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滩》 第1章 重逢的枪口(第一幕) 【本小说为现代架空,内容纯属虚构,和实际存在的一切人物、团体、名称、法律、场所等均无关系】 【作者有些完美主义 强迫症,会不定期检查有无逻辑bug并且修文】 【前期节奏较快,后面会稍作调整,方便阅读】 / “我恨他。” 一家餐厅内。 他说,“我曾想过,当初到底应不应该参加那场行动。” 女士端起一杯热茶,一言不发,听他讲述。 他说,“如果能够回到那个地下室,我一定会先将枪口对准他,就这样结束一切。” 女士放下茶杯,问出今天第一句,“你们是怎么重逢的?” / 雨季。 窗边,青年指尖抵着紧闭的玻璃窗。 临时指挥部征用的普通民楼外,绿意浓得化不开,目光穿过浓密的枝叶,远处贫民窟灰蓝的棚顶若隐若现。 闷热像一层湿透的毯子裹住全身,窗外,又一场暴雨正黑压压冲向树冠。不用开窗,浓重的土腥气和某种说不清的、令人不安的气息就钻了进来。 离“三丘”这个漩涡越近,不安的气息越重。 他抬头看去,天空落下的雨滴织起一张大网,浩浩荡荡,雨幕遮掩下的一场行动即将打响第一枪。 针对日渐猖狂的跨国犯罪组织Dead Fog(以下简称DF),多国警方和国际刑警开展的联合行动,任务目标是摧毁金三角内代号“三丘”的DF分部。 空气中,无孔不入的水汽混杂草木的气味,杨雨生收回手指,转而扯了扯领口,身上笨重的战术装备挤得他喘不过气,指挥部繁忙的人员流动,夹杂通讯的电流声,一起搅动空间内的气流。 他占据一个有窗的角落,一张椅子,坐得端正,安静得像角落里空无一人。 另一张椅子的主人灵活穿行在人群中,低头踮脚,搬来一张小矮桌,坐回椅子后长长舒出一口气,翘起二郎腿。 他刚把腿翘到矮桌上,杨雨生的鞋就踹了过来,没用力,却带着劲,把他的腿扫到地上。 “老孟,领导在看。”他的声音压在喉咙里,刚好能让孟佑亭听见。 眼角的余光瞥见领导的保温杯重重磕在桌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他还在看?!”孟佑亭讳莫如深,缩起脖子撇撇嘴,对讲机突然尖叫:“第三区域清剿完毕,无人伤亡!” 杨雨生轻声道,“认真点。” 接着朝孟佑亭使了个眼色,上级领导依然盯着他俩,视线在空中相撞,尴尬凝滞了片刻,领导冷哼一声移开审视的目光。 孟佑亭换了坐姿,低气压闷得他皱起脸,“这鬼天气热死我了!”还是把背挺直,“四大区域拿下了三个,等第四个区域清理完毕,就该咱俩去巡逻——” “拿着枪在安全的区域晃悠一圈拍拍照叫什么巡逻,”杨雨生摇摇头,双手抱胸,望向窗户,“第一次出来当重要行动凑数的,有什么感想?” “你爸也是担心你的安全,”孟佑亭话刚出口,想起他最讨厌别人用这层关系纽带衡量他的一切,摆摆手,连忙改口, “这边热得我脑子不清醒,不说了,我做会儿心理准备。” 杨雨生挤出一个“没事,我不在意”的微笑,刻意又僵硬,一秒后笑容消失,变回冷冰冰而不苟言笑的青年警官。 大家都在忙,就自己和随行的搭档无所事事,杨雨生心里过意不去,他曾请求上级给他点事情做,他不要当随行的花瓶。 可得到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混在假意亲切中的真轻蔑。 “这次行动有线人和卧底提供的情报,各方面都计划好了,小杨你学历很高成绩优异,但是资历尚浅,不要着急立功,学学你爸,老杨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次啊你就当作是来观摩学习的,小伙子沉淀沉淀!” 领导走过时拍了拍他的肩,力道轻得像掸灰,“回去记得替我向容市长问好。” 话音刚落,对讲机响了,领导转身就走,根本没等他回话。 而他同样不以为意,眼里的冷冽隐藏在警帽的阴影下,自顾自答道,“是。” 路过的忙碌同事时不时打探的目光,在行动一线的兄弟有不少和他认识,他们在和持有危险武器的罪犯搏斗,而他像个缩头乌龟一样缩在指挥部当吉祥物,以后见面少不了几句调侃,丢人又丢面! 但是,往另一个角度分析,没人对他有硬性要求,他能整的活多了去了。 想到这里,年轻警官勾起嘴角,心情大好。 杨雨生让孟佑亭坐到他对面,正好遮住领导监督的视线,两人假装闲聊。 领导收到消息,脸色一变,念叨着“没有发现?”“怎么可能!”匆匆离开。 杨雨生拿出一张纸放在矮桌上,手指将折叠的褶皱按平,一张极为精确的手绘地图复印件。 杨雨生介绍道,“这是关键线人提供的DF分部‘三丘’的布局图,精确到安排的人数与武装火力,还有补给处,线人对DF极为熟悉,绝不是一般成员,” 他把地图转了一个角度,在空白角落画了一个图案,“这个图案是一个邪教的图腾一角,该邪教和DF有合作往来……” 孟佑亭凝神听着,他这个搭档就喜欢研究奇奇怪怪的东西。 杨雨生所说的邪教曾在C国传播,早年间闹出了集体仪式、自杀献祭的事件。 性质恶劣,人命关天,邪教的主理人大概是知道事态严重,铁拳将来,在国家彻查前就灰溜溜转移到了国外。 “知道你对这个邪教早有研究了,” 听到一半,孟佑亭发出了疑问,“但是地图不是机密情报吗?你从哪来的?” 杨雨生没理他的发问,继续道: “你把这两个放在一起看,同样是由四个区域组成,纹路和道路,符号的分布和建筑的分布,非常相似,有的地方还有重叠,线人在地图上标注的重点关卡几乎与这个符号重合,在这个前提下可以推出——” 他的手指重重戳在第四个区域的一个不起眼角落,它没有任何标注,但它和另一个重点关卡呈对称。 杨雨生神色凝重,他弄清布局图的逻辑后,没有标注的一角看得他内心徒生怪异,只有他注意到缜密详细的地图里突兀的留白。 像是他认识的一个人会设计的……疑团。 耐人寻味。 他继续说道,“这应该是一个关键的中枢,结合整张地图和当地地形来看也不一般,它在分部的较边缘地带,唯一通向的地方是分部的核心。” 他的呼吸顿了一下,眼神示意孟佑亭看向窗外,恰逢一道惊雷炸开,响彻云霄。 天际乌云密布,坐落了一座非常惹眼的高大建筑,“大楼或许是用来转移注意力的,周围的热带雨林也能遮住很多东西,例如,雨季才会显露的逃生水路。” 孟佑亭揣摩气氛,拍手叫好,“很好的推理!但这和我们有啥关系?” “你看领导的脸黑成什么样了,无伤拿下三个区域都不开心,”杨雨生的指腹点着那块区域,敲击透过纸张,“咚咚”敲在矮桌上,“重大功劳是怎么算的?” 孟佑亭迟疑开口,“没抓到关键的人?” 杨雨生瞟见领导推门回来,悠悠收起地图折好放进口袋,沉下声音,“DF分部的高层人物。” 他站起,其他同事也站起,领导和指挥部的人说了几句,杨雨生耳朵尖,听到一句“没找到线人”,微微眯起双眼思索,领导严肃宣布,“第四个区域任务完成,但还不能放松怠慢。” 领导一步一步下达工作,最后把杨雨生和孟佑亭点出来,按计划到第四个区域巡逻。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医疗车开不进来,眼前白茫茫一片,一路上能依稀看见担架上受伤的DF成员。 几个同事押着一群投降的人从他俩身边路过,杨雨生飞速打量了一遍,多数是本地人面孔,看来DF对当地渗透很深,也很器重当地人。 一种奇怪的感觉萦绕在杨雨生心头,大雨扭曲了他们的面容,地图的留白谜团似乎离他越来越近,违和感越来越强烈。 雨大看不清路,孟佑亭撞上一个人,身着V国警方的制服,面罩遮住下半张脸,孟佑亭匆匆说了句“sorry”,那人还是恶狠狠盯着他,还想动手。 杨雨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人即将抬起的手臂,手臂露出的地方印有一个被洗掉大半的纹身,图案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人挣了几下没挣开,暗骂一声,猛地向杨雨生挥出另一个拳头。 青年警官不疾不徐,稳稳接下,捏住拳头的力气很大,似乎快将指骨捏碎。 杨雨生扯着他的手,强迫他拉近距离,低声用英文问他,“你想玩玩吗?” 他对上青年平静到悚人的眼神,青年并非惧怕惹是生非,反而期待着意想不到的事态演变。 搅乱沉闷的暴雨,显现顽劣的本性,像即将露出獠牙的野狼。 碰上硬茬了。 他僵持了几秒钟就脊背发凉,识趣地说了句“sorry”。 杨雨生松开他,懒得施舍更多注意力,转身继续前进,孟佑亭一波小碎步跟在杨雨生身后,杨雨生淡淡道,“果然哪个国家都有一些没素质没纪律的人。” 第四个区域,围墙边缘的一间不起眼的仓库,杨雨生自言自语,“像寻常旅游一样的观摩学习……哈,现在是验证猜想的时候了。” 初来乍到请多指教,每天稳定更新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重逢的枪口(第一幕) 第2章 重逢的枪口(第二幕) 他绕到仓库后,搬来一个空箱子准备翻墙,孟佑亭问他,“这算不算违规啊?” “这一带也在我们的巡逻检查范围内,这叫服从命令,尽职尽责,超额完成。你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杨雨生三两下翻过扎有铁丝网的围墙,掏出手枪,警惕观察四周,再走十几步,茂密的植被遮着一条不算窄的河流,水流湍急,水位上升很快,看不透它的终点。 岸边,一个带血的脚印即将被浑浊的河水吞噬。 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点砸在防弹衣上噼啪作响。 青年难免露出失望的神色,“逃掉了啊。” 他的猜想是对的,这里是给DF高层紧急逃生的后路,杨雨生拿出地图,闭上眼,耳边哗哗的雨声和奔腾的水流声更加清晰。 “老师,有人愿意相信我的能力了……能在普通的线索里发现不同的东西。但是你如今在哪里呢……” 雨水打湿纸张,地图飘入河里,杨雨生目送它被河水卷走,呼啸而过。 一刻不停,杨雨生重新翻回仓库那边,孟佑亭已经检查完毕,没有发现异常,杨雨生问他,“有没有看见带血的脚印?” 孟佑亭摇摇头,“这里啥也没有。” 围墙上也没有血脚印,这附近唯一的建筑物就是仓库,杨雨生持枪上膛,进入仓库巡视。 整个分部不少地方都断电了,漆黑的仓库内放置了不少杂物,地上积了一层灰尘,杨雨生让孟佑亭蹲下拿手电筒往地上照,他紧紧握着枪警惕地扫视四周。 手电筒贴着地面,光线侧着映出几个尚未干涸的脚印,鞋底纹路不属于他和孟佑亭。 脚印指引着杨雨生走向一面墙,孟佑亭把周围的东西检查了一遍,失落汇报道,“没发现能开门的线索,侦探小说不是都写关键道具在门附近,方便就近开门吗?” 杨雨生顿了顿,想到了什么,他接过孟佑亭的手电筒,蹲下往其他地方照去,刚才检查的区域太狭窄了,这次他调整了光线的照射角度,拓宽检查的面积,有了新发现。 “一共有三串脚印,两串通向这面墙,只进不出。一串通向仓库的照明开关,然后出了仓库门。这DF成员排场真不小,手下为他俩开了门就走,底下是什么二人世界……嗯,两条大鱼!老孟,去开灯。” “这一带都断电了。” “不能排除这里有无备用电源或发电机,”杨雨生学着领导发号施令,严肃道,“小孟同志!还想不想立功了!” 孟佑亭配合答道,“是!” 孟佑亭拿着手电筒在开关附近仔细检查,一处地方竟发出水渍的反光,旁边有个不起眼的凹陷,他呼吸一顿,按下去,细微的机关启动声响立即淹没在屋外雨声中。 杨雨生面前的墙开出一道门。 底下一片漆黑,孟佑亭打了退堂鼓,“要不我们先跟上头汇报一下?等支援到了再进去?如果是敌人故意设的局,咱俩下去又不清楚情况,对他们来说就是瓮中捉鳖,多不安全啊。” “底下就俩人,怕什么。”杨雨生跃跃欲试。 “你今天也太奇怪了,平时没见你那么积极,怎么不板着脸当冰块了?” “我感受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对,得给上头汇报一下,然后边汇报边进去。” 杨雨生话音刚落,上级领导的讯息突然炸响: “我们收到线人的无线电信号,很微弱,就在你们巡逻的第四区域边缘仓库内,立即展开营救!重复一遍,立即展开营救!支援马上就到!” 杨雨生冷静回复,“收到。” 搭档俩交换一个目光,整备武装,一前一后踏进那条漆黑的通道,进入地下室。 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冲入鼻腔,杨雨生皱着眉头继续前进,漆黑通道尽头,椅子上绑着个人。 黑发长到挡住半张脸,低垂着头,血液顺着额头淌下脸颊,最令人胆战心惊的,是他被割下了左腿,从膝盖往上的一截大腿骨全然不见踪影,伤口处流出的血聚在地上,形成了一块圆形的血泊,触目惊心。 地下室四周很暗,唯有椅子上方有盏白炽灯,灯光像扑火的飞蛾扇动翅膀,时亮时暗。 孟佑亭倒吸一口冷气,脚步一顿,手脚发凉。杨雨生警戒环视一圈,决定去查看那人的情况,手臂反绑在椅子后,椅子边上还有两根血淋淋的手指泡在血泊里。 “我们是C国警方,是你发的无线电吗?” 那人听见他的声音,长长刘海后的眼睛蓦的睁开,艰难点了点头。 救人要紧,杨雨生伸手去解那人身上的绳索,绳索解开,落入血泊,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警官……左边。” 左边的货架旁,一个人影在隐没在黑暗中,枪口对准了惊慌失措的孟佑亭,杨雨生赶忙大喊一声,“老孟!趴下!” 孟佑亭瞬间回神,马上趴下。 砰! 枪声刺耳,杨雨生快速思考对策,可像是被什么力量吸引,不经意望了旁边人一眼。 椅子上的男人平静非常,解绑后的双手自然垂落,眼睛盯着杨雨生的一举一动,像在监考一场考试。 地下室掩体有限,必须速战速决! 杨雨生听声辩位,掏枪对准声音来源,人影也将枪口对准了他,杨雨生抢先一枪打落人影的枪,一枪手臂,一枪小腿! 人影中枪后身体摇晃不止,迈开步子想逃,一头撞在铁制的货架上,当即昏死过去。 子弹擦过防弹衣,险些挂彩,惊魂未定,孟佑亭瘫在地上大口呼吸,缓了一会儿,掏出手铐把那人铐了。 椅子上的男人抬起头,声音清晰许多,“警官,枪法不错。” 杨雨生听过这个声音,他慢慢回头,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熬完了一个世纪的光阴,有什么重物压得他胸口无法呼吸,敲得他从头顶到脚底的知觉全部消失。 回过神来,只剩下灵魂的颤栗。 椅子上的男人举起右手,手掌残缺,血肉模糊,血泊里,被砍下的小拇指和无名指泛上惨白的颜色,和他本人的脸色一样,食指将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伤口涌出的血液染上他的眼角和脸颊。 一双眼睛。 一双杨雨生熟知的眼睛,瞳孔诡异发散,空无一物,却能裹住似水温柔的一双眼睛,笑容染血,姿态沉稳,“你长大了。” 杨雨生唤出那个日思夜想的称呼,“老师。” 他像暂时丢了魂魄,执行给伤者包扎的肌肉记忆,僵硬地蹲在椅子旁给男人的左腿做止血,一低头,地上全是血,战术手套也全是血,红得刺眼。 他咬紧牙关,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精神在知道线人身份的那刻起,全面崩溃。杨雨生脱下装备和外套,外套披在男人身上,拦腰抱起男人就往外跑。 雷声轰鸣,狂风肆虐,杨雨生抱着他跑进外面的雨里,这里太偏,距离太远,支援还没到,就算到了,能输血的医疗车还停在门口。 他拼命跑,拼命回忆哪条路是最近的,他镇定自若,给上级报告伤者的情况,需要什么医疗物资。 全部的逻辑都混乱了,世界也颠倒了,他不记得路,不记得自己用对讲机说了什么。 暴雨里的一切都在他耳边呼啸而过。 大雨下得他看不清前方的路,他把怀中人抱得更紧。 雨滴落在男人的脸上,带着一个悲痛欲绝的人的体温,男人轻笑一声,“你还是老样子啊。” 轻笑过后,呼吸逐渐微弱下去,他深深地看了杨雨生一眼,闭上了眼睛。 医疗车出现在视野里的那一刹,杨雨生终于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说话,暴雨记录了他一路上的嘶吼,重复着几句话。 他歇斯底里,哭喊着,“求求你们救救他!谁能来救救他!!求求你……” 别再离开。 / 监狱,金发男人睁开眼睛,他的手臂和小腿的伤口钻心的疼,额头隐隐作痛,身上的衣服也被换了一套新的。 据他所知,他本不该坐在这种地方,灰色眸子流转着不解。 惨白的灯光照出面前人手臂上的纹身,虽然被洗了大半,金发男人还是认出这是教会的图案,心领神会,当即询问,“他在哪?” 男人朝他走了一步,灯光照出整张面容,是在暴雨中和孟佑亭相撞的那个V国警官,对金发男人毕恭毕敬,“三丘沦陷,他被掳走,生命垂危。” 金发男人不顾腿伤,立即起身,警官好心劝告,“他伤势严重,恐怕撑不过明晚,如有必要可以放弃。但您的伤势尚可医治,需要好好休养。” 金发男人握紧拳头,冷冷道,“我去拿药。先带我离开这,这是命令。” 监狱的铁门“吱呀”打开,没有警报声。 V国警官说,“您和他关系真是好啊。” 等金发男人离自己有一段距离,他没了那副低声下气的姿态,取下背着的枪,不情愿地护送,满是怨念,小声说着,“可明明是您把他逼到这份上的,部长先生。” 新文发布,存稿充足!每天晚上八点准时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重逢的枪口(第二幕) 第3章 重逢的枪口(第三幕) 当地医院,病房外的走廊。 最近几天长椅上总有一个执拗的身影,每当一个医务人员从病房进出,杨雨生都会站起来上前询问。 如果是C国的医师,他会立即脱口一句:“怎么样了?” C国医师会耐心和他说明伤者现在的情况,“晚来十分钟人就没了。” 如果是当地V国的医师,他会用笨拙的英语询问状况,V国医师不搭理他,他就揪住对方的白大褂,再问一遍,直至对方回答。 中途听见病房里传出医疗器械的声音,又松开手。 冰冷的机械发出的声音,死板,规整,听久了让人心烦,杨雨生却感到些许慰藉,这意味着他挂念的人还活着。 C国医师的眼神躲闪着杨雨生,他知道这个年轻警官只希望听到“好”或者“没那么糟糕”。现实是,那位线人经过了三天抢救,仍然不见苏醒。 那个身影又回到长椅上,仿佛融入了走廊的环境,若有陌生的人意图打探这间病房,一道凌厉危险的目光就会冷不丁投来,凶猛恐怖的野兽一样,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牢牢锁定。 即使没配枪,手也本能地按向腰间,直到他认为的威胁解除,目光会在眨眼之间收敛,他又进行新一轮的等待。 走廊转角来了一个人,朝着他的身影慢慢走过去,走起来不是很灵活,一跛一跛的。 孟佑亭坐到他身边,调侃道,“哥们你都快被消毒水腌入味了。先回住的地方休息一下吧,哪怕打理打理,洗一把脸也好啊,秦清教授醒来肯定不想看到你灰头土脸的。” 杨雨生沉默不语,孟佑亭和他汇报,“你守病房期间那头出了点事,说来话长,我就不说了,” 孟佑亭晃悠着腿,他习惯在整理语言的时候抖腿,刚一开抖就扯到腿部的伤,他倒吸一口冷气,老老实实坐好,接着道: “涉及到我们国家案件的罪犯正在办理手续,赃物赃款数额巨大,清点得花些时间……这DF坏事做尽,贩毒、枪支、人口买卖、器官市场、金融犯罪、诈骗……端了个分部就挖出了一堆恶心的,总部得多脏,我的意见是就地枪毙!” “诶,老杨你对他们很有研究,你是从哪里得到DF还有教会的信息?很难整到吧?” “就算关好门窗,消息也会随风从门缝里飘进来的,”青年稍微偏了偏头,“抓的其他罪犯审了吗?” “蛮多人呢,全部审完需要时间,还有一些要带回国内审。” “领导什么反应?” “嗯……表情很复杂。”孟佑亭努力回忆。 “哼,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杨雨生打了一记响指:“这次行动策划得非常完美,滴水不漏,敌人浑然不知,而我方了如指掌,那张地图功不可没。恰恰是什么都算计到了,不是用巧合就能掩埋过去的——” 罪犯们充满违和感的模糊面容,V国警官手臂上洗了一半的纹身,河岸边的血脚印…… 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心中浮现的推理就像海面上冰山的一角。 现在的他还没有能力洞悉真相,支撑想法的证据几乎没有,他也从不把充满怀疑和空想的推理说出口。 杨雨生把话囫囵咽了下去,“对,我,我该去休息一下了。” 重要的话说一半,孟佑亭坐不住了,“诶哟我最烦你这种说话不说全,留个悬念吊着人的!” “去看看新闻,查查行动前几个月这附近发生了什么大事。” 孟佑亭单手叉腰,喃喃着,“和行动有什么关系?”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开始搜索。 搜索第一条,“恶魔孵化地——金三角地区附近的家族究竟有多有钱?海外小岛豪宅,超模泳池派对……没钱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手指往下滑。 “万字解析:非常规对比!张、白、曾三大家族,到底谁更有钱有势?” 孟佑亭心里吐槽:这也能万字解析吗?家里请谁都没用了。 “顶着死亡威胁的采访是什么体验?V国警察贪污受贿严重,办事效率还没□□的人情管用?” “金三角的生存之道:僵局?平衡?前方高能预警!你绝对不知道的几件事!” “细思极恐!影子政府——织就罪恶与钱权的神秘蛛网……” 孟佑亭无语凝噎,心里不知从何吐槽,浮夸标题和阴谋论的流量就是高啊。 手指在一则上个月的新闻上方停下,标题标红加粗,十分惹眼。 “全网官方独家:黑吃黑!张家终是沦为了白家称霸的垫脚石!事件起始的详细梳理……” 杨雨生从长椅上起身,回头望了一眼病房,站在病房门前,闭上眼睛静静听了一会儿医疗器械的嘀嘀声,他深呼吸,鼓起勇气往门上的窗户里看。 洁白的大床,昏迷不醒的人戴着氧气面罩,身上插满了维生的管子,他深深陷在柔软的床褥间,像躺在丝绸礼盒的瓷器。 杨雨生害怕这尊瓷器会渐渐陷下去,他布满裂痕,似乎碰一下就要碎裂,无声无息,飘落下去,落进床褥的缝隙里,再无踪影。 心痛欲裂,杨雨生不敢多看一眼,暗暗嘲笑自己怎么还跟个大学生似的,担心解决不了问题——他能做的只有相信现代医学,相信…… 走廊里,其他病人的家属在虔诚祈祷家人的平安。 “我相信事在人为,但是在不可捉摸的逆境里,祈祷更能带给人们坚持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往日的话语在耳边回响,他眨了眨疲劳的眼睛,移动的脚步虚浮,等待的过程度日如年,可他绝不能失去希望。 杨雨生面朝窗口,望向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男人,青年抬起双臂,双手交握,虔诚地低下头,额头触及指节。 他不清楚是他的头在发颤还是手在发抖,“求求你,醒来吧。” 他满怀期许,睁开眼,什么也没有发生。 孟佑亭叹了口气,“知道你和他师生情谊深厚。走,兄弟请你吃饭,再买束鲜花回来给他。唉,线人怎么会是他呢。” 对啊,怎么会是他呢? 杨雨生百思不得其解,麻木地转身离开,嘴里嚷嚷着,“怎么会是他呢?”他魂不守舍,躯壳里只剩下驱使四肢的本能,“怎么会是他呢……” “滴滴!滴滴!滴滴!!” 尖锐刺耳的医疗器械警报声,来自那人的病房,一下子把杨雨生的心提到嗓子眼,他飞速转身,一个箭步赶在医护人员就位前就闯进病房! 不要有事!绝对不要有事! 杨雨生在心中默念,求求老天爷上帝神明佛祖一切能管用的神了!你千万不要出事! 多个仪器发出警报,短短几秒钟,心电图也变为一条直线。 赶来的医护人员将杨雨生挤出门外,“……伤者多器官衰竭,心跳骤停!……” 孟佑亭把杨雨生从门口拉开,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哥们别看了,走吧,走吧——” 杨雨生甩开孟佑亭的手,猛地退后几步,撞到急匆匆赶来的医生,医生戴着口罩和手术帽,双手插兜,肩膀猝不及防和杨雨生撞上,吃痛地闷哼一声,瞪了他一眼。 医生认出挡路的是谁后,瞳孔瞬间收缩,十分震惊,但仪器的警报声告诉他刻不容缓,医生立即转身走进病房,有条不紊指挥抢救。 杨雨生对这医生很眼熟,不过他三天都待在医院,告诉自己眼熟一个医生很正常,打消了疑虑。 / 医院病房内,医生短暂喘了口气,他一路踉跄,走到床边,床中人的惨状令他恨不得把门口那警察砍了剁了。 医生滔天的怒意压在他握紧的拳头里,“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医护人员不发一言,各司其职,医生拿出一个装着红色药剂的注射器,给床中人注射。 忐忑的几分钟后,灰色双眼像猫一样扫过恢复正常的仪器,和重新起伏的心电图。 “我向你发誓,我一定会成功带你回去的,” 他抽出口袋里绑着绷带的右手,覆盖在床中人残缺的右手上,“我、发、誓。” / 走廊里,杨雨生的后背贴在墙上,身体无力滑下,手心冷汗津津,双手盖在脸上,却闭不上眼睛,似乎在掌心里才能呼吸。 他分不清是手冷还是心凉,不停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 无论过了多久,他总感觉自己还是那个胆小的学生,他从没想过,六年后与老师的重逢会以死别告终。 就连苦苦等待的那六年,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无助过,杨雨生连病房内医疗器械重新恢复运作的声音也没听见。 一件白大褂停在他面前,语气里藏着高傲和怒意,医生冷冷撂下一句话,“照顾好他。” 杨雨生条件反射抬起头,捧着满手湿润的泪,“什么?” 白大褂走进来来往往的白色中,戴着手术帽的后脑勺边缘露出一缕金发,走廊的玻璃窗上倒映出他的身影。 医院外树木绿得刺眼,玻璃窗的光沾了幻影般的绿意婆娑。 他像一片叶子落入一片丛林,消失在走廊尽头。 病床上的男人平稳地呼吸着。 医院不远处的小餐馆,菜上齐了,孟佑亭试图转移话题,“这边的菜好有特色哦,你看烤鱼上撒的香料……春卷闻起来也好特别,哥们你吃,吃点吧。” 杨雨生眼角发红,吸吸鼻子,轻咳一声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烤鱼。孟佑亭心里也憋着难受: “六年前,我们还和秦教授一起吃过饭。他那么厉害,肯定能挺过去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他的声音越说越弱,扯了一张纸巾抹了把脸,“看见认识的人被折磨成那样,真的,谁能不难受啊……” 杨雨生埋头吃饭,等两人心情平复得差不多了,问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你腿咋了?” 孟佑亭气不打一处来,险些被春卷噎着,送了杯水咽下去,迫不及待说道: “咱俩在地下室不是逮了个人回去吗,经V国警方判断他是DF的高层之一,关在V国的警局里。那天来找我茬的V国警察你还记得不?他和他的同伙把人给劫走了!” 孟佑亭说得绘声绘色: “咱领导接到消息,说一不二带着弟兄们开车追上去!可惜不熟悉路况,出了车祸,我腿磕着了,咱领导从车里出来也伤着了,气得他保温杯甩出去砸了路边铁皮垃圾桶。啊对了,领导叮嘱说你有空去找他一趟,在医院三楼X号病房。” “真是找你茬的那个?” “我对冒犯过自己的人印象很深呢!”孟佑亭去夹最后一块春卷。 另一双筷子抢先夹起,杨雨生打量着半空中的春卷,翻来覆去地看,“下一个问题,那DF高层长啥样?” “一头金发,头发颜色挺浅,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他衣服上有溅射型血迹,指不定就是他把秦教授弄成这样!可惜没来得及拍照他就被本地警方套上麻袋关起来了。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罪犯就是罪犯!知道自己作恶多端了还敢跑!” 孟佑亭皱起眉毛,“筷子上有你口水,那块春卷我不要了。” 杨雨生从善如流,耸一耸肩,纳入自己口中,“不作恶多端那他跑什么,” 老师血肉模糊的左腿浮现在杨雨生眼前,他一阵眩晕,揉了揉太阳穴,手掌的阴影遮住他阴沉恐怖的脸色,心中默念:我一定要亲自把那个人渣给毙了。 孟佑亭扯了张纸巾擦擦嘴,“你怎么对DF的事那么上心?” 杨雨生冷哼一声: “他们本来就是恐怖分子,打击违法犯罪还需要什么理由?他们还把老师变成现在这样,如果他们还有什么阴谋,那些溜走的DF成员一定不会放过幸存的叛徒。每溜走一个,都给社会和老师的安全多了一份风险。” 两人打包了几份春卷和河粉,先去探望在追逐越狱犯的车祸中受伤的同事们。 兄弟几个本就是大学校友互相认识,充满朝气的年轻警官们边吃着饭边插科打诨,气氛很快炒热起来。 大家理解杨雨生身份的特殊性,杨雨生心里却不是滋味,笑了一声,“没什么,就大大方方承认我是个关系户嘛。你看老孟沾了我的光也去当缩头乌龟了,还有谁要当?” 杨雨生往众人里指了一圈,指到一个憋笑的哥们就问,“你当不当?” 哥们笑着摇摇头,杨雨生假装要把他的脑袋按进饭盒里,“不想当也得当!给我缩进去!” 彼此在周围的一片笑声里打闹起来。 医院三楼,杨雨生披着一身夕阳余晖,穿过走廊,推开一扇门,一张病床,还被一堆鲜花和果篮、保健品包围着。 一个床头柜,摆着一个朴实无华,有些旧磕痕的保温杯,印着是参加什么活动纪念品的LOGO,顶上凹下去一小块,象征性贴了一张创口贴。 仔细一点才能从这花团锦簇里看见躺着的领导,打着白色石膏的右腿垫着枕头,他时不时皱着脸抽抽鼻子,似乎很痒,抬手在鼻子前挥了挥。 平时直来直去“领导!”