我们才玩了不到十分一的行程呢,你要是无聊了也可以和小裴一起去玩,或者叫你同学去你姑姑那儿。”傅兰亭笑说道:“你可别欺负小裴。”
“我欺负他?”沈星洧人一下就坐直了,开始告状,“是他欺负我们,他都把小布弄哭了。”
话匣子打开,沈星洧把早上的事说给傅兰亭,“他就是故意先让我赢一局,后面每一局都压着我输。”
傅兰亭笑得合不拢嘴。
教了这么多年学生,裴妄是什么性格她自然能看出来。
他肯耐着心和小布玩游戏,看来是真心喜欢呆在这里。
“星星,小裴在旁边吗?我跟他说几句话。”
“在呢,我这就让他接。”沈星洧一下子来了底气,穿上拖鞋哒哒哒跑过去,把手机递到裴妄面前。
裴妄撩起眼眸,看见女孩脸上满是得意的小表情。
“奶奶。”他乖巧地叫人。
“欸,还住得惯吧。”
“住得惯。”裴妄把自己的手机往沙发上一丢,手臂枕在脑后,扬眉,挑衅意味十足。
沈星洧胳膊伸了一会儿就酸了,半靠着躺椅,脊背稍弯,听的光明正大。
“那就好,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星星,别怕麻烦。”
“好。”
裴妄抬眸,女孩听的认真,似乎不满意傅兰亭的态度,眉毛拧着,小脸都皱起来。
傅兰亭嘱咐了一些,然后跟沈星洧说话。
裴妄应了声,“她就在旁边。”
“星星,我看群里说明天咱们家这条街要停电,你带小裴去外面吃饭吧。”
沈星洧眼眸一转,说:“没事啊,我们可以生火。”
傅兰亭哎呦一声,“你就算了吧,别把家里点了。”
“不是我,裴妄会啊。”沈星洧拿着手机往楼上走,生怕被裴妄追上,“奶奶你就放心吧,点不着。”
裴妄看着一溜烟跑的跟兔子一样快的沈星洧,冷哼了声,慢慢踱步到沙发前拿起手机。
沈星洧嘱咐了傅兰亭几句注意安全,就把电话挂了。
家里要停电一天,沈星洧拿出充电宝充上。
没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似乎是怕她不开,还多说了一句话。
“上药。”
真把她当仆人了。
沈星洧扯过床上的小熊使劲揉捏了好几下,才从床上爬起来往外走。
…
电是早上九点停的,所以早上的煮鸡蛋还有。
沈星洧吃完,就回了楼上,到十一点的时候,下楼准备生火。
今天没有太阳,整个天空都灰扑扑的,温度也比前几天低,清爽不少。
沈星洧找到裴妄的时候,他正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打游戏。
裴妄这一局还没结束,她索性蹲在旁边看。
裴妄睨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又把视线放在手机上。
沈星洧看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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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钟,对裴妄的恶劣又有了新的认知。
沈星洧也玩游戏,他们两个玩得都是射手。
虽然队友都说过沈星洧的打法很野,有点时候很想捶她一顿。
但和裴妄这种故意把人逼近死胡同,还把人家吊着打的比起来,她可太善良了。
他不仅要被对面的人骂死。
还会被暗杀吧。
一局结束,裴妄退出,偏头。
沈星洧刚才为了看得清楚,不自觉越靠越近。
裴妄一转头,两人几乎要碰到一起。
裴妄来的时候压根就没想多待,自然不可能拿洗发水沐浴露之类的东西。
仗着伤患的身份无耻地借用了沈星洧的一次,之后就理所当然的拿着用了。
沈星洧吐槽,他还让沈星洧要有待客之道。
本来那罐她也不怎么喜欢,打算用完就换,也就不管了。
现下两个人能靠得这么近,又是用了同款的洗发水。
分不清那股橙子味的香气到底是谁身上的,但有一个人的肯定更浓烈。
裴妄捏着手机的手指收紧,凌厉的喉结滚动,蓦地从躺椅上起来。
沈星洧也反应过来,理了理头发掩饰慌乱。
