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年》 第1章 第一章 “报告!受害者林晓雅已成功解救,犯罪嫌疑人张强被当场抓获,无人员重大伤亡。” 太阳把地面炙烤得滚烫,为期两天半的城中村绑架案完美结束。 熬了两天半没休息,大家游魂一样晃回局里,刚踏进办公区大门,一个实习警员从电脑上方探出头: “白哥,钱队让您去他办公室。” 听到这话,大伙转脸看着身后的江叙白笑:“你又犯什么事了?” 被叫白哥的那位吊儿郎当的插着兜飘向队长办公室,扔下了一句十分欠揍的话: “你爹是表现优异,准备领赏~” 玻璃门被叩了三下,江叙白推门走进了钱译办公室。 “报告队长!光荣完成任务!” 钱译发誓,他抬头之前心情真的蛮好,拐卖案这么快就完美结案,不知道省了多少麻烦,要不是发现了绑匪同伙口供中的逻辑漏洞,那小姑娘就真的没了,虽说这次行动是紧要关头先斩后奏,好在是没造成任何不良影响,24小时补个报告写个检查的事,他确实是想夸来着。 不过抬头之后…… “把你扣子给我扣好!” 眼前的江叙白,站的松松垮垮不说,确实是累了,他也不能说什么,可这一身衣服是什么玩意!本来正儿八经的衬衫,他就扣了中间俩扣子,上边敞到胸口,下边敞到肚脐眼儿,脖子上还挂了个坎肩,脏的要命! “这抹布又是什么玩意?穿成这样出任务,咱们义安区分局的形象往哪搁!” “哎呦您老人家没比我大多少吧,怎么不懂时尚呢?这叫做旧,fashion~懂不懂,不要玷污艺术。” 钱译听得两眼一黑,懒得跟他掰扯,准备好的夸奖咽回肚子里,这完蛋玩意就不能给好脸! “那个,你上次给我的那个想调到市局的申请书啊,我给你报上去了,本来还得等两天,这是正好这次行动你表现优异,今天就能下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钱译觉得自己说到这件事之后,江叙白身上那股吊儿郎当的气质减了两分,连带着自己看他都顺眼了点。 “行了,也没什么,你这两天把工作交接一下,手续都办齐,走之前警用品你别忘了交,待会去人事科要一下市局那边接收科的联系人……” 江叙白被念叨的脸都木了,张嘴却还是那副得瑟的语气。 “唐长老,舍不得我啊?” 钱译嘴角一僵,满头黑线的请走了这位满嘴跑火车的大爷。 还舍不得? 抓紧走! 走的越远越好! 千万别回来! 做完一切交接工作,江叙白得到了一次阔别已久的双休,于是江叙白家小区周边的小吃都被他临幸了一遍,用他自己的话讲,下一个肯定不会被打扰的周末不知道得等到哪辈子了,人生在世,就是得及时行乐。 于是,行乐了两天的江某人,成功的用周末的生物钟打败了手机闹铃,在闹铃响起来的第三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周一的牛马。 一路火花带闪电的飞到市局,低头一看表,好嘛,晚了一分钟,光荣迟到。 江叙白开始反思今天早上自己为什么站在玄关试图挑战系那个他从来没学会过怎么系的领带。 边想边走进市局大门,熟门熟路的走进了核心办公区,没踏进大门就听到靠在门口的男人冰冷的一句话。 “上班第一天迟到,理由。” 江叙白根本没过脑子,从善如流的开始睁眼说瞎话:“您也说了是第一天上班嘛,我对于咱们局还不是很熟悉,您放心,我一定尽快熟悉咱们局,市局在哪,家就在哪!” 顾沉舟简直要听笑了:“合着前几天来认门的不是你是吧,我看你走进来愣都不带愣的,挺熟的呀,怎么着,突发失忆了?” 江叙白看着眼前的人,眉峰冷硬,却生了一双桃花眼,眉毛下方有一道浅浅的疤,指节嵌着常年握笔的薄茧。想到了前几天接待员给自己的介绍,南宁市市局刑侦支队长顾沉舟,擅长搭建证据链以及战术布局,年纪轻轻坐上这个位置,曾经多的是人质疑,“24年珠宝劫杀案”后获得所有人的信服,手段可想而知。 江叙白这边感慨着,那边顾沉舟已经收起了脸上若有似无的笑容: “之前怎样我不管,也管不到,但你现在来了市局,把那些散漫的态度给我收起来,如果连按时来上班都做不到的话,恕我直言,你恐怕也没有让我信任的必要。” 江叙白悄咪咪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刻板”,收回了刚刚还觉得他长得不错的想法,面上却还是那副八面玲珑的笑,他从兜里摸出一盒黄鹤楼,抽了一只递给顾沉舟: “顾队,您大人有大量,我发誓!