“咱领导!”的喊,是因为这位领导真的姓凌,名临岛,从军队转过来的。 脱下警服后,那股军人气质更加突出,凌临岛见他来了,单手撑起身子靠在床头,目光带着扑面黄沙般粗粝的威严。 杨雨生一瘸一拐走进去,凌临岛诧异问道,“你腿也伤了?” 他下一步又恢复了正常走姿,“我瘸是装的,您瘸可是真的,” 一个苹果朝杨雨生迎面飞过来,他稳稳接住,不易被察觉的笑容隐在苹果之后,“谢谢领导的投喂,我吃过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领导您辛苦了请好好休养,早日康复。” “嘻嘻哈哈的!我真是管不动你们这帮新兵了!” 凌临岛笑得豪爽,壮臂一挥险些扯掉手上的针管,“你呀,脑子机灵,平时有什么事喊你就去做,但我看得出,你是把你真正锐利的一角藏了起来,明面上是圆的,一摸就扎手得很!” 杨雨生把苹果揣在兜里,“真奇怪,怎么一来到这地方大家的腿都多灾多难呢?” 凌临岛骂了一声,“他奶奶个腿的!要是没碰上堵车我就逮到了!” 气上心头,气息不稳,猛猛吸了几大口花粉,打了个喷嚏,怒气更盛,“当地那帮帽子关键时候摇不来人,事后送礼道歉拍马屁倒是拍得欢!把这些玩意儿都拿走!看着就糟心!” 新文连载中,每天晚上八点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重逢的枪口(第三幕) 第4章 重逢的枪口(第四幕) 杨雨生把鲜花移走,“这附近有花店?” 凌临岛像是没听见,咳嗽几声再吸吸鼻子,总算舒服了,不再绕弯子,“你从地图上看出什么了吧,怎么没跟我汇报?” 杨雨生没做回应,凌临岛冷哼一声: “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人跑了,好歹线人救了下来,我也不多计较什么了。我也跟你说点真心话,你爸杨皓鸣是我见过最倔的人!真不知道他怎么坐上灯川市公安局局长的位置的。” 杨雨生心领神会,默默背过一只手,拳头攥得手背青筋虬起,平淡陈述道,“他让你把地图给我看的。” 凌临岛挑了挑眉,“我也对你这只聪明的小倔驴很好奇,明明一毕业就能坐办公室,非得在一线跑外勤。不过,年轻人有锐气有理想是好事……” 杨雨生平静道,“不问我在地图里发现了什么吗?” 凌临岛说话被打断也不生气,摆摆手,直截了当道: “估计是老杨怕你太闲,随便给你个地图让你琢磨的,省得你上蹿下跳。行动完美收官,该救的公民都救了,该抓的人都抓了,该查收的黑产也查了。一张地图而已,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让你有掌握全局的意识,我也想和你聊聊你今后的发展,你打算……” 行动真的算是完美收官吗? 杨雨生想起,凌临岛在任务中收到了什么消息后脸色大变,真的是天衣无缝的行动吗?他拿出手机,点亮屏幕,惊呼一声,“外公给我发消息了,领导你看。” “容市长?”凌临岛打起精神,凑近屏幕,却不是容市长发的消息,而是上个月发生在当地的新闻。 本地三大家族之一的张家惨遭屠杀,在就划分地盘的协商环节,被同为三大家族之一的白家黑吃黑,白家包围现场并采用大量杀伤性武器与张家火拼。 “白家吞吃张家的产业后,当地的势力平衡被打破,权力出现了更替,” 杨雨生点开一张照片,是几个人坐上警车的照片: “而在这场冲突中被逮捕的白家人,却出现在DF分部。审讯后,发现了三丘里实际是DF真正成员的人很少,对吧?我调查过DF,他们偏好于使用外国白人雇佣兵进行护卫工作,管理雇佣兵和职业杀手的部门也称为行动部……” 凌临岛闭上眼思索一番,声音不大,威严得吓人,“我需要听的是一个结论。” 结论?什么结论? 本就紊乱的思绪在不被信任的压力下更加混乱,杨雨生哑住了,线索就在手中,他却看不清纷乱纠葛中象征真相的那根连接一切的线。 他着急地脱口而出,“有疑点!还有疑点!意味着要调查下去——” 凌临岛重复道: “任务完成了,我们沉重打击了一个犯罪集团和他们的违法产业,白家就是DF分部的实际掌控者,已被全部逮捕。我们并没有损失什么,这还不够吗?” 他摇摇头,用过来人的语气说道,“不是什么都要查个水落石出。年轻人,如果老想着刨根问底,深陷进去,再想爬出来就难了。” 杨雨生的气势不减,“地图……地图不对劲!” “地图有什么问题?标注的人数和武装力量都大差不差。你怀疑画地图的线人有问题?他人都躺医院三天了生死未卜,在地图情报里耍花招对他有什么好处?” 接连受到否认打击,只有拿出别的线索才有说服力! 杨雨生往前走了一步,热血冲头,不加思考,激动道,“我在河道旁发现了一个带血的脚印!地下室里还有第三个人!” 下一秒他就后悔了,凌临岛顿时直直地瞪着他,可以说是冷酷的气场与氛围逼得杨雨生撤回了那一步。 凌临岛压抑住怒火,质问道,“为什么当时没报告?!!!” 随后,杨雨生的脑子自动屏蔽了凌临岛的严词说教,也没说话。 不要和正在气头上的人辩论,再度激怒领导并不明智,情绪化改变不了什么,更何况是杨雨生判断人已经逃走,没有能追回来的可能性,才没上报。 他自拿到地图起,就发现凌临岛一直在暗中观察自己的研究进度,他怀疑这张地图是“藏宝图”,而凌临岛没有能力破解,便想坐享其成,在任务进行中也像是带着目的找人。 找的那个人不是白家首脑,不是逃走的DF高层,会是留下血脚印的那个人吗? 好困,三天以来都没有好好休息,积累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杨雨生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很急躁,心里不踏实。 凌临岛说得没错,结论,一个盖棺定论的结论。 谁都想要快速得到一个令人心安心定的结果。 但是,现在的他无从下手。 的确,零零碎碎的线索凑不成完整的事件链条。他的状态也不算好,弄错了什么也说不定。 除了他以外,没有人怀疑这一切,目的?动机?也都无从知晓。 就像揪着文章段落中的某一个小细节死不放手,坚信它的背后一定有更深的用意。 或许,地图本就只是一张有战略参考意义的普通地图,起到了解敌方的作用就够了。 发现河道边的血脚印,隐藏得很深的地下室,迟迟不撤退的DF高层,身受重伤的线人都是巧合。 他希望只是巧合,而不是涟漪的开始。 一番严厉说教后,凌临岛顿了顿,他想明白了,是自己不信任一个年轻的官二代,既想以锻炼之名来利用,却又格外傲慢,小瞧了杨雨生的能力,才和血脚印的主人失之交臂。 而且,他压根没想过给杨雨生立功表现的机会。 杨雨生似乎也洞穿了他的心思,表面执行命令,完成任务,实则暗中反抗,另有打算。 不为功利,只求答案。 哼,眼前这小子真不简单呐。 凌临岛转而把客套话续上了,“……在一个位子上坐得太久,心烦……哎!今天我和你讲的这些别乱跟老杨说啊,他古板了一些,人还是不错的,不会耍小花招,挺乐意跟他打交道的。老杨是真的关心你,让你出来历练,长长见识总归是不错的……你呀!跟你老子一个样!” 杨雨生时不时点头假装自己听进去了。 真不如一直输出批评,他好歹还能从批评中吸取经验教训。 他更想听清楚:错哪了,怎么做。 想把口袋里的苹果塞进领导嘴里让他安静会儿,公事兜兜转转又绕到关系上的私事,看着挺实在一人怎么说话说半天说不到点子上呢。 可杨雨生不会去想如果自个儿坐上领导的位置能不能整治整治风气。 他主观认为当领导是最没意思的事情,讲个人生哲学都没人愿意听。 以他为例,在开小差,还想顶嘴。 还不如打一架呢,把领导打趴了还能找借口说领导让他一条腿所以他是险胜,无论是尊老爱幼还是人情世故还是关爱职场人心理健康这块都拉满了。 “你认识那线人吧。” 杨雨生瞬间回神,“认识。” “在三丘当卧底的小易同志想跟你谈谈线人的事。” 杨雨生一改划水面貌,立正站好,“是。” 临走前,杨雨生把口袋里的苹果放回果篮,站在门口,目测好距离,“领导,您下次要扔就扔那个大的榴莲,又贵砸人又疼,主要是贵。” 一颗苹果又飞过来,他掐好时间把门关上,听苹果“咚”地砸在门上。 杨雨生打着哈欠,回暂住的酒店歇会儿。 / 三丘行动后第四天,清晨,V国警局拘留所。 V国警员巡逻,走廊的晨光照进小窗,照得铁门和死不瞑目的眼睛都白惨惨的,一具尸体才“咚——”一声落地,嘴角的血唾沫干了。 尸检解剖,V国法医在尸体的胃里掏出一块绿色宝石,清洗干净,确认成色,从证物袋旁边拿了一个灰色袋子把它装好,他死不瞑目的眼睛目睹了现场,平静得如同允许了一切发生。 法医掀起尸体胸前便于尸检而裁好的皮肤,盖在尸体的脸上。 中午,V国警方来了个会说中文的领导,来找凌临岛说明情况,白家家主于昨晚服毒自杀。 这帮净会搅混水的蠢货!连个人都看不住! 凌临岛气得午饭都吃不下,面上还是稳住了,多聊几句,血压升高,凌临岛就把这群人轰了出去,“带着你们的狗屁玩意儿给我滚!” V国警方领导点头哈腰,弯腰道歉的一下把胸前宝石项链给晃了出来,他赔着笑脸把那抹绿意收回去,喊手下人把鲜花和礼物带走,“您要还是寸步不让,我们也很难办……” 凌临岛指着地上的榴莲,“这个也给我拿走!!!” 那群人乌泱泱地走了后,凌临岛拨了一通电话。 凌临岛先吐了一波苦水,“当初为什么要把嫌犯交给这里的人管?效率低下!毫无纪律!品行低劣!” 对面的声音波澜不惊:“有没有找到大鱼?” 凌临岛也沉得住气: “大鱼不吃钓,跑了一只小虾米,无足轻重,今早还死了一头猪。此地势力错综复杂,水深水浅,大鱼可能从来没有藏在三丘。” “继续寻找,不惜任何代价,将大鱼带回国内。” “是。” 新文连载中~其实很激动!嗯!这一篇章的剧情会过得稍微快一些[熊猫头]感谢支持!求评论~求收藏![蓝心][青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重逢的枪口(第四幕) 第5章 重逢的枪口(第五幕) 病床旁边,一位黑色长发蓝眼睛的白裙少女直直站着,圆圆的杏眼,左边脸颊旁的一缕鬓发上有两个一字型的黄色发卡,你知道她笑起来一定很有元气。 她身体边缘泛出柔和的白光,却将她的轮廓描摹得更加模糊、不真实。 她低垂眸子的表情近乎悲悯,接着缓缓抬起手臂,手腕内侧的血液流向指尖,指尖的血滴入病床,穿过纯白的被褥,没留下任何痕迹。 杨雨生睁开眼睛,昨晚睡得早,久违做了个梦,他好像在哪见过梦中的少女。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在三丘行动之前,他在局子里看见几宗最近的失踪案,一番比对后发现失踪者都有共同点,都是黑发杏眼的高中少女。 同事认为她们是和家里人闹矛盾或青春期叛逆离家出走,杨雨生考究细节后觉得不太对劲,于是主动揽下来调查。 他一定是太挂念失踪案和老师,所以才做了一个综合起来的梦。 换衣洗漱,镜子里的高大青年套着件白色背心,显出宽肩窄腰的身材,他有一副立体板正的好骨相,干净利落的中分短发下,剑眉浓密,高耸的眉骨几乎压向深邃眼窝,一双漂亮得过分的眼睛柔和地化解了轮廓硬朗、气场强大的压迫感,明亮如星,平淡一瞥就足够摄人心魄。 杨雨生拿起水杯漱口,表情凝重。 今天老师的昏迷情况会出现转机吗?他又为什么会是线人? 他放下纸杯,呼吸着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比惊心动魄的那三天要安心,抢救成功后,秦清转到了普通病房,只是还未苏醒。 警方卧底小易搬了张凳子坐在杨雨生旁边,拿着纸杯抿了一口温开水,缓缓呼出一口气, “两个月前,我的身份快被发现时,是秦先生出面帮了我,他表示自己是无意间陷进DF的,里头的黑暗深如河底淤泥,无数罪恶生根发芽,牵连的地域变成地狱。他说,他相信我们会洗刷清除那些罪恶,就把三丘的情报和地图交给了我。” “行动开始前4个小时,我的身份意外暴露,也还是秦先生站出来保护了我,他自己却被带走,DF高层是打算以叛徒的罪名处死他……我没想到……” 小易手中的纸杯被握到变形,脸上的悲伤和愤怒交织,“他们会对他用那么狠的手段。如果我能更加谨慎小心,说不定就不会……” 杨雨生重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平静发问,“据你所知,行动是什么时候策划的?” 小易回答道,“两个月前,差不多是在我把秦先生发展为线人后的一个星期。” 杨雨生接着问,“他什么时候把地图交给你的?” 小易马上回忆起来,“上个月。” 杨雨生再喝了一口,“和本地张家的事,挨得近吗?” 小易点点头,“也是差不多在张家遇袭的一个星期后。” 杨雨生拳头一握,把纸杯捏成一团,对着角落的垃圾桶一丢,精准丢进,“三丘的DF人员流动是什么时候出现变化的?白家人是怎么进去的?” 小易露出自责的表情: “我的身份暴露,被暂时关了起来,可能因此打草惊蛇,一部分DF成员撤走了。白家人很早之前就能出入三丘,有输送人员的地下暗道,我当是他们互相勾结,在三丘偶尔也能看见白家人混在武装队里。” 杨雨生一阵毛骨悚然,“偶尔是能看见几个?” 小易仔细回忆,“三四个这样吧。” 杨雨生看向心电图的起伏,“他还和你说过什么?你越听不明白的越好。” 小易递去一个困惑的眼神,俊朗的青年不作回应,微微压低眉眼的样子让那双漂亮眼睛显出捉摸不透的阴鸷和冰冷。 看来你问我答环节尚未结束,小易挠挠头,答道,“有,他说,新规则要建立在看不见的尸体之上。” 话音刚落,杨雨生站起来,“我去买罐咖啡,你喝什么?我请你。” 小易摇摇头,“我很快就要被安排去执行其他任务了,等不到他苏醒。听说你认识秦先生,我想拜托你替我和他道个谢——” 他跟着起身,朝病床鞠了一躬,小易对杨雨生伸出手,“拜托你保护他了。” 杨雨生面无表情,轻轻拍了一下小易的手掌,打趣道,“又不是见不着了。” 小易面色凝重,可能是很危险的任务。 杨雨生一改态度,迅速伸出手,紧紧握上去,“我会的。易同志,一切顺利,保重。” 小易离开后,杨雨生单手插着兜出去买咖啡,走廊空空荡荡,不见昨天祈祷的病患家属。 他往其他病房门上的窗口望了一眼,病床空了,收回目光,正前方的门上,指示牌闪着“安全通道”的绿光。 他的心却陡然生出一片寂寥的空白。 他知道自己是幸运的那个,五年前的他厌恶这份幸运,觉得它是可恶的偏见,让他的能力蒙上了一层华丽的布料,别人会认为,华丽的光环一定华而不实。 他也知道,如果他没有这份幸运,没有拿到地图,死亡的不幸将会降临在老师身上。 拉开易拉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拿铁。 喝完还是觉得困,他坐在病床前,盯着秦清昏睡的脸发呆,渐渐伏在病床的一侧。 他不擅长处理离别,即便是萍水相逢,还是会感到难过——为无法预测的命运。 就像他无法预测与秦清的相遇和重逢。 六年前,刚上警校的杨雨生性格孤僻,心高气傲。警校的魏教授给他介绍了另一位名校教授。 据魏教授称,虽然秦教授主攻心理学和脑科学相关,但是对犯罪心理学也颇有研究。 杨雨生拒绝了,“我是对犯罪心理学有兴趣,有学校的老师教就够了。您该不会是对您的教学方法没信心吧?” 魏教授锐利点出,“你认为本校的老师指导你是另有所图,其他学校的老师对你或许更有帮助。至少,你会对素未谋面的人持有基本的谦虚与尊重。” 杨雨生冷哼一声,但他不排斥有理有据的方案。 两人在网上交流,杨雨生隐约感觉,这位秦教授既是学习上的老师,也是来治他的心理医生。 愣是把杨雨生的糟糕脾气和小孩子性格治好了。 分析案情案例时,用词专业,逻辑通顺,一针见血,同时语气和善又有耐心,令杨雨生心生敬仰,不知不觉把秦教授脑补成一个学识渊博的老者。 混得有点熟之后,杨雨生也问过他生活上的琐事怎么处理,秦教授给出的建议都很中肯有用。 包括有一天杨雨生考试考到破防下意识去找秦教授求心理安慰,大半夜的对面也是秒回,温温柔柔和和气气地安抚他。 分析本地一桩有名的悬案时,杨雨生自作主张把推理结果发到网络论坛上。行文字里行间充满嘲讽,他想以此激怒凶手引蛇出洞,也收到了疑似凶手的威胁。 网络评论区里路人的提醒:激怒凶手不太好吧,万一他伤害其他无辜的人怎么办? 杨雨生洋洋得意,能让逃逸已久的凶手露出蛛丝马迹就行,只要抓到凶手,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是可允许和原谅的。 莫名的慌张,一种不祥的预感漫上心头,那天也正巧是他约好要登门拜访秦教授的日子。 大学门口的门卫倒在血泊当中,无挣扎痕迹,凶手没留给门卫一秒反应的时间,果决开枪。 门卫还活着,杨雨生给门卫简单止血并打了急救电话。和他推测的一样,被他的小伎俩捉弄的逃犯恼羞成怒。 不一样的是,有无辜的人因此受伤,危及生命。鲜血沾到自己手上,无法轻易抹去。 可凶手是如何得知他们的信息? 杨雨生迅速报警,一边说地址一边往办公室跑,虽与网上的人素未谋面,可秦教授的确帮了他很多。 刚到办公室门口,他接到了一通电话,对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火急火燎冲进去。 办公室一地狼藉,柜子横七竖八的倒了两个,资料满天飞,晕过去的凶手被潦草地绑起来躺地上,枪被拆成零件滚落在四处,明显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男人靠着幸存的书柜瘫坐在地上,脸上手上的点点血迹不知是他的还是凶手的。他淡然地待在这片狼藉中,看到门开了也只是抬了下眼。 座机话筒垂在手边,西服外套被他当成勉强能用的绳索捆着凶手,头发和衬衫马甲有些凌乱,手臂上箍着袖箍。 他点了根烟,刚吸了一口就咳得不停,皱着眉头把烟放下,抬眼便见冲过来的杨雨生,手腕一抬,指节像抽烟老手那般夹着烟,再抽一口,这回没咳嗽。 声音是低沉磁性的,语速不紧不慢,听起来舒服熨帖,想让他多说几个字,“我刚打电话,出警速度也太快了。” 他仅给了杨雨生一个眼神,青年就愣在原地迷糊了一会儿,好年轻,好好看一人,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沉稳。 杨雨生认定,眼前的男人就是这些天在网上和他沟通交流的名校教授。 脑海中冷不丁想起宿舍的兄弟交流追女孩的方法,女孩干啥你干啥,达成兴趣爱好上的一致才有话题。 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杨雨生也从地上的烟盒里拿了根烟,他初中叛逆期第一次抽烟就被他爹杨皓鸣当场抓获,基本上等于没抽过,这次就当是陪秦教授一起了,向他借了个火。 两个人并肩坐着,沉默得稀松平常,杨雨生不习惯抽烟,强忍不适,教授也皱着眉头,没了那股自如的熟练。 不记得是谁先呛了一口,连连咳嗽。 两人同时朝无人的一旁别过脸,指间的烟雾徒然缭绕,掩饰不了场面的尴尬,谁都不想再抽下一口。他俩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笑被烟呛到的对方。 不需要推理,呛到的是第一次抽烟的人。 那年,杨雨生19岁,秦清27岁。 今年,25岁的杨雨生趴在34岁的秦清边上睡着了。 这时候的雨生发现了疑点!可事情一旦牵扯到老师,感性和理智就会撕扯他的内心……请关注我们成长系酸涩修狗谢谢汪~ 稳定更新中~求评论求收藏~感谢支持![熊猫头][蓝心][青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重逢的枪口(第五幕) 第6章 重逢的枪口(第六幕) 脑海里浮现出很多往事,秦清带他去医院和受伤的门卫道歉,秦清提出给门卫报销医药费,“毕竟是我的学生激怒了逃犯,非常抱歉。” 门卫大爷却兴致勃勃问起,“逃犯是不是那个……变态连环杀人犯?我平时无聊就爱看新闻,他们把那杀人犯说得三头六臂天花乱坠,实际见到的看起来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啊。学生们有没有受伤?” “幸好那天去我办公室的路上没什么人。” “那就好那就好。你的学生真厉害啊,能把逃犯引出来,非常天赋啊!” 秦清把手掌搭在杨雨生肩膀上,掌心的触感激得纠结矛盾的小伙立正了,杨雨生慌忙道,“也,也没那么厉害啦!呃,对不起……” 警方审讯后,逃犯找人通过网络黑进了杨雨生的私人账号,他认为一个毛头小子不可能分析得如此精准,背后必定有高人指点。 “所以顺着聊天记录找到了我这个‘高人’身上,那天我和你约好了在我的办公室见面。” 秦清在搏斗中崴了脚,在学生面前强装没事,杨雨生一扭头,秦清就迅速偷偷踮了踮脚,原地单腿蹦跶两下,缓解不适。 杨雨生心里闷闷的,他的鲁莽让秦清又受伤又破财,所以他推测,接下来秦清应该不会再管他的事情了,还会觉得他是一个麻烦的家伙,趁早丢开吧。 赌气般想着,不管就不管了!本就是别人的安排!一开始就不该给他认识秦教授! 不是秦清把自己丢开,是他杨雨生不需要指导了! 他本来就很好,有了这次教训,他一定能做得更好! 杨雨生忽然回头,温文儒雅的秦教授仓促地站直了,与青年对上目光后展开笑容,问他,“饿了吗?一起去吃个饭吗?” 吃饭途中,杨雨生抽空去了一趟附近的药店,买了一瓶专治跌打扭伤的药酒,冷冷道,“我爸和局里叔叔们都在用的,效果挺好。” 秦清接过药酒,碰到他的指尖,杨雨生感觉自己的脸快烧起来了,“那个……那个……”我不需要校外的指导老师。 他没注意到说出口的是,“我以后还能喊你老师吗?” 秦清笑着说,“可以呀。” 得到预料之中的答复,杨雨生更难过了,漂亮的眉眼让悲伤不舍的表情更像突然被踩了一脚的鲜花,蔫巴蔫巴的。 他真的不需要校外的指导老师吗?现在找补来得及吗? 秦清接着说道,“你可以继续把我当成你的老师。” 温暖的手掌抚上杨雨生的发顶,揉了揉。 不对,那时的老师没有摸他的头。 杨雨生懵懵懂懂抬起头,裹着厚厚一层绷带的右手轻轻搭在他脑袋上,顺着手臂看去,秦清对他眨了眨眼。 微风拂过,窗外植株的繁茂地摇曳,在洁白的床单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跨越了六年光阴的重逢没有他想象的快乐,或许一切的失而复得都得先在久久的寂寞里镀上琉璃的色彩。 当它破碎的那一刻,将遮盖所有的心声,细碎的彩色晶莹铺于心底,映出唯一的真心。 屋外的暴风雨几天前就停了,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在他睁眼前仍在耳畔回响。此刻,暴雨终于轰轰烈烈落下。 那只手抚上他的脸颊,那双奇异的眼眸目光温柔,轻轻擦拭着杨雨生无声地落着的泪。 这场潮湿闷热的暴雨,消散在一次宁静的对视里。 杨雨生找到了附近的花店,挑来挑去,看见一束向日葵,居于中心的一朵向日葵开得灿烂,围着向日葵的小花也娇艳欲滴,买回来放在秦清的床头,他顺势坐在床边,认真听着本国医师的叮嘱,有什么要注意的。 按下按钮,病床的背部慢慢升起,支起面色苍白的男人。 秦清扯了扯杨雨生的衣角,话里带着笑意,“雨生,别盯着我看了。” 杨雨生扭头回答C国医师,“定期测量体温,预防并发症……嗯,我会照顾好他的。” 秦清叹了口气,“雨生,你不用——” 他的话直接被杨雨生打断,“我来照顾你!”青年义正言辞,却没敢往秦清的方向看,“老师在这里没有其他认识的人了吧。我会和上级报告的,所以,我来。” C国医师询问完状况,离开时带上了病房的门。 秦清轻轻唤着,“雨生?” 杨雨生立即应了一声,“嗯?” “思绪很乱吗?”秦清脸上满是担心,“可能是……我的突然出现,让你神经太紧绷了?” 他一次性说了太多话,捂着脸不住咳嗽起来,苏醒不久,手臂没有力气,微微低着头,每咳嗽一声,身体就如同开裂般痛苦颤抖。 “……”杨雨生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秦清的眼底晕染着乌青,前倾的身体让松松垮垮的病号服露出嶙峋的锁骨,“已经过去……多久了?” “4天。” “这样啊。等待我醒来的日子里,你很煎熬吧,”秦清瞥到手掌上的一抹暗红的血色,掌心一握悄悄藏了起来。 他闭上眼,平静如初,虚弱呼吸着,仿佛快要再次昏睡过去,“我怎么能让学生担心我呢……” “我没有很煎熬,也没有担心你。你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就算低着头,我也知道爱哭鬼在哭哦。” “我不是爱哭鬼,”杨雨生抬起手臂往脸上一抹,红着眼睛正视他,说道,“我就要照顾你。在这里你除了我就没别的人可依靠了。” “正因为是你。” 秦清的神色介于严肃和温和之间,即使虚弱而疲惫,他抬起眼皮,目光古井无波,语气上施加的力道柔中带刚,仍有不可违逆的气势。 甚至出乎意料的锐利。 身为师长,他持有他的自尊和骄傲。 略带训斥色彩的话语,简洁有力,杨雨生久违地服了软,闷闷不乐。 转念一想,老师还是当初崴了脚还死要面子的老师,从未改变,杨雨生又乐呵呵地去帮老师准备换洗的衣物了。 第二天,杨雨生继续给他带了一支向日葵,床头柜放不下了,和昨天的花束摆在一起。 秦清的脸色好了些许,清醒的时间断断续续,有时盯着向日葵入了神,迷迷糊糊又睡着了,杨雨生看了眼空调温度是不是太冷了,替他掖好被子。 坐在床边,杨雨生一只手撑在被褥上,他盯着秦清的睡颜,想凑近看得更仔细。 身子和手掌移动,洁白的被褥下空空荡荡,那是属于秦清左腿的位置,此刻,杨雨生却摸不到。 一寸一寸靠近,他想看这层松软的洁白下又一层洁白的绷带捆绑的,狰狞的残腿。 他的手指轻轻搭了上去,要掀开这层洁白吗? 悬停的指尖猛然攥紧床单边缘。 第三天,秦清拜托杨雨生帮他剪头发,杨雨生回忆起秦清以前的样子,刘海剪得大差不差,他仔细接住剪落的头发,目光正巧与秦清抬起的眸子相撞,恍然发现岁月留在男人眼尾的细纹。 修剪后脑勺的长发,那巧合的一眼令杨雨生口干舌燥,手上漫无目的,他撩起秦清脖子后的头发,指尖连着发丝划过白皙的颈子,男人低着头,后背的衣领却敞着,像随意一扯就会落下。 秦清缩缩身子,呢喃一声,“痒。” 这头发该怎么剪?杨雨生又换了一个方向撩头发。 注意力再次被吸引,能看见的地方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旧伤,好奇地继续窥探,更深的景致隐没在黑暗中,一伸手就能从里头盛出什么似的。 “你的手好烫,”秦清平静地侧目望他,无奈道,“杨警官,别撩了。” 这称呼听得杨雨生愈发燥热难耐,喉结滚动,胸口发紧,是他们生分了吗? 绷紧的手指攥住一缕黑色长发,里头混着几根白头发。杨雨生明明是想表达困惑,话说出口却带着兴奋和戏谑,“怎么喊我这个?” “咔嚓” 剪刀剪下那缕长发,手掌平时拿枪的稳当似乎和他的心一块丢了,微微颤着。 杨雨生凑近嗅了嗅,这几天负责护理的人帮秦清打理了一下,医院的洗发水自带的香氛,还有他记忆中那股熟悉的木质调香水的气味。 “老师还在用这款香水啊。” 剪刀再剪下一缕长发,杨雨生看了一眼被剪掉的头发,但修剪好的后脑勺轮廓好看,脆弱的脖颈一览无余。 他在垃圾桶上方松开手掌,碎发沙沙落下,心间一片轻松释然。 这一幕被秦清尽收眼底,他苏醒后没有喷香水,却并不认为杨雨生有何反常,反而松了一口气,整了整衣领,不慌不忙,“太久没见,都有点不认识你了。” “老师不还是认出我了吗,”杨雨生笑了一声,“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老师可以继续喊我雨生。” 秦清瞥见银色剪刀锋利的反光,警惕地试探一眼,持着剪刀的青年一脸开心,纯粹为两人的重逢和叙旧感到喜悦。 男人微微启唇,把组织好的话语抿了回去,迎着杨雨生的语气,点点头,笑着说道,“和以前一样。” 秦老师正式上线[熊猫头]轮椅也即将上线(不是,有点地狱了) 每日正常更新中~求评论求收藏~感谢支持~[熊猫头][蓝心][青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重逢的枪口(第六幕) 第7章 重逢的枪口(第七幕) 病房门口传来热情的打招呼声,意识到这里是医院,不能大声喧哗,孟佑亭迅速降低声音,挥挥手,“秦教授好!恢复得怎么样?不过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来找老杨。” 酝酿的情绪被打断,杨雨生放好剪刀,双手抱胸,“有什么事,进来说。” 秦清微微笑着,温和道,“你是佑亭……” 身旁的俊朗青年忽地沉下脸,孟佑亭神经大条察觉不出,还在乐,秦清第一时间感知到青年不满在哪,轻咳一声改口道,“是孟同学吧,好久不见,你们俩都成长为很可靠的警官了呢。” 孟佑亭藏不住被人记得的开心,笑得爽朗,“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这是您被三丘收缴的物品,我放在这儿了。也没啥要紧的,我和老杨准备跟大部队一起回国了,领导说您好好修养,不用担心转院回国的事,都安排好了。” 杨雨生明显被秦清的改口给安抚到,两眼一闭,“我要留在这里陪他。” 孟佑亭惊诧道,“啥?” 杨雨生执拗地重复,“我,要,陪,他,”逃走的DF成员始终是个威胁,他才不会让老师处于危险当中,“我觉得很有必要给秦清先生安排一个护卫。” 秦清轻声唤了句:“雨生。” “就算是老师也劝不了我,我打定主意了,我要陪你。” 杨雨生低头,对上视线,秦清露出一个笑容,杨雨生的心脏突然被柔软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快把心撞出胸腔。 他出神地盯着秦清的脸,眼睛,嘴角,连孟佑亭什么时候离开病房都不知道。 秦清转过头,竖起食指抵在唇上,“孟同学,我会劝好他的。” 孟佑亭回忆起六年前的事,对秦清信心满满,“他这人就爱钻牛角尖,这次也拜托您了。” 