“那个,生火。”
裴妄轻轻地嗯了声。
沈星洧点头,往院子里的那间厨房走。
裴妄在原地站了两秒,敛下眼眸,抬脚跟上。
这个炉子以前家里停电的时候,沈星洧看傅兰亭会拿出来用。
“先拿小柴火架在下面,然后点燃,再放大一点的柴火,等火烧大了,再放上煤,煤就会被引燃。”
沈星洧跟裴妄讲了一遍流程,“就是这样。”
裴妄睨她一眼,“你让我来。”
沈星洧眨了眨眼,理直气壮,“我不会啊。”
裴妄:“……”
两人大眼瞪小眼。
最终裴妄败下阵,任命地弯腰挑柴。
小的柴火燃起来不难,但是每次放上煤,就开始冒浓烟,等上几分钟,不仅火没生好,两人也被呛得一直弯腰咳嗽。
裴妄黑着脸,把里面的东西挑出来,重新开始。
然而第二次,失败。
沈星洧本来想说算了,但看裴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没敢阻止。
结果第三次,还是失败。
裴妄的脸比地上的煤都黑,扭头看向身后。
沈星洧拿了条毛巾捂住嘴巴,蹲在地上,眼眶被烟薰的红红的,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裴妄扭头还要再试,沈星洧赶紧站起来拉住他的胳膊。
“算了算了,我们去外面吃,北街那边没停电。”
裴妄冷着脸,不依,像是杠上了,“我再试一次。”
“真的算了。”
沈星洧抱着他的胳膊往旁边拽,“咱们回来再试,我饿了。”
裴妄垂眸,女孩小脸花了,眼睛湿漉漉的,绑好的头发也不小心散开。
明明乱糟糟的,但看着就是很可爱。
他扭头,抽回手。
“去吃零食。”
一副火生不着誓不罢休的样子。
“我不。”
沈星洧抓住他的手,“零食吃不饱,我要吃饭。”
裴妄垂眼睨着她,不说话。
沈星洧试图以理服人,“你本来就不会,生不着也正常,我看奶奶有时候生好几次才弄好,这个本来就难,真的算了,我们还是去外面吃吧,都过十二点了,你中午还得吃药。”
裴妄眯了眯眼,神色更加难看,“你自己去吃,不用管我。”
“不行。”
沈星洧抓着他的手不放。
裴妄往前走,结果沈星洧手一滑没抓稳,人猝不及防往后倒。
“啊——”
沈星洧扑棱着双手企图抓到旁边的东西防止摔倒,然而旁边空无一物。
就在沈星洧以为自己的屁股要和大地来一个亲密接触的时候,腕骨突然被攥住,她被一股力道带走。
一切发生的太快,电光火石间,沈星洧被裴妄带到怀里。
差点被摔倒的后怕还萦绕在心头,沈星洧呼吸急促,大脑发懵,手指紧紧攥住裴妄的衣服。
两人姿势亲密,远远看着,就像拥抱在一起。
“星星?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10. 10
小布的妈妈站在门口,视线在两人身上逡巡。
沈星洧脑袋还在发懵,裴妄眼睫微动,扶着她站好,收回手,往旁边退了一步。
“妍姐,怎么了?”
回神的沈星洧忙问道。
陈慧妍年纪不大,沈星洧一直叫姐。
她看向两人身后,“我看见你们家院子里一直在冒烟,怕出事,所以过来看看。”
沈星洧觑了眼眸色淡淡的少年,尴尬的扯了扯唇角,“姐,我们在生火,只是一直生不着。”
陈慧妍往过来走,“我看看。”
沈星洧点头,拉着裴妄站到一旁。
陈慧妍把炉子里的煤球和柴火用夹子夹出来,手臂贴在炉筒上试了试,无奈笑着摇了摇头,站起来看向两人。
“炉子里是湿的,应该是太长时间没用过,潮了。”
“怪不得一直冒烟。”沈星洧瞥了眼残局,又看了眼沉默不语的裴妄。
“姐妍,我等会就把它放进去,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陈慧妍笑道:“没事,你们还没吃饭吧,要不来我家。”
“不用了妍姐,我们出去吃。”
沈星洧把脸颊的头发挂在耳后,结果脸上被弄得更花。
陈慧妍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行,我走了。”
沈星洧疑惑地默了默,仰头看向身旁的裴妄。
“我脸上有东西吗?妍姐怎么看着我笑了?”