这肯定是最后一次,您看我毕竟也是第一天来上班,咱们也是第一次认识,就权当原谅新朋友一个小小的错误怎么样?” 顾沉舟视线对上递到自己眼前的烟,眉头皱的更紧了,不仅迟到还妄图贿赂上司,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正儿八经立了功才这么顺利的来市局,这作风,不能真是给哪个领导哄开心了随便塞进来的吧。 “在我这用不着这一套,”顾沉舟推开面前的手:“收收你那油腔滑调的样子,我只看你的工作态度和能力,既然你说最后一次,那好,下不为例。” 他说完转身朝办公室走,江叙白低着头小声阴阳怪气:“只看态度和能力~” 顾沉舟这时突然停住脚步,江叙白一挑眉:耳朵这么好的吗?他看着顾沉舟转过身,指着他手上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烟: “这个,也下不为例!” 片刻后,江叙白手中闪过火光,点燃了那根被拒绝的烟。 下午五点一刻,江叙白经过一天的社交,已经基本跟整个刑侦支队混熟,当然,他那张着实美貌的脸以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起了绝大部分作用,甚至给有孩子的冯姐都哄的满脸通红。 与此同时,办公室里的顾沉舟放下了江叙白的档案。 ……擅自行动,先斩后奏…… 确实是立功了,也确实是聪明,只不过他一向最反感靠冲动办案。 “顾队!” 顾沉舟办公室一般不关门,外面直接就是办公区,这会儿有个负责接受的警员跑进来。 “晟林区分局移交了一起案子,有一家三口去郊区河边露营,看见了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的都是尸块。” 半个多小时过后,顾沉舟带着一组人赶到了现场,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分局的警察正围在四周,旁边还站了一家三口,看样子应该就是报案人了。 “顾队!哎呦麻烦您了,大热天的跑一趟。” 分局支队长王承海一眼看到赶过来的市局众人,赶忙迎了过来 顾沉舟摆摆手:“没事,什么情况啊?” 一番询问结束,这一家三口,爸爸叫赵成东,妈妈叫杨沁,儿子九岁,叫赵晓阳。这周末一家人来露营,到河边找地方搭帐篷,到处找了一圈看中一片空地,旁边却有一个看起来不太干净的行李箱,甚至有一股味道,他们以为是谁不要的旧箱子扔这了,就让儿子把箱子扔远一点,结果晓阳伸手一拽,超出想象的沉,晃动反而让箱子里的味道散发的更明显,终于发现好像不对劲,赵成东壮着胆子拉开一看,就看到满满一箱子尸块。气温太高,尸体腐化的过于严重,爬满了蛆虫,赵成东胃里当场反酸,要不是来之前没吃东西,可能就一口全吐里面了…… 跟分局的警察把细节交接好之后,现场只剩了顾沉舟等人,法医冯敬仪上前检查尸体,其余人围在顾沉舟身边,等着顾沉舟分发任务。 “这样,苏漾、周宇航,你们俩去排查周边摄像头,加油站、便利店这些都不要放过,重点排查案发前后携带类似行李箱的人员或车辆,追踪来去方向,所有可疑人员及车辆都筛一遍;肖子言,你去查一下今天报案的那三个人,个人资料,近期行程,社会关系等等都要查,能直接排除嫌疑当然最好;许畅,你去查一下那个行李箱,生产厂家、销售渠道,追踪购买记录,尤其近期批量购买或无实名购买的订单。” 现场条件简陋,暂时没办法确认尸体身份,只能从这些角度入手,大家分头行动后,顾沉舟带上手套走向冯敬仪,开口询问:“怎么样了?” “尸体不全,没有右手。” 按常理来说,一般为了增加辨认难度,凶手会把死者的头部藏起来或者抛尸到其他的地方,可这具尸体偏偏不是,凶手单单藏起了死者的右手。 这具尸体是穿着衣服被分尸的,顾沉舟看着死者身上的衣服,这衣服颜色深,沾了水或者血一类的不一定明显,可沾了土沾了灰就很显眼了,这衣服上满是土,像是小时候在泥地里撒泼弄上的土,他从头扫到脚,突然从裤腿上看到了一抹不属于泥土的颜色。 “这是什么?” 顾沉舟现在30岁,当上刑侦支队长的年龄是28岁,现实中这个年龄基本是不可能的哈,一名警察从入职到担任刑侦支队长,可能需要10年至20年甚至更长时间,这里是内容设定需要,大家见谅哈[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死者裤腿上有一块已经干硬的灰色污渍,顾沉舟蹲下身,伸手蹭了一下。 “我刚才就想说,这里也有,”冯姐翻过了死者的上半身,肩膀前面也有一片同样的痕迹:“我看着像干了的水泥,具体得回去验了。” 江叙白从到了现场就没有说话,这会儿正好转到两人旁边,顾沉舟一抬头看到他,便顺口问了一嘴:“你有什么想法吗?” 江叙白微微一挑眉,随手指向尸体残缺的右臂。 “尸体没有右手,有几种可能性,死者曾经就没有右手,但看尸体胳膊上的断面很显然不是;凶手导致的生前截肢血管断端会有凝血块,很显然也没有,那基本就排除了生前缺失的可能性;死后环境因素导致缺失,冯姐,这具尸体大概死亡时间能估计吗?” “……最近几天气温没有低于过35度,这种行况下尸体腐化到这种程度大概48-72小时,也就是两到三天,暂时没有找到尸体经过防腐手段的迹象,现阶段判断死者应该是死于前天或者昨天。” “谢谢冯姐~”江叙白冲冯敬仪抛了个媚眼。 顾沉舟:“……” “两到三天的时间,我不认为什么自然环境因素可以做到。那为什么这具尸体偏偏就是没有右手?我们换个方向,从凶手的角度出发,他是以什么心理留下或者藏起了死者的右手?或许是死者右手上有胎记、纹身一类的标志?又或许是死者用右手对凶手做了什么?总之这些都得确定死者身份之后才能知道了。” “还有吗?”“没了。” 顾沉舟趁着低头微微皱眉,他今天白天刚看过江叙白曾经参与过的案子,他擅长犯罪心理侧写和街头情报搜集,能从“嫌疑人的习惯性动作”“证人的语气漏洞”中抓出关键线索,观察力极强,这样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现场,那么多没有挖掘出来的线索,他并不觉得江叙白只能看出这些甚至不需要多少经验,只要警校期间基础知识扎实都能说的上来的内容,他在遮掩什么? “会开车吗?”顾沉舟突然抬头问,江叙白一愣。 “……会。” 顾沉舟干脆利索的扔给他一把车钥匙,伸手指了一下外面停着的公务车:“开车带着你冯姐和死者尸体回局里做尸检……” 江叙白还没反应过来,冯姐先伸出手冲顾沉舟后背上来了一巴掌:“你个小兔崽子!谁让你给我跟尸体并一块的,会不会说话!” 顾沉舟笑着往后闪,双手合十冲冯敬仪求饶,这一幕落在江叙白眼里,突然就觉得刻板的顾沉舟突然多了一分“活气”。 “那我回去之后有什么任务吗?” “你……去确认死者身份吧。” 江叙白一皱眉,刚要开口就被顾沉舟打断。 “2天内出结果,按流程汇报。” 这个人,怎么做到总是在他好不容易觉得他还不错的时候,精准的给自己的形象拍回谷底的啊? “那个,顾队,我觉得我还可以去加查一下死者的社会关系……” “不用,你完成好你自己的任务。” 冯敬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果断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现在的年轻人啊,火气太大。 “顾队,我认为你在办案期间,不让一个明明有能力有精力完成工作调查的手下去进行进一步的调查,这是一种人才资源上的浪费,确认好死者身份过后,走访一下死者的邻居、朋友、同事……这些事情非要多浪费一个人吗?” 顾沉舟听完嘴角一翘:“有能力?真的吗?那怎么一个这么多要素的现场你只能说出那点东西?”他说到这,上半身往江叙白那边靠了靠,正好高了三四公分的身高好像挡住了江叙白整个人。 江叙白眼眸微微缩了缩,绷紧了嘴唇,僵持了五秒钟果断拿着车钥匙转身。 “走了冯姐,我帮你搬。” 顾沉舟看着转身走远的江叙白,微微眯了眯眼,江叙白的态度就像浑身是刺的蜗牛,有人碰就要往回缩,回缩之后却又会被自己身上的刺扎疼。 一言不发的开出了一公里,冯敬仪打破了沉默:“小江啊,你是不是觉得顾队有点不近人情啊?” 江叙白不吱声,过了一会才回答道:“可能是有点吧。” “你刚来,还不了解他,他乍一接触确实让人感觉很刻板,其实你认识他的时间久一点,你就能发现,其实他有时候还挺可爱的,大伙经常能吃到他买的早饭,什么事都是一个人大包大揽,有时候操心的跟个老妈子一样,只是面上看不出来。我们副队你今天还没见到,叫许褚,这两天出差了,他跟小顾是一起进来的,你有空可以去跟他接触接触,小顾刚开始的性格跟他很像,近几年才变成这样的。