不能单单用“温柔”一词形容秦清,每当杨雨生触及他的目光,总像第一次下水的人,感受到被某种力量轻松托起身躯。 温和的凉意催生出心底的暖意,他想一直浸在秦清的视线范围之内,哪怕就此沉溺也心甘情愿。 秦清握住他的手,在杨雨生的手心按了一下,“雨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有什么心愿吗?” 动听的声音刻意压低,是只属于两人的秘密谈话,杨雨生心口发紧,坚定回答道,“你。” 秦清又在杨雨生的手背上点了一下,“三丘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我们叙旧的时间还有很多,对不对?” 杨雨生僵硬地点点头,秦清继续引导道,“雨生,床头柜有几支向日葵?” 杨雨生像被抽了魂魄,迷茫地往床头柜看去,慢慢数,“1……2……” “3。” 男人冷静果决的话语,为一记清脆的响指附上催眠的旋律。 “杨雨生,”秦清始终抿着神秘的笑容,“回去等我。” 暗的地方特别暗,蒙上阴影,他的眼神藏着秘密。 亮的地方特别亮,窗外的光,向日葵的摇曳。 脚步声,哒哒,哒哒。 病房,走廊,医院,郁郁葱葱的绿影,是住院区栽种的树木。 道路,建筑,临时指挥部,是一栋相当不错的住宅,真正贫穷的地带是没有那么好的绿化的。 窗户外,没有根植于土地的绿影,与白云一同翱翔,却不知道高空的风速。他想,风速一定很快,不然怎么能带着他的意识一瞬间旅行到飞机上。 他在窗里看见了身旁同事的影子,没看见自己的。 自己应该还守在秦清的床边,不再思考三丘的谜题。 半扇窗户开着,向日葵摇曳着,秦清朝着他笑,他想,他一定能带老师远离阴谋。 男人的面容受了些风霜,和27岁的样子相比,少了份年轻的意气风发,似乎谈不上摧残,老师的脸本就是十分耐看的,那股能安定人心的气质更加成熟,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的轮廓好像风一吹就能散掉? 他不敢想秦清这些年经历过什么,于是也没有问。 你长大了。 凭什么,凭什么你能说得云淡风轻,明明没有亲眼见证我的成长,看我的眼神还是把我当成小孩吧。 我们叙旧的时间还有很多。 如果我晚来十分钟,就再也见不到老师的笑容了,连同您悲悯的眼神,我将要失去这份拯救了。 回去等我。 可我已经等了你六年了,不要再丢下我了。 杨雨生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呼吸,连他自己都深感诧异,像个上岸后得到急救的溺水者,积压的记忆碎片从喉头涌出。 今天是他回国的第五天,和往常一样,不出外勤的时候,就在灯川市公安局的办公室里翻看资料,整理得井井有条的桌面,手边是最近的少女失踪案。 三丘的事情仿佛已经离他很远,每当他想重新分析蛛丝马迹,思维的角落总会多出一张椅子,他日思夜想的老师坐在上面,没了左腿,脸色惨白。 升上心间的不是恐惧,而是感同身受的痛苦和悲伤。 困在他心口,杨雨生不敢再触碰那件易碎的瓷器。 直至在局长办公室,听见凌临岛中气十足的那句,“据上级消息,线人秦清极有可能是犯罪恐怖组织DF行动部部长亡灵!他已回国,就在灯川市,我们需要立即执行抓捕!” 文件一叠一叠,叠得高的,叠得低的,叠得不高不低的,像三座小山。 凌临岛站在办公桌的左边,没见他拄拐杖,站得挺直,颇有气势,见杨雨生没立即回复,双手叉腰,更加嚣张,“怎么?是在想怎么包庇熟人?” 另一位神情冷峻严肃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前,坐得很稳,如一块被沧海洗刷过的山石,他沉默寡言,从不轻易出面。 男人的眉毛与脸型和杨雨生极为相似,浓眉微微蹙起,威严的目光落在手中把玩的钢笔上。 一扇窗,天光耀眼,洒在两人的后背上,银色肩章折射出冰冷的寒光。 锐利的双眼藏在警帽的帽檐下,杨雨生非常擅长应对这种场面,帽檐遮住了耀眼的中午骄阳,他没去看两人的表情,而是观察起他们的双手。 肢体语言往往会暴露一个人真正的想法,这是老师教过他的。 凌临岛双手叉腰,身体重心偏向没受伤的那条腿,他在强装没事撑场面,他的高自尊绝不允许在气势上低人一等。 生气?呵斥?距离明牌无奈就差深深叹一口气,这动作非但没有立起威严,配合他的伤腿站姿,简直是来当搞笑艺人的。 上半身轻微摇晃,不像在下达命令,更像是即将开始说教,有机会当着局长的面训斥后辈,心里暗爽着呢。 敷衍,轻易给别人盖棺定论的人,往往是他本人心里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话。 太过明显,不符合凌临岛的水平,只能说明这件事对他的升官路没有太大关系,也可能是他心中的杨雨生非常好糊弄吧。 办公桌后的男人,把玩钢笔已是漫不经心,杨雨生也了解他,真出了大事,绝不会袖手旁观。 大概率是男人安排的,因为这一幕太过眼熟,在著名紫荆女演员容希的警匪电影《悬罪难疑》中有过镜头,两个领导人的角色和入行不久的小女警的对手戏。 人情,他俩在互相打配合演戏给他看。 凌临岛今天格外暴躁,等不了太久的沉默,眉毛一挑,“你这小子哑了?要我说啊,就该——” 杨雨生说道: “是要我去执行抓捕任务吗?时间?地点?他行动不便,但如果真的是DF行动部部长,危险程度极高,我需要其他武装援助。” 这小子不按常理出牌!不该为秦清辩解吗?!凌临岛屏住一口气,僵硬地背过手,仓促望了一眼旁边的男人,灯川市公安局局长,杨皓鸣。 杨皓鸣放下钢笔,桌面上双手手指交叉,这才正视杨雨生,“老凌说你在三丘发现了很多疑点,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杨雨生说道: “在三丘还对线人十分信任,为何如今一反常态,直接给秦先生扣上一顶帽子?我更想听听总指挥的怀疑点。不过领导,如果您老想着刨根问底,深陷进去,再想爬出来就难了。我承认没有及时报告是我的责任。但是,我还没有闲到上蹿下跳,无理取闹。毕竟,我和我老子一个样。” 凌临岛处于“诶哟!你还真听进去了!”的谜之感动和“嘿!你个没大没小的王八蛋臭小子!“之间反复横跳。 末了却沉下气来,他双手抱胸,低垂着脑袋,抬起目光直直瞪着杨雨生: “既然他是DF的叛徒,为什么DF没有第一时间杀死他?说不定是某种苦肉计,他趁机回到国内,负伤线人的光芒加身,没有人会怀疑他,谋算着呢!” 杨雨生说道,“为确保不是我的一面之词,请让我的搭档孟佑亭过来进行佐证。” 不一会儿,孟佑亭走进来,被俩领导和一组长的阴沉脸色吓得不轻,原地立正全身绷紧就差敬礼。 在思考要不要在凌临岛出场的时候,未见其人先见其保温杯(奇怪/有意思的角色锚点增加了!),但是保温杯在三丘身受重伤,先让它疗疗伤(我在说什么) 新文连载~每日稳定更新!求评论求收藏~感谢支持~[熊猫头][蓝心][青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重逢的枪口(第七幕) 第8章 重逢的枪口(第八幕) 杨雨生朝孟佑亭点点头: “只是说说现场的情况。当时,孟佑亭留下看守嫌疑人,对地下室的细节比较了解。而我判断出线人生命垂危,我第一时间选择救人,没仔细看过现场。医护人员和我说要是晚来十分钟人就没了。” 孟佑亭答了一声“是!”接着说道,“线人的左腿,右手两根手指被锯下,犯人的作案工具是一把电锯,放在货架边上,染着血,没得跑!” 杨雨生问道,“现场的血迹分布是怎么样的?” 孟佑亭答道: “以线人被困的椅子为中心,大面积的圆形血泊,他伤口面积大,出血量多。椅子旁有溅射型血迹,同侧货架上出现了空白区,犯人的衣服上有同样的溅射型血迹。地下室是第一现场,犯人将线人绑在椅子上,使用电锯锯下了他的左腿。” 杨雨生问道,“血泊周围干净吗?” 孟佑亭想了想,道,“一些飞溅的碎骨碎肉,电锯摆放时的转移血迹,血泊里的两根断指,犯人的一串来回的脚印,没了。” 杨雨生突然问起别的,“我们是怎么发现暗门的?” 孟佑亭道,“脚印啊,两串脚印走进了一面墙,后来发现是暗门。” 杨雨生引导道,“有没有其他方向的转移血迹?” 孟佑亭疑惑道,“什么东西的转移血迹?” “我们都忽略了一个很关键的东西——” 杨雨生朝孟佑亭走了两步,又走回自己的位置,平静到有些可怕,“现场没有发现线人被锯下的左腿。” 孟佑亭倒吸一口冷气,毛骨悚然,喃喃道,“的确……怎么会忽视这么重要的东西……” 杨雨生接着道: “刚被锯下的腿出血量极大,成年男性单侧下肢的重量约占其总体重的 16%-18% 左右,通常在 10kg 到 15kg。它不见了,有人移动了它,但现场却没有转移血迹,第二个血泊也没有。” 凌临岛也陷入了沉思,眼神猛然变得犀利无比,“你看到的血脚印,现场还有第三人。” 杨雨生点点头: “这位第三人极为谨慎,没有属于他的空白区,说明在锯腿开始时,他离得很远,或者站在地下室的楼梯上,或者……一条通往外界河道的暗道。在血泊聚集前,犯人就把断腿事先放进了某种容器中,可能是箱子。” 孟佑亭发问了,“那不应该有很多血脚印吗?踩到碎肉和碎骨什么的。现场只有犯人的一串血脚印在走来走去。” 杨雨生说,“锯腿,装箱,都由行凶的犯人进行。你还记得犯人是从哪里突然出现的吗?” 孟佑亭快速答道,“货架!他从那边的角落里突然窜出来!那一面货架和墙之间留有一条小过道——”话说出口,他愣住了,迟疑道,“是,是我想的那样吗?” 杨雨生答道: “暗道就在货架靠近的那面墙!第三人藏暗道里,犯人提起装有断腿的手提箱,交给了暗道里的人。手提箱受于拉链的材料影响,密封性不好,短时间内能保证不渗出血液,但腿部的大动脉的出血量是非常大的,等第三人走到逃生的河道边,血液滴下,他踩上去,这就是血脚印的来源。” 凌临岛冷哼一声: “还不错,有脑子的,我佩服你的观察和分析能力。但你只是在阐述事实,以及证实第三人存在的可能性,线人自导自演的嫌疑可没洗掉。为什么是锯腿而不是直接枪杀处决?” 杨雨生嘴角微弯,“还记得那张地图吗?” 简单复述了地图布局和邪教图腾的相似处。 “这处空白地区——地下室,和邪教教会的教义,图腾寓意有关。 寓意为:我愿意献祭我鲜活的一部分,用作与众生灵魂联结之路的食粮。那个邪教教会只是转移到了国外,又没被全世界管制,到外网能够搜索到它的完整教义和图腾。 和六年前在我市发生的白门案也有共通之处,都是邪教图腾,都是用人体组织来完成某种邪教仪式。这,就是处刑手段背后的含义!” “啪!” 刺耳的声响似乎把现场的时间停滞了一瞬,钢笔从杨皓鸣的手中掉在桌上,他默默拿起来,“你们继续。” 凌临岛紧接着提问,“为什么没有把锯下的两根手指一起带走?看不起这两块肉吗?” 杨雨生谈及另一件事: “DF向来神秘,无论是国内还是国际,都披着厚厚的迷雾。DF高层有必要从叛徒那里了解到底泄露了多少情报,他很有可能是在等线人说出信息,在对线人严刑逼供,或许是没问出什么东西,又对仓库暗门的隐蔽性很自信,所以没有马上离开。” 他话锋一转,“而审讯酷刑和仪式所得——可不能混为一谈啊。”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凌临岛直接往办公桌边上一坐,杨皓鸣面无表情,凌临岛就当他没有意见,翘起腿,很是豪放,“我记得你说过地图有问题,那可是线人绘制的。” 杨雨生向凌临岛要来地图和敌方的信息资料,翻看片刻,手指在纸张平整的边缘捏出褶皱。 确认了自己的猜想,他低下头,悄然掩藏住晦暗的神色,指尖在资料某个褶皱处的摩挲、停顿: “至于空白部分,是我过度分析了,仓库周围并无人员看守,线人只是在……绘制事实。如您所见,行动完美收官,他功不可没。” 他的声音逐渐弱下去,趋于沉默。 听了这么一番精彩的推理,起初打定穷追不舍的凌临岛,忽然觉得要不要体谅一下小辈,放松一会儿喘口气? 但是,决定穷追不舍的人不止凌临岛一个。 既然凌临岛闲得没事干扯上了秦清,杨雨生绝不会善罢甘休。 杨雨生转头问孟佑亭,“老孟,你和00D说了那个外国警察的事情吗?” 凌临岛眉头一皱,威严的目光对准孟佑亭,小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报……报告!没,没有!” 凌临岛呵斥一声,“那还不赶快说!” 孟佑亭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说得冷汗直冒,凌临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杨雨生观察着每一个表情变化,殊不知打量的目光同时也被杨皓鸣尽收眼底。 时间差不多了。 杨雨生说,“地下室犯人的身份是V国警方确认的,也是V国警方劫的,DF和他们蛇鼠一窝,你们就不怀疑其身份的真实性吗?依我所见,不是不敢,而是不能吧。” “DF行动部部长亡灵?”杨雨生嗤笑一声: “您是真不知道他在国外的干过什么事吗?五年前I国里城,亡灵与里城□□(家族)街头火拼,还杀进家族的宴会厅,至今仍被里城□□首领全球通缉。同年,斩首多个争议区域的话事人,将他们的头颅活生生割下。四年前我国紫荆,亡灵在大楼里屠杀了‘联盛社’(紫荆本地最大□□)的老大及核心成员,又在老城区安置炸弹,炸毁一座仓库和两栋建筑物,致一人重伤,多人轻伤……” “事发突然,短短几天的时间,你们怕是连线人的过往都没查清楚吧……” “如此穷凶极恶之徒,你们怎么好意思把他和秦先生联系起来的?!” 杨雨生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愤怒,“对DF组织毫无了解,抽丝抽的是那团触之即散的雾,何谈剥那颗隐藏在黑暗中的茧?!” 突然,在场最安静的人站了起来,身材高大,身后的天光在他身前投下长长的影子。 凌临岛识趣下桌,站回他蓄满气势的非凡站姿,孟佑亭低着脑袋恨不得啥也没听见,唯有杨雨生不卑不亢,站得笔直,对上杨皓鸣深不可测的目光。 杨皓鸣旋开钢笔的笔帽,“能传到我手中的情报不会是空穴来风,”笔帽和钢笔分别握在左右手中,“只有‘是’或‘不是’。我需要你去把那个答案找出来,用你自己的双眼。” 杨皓鸣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DF这次损失惨重,有可能会报复线人,线人重伤是我们的责任,他需要人照顾和保护。但是,他身上的嫌疑也并未洗清。‘保护’和‘监视’,你能做到吗?” 杨雨生很想反驳一句“线人身上还有什么嫌疑?”,迎接他的是杨皓鸣“别明知故问”的眼神。 年轻气盛的青年最受不了小心思被拆穿,恨不得把后槽牙都咬碎,还是得把獠牙暂且收起,严肃地捋平嘴角,“是!” 杨雨生和孟佑亭离开办公室后,凌临岛直接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松了口气,“哎呀!演得我累死了!这小子真有两把刷子!话全说到点子上了,他怎么对DF和邪教教会这么了解?” “邪教教会的事……他小时候目击了一个事件,对他影响很大,”杨皓鸣面朝窗户,背着手,叹了一口气,“雨生对DF的研究则是从四年前的紫荆旅行开始的,他和亡灵有过正面交手。” 凌临岛急了,“不是?那你还喊我把这盆脏水往秦清身上泼?小杨都说亡灵不是秦清了,多不厚道啊!啧!咱不是商量好了让小杨去保护线人安全吗?” “你认为亡灵会是秦清吗?” “线人可是有机密档案在国家档案库的,我以前……上层的领导亲自确认没有问题,我可不敢惹。”凌临岛指了指天花板。 杨皓鸣闻言也没继续深究,把笔帽安回钢笔,放回抽屉。 凌临岛感叹道,“说真的,我对他改观很多,他很年轻,很有能力,跟同龄的毛头小子不一样,挺稳,你教得挺好。嘶,他在三丘时说想要榴莲,我送一个给他?” 杨皓鸣疑惑皱眉,偏过头看他,“雨生最讨厌的水果就是榴莲了。” “哦!这样啊,”凌临岛接着回忆,后知后觉,“小杨说的00D是谁?……他奶奶的!!我X!!这丫的当着我的面给我起外号!!?”立即暴起要把人给逮回来好好训斥一顿。 杨皓鸣揭开搪瓷杯的杯盖,淡然喝了一口茶水,边喝边摇头,“唉……希望雨生能从秦先生那里学到点东西吧。” 00D,感觉也可以是:)这个:(这个,还有XD这个,指早期互联网的符号表情包。 杨雨生和秦清差了8岁,手机里存的表情包也会有差别吧,一些年龄差的体现~很萌~ 新文连载中,每日稳定更新~求评论求收藏~感谢支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重逢的枪口(第八幕) 第9章 重逢的枪口(第九幕) 闭上眼,下潜到意识深处,早已练习过无数次的开门技巧,拧开门把手。 一扇白色的门,安上了与它颜色不匹配的人类四肢,门板上钉着大大小小的皮,写满了推理过程的黑字, 白色的门朝杨雨生挥舞手臂,打了个招呼,接着抹掉了皮上的黑字,铁青色的手指重新写写画画:你还好吗?休息了吗?新案子吗? 杨雨生摇摇头,“我需要搭建房间,证明老师是清白的。” “秦清到底是不是亡灵”在凌临岛和杨皓鸣眼里根本不重要。 如果秦清是亡灵,他们不会叫杨雨生过来,更不会在杨雨生列出亡灵罪行后还无动于衷。 以凌临岛的性子早就自个儿带队去取他的一等功,而不是在办公室陪杨皓鸣演这一出拙劣的戏码。 杨雨生在开场时并没有偏袒秦清,主动询问抓捕的事项,正因为老师对他很重要,他才要故作冷漠撇开关系。 “是”或“不是”,暂时遮掩冗长的题干,只看选项,真是极为简单的选择题,答对得分,谁都想得分。 他们却把这道选择题交给了杨雨生。 反而证明了凌临岛要找的人,地位凌驾于DF行动部部长之上。 杨雨生只需要证明现场有第三人,那逃跑的第三人——极有可能是三丘真正的大鱼。 第三人是大鱼的可能性极高,首先,金发犯人的被捕只有警方知道,能迅速做出反应,组织当地警方谋划劫狱的,从地下室逃离的第三人嫌疑很大。 最后,能给杨皓鸣传递栽赃诬陷线人的消息,级别只会更高。 现实里的他正老实站在凌临岛面前。 这里是杨雨生的记忆宫殿,一种以空间和位置作为基础的记忆方法。 杨雨生的空间感和空间想象能力相当好,记忆宫殿不止是他储存记忆的“房子”,也是他重构现场,分析细节,甚至步入其中,复现凶手作案过程的“房间”。 至于那扇诡异的白色门,是不成熟的他在六年前的灯川市白门案中过度分析和共情凶手,留下的具象化侧写和心理恐惧。 杨雨生费了点功夫才弄清楚,和现实无关,它是他内心某种特质的投射。 丑是丑了点,至少他俩相处得还不错。 血液嘀嗒,坠入血泊。 “噔”地一响,灯光按照顺序一圈一圈亮起,黑暗会隐藏重要的线索,杨雨生给房间多开了几盏灯。 他根据孟佑亭的描述完善了房间,电锯发动时的噪音,天花板和周围的墙壁都溅上了鲜血,暴雨渗进了地下室,所有人都将沾上血腥味的泥泞。 杨雨生在房间内走动观察,椅子上的目光跟随着他,盯着他,看着他,杨雨生踩上一块碎肉,想到它是从老师身上掉下来的,打了个冷颤。 而房间里的“老师”正笑着观察他,“你长大了。” 是的,房间的布置也包括受害者。 杨雨生问他,“六年前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房间里的其他人都是侧写的投射,不会有真正的答案,杨雨生还是想问,“为什么你会是线人?” “老师”向他张开双臂,“过来。” 他踏进那块血泊,它顿时有了生命力,聚起一缕缕粘腻,攀上杨雨生的小腿,留下一滩滩深红。 “老师”捧住他的脸,满手的鲜血涂上脸颊,语气轻飘飘的,“你那颗子弹……” 他的额头与杨雨生的额头相抵,杨雨生看见他勾起嘴角,脸颊几乎相贴,与他交换唇间的呼吸。 “应该打这儿。” 砰! 杨雨生在车里惊醒,他办好了各种手续,手头的案子交给了师父陈珩涛,老陈是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杨雨生非常放心。 收拾行李准备前往目的地,灯川市附近的一个名叫“澹川”的小城,资料上写着这是秦清的老家——只能算是他读高中的地方。 澹川县气候宜人,四季分明,以前发展得不错,承接了不少灯川市的产业,吃上时代红利,城市规划得有条有理,却鲜少有新闻报道。 本就籍籍无名的它如今在大众的印象里,不过是发展停滞多年,再难有出头之日的小地方。 杨雨生很难想象,气质脱俗,举止优雅得体的老师会来自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本着爱屋及乌的心情,他对素未谋面的小城也格外的好奇和激动。 杨皓鸣给他发来一条信息:旅途愉快,一路顺风。 杨雨生心中满是槽点,不是去执行任务吗,这用词怎么像是他和朋友出去郊游,家长的一句“玩得开心”。 夏天的高温尚未过去,杨雨生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T恤和黑色直筒裤,搭上一件深蓝色牛仔短袖衬衫当外套,随性自然,也能来去自如。 车窗外,阳光斜斜流淌进来,光线勾勒着青年专注的侧脸,高挺的鼻梁投下利落的阴影,也掠过他利落的中分短发,发梢染上浅浅的金色,映出眉骨到下颌那干净而硬朗的线条。 光影游移无声,他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透着隐约的力量与掌控感,沉稳驶过这段路途。 和所有的来访者一样,减缓车速,停在高速出口站等待缴费。 蔚蓝色的无云晴空下,整片站台洁白得过分,窗户“咔”一声推开,年轻的收费员披着一头乌黑长发,身穿蓝色短袖衬衫,领口系着蓝黄白色条纹丝巾,蝴蝶结轻盈地托起她清纯姣好的脸庞。 她眯起眼睛,绽出一个无比标准的露齿笑,精确到嘴角和苹果肌的弧度都非常完美。 “欢迎来到澹川!”她极具职业素养的热情,递给杨雨生一本有厚度的小册子,“这是澹川为游客准备的旅游小册,祝您在澹川收获一段美好的时光!” 杨雨生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游客?” 她答非所问,“澹川记得每一个离乡的人,也欢迎每一个造访的人。” 她看起来很年轻,笑眼弯弯,黑发如瀑,声音清脆,阳光甜美,反倒像是正在读书的高中生。 杨雨生联想到那几名失踪的女高中生,于是提醒道,“最近不太平,注意安全,别随意相信陌生人。” 她微笑得一丝不苟。 杨雨生没有太在意,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收好旅游小册,继续驱车前往目的地。 人都走远了,她仍保持着亲切大方的笑容,对面的站台玻璃照出她睁开的蓝色双眼,湛蓝清澈得能在玻璃的倒影中漾出一片璀璨星空。 “诶呀!” 她虚捂着嘴惊呼一声,“怎么忘了这个呢?” 她从口袋里掏出两个一字型的黄色发卡,戴在左边脸颊的一缕鬓发上,她容光焕发,朗声道: “现在是公元199?年——201?年,8月11日,星期二,星期三,星期五!无论何时,澹川欢迎您!远道而来的杨雨生杨警官!短短五个月的旅途将会改写一切,请您珍惜与他们的美好时光!” “没有回头路了!”她笑得开朗,郑重宣布。 她凝视每一个正在注视她的人类。 远处路上又下来一辆车,飞速驰过这一带废弃的高速路口收费站,不带一点犹豫,本地人车主囔囔着,“新的收费站都建在前面了,后面的这个旧的怎么还没拆?” 站台的窗口紧紧闭着,积了不少灰尘,却一个手印都没有留下。多年以前,对面站台玻璃就被闲得无聊的路人打破,有风平静地灌进去,在窄小的空间里回荡出“呜呜”声。 蔚蓝色的无云晴空下,城区内显眼的高楼,有的粉刷着白色墙面,有的贴着同样规整的马赛克瓷砖,有的一面嵌着大片蓝色玻璃幕墙。 小学围墙边的绿荫下,小孩背着书包,手里拿着冰棍,脚上穿着一踩就咯吱咯吱响的橡胶凉鞋,三三两两结伴走在去上下午课程的路上。 这周,小卖部的冷饮风向标偏向于五颜六色的冰棍,一排小孩手里冰棍的颜色可以组成一道午后彩虹。 时间仿佛停留在了旧时代,可也是新时代。 / 三丘行动后第三天,深夜,V国警局拘留所。 铁门留有一扇小小的窗,窗后是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眼珠骨碌碌地转,提防着什么恐怖的东西。 中年男人肤色蜡黄,抬头纹一褶一褶耷拉在突出的眉骨上,尽显老态。 身为白家的领头人,他必须要有灵敏的脑子,澎湃的野心。 可如今,短短几天就从光鲜亮丽,盖着红布鲜花的宣讲台,高朋满座的大饭店,一呼百应的武装集团,打入不见天日的牢房。 他只剩下眼珠子还会听身体的指令,他的眼睛在盯着的东西,也在时时刻刻盯着他。 那是一团迷雾,也可能是他的白内障导致的视线模糊,阳光照不进,狂风吹不散。 如果你背叛了它,你不会去想背叛它的后果,只会想成功后的好处。 来举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吧。 他百无聊赖,举起枪管,被骗来的年轻人立刻跪在地上磕头哭号,“别杀我!别杀我!我上有老下有小!只是想来这里挣钱!” 如此嘈杂又悦耳,这人的声音可以拿去骗他的亲人拿钱赎他。 过度劳累的员工瘫在工位或厂房,手下报告,“还有呼吸。” 说明身体没出大问题,思想倦怠了可是大忌,这人的器官可以卖个好价钱。 如此种种“比喻”。 金钱可以是钞票数在手里,也可以流淌在血管里,散发血腥味的掠夺冲动。 他不敢回头,不是害怕死者的冤魂索命,也不是怕法律的死刑制裁—— 因为有比他们更可怕的东西。 “完蛋了……完了……把那位先生给害了……完蛋了……” 他摸着手上的翡翠戒指,指节咔咔响。 “完蛋了……行动部不会放过我的……完了……” 他撬开戒指上镶嵌的绿色宝石,他怜惜地抚摸这颗有拇指大小的宝石。 石头冰冷的绿色光芒让他心生温暖的慰藉,如果落入别人手里就不好了。 子女也好,官员也好,都不行,死也得跟他一块下葬! 他把石头吞下,像是吞下他臆想的光辉成就,再吞下戒指暗匣里的白色药片。 临死前,他血红的双眼依然警惕地贴着小窗,直至那团迷雾坠入黑暗。 《重逢的枪口》完 下一站:澹川县……? 是!?一扇白色的门!它来了它走过来了! 下一扇门:《若宫殿无你》 即将揭开男大杨雨生和秦清教授的一部分过往~ 新文连载中,每天稳定更新~欢迎催更~求评论求收藏~感谢支持! [熊猫头][蓝心][青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重逢的枪口(第九幕) 第10章 若宫殿无你(门扉) “是或不是,代价都很残忍。” 一家餐厅内。 她问,“七年前的白门案,你俩自那会儿开始,感情好像变得……暧昧了?” 他说,“是从我的十九岁生日宴会开始的,” 他察觉出她了然的神情,耸耸肩,“看来他和你说过这件事,真是潦草的初吻体验。没等到赴约、喝醉的毛头小子,暂时照顾学生的老师,没什么好讲的。” 他自嘲一笑,戏谑道: “你说得对,我和他相差太远,我全力以赴都无法抓住他心意的蛛丝马迹,他却轻轻松松就能煽动我的一切,轻飘飘地改变我的一切……” 他说,“这不公平吧。” / 一扇通往何处的门。 刷子为它漆上白色,站在空荡的地下停车场,木制的门扉半开,比日积月累的尘埃更沉默。唯一一道巡视的光芒从出口投过来,它贪婪而谨慎,小口小口地呼吸。 新鲜的肉块钉在门的各个平面上,锈迹斑斑的铁钉挤压每一块被掠夺而来的皮肤,将表面绷紧,边缘溢出黄白相间的油脂,彰显出他或她的本质:当思想随着体温消失而冷却,所剩不过是一块等待被自然降解的肉。 两条手臂拴在门居中部分的左右,门框前后都钉着两条长短不一,带着淤青的腿,一只脚的脚趾蜷缩,一只脚的脚趾翘起,也钉着其主人临死前没有说出的心声。 恐惧,痛楚,奔跑,逃命。 救救我。 这是杨雨生第一次亲临犯罪现场,那年他才19岁。 做完笔录,那股子头皮发麻的悚然还在身体里乱窜,杨雨生坐立不安,在警局的长椅上左脚蹭右脚,又担心鞋底会不会沾了现场的血迹,流着冷汗,抬手捶了捶发抖的双腿,发现连手臂也僵直了。 身体忽冷忽热,头脑发胀,连身旁何时来了个人都不知道,一双锃亮的皮鞋站在他向长椅下蜷缩的球鞋前,见他没反应,单脚打着拍子,杨雨生循着声音抬头。 一件大衣披在他身上,熟悉的温暖,熟悉的木质调气味。 秦清坐在他身边,问他,“为什么不和他们说说你的看法?我觉得你能比他们看到更多,更深层次的东西。” 杨雨生满脸的踌躇,秦清温柔地笑着,“可以靠在我肩膀上缓一缓神。” 靠肯定不敢靠,光是闻到大衣上老师的气味,无论其中成分再怎么让人安定,心脏总会跳得更快,快要从胸口蹦出来,他会成为除犯罪现场以外的最新受害者。 杨雨生的小心思自然逃不过秦清的眼睛,他没有步步紧逼,而是抬头看向忙碌的人们,缓缓道,“大人存在的意义之一,是给孩子提供依靠。” 回应他的是逐渐倾斜的身子,和轻轻靠在他肩膀上的脑袋。 身体重心也慢慢偏移,脑袋没那么沉了,杨雨生终于把看见残肢的心慌从脑子里丢出去,另一种心绪紧随其后,更加要命。 负责侦办此案的警官经过,杨雨生的斜上方传来秦清的声音,“去试试吧。” 忙得不可开交的警官挑眉扫了杨雨生一眼,举起手里的资料,在他面前挥了挥,“不好意思,现在没空安慰局里家属,你要找你爸的话……” “腿部的摆放,结合门框来看,很像五年前在国内销声匿迹,但国外发展猖狂的邪教图腾,”杨雨生说道,“凶手把受害者当成一种材料,心安理得地使用……” 警官蹙起眉头,明显是思考的样子,还是惊得杨雨生不敢继续往下说,后退一步,忽然间背后传来掌心的温度,按压的力道不重,却能感受到强大的支撑力,无声地鼓励他去做他想做的事。 一次次稳住摇晃的身体,安抚紧张而颤抖的心。 心中那一瞬间的触动,催化出源源不断的勇气。 杨雨生直起腰,坚定道,“铁钉上的锈迹是颜料,我没说错吧。那家伙的艺术造诣并不高,只能用简单的配饰点缀,甚至还担心如果铁钉划破手,会不会得破伤风,一个虚张声势的胆小鬼。” 警官凝神思索,插一句,“嗯,是颜料。会不会是那种表演欲爆棚的变态?