女孩本来就花的脸此刻更花,一双眼眸又圆又润,清凌凌地望着,像含了一汪青泉。
裴妄抄在兜里的指尖微蜷,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真有东西?”
沈星洧将信将疑地拿起手机看。
!!!
这是她!
沈星洧想到自己刚才顶着这副模样,脸倏地变红。
捂着脸转身快步跑去洗脸。
裴妄睨着女孩跑远的背影,唇角牵起浅浅的弧度。
这顿饭最终还是得去外面吃。
沈星洧带裴妄到西街的一家饭馆。
“我读初中的时候雨太大不回家就来这里吃饭,你别看它装修旧,但很干净卫生,最重要的是他们家的米线超级好吃。”
裴妄单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发消息,闻言抬头看了眼简陋的饭馆,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那走吧。”
沈星洧掀开帘子,走在前面,裴妄落后一步跟在后面。
沈星洧本来还怕裴妄不愿意来这种小饭馆吃饭。
毕竟这位冷淡的样子,像坐在高级餐厅,听着优雅的钢琴曲慢条斯理地进餐。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店,所以店里人不多。
沈星洧找了一个空位坐下,裴妄懒洋洋地坐在对面。
“你先点。”
沈星洧把面前的菜单推到他眼前。
裴妄双手抄在兜里,抬眸睨她,没动。
沈星洧被他看的不明所以,“怎么?都不想吃?”
“我能吃?”
他淡淡地反问。
沈星洧站起来指向菜单,“怎么不能?你可以吃这个,不要辣,还有这个……”
女孩纤细修长的手指点在菜单上,声音像汩汩流水,源源不绝。
裴妄屈起指骨撑在太阳穴,脑袋歪了歪,凝眸一瞬不眨地看着她。
讲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回答,沈星洧抬眸,撞进漆黑深邃得瞳眸里,那抹幽绿似乎闪着光,一股诡异感爬上后背。
沈星洧默默拉开距离,垂眸看他。
“都不想吃?”她问。
裴妄眸低闪过一抹异样,抬手随意指向一处。
沈星洧转身去窗口点餐。
沈星洧可以确定,裴妄看他的眼神就是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她又没感觉出来。
这几天沈星洧大概能感觉出来,裴妄这人看着对什么都很淡。虽然偶尔会逗她,但其实心里防备很重,骨子里透着冷漠,甚至有点厌世。
一顿饭吃的很安静。
从店里出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这个时间路上没什么人,旁边的学校里隐隐传出跑操的口哨声。
两人走到马路口,沈星洧偏眸看向裴妄,“我要去前面的书店一趟,你是先回去还是跟我一起去?”
裴妄觑了她一眼,淡声,“先回。”
“那好吧。”
沈星洧从包里翻出她的钥匙递过去。
之前和林雪送了她一个小粉的玩偶挂饰,她很喜欢,就挂在钥匙上了。
此刻它躺在男生宽大的掌心,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裴妄捏了捏玩偶,睇了她一眼,转身的时候说了句。
“一个小时。”
“昂?”
沈星洧不明所以,“什么一个小时?”
“时间。”他回。
沈星洧反应过了是给她买书的时间,怔愣地看着那道修长的身影过了马路。
高考结束的假期有三个月,沈星洧虽然没有具体的计划,但也不打算就这么混过去。
在店里挑了几本四级复习资料,正要走,转身的时候胳膊不小心碰到一本素描本。
吧嗒一声掉了下来。
收银台打哈欠的店员猛地惊醒。
“怎么了?”