他今天这样可能是想看看你的能力……” 说话间已经快到了,江叙白注意到冯敬仪话中那个早几年,“不一样”的顾沉舟,他还挺好奇的。其实他今天没有生气,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现场给他带来的熟悉感,更不知道被突然拆穿的那一刻,该怎么面对。 那一刻他发现,他不敢面对顾沉舟的眼睛。 “大爷,您帮忙看看,这个叶子您认识是什么树上长的不?” 顾沉舟站在一个环卫工人身边,拿着一片紫色的叶子,这是他刚刚在现场捡到的,被粘在行李箱的轮子缝里,不是很显眼,但是比较新鲜,说明就是这两天粘上的,可他看了一圈,附近没有树长这种叶子。 “这是紫叶李啊,这边没有。” “那您知道哪里有吗?” “咱们市还真不多,城东那边的老居民区有,再有就是市政公园了。” 顾沉舟跟大爷点头道谢后回到现场,方圆一公里刚才被他转了一遍,没看到轮子印,不管是车轮还是箱子轮,说明凶手多半是拎着箱子抛尸的,也就是说,能把叶子粘到轮子缝里,很可能是在案发地附近。 他又想起了死者衣服上疑似水泥的东西,而城东老居民区这一段时间在搞拆迁…… 而且,如果是拎着箱子的话,河边地面多为潮湿泥土、淤泥或水草覆盖的软质土,非常容易留下脚印,拎着这么重的箱子留下的脚印只会更深。 他摸出手机,给苏漾打了个电话。 “头儿,有事吗?” “小羊啊,你摄像头放着让小周去查,你去一趟城东老居民区,看看哪里种了紫叶李,可能会是案发现场附近。” 苏漾两眼逐渐放光,被无穷无尽的视频折磨到萎靡不振的她反手把手中刚充好的速溶咖啡,塞给旁边同样双目无神的周宇航,周宇航还没来及感动,就听到自己的难姐难妹兴奋的声音: “收到,头儿!保证完成任务!” 周宇航:…… 抛弃同甘共苦的姐妹是可耻的! 冯敬仪的尸检结果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而距离报案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第二天早上几人开了个会。 “男性,年龄45-55岁,身高175-180厘米,生前体型偏瘦。胃内容物中检测出镇定剂“蓝精灵”,剂量超治疗量1.5倍,无明显挣扎痕迹,结合肝脏组织的药物代谢浓度推断,死者服药后约30分钟死亡,分尸行为发生在死后1-2小时内,尸块切面肌肉组织收缩程度、血液凝固状态符合该时间范围。死者身上的灰色污渍,确定是水泥。分尸工具为锋利的单刃刀具,尸块切面平整,边缘无锯齿痕;但右手的切割痕迹与其他尸块不同,切面更粗糙,且残留少量“氧化铝”粉末。这种材质常见于砂纸或金属打磨工具,推测凶手在分尸后额外用打磨工具处理了右手切面。” “可是如果只是为了销毁什么证据,根本不用这么打磨啊,剁下来就好了啊。”苏漾听完有点不理解了。 “小姑娘措辞别这么暴力啊。”江叙白调笑着冲苏漾说着,被顾沉舟瞪了一眼。 “就算是想掩盖作案工具,”顾沉舟翻看着尸检报告开口:“也该每一处断面都处理,不会只处理这一处。” “我倒不觉得他是想掩盖什么,对部分凶手而言,“打磨”这种精细化处理能进一步切断自己与受害者的关联,缓解因尸体残留带来的心理压力或恐惧。简单说,对这类凶手而言,未经处理的尸体断面,有血肉、骨骼形态,会强烈提醒他“这是一个人”“这是我做的”,而打磨后断面变得平整、无特征,能让他在心理上把尸体当成“无生命的物品”,从而减轻面对罪行的心理压力。所以我倾向于这个凶手留下了死者的右手,不然没道理只打磨了右手的缺口。” 会议室里一时间没人说话了,顾沉舟看着详细剖析凶手心理的江叙白——他莫名想到了前一天早上站在门口抽烟的他,在没人看到的地方,他身上突然就没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就像是心甘情愿的把自己沉在黑暗里,不渴求任何一丝光明。 “苏漾,城东老居民区那边怎么样?” 苏漾还在想江叙白刚刚说的那一段话,突然被喊到名字:“哦!我去看了一下,城东那边有一个老小区叫做……广福园,里面基本有绿化的地方都有紫叶李。” “那个小区在不在拆迁范围里?” “在!” “苏漾、江叙白,你俩跟我去一趟。” 