和我们最近正在追捕的犯人很像。” “不会,既然地点选在长时间无人问津的废旧地下停车场,也并无任何宣传,暗示,引导的踪迹,”杨雨生笃定,“他甚至非常担心被人发现,把作品放那儿说不定是为了等尸体自然腐烂到一定程度,找个角度拍照留念。” “我认为,应该先从废弃商场的负责人——” 警官打断他的话,“非常感谢,你的建议我们会考虑的。你知道杨局办公室往哪走。” 杨雨生有点生气,“我不是来找他的!” 秦清快步上前,把生气的男大护在身后,“警官也辛苦了,就不打扰你们工作,我们先走了。” 坐上副驾驶,杨雨生气鼓鼓地拉过安全带,秦清瞥他一眼,见还在生气,忍不住笑出声,杨雨生更纳闷了,“老师,我就不该说话。” 秦清气定神闲,握着方向盘,“你现在有半个小时思考待会儿要问他什么。” “什么问什么?” “商场负责人。” / 车开进市中心商圈某个私人停车场,杨雨生还在想:那个商场负责人住在这儿? 侍从着装讲究,毕恭毕敬,一句话不敢多说一个字,“先生,您很准时。” 秦清把车钥匙递给侍从,大步大步往贵宾专用道走,带着不明所以的男大学生上楼。 路途不长,没两步就到了电梯,杨雨生不是没来过市中心的高档商场,但是每次颜小爻兴致盎然地拉他出门逛街,不喜喧闹的他都会用各种理由搪塞,现在无比后悔没有多来逛逛。 杨雨生的目光只敢跟随前方的秦清,紧张不自在的样子像极了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大学生。 电梯厅和常规的不一样,布局有序对称,辅助优美的弧线设计,大理石材质打磨光滑,富有厚重的质感,气质冷冽高贵,视线由秦清的身影扩散至整个空间。 不过再怎么精心设计的线条,在杨雨生心里都比不上秦清被西装马甲勾勒出的腰身,心痒手更痒,往肩上一摸,惊觉自己身上还披着老师的大衣。 杨雨生脚步一顿,脱也不是穿也不是,心绪乱成一团毛线,往裤子上蹭蹭手心的汗,再攥着衣角让大衣老实待在自己肩上。 他忍不住发问,“老师,我们去哪?” 秦清给出了一个相当简洁的回答,“先吃饭,再干活。” 装潢低调奢华的餐厅,大面积的落地窗是最佳取景框,将城市繁华地段的夕阳定格。 侍从在秦清授意下取过杨雨生披在身上的大衣,请两位落座窗边,款款退下。 杨雨生悄悄地打量四周,没有客人。在室外看来还略有刺眼的夕阳,被特殊浇注工艺的玻璃抚化了刺激人眼的那层,只留下柔软的光晕,澄澈的颜色。 古董唱片机的低沉女声踩着旋律翩跹,织就某一刻夕阳眩晕中漫无边际的浪漫。 秦清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马甲,松了松领带,解开衬衫最顶层的扣子,视线只往窗外景色停了一瞬,然后从容地垂眸,他的睫毛很长,扑朔着,半遮住那双眼睛。 秦清拿起手机给谁发了一条消息,嘴角微扬,转而又拿起菜单,不知道是阅见了怎样的菜名,眼角染了些笑意,不动声色地观察对面明显走神的青年, 杨雨生神色凝重,案子的事情很重要,可一个大一学生能做什么呢,需要他做的他都做了,以他现在的素质能力,瞎掺和刑事案件只会帮倒忙。 为什么老师会说带他去找商场负责人?老师相信他的推理吗? 目光无法从面前人移开,他知道那是不可逾越的,被夕阳蒙上薄薄的保护色,仿佛杨雨生一伸手就能触及,收回手也能不太狼狈地脱身。 今天的光芒要是能永远笼罩在两人之间就好了。 秦清抬眸望他,嘴角带笑,他恍然不是保护色,是猎手诱捕猎物的陷阱。 杨雨生自知眼中的情绪十分明显,无机质的自然光会将他的心思**地曝光,勾勒他深感羞耻,不愿抽离的纠结。 最难以言喻的丁达尔效应。 杨雨生低头绷着脸,心想:该死,你这太阳快点给我落下去! 主厨热情地冲过来搂着他老师来了个吻面礼,吻一次不够又贴着耳边来一下,杨雨生眉头紧蹙,继续绷着脸,还是顾及礼仪也跟着站起来。 秦清看了一眼郁闷的青年,也没安抚,倒是笑意更深,自顾自和主厨聊起天来,他用流利的法语说,“朋友,不用只招待我。” 怪不得这餐厅除了他俩以外,没一个客人。 主厨单手叉腰,笑嘻嘻的,举手投足间难掩优雅,“难得你来。怎么,不跟我介绍一下这位朋友吗?” 秦清没回答,望向青年的笑意融进夕阳光芒里,杨雨生轻咳一声,大概猜出是法语,磕磕绊绊用法语说了一句,“你好。” 主厨热情地和他握手,“你好!你听得懂呀!你长得很像我喜欢的C国女演员,很英气!待会儿有什么忌口的就说。” 杨雨生额头冷汗都飞出来了,被两人盯着脊背发凉,脚底发虚,尴尬得想立即逃离现场。 主厨摇头看向秦清,低下声音来询问,“我是不是吓到他了?” 秦清淡然地用一句法语和主厨介绍了杨雨生,主厨心领神会,英俊的脸上又生出令人猜疑的暧昧,几度想再和秦清交流眼神,打探更多。 读者大人,能不能去救救那个把枪口(信息量太大略有烧脑)当成开篇的笨蛋的我吗?果然还是宫殿篇更合适当一个吸引人的开头呢…… [狗头叼玫瑰]新文连载中~求收藏求评论~[星星眼][蓝心][青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若宫殿无你(门扉) 第11章 停驻 忽而瞥见秦清的笑意淡去,漆黑的眸子斜望他一眼,主厨识趣地吐吐舌头收起打探,他朝杨雨生认可地点点头,抬手做出一个礼貌入座的动作,风趣道,“不用那么紧张,男孩,不然品尝牛排会嚼到舌头。” 杨雨生一头雾水,老师在和主厨说啥呢? 秦清把菜单递给杨雨生,“他说你不用紧张,这里的牛排是直火炭烤,尝起来和你的舌头差不多。” 杨雨生神色淡然,迅速过了一下菜单上的字,手不抖腿不抖,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他忍不住回想秦清说的话,尝起来和他的舌头差不多是……是指? 那次阴差阳错的舌吻吗? 主厨和秦清勾肩搭背闲聊天,先给他开了瓶红酒,“明天就是我和老婆的结婚纪念日,今天中午以后餐厅都不打算接待客人。但是你提前给我送了那么好的礼物,我肯定也得做出点表示。我儿子说C国发展得好快,上次来还是四年前你邀请我来这试试开店……” 秦清拿起酒杯,夕阳透过晶莹的杯壁,深红的酒体像是被橙色的辉光托起,指节摇摇,沉沉的酒液晃动香气的裙摆,他细细嗅着果香,主厨说了年份和地点,他满意地喝下一口,“我的喜好都被你摸清楚了。” 对面的青年久久没反应,秦清放下酒杯,问道,“雨生?” 杨雨生耳根全红了,满脑子都是那个吻,他很努力在维持表面的波澜不惊,但招架不住回忆的敲打,频繁地眨眼,刻意不去看秦清,去看窗外傍晚的城市,想着夜景真好看,“老师点什么我就点什么。” 点好菜,秦清双手撑在桌面,十指交叉,下巴靠在手指搭成的面上,微微偏头和他一起去看华灯初上的城市,“雨生,我刚刚和主厨聊天,他说我们的城市发展得很快很漂亮,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迹。我说,容市长把城市整体规划建设得很好。他问,是从16年前轰动世界的帝王大厦纵火案开始的吗?” 夕阳渐落,秦清顿了顿,“有人说,那座大厦就和鲸鱼一样,覆灭时的鲸落滋养万物。你觉得呢?” 杨雨生凝神想了片刻,果断道,“我不喜欢这种说辞,听起来像是美化了恶劣犯罪带来的负面影响。容市长?是是是,他什么都好,唯独人品是全市最差劲的……” 后半句语气尖锐,难掩长年累月的不满和对那人的轻蔑,话说出口的青年呼吸突然一窒。 不对,他在说什么!? 轻易就把内心对容市长的吐槽跟老师说出来了!像不成熟的叛逆青年对领导偷偷摸摸的指点抱怨! 更何况一整座城市都是领导政绩的证明,他似乎能听见底下车流臭骂他“你个没良心的!”的喇叭声。 杨雨生的脸彻底红了,倒也不是担心老师会如何看待他反驳他,他肯定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而老师也不是那些迂腐的老头。 可是那股单纯的,没有来头的害怕还是迅速占领了他的心脏。他从未对任何人谈论过那个人。在家里避而不谈的“容市长”。 杨雨生把目光挪回餐桌,秦清依然用平和的眼神看向他,和平时无异,青年的答案似乎还深得他心,“我觉得那座大厦无论倒不倒,这儿都会发展得很好。起决定因素的不会是某个具体的物,而是时代的浪潮和水温。任何一位想有所成就的政治家,必定不会放过潮起的每一个间隙,可以是容市长,可以是冠以任何姓氏的市长。” “但是,这位市长太懂制衡与商量,他能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理所应当的成功就这么冠在他头上,生意风生水起,仕途一片光明……” 秦清话锋一转,“那个商场负责人早年间白手起家,也是个能人,容市长规划特区期间,不知道从哪得到的小道消息,在西区大力投资,建了那家商场。” 侍从端上焦香四溢的牛排,他的银色餐刀稳当地落在上面,沿着纹理切下滋滋作响的肉,肉纤维的切面红艳欲滴,果木炭烤的香气顺着餐叉的动作蔓延开来。 秦清将牛排放入口中,肥瘦合适,入口即化,“结果等到正式规划书下来,那一块连主城区都不沾边,外加他经营不善,地区治安混乱,自然而然破产了。多年打拼下来的家底足够他撑一阵子,现在经营一家旅行登山社,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优雅的动作看得人晃神,杨雨生咽了咽口水,自己面前的牛排不会也是三分熟吧,他不太喜欢吃生食。 紧张地切开后,没有明艳浮夸的血红色,它已然停留在对初次尝试者的最佳熟度,汁水饱满,外焦里嫩。 他听见面前人轻笑一声,抬头便见秦清端起酒杯抿了小口,杨雨生立即明了又是老师在照顾他,真不想让老师一直把自己当成小孩子。 杨雨生闷闷不乐地干饭时,手机响了,他到外头去接个电话,中午交谈过的警官的声音传来,“死者共有五人,死亡时间都在前天晚上10点到11点左右,之间并无血缘关系,有老人有青年,没有发现证件,尸体没有明显可区别的特征,不符合市里的失踪人口汇报。你就当我是在梳理案件信息,挂了。” 五人失踪没人报案?杨雨生回到餐桌,刀叉心不在焉地戳着牛排,有什么能延长失踪人口的信息录入滞后性…… 他想起秦清说过的话,心里大概有了答案,杨雨生对另一件事更为好奇,“老师,你是怎么看待纵火案的?” 夜幕笼罩天际,杨雨生再一次清晰地观察到男人奇异的发散瞳孔,若是换作它物早就利用营造氛围感的昏昏灯光藏得隐蔽,这双眼睛反而更不加掩饰。 “对我来说,它更像迷雾中的幽灵船,仍在人心的波澜海面上航行,发出像求救信号的红光,”秦清咽下最后一口红酒,“疑点重重。” / 杨雨生扶着身边走路都七扭八歪的男人,他偏头试图唤醒呼吸逐渐平稳,似乎即将睡过去的秦清,“老师,醒醒。真的是,酒量这么差啊一杯倒。” 侍从把车开过来就走了,杨雨生在后面着急地喊,“能帮忙开个车吗——怎么跑这么快?!” 他把秦清放在副驾驶座上,半个身子探进车厢给人系安全带,秦清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侧,稍微挨得近了,唇瓣的柔软触感像花瓣一样蹭过。 不专心的代价是安全带整老半天扣不上,杨雨生越是焦急,手越是打滑,看不清卡扣的位置。 秦清慢慢睁开眼,眼里没有丝毫醉意,往杨雨生脖子上轻轻吹了一口气,青年整个人都僵住了,转头与秦清对上目光,秦清握住他的双手,找准位置“咔哒”一声给安全带扣上。 狭小的前座车厢,杨雨生的身体遮住大部分打在秦清身上的灯光,距离被无限压缩,他无措地低下头,男人解开最顶层扣子的衬衫里,锁骨隐约可见。 他没有立即放开杨雨生的手,迟钝地握了一下,似乎醉得不清,指尖划过杨雨生的手腕内侧,秦清半眯着眼,眼角晕上醉酒的酡红,“可以送我回家吗?” 杨雨生结结巴巴,“我,我考驾照了。老师的车给我开,真的可以吗?” 指尖顺着手腕内侧一路直往手掌心,勾得杨雨生心痒,秦清听出他呼吸加重,语气故意弱下来,“抱歉,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打电话给代驾。” 话虽如此,指尖在杨雨生手掌心里打转,又捏了捏掌心边的软肉,“但我还是希望我的学生可以自信一点……他们不理你,我相信你……同一件事做多了就有经验了,我相信你一定能行的。” 杨雨生果断坐上驾驶座,一脸正气凛然,“既然老师都说相信我了。我认得路的,请交给我吧。” 喝醉的人回忆着捏手的触感,“嗯……手上都长了茧子,警校训练很辛苦呢。雨生是个很努力的孩子……” 都说喝醉了会说真心话,发动车子前,杨雨生趁着调试座椅的功夫问道,“老师,你……你觉得我怎么样?” 秦清偏头看向车窗外,“很认真,又聪明,很好学……” 都是常规的回答呢,杨雨生失望地发动车子,侧过头去看秦清那边的后视镜,秦清盯着他,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他快被那双深邃的眼睛给吸进去。 “很可爱。” 他听见秦清这么说。 车开进公寓的停车场,杨雨生强忍住趴在方向盘上深呼吸的冲动,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一路“咚咚咚”的响,开车的手是稳的,脑袋,脖子,脊柱绷成一条线。 秦清叫了他两声,“雨生?雨生。我忘记和你说一件事,我家的制暖系统坏了,要等到明天才有人来修,今晚我住附近的酒店。” 杨雨生短促的“嗯”了一声,“我送你回去。酒醒一点了吗?”他扶着秦清下车,“老师?你还醒着吗?” 用房卡开了门,很宽敞的套房,床边的行李箱打开着,看样子的确是临时住在酒店,杨雨生轻轻地把他放在床上,帮他脱了皮鞋和袜子。 杨雨生坐在床头,叮嘱道,“老师,喝醉了还是明天早上起来再洗澡比较好哦。我打个车回去了。” 他刚走到门口,听见屋里传来急促的咳嗽声,着急忙慌跑回去看怎么了,大床上的秦清蜷缩着身体,皱着脸咳嗽,杨雨生想可能是醉酒要吐了,给他拿来垃圾桶,又火急火燎倒杯水放在床头柜上,拍拍秦清的后背。 “老师,你还好吗?” 秦清喝了半杯水,漱了漱口,弯腰吐进垃圾桶,杨雨生替他擦擦嘴角的水渍,秦清一脸苍白的抬头,“啊……谢谢你……我没事……” 按时吃饭按时吃饭~[狗头叼玫瑰]新文连载中~[蓝心][青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停驻 第12章 此处可转弯 手上紧紧抱着杨雨生的手臂,秦清单手解下领带,往地上一丢,抱怨道,“好热……” 杨雨生把领带捡起来放好,手臂在空中绕了个弯,停住秦清脱衣服的动作,青年较真道,“这样会感冒的!” 秦清抱着他的手臂甩来甩去,杨雨生抽都抽不开,看样子是找到好玩的玩具了,杨雨生摸上秦清的额头,“也没发烧啊,怎么变傻了,”他思索一番,“那今晚我留下来照顾老师?” 搂着他手臂的男人发出一声模糊的“嗯”,杨雨生顺势躺下,平静地唤了一声,“老师。” 过了一会儿,秦清渐渐往他怀里靠,也没说话。 杨雨生把视线落在怀中人的唇上,又马上痛心地移开,“如果您对我不感兴趣,可以请您不要吊着我吗?” 他最终没把手臂从秦清怀里抽开,神情落寞,“那个晚上,您都认为我是认错了人。您对那个吻太坦荡,显得我的心思很龌龊。” “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在某个人家里见过同款酒,度数不高,”杨雨生与他清醒的眸子对视,“喝醉的人,四肢感官是很模糊的,又是摸我手又是故意提到茧子,目的性太强了。我不知道您是出于什么目的想让我留下……” 杨雨生鼻头一酸,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太难受了,他强撑起一个笑容,“老师平时那么照顾我,我也该在老师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您说的对,我该去找个女朋友。哈哈哈,我的心上人也不是老师啦,怎么可能是……是男人呢,这不对啊。您觉得呢?” 秦清保持沉默。 “在老师心里我是认真上进的好学生呢,”杨雨生忽然没那么伤心了,打起精神,本来就不该对老师有什么非分之想,语气轻快起来,“不过您是怎么和主厨介绍我的呢?” 抱着他手臂的手指逐渐松开,秦清闭着眼,发音清晰,“Mon élève préféré.” 杨雨生直起身子,那人没再挽留,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有一件事杨雨生撒谎了,他不知道酒精度数多少才算高,终归是担心秦清的状态,他没有离开,而是到浴室简单洗了个澡,换上酒店提供的睡衣,从柜子里拿出另一床被子,去睡还算大的沙发。 沙发离床还算近,老师一有什么问题他就能赶过去。 杨雨生闭上眼,却发现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脑袋蒙进被子里,咬着手指憋着哭。 从今往后他要狠下心,控制住,不能再有多余的肮脏心思。 他要当他一辈子的好学生,最聪明,最认真的那个。他要带着干净的心待在老师身边。 他哭得天旋地转,蒙在被子里哭缺氧了,没听见外头的脚步声和浴室的淋浴声。 杨雨生回过神,自己被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起来,温柔地放在床上,宽厚的手掌安抚着抽泣的他,手指把他的脸从柔软的被褥里扒拉出来呼吸,离开前还揪了一把,闹得他不满地鼓起腮帮子。 他睡过去前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 第二天早上,杨雨生在空无一人的大床上醒来,迷茫片刻后启动大脑,发现一个最能提神醒脑的现实。 他四处张望,秦清不在床上也不在沙发上,浴室没人,客厅没人,杨雨生忐忑地想,老师是不是出门吃早餐了? 他明明没喝醉也头昏脑涨的,来到阳台吹吹风。 杨雨生心心念念的人正靠着落地窗,坐在地上,双眼紧闭,能看出睡得还行。身上穿着另一套西装,但夜里外头温度太低,风吹得他脸色更加没有血色。 纵使环境恶劣,秦清还是低着头,平稳地呼吸,像是温和的梦境有多么来之不易,杨雨生摇了他好几下都没见醒。 “老师?老师!!醒醒!!我的天!额头好烫!你怎么会睡在外面啊?”杨雨生心急如焚,把他抱回床上,继续呼唤着男人,“醒醒,秦老师,醒醒!” 喊着喊着又快哭了,秦清迷糊地睁眼,开口第一句就让杨雨生觉得他脑子烧坏了,声音沙哑,“我居然没做噩梦?” 一句话出口,咳嗽喷嚏一起来了。 杨雨生火速换好衣服,把人抱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秦清的手有点凉,他屈起指节,轻柔地抹了抹杨雨生的眼角,语气带着嗔怪,“眼睛这么漂亮,怎么老是哭啊?” 杨雨生自责到了极点,心坠入谷底,“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老师……” 秦清在他怀里挣扎,“你先放我下来……咳咳——行李箱里有退烧药,不用去医院,”年长者竖起一根手指,“杨雨生,这是几?” 杨雨生立即回答,“1。” 秦清又依次竖起余下几根手指。 杨雨生含着眼泪,吸了吸鼻子,认真回答道,“2,3,4,5……” 秦清揉揉他的小脑袋,“真棒,现在从我行李箱的左边第一个夹层里拿白色包装的退烧药,以及倒一杯温水给我。” 杨雨生迅速行动,“好的老师。” 秦清望着青年仍有慌忙的背影,带着些许笑意摇摇头,小声嘀咕一句,“傻孩子。” 杨雨生一边翻找药物,一边说,“老师,我确信是冬天在外头吹冷风还能睡着的人更傻一点。” 秦清咋舌,“你这听力真适合当警察……” 杨雨生这边找好药,那边温水接好了,“您这性子也真适合当老师,以身作则展示如何生病。” 困意袭来,秦清无奈呼出一口气,“我就知道你对我有意见。” “没有意见,顶多建议,”杨雨生默默握住秦清一只手,狠狠掐了一把掌心边的软肉,秦清疼得一激灵,青年没觉得有何不对,认真道,“老师,醒一醒,该吃药了。” 杨雨生的语气变得严肃生疏了,带着他司空见惯的尊敬和谨慎,尽力收敛年轻人的莽撞,还是有不满的情绪从关切的双眼中流出。 秦清了然于心,这是最好的结果,但多少有点落差感,像一根鱼刺卡在他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他接过水杯,轻声道,“谢谢。今天你有课吗?” 杨雨生摇摇头,松开握住秦清的手,离开床边,退后一步,两步,拘谨地和秦清保持距离,“老师,您吃什么?我去买早餐。” “粥,”秦清轻咳一声,“让前台送上来就行,这家酒店的早茶很好吃。不用在这里照顾我,我和前台打了招呼,你去吃吧。” “嗯。”杨雨生走到床头处拿起话筒,把发烧不能吃的食物剔除了一遍,说了几样他推测老师可能爱吃的菜品,表达清晰,态度大方不扭捏,连温度的要求都非常细致,秦清靠在床头静静听着,“够了够了,吃不了那么多。” 不一会儿,早餐送到门口,杨雨生把小餐车推进来,小餐桌搭在床上,一样样菜品摆整齐,他拿走自己点的一屉小笼包和一碟虾饺,一碟金钱肚,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去洗漱后就安静地坐在桌旁用餐。 发烧的确没什么食欲,吃了几口就饱了,秦清往杨雨生那边瞄,青年的干饭速度极为惊人,吃完收拾碟子放进餐车里,杨雨生察觉到视线,大大方方地对上秦清的目光,“老师,怎么了?” 秦清放下筷子,“味道怎么样?” 杨雨生立即回答,“很好吃,老师的品味不会出错。如果您还是不舒服,我建议您去医院。” 秦清想安慰杨雨生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彻底没了胃口,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让杨雨生回忆起睡过去前听到的那声叹息,他听不懂其中的寓意,擅自认为是大人不想和小孩置气。 杨雨生很想问秦清为什么会睡在外头,秦清先发话了,“收拾一下,准备出门。我带你去找商场负责人,准备好你要问的。” 秦清说完便起身下床,西装外套躺床上时有了些褶皱,他干脆利落地换上另一件,黑色西装显得他整个人气质更加犀利。杨雨生见他走路有点不稳,张口想劝他好好休息,整理好行头的秦清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我没事,走吧。” 杨雨生的双腿像是钉在了原地,“为什么要去?只是我的推理猜测而已,还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支撑,我搞不明白,为什么您要——” 手机震动,杨雨生收到一条新信息,跟昨天打电话过来的警官是一个号码:有新线索吗?现在棘手的案子很多,领导(不是你爸)为昨天的案子还在开会商讨要不要成立专案组,人手本来就紧张还搞这出。这个案子就暂时交给你了。 杨雨生盯着熄屏的手机,黑色的屏幕照出他纠结的表情,“我担心我会让你们失望。” “你已经迈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你去做了这件事,就一定有人会回应你,就跟你推测的……你会害怕一个虚张声势的胆小鬼吗?”安心的话语自面前传来,“我不清楚警方那边的进度,但我知道你的方向是对的,既然航向正确,我愿意帮助你把控风向,驶往你的答案,对也好,错也好,一起去看看吧。” 非常可靠的秦老师~贴贴~[抱抱][蓝心][青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此处可转弯 第13章 一次迈步 秦清的声音带着病弱的沙哑,却充满了支持他的坚毅与决心,每一个字,每一个停顿,都让杨雨生动荡不安的心找到了锚点,令人澎湃,令人愈发自信地抬起头。 “我只会对不敢继续迈出第二步的人失望,雨生,我希望你在这个年纪能放手去想,去做,坚定不移地追求自己的可能性,验证自己的答案,”秦清朝他一笑,眼角因咳嗽咳出生理泪水红了一些,他对他伸出手,“动身吧,之后会发生的无论是意外,尴尬,还是麻烦,全都交给大人,交给我去解决。” 杨雨生慢慢地前进第一步,迈得不大的第二步,最后一步变回正常的步履,他站在门前,握住秦清的手,掌心温热,有这个人在身边,什么都不用害怕,糟糕复杂的心绪被温柔地抚平。 青年走出房间,站在车旁,对着湛蓝色的天空呼出一口白气。季节悄无声息地变化,他攥紧手指,不让冬天的寒风掠走那人留下的残存的热度,一颗种子在指间交握中种下,它在掌心跳动,像第二颗心脏。 他有了勇气去面对那扇门,让微光透过门扉,让罪恶的黑暗无所遁形。 因为有秦清在他身边。 / 秦清以杨雨生不认路为由,先一步坐进主驾驶,开车的手依旧平稳,缓缓道: “徐先生是一位很有前瞻性的商业人才,曾帮我的……我亲戚的企业处理过商业问题,但他非常执着于开创独属于自己的事业,后续的合作没谈拢。” 杨雨生时不时看看他的侧脸,额头,眉峰,眼睫毛,鼻梁,嘴唇,下巴……无一不透着成熟男人的魅力,有棱角,像书法里含蓄的一笔,眼型贵气锐利,但他的神态又是很温柔可亲的。 执教的书卷气遮盖了一部分矜贵儒雅,杨雨生眨眨眼,今天这件西装也和平时不一样,质感,细节,都让眼前人的气质更上一层。 看看看,趁现在有时间多看几眼,今后也许遇不到这么惊艳他的人了,不行不能再看了,他要舍不得了,杨雨生悻悻收回目光,秦清轻笑一声,“怎么不继续看了?” 杨雨生干巴巴地回答,“老师长得那么帅,追您的人肯定很多,”他把字一个一个蹦出来,“哇,好羡慕啊,我也想要被很多人追,而不是一毕业就去追逃犯。” 车开进一个别墅区,离市区大概半个小时车程,这地段在十年前是极好的富商抢手地,放如今也是非富即贵者的优先考虑范围,独院独栋,带一个小花园。 一位侍者为他们开门,对秦清毕恭毕敬,“先生,您很准时。” 这态度让杨雨生很眼熟,也没多想,跟着走进去。 杨雨生停在花圃前,泥土翻新的味道钻进鼻腔,大部分土壤呈松散的深色颗粒状,小部分晒干后呈现浅色,在一丛白粉色芍药的绿叶下,一条蚯蚓的身体分为两半,肉色的身子被晒得干涸,几只蚂蚁在附近徘徊,它们于它庞大的尸身前停留片刻,宛若悼念,紧接着爬上它干瘪的皮肤,钻进绿叶的阴影,植株的根茎下。 一同繁荣。 只有门口的花圃有翻新的痕迹,靠里的区域一片衰败,要么堆满园林工具,要么尽是些枯枝败叶。 倒也不是像常规侦探小说里写的:尸体埋藏在花圃里,所以花开得很艳。杨雨生的直觉告诉他,是花圃主人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一件让他欣喜,让他充满希冀的事情,鼓舞他革新自己的一部分。 重振雄风,东山再起。 在别墅里,他见到了那位商场负责人,徐枫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性,脸颊瘦削,可以看出年轻时底子不错,样貌在岁月打磨中变得沧桑,他老得似乎很快,眼袋很重,但双眼炯炯有神,下压的眉心透出一股戾气,嘴角自然上扬,脊背挺直,颇有精气神,下巴上遗留有一小撮没刮干净的胡茬,泛着斑斑青色。整体给人的印象还算干净。 穿的一套大衣款式早已过时,可能是主人能从衣柜里翻出的最好的服饰,唯一能谈及的料子,它不再合身,被洗尽了纤维中最后的底气,衣角处缩得皱巴巴,起的小球一粒一粒纠缠着奔波的过去,光泽也与逝去的时间一同变得沉默。 室内装潢不留余力的华丽,华丽的代价是各个角落积灰严重,油画的画框,没有保护罩的艺术品珍藏,都灰蒙蒙的。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擦得很亮,每次抬头都能看见不同款,地上的家具倒没几件,客厅中央有红丝绒的胡桃木座椅,一张长沙发和两张单座椅面对面摆放。 徐先生面带微笑,微微鞠躬邀请他们落座,看起来活在旧时代。 杨雨生和秦清分别入座那两张靠椅,徐先生坐在对面的长椅上,身子前倾,掌心焦急而缓慢地摩擦,对秦清满脸笑容,掺着几分谄媚,“秦先生,久仰大名。” 徐先生眼里好像只有秦清一个人,滔滔不绝的客套话迎面砸来,杨雨生老老实实端坐着,每当他想说话,徐先生就会迅速打断,青年的目光在徐先生和秦清之间来回跳跃,还没进入正题就被密密麻麻的尴尬感吞噬,他是不是多余的那个? 秦清脸色一暗,染上几分阴鸷,从容地往靠椅上一躺,双腿交叠,为他们开门的侍从端出酒瓶和酒杯,为他倒了一杯,秦清的手肘搭在座椅扶手上,双手支在下巴,手指握着杯口,修长分明的指节稍稍用力,便透出此刻他的不满。 秦清眯起眼睛,冷冰冰地开口,“对我的学生尊重点。” 气场全开,不怒自威。 杨雨生第一次见他发火,徐先生何等精明圆滑,当即夸赞道,“严师出高徒啊。作为这座美丽又安全的城市的一员,我一定尽力配合您调查案件。” 老师究竟是什么来头啊,杨雨生不太自在,额头冷汗冒了一茬,转头映入眼帘的是秦清温柔的笑容,他抿着酒,薄唇轻启,“雨生,你问吧。” 徐先生面色端正起来,还是油腔滑调那套,“对于我的商场出这档子事,我表示非常痛心。” 杨雨生说,“警方还没发通告。” 徐先生淡然回答,“有时风声比喇叭声要快,传得远。我的保安第一时间就向我汇报了这件事,让别人进出商场是他的疏忽,也是我的纰漏。我市公安机关一向繁忙,生活在此多年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做生意的最懂治安的重要性,若无秩序,则无商谈。我过段时间还打算带些东西去慰问基层,感谢他们为人民为社会的贡献。” 杨雨生不为所动,继续说,“你是没想到会有人来参观吧。” 徐先生哈哈一笑,“近些日子的确有小年轻跑来商场探险拍照,他们说这里保存了十几年前的装饰,漂亮的大玻璃穹顶,胶囊电梯,环状走廊,专门设计的艺术装置……很复古,从建筑艺术方面夸赞了一通,我很开心,但它年久失修,我无余力维护设施,安全方面不能保障,就让保安请他们离开。