沈星洧蹲下来,捡起素描本。
指腹轻轻擦拭着本子,站起来朝店员说道:“没事?我没拿稳。”
从书店出来,沈星洧的书包比刚进去的时候重了很多。
她背好书包往外走。
倏而,面前的路被挡住。
沈星洧小时候也是个作天作地的混世小魔王,直到爸妈离世,她才慢慢收了利爪。
初一那件事让她知道,一味的忍让得到的只会是对方的变本加厉。
面前有五个人,两女三男。
他们穿着标新立异的衣服,头发染成显眼的颜色,眼里没有亮光,只有被烟熏酒燎和各种欲望荼毒之后的灰败和堕落。
带头的是个女生,红色大波浪卷发,大红色的唇,眼线浓而黑。
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眼角已经有了清晰可见的褶皱。
“沈星洧,是你这臭婊.子,竟然还敢出现。”
说话的女生将手里的烟蒂扔在地下,高跟鞋狠狠踩捻。
沈星洧把书包放在一旁的台阶上。
起身抬眸,眼底划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厉色。
“你谁?”
她神色淡淡地开口,慢条斯理地将衣袖挽到手肘。
“贱人,你不认识我,我他妈今天一定要弄死你。”
卷发女生被沈星洧冷淡的语态激怒,大步上前手臂随之抬起。
沈星洧往后撤了一步,躲开。
女生的手落空,人往前踉跄几步。
回头时愤怒的脸色让她变得面目可憎。
“你们几个是死了吗?”
女生朝同伴怒吼一声,抬起手就朝着沈星洧后颈砸。
……
也没多久。
沈星洧拿起手机,慢慢悠悠地将他们每一个人的脸都拍下来。
“贱人,你要做什么?”
红发女生死死地盯着沈星洧,眼底的愤怒几乎要化成实质喷射出来。
“报警。”
沈星洧拍好视频,抬眸时视线忽然顿住。
巷口的榕树下站着一个身形落拓的少年,他单手插在兜里,一只手转动着掌心的手机,歪着头,眼底透着几分玩味。
终于被发现,他挑眉,唇角勾起,慢悠悠地抬脚。
沈星洧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
那天晚上见到裴妄的第一面,她就先入为主的认为他是个不良少年,没想到事实是被父亲虐待的小可怜。
反之眼下,她才不像一个乖孩子。
“你报警了吗?”
沈星洧觉得他应该来了有一会儿,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裴妄锐利的视线直白地扫在女孩脸上,目光落在白皙手腕上的一道刺目红痕,眼眸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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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暗。
“动手之前不会先报警?”
他语气不好,眉宇压低,脸上是明显的怒意。
沈星洧噎住。
不明白他生气的点在哪里。
她1V5全胜,不应该夸她?
两人也没说话,就这么僵着。
反倒是趴在地上的红发女生眼眸狠狠一颤,似乎是勾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身体明显在发抖,她把脑袋压得很低。
警察来的比预计之中要快,看到地上趴着的几人,眼皮狠狠跳动。
事实上,每年高考结束后的一段时间,打架斗殴的事件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涉事者年纪小,做事全凭冲动,处理起来最棘手。
“你们谁报的警?”