顾沉舟现阶段还装装的,后期就老实了[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第3章 第三章 临走前,顾沉舟转过身叮嘱:“我昨天在现场发现的脚印我待会发给小肖,你一会去找痕检的人看看,拎箱子的人进到河边泥地之前没法确定,之后应该是左手提的箱子。” 叮嘱完一直到出门坐上车,江叙白都没明白顾沉舟带自己干嘛,不是让他确认死者身份吗? 他昨天对着近期的失踪人口库和各个分局接到的失踪报案对比了一晚上,特征实在是太不明确了,到现在也没什么头绪,刚刚听到冯敬仪讲的水泥,他突然有了点灵感,刚想回去接着查,就被顾沉舟带出来了,坐在车后座上跟苏漾大眼瞪小眼。 顾沉舟瞄了一眼后视镜,看着后排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莫名觉得好笑。 “小羊,他还不知道昨天的事,给他讲讲。” “哦哦。”苏漾觉得自己再盯着江叙白的脸看,就要流口水了,这脸长的是真好看,曾经她觉得他们顾队是市局第一帅,现在就不一定了,谁让顾沉舟老是凶她…… “昨天头儿在行李箱轮子缝里找到一片紫叶李的叶子,咱们市种了紫叶李的地方就只有城东老居民区和市政公园,正好最近城东那边在拆迁,死者衣服上不是正好有水泥吗,而且河边没有找到轮印,所以说城东那边有可能是案发地点附近。而且刚才头儿给肖子言发的脚印也是因为这个发现的,脚印左侧比右侧深,所以说可能是左手拎的箱子。周宇航查监控的时候说,能拍到抛尸地的监控都‘恰好’坏了,也看不到抛尸人。” 苏漾讲案情细节的时候跟她平时说话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平时看感觉是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一讲案子突然就有一种从学渣到学霸的蜕变感,语速快,细节记得也到位,除了顺序讲解有点乱,但大概是因为讲的太快,江叙白心里默默感叹,顾沉舟这队伍里还挺卧虎藏龙啊…… “所以顾队带我来是帮我?” 顾沉舟脸皮厚的很,被拆穿了也不恼,淡淡开口:“带你来是给你提供线索,我怕不给你点儿提示结案了也不知道死的是谁。” 江叙白偏头浅笑,他算是看出来了,顾沉舟比得道高僧还厉害,人家只能烧出舍利子,他烧完还能剩张嘴。 车子开到广福园门口,老小区的安保不太行,保安室里面有个看着一脚就能踹散架的老头拿扇子盖着脸打盹,小区大门的抬杆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放下了。顾沉舟堪堪把车子塞进一个不是很宽裕的车位,然后发现左边车门打不开了,他只能侧着身把自己往外挤,被绕过来看热闹的江叙白拍了拍肩: “该减肥了啊顾队~” 这是肌肉……缺乏锻炼的人不懂…… 顾沉舟感觉再跟江叙白呆一段时间,自己可能要英年早秃。 江叙白看着顾沉舟变绿的脸色,欠揍的补了一句:“我说话刻薄吗?听不下去的人才应该好好反思一下原因。” 在车那边的苏漾实在憋不住了,一不小心笑出声,被成功脱身的顾沉舟削了一巴掌。 苏漾昨天才来过一趟,熟门熟路的带着两人找到了街道办,出示了警察证,调取了主要路口的监控,三人分工排查,半个小时后苏漾一个激灵,按下了暂停。 “你们看这一段是不是掉帧了?” 顾沉舟和江叙白同时凑过来,盯着苏漾面前的电脑,接到案子的时候是六月二十九号,而视频上是六月二十七号,据冯敬仪推断的死亡时间正好是两到三天! 视频画面里没有任何人出现,但是因为那天有风,树枝一直在晃,晃动中突然感觉少了一段,像是被人剪掉了一段。 苏漾若有所思的开口:“是这里啊。” “什么意思?” “哦,这里我昨天也看过,还有个老奶奶,年龄挺大的,看上去七八十岁吧,问我是谁,怎么没见过我,我跟她说我是来朋友家玩,她就没说什么了。所以我就印象有点深刻。哦对了,我怕有什么问题还专门跟了她一段,她应该住在12号楼,一单元302。” “走,去看看。” 午后的阳光被密不透风的老楼挡得没剩多少,墙面的爬山虎蔫头耷脑,叶子上蒙着层灰,没一丝晃动,连风都像被黏住了。楼道口的旧沙发积着黑絮,流浪猫也不稀得在上面小憩,楼梯扶手斑驳掉漆,感应灯苟延残喘的闪着微光,被灯泡上结下的陈年污垢吞没。几人站到302门口,叩响了贴满“专业开锁”的防盗门。 “谁呀?” 