嗯,从这个角度出发,说不定可以转型成大型的主题探险乐园?小伙子你年轻,你会对这个项目感兴趣吗?话说又回来,谁敢拦秦先生啊。你真是跟对人了,有他这样的好老师,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杨雨生神色凝重,老油条很会打太极和漂亮话,避重就轻,普通的询问完全不起效果,自己甚至不能让他起疑心,徐先生从进门到现在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怎么办,要问常规的时间,地点,不在场证明吗? 秦清接过话茬,“徐先生谬赞了,杨同学子承父业,各方面都很优秀,我也是沾了他的光,从学校走出来见见不同的景色。那位工作繁忙亲历亲为,办事雷厉风行,又是容市长的得力助手,怕是带着锦旗也见不到人。” 徐先生脸色骤然一变,僵硬地一扯嘴角,“那位……啊,杨同学啊,好,好啊好啊,那可真是板上钉钉的鹏程万里……” 秦清把酒杯放在托盘上,长腿一伸换了一条翘,他清清嗓子,缓缓道,“听说,当年的徐先生也沾了那位的光,如今竟落得这般田地,虎落平阳,我很好奇。” 他在直击徐先生最避讳的话题,三言两语将徐先生的伪装凿开一个口子,杨雨生原意也想用这般激将法,但是他的身份是跟随老师的学生,无足轻重,徐先生会用“给年轻人一个错误教训示范”“以身试险”过来人口吻打发过去。 秦清与他位置平等,或是完全地向秦清倾斜,身份又是学校象牙塔的老师,会对教学以外的事情感兴趣并询问很正常。 只不过,这位老师的询问太过居高临下,像是要把徐先生对杨雨生的轻蔑给全数、倍数奉还,而徐先生除了赔笑圆话,无路可走。 我们秦老师是带刺的玫瑰(?)最极致的护短<(^-^)>[墨镜][蓝心][青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一次迈步 第14章 迷路 在来的路上,秦清问过他,“为什么会判断出徐先生是凶手?” 杨雨生和秦清说了自己的想法,“第一,搬运那么多材料,布置现场需要时间,不排除有帮凶,用到的工具会发出噪音,冬天尸体腐烂速度变慢,可是也会有气味。 第二,现场附近的保安数量多达10人,对于废旧商场的安保而言也太上心了,其中看守地下停车场的3个保安,衣服洗得很旧,但是手上戴着名表,得益于家里人的喜好……我能看出款式很老,保养得很好,像是收藏已久再拿出来的。 第三,旅行登山社,旅游能延长失踪人口的信息录入滞后性,他可以知情不报,至于家属,可以用受害者的手机定期发送信息报平安,如果打电话过来,白天可以用‘在登山’糊弄过去,晚上可以用‘太累了先睡了’为借口,我查过他们家的旅行套餐,日程基本都在一周往上。” 等红灯,秦清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嗯,不错的推理。我想知道把他当成‘胆小鬼’是你的推测还是直觉?直觉,就说明他的事迹过往值得研究,真貌往往藏匿在细枝末节,用你特殊的天赋抓住它们,让它们告诉你真相。” 徐先生的事迹?杨雨生想起一些事,不止是晚餐时秦清提及的信息,更多的来自过去,他幼时翻阅过的某张报纸,他闭上眼,久违地潜入记忆宫殿,在一地乱糟糟的报刊里翻找需要的那份。 容市长,西区,商场,徐先生…… 他捡起有徐先生名字的那张,“19**年*月**日……我市优秀商户……发家史特刊……”再从积压摞起的科普书下扯出和西区开发有关的报纸,记者采访徐先生,他的一段话,“……贵人相助……鹏程万里……” 记忆里,彩色印刷的照片不会掉色,一场声势浩大的剪彩仪式在杨雨生眼前清晰展开,徐先生笑容满面,风光无限,身旁的合伙人与他握手,璀璨的前路近在咫尺,诱人的财富唾手可得。 谁也没想到,孤注一掷的下场是满盘皆输,咫尺之间是绝路,两手一捧尽空空。 杨雨生脑海中浮现出秦清的话,他不傻,知道秦清用了很委婉的话术点出他的身份——他父亲的身份,以此挫一下徐先生的气焰,可为什么偏偏是他父亲? 小道消息,容市长的得力助手,沾了光。 杨雨生想要去相信自家糟老头,又不得不出于案件事实考量,如果,当年真的是容市长的助手杨皓鸣局长和徐先生透露的“小道消息”,并且把徐先生从报纸上神采飞扬的新锐商人害成……不,外表上看,徐先生那股精神气依然不输当年,甚至多了几分意志磨炼后的百折不挠。 动机是什么? 至关重要的问题悬在杨雨生心口,他躺在记忆宫殿中央,报纸纷纷扬扬,飘落在他头顶,又被思绪的风吹起,文字图片排版剥离灰色纸质载体,悬在空中,杨雨生伸手滑动翻看,知识的光影穿行掠过,辅助他逐字逐句分析。 会不会是徐先生的报复心理作祟,报复社会给杨皓鸣增加压力,借此揭露当年真相? 不对,真要抨击杨皓鸣,会用更醒目的方式吧,轰动社会那种程度。怎么会偷偷摸摸在废弃地下停车场,不作任何宣扬,还精心保存一段时间。 为什么,为什么要用五个人的生命去做一件荒诞的作品? 一眨眼,那扇由肢体装饰的白门突然浮在他面前,几双手臂就有多少根手指,几双大腿就有几颗逃离地狱的心脏,它们活了过来,蠕动着朝不同方向奔跑,门扉一开一合,“砰”地撞在门框和门槛上,横看像开合的嘴巴,正替手脚们说话。 门框扭曲,门扉起伏,冰冷的手指变得很长,就要碰到他的脸,他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幻视它在大笑,在用唇语说着—— 鹏程万里!!!!! 吓得杨雨生冷汗直流,在现实中睁开眼,他深思的时间里,老师和徐先生的对决从未偃旗息鼓。 徐先生顿了顿,深知自己节节败退,表面坦然道,“我相信两位来寒舍也不是为了讨究旧事。” 秦清沉着脸,抬手扶了一下发沉的额头,短短几秒将发烧的不适感压回去,言语间锐利不减,“既然徐先生羞于启齿,我不介意换个话题。雨生,你有什么想和徐先生讨教的吗?” 上课发呆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毛骨悚然感升上脊梁,他不抬头也知道秦清和徐先生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一番谈话后,徐先生说话的语调失了稳度,眼角的笑意变成了皮肉的皱纹。 那扇门从记忆宫殿追出来了。 它肃穆地站在中间,阻隔他和徐先生的视线,门扉扇动,门与门框的缝隙处露出徐先生的脸,二分之一,三分之一,四分之一,如同跟着徐先生一同呼吸,手指拨弄着一张脸的所有肌肉,揉面团般捏出不同表情。 杨雨生的心快要跳出来,喃喃道,“门……那扇门……” 徐先生的假笑越来越浮夸,“同学,一切都是有门槛的,等你再长大些就知道了。” “为什么……那扇门有门槛,看起来像一个笑容?它们要走去哪?”杨雨生冷汗直冒,秦清看出他状态不对,徐先生此刻也陷入了某种状态,一听见杨雨生提起门的事,格外积极地倾听。 “杨雨生,”秦清声音不大,杨雨生微微偏头,那扇虚幻的门有特殊的魔力,牢牢吸引着能够看见它的人,秦清接着说,“昨天晚上我很清醒,睡在外头是因为我有想不通的事,和你有关。” 青年短促地“欸?”了一声,猛地转头看向秦清,双眼恢复清澈,“欸——?????” 见学生清醒过来,秦清对徐先生冷冷道,“跨过那道门槛,你就能鹏程万里吗?” 徐先生肯定地点头,一笑露出森森白齿,“将来还得多仰仗秦先生。” 杨雨生简直要化身世界名画《呐喊》,极强的自制力愣是把表情管理住了,秦清的手指点了点手腕上的腕表,意思是:如果你没有别的问题可问,就问问时间。 杨雨生深深吸了一口气,询问徐先生他案发前后的时间里人在哪,有没有不在场证明,徐先生的回答相当简洁,无非是“没有”“不知道”,态度诚恳迫切,简直把“我有充分的作案时间”“我是嫌疑人”几个字写脸上。 离开前,杨雨生瞥见柜子里的一张照片,徐先生和合伙人的合影,他在报纸上见到过,下意识说出了合伙人的名字,他身后的徐先生步履一怔,迅速扭头用冰冷,不敢置信的眼神死死钉住杨雨生,阴狠恐怖,似乎说出那名字的人都该死。 秦清身姿挺拔走在前头,身后停顿的脚步声就像乐谱中的不和谐音,他侧过身回望,徐先生又挤出讨好的笑脸,和整幢别墅的气质同样诡异。 再次经过花圃,已是正午,阳光很好,被一分为二的蚯蚓倏忽之间一端残体扭动起来,在杨雨生的注视下钻进土壤。 徐先生站在别墅门口的屋檐下,阳光有多好,阴影之下他的表情就有多难读懂,和他们挥手告别,“冬天晴朗的时候,特别是中午,很适合登山。” 让人不寒而栗。 杨雨生循着秦清的身影,高大男人走得很稳健,光是看着就能给予他安心的力量,带领他从恐惧中脱身。 他很想问关于他的那件事是什么,离车还有几步路,眼前的男人突然像一脚踩空般往前倒下。 “老师!”杨雨生立刻拔腿冲上去扶住他,接触秦清皮肤的瞬间被烫得缩了缩手,后知后觉,“老师!!你发烧还喝酒!!” 干脆利落把人搬进副驾驶,杨雨生麻溜钻进主驾驶开往最近的医院,秦清烧得不轻,双手捂着脸深呼吸,“哎……” 又是因为自己,害得老师病情加重。杨雨生心想,什么想不通的事,老师为了让他清醒过来的假说辞罢了。又是因为那扇门,他还不够勇敢,不够理智,不够成熟,不够……他又拖老师后腿了。 胸口发闷,锁骨下方攥着发麻的酸意,杨雨生抿着唇,这第二步迈出得并不出彩,狼狈,非常狼狈,收获的只有胡乱的揣测,近乎折磨的反思会不会能有更多经验? 无论是什么事,都不重要了。 杨雨生咬紧下唇,萌动的情感或许在开端就该掐灭,种子已然种下,吮着他的血肉发芽,喜欢,还是好喜欢,放下,还是放不下。手指一收握紧方向盘,接着扬头爽朗一笑,“昨天晚上喝醉酒的老师真的好搞笑,我以后绝对不要喝酒。” 秦清闷闷地问道,“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杨雨生假装随口道,“我照顾酒鬼呗。” “我要对我说过的话负责……老师给学生兜底天经地义。” “哈哈哈,老师也要对我负责哦!” 杨雨生干笑两声,随后蓦地沉默,行驶途中错过了一个绿灯,他呆愣地对红灯行注目礼,方向盘握得更紧,用力到手背上突起青筋,指节颤抖,身体慢慢伏在方向盘上,眼泪啪嗒啪嗒落下,他庆幸自己还有道歉的勇气,“对不起,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宽大的手掌覆上他的脑袋,带着难以忽视的体温,搭上去是有气无力的,最后像是为了鼓舞他而用力揉了揉。 秦清勉强睁开眼,轻轻道,“你没有搞砸,这第二步刚刚好,已经出乎我意料了。” “是出于最坏打算吗?” “你做得很好,问得很好。是我没能及时察觉你的状态,”杨雨生发顶的触感很好,软软的,秦清多揉了几下,“谁来看见那扇门都得做噩梦。” “老师也会吗?” “我习惯了。” 杨雨生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秦清递来纸巾,手掌搭在青年肩膀上,“你才多大,有胆子面对面和命案嫌疑人交谈审问……你没有搞砸……才没搞砸……”他烧得意识不清,重复着最后那几句话,“你没搞砸……” 秦清躺在病床上打点滴也在喃喃这句话,杨雨生守在他床前,在陪护房眯了会儿,下楼去买晚饭。 要对修狗负责呀秦老师[狗头叼玫瑰][蓝心][青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迷路 第15章 坠落的日全食 路过一个广场,场地中央矗立一块不高但很长的石碑,帝王大厦的遗址,不见当年高耸入云的奇特、华丽的建筑物,时过境迁,技术迭代,周围任何一座楼都可以胜过它。 凹陷下去的广场比地面低矮,有人比喻帝王大厦是祝家的玉玺,牢牢盖印在大地上,会是怎样的穷凶极恶之徒将它连根拔起,留下如今世人所见的平整印子。 纵火案死伤惨重,每年祝家都会花大价钱请知名乐团演奏安魂曲,杨雨生来附近逛逛,偶尔也会听见悠扬安宁的小提琴声。 石碑前有一抹低沉的红色,一位高挑修长的女士,安可拉红色系的西装剪裁精良,她体态优雅,自信自若。黑色长发在肩上扎了个丸子,发尾又倾泻而下,利落的长度恰好。 用细致打量去捕捉她的轮廓,似乎立即会被她的锐利刺伤,用遥遥目光去摩挲她的气质,冷峻之下藏着缥缈如烟的悲伤,一如顺楼而升的浓烟,弥散开来,就成了迷雾。 她像姗姗来迟的一簇火,也可能是谁的血,谁的泪,谁的愤怒与痛苦。她天生适合站在舞台正中央,满身孤傲,令戏剧更戏剧。 女士对他侧着身,突然,她的目光看向杨雨生,只此一眼迸发出高度警惕和危险性,她身上全然没有女性的柔和,出鞘的利剑于地面拖行、防御、狩猎、击溃一切。 前来悼念逝者的家属?太年轻了,是幸存者吗?杨雨生猛地想起帝王大厦纵火案没有幸存者。生硬别过视线,匆匆赶回医院。 那扇白门作为医院大门再次出现,杨雨生脸色一沉,暗自攥紧拳头,心中骂道:鬼东西,我才不会怕你。鹏程万里?痴心妄想! 他迈步走过去,无视狰狞的手指从他衣角划过,跨过那道门槛,他听见白门说,“我是一件需要上交的作品,一张通往贪婪的门票。” 意识重新流淌,知觉回归躯壳,他后背冷汗津津,推开病房的门,走之前还好好躺着的病号,此刻快要从床上摔下来,秦清弯着腰去捡地上的手机,惨白的手背上针管血液回流。 杨雨生把东西一撂小跑过去先给人扶回床上,再把手机捡起来给他,“老师!你又在干什么!” “一醒来发现你不见了,我喊了很多声也没人回应我……手机在桌上,想打电话给你,我不小心弄掉了……”莫名其妙被学生大吼一通,秦清有点委屈。 老师找他?杨雨生受宠若惊,秦清接着解释,“我要对你的安全负责。” 杨雨生失落地抿嘴笑了笑,把买的粥端给秦清,自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吃面,两人既没有对视也没有说话,杨雨生等护士来给病号换吊瓶才起身要走。 “雨生,”秦清喊住他,“你最近是不是经常看见那扇门?” 杨雨生停在病房门口,简短地和秦清交代了记忆宫殿和幻觉的事情,两手一摊,“我已经不在意它了,无所谓,爱出现不出现,说不定下回见到还能上手拆掉。” 秦清若有所思,杨雨生勾起平淡的笑容,“对了老师,你想说的什么事情是关于我的?”男人只停顿了一秒,杨雨生半边身子靠上门框,立即轻松地补上一句,“开个玩笑,好好休息吧秦老师,我年轻不懂事净给你添乱,今后不会这样了。” 青年的衣角飘出门外。秦清把决定说出口的话咽下去,疑惑道,“小孩自顾自说些什么呢……” 医院走廊,杨雨生等着电梯,身旁走过一位颀长文静的女孩,年龄不比他大多少,偏棕的黑色卷发**头,长及肩膀的短发发尾蓬松自然卷,像一块软软的棉花,发尾长的部分用白色蝴蝶结扎了个小马尾,脸颊两侧刘海很长,让人想起无害的垂耳兔子。 一双明亮的琥珀色眼睛将混血的立体五官点缀得及其漂亮,下垂眼的眼角微微上扬,睫毛浓密上翘,不见可怜,只觉可爱。脸颊有未消去的婴儿肥,她应该是被万千宠爱宠出的娇气。 身着拉夫领的风琴褶奶白色衬衫,胸前端正地佩戴一枚价值不菲的琥珀胸针,与她双眸的光芒一同温暖地流转,大地色色系的格子半裙,同色系的短款羊毛披风,披风后尾坠着两条长度适中的白色飘带。 她不算矮,站在人群里很打眼,披风遮不住的身材纤瘦,纤长的手提着笨重的小提琴盒,步履却优美轻盈,静默地从他身边走过,接着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自如地转头一瞥,垂眸眨眼间将他打量完毕,像盘旋高空的鹰在筹备下一次俯冲。 好了,现在该去哪儿呢?回学校?这个点图书馆还开着,去复习一下吧。 杨雨生在医院门口站了一会儿,掏出手机准备给警官发消息,打字打了半天,道歉认错自认能力不足意识过剩多种语气都打了出来,又全都删了回去。 杨雨生心烦意乱,一路散步到附近商圈,商场大屏播放着明星代言的产品广告,他对此并不关心,某一刻某种冲动,让他抬头望向大屏。 大屏切换为一条紧急社会新闻,报道的正是昨天的碎尸案,一时间身边的行人也全都在谈论这个案子,“手机推送了,好恐怖!有没有现场照片?” 新闻节目中的主持人面上冷静,和专业人士对话时克制地传达出急促和激动,专业人士凝重地讲解案件,一个后仰惊起众人倒吸凉气,细节方面却三言两语模糊过去。 “记者采访了一位专家……这画的是什么鬼东西?好搞笑的门,不会自个儿长腿满地乱爬吧,好丑。” “凶手是不是小说漫画看多了?” 路人们打趣地评价这个血腥恐怖的案子,因为没有现场图片流出,文字描述中又有很多留白,令人遐想。 杨雨生只浑身发冷,一条匿名短信先弹了出来:杨同学,这座城市是容市长梦想中的宫殿,却是我的废墟。今晚八点半,诚邀你一人来参加剪彩仪式。 警官打来电话,直奔主题,“案子被曝光,细节也被人泄露出去了。媒体没有得到警方任何许可。啧!我最讨厌和记者打交道了!闻到血腥味就无孔不入的蝗虫!” 杨雨生沉默着等警官怒斥完,原本想说:对不起,我什么忙也没帮上。脑海里闪现出老师的话:“对也好,错也好,一起去看看吧。” “……”杨雨生深吸一口气,“关于商场负责人徐枫盛先生,我有线索。” 不到五分钟,警官开着警车来接他,车窗后露出老刑警疲惫但坚毅的脸,毫不拖泥带水,“上车,其他支援待会儿就到。他只跟你说了参加剪彩仪式,确定是西区的旧商场?” “我确定……”杨雨生刚想具体分析解释,就被发动的车子推得向靠座后仰。 他从后视镜里看见警官的笑意,“那就稳啦!小伙子怎么说话一板一眼的,还没我家姑娘大方。对了,我姓陈,喊我老陈就行。” 再次来到这座商场,钢筋水泥的骨骼藏在白砖蓝玻璃的皮肤之下,维持它运作的器官是花里胡哨的广告牌,被无人问津的疾病缠身,接受岁月的坏死,铁架发黑发红,字迹发白难辨。里头没有开灯,透明的旋转玻璃门满是模糊灰尘,尽头是窥探不清的黑暗。 门前放着一块红底的告示牌:准备开业,敬请期待。像一个身着整齐,普通,无功无过的中年人,它再接着如以前对未来高谈阔论,只能落得并不体面的下场。 一阵寒冷的晚风吹进杨雨生的胸膛,从肋骨的缝隙而过,他却像得到氧气助燃的火炉一样热烈澎湃。 “商场的保安被全部撤走,不知安的什么心,”老陈一边给他套防弹衣一边说,“他让你一个人进去就去吧,我同事已经封锁了其他出入口。喏,对讲机,一有不对劲,我马上带队冲进去。” 他点点头,老陈又问,“不怕吗?”杨雨生回答,“怕也没用,况且我不怕。” 老陈赞许地拍拍他肩膀,“跟昨天比简直是两个人呐!好!时间快到了,去吧!把那个胆小鬼揪出来!” 黑暗,像全封闭的地下商场。空荡,连鬼魅也不屑于造访。压抑,所有空间都向他挤压,深知是臆想,忍不住去想,仿生动物类的彩色塑料雕塑扭过头,服装店的人形模特转动眼球。 青年拿着手电筒一路前进到宽阔的大厅,心觉奇怪,按理来说有外面环境的微光,不至于太黑,抬头望向圆形大玻璃穹顶,手电照了照,它如同日全食般消失了。 他刚要顺着穹顶往下照,日全食就落下来。 杨雨生想:他需要的不是防弹衣,而是安全帽。 轰隆——!!! 玻璃破碎,钢架解体,烟尘四起,所幸没有砸到他,他捂着口鼻咳嗽,手电筒的光在灰尘中探出一条黑白杂色的路,他的手臂挥不去那股积压的味道,闻起来很呛鼻子。 市中心的光污染比较严重,他没想到在西区商场的穹顶也能看到,玻璃的破碎像是打开了旧屋的窗户,新鲜的晚风和云层递过来的光一起涌入,打破了这个地方的某些不成文规则。 穹顶对下来的区域被杂物和废弃床垫占领,玻璃和钢架的加入让杂物堆起来更高,一块巨大的黑布笼罩着废墟,它是日全食的成因。徐先生坐在废墟上,应该说是躺着,底下杂物托起了他的背,他满脸颓废,像是被抽去了脊梁。 [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坠落的日全食 第16章 幻灭 徐先生像是饱受失眠所扰,凹陷双眼的眼皮上积了厚厚的灰尘,鼻子连着脸颊肌肉一起抽了抽,把那个不合时宜的喷嚏忍下去,他说:“我是凶手,我做了那件作品,你抓我吧。” “罪名不是做了那件作品,而是你杀了五个活生生的人。”杨雨生向前走去,踩到东西,他以为是玻璃碎片,结果是一副银手铐,他眉头微皱,脱下外套将手铐轻轻包起。 徐先生无精打采地抬起眼睛,视线去追逐手电筒的光,漫天的尘埃落下,他抬头望穹顶,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太阳落了,天黑了,”他说,“怎么看不见星星?以前满天都是。” 徐先生爬向杨雨生,扯开外套,自觉地把银手铐戴在自己手腕上,“抓我吧,抓我……都是我干的……” / “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有门槛。他们本来就是该死的人,当一下垫我前途的门槛怎么了?” 徐先生手起刀落,房间漆黑,阳光如此灿烂,肉沫飞溅,他看见彩色的纸片漫天飞舞,切骨头的声音“咚咚”“啷啪”响着,礼炮里的金箔“呼啦呼啦”撒在他肩膀上。 他主持这一场浩大的剪彩仪式,“咔嚓!” “切他腿的时候,骨头砍断了下面是红色的肉和黄色的脂肪,皮连着一些,像什么……像我见过的……我又往两头斜着割下去,卷尺般越来越宽,越来越长,得有手指伸开的一拃,两拃——” 被他裁下的那块皮肤里有什么东西渗出来,他手脚并用爬过去,是血液吗,他先在池子里放的血,无数次涟漪,一圈一圈都流干了,是脂肪吧,没想到人的脂肪那么多,脱下手套摸着又黏又腻。 像是要把两人的命运,大家的命运永远粘结在一起。 “我想起来了,商场的剪彩仪式,他站在我身边喊我徐老板,祝我生意兴隆,鹏程万里。说以后跟着我赚钱,赚大钱。” 他手舞足蹈,“哈哈哈哈哈!跟着我赚大钱!!” 不是血液,是泪,滚烫的泪。 徐先生呆住了,怒喝道,“这块材料不能要了!”又趴在地上,掌心小心翼翼托起那块皮肤,声泪涕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没那个胆子的,我哪敢有啊!我……我是为了我们!!” 他大口大口呼吸,一眨眼的工夫,刀躺在手心里,死不瞑目的五双眼睛近乎审判地盯着他,心砰砰跳着要跳出来和他们在血污里打滚,执念战胜了胆怯,和刀光一并流转,剜出五人死前没流出的饮恨的泪。 一具没有四肢的躯干绊倒了他,他撑起手肘,给自己翻了个面,仰面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呼出一口白气。 小时候住农村砖瓦房,麻麻癞癞的泥路,天亮的时候它只能通往原野尽头的大山,他和杂物坐在三轮车车尾,跟着家里人第一次去吃喜酒,亲戚家的门又宽又大,一条木头绊住了他,慈祥的奶奶伸手扶起他。 天黑了,又要从这边的原野回到另一头的山去,他扶着眼神不好的奶奶跨过门槛,她温柔的掌心盖在他的小脑袋上。 他闭上眼,二十来岁喝酒应酬,在艰苦讨生活与光鲜亮丽创业之间徘徊,想着事业有成再衣锦还乡,实际是害怕她失望的眼神,每次都投来异样的眼神,像是在是念叨:不够啊,你要在大城市里混出个名堂来啊。 出差前给家里打的那一通电话,成了他和她的最后一面。父亲接过他递来的信封,没清点里头的钱,枯槁的手指收紧了,“你在外面辛苦,辛苦了……她每次都想让你多留几天,多吃几碗饭,你头也不回就走了。” 去给亲戚家送丧事的帖子,快步出门时被门槛绊了一下,他扶着门框,某一刻的难过毫无征兆地淹过来,腰和膝盖一点点弯下,半蹲着也能看到原野那头的山。 “山怎么变矮了?”他重新站起来,星星也升起来,满天都闪着光。 “在西区投资风险太大了,你从哪得的消息?” “信不信兄弟?” “信信信,走吃饭去。东街有家火锅店用料实在,新鲜的牛肉会跳舞……我比较懒得动,哈哈哈哈——” “请你吃!等我赚了大钱……钱!就没有我跨不过的门槛!商场出入口的门都用最好的料子!门面请外国设计师来量身打造!” 徐先生睁开眼,肉,肉,肉,一块肉,红色生鲜灯下的一块肉,红色风扇下的一块肉,红眼苍蝇围着的一块肉。 一块红色的肉。 他瘫在红丝绒的胡桃木座椅上,商场的安保人员打电话来说事情暴露了,他耸耸肩,反正要查到他身上还有时间,明天一早再订飞往国外的机票也不迟。 意料之外的人来访,徐先生滚动眼珠,眼眶里的两颗珠子沉得跟铁球一样,拉长他的眼袋,挤出一个还算有商业礼仪的笑容。 “反应真快,但是我的作品已经上交给DF了,用的是教会的符号,我想他们很快就能通过我的申请……难不成,秦家想参与这场拍卖会吗?” 侍从高傲地抬起下巴,“先生对此起了兴趣,帮你一把也未尝不可。你要如何证明那是你的作品?” 他潇洒一笑,大大方方摊开双臂,“诶呀!你带的这瓶酒肯定是为了招待贵客的!先放进那边的酒柜里好好保存吧,要是风味受损,事情可就大咯!贵客之上还有贵人,都不能怠慢!” 侍从不满地皱眉,“短视!” “一位侍从都如此气宇轩昂,品貌非凡,真是不由得赞叹秦家家大业大,根深蒂固,那位先生也必定不同凡响!哈哈哈!明天我一定要满满当当给他敬上一杯!” 这座商场由他全程监工,站在穹顶之上,仿佛睥睨了这整座城市,平坦的地方是人们辛勤耕耘的原野,无比肥沃,寸土寸金,东区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是他这辈子攀不过的山,它发出的光线遮天蔽月,照得夜晚的云也层次分明。 那是别人的宫殿,不是他的。 一段经过机械变声的人声响起,“你的作品很成功地上了新闻,DF的人肯定能看见的。你觉得你一定能成,就和当初孤注一掷建起这座商场,对吧。” 徐先生开怀大笑,点点头,机械人声继续道,“利用犯罪作品作为加入DF的敲门砖,获取一笔巨额资金,东山再起……可惜,你对DF的审核机制并不了解呢。选题也非常灾难,简直是不可回收的艺术垃圾。” 熟悉的,高高在上的轻蔑如雨点般打来,机械人声嗤笑一声,“教会在DF里的话语权可没你想的高到算加分。我五年前就派人警告过教会不能在国内活动了,你这是想把他们再次搬到明面上,给我一个赶尽杀绝的理由?” “扰人清静的代价是什么?他们处理异端的手段需要我细细讲给你听吗?” 徐先生冷汗津津,声音被震惊撕得颤抖,“你,你说过!你会帮我的!!” “我是在帮你啊,好心提醒你,逃到国外,在教会的地盘上安全,还是在国内的监狱里安全?” “死得痛苦和死得痛快,是两码事。”机械人声听不出喜怒,冷淡地给他指明唯一的出路。 徐先生陷入癫狂,在穹顶上跌跌撞撞地跑,去捉藏在事件背后虚无的人影,“你不怕我把事情全抖出去吗!!” 机械人声冷笑一声,“想和我在一张桌上喝酒,你不够格。” 徐先生在穹顶中央停下脚步,一步,两步,半步,走上最正中心的舞台,伸出手臂去抓,抓了一手凄凉的晚风。 日全食轰然落下。 一众哭号的受害者家属里,他看见了认识的人,合伙人的老母亲,顶着一头花白凌乱的头发,跟他翻旧账,多少年多少月多少日,她儿子是如何力排众议帮他集资,将项目落地…… 徐先生自嘲地笑了,听了半响,他是打心眼里生出的滑稽笑意,嘴角又起又落,接着破口大骂,“他根本就看不起我!当年也没有全力以赴帮我!!吃的那顿火锅,嫌弃我连电磁炉都不会关!!你以为你们就清清白白没有污点吗!你!你们!!好!!我告诉你,我本来没打算杀他的——我改时间,和动手的那趟旅途错开,又将他的房间安排在了最偏的地方,听见其他屋子动静还不跑!!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就该死!!” 他越说越起劲,越说越疯狂,被押着重新坐回审讯室,门外走来一个他想认识又不敢认的人,风尘仆仆,到别地开会加急回来,连白衬衫都没空换下的男人,身材高大健硕,步履稳重,浓眉一蹙便是久经磨砺的威严,和徐先生常见的那些堪称“宝相庄严”的酒囊饭袋完全不同,男人像时刻准备处刑死刑犯的手枪,能闻见名为“煞气”的硝烟味。 男人的出现,让审讯室变成了森然严肃的铜墙铁壁,杨皓鸣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平静道,“我不认识你。” 徐先生迫切地问出那个困扰他半辈子的疑问,得到答复后,悲凄的惨叫回荡在审讯室,回荡在他待过的每一个地方,审判过后,罪犯被送去精神病院,拘束服止不住他疯疯癫癫的惨叫,将堵住声音的东西塞进他的嘴里,也不能止住他的灵魂的惨叫,那是他深信不疑的宫殿破碎的声音。 他被告知了真正的事实:无论旧时光还是新时代,他的宫殿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墨镜]谁还没有失意的时候呢,新文连载中~[狗头叼玫瑰][蓝心][青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幻灭 第17章 此处不宜转弯 收尾工作交给警方,老陈见杨雨生灰头土脸的出来,是真的满头灰满脸土,朝他竖起大拇指,激情表扬道,“很好!已经有警察的样子了!” 杨雨生踩点回到学校宿舍,简单洗漱,倒头就睡。半夜醒了,看一眼手机,警方发正式通告,媒体争相报道案子破了。 秦清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一看时间两个小时前,他回宿舍后不久,“好好休息。”短短四个字看得杨雨生的心脏一抽一抽的,手机塞在枕头底下,眼不见心不烦。 第二天早上上课,老陈给他发来消息:那副手铐上只有嫌疑人的指纹。 下午,杨雨生在图书馆复习,手机屏幕亮了,秦清给他发消息,他把手机给翻了一个面,继续看书,没翻几页心就开始痒,点进去看是什么消息,“我听陈警官说了,你做得很好,想要什么奖励或者礼物吗?” 手指放在输入栏停了几秒,快速滑掉秦清的那条消息,给老陈发了一条信息:商场勘验完毕了吗?我想去看看。 十多分钟后,老陈回复:没什么好勘验的,商场不是第一犯罪现场,嫌疑人认罪态度良好,证据链完整。穹顶疑似是钢架老化,嫌疑人大半夜站上面久了就掉下来了。你想去就去吧。 他叫上了舍友兼好兄弟孟佑亭一起去,孟佑亭满头问号,“昨天晚上网上传得很疯又瞬间破了的案子?你小子居然不喊我!那扇门长什么样啊?” 