年轻的警官问。
裴妄淡淡开腔,“我。”
沈星洧随后开口,“我要起诉,他们故意杀人,我有录音,地上的东西是物证。”
话音落下,现场的几人眸色一怔,诧异地看向沈星洧。
沈星洧不卑不亢地继续开口,“五年前他们蓄意谋杀,警局有备案。”
一旦起诉杀人,事情就会变得棘手,一伙人都被带到警局。
沈星洧把事跟表哥檀季泽讲了一遍,檀季泽说他马上就到。
或许是被沈星洧坚定的语气吓到,跟着红发女生的一个男生嗫喏着开口,“能不能别告我,我错了,是她,是蒋韩雨逼我们动的手,我没有要杀人,都是她的主意,你告她,别告我,我才成年,我还小。”
一道冷嗤声幽幽响起,“成年了才能坐牢。”
到警局没多久,檀季泽到了,跟着他的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朋友,白鹤隐,一个是和沈星洧一起长大的竹马,周既明。
沈星洧开口叫人,“哥,鹤隐哥,既明哥。”
檀季泽抬手揉了揉沈星洧的脑袋,温声说道:“别怕。”
白鹤隐也安慰道:“妹妹别怕,就算我们俩不行还有我哥。”
沈星洧眨了眨酸涩的眼,扬唇说道:“我没怕。”
周既明看到沈星洧手腕红了一道,朝檀季泽说道:“我去外面买碘伏。”
话音刚落,门口走进一个身形高大的男生。
四目相对,裴妄面色不改,看向沈星洧。
沈星洧还说一下车就没看见他,视线触及他提在手里的塑料袋,眼睫轻颤。
心道,算他有良心。
檀季泽默了两秒,出声,“是裴妄吧。”
裴妄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把手里的袋子抛给沈星洧。
沈星洧接住。
周既明接过去,拿出里面的棉签和碘伏,“星星你把手抬一下,我帮你消毒。”
沈星洧照做,突然觉得有道冰凉的视线盯着自己,粘稠阴冷,让人忍不住发出战栗。
抬眸望过去,只见裴妄坐在对面,垂眸在看手机。
不是他。
是她感觉错了吗?
那几个人的家长也被叫来,檀季泽和白鹤隐去处理。
沈星洧只有手腕被擦到一处,周既明很快处理完,见沈星洧看着对面,视线也跟过去。
裴妄没什么表情地扫了周既明一眼,从袋子里拿出一瓶水拧开推到沈星洧面前。
沈星洧抱着瓶子喝了口,“谢谢。”
裴妄没说话,继续垂下眼看手机。
沈星洧问周既明,“你怎么和我哥在一起?”
周既明扬唇,温声说道:“我打算报宁宜政法大学,约了白学长问一些问题,正好檀大哥也在,一听你出事,我就跟着过来了,你怎么会和他们碰在一起?”
沈星洧皱了皱眉毛,手指捏紧了水瓶,“我去书店买资料,出来就被他们拦住了。”
“别怕,这次檀大哥和白学长不会再放过他们。”周既明眼底闪过一抹厌恶,随即又道:“听檀大哥说你也要报政法大学,我们可以一起去图书馆看书,提前学习一些东西。”
沈星洧点头,“好啊。”
11. 11
哐当一声。
两人一怔,齐齐扭头看向对面。
只见裴妄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瓶水,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平静开口,“没拿稳。”
沈星洧想到他中午跟炉子犟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吃了饭也没休息,又跟着来了警局,肯定是觉得烦了。
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你先回家,这边可能没那么快?”
裴妄低着头拿纸巾擦瓶子的手停顿了一下,撩起眼皮,坦然且直白,“我不记得路。”
“啊?”
沈星洧眨了眨眼,完全没想到这一点,“你路痴啊?”
“嗯。”他理直气壮地应下,身体往椅子上一靠,姿态慵懒地不像待在警局,反倒像在自己家。
不知怎么,他突然话匣子打开,“你身手不错,哪儿学的?”
沈星洧默了默,“我爸的一个朋友教的。”
裴妄淡漠的眼神凝住,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手里把玩着沈星洧钥匙上地那个布偶,他像是很感兴趣,“这么厉害,我也想学,教教我。”
沈星洧下意识就要拒绝,就她三脚猫的功夫还教人?
怎料还没开口就听他说:“免得下次被我爸打残。”
沈星洧想到他后背的那些伤,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抿了抿唇,转而说道:“秦叔去乡下看孙子了,等他回来我带你去。”
裴妄拿起手机在掌心转了一圈,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既明正要开口,裴妄抢在他前面又说:“要不你先教我几招,万一我哪一天突然被抓回去,以后想出来可就难了。”
沈星洧想起他的身世,心里突然不是滋味,肯定是以前跑了被抓回去过,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心疼。
她神色十分郑重地开口:“到时候你就跑,你的那个朋友,钟栖闻,我联系他帮你。”
裴妄看着一本正经的女孩,陡然笑了出来。
清脆的声音响起,像是碎冰碰到了碗壁上。
这是沈星洧第一次看他笑,不由得愣住。
平时很高冷的一人,笑起来竟然有虎牙,不禁联想到缩小版的裴妄,笑起来一定很可爱。
想捏……
“那你可得帮我。”裴妄收了笑,瞳眸黑的发亮,整个上半身都靠在桌子上,嗓音低低的,带了几分缠倦。
“放心,我一定会帮你。”
沈星洧语气坚定,已经想好回去之后先教裴妄几招阴的,既然为父不仁,那也没必要敬着。
周既明看着两人的互动,眼眸微闪,扭头盯着沈星洧问:“星星,还没听你介绍过这位同学,是你家亲戚吗?”