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顾沉舟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看着猫眼后面被挡住的光线,按住了正在掏警察证的苏漾。 “我们是街道办的,这不是说要拆迁吗,我们来登记一下实际居住人口以及大家的特殊需求,方便进去吗。” “烦死了这个拆迁搞得,天天核实这个登记那个,拆个迁有什么好的,给那点钱也住不上什么好地方,不够麻烦的!”女人打开门,一脸不耐烦:“进来吧。” 房子不大,但是收拾的蛮干净的,顾沉舟和江叙白把苏漾夹在中间,在沙发上坐了一排,看开门的那个大姐也不像是要给他们倒点水客气一下的样子,顾沉舟就直接开始问了: “您怎么称呼?” “王银萍。” “您家现在常住的一共有几口人啊?” “就我一家四口,我老公去上班了,我还有俩孩子,都去上学了,其他别说长住了,来个客人我家都住不下。” “您家里有老年人或者残疾人吗,特殊的需要安置的人员情况我们这边会跟您个性化沟通。” “没有没有,咒谁呢还残疾人,老年人也没有,说了我家住不下了。” 闻言,三人都心头一凛,所以昨天苏漾看到的老人是谁?又为什么被苏漾看到进了302的大门? “街道办”该问的都问的差不多了,王银萍看起来要开始赶人了,江叙白及时插嘴: “王大姐啊,您孩子多大了?” 王银萍看向江叙白,可能是长的好看吧,感觉再回答时语气都和善了许多。 “我儿子6岁,女儿9岁。” “诶呦这么小啊,怪不得我说您看起来年轻呢,我不该喊您大姐的,这是姐姐啊。欸那咱们小区的老年人多吗,就是七八十岁那种,我们几个也是刚来咱们这边上班,不太了解。” “七八十岁的……七八十岁我还真没见过几个,我平时见到的基本也就五六十,这边但凡年龄大点的,儿女都出去了,谁还留在这啊?所以基本都是自己一个人住,年龄大了儿女也就不放心,要么被带走照顾了,要么都送养老院了。” “这样啊,那行,谢谢您,”江叙白假装不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大门:“欸您家这个大门跟我家还挺像的,好像是一家的。您这个防盗效果怎么样啊,我家上次就被一小贼溜进去了。” 王银萍本来还没反应过来他说大门干什么,听到这却突然感觉义愤填膺:“防盗效果不咋好呢,要不是说要拆了早就换了!结果呢,拆迁拆迁说了一年多了,哪有影子啊?上次我钥匙忘带了找人来开锁,人师傅就说我们家这门稍微有点技术都不用撬就开了,比进自己家还顺溜!” “诶呦那您可得小心着点,这可实在太危险了,真出点什么事就不好了。”他不走心的安慰了几句,道谢准备离开。 在玄关换鞋的时候,苏漾戳了戳前面站着的江叙白,小声的在他后面念叨:“江哥,我的拖鞋。” 江叙白一愣,没反应过来,前面的顾沉舟也听到了,探头来了一句:“你拖鞋不是在你脚上吗?” 苏漾摇摇头:“他们家有两双成年女士的拖鞋。” 两人瞬间听懂了她的意思,顾沉舟摆了摆手,示意待会再说。 出门之后,苏漾刚要下楼,顾沉舟一把薅住她,江叙白抬手敲了敲对面的门,没人应门,三人才下楼。 苏漾一边往下走一边想,他俩什么时候这么有默契的啊,怎么不带我? 走出一段路之后苏漾才开始讲:“他们家的所有家具基本都是圆角的,可以避免老年人碰伤,如果说这个可能是因为有小孩,但他们家沙发也是偏硬款的,可以方便老人起身,久坐不塌陷。” 江叙白皱眉:“可是万一他们家人就是喜欢这种沙发呢?” “还有他们家的餐桌,旁边只有一把椅子不一样,是带着扶手的,”苏漾补充道:“他们家的遥控器上面,还贴了放大的透明胶。” 江叙白略带赞赏的看着苏漾:“你还挺会观察的啊。” 苏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因为我跟我奶奶一起住,所以我们家里装修的时候就注意了这些。” 根据前面问残疾人的态度,如果说江叙白刚才说这种门的防盗效果不好的话,她嫌晦气直接生气可能还是正常的。可是她没有,反而是详细的告诉了他们可能会有“不认识的人”直接进302的门。 如果王银萍真的有问题的话,那么她很有可能已经知道有人怀疑他们了。 顾沉舟从兜里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小周,给我查一下广福园十二号楼一单元302的王银萍一家人,她身边七八十岁的女性重点关注一下,再找几个人盯住这里。” “是!” 