杨雨生问老陈有没有白门的照片,老陈下一秒就发过来一张高清无马赛克,孟佑亭凑过来看了一眼,立马跑到厕所吐了两遍,吐得脸色发白,杨雨生嗤笑一声,“老孟,怎么回事啊胆那么小。” 孟佑亭挨在洗手池旁,捧了把水洗脸压压惊,“我勒个……老天爷啊!你亲眼见的居然没吐吗?这家伙太变态了!”他甩了甩水,然后手抹在杨雨生衣服上,赞叹道,“哥们你太有种了。” 相比之下自己简直太厉害了,杨雨生仰起脑袋,骄傲道,“嗯哼,那是。我的侧写推理还被老陈采纳了,其实吧,我也就只看了一眼,没想到信息量就够了。” “哇!老陈!你和他们很熟了吧!”孟佑亭惊呼,“牛呀老杨!神探!” 杨雨生坦然接受孟佑亭崇拜眼神的洗礼,摆出一副“这点难度洒洒水啦”的臭屁样子。两人打车去西区路上,杨雨生望着窗外的景色,怅然若失,心想:明明是老师的功劳,我却沾沾自喜全揽在自己身上,我怎么能这样说,你太自大太差劲了杨雨生。 抽空看了一眼手机,他没回复秦清,秦清也没追问,杨雨生闷闷不乐地收起手机,这样才好呢,以前秒回消息的自己简直是个傻瓜。 “哇!当时该有多震撼啊!”顾不上惊叹巨大窟窿的孟佑亭,杨雨生戴好口罩,手套和鞋套,也丢给孟佑亭一份,“先把钢架和玻璃分拣一下吧。” 两人从下午三点分拣到六点,也只是把钢架分出来,玻璃和杂物混在一起,为了完整取证,只能用扫把轻轻慢慢地扫。 孟佑亭累得满头大汗,“杨雨生!你兄弟要累死啦!一定要请我吃大餐!!你听见没有!!” 杨雨生拿着一根略有蹊跷的钢架,仔细观察,拍照记录,再翻一翻对比,又找出两根有猫腻的,“不像自然磨损的。” 忙活到六点半,孟佑亭就地一坐,连喝半瓶水,夕阳透过窟窿,商场的装饰沐浴着橙红色的暖光,氛围有种说不出来的梦幻失真与温馨,他咽下水,咂咂嘴,笑道,“这里真好看,如果是她来拍,绝对能拍出非常好的照片。” 杨雨生注意到那块巨大的黑布,它的材质很特殊,小刀划不破,就连破碎的玻璃和坠落的钢筋都无法穿刺,徐先生能没什么外伤,很大部分是这块布的功劳。 时间不早,好兄弟嚷嚷着要吃饭,两人又打车回了市里,路上杨雨生收到老陈的消息,说是缺了一段笔录,喊他到局里补。 车里哀嚎“要累死了!!要饿死了!!”的孟佑亭此刻来了劲,想凑个热闹,“我跟你一起去呗。” 到目的地,杨雨生和认识的人打了个招呼,自如地走进办公室,孟佑亭紧张得大气不敢出,悄咪咪和他念叨,“哇,看起来超级酷。” 杨雨生嘴角逐渐上扬,在走廊的一个拐角,他目光接触到那个人的一瞬间就认出是谁,表情僵住,脚尖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恨不得马上逃离现场,该死!他怎么会在这! 此刻,好兄弟好死不死来一句,“老杨,你去哪?” “雨生?”秦清喊住他,青年迅速转身的动作十分明显,缓慢迟疑的转回来显得特别尴尬,杨雨生半边脸都僵了,“啊,好巧啊,老师。” 秦清温和地笑着,问道,“最近很忙吗?” 杨雨生点点头,故意躲闪秦清的目光,“挺忙的。” “老师?”孟佑亭看了眼杨雨生又看了眼秦清,疑惑道,“咱学校啥时候来了个这么帅的年轻老师?” 秦清耐心解释,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孟佑亭的嘴张得更大了,“哇,好年轻的高校教授。秦老师,我也可以喊你老师吗?” 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他被身旁人阴森森的目光盯得浑身鸡皮疙瘩,似乎还不等他回学校,就要被毙掉了,迅速修改说辞,“不好意思是我唐突冒犯了,诶呀兄弟哥们我在外头等你,保重哈!” 两人坐在长椅上,间隔不远不近,身旁来来往往的人不算少,杨雨生却浑身不自在,在和秦清独处一室一样。 紧张地咽口水,指甲扣进掌心,连指甲盖都有留下弧形微笑的能力,他没有。说不定早被细心的老师给看透了小心思。 秦清淡淡看了他一眼,“陈警官在忙其他事,待会儿才来。” “好的。”杨雨生低着脑袋,恨不得把地板盯穿,尴尬得可以用脚趾扣出个三室一厅,重复道,“好的好的好的。” 老陈火急火燎大步迈过来,“抱歉今天有点忙。”他给两人补录完资料,又马不停蹄去办下一件事,杨雨生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在等秦清起身先走,或者用孟佑亭当借口速速撤离。 秦清目送老陈离开,问他,“这是你未来想走的路吗?”杨雨生面露不解,秦清继续道,“很忙,很累,很辛苦,很危险。类似侦探、顾问的职业会比较轻松安全。” 杨雨生答道,“总得有人去做这件事。”他对此坚定不移,说这话时挺胸抬头,再靠近点似乎就能触到少年的锐气和热血。 “在闪闪发光呢,雨生。” 青年疏忽大意,下意识转过头接受夸夸,那人温柔似水的目光防不胜防,微弯的薄唇在杨雨生眼里更是诱人。 好想亲他,好想抱他,好想闻他身上的木质调香水味,好想像那天晚上一样搂着他—— “想要什么奖励?”低沉性感的嗓音,配合上男人柔和的,予取予求的表情,燥得杨雨生浑身都热起来,半天不见都有戒断反应了。 他控制不住的想:什么奖励?我想要你,只想要你。末了暗骂一句,别勾了!别钓了!我要死掉了!马上要躺在解剖台上了!尊师重道,尊师重道! “老师,您病好得差不多了吧?我希望您下次能注意身体。” “谢谢,雨生很可靠呢。” 杨雨生干笑两声,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久久凝视着秦清说话时滚动的喉结,敷衍道,“我还没想好,再等一下吧……啊,我同学在外头等我,我就先走了。” 秦清不慌不忙地起身,“坐我的车吗?” 杨雨生起身慢他一步,抬头又和秦清的双眼撞个满怀,他今天穿的这套平驳领西装很好看,他穿什么都好看,他真好。 杨雨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坐上副驾驶的,还被后座的好兄弟提醒“老杨你系安全带啊怎么人魂都不见了被哪个漂亮姐姐勾走了?”他的心情极为毛线团,恨不得来一把火全给烧成灰一吹散了一了百了。 秦清还不嫌事大的附和一句,“雨生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孟佑亭偷偷瞄了一眼杨雨生的反应,坏笑道,“他可能喜欢像您这样的人吧?” “别找年龄相差太大的,差个两三岁就顶天了。” 孟佑亭随性道,“就要那种大姐姐的感觉嘛,你说对不对,老杨——??” 杨雨生的眼神不止停留在阴森森盯得人头皮发麻的阶段了,完全是在准备暗杀计划的阴狠毒辣,还非常有把握是不会被侦破的完美犯罪。 秦清看破不说破,轻声唤道,“雨生,”青年的眼神迅速变回干净清澈,他适当摆出老师的架子,提了提语气,“同学之间要友好相处哦。” “好的老师。” 自由切换看得孟佑亭一愣一愣的,他左顾右盼,想炒热车厢内的气氛,问东问西,“秦老师,你有女朋友吗?能不能传授一点追女生的心理学小技巧啊?” 秦清随和回答道,“比起听别人讲学术大道理,套公式,还是实际的接触交流更有效,真实。” “老师你和我们学校的老师完全不一样,完全不敢想要是有你这样的老师来给我们上课,课上会有多开心。”孟佑亭嘻嘻哈哈的。 “是吗,雨生也这么说过。” [狗头叼玫瑰][比心][蓝心][青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此处不宜转弯 第18章 真不懂事 “秦老师你知道哪家餐馆好吃吗?我跟他忙活半天要饿死了。” “待会儿一起去吃饭吧。” “好耶!”孟佑亭见杨雨生一言不发,没多想直接说道,“老杨,你平时不这样的啊。哦哦哦我知道了,果然是和我一样被那扇门给吓得久久难以——” “我要下车,”杨雨生自顾自解开安全带,平静道,“我要下车。” 秦清把车停在路边,关切地看着他,“雨生?” 杨雨生面无表情,“别管我了,开门。” 孟佑亭也打个哈哈圆场,“兄弟,你……你咋了?要下车我跟你一起,不好意思哈秦老师,他这个人就是有点——” 杨雨生直接把门带上,冷冷道,“你不是要和他去吃饭吗,一路上嚎得跟饿死鬼似的。你那顿我下次再请你吃,不给你吃撑吃吐吃满意我就不姓杨。” 下车走了一段距离,青年心怀期望地回头,没人追上来,车也开走了,秦清始终没有任何挽留的话。 心脏被下坠感蚕食,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却很陌生,周围的景观在他上学时早就看腻了,为何现在如此新,新得快要把他这个异类给排除出去。 他迈着步子,像在开拓一片无人的荒漠,在夜晚才能够大口呼吸,将心事放出来透透气:我在他心里和其他普通学生是一样的,根本无足轻重。 杨雨生在路上走着,和白门一起走着,他冷哼一声,“我总算理解你了,因为没人理解你。想要找个无人的地方永远待着,又忍不住想和能听懂自己语言的生物倾诉。不惜吵架也要掩饰自己的胆怯和不堪,不想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胆小鬼最能理解胆小鬼。” 白门响起热烈的掌声,泛白的手掌拍得发青,它摇摇晃晃跟上他,门边的手脚并用,竖着走七扭八歪太滑稽,横着走像个没牵绳的大型宠物,杨雨生笑起来,“看来咱们都被当狗遛了。” 它不服气地竖起身子,手脚灵活地伸缩跑远,杨雨生也不清楚自己跟着它走了多远。现在他们已经吃上饭了吗?交谈甚欢吗?比起性格别扭的自己,老师会更喜欢和开朗的学生一起吧? 老师会用那双手去安慰,拥抱别的人吗?会用那双唇去亲吻别的人吗? 他绝对会嫉妒到发疯。嫉妒了又能怎样,无法和任何人说出口的心意,一开始就该被画上休止符。 自己只是运气好才被留下来,无论是家里,还是在秦清那里。应该表现得无所谓吧,不让父母担心,不让老师担心。继续保持沉默,不说话就不会犯错。 白门静静矗立,白光从渐渐打开的门扉后透过来,马路上,汽车的鸣笛声也发了疯的响起。 要撞上了,汽车穿过他的幻觉,杨雨生双腿僵硬,钉在原地,他也觉得自己没救了,这个时候还在想:我还没去和他表白。 一只有力的手将杨雨生一把从危险边缘拉回来,力气很大,他整个人撞进他怀里,那人稳稳当当接住他,带他回安全地带。杨雨生宁愿是一个路过的人救了他,可还是闻到熟悉的气味,熟悉到令人想逃。 “怎么了?没伤着吧?”秦清急切地询问,拍拍他的肩膀,关心明了写在脸上,“是不是又看见幻觉了?” 老师真是很敏锐呢。杨雨生什么也没说,可也没力气离开,全身都软绵绵的,他想挖个洞钻进去,想就这样沉默着回去。 没想到秦清会主动抱住他,他的头也渐渐埋进他温暖的胸口,仿佛要为这份温柔沦陷一辈子,杨雨生双手搂住秦清的腰,放声大哭起来。 夜里风大,秦清见他穿得单薄,扯起大衣外套,将杨雨生牢牢地裹在大衣里面,隔绝外界的寒冷和带给他难受的街景,他像抱着一只担惊受怕的小狗,给他顺顺毛,秦清知道杨雨生需要安静的宣泄出来,在小狗从他怀里抬头前,他什么也没说。 “我的车在附近,想着你说过平时会在这附近散步,就来碰碰运气,”秦清递给他一张手帕,“在熟人面前展现出不同的一面,感到不自在,不舒服?” 杨雨生胡乱擦着眼泪,点点头,跟在秦清身后,手指攥着他的大衣衣角,秦清一把牵住他的手,“好凉,”指间相交,杨雨生惊慌失措想抽开,被握得更紧,“饿了吧,先去吃饭。” 杨雨生又惊又喜,话到嘴边还是有一股子闷闷不乐,“老师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温柔?” 秦清反问他,“谁以前不是个爱哭鬼?” 杨雨生气鼓鼓,“我不是爱哭鬼。” “这个世界没有电影里的超级英雄,拯救世界也好,侦办案子也好,安慰爱哭鬼也好,不能下意识去期待会有其他人挺身而出,总得有人去做这件事,”秦清笑道,“我也能从雨生身上获得前进的力量呢。” 杨雨生好奇问道,“老师也会有迷茫的时候吗?” 秦清“嗯”了一声,“生活很具体,但灵魂是无形的,容易迷路再正常不过了。” “可老师都是一副很从容的样子,让我……”杨雨生幽怨道,“让我很嫉妒。” “爱哭鬼终于肯说真心话了,”秦清没有回头,握着他骤然变倔的手就能知道杨雨生更加生气了,忍不住逗弄小狗的心,笑出来,“难道不是吗?” 杨雨生哭过的眼角被冷风一刮红得更厉害,整个人变成了水族馆的金鱼,往前走了一大步,和男人并肩而行,“那你也教教我呗。” 秦清望着前方的路,风吹得大衣衣角翻飞,“内心有坚信不疑,义无反顾的道路。” 杨雨生捕捉到男人一瞬间的气质变化,在一条遍布荆棘的远征之路上,踽踽独行,一身孤勇。广场石碑前那一抹红色划过脑海,他和她的孤傲是一种经年累月的共鸣,一致的频率、步伐、姿态,宛若互为半身。 “我所相信的——因同样的愿望,同样的痛苦而聚集起来的点点星火,终会点亮夜空,让应该幸福的人幸福起来,” 杨雨生沉浸在话语里强大的支撑力中,没注意到秦清绝不回头和豁然解脱的后半句,低下来的声音被寒风卷走,只有说出口的人能听见,“之后,我也许就该离开了。” 再次坐上车,秦清解释道,“你同学想和我一起来找你,他有胃病,不按时吃饭肚子会很痛,就先让他在餐馆等我们。” 市井路边一家小餐馆,门面很旧,深夜也有很多桌食客来访,最里头的一桌菜已经上齐,独守餐桌的青年没有动筷,左顾右盼,望见人回来了,连连招手,“可算等到你们回来啦!” 孟佑亭笑容满面,瞅见杨雨生眼睛红了,想问些什么,秦清笑着竖起食指抵在唇前,他心领神会没去问,先给杨雨生倒了一杯饮料,“大哥大哥喝可乐。” 杨雨生快步上前一把用手臂勒住孟佑亭的脖子,拿起筷子把菜往孟佑亭嘴里塞,“吃!!!” 给孟佑亭嘴里塞了四块叉烧半只乳鸽若干虾仁,好兄弟哀嚎“吃不下了!”,杨雨生才收手,在座位上翘着二郎腿,喝下半杯可乐,二氧化碳呛得他哭过的鼻子通了,又把剩下半杯喝完,余光望见秦清早就摘下了腕表,脱下大衣叠好放在旁边空座上,领带也脱了,卷起袖子拿公筷往清汤小火锅里夹菜,游刃有余。 “那边有料碟,”秦清把涮好的牛肉盛到杨雨生碗里,“诶呀,给我留几块叉烧,今天他们家生意好,最后一碟了。” “唔唔唔——嚼嚼嚼——”孟佑亭把肉咽下去,和杨雨生说悄悄话,“秦老师的气质总感觉应该去商圈的高档餐厅,现在反而有一种亲民感。” 杨雨生赞同,“嗯嗯嗯,他看起来很贵。” 秦清夹起一块蜜汁叉烧放入口中,打趣道,“你们不会商量着把我卖了吧?我可打不过两个警校学生。” 孟佑亭哈哈笑着搭上杨雨生的肩膀,“怎么可能啦,喊您一声老师,就要尊师重道嘛,”他不知道好兄弟已然尊师变质,被他一提更是汗流浃背,“老杨,秦老师很重视你,你也做点表示。” 杨雨生默默动筷吃饭,“老师喜欢吃叉烧,你还和老师抢,真不懂事。” “谁硬是塞我嘴里的?你很莫名其妙诶!”孟佑亭和他扭打起来,筷子去夹他碗里的牛肉,被杨雨生的筷子拦下,“这是老师给我涮的,你滚。” 年长者继续拿漏勺烫肉,时不时抬头看几眼打闹的俩小孩,勾唇一笑,他有一阵来得不是时候的恍惚,从眼前的氛围中打捞起少年时期的记忆。 秦清的手一抖,手背溅了很大一片热汤,迅速红了一片,起了几个小水泡,杨雨生眼尖发现了,立即进入警戒状态,“唰”地从位置上跳起来到他身边,握着秦清被烫伤的手查看,“疼不疼?”又让老板拿来湿了冷水的毛巾,细细给他擦拭,擦着擦着更担心,杨雨生拉起秦清,“走,那边有洗手池,凉水冲一下。” 秦清的反射弧有点长,反应过来时,眼里多了落寞,把手从水龙头下移开,“没事,我痛感很弱。” 杨雨生认真细致地把他的手擦干,小心翼翼避开发红的地方,随口道,“老师经常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冒失失的。” 秦清抗议一句,“我没有吧……”随后被杨雨生一句“谁冬天夜里睡屋外的?”给问得沉默,回到餐桌前,杨雨生顺势坐他旁边,拿起漏勺给秦清涮了几片肉,“接下来交给我,你别动,老实待着。” 秦清垂眼点头,“哦,知道了。” 手上动作不停,杨雨生兴致勃勃地和孟佑亭提起,“我跟你说啊,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刚和嫌疑人打完架,坐地上抽烟,感觉呆呆的。” 秦清叹气,“想耍帅结果效果不好啊……” [狗头叼玫瑰][蓝心][青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真不懂事 第19章 教学区域 杨雨生满脑子都是和秦清的记忆,“还有还有——” 孟佑亭浮夸地张大嘴巴,“哇,两位关系这么好啊。” 侃侃而谈的青年全身定住,下意识说“不是”“没有”,声音越来越小,脸越来越红,秦清淡然吃饭,不忘用手肘戳戳杨雨生,提醒道,“肉要老了。” 饭吃得差不多,孟佑亭又开始问东问西,“老师,你怎么看待师生恋呢?” 被问的老师一脸平静,身旁的学生脸上却仿佛刚被火燎过,恨不得马上捂住这丫的嘴巴让他别乱说话,转念一想,这或许是探探秦清意思的好时机。 秦清娓娓道来一个故事,是一位师范毕业后当高中老师的同学的惨痛教训,女老师和一个男同学两情相悦,只是保持暧昧就让她如飘云端,可男同学在上大学后有了新欢,并且对女老师进行很过分的冷暴力,女老师身体本就不好,请长假在家休养。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直至男同学毕业工作,她在家批改卷子时收到一封婚礼喜帖,男同学打电话来说必须请恩师到场,电话里时不时有另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她没勇气挂电话,也没勇气撕喜帖,割腕自杀失败后,她打电话问我有没有好的心理治疗机构。没过几个月,她和我说辞职了,她开始下意识在学生中寻找那个男同学的影子,但接受正规治疗后有胃口吃饭了。” “和学生谈恋爱的下场会很惨,”秦清语重心长,“老师和学生的地位关系是不对等的,很容易出现操控,剥削等等情况。再加上道德感和职业操守,绝对不行。” 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气息,善于活跃气氛的孟佑亭也没辙,静静地盯着小火锅,锅里时不时的沸腾把水位烧得很低,感性的他泪点也很低,吸吸鼻子,筷子怎么都夹不起最后一块虾仁。 杨雨生一反常态负责圆场,“这才是我认识的老师。希望另一位老师也早日康复。” 秦清看了眼手机,时间很晚了该送俩学生回学校了,杨雨生和孟佑亭一起坐进后座,你一言我一语聊起今早上课程里的知识点。 本就是学习好又好学的,热烈的讨论重新把气氛带起来,俩好学生没几句就问问秦清的看法,往往能得到中肯有用且风趣幽默的回答。 车停在校门口,两人和秦清告别,秦清披着大衣站在车旁,目送他俩安全回校。 杨雨生脚步一停,和孟佑亭说,“我还有点事和老师说,你先回去吧,” 青年转身一阵小跑,跑到秦清面前,路途很短,却还是小幅度喘着气,“今天之前,我从没把认识老师这件事与其他人说过,所以,我现在能自在地呼吸了,” 秦清没说话,身子自然地靠在车门上,双手抱胸,饶有兴趣地看青年慢慢地直起背,“我……无法做一个完全凭体感本能去欢笑去哭泣的‘真实’之人,” 像昆虫一样从内心放出触角,感知周围环境,“说话前总想着要深思熟虑,每一步都走得很害怕,担心撞到其他人,像卡在一条绳索之间,”进退两难,不停不停消耗着自我,“每一次答案都会指向去当一个‘沉默’之人——” “是您指引了我!本以为是无法越过的天堑,选择逃避,可蓦然回首,绳子不过只是一条拦路的细绳,” 那股敢于回望恐惧的力量来自无法化为实物的言语,却能支撑他翻过更多山岳。 杨雨生沙哑地喊出来,“老师是我的超级英雄!我会快点成长起来的!” 男人挑眉望他,嘴角还是那抹捉摸不透的微笑,杨雨生不知道为什么停在原地,等一个答复吗?自己想要的真的是一个答复吗?喉头紧张地滚动,腿脚开始发虚,秦清还是一言不发,安如磐石,杨雨生心中默念三个数,转身跑回校门。 秦清的声音在他转身那一刻响起,“用不着跑那么快,我会等你的。” 一眨眼,杨雨生躺在宿舍床上,复盘今天发生了什么,扯过身旁的被子蒙住脑袋,然后卷着剩下的被子翻滚起来,孟佑亭看他这阵仗连忙劝着,“哥们哥们你受啥刺激了别这样撞到墙就傻了。我有事和你说。” “说。” “我以前见过秦老师。” “?”蒙着被子的头瞬间弹射起步,在床上坐起来,“什么意思?” “我记不太清楚了,照顾我长大的福利院在一个县城附近,大概在我9岁那年,有几个高中生志愿者来帮忙。我对其中一个印象很深,像是队伍中的队长,他带了好吃的曲奇饼干,人也温柔有耐心,我记得也是姓秦,”孟佑亭拿起一旁的枕头对杨雨生敲敲打打,“你今天怎么回事发神经啊?人家秦老师对你那么好,又是去把你找回来又是只给你夹菜——” “他什么时候只给我夹菜了?” “你没发现吗?” 杨雨生扯下头上的被子,又给蒙上去,又掀起来,郁闷道,“把我枕头还我,”就像要一睡不醒般直挺挺躺下,放弃思考,“跟我没关系了,我今后不会再联系他了。” 眼尖的孟佑亭汇报发现,“你手机亮了,有人给你发消息,我去什么东西!这个备注也太肉麻了!谁啊?” 他收好手机,搂着被子啥也不想听,今天打扫现场也累得不行,放松下来很快就入睡,半夜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躺在宽敞的大床上,窗外的洁白月光静静坠入他怀里,他收紧双臂将月光锁住。 呼吸,绵长的呼气吸气,月亮怎么可能会呼吸,抱起来不算软,缩进他怀里还有点重量,一种心定的安稳,杨雨生情不自禁捧上男人的脸,吻上去。男人环住他的腰,迎合这个青涩冲动的吻,突破所有安全距离。 男人轻松从亲吻中抽身,用讲课的语调说道,“对于人类而言,月亮和宇宙一样永不消逝。” 杨雨生被亲得直喘气,脸颊染上情动的粉红,直白道,“我的月亮和宇宙都是你,寿命为期,永不变心。” “为什么不和我说你的真心话?”秦清躺在他身下,手指搭在领带上,只是松了松,杨雨生无法克制地又吻上去,捏着秦清的下巴,手掌按着后脑勺,暴力地掠夺,像是一场战役进入白热化阶段,不死不休。 杨雨生握住他的手,月亮在他掌心升起落下,辉光倾洒在两人的躯体上,他俯下身去探索月光的领域,偷偷地窥视隐秘的边界线,曲线的美在男人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都一样美好,似烟火绽放,似水波涟漪,浅尝不一定辄止,知味才有回味。 唯一尖锐的可能就只有他的心,心跳,心电图。 秦清那句轻飘飘的“过来。”摧毁了杨雨生的理智,取而代之的是沉重阴暗的占有欲,用什么办法都好,将月光撕开,蹂躏,摧毁在掌心,封锁在身下。 此刻掌控潮起潮落的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月亮,是他杨雨生,只能是他。青年疯狂地向男人索求,敬仰,师恩,爱慕,无时无刻的接触,从容面具下的真实。 青年发疯般的动作抵不过那人温柔包容的一吻,颠倒众生。杨雨生想,自己的神智在见到他的那刻起,完完全全被他纳入掌中。 身体的实感抵不过灵魂上飘来的一根羽毛,管它是什么领域的四两拨千斤,杨雨生乐意、愿意臣服于这个人,沉沦,沉沦,沉沦下去。 与谁一起沉沦? 无人。 杨雨生猛然惊醒,后半夜的天空微微泛白,他忐忑地掀开被子和睡裤,决定先起来洗个冷水澡。洗完澡他还是浑身轻飘飘的,像在做梦,躺回床上熬时间,再起身换衣服去上课。 上课下课,最近的天气都不错,配一罐咖啡提神醒脑效果更好,杨雨生蹲在教学楼外某个拐角的自动售卖机前发呆,想着今天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身旁走来一个人,杨雨生瞄了一眼,白袜运动鞋,看裤脚是偏休闲的宽松款式,可能是其他同学来买饮料,他没作声,打算等同学先开口自己再起来。 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手法极为上道熟练,揉得杨雨生不自觉发出小狗似的哼唧声。 那人轻笑,惹毛了心情本就低落的杨雨生,他想要站起来教训下没有边界感的路人,那人给他摁回去,悠悠道,“我买瓶水。你知道魏琦教授的办公室在哪吗?” “?” 这个声音一出,杨雨生的怒气瞬间消了,他抬头,那人戴着黑色鸭舌帽,一身干净利落的日常便装,不仔细看还真会误认成学生,他本来就很年轻,27岁,意气风发,年少有为,只是和青年差的8岁太过遥远。 “老师?” 秦清接过杨雨生递来的水,“在外面可以不用喊我老师,把我喊老了。” “好的老师。” “也就差个8岁,你就跟我朋友一样喊我秦清哥。” “好的老师。” “……” “好的老师。” “你有什么心事吗?” 完全是出于喊完热血沸腾的心声后第二天回过神来意识到有多蠢并且还做了心声呐喊对象的春梦,然后那个带给他苦恼的人还一脸淡定地出现在眼前。 尴尬啊!!! “没有。我给您带路。”杨雨生想起就是魏教授跟他推荐的秦清老师。来不及细想,秦清看见了有意思的东西,喊住他,“今个天气好,一起拍个照片吧?” 杨雨生木讷地走过去,比了个常见的剪刀手,秦清把拍好的照片发给他,问他怎么样,他点点头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往魏教授办公室带路,口渴喝一口咖啡,好苦。 “第一次来这里,第一次和学生拍照,”秦清淡然地抿了口水,“和你有过很多第一次呢。” 杨雨生一口咖啡喷出来,心里更苦。 到办公室门口,杨雨生弱弱地说,“就是这儿。我先走了。”然后快速转身离开,秦清摘下鸭舌帽,“你下午有空吗?” 杨雨生拼命告诉自己一定要说“没有”,到了嘴边“没有”也变成了“有空。” “后续地点导航我发你。”秦清说完就进了办公室。 杨雨生望着他衣角消失的地方发呆,他有点累了,去食堂打包一份午饭回宿舍吃,吃着吃着,没胃口继续吃,他觉得今天的天气一点也不好。 翻看秦清发给他的合照,自己的表情可以说跟个木头一样,老师还是很好看,表情,动作和穿搭都没出错。总之先存个一份,再上传个备份,电脑里也存一份。 他发现这张照片是被截过的,他俩身后的一块牌子被秦清截掉,刚好把后面的天空给截了不少,整张图的构图因此乱了,按理说老师是不会多此一举破坏美感的。极大可能是原图自己存着,把截图后的图发给他。 杨雨生好奇地回到两人合影的地方,和那块牌子面面相觑,是一块警告牌。 白底红字写着:教学区禁止遛犬。 [狗头叼玫瑰][蓝心][青心]我来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教学区域 第20章 灯火的续章 他自嘲地笑出来,昨晚那个春梦还是克制了,自己应该做得更狠,更解气。杨雨生越想越气,怎么昨晚就没在梦里干死他呢? 算了,尊师重道。 杨雨生到图书馆看了会书,一路上走走停停,绕到篮球场,见同班同学在打球,找了个地方坐下,球场上有个格外飒爽的大一女生身影,利落的短发飞扬,像云隙间漏出的阳光,潇洒的动作不输高年级的学长们。 女生反应敏捷,力气很大,迅猛进攻,毫无合作意识,被重重包围才皱着眉把球传给队友,明亮的双眼寻找新的突破口,视线却不自觉望向场外,注意力被某个人捕获,队友喊她一声,“旋桦!” 她呆愣地回头,用英气的脸庞稳当地接住了球,当即痛呼一声,手一摸脸,流鼻血了,众人顾不上打球,纷纷上前关心,陈旋桦拿纸巾堵着鼻孔,脸颊和额头也火辣辣的疼,她抬起手臂拨开人群,“我没事,你们继续打。” 她走出球场,杨雨生往她的方向瞄了一眼,熟悉的人影震得他心头一跳,秦清和一位端庄的中年女士相谈甚欢,那位女士便是给大一学生上过课的魏教授,学识渊博,谈吐不凡。 两人见流着鼻血的学生屁颠屁颠凑到面前,面露疑惑,秦清首先开口,“没事吧?魏教授,要不先送她去校医务室?” 陈旋桦只盯着秦清,语气激动,又随着某种欣慰而放缓,“真的是你……” 秦清的神情很奇怪,头一次见他连拳头都攥紧,似乎马上就会控制不住动武的冲动。 杨雨生心中警铃大作,神不知鬼不觉移到秦清身后,像狼一样盯着陈旋桦,还吓了魏教授一跳,“杨同学?我和秦教授刚才还在说你的事——” 杨雨生扛起陈旋桦的一条手臂,“同学,老师都说了你需要去校医务室,事不宜迟。” 魏教授转头问秦清,“你认识这姑娘?”得到了秦清的否定。她关切地拍拍陈旋桦的肩膀,“还有哪里疼吗?欸,你是陈队的女儿,长这么大了,” 魏教授想叙叙旧,顾虑到她的伤,给了杨雨生一个眼神,“血止不住了,先去校医务室吧。” 秦清朝杨雨生挥挥手,“回头再联系。” 到医务室,杨雨生把陈旋桦放下就准备开溜去找秦清,听见身后的碎碎念,“他今年也有27岁了……越来越厉害了……真帅啊……不愧是……” 杨雨生单刀直入,“你认识秦清?” 陈旋桦眼都没眨,“你就是我爸说的那个杨雨生?杨局的儿子,反应挺快。认识啊,但凡关注一些脑科学或心理学领域,没有人会不认识这位先生吧?瞧你的样子,你才是对他一无所知的那个。” 杨雨生冷冷扫她一眼,没多在意,转身离开,门前迎上另一个女生,肤色白皙,黑发及肩,头的两侧扎着一小串发辫,发尾简单绑起,头戴灰白色的发箍,偏棕色的双眸,睫毛很长,瞳孔比正常人的颜色淡,眼型漂亮但有些下三白,双眼下方和嘴唇右下角各有一颗痣,做什么表情都撤不掉高冷的漠视感,浑身散着解剖室的冷气。 女生的声音也凝着丝丝凉意,情感波动极小的声线,带着轻微的鼻音,阴柔又淡漠,“谁家天才用脸接球,守门员?你打的是篮球还是足球?” 陈旋桦俏皮地吐吐舌头,夹起嗓子撒娇,“小温柔,这种时候就对我温柔一点嘛。” 杨雨生对这个女生有所耳闻,经常在大体老师旁边或者空房间自言自语,传闻能看见鬼魂的法医学新生季文柔,她本人对添油加醋的传言漠不关心,懒得辟谣,被惹恼了也只是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破除封建迷信的公安局宣传小册子,来一段僵硬的朗诵,越念周围越冷,似乎真招来了奇怪的东西。 “唯物一点好吗,高中思想政治都学狗肚子里了。