沈星洧愣了下,才想起没介绍两人的名字,抬眼见裴妄也一瞬不眨地看着自己,连忙说道:“这是裴妄,我爸妈朋友家孩子。”
而后又对裴妄说道:“周既明,我邻居。”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周既明接过沈星洧的话,笑着说道:“青梅竹马。”
裴妄听了没什么反应,只是不咸不淡地反问,“是吗?”
沈星洧笑着眯起眼睛,“是啊,可惜我们初高没在一个学校,一年除了假期很少见到,不过以后见面的机会多,毕竟在一个大学,不出意外还是一个学院。”
周既明侧身,不带痕迹地往沈星洧那边靠近了一些,扬唇问裴妄,“你要报哪里的学校,要是在一起我们还能互相照顾。”
裴妄还没开口,沈星洧就抢先说道:“他出国。”
周既明愣了几秒,眼底闪过一抹异色,说道:“出国好啊,那是打算以后在国外定居吗?”
沈星洧也看向裴妄,等着他回答。其实以他的情况来说,定居好像很正常。
半晌,裴妄摩擦着掌心的手机,语调不明地说了句,“或许吧。”
…
回到家,沈星洧径直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闷闷的。也不知道哪里不爽,就是觉得浑身不得劲。
沈星洧归结为下午碰到了晦气的人,一头扎进被子里开始补午觉。
晚饭是檀季泽准备的,还没来电,饭做好以后准备在院子里吃。
裴妄上楼叫沈星洧吃饭的时候,她刚睡醒。
听到熟悉的敲门声,眯了几秒才起身去开门。
裴妄看她脸色蔫蔫的,伸手覆在她的脑门上。
冰凉感刺入皮肤,沈星洧突然被激清醒了,下意识要往后退。
“别动。”
男生温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闷闷地砸下来,沈星洧撩起眼皮,怔怔地看着他。
天色昏暗,视觉减弱,感官就会被放大。
密密匝匝的气息扑面而来,沈星洧感觉自己清醒没几秒的脑袋又开始昏昏沉沉。
“有点儿烫。”
裴妄低头,蓦然撞进一双清透的眼眸里,带着温热触感的掌心突然开始发麻,呼吸似乎有些不太顺畅,他抬脚往后退了一步。
沈星洧听完,抬起手自己摸了一下,讷讷开口,“是有点儿,可能是我刚睡醒。”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吃饭。
檀季泽在摆碗筷,白鹤隐见两人出来,招手喊道:“小星星快来,今天你们俩可有口福了。”
沈星洧快步走过去坐下,扫了一眼桌子,眼睛瞬间亮了好几个度,“鹤隐哥,哪道菜是你做的?”
檀季泽端了一盘凉菜走来,听到这话噗嗤笑一声,“他?洗菜端盘子算吗?”
白鹤隐啧了声,从他手里拿过盘子放下来,朝沈星洧旁边的裴妄说道:“弟弟,帮我拿下手机。”
裴妄把手机递过去。
沈星洧一只手撑着下巴,和裴妄咬耳朵,“我哥的手艺亲传自我姑姑,要不是成绩太好,差点就去当大厨了。”
“你好像只学到了皮毛。”裴妄想到沈星洧那顿淡的出鸟喂的饭,不经咂舌。
沈星洧白了他一眼,得瑟地扬起下巴,“我哥说了,以后我找男朋友先过他的眼,首先就是厨艺,我不用学。”
裴妄了然地点头,“明白,怕你被饿死。”
沈星洧一下就被激起,正想说上次也没见他少吃一口,又听他幽幽开口,“怪不得傅奶奶对我再三叮嘱。”
说起这事沈星洧还记着呢,一脸谨慎地问:“奶奶还跟你说什么了?”