小羊:我都想磕你俩了[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第4章 第四章 顾沉舟挂掉电话,刚想塞回兜里,手机却又开始振动,拿出来一看,手机上赫然写着“许猪”两个大字。 探头看到的江叙白无声的笑了,他猜到了,这个应该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的许副队长。合着堂堂市局是个动物园啊,看着正人君子的顾队怎么那么喜欢给人起外号呢? “猪啊,什么事?”顾沉舟接起电话转了个方向:“许久不见,想我了?” 江叙白看着顾沉舟,眉毛一挑,诧异地看向苏漾:你们老大没吃药? 苏漾默默点了点头:吃了,这已经是在你面前控制过的了,习惯一下吧。 常年跟着顾沉舟的她早就对她家头儿这种兴致来了偶尔发骚的特质见怪不怪了…… 压力大吧可能…… 那边许褚抹了一把被顾沉舟骚出来的鸡皮疙瘩,麻木的控诉:“我说了不要叫我许猪……” “别那么多事儿了,你那边都解决了?”顾沉舟不理他:“听说我们这个案子了吗?” “听说了,细节还没来得及问,这不是来找你了吗?”许褚正色:“什么情况?” “……你过来,”顾沉舟懒得讲,转头冲江叙白招招手:“给你们许副队补个课。” 江叙白接住顾沉舟扔过来的手机,看着屏幕上的两个大字,给对面自我介绍。 “许……副队,我是江叙白。” “哦我知道,从义安区分局转来的吧,听说了,给我讲讲你们现在到哪一步了?” 江叙白边走边讲,给许褚把来龙去脉讲清后,三人已经走回到车旁。 讲电话的这段时间里,苏漾带着顾沉舟和江叙白走遍了所有种了紫叶李的地方,没发现什么别的异常后,打道回府。 许褚刚跟杨副局长汇报完工作,出门就撞上了刚进办公区大门的几人。 “呦,回来啦,”许褚跟顾沉舟和苏漾点头打过招呼,看向唯一一个有点陌生的面孔:“那你就是传说中的小江,是吧?诶顾沉舟,咱们局这都是俊男靓女啊,不说别的,这个人员形象方面杠杠的呀!” “是,已经是咱们市局的一份子了,”江叙白嘴边挂着笑:“久仰许副队大名,终于见到本人了,您这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啊!可惜上交国家了,不然这得迷倒多少少女……” “别贫了,”顾沉舟看不惯这俩人一来一回的油腔滑调,把几人往自己办公室带:“苏漾,你去帮我调抛尸点周边30公里的监控,筛选出案发前3天内出现的可疑车辆。” “头儿,接到报案那天就已经调了,范围甚至不止30公里,周宇航看了一晚上,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员或者车辆出现在监控范围内,一定会拍到抛尸过程的又都坏了,技术部门那边在想办法恢复数据。” “我倒觉得,不能只盯着‘现在’,”江叙白凑了过来:“得往‘过去’找。” 顾沉舟侧过头看他,示意他接着说。 “你们看啊,我们现有的线索,302那一家人暂且不论,能抓到手里的也就是尸检结果,能顺着往下查的,有两大项……” “蓝精灵。”顾沉舟突然出声。 “没错,”江叙白点点头:“还有水泥,这两样都是可以追溯源头的,不过我目前更倾向于查水泥。我们会查到广福园不只是因为紫叶李,还因为那个拆迁项目,而这个项目我知道的时候都已经提了好几年了,至今都没有彻底落实,今天王银萍说的不一定是实话,但有一句确实是对的,‘拆迁拆迁,说了一年多了,哪有影子啊?’我今天问了一下街道办,我问到为什么拆迁还不落实,街道办也说不清楚,不像是刻意隐瞒,而像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原因。从来就没有一个具体的原因告诉任何人,为什么会一再推迟拆迁时间。” “所以,这个项目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江叙白直视着顾沉舟:“顾队,我想把死者衣服上的水泥拿去检测,追本溯源。” 顾沉舟沉默了两秒钟,拿起了办公桌上的座机。 “冯姐,有结果了吗?……好,你来我办公室吧。”顾沉舟挂断电话:“等着。” 没人看出来顾沉舟到底干了什么,除了许褚,他看了一眼顾沉舟,低头偷笑。 两分钟后,冯敬仪拿着一沓纸进了顾沉舟办公室。 “你要的检测报告。” “谢谢冯姐。”顾沉舟结过检测报告,稍微翻了翻,递给了江叙白:“你要的,都在这了,去查吧,不过我只能给你两个人。” 江叙白笑了,指着苏漾开口:“不用两个,让小苏……不对,小羊,让小羊跟我查就行。” 顾沉舟摆摆手,随他。 两人出去之后,许褚似笑非笑的看着顾沉舟:“可以啊这小子,能跟上你的节奏,甚至能跟你一个思路,不容易啊……” “滚,”顾沉舟面无表情的骂了一句,接着皱了皱眉:“猪啊,我总觉得这个案子哪里不对。” 许褚无奈地看着他:“说了别叫我猪……哪里不对?” “不知道,就是感觉很不好……” 同一时间的城东,一个女人拨出电话。 “哥,我们可能黏上尾巴了。” “复合硅酸盐水泥P.C42.5,”苏漾皱着眉头念着检测报告:“嘶,我查一下哈——?” 江叙白一指头戳上苏漾皱成沙皮狗的眉心:“小姑娘家家的,别老皱眉毛,不好看了。” 苏漾其实已经28了,过年回家已经开始被催婚了,主要是长的跟个高中生一样,齐肩短发,圆眼睛圆脸,人畜无害的,可是性格风风火火,一点就炸,曾经还被许褚戏称为“糖心炸弹”。 “找到了!这种水泥只在15年生产过一批,抗压强度、抗折强度、氯离子含量三项指标不合格;三天抗折强度仅1.8兆帕,二十八天抗压强度25.2兆帕,低于标准要求,然后就没生产过了。” “不合格……”江叙白打开电脑:“这种东西不出事一般不会被查,只要打点好关系谁会主动查这种?” 他在搜索框输入了“15年”“水泥质量不合规”、“建筑事故”等等关键词,搜索结果出来之后意外的驴唇不对马嘴。旁边坐着的苏漾也在搜,也没搜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小江哥,所以是没有吗?” “叫我白哥吧,别叫江哥。”江叙白皱着眉头一目十行的浏览着页面:“应该不是没有,如果真的没有事故更不应该没有报道。” 苏漾几乎是立刻听懂了江叙白的话外之意:如果真的没有事故,这批水泥可能没有投入使用,也可能在发现有问题后及时止损。无论如何,报道出来都不会干扰到某些人的利益。可网上一点关于这件事情的信息都没有,反而更奇怪了。 “走,去找你们头儿授权,去档案科查”江叙白站起身:“再叫俩人,不然咱俩点背的话,翻到明年也翻不着。” 档案室里的卷宗按照时间顺序分门别类摆的很整齐,几个人站在标着2015年的柜子前一袋袋翻,这实在是个庞大的工程,因为不确定具体的案子,案发时间、案件细节一概没有,没办法联网查,只是凭直觉在这翻,江叙白交代了几句,看到有关于“水泥”、 “建筑”、“拆迁”等等跟这次案子有关信息的全部留下。 一时间整个档案室里只剩下了纸张翻动和众人有些急躁的呼吸声。 这一翻就是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苏漾中间没忍住,又跑出去喊了两个人进来。 “白哥!城东拆迁项目的资料!” 江叙白猛地蹿起来,来不及等眼前的金星散去,就扶着档案柜拖着蹲麻的脚走了过去。 “就是这个。” 城东拆迁项目是十年前成立的,也就是2015年,项目承包商叫“宏业建筑公司”,这个项目搁置的一大原因就是因为采购了那一批不合格的水泥,而监理负责人正是当年负责工程质量验收的张平。 这批水泥仅限项目合作的“宏远建筑公司”采购过,当年参与项目的施工人员、材料管理人员共217人,其中38位直接接触项目的管理人员均因“个人原因”自请离职。 而这38个人离职前账户均有一笔来自于宏远建筑公司的一名已离职会计的私人账户,更有意思的是,该会计在2016年因“职务侵占”入狱,2021年刑满释放后下落不明。 越看越有赵匡胤“杯酒释兵权”那味了…… 资料到这里戛然而止,别说草草结案了,这个案子甚至没有结案,但是从来没有人提起过。 江叙白越想越觉得不对,如果说只是因为采购了不合格水泥,甚至这批水泥已经停产,根本采购不到第二批,就算被曝光,以一个成熟的建筑公司,公关这种舆论太简单,怎么会发展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当年的这批水泥,去向到底是什么?他们拿这批水泥做了什么?为什么已经销声匿迹了十年的水泥,又会出现在十年后的分尸案里? 十年前的城东,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