别乱翘思想课,水是水了点,可我见你们对传言深信不疑的样子,还是有必要开开民智,免得被骗去传销。” 某节课下课,孟佑亭偷偷告诉他,“她一次都没否认过!超级帅啊!要是真能看见鬼,开庭直接指证罪犯——” 季文柔从另一个教室走出来,“那还要你们干什么,等着失业吧。” 此刻,季文柔慢慢悠悠摸着陈旋桦的脸颊,趁她不注意,曲起手指往她脑门上弹一蹦,指腹抵在额头泛红的一小块地方,“头骨很硬,下次别用鼻子接球,流血了会变成锦丽游乐园的小丑。” “锦丽早在十年前就倒闭了吧!大火后几年,那一带全拆了重建,和你约好过了小考就去玩的,真可惜。”陈旋桦自然地环住她的腰。 “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蘑菇小屋的泡面,红烧牛肉味的,都说了游乐园卖得比外面贵十几块钱,你非说也比外面好吃十几倍,闹得陈叔把口袋掏空了都要给你买,片警一天赚的几个买菜钱全被你吃完了,” 季文柔推开往她身上蹭的陈旋桦,“别把鼻血抹我身上。刚刚听见你提起前几天的案子,”她望向杨雨生,“你好,久仰大名。旁听这么久一句话不说,是在想案子吗?” 杨雨生被戳中心事,沉默地离开,季文柔喊住他,“你能见到那五个受害者的家属吗?” 杨雨生思考片刻,点点头,她拿出一本宣传“破除封建迷信,倡导文明新风”的小册子,塞进他手里,册子里夹着一个信封,她点头示意他可以现场查看内容,“原本打算给陈叔,他手头案子很多很忙,如果你相信我——” 信封里头装着五张纸条,每一张都在开头标明了基本的人物性别特征外貌,详细到年龄和大致身高。正文内容像是弥留者的遗言和嘱托,有细致打理后事的,有不舍告别家人的,篇幅有限,万语千言,字字落在血浓于水处。 “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存折在抽屉里,银行卡密码是你生日”“别忘了吃药要用温水冲”“你想买保健品就买吧”“补习班就别去上了,晚上没人接你,妈妈不放心”。 季文柔说,“他们认为只是一次普通的登山旅行。当贪婪者掠取他人的灯火装饰自己的宫殿,你觉得会是怎样的作案动机……我的案件情报来源?你看完内容只问我这个?行,你念一下小册子的封面标语,然后该做什么就去做。” 宫殿的灯火。 杨雨生眼前浮现地下停车场的场景,一扇门数以万次的开关起合,无数的画面在香槟色的影子中重叠。 仰头望去,“咔嚓!”商场的玻璃穹顶轰然碎裂,老旧的设施沐浴于纸币的狂风里,白门叹息一声,“换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换我的旧时光走出记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秦清发消息问到地方了吗。杨雨生敲开门,双手捂着脸试图清醒些。 他一路上都在想案子,何时收到地点导航信息,何时走进这座风格现代简约的大楼,何时穿行在满是磨砂玻璃隔断的走廊,记不清细节。 一阵忧郁的钢琴声,他循着弹琴者优雅的脚印步步前进,磨砂玻璃透出一道白光,没有刺到眼睛,像一层盖在他五官上的薄纱,呼吸变成具象化的轻盈,又是一道白光,一双柔弱无骨的手遮上他的双眼,替代眼皮降下颅内的黑暗。 男人坐在一架钢琴旁,手指落下的每个音都把时间扯得悠长,像拂过一片早春的花丛,白色花苞应约绽开,并无斑斓繁华的彩色,和主人的气质一样静谧安心。 “原定计划是趁你被幻觉所扰,心力交瘁,直接进入催眠状态……恢复状态后就不一定有那么顺利。进门时路都走不稳了,还是先放松放松,睡一觉吧。” 杨雨生懵懂地睁开眼,秦清坐在对面的沙发椅上,他换上了正装,翘着腿,露出被黑袜包裹的脚踝,半梦半醒的青年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哪,放哪都会看一眼男人的脚踝,好细,一只手可以牢牢握住的细。 “醒了呀。雨生,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再一睁眼,秦清站在他身前,拿着小手电筒往他眼前一晃,第三道白光将杨雨生推入一个熟悉的空间,他站在一片辽阔的空地上,腿有点发抖,试探地问,“老师?现在是什么情况?” 秦清的声音从身旁传来,“雨生,你面前出现了一扇门,钥匙在你的口袋里,用那把钥匙开门。” 面前如约出现一道门,杨雨生拿钥匙开锁,推开门,入目是自己一片狼藉的记忆宫殿,白门热情地朝他打招呼,杨雨生的身后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白门瞬间警戒,对黑影竖起中指,杨雨生觉得有意思,把这一现象告诉给秦清。 秦清好奇地问道,“居然还有这种事?”黑影一步步靠近,白门一步步后退,被逼到角落,男人捉摸不透地笑着,“在你的潜意识里我很恐怖吗?” [狗头叼玫瑰][蓝心][青心]您的未来队友,怪力女警和通灵法医已上线[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灯火的续章 第21章 谨言慎行 白门甚至想爬墙躲开黑影,杨雨生走过去凑热闹,秦清的声音再次传来,“雨生,用那把钥匙去开那扇白色的门。” 黑影和白门保持距离,杨雨生走过去,钥匙插进白门的钥匙孔,再一打开,里头是和现在记忆宫殿布局一致的房间,干净整洁很多,各种书籍还是到处乱放。 杨雨生如实汇报,秦清接着说,“雨生,转过身,我在你身后,”黑影褪去暗色的伪装,男人站在青年眼前,温和地笑着,“你做得很好。” 好逼真,一模一样的老师! 杨雨生咽了咽口水,控制不住脸红心跳,走上前一把抱住男人,手指攀在肩头,连触感也能模拟吗,青年震惊之余不忘牵起男人的手,开心地傻笑。 与此同时,现实里的杨雨生脸颊也红了些,双手有抓握的动作,秦清起了逗弄小孩的心思,嘴角一勾,“雨生,请不要对我的意识映射动手动脚。” 被当场抓获的小伙立正了,“好,好的老师!!呃——老师是有读心术吗?” 你小子真动手动脚啊?秦清哭笑不得,又无奈地摇摇头,“跟着我,我带你去房间。” “嗯嗯嗯!”老师什么都知道,都在老师的掌控中,好有安全感! 杨雨生一路上笑嘻嘻的,视线跟随记忆宫殿里男人的背影,学着慢慢集中注意力,意识清晰地摩挲出记忆宫殿各个房间的方位,面积,像小时候玩的沙盒游戏。 “这是你的领域,你来掌握,你来定规矩,”秦清说,“打开第一个房间,你看到了什么?” 杨雨生立即回答,“好大一张双人床,”一个想法也同时产生,他掩住不怀好意的笑容,认真道,“看起来可以在上面打滚。” 秦清一愣,捂着脸憋笑,“怎么会有床……哈哈哈……”他想起什么,笑了一下就没再继续笑,严肃道,“不用管这个房间,回到走廊,打开对面房间的门,你会看见无数排整齐的书柜,上面放着很多书。” 杨雨生翻开一本,惊讶道,“全是我看过的书,这本……这本,都在这里了!” “比以前整洁很多,对吧?“ “简直不要太整洁了,还有很多空着的地方,”杨雨生兴高采烈,“不可思议,太厉害了!怎么做到的,我之前对此一无所知!天呐!” 秦清指引他拿起一本书,翻开是立体书,杨雨生辨认出是地下停车场场景中的白门,它变得迷你,既方便查看又没有压迫感,立于掌心的小模型,持之以恒地对杨雨生旁边笑盈盈的男人竖中指。 “今后你还会学到更多东西——” 杨雨生按捺不住欣喜,快步走向男人,轻轻吻上去。现实里,青年嘴角紧绷,鼻息紊乱,身子渐渐前倾,秦清垂下眸子,没有打扰此刻突兀的寂静,也谈不上疑惑,仿佛都融化在神秘的、波澜不惊的笑意里。 催眠中进入的记忆宫殿,意识映射也会有呼吸吗?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炙热而有节奏。 一吻结束,杨雨生喉结滚动,“我不会忘记老师教给我的东西的。” “雨生,你左手边有一扇新的门,钥匙在你手里。” 一声响指,在他额头前如烟火炸开,睁开眼回归现实,面前的沙发椅上没有人,他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目光也顺着那人收回的手臂,往上一抬头,秦清站在他身后,低头与他对视,垂落的发丝随着呼吸摇曳,抿着淡粉色的薄唇,像是刚刚结束一个吻。 上天啊,我是否获得了神的垂怜。 杨雨生猛地攥紧拳头,咬住下唇,他在等秦清先离开,遗憾的是每次都不会如愿,呼吸控制不住乱了,竭力稳住局面,男人却把身子俯得更下,性感的声音似一段魔咒,“欢迎回来。” 指甲快把掌心肉抠出血,杨雨生怕自己失态,逼自己低下头,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嗯,我回来了。谢谢老师。” 房间不远处摆着一架钢琴,杨雨生轻咳一声,“老师还会弹钢琴啊,好厉害。” “因为我很闲,”秦清直起身子,门外传来敲门声,是侍从按安排好的时间过来送茶点,他凝眉走过去,手握在门把手上,没拧开,把门栓开了才打开,“门怎么从里面锁了?” 回忆上涌,杨雨生急急忙忙起身,“今天辛苦老师了!我先走了!”他与侍从擦肩而过,磨砂玻璃贴心地掩护他离去的身影,下楼后在路边打了个车,给孟佑亭发信息:西区老地方。 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将悸动的心彻底抹杀。 他在一地废墟里仔细检查,一块又一块玻璃碎片倒映出他紧张而专注的神色,最终捧起一块有轻微火药痕迹的玻璃碎片,呼吸屏住了刹那,惊扰了脚边的一堆尘埃,鞋子踩出一片扇形的弧度,一种不明设备的碎片,里头卡着破碎芯片的一角。 孟佑亭姗姗来迟,还没跨进大门,撞上杨雨生疾跑的动作,他手臂一揽将云里雾里的舍友拎起来,抬手把出租车司机给拦下,上了车飞速给老陈发消息。 两人到了市局里头,孟佑亭才想起嚎一句,“不是哥们,哥们,哥们——!” 老陈睁着黑眼圈,瞟了一眼物证袋,挠挠头,“小朋友,你可真会挑时间……不过他都认罪了,证据链很完整。” “可是还有疑点!” “案子破了就行,我还有别的工作。你挺厉害的,我原打算过几天闲了再跟你说这件事……喏,这个你看看。” 杨雨生接过老陈递来的文件,“优秀市民表彰?” “提供重要线索,协助警方三天之内破案。你看看能不能加学分……”门口传来阵阵骂声和哭闹声,老陈垮着脸揉揉太阳穴,“唉!受害者家属来了,吵着闹着要见嫌疑人。尸体其他部位都找到并且拼好了,冲击力还是很大,我看了都胸闷,更别说他们的家属。你少听点,晚上做噩梦的。” 一个老婆婆坐在地上泪流满面,周围人怎么扶都扶不起来,哭到声嘶力竭。杨雨生的心也跟着揪起来,紧随其来的是无法形容的压抑,自己的分析推理承载了沉甸甸的人命——命运。 话说出口等同于覆水难收,他回想起也是在这个地点的发言。场景重叠,将过往轻佻的勇气彻底碾压的,是生命的肃穆。 老陈点了根烟,“从现在开始学习谨言慎行吧。虽然我也跟我闺女说过,她完全不当回事。” 信封握在手上,杨雨生低头想了片刻,走到老婆婆旁边蹲下,将纸条塞进她手里,然后起身,一张,两张……五张。 大厅内喧闹的声音消失了一瞬,受害者家属里有年轻人,老人,小孩,老婆婆取出挂在衣领的眼镜戴上,小孩问年轻人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年轻人摇摇头,摇出眼眶内失控的泪水。 杨雨生最后一次在现实世界看见白门的幻影,它矗立在人群中,一只中年男人的手轻柔地拍拍老婆婆的肩膀,从门上拔出一根钉子,钉子流出红色颜料,它在人皮上写字:妈,好好吃饭。 他对它的恐惧真正烟消云散。 老陈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单独和杨雨生聊天,“刚说完要谨言慎行,算了,你还年轻。回头可别忘了好好谢谢你的老师,他看人很准……说起来他的来头也很大,你可不能辱没师门啊。” “可以和我详细说说吗?” “四年前,他在国外留学期间联系上当地警局的警长,协助魏琦教授的团队翻译犯罪学和心理学的书籍。那个警长专业水平过硬,给我们这些缺少理论学习的人见了见世面,” 老陈换了个站姿,靠在墙上,“好像是叫……加雷斯·布朗·格雷?听说秦教授和警长在A国合作破过一些案子,对办案流程很熟悉,他来引导你是再好不过了,” “啊,这罐咖啡给你,原本打算熬夜的,现在可以明天再写报告,还能回一趟家里洗澡吃饭,多谢你了。小朋友,趁现在上学还能经常回家,多和家里人聚聚,家和工作的地方都能休息,但心安处永远只有和家人在一起。” 孟佑亭识趣地在外面大门等他出来,“哟,优秀市民杨雨生同学!” 杨雨生把咖啡塞进口袋,一拍他的肩膀,“走,请你吃饭。” 吃饭途中,杨雨生给颜小爻打了个电话,活泼动听的女声响起,他话到嘴边卡了壳,半天蹦出来一句,“妈,晚上好。” “真是少见,小雨给我打电话了!吃晚饭了吗?在学校开心吗?累吗?如果和寝室的同学聊不来,可以申请外宿住家里……” “在吃了,挺开心的,不累,下个月课才开始变多,和舍友关系挺好的……没什么,就,就是有点——”杨雨生扭捏了半天,结结巴巴地说,“想你了,妈。” 手机上方弹出一条银行卡的消息,显示有五位数入账,杨雨生懵了,对话那头的人激动不已,声音顿时变小,“天呐!我忘记把这句话录下来了!咳咳!” 她整理好情绪,继续道,“小雨,是因为最近发生的案子,觉得治安不好很害怕吗?我没问你爸什么情况……什么什么门?记得破案也很快,过几个小时就发通告了。” [蓝心][青心][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谨言慎行 第22章 什么逻辑 杨雨生安静听着,不自觉勾起嘴角,“我才不怕呢。”接着闲聊几句有的没的,挂了电话,回到餐桌前,拿起筷子夹菜都带着轻松惬意的雀跃。 第二天上午下课,季文柔找上他,纤细的手里拿着本比砖还厚的专业课课本,平静的表情下是用力到显出青筋的手背,杨雨生还以为她是来找他打架的,时刻担心她会不会有投掷动作,这一大本砖头砸下去少说也得六级伤残。 季文柔淡淡道,“谢谢你,他们说你把纸条送出去了。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吗?人也行,案子也行。” 杨雨生说了秦清的名字,她点点头。陈旋桦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搂住季文柔的脖子,“在说什么呢?”厚重的知识“啪”的一声打在她的脸上,季文柔垂下拿书的手腕,陈旋桦皱着红红的小脸接住下坠的课本,“我的鼻子昨天刚流完血!” “毕业入职游乐园吧,我会给你捧场的,”季文柔捏住陈旋桦的鼻子,浅浅笑着,“怎么比昨天红了?” 他加了两人的联系方式,按日程计划到图书馆看书,临近傍晚到操场负重训练跑步。 想起老师的体格,老师的怀抱,卷起袖子露出的小臂有锻炼的痕迹。 老师对他的催眠确实很有用,神智相比以往清醒多了,胸口也不闷了,类似深度睡眠后的自然醒,也有了使不完的劲。 这都是老师的功劳。 怎么样才能让老师留在他身边呢? 回到宿舍,其他两人出门了,他和孟佑亭重新分析起案子,“……出于某些目的制作作品,上交给谁……可能是为了钱或者投资……新闻媒体的曝光时机也很可疑……太过巧合了……” 听到案发第二天直接去询问嫌疑人,孟佑亭快把奶茶的吸管咬烂了,“哥们,你玩闪击战啊?” 杨雨生晃了晃小袋子里的芯片碎片,“我在现场找到了一张芯片,受损严重,无法获取里头的信息,但能证明徐枫盛的确是在某人的指引下前往穹顶,芯片可能是某种通讯设备的零件,远程通信可以为幕后凶手作不在场证明……案子已经结案,他们认为这是没用的东西……我会一直查下去的。” 讨论最后无疾而终。 手机震动,睡眠很浅的青年迷糊地点开手机第一条消息,时间显示凌晨三点,季文柔发来的。 醒后不久的睡眼朦胧瞬间被文字敲醒,钟声在脑袋里响起的频率“嗡嗡”的盘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很危险,很恐怖,最好离他远一点,不要和他有任何接触!” 杨雨生眯起眼睛看,睁大眼睛看,横看竖看,躺着看坐起来看,一头雾水,怎么没一个词是能和他的世界无敌清纯小白花老师沾上边的。 也没回复,只当这位热衷于反封建迷信的法医同学半夜癔症犯了。 说的也有道理,秦清在他心中是非常危险,非常恐怖,让他非常想离他远一点,就此没有接触的人。 每一次都做不到。 闲暇时间,季文柔双手捧着一个排球,先放在陈旋桦头顶,球挺稳的,再放到杨雨生头顶,球一下就掉了。 她总结得出,“杨同学的脑袋比较圆。” 陈旋桦甩了甩头发,“我昨晚刚洗的头!” 杨雨生问道,“为什么要发那条消息?” 季文柔惜字如金,“你的要求。” “你从哪里获得的情报?” 季文柔翻出一本宣传小册子,举在脸前,“你相信我,我相信你。” “你说话能说全吗?” “说了,说了沉默,和你一样。” 杨雨生:“……” 季文柔:“……” 陈旋桦喝了一口摩卡,“你没回她手机消息?” 杨雨生打了句“收到”发给季文柔,刚打完字就忍不住吐槽,“这是什么逻辑?” “小温柔的逻辑,礼尚往来,改改已读不回的毛病吧你,”陈旋桦细细品摩卡的味,“还是多加点方糖好。” 季文柔说,“我不能辨别出他们是否撒谎,所以无法百分百保证信息的可信度。” “他们?” “没能入土为安的人,或是还有心愿未了,”季文柔原地抛了抛排球,“比如说,那个上了新闻的碎尸案,五个死者里有一个人,我问他名字时,他撒了谎,他其实姓祝,他告诉我,在徐先生进入房间前,他就已经死了。我很想去问陈叔要尸检报告,按理说有一人的死亡时间会比其他人要早一些。” 杨雨生立即反驳,“不可能,老陈说五个死者的死亡时间在同一区间。” 纤细的手将排球高高抛起,橙色的排球在空中自由落体,女生淡漠的眼里,有无数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全都被吸入她的瞳孔里。 陈旋桦探出手接住排球,当作篮球拍了拍,“我老爹不相信小温柔,抱着她在危言耸听的态度,连带着我也不信。从业二十多年的老刑警,你说他会把真实信息给一个警校大一新生看?” “他们对秦清的评价有好有坏,”季文柔对杨雨生说,“他做过一些事,不管真假,我都觉得很奇怪。你能怀疑那些说辞真是太好了。” “做过什么事?” “他杀过人。” 杨雨生冷着脸,“我不信。” 陈旋桦一口摩卡喷出来,“我的妈呀,这也太离谱了。别说你了,我也不信啊。” 季文柔还是淡淡的,“陈旋桦,你咖啡喷我排球上了。” 冬天的小雨绵延了大半个月,天空乌沉沉的,落到地上的雨水也没多少,来到世间满目的空空荡荡,只剩孤苦的寒风钻进耳畔,似幽灵的啼哭。 停在路边的车里,老刑警开了一边车窗,点了根烟,圆木般的黄黑色手指搭在边上,抖抖烟灰,差点让一颗雨滴浇灭那簇火星,烟嘴递回唇边赶忙吸了两口。 一旁的青年快速翻看一遍卷宗资料,手指用力揪着纸张,“为什么不和我说门上的尸体进行过低温处理,无法确认更具体的死亡时间!?” 老陈尴尬地挥挥烟雾,咳嗽两声,“这是因为……案件细节不能随意透露出去。他的作案动机已经被定为仇杀了,每一个受害者都和他有仇,受害者并不知道这家旅行社的老板是徐先生。” 老刑警挨个念受害者和嫌疑人的渊源,念到一个人名时顿了顿,杨雨生点出他拗口的原因,“他本来姓祝,后面改姓了。” “你怎么知道?”老陈匆忙地问了句,也没再接着问,“平时和他熟的都叫他原名。祝瑞轩,我认识他,当年纵火案闹得惊天动地,祝家派过来和警方交涉案件的人,在祝家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清点完纵火案的经济损失之后,听说他在祝家不再承担重要事务,死了也只有直系亲属来认领,没多大排场,也算虎落平阳了。” 此次喊杨雨生过来,是警方在祝瑞轩的尸体里发现了一张塑封的照片,五个死者在山腰处的合影,冬天的中午,天气晴朗,他们的笑容阳光灿烂,只有祝瑞轩的脸上被画了个红叉。 “凶手重回第一案发现场再现作案,提到当天下午祝瑞轩说身体不适,就让他在民宿休息,民宿有他的人盯着,不用担心人跑掉。 徐枫盛的精神状态并不好,为确保万无一失,选择用毒药,祝瑞轩的毒理检测报告和其他四人一致。他对接下来的作案细节记得很模糊,认为是他在房间标配的瓶装饮用水里下了毒。 冷藏尸体的地方是西区旧商场附近的食品冷冻库,商场开业时和冷冻库老板有合作,随着西区发展变缓,虽然不知道徐先生冷藏的是什么东西,但老板需要这桩生意。结案后,徐枫盛变得疯疯癫癫的,无法交流,” 烟头落在车外的一滩浅浅的雨里,火焰被水洼掐灭,“这案子真的没那么简单。” 有人在指导徐先生作案,并且掩盖自己的罪行。 杨雨生问道,“拍摄照片的是旅行社的人吗?” “我去查了旅行社当天的行程和负责拍照的摄影师,员工说是临时工,男的,年龄在25到30岁左右,平时戴着墨镜和帽子还化妆,员工听声音听出来的,没有地方口音。名字是假名,电话打过去是空号,地址也是已经拆迁掉的民居,人间蒸发掉了一样,” 老陈凝重道,“你觉得指导徐先生作案的人,和当晚让他从楼顶上掉下来的人,是同一个吗?” 杨雨生没有立刻回答,他嗅到了另一起案子的味道,看似毫无关系,无人关心的角落处,那股卷着浓烟和灰烬的气味呛得他皱了皱鼻子,转而问起,“帝王大厦纵火案到底有没有幸存者?” 老陈挠了挠后脑勺,有些苦恼地说,“有。一个小孩,在防火柜里发现的,吸入过量浓烟导致昏迷,救出来后抢救无效死亡了。凶手还没着落,你爸就先把这个消息告知出去,‘纵火案没有幸存者’,成为了这个案子最惨痛,最让人记忆深刻的一笔。” 一团迷雾扑面而来,怀着查明真相的人走近,再走近,还是在迷雾的边缘徘徊。 永远无法靠近迷雾中心的火光。 [狗头叼玫瑰][蓝心][青心]小文柔和桦姐甜甜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什么逻辑 第23章 敌暗我明 “怎么又把自己整医院来了?”女士发问,她早有预料,问句中的疑惑清淡如水。 “留白的信息给大众揣摩的空间,一张简笔画能催生出没头没脑的虚构和推理,混淆视听。民众没有受到强烈的视觉冲击,恐慌的记忆和影响不长……今晚的新闻是你安排的,” 没有开灯的病房内,清冷傲气的女声多了一份阴沉,她坐在病床对面的椅子上,看了一眼手机信息,“破案也很快,以凶手的下场威慑其他意图模仿、想借此投奔DF的人。” 病床上的男人靠着床头,床头柜多了一束鲜花,他静静地凝视一朵向日葵,“短期预热,作为开端的小小波澜。正义的一次先行胜利,将来也会立于不败之地。” “不会整个案件都在你的谋划中吧?” 他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半睁的眸子里藏蓄一片深不见底的漩涡,睫毛在黑暗中透出更深的阴影。 无力地抬起双手捂住脸,遮住快要溢出来的悲切,“突发事件。若我能及时发现并干涉,不会出人命。我不希望会有如此沉重的代价,五条人命啊……” 女士没有接着谈论案子,直接打断他的话,“别自责了。” 她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每次都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听我的,不许乱内耗。” 他的一只手继续扶着脸,另一只手臂伸直,手指比出两个数字,“目前的问题有二,徐枫盛是从哪里获取的DF情报?是否说明DF的势力早有渗透?当务之急是要把小老鼠从暗处揪出来,徐枫盛老奸巨猾,没透露出有用的情报,线索在查明接头人那里断得干干净净。” “下饵了吗?” “难,那人和我都在暗处,只有公安在明处。” “你最近不是和一个警校学生走得很近吗?” 秦清果断拒绝,“我希望那个孩子一辈子平安无忧。” 女士点点头,简短地答道,“行,”随后进入正题,“计划照旧,少年案和清洁工我盯着呢,阳昙说教徒那边安抚好了,影响扩散不大。祝家近年来的小动作越来越多,你也多小心。” “枣禾,”秦清放下双手,露出疲惫但欣慰的笑容,江枣禾双手抱胸,丝毫不掩饰锐利的目光,准备洗耳恭听,还是那股化不开的刻薄劲儿。 他笑着摆摆手,“没什么。” 江枣禾问他,“你到底是怎么遇上这个案子的?” “还记得我们高中时期探险城市废旧建筑的事情吗?”秦清点开一条帖子,把手机递给她。 江枣禾顺着标题念起来,“旧商场探险指南……” 她的脸色变得极为微妙,“你是小孩吗?喜欢当探险家?高中在疗养院没玩够?少去偏僻无人的地方——哼,你的倒霉也在我的预料之中,和你出去探险总能碰上糟心事。” 秦清沮丧低头,“下次不带学生去了,他被吓到了,是我的错。” “下次记得戴安全帽和护目镜,”江枣禾把手机丢回给他,偏过头,“我没有担心你。” 江枣禾走到他床边拿了一颗苹果,借着窗外的城市夜光削苹果皮,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插上一根牙签,塞进秦清嘴里。 她扯下几张纸巾擦手,又朝床头那束灿烂的花扬扬下巴,“小年糕来看过你了?” 秦清笑得更温柔了,“她把花放在琴盒里,吓了我一跳呢。她说这家医院不像暖冬住的那家,隔音不好怕打扰到别人,不能给我演奏曲子了。” 提起那位友人,他落寞地垂下头,“暖冬最近状态还可以,发病的次数少了很多……他很讨厌我吧,上次也说我多管闲事……” 江枣禾冷哼一声,窗外无机质的夜色衬得她的红色西服更为冷艳强势,“他要讨厌也是讨厌我这个狠狠扇过他耳光臭骂他一通的人,你算老几,” 她打算揪起秦清的衣领把他的负面情绪摇掉,考虑到病号的脆弱,忍着手痒,不紧不慢地监督他把整盘苹果吃完,“总有一天……哼,林暖冬不是会被莫名其妙的精神疾病打败的人。咱们高中时他跟个多动症似的,物极必反了,” 轻蔑的咂舌声没有浮夸的高音,全然是当作平稳叙述事实的逗号使用,却足以让对她陌生的人产生精神过敏般的恐惧和心悸,“对了,别瞒着我一个人去找他,要是他还敢发神经病跟你动手,看我不抽他,抽成陀螺丢外面跳芭蕾。X的,疯狗一条。” 秦清实在吃不下了,“听见枣禾用这种气势说话,我——唔!” 最后一块苹果快速塞进他嘴里,江枣禾完成一项工作似的拍拍手掌,“别想转移话题,小把戏玩了十多年,腻不腻啊。喂!别装死,起来!有阳葵的消息没?” 男人陷入了今晚最长的一次沉默,江枣禾站在病床旁边,无奈地收回希冀的目光,“算了,阳昙跟我打包票她肯定活着。她想回来会自个儿回的。律所还有事,你记得多喝热水。” 女士甩下最后一句话就潇洒转身走了。 秦清想起还没给杨雨生发个消息,他的校外好学生为了查案还是很用心的,不清楚课程多不多,基本上随叫随到。 男大学生青涩紧张地绷着表情,秦清却看见他身后的小狗尾巴摇得飞起,逗一逗还挺有意思的。 他算着日子,飞往国外出差还有不到半个月时间,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无聊的空闲日子刚好拿小狗打发打发,杨雨生也是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比他真正的学生要聪明多了。 “……可以请您不要吊着我吗?” 秦清的头又开始痛了,想了一个晚上都没想明白,他到底干了啥能让纯情男大学生像个被始乱终弃的小媳妇,委屈巴巴还躲进被子里哭。 发了一句“好好休息”过去,秦清躺在床上,想着是不是该给好学生一点奖励或者礼物呢,激励一下,正向引导,光是口头表扬可没什么重量。 “Mon élève préféré.(我的得意门生)” / 市中心的交响乐团音乐厅,名流云集。 首席小提琴手入场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她身穿一袭无袖的黑色长裙,高洁典雅,有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另一颗与她双眸一样瑰丽的石头作为装饰,落在被柔软的布料缠着的腰间。 “那位小提琴首席是现在祝家家主候选人的女友呢,真有排场,看来早晚也是祝家人。” “祝二少爷在外头摘花惹草还少吗,不过我看还是这位首席更漂亮,中欧混血吧,五官太优越了。” 闪光灯和快门声打断了两位女士的闲聊,男人压低帽檐,低头致歉就走了。 女士们旁边的中年男人烦躁地说教道,“安静点!我对你们真是疏于管教了!身为祝家人,等待演奏开始的平静也是家教的一环!” 女士们调整坐姿,微微点头,等待中年男人移开注意力,转身就重新叽叽喳喳,“还想学秦家人呢,他们的家教八百年前就比我们严了,一代代传下来,据说喝个茶都要走十几道用茶程序,累死了……” 走到漆黑的角落,镜头对准端坐在乐团中的小提琴首席,无边的黑暗正隐隐向她涌动。 她敛起轻松的神色,演奏就此开始。 “咔嚓!” / “白色的门啊,你是一座宫殿的大门,你体型不大,样貌丑陋,但神明不会计较你在世间的形态,更何况,你的血腥与丑恶都是世人强加在你身上的欲念。” “白色的门啊,我痛斥你的罪行!不反抗而染上的猩红是不能辩驳无罪的铁证!” “白色的门啊,我宽恕你的罪行!剥去人皮后的你洁白无瑕,早日回归真我吧!” “神明来指引,神明来拯救,来拥抱你重回最美好的时光。愿你虔诚!愿主宽恕你!” 幕后,他脱下厚重繁琐的礼袍和头冠,里头是简单的衬衫和西裤,他问身边的仆从,“他什么时候过来?当老师当上瘾了?” 他没等仆从说话,也不屑于将别人的话入耳,大步大步离开大教堂,言语间满是厌恶,“我讨厌那扇门。” [狗头叼玫瑰][蓝心][青心]我来哩,接下来就是日常(好像一直在写日常(汗) 这几个月整体会来一个大修文(针对开头两个篇章!因为感觉代入感和冲击力不是很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敌暗我明 第24章 一个名字 杨雨生睡得早,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那天在医院的事。 也醒得早,手背盖在额头上,梦中朦胧走入现实却无比清晰。 药瓶里的滴答声,床上人的呼吸声,青年凑近想摸他额头,体温降下来没有,手悬在秦清红扑扑的脸侧,收回去吧,心里的声音劝他,保持正常距离吧。 昏睡中的秦清皱了皱眉,脸颊往杨雨生的手掌上靠,他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温热的脸颊枕着他的手掌心,眉头骤然舒展开。 世界被按下静音键,杨雨生的心脏跟什么破铜烂铁一样发出敲锣打鼓的声音,不知是喜是丧,试探性问了一下,“老师,您醒着呢?” 秦清睡得很安详,炙热的呼吸喷在杨雨生的手腕上。 杨雨生便真以为他睡了,望着病房里的其他物品发呆,没注意到床上人偷偷睁开了一只眼睛,又懵懂地闭上。 青年感知到手掌心睫毛的颤动,心知肚明,少顷,杨雨生再次唤道,“老师,请您给我一个留在您身边的机会。我……我想成为像老师这样的人。老师,我不会走的,您做个好梦。” 他听见他虚弱的呢喃,薄唇上下开合,道出一个名字,“枣禾……” 两个字,一个名字。 青年的某一部分正在急速坍塌,他真切地望见两人间的漫漫长夜,如旧守候吧,守候到振聋发聩的两个字,心情是没有心情,早在把一切搞砸后就不再配拥有心情。 说放下是假的,说有别的心上人是撒谎的,干净的心从最初的相遇就不再干净,他不想去找女朋友,他不想永远和他是师生关系。 “怎么办啊……” 不能留在老师身边了,他一定一定会给老师添麻烦的。 掌中人的呼吸越来越平稳,杨雨生确定他安然睡下,抽开手掌,很烫,像一块烧得火红的铁烙在上面,他失魂落魄地到陪护房的床上躺着,手背搭在眼睛上。 掌心的温度迅速传播,随着心动一同蔓延四肢百骸,原本是热的,逐渐变温,最后是让他蜷缩身子,钻心发痛的凉。 两个小时后,杨雨生睁开眼,再去看窗外,一条又一条的火烧云在蓝紫底色的天空游走,溢出的丝丝缕缕,剪不断,风一吹,也散了。 夜幕趁机步入,拢着风撕咬着,深邃的靛蓝底色后,风的痕迹在云的残骸里。 饿了,午饭没吃,杨雨生从床上起身,堆积在心口的郁结随一个不记得内容的梦消散了不少。最终没有选择去最近的医院,而是在老师的建议下回了市中心。他看了一下秦清的状态,烧退了,松了一口气,披上外套出门买晚饭。 附近吃的挺多,小时候他来打针,记得颜小爻特别爱吃的一家车仔面,这个紫荆人遇上同为紫荆人的老板,老乡见老乡,当即攀谈起来。 店里突然放起容希的歌,老板说自己是她的粉丝,颜小爻神秘兮兮地摘下墨镜,鸭舌帽下的容貌不改风华绝代。 老板漫不经心吐露遗憾,“歌好听,人又靓,演技好,人品好,什么都好,是不是经纪公司对她不好,她才息影退圈呢?” 她摘下鸭舌帽的动作一停,思考片刻又戴回去,此后经常点这家的外卖,她吃,杨皓鸣跟着吃,他吃着吃着就开始推理菜谱,做出来的成品味道和店里差不多,于是在杨皓鸣没空做饭,颜小爻又嘴馋时,她才点外卖。 杨雨生过目不忘,过耳不忘,听见颜小爻兴奋的一句,“我的粉丝就是有品!”那是她离开紫荆定居内陆的第七年。 用餐时,她用出演过的电影的一句台词称赞菜品味道很正,声音语调一模一样,无可挑剔。 老板在店里忙着,在他们走出店门前不自觉地提起那部电影,一瞬恍惚回到往昔年华,店员喊他,他如梦初醒,又投入生活的忙忙碌碌。 杨雨生走进这家店,老板在后厨忙活,厨房窗后露出的一小撮发茬尽是花白,他打包带走一份鱼丸车仔面,到隔壁粥店打包一碗皮蛋瘦肉粥。 他拎着东西,目之所及都是高楼林立的街道,十几年前是没有这般光景的,十几年前他也没有长到这么高,颜小爻常说他出生在一个好时代,遇上良机的时代。 爸爸妈妈在小小的自己身旁聊天,手牵着手散步。 忽然间,长大的他身边也有了一个可以牵手散步的伴侣,那只手曾撑在他后背,曾搭在他肩膀,曾抚在他发顶,他不会认错,更希望认错,转瞬即逝的幻觉,唯有真心永远炽热。 还是想和他出生在同一个时代。 课间,同学们围在杨雨生身边讨论徐先生的案子,热热闹闹地发表自己的看法,你一言我一语把杨雨生吹捧成了神探。 换作以前,他会把这些吹捧当成对他父亲的阿谀奉承,会为沾沾自喜而内疚自厌,现在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悄悄改变了。 直面罪犯,孤身进入商场与嫌疑人对峙,胆怯的影子被堂堂正正往前走的步伐掩盖,再回头,他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杨雨生平静地接受了同学们的夸奖和善意,谈了些大家想听的破案细节。 他自认为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大家却面露惊讶,说你变了,之前从不理睬我们的。 即便走出了父亲的阴影,杨雨生还是不想被当作人情纽带。一个没课的下午,他走出校门,看见熟悉的车,车窗摇下,颜小爻摘下墨镜,朝他一笑,“小雨,上车!” “妈?你怎么来了?”杨雨生坐进车里,推测道,“家里出什么事了?” “我还想问你出什么事了呢,突然给我打电话,听起来受了天大的委屈,”颜小爻吹了个口哨,“走!带你去玩!” “你不是在北方出差科考吗?” “今早五点飞机落地,今晚九点起飞,”颜小爻看了一眼后视镜,“我回来看你你还不开心啊,还是说你下午有约了?” 杨雨生更郁闷了,“没有。我没有受委屈。” 颜小爻当场戳穿,“你这小子每次有心事就鼓起腮帮子,像水族馆的金鱼。和你爸一样,平时普通地绷着脸和郁闷地苦着脸是有区别的,他的眉毛会拧得紧一些,你反而有种糟糕的心情和面部肌肉一起放松的感觉。” 如此怪物般的观察能力!紫荆影坛的大满贯影后好恐怖! 颜小爻见他满腹心事,在心中搜刮能放松氛围的新鲜事,于是聊起最近的科考项目: “很多很多年前,那么大一颗星星掉下来,在地上砸了个坑,落下了它在地球一日游的邮戳。最近几年,很多国外的探险团队也经常来那附近,陨石坑附近的植物长得还挺好哦。星星来围观地球,落地却被地球人围观,是不是很有意思?” 杨雨生皱起眉,“别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哄我。” 颜小爻笑了,“跟你叔叔学的啦。” 在市中心的商场下了车,他上次来是和秦清吃法餐,颜小爻戴好墨镜和鸭舌帽,穿得简约不失时尚,惹来杨雨生的吐槽,“退圈息影二十多年了,还有人认识你吗?” “有一次没戴墨镜被人认出来,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现场变成粉丝见面会,给商场安保忙得够呛,事后问我大型线下活动怎么不报备,还上热搜了。诶呀忘了,你不看娱乐新闻的。” 杨雨生好奇一搜,瞠目结舌,“那天的市中心非节假日大堵车问题根源是你啊?” 颜小爻伸手抬了抬墨镜,四十多岁保养得很好,化了淡妆,美人在骨不在皮,微微一笑倾众生。 女士稳重中不失活力,不好意思的投去一个wink,“我这么受欢迎真的非常抱歉,”她稍稍打量了一下一脸无语的儿子,“应该送你去电影学院,可惜了这脸和身材,遗传什么不好非遗传我的脸,” 她双手叉腰,“你表情管理太差了,学一下你爸,瞪都能把嫌疑人瞪死:看着我的眼睛!坦白从宽!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又在说哪部参演过的电视剧台词了,杨雨生习惯了她的跳脱,目光淡淡地在商场各个商铺游移,来都来了吃点东西吧。 忽然,熟悉的身影看得他心口一跳,更别提男人身旁还站着一位女士,锐利冰冷的气质他不会认错,是那天下午站在遗址广场石碑前的人。 两人举止亲昵,还同吃一个冰淇淋桶,秦清拎着女士的包包,和她并肩走着。 女士发现秦清故意放缓脚步等她,脚步一顿,抬起膝盖朝他的膝盖弯顶过去,秦清熟练躲过,她又小腿一横直接踢过去,“照顾谁呢?”然后踩着高跟鞋走在男人前面。 那个女生是谁啊?!!!! 杨雨生面无表情,实际内心快要爆炸了,气得牙痒痒,“离他远一点——” 一个超大桶的冰淇淋递到他手边,颜小爻见他不拿,硬是塞进他手里,“没人和你抢,吃吧宝贝,妈不许你羡慕别人……不想吃?那你干嘛一直盯着人家的冰淇淋看啊。” 杨雨生更难受了。 [狗头叼玫瑰][蓝心][青心]把之前缺的给补上先[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一个名字 第25章 拼写困难 两人坐扶梯上楼,女士往楼下望了一眼,“刚才有个长得很像容希的人。” 秦清少见地失了沉稳,“什么!???” 手机恰好收到杨雨生的信息:老师,我想好要什么礼物了,请我吃一顿饭吧,餐厅你定。 女士一把给他从扶梯出口扯过来,以免挡道,“看什么呢那么出神。”秦清收起手机,“没什么。” 约定好吃饭的下午,杨雨生在图书馆待了很久,窗外的夕阳洒在书页上,指尖翻动,似乎有阳光烘出的暖意,思绪回到案发那天下午,那家餐厅,那个人。 他不打算赴约,连叛逆也要从“不听话”开始,他承认自己是个喜欢闹别扭的小孩了。 用这次的爽约,把之前发生的种种一笔勾销。 约定的时间是五点半,还有两个小时。 那句不明意思的法语至今萦绕在心,难言的冲动,杨雨生心想,学一种已知的语言,它早就躺在词典里供人探访,被无数人解析,释义。 一个人内心的话语,比它简短,却比它复杂,他想要知道,发音拗口,拼写困难,他还是想要知道,是怎样的评价? 他搜集来图书馆所有和法语有关的书,男人的发音标准,一遍又一遍回荡在他的记忆宫殿里。 “我最喜欢的学生。” 或许他得解剖数万次自己的心脏,才能可悲地寻出一次告诉他“勇敢点”的跳动。 他不知道,那一次不可思议的跳动,持续了一辈子。 杨雨生看了眼时间,七点半了,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图书馆,戴好头盔坐上摩托,风驰电掣,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路绿灯。 来到赴约的商业广场,头盔都没来得及摘,掀了眼前的头盔面罩,满大街找那个身影,他迟到了两个半小时,老师是个守时的人,不可能等他等那么久。 他连给他发条消息、打个电话的胆子也没有,没有正当理由的失约,杨雨生懊悔地停驻在原地,像一条贪玩跑出去,回头发现主人不见了的小狗,落魄又可怜。 有人在他身后喊他,杨雨生悲伤得啥也听不见,那人见他没反应,心想认错了人,走进奶茶店买了两杯杨枝甘露,越看杨雨生越眼熟,可是人戴着头盔,在奶茶店门口远远地又喊了一声,“雨生?” 杨雨生后知后觉回头,秦清穿着黑色大衣站在奶茶店门口,眼里带着惊喜,“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我去买了奶茶——诶!” 小狗又哭又笑,“是老师啊!!!!” 杨雨生大步大步飞奔过去扑进秦清怀里,但是小狗对自己的实际体型心里没数,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在秦清眼里就是狂躁头盔人虎视眈眈地扑过来,气势上吓了他一跳,他瞬间张开双臂接住杨雨生,“怎么了?跑过来没绊着吧——” “咚!” 头盔对秦清的额头打出了暴击伤害,眼前一黑,他感知到自己是躺着,醒来时正接受着奶茶店里其他顾客的注目礼,还有哭红了眼,嚷嚷着“对不起!老师你不要有事啊!”的学生。 一袋冰块敷在额头,秦清有点头晕目眩,他从杨雨生的腿上坐起来,“我刚买的东西呢?”他喝了口杨枝甘露,甜味让人回忆起往事,“我读书那会儿还只有碗装,现在的杯装喝起来更方便了。” “老师,你没伤到脑袋吧?” “这家的杨枝甘露很不错,我和朋友经常喝。” “周四下午四点二十五分和你在一起逛街的朋友吗?” 秦清:“???” 杨雨生解释,“那天我和我妈在附近。” “什——!?”秦清目瞪口呆,握着的奶茶都险些掉了,“令堂……会来这里逛街吗?” 秦清带他走进预约的餐厅,拿出蓝牙耳机,给杨雨生戴上一个,耳机里传来熟悉的前奏和歌声。 杨雨生:“??!” 秦清一只手捂着下半张脸,耳朵隐隐约约红了,“我……我其实是容希女士的粉丝……” 杨雨生问,“只有我知道吗?” 秦清回答,“嗯……我的学生里只有你知道。” 杨雨生意识到,自己拿捏住了是否能被称作把柄的东西,接着问,“你是因为我妈妈,才对我那么照顾吗?” 秦清摇摇头,“先是在网络论坛上回答你的疑问,之后魏教授来问我能不能给你一些课外指导,你很出色……” “你对我做了背景调查?” “……”秦清表面毫无波澜,心里暗想,这孩子今天怎么咄咄逼人的,“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 杨雨生又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老师,你和你女朋友是什么地下恋情吗?瞒得也太好了。” 秦清微微皱眉,“我没必要和别人解释,这是我的**。” 杨雨生小手一摊,故作叹气,“是是是,我是别人。” 秦清喝一口奶茶压压惊,杨雨生打好了小算盘,装出一副纯良的样子,“老师喜欢我妈妈那种类型的啊,她十六岁出道,您喜欢甜美活力型的美少女?” “……”秦清头一次发现最爱喝的奶茶竟如此难以下咽。 杨雨生笑起来,少年的肆意就如脱缰野马,他总算能心安理得地用漂亮的脸为非作歹,“放心吧,我下次去学校找您,绝对不会和其他同学透露您是我妈妈的粉丝的。老师喜欢闪亮亮的打歌偶像吗? 完全看不出来呀。为什么只有我一个学生知道呢?特别好奇原因呢。” 秦清明白杨雨生真正想问的是什么,松了口,“我和她不是恋人关系……暂时不是。” 杨雨生几乎是要趴在餐桌上,下巴枕在交叠的双臂上,抬眼往上盯着秦清看,亮闪闪的眼睛没一点坏心眼的颜色,委屈巴巴道,“老师,您说话声音有点小,别人听不见。” “我和她不是恋人关系,”秦清正色道,“她是我的高中同学。还有,我是容希女士的电影粉。” “噢——”杨雨生故意把语气音拉得很长,看男人的脸色逐渐染上羞赧的淡粉,“老师把**说给我听了。” 口舌的音节重重落在“**”上,青年舔了舔唇,侵略性的目光掠过男人的手腕,衣领之上的喉结,抿紧的薄唇,小巧的耳垂…… 侍从端上菜肴,秦清拿起刀叉,淡淡道,“你今天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 “我没想到老师会等我。” “我不是说过了吗。” “我记得的,永远不会忘记的。” 无论是那句法语,还是你的“**”,你这个人,你的一切,杨雨生控制好笑容的弧度,“老师要对我负责哦。” 那天起,杨雨生来学校找秦清的频率明显增加了,学生勤学好问是件好事,秦清很欣慰,在他真正手底下做学术的研究生却不太开心。 男学生常常恶狠狠地瞪来旁听的杨雨生,“你是哪个项目的负责人?” 杨雨生心如止水,“我不清楚有什么项目,但秦清老师是我的负责人。学长,你们申请导师之前还要过考核吗?好辛苦哦,不像我,秦清老师第一眼就看上我了。” 秦清在台上讲课,窗边跳进来一只大橘猫,门口钻进来一只狸花猫,同学们在座位上“咪咪,咪咪,你好可爱啊”“学长学姐过来旁听了”的唤着。 大橘猫摇着长条偏胖的身子,肥嘟嘟的脸盯着讲台,第一跳没能跳上去,秦清一把将它抱起来放上讲台,口袋里拿出猫条喂它,狸花猫驾轻就熟地爬到他肩头,窝着打呼噜。 秦清继续讲课,学生在台下笑和拍照,“我们学校老师身上长猫了。” “每一只都是我带去绝育和打针的呢。”秦清抚了抚大橘猫,学生之间一下涌起开心的氛围。 下课后,秦清点了两位同学留下来聊事情,其中一个正是看杨雨生不爽的男学生。 “……不用担心,推荐信我写好了,乔恩教授也是我的导师……父母那边沟通好了吗?第一次离家那么远……和你们推荐几家学校附近的餐馆吧,我读博时经常吃的……” 男学生打断道,“我有机会和老师一起去吃吗?” 秦清微笑道,“你在学校会交到新朋友的。” 男学生突然走上前抱住秦清,似乎也在秦清意料之中,他平平淡淡,连手臂都没抬,“怎么了?” 男学生红了脸,“老师!我喜欢你!” 秦清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都研究生了,不需要老师捞你了吧。你成绩优秀,处事稳当,乔恩教授经常会在下午四点钟喝一杯摩卡,记得提醒他别加太多方糖。” 旁边的女学生反应过来男学生的不对劲,也跟着抱上去圆场,“老师!我们会想你的!” 秦清这才抬起双臂拍拍两人的背,“都是我的骄傲,期待你们在新研究的表现。” “学长学姐加油哦!”青年靠在教室的门上,灿烂的笑容看得男学生恨不得冲过去揍他两下,青年今天穿了件黑色冲锋衣,版型好看修身,显得他的体格更加健壮,顶着一张人见人爱的脸,说着最欠揍的话, “祝学长学姐学业进步,事业有成,在那边找到稳定工作,三年五年才回来一次也没问题哦。” 秦清哭笑不得,“你呀,可别翘课来找我,我会去问魏教授要你课表的。” [狗头叼玫瑰][蓝心][青心]我来了,定食篇和哑弹篇要施工挺长时间,国庆能出是最好的(加班加点,长按为作者助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拼写困难 第26章 属于我的 杨雨生双手抱胸,“学长学姐你们评评理,秦老师昨天还和我一起吃晚饭,今天就嫌我烦了,怎么那么坏啊。” 男学生和杨雨生之间剑拔弩张,秦清温和地笑着,“走,请你们喝咖啡。” 杨雨生跟在秦清身后,听见女学生和男学生在他俩身后小声嘀咕什么,闭气凝神仔细听起来。 女学生:“你干什么!这里是学校!你想让秦老师丢工作吗!脑子坏了?!” 男学生:“他其实对谁都一样……根本没有接触到他真心的机会……” 女学生:“……他就是这样的,看起来很温柔,实则冷得想让人发抖。早点放下会比较好,你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他还是一心只关注学业。” 男学生:“我不甘心……” 杨雨生迈了三大步跟上秦清,手臂一伸搭在他肩膀上,往自己的方向拢了拢,压低声音,“老师,我想要奖励,上次你答应我的那个……礼物归礼物,奖励是奖励!” 秦清没推开他,平静的脸上看不出破绽,只当他是撒娇,“行,你说。” 那只手握住秦清的肩头,几乎快把他整个人纳入怀中,杨雨生低下头,鼻尖蹭过男人的发丝,细嗅发香,眼里盛满了恃宠而骄的愉悦,额头抵在秦清的脖颈一侧,语气轻松,难掩笑意,“我想想——” 杨雨生偏过头,冰冷的目光攻向身后的男学生,阴狠毒辣,充满对怀中人的占有欲,会把所有觊觎他珍宝的人撕得粉碎,盯得人心里直发怵,话说出口带着开玩笑的意味,悠哉得和目光的主人判若两人。 “不知道要什么奖励了,那就不要好了。” “都答应你了,说吧。” “有老师的态度就够了,”杨雨生松开手臂,笑得非常懂礼貌,“老师对我那么好,应该是我给老师送礼物才对。” **裸的挑衅气得男学生火冒三丈,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女学生全程憋笑,手指戳戳男学生,“别气了,他就一小孩。” 到了咖啡厅,男学生决心要扳回一城,主动去把咖啡端过来,端到杨雨生面前时,杨雨生突然伸手来接,他图个省力,立即把咖啡放下了,底座没人接住,热咖啡一下洒了大半,杨雨生急急忙忙托住,保住了咖啡杯,烫得手指红了。 “好烫!”杨雨生痛呼一声,“是我没能及时接住,最近训练有点累,对不起啊学长,吓到你了。老师你不要怪学长。” 秦清带杨雨生到洗手池用凉水消肿,回来后杨雨生傻呵呵笑着,“老师的手真好看,没想到这回轮到我犯迷糊了,看来还得多跟老师学习一段时间。” 男学生面如死灰,心合计了:死小子!怎么没烫死你呢!! 秦清拿起咖啡杯,尝了一口,“喝个拿铁品出茶味了。” 咖啡喝得心里暖洋洋的,杨雨生享受着秦清时不时关心的视线,顺理成章提出,“老师,能送我回学校吗?” 坐上副驾驶,久违的座位! 杨雨生回想那男学生吹胡子瞪眼的失态表情,嘴角咧得大大的,秦清坐上驾驶座,他迅速做好表情管理,乖得人神共愤。 小学时送出去的旧雨伞还躺在车门处的凹槽里,杨雨生提起,“老师,我能看看那把雨伞吗?” 秦清把旧雨伞递给杨雨生,却怎么也不肯放手,牢牢握住这个年代久远的小东西,而他本人毫无察觉,低声喃喃道,“不要夺走它。” “老师,我就看一下,不会拿走的。” “真的吗?你不要骗我。” “见你这么宝贝它,我很开心哦。算了算了不拿你东西了。” 秦清木讷地点点头,“嗯,这是我的东西,”随后他洋溢着无比的幸福和满足,“我有了属于我的东西。” 我想让他永远幸福和满足下去。杨雨生帮他系好安全带,软下声音,“老师又开启犯迷糊的模式了。” 秦清出神地握着旧雨伞,有一瞬间,男人无坚不摧的外壳裂了一道缝,像掀开一块痂,无法痊愈的伤口潺潺流出某个时刻的无助和脆弱。 杨雨生没有来由地想说些话,“我也属于你。” 他转过头,秦清茫然地看着他,被这句话唤醒般,意识变得清明。 老师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可爱,杨雨生不想错过他每一个未曾见过的瞬间,换算成时间,不过是一粒尘埃大小,尘埃会累积成花泥,栽培爱意的花种。 在杨雨生的手掌心,温度从未消散,第二颗心脏名为“一见钟情的延续”,花圃在他日渐庞大华丽的记忆宫殿正中央,高耸繁华的玻璃穹顶下,青年虔诚地单膝下跪,亲吻它的枝叶。 / 秦清去办点事,很晚回来,这边冬天挺冷的,他披件很厚的大衣都还觉得冷,瞥见自己家门口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人,外套单薄,几乎要缩成一个团。 他一下子就认出是谁,走过去拍拍那人肩膀,“雨生,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啊。”杨雨生抬起头,清亮的双眼直直望他,坐久了有些僵,摇摇晃晃站起来。 秦清笑着扶稳他,把自己的大衣披在他身上,抬手拢了拢衣领,拿出钥匙开了门,“等了多久?” “不久!”杨雨生抓着自己身上的大衣,朗声道,“为了老师,等多长时间都不算久!” 秦清的手背贴上青年的手背,测了□□温,估摸着这孩子等了他蛮长时间,杨雨生反手握住男人的手,冻得冰冷僵硬的手指连弯曲都难,那只温暖的手意外地没有挣扎,手指轻柔地揉搓他的指节,把温度一点点传过去,从指尖,到掌心。 男人的手同其他成年男性的一般宽大,却格外瘦削,薄薄的皮肤之下,血管和指骨安静地卧着,一旦做出些什么动作,像是启动了最精准的仪器,各个部分配合得极其漂亮。 青年的手仰仗于傲人的身高,十分修长,仅看手背,用力时青筋虬起,充满爆发力的美感,手指内侧却肉肉的,经过锻炼后手掌比较厚实,牵起来很舒服。 厚实的大衣也保留着秦清的体温,从心底里油然而生的暖意飞速蔓延,支撑起青年把蜷缩的身子慢慢舒展开,近期勤于锻炼的身体愈发矫健有力,弓起的背部缓缓拉直,看起来比男人高出半个头。 “还冷吗?” 我和他牵上手了,杨雨生低着头脸红,“老,老师……你……” 秦清心想这孩子真可爱,伸出另一只手贴在他后背上,带他进家里头,“想吃点什么?” “不用……”杨雨生嘴上硬撑,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响。 秦清给他倒了杯热水,又端了盘点心,“你先垫点肚子,我去给你煮点吃的。” “不用不用了!我怎么能麻烦老师!这些点心够吃的!” “吃点热乎的,待会儿睡觉踏实,”秦清在脑海中搜索适合当夜宵的菜品,“你有什么不吃的吗?” “没有没有,老师煮什么我都吃!” 秦清看了眼冰箱,他近些日子很少在家里吃,食材还是上次江枣禾来家里暂住时买的,思量片刻,最终做了两样菜,一份鸡蛋面和一份银耳羹。 “时间来不及,不然给你多做几样菜,慢慢吃,”秦清把碗筷摆好,“下次你来,提前告诉我一声,我煲个汤。” 秦清背过手去解开围裙绑带,杨雨生抢先一步移到他身后,替他解开围裙。 “有劳你了。” 杨雨生手里解着围裙绑带,眼里全部是面前人黑发中夹杂的几根白头发,微微偏头看向他的侧脸,衬衫领子下的修长脖颈,流畅的背部线条,解开绑带前,双手悄无声息地搭在他一直想用手指测量的部位。 好细的腰。 再往下,是被西裤包裹的臀部,头顶灯光合适地落下,臀部撑起西裤上一块挺翘的亮面,他用拇指和虎口大概比了一下大小和起伏角度,暗暗惊叹。 他舔舔唇,“老师一看就很好吃。” 秦清坐在桌子另一头,淡淡地笑着,“那快吃,别饿着我的好学生了。” 乍一看只是一碗普普通通,偶有亮点的鸡蛋面,奶白的汤色不淡不油,金黄的蛋花甚是诱人,葱花在旁点缀,面条偏细,筷子一拨,底下藏着几片纹络清晰的牛肉,看得杨雨生两眼发光。 而银耳羹,甜淡适中,入口是银耳胶质的滑腻,红枣自带的些许甜味,圆圆的莲子炖得软糯,一嚼一抿差不多就化在口中,还有几样少见的食材。 杨雨生含泪吃完,此等美味是任何菜肴都比不了的。 他刚吃完,秦清就准备好了给他的那套换洗衣物和睡衣,接触到杨雨生愣神的目光,秦清脚步一顿,“今晚不住我家吗?” 他激动地站起来,“住住住!……我是不是太麻烦老师了。” “你明天有课吗?有课就早点睡。” “老师你不吃吗?” “回来路上随便吃了点……对了,这个给你,”秦清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这是我家的备用钥匙,以后有事,你直接进家里头等我就行。别像今天这样在外头忍饥挨冻。” 青年接过钥匙,钥匙静静地躺在掌心,他好似生出了第二颗心脏,觉得这铁制的钥匙在跳动,自己手腕的动脉也在疯狂突突跳,手指拢起,抓住那份悸动不已的心意。 他道出学生身份的那句感谢,“谢谢老师。” [狗头叼玫瑰][蓝心][青心]拿铁绿茶上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属于我的 第27章 闪回 陈旋桦问杨雨生,“你能不能活泼开朗一点啊,一天天板着个脸的。” 青年低头看手机,一遍又一遍在同一个聊天界面刷新消息,陈旋桦瞄了一眼,被备注名肉麻到了,一下就猜出那人是谁。 孟佑亭朝陈旋桦疯狂眨眼,“嘘——别打扰他了,失恋了!” 季文柔提着一袋冰淇淋走过来,一个甜筒递到杨雨生面前,“新的案子,有进展吗?” 他把头埋得更低,最终把身体缩成一团,“他宁愿回复别人的消息,也不愿理我。” “是吗。甜筒要化了,除了冰箱,谁也拦不住。” 杨雨生接过甜筒,委屈地吃起来。 孟佑亭好奇问道,“什么案子?” 陈旋桦挖了一勺三色杯,“擅自遗弃纯情小狗案” 杨雨生的脸色冷到能给甜筒续一下命,“你才是狗。他学生说他去国外做学术研究了,一去就是几年……但他什么都没和我说。” 课变多了,学业越来越忙,杨雨生还是偶尔用备用钥匙去秦清家里找他,目光翻阅过书架上的各种学术刊物,一本一本全都储存进记忆宫殿。 下次见面一定会有很多共同话题可聊,总聊案子太不浪漫了,而且是秦清跨专业跨领域,向下兼容自己。 秦清会不会不回来了?是不是在躲他?上次的事情做得太过了? 慌不择路的杨雨生在手机上把该道歉的事情全都道歉了一遍,秦清没有回复。 杨雨生躺在沙发上发呆,心想,要保持开朗也太难了,他选择把开朗留给喜欢的人。 等待的时候也是积蓄开朗能量的时候,等老师回来了,他要先表示出很生气:为什么不告而别?!我不想听你解释! 然后等老师过来抱抱他,说:我回来了,不气不气。 接着,他要把所有的开心和开朗都给他。 以此来抵御见不到他的一分钟,一小时,一天,一个月,一年,两年…… / 两年后,紫荆之旅。 容市长说,“紫荆是我梦想中的最完美的宫殿,希望你能去看看。” 人品极差的外公可没说紫荆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 怀着怎样的心情与一名国际通缉犯合作,枪口抵上他的太阳穴,却是威逼他戴好头盔,杨雨生慢悠悠地骑上摩托,“我只有内陆的驾驶证,待会儿要有阿sir拦我要看我驾照怎么办?” 男人转身两枪打中追上来的地头蛇小弟,“我替你开路。你就当做身后有阎王爷在追,往前开就行,人质。” “好吧阎王爷,你扶稳了。” 弹射起步,身后人一头撞上他的后背,闷哼声淹没于周遭呼啸的风声,混乱的枪声四起,肾上腺素飙升,他兴奋喊道,“你太幸运了,我明年才正式上岗!不然一脚油门马上冲去局子,人赃并获——” “我敢打赌,你不认路!” “不要欺负大陆游客啊!” 老实说,那男人莫名其妙晕倒后,杨雨生挺想把他移交给当地警方,给他朋友涨涨业绩,手上的布条捆得不紧,一挣就开了,临时找的落脚地方房间逼仄,只够放一张铁架床,一张有点年头的椅子。 男人在昏睡中皱着眉头,杨雨生坐在床头,体重压得铁架床吱呀乱叫,男人没有苏醒的意思。他摸上他的额头,有点烫,男人翻了个身,慢慢蜷缩成一团。 杨雨生把椅子搬到床前,静静等候他醒来,男人手指微动,眼还没睁全,掏出枕头下的枪指着杨雨生。 杨雨生朝床头的瓶装水扬扬下巴,“要不要喝点水?” 男人望向地上的布条,轻轻叹了口气,“怎么不跑?不怕我杀你?” 杨雨生不疾不徐地分析道,“枪声响了七下,最后一颗打中了最后的追兵,太巧了,你分配得恰好。事发突然,你并不清楚对方为何与你结怨,不愿升级事态,瞄着肩膀没下死手……” 男人流露出赞许的目光,“你算得倒也清楚。有没有想过我有备用弹夹?” 杨雨生自信地靠上椅背翘起长腿,“临时抢的枪,哪有备用弹夹?” 男人心服口服把枪放下,长长舒了一口气,去拿床头没开封的瓶装水,喝了一口,心情轻松了不少,笑着揶揄道,“跟谁学的。” “我最喜欢的一位老师。” 男人喝着喝着呛了一口,咳嗽不止,“你这老师不走寻常路啊,还有教这种的。” “不会举一反三,当不成好学生。” “你真的可以出师了。” 陌生人的赞叹越发勾起他对那人的思念,杨雨生起身开门,“家里人还在等我,就不当人质了,你好自为之。” 男人在他关门离去前,悄声道了句,“谢谢。” 他没有立即离开,靠在楼道的墙上陷入深思,纠结地抚上额头。长得完