裴妄坐直了身体,接过檀季泽递来的米饭,避开沈星洧的话不答,“谢谢。”
“不用客气,今天还要多谢你陪着星星。”檀季泽似乎知道裴妄想说什么,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外婆说你要住到开学前,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讲。”
裴妄淡声应下。
白鹤隐的视线在裴妄身上停顿了几秒,忽然眼神一沉。
…
吃完饭,沈星洧自高奋勇去收拾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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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妄跟着一起。
檀季泽和白鹤隐坐在院子里吹风。
确定那边的两个人听不到,白鹤隐对旁边的檀季泽说道:“我刚才看那小子有点眼熟。”
檀季泽拿烟的手顿住,“见过?”
白鹤隐点头,“几个月前,我爸书房。”
安静了几秒,檀季泽看向被沈星洧泼了一脸水的男生,他抬起手就要泼过去,沈星洧赶紧抱住脑袋,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泼,小心翼翼地放下手看过去,瞬间就被泼了一脸。
“裴妄!”
男生淡淡地应着,“怎么?”
檀季泽收回视线,“我外婆跟我说过几句,没多讲。”
他看着不远处打闹的两人,突然愣住。
白鹤隐见他神色有些怪异,问:“怎么了?”
檀季泽摇头,“没什么。”
几个月,应该不至于。
檀季泽安慰自己。
…
檀季泽和白鹤隐待到差不多时间就走了。
沈星洧早就困了,电还没来,上楼开了手电筒,速度很快地冲了一个澡就打算睡觉,结果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没电就没空调,开了窗户又有蚊子,沈星洧只好把房间的门打开。
裴妄洗漱完看到沈星洧房间的门还开着,又听到里面烦躁的翻来覆去的声音,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沈星洧从床上坐起来,有气无力地说了声,“进—”
裴妄抬脚进去。
沈星洧的书桌上开了一盏黄色的台灯,房间里的视线昏昏暗暗的,思维也变得迟缓。
脚下突然踢到什么,裴妄低头一看,是个绿色的青蛙玩偶,他捡起来捏在手里,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到白皙的双腿搭在被子上,头发凌乱,双眸无神呆呆看着坐在床上的女孩。
捏着玩偶的手指逐渐收拢,裴妄把它放在桌子上,斜靠着书桌,垂眸睨着她,嗓音尽可能平静,“失魂了?”
沈星洧双手拢了拢头发别在耳后,声音低低软软的,像是在撒娇,“太热了,睡不着。”
……
“这里?”
“往上一点。”
“对了吗?”
“稍微用点力。”
“够了吧?”
“有点大了。”
裴妄脸一沉,不动了。
沈星洧赶紧哄,“刚才这样就好,正正好,非常棒。”
裴妄靠在床头坐着,一张脸冷若冰霜,好像有人欠了他千八百万一样,极不情愿地继续扇着手里的扇子。
沈星洧扯了毯子盖住肚子,享受地眯着眼睛。
别说,还真挺舒服。
裴妄面无表情,眼睛虚虚地看着前面,手里动作没停,冷嗤了声,“力度够了?”
等了几秒也没听到回答,他低头一看,女孩侧着身,怀里抱着一个蓝色的公仔,半张脸压在上面,红润的唇瓣微微张着,纤长的睫毛落下,呼吸平稳。
看她睡着,裴妄扇扇子的速度慢慢停下来,怎料女孩突然眉心紧蹙,翻了个身,身上的毯子被踢开,睡衣下摆卷起来,露出白皙的腰肢。
裴妄紧紧闭上眼睛,忙又开始扇,过了一会儿,双睫掀起,低头看到女孩眉心舒展,将怀里的玩偶抱得更紧。
裴妄捏了捏空闲的手指,将踢开的薄毯捡起来,盖在女孩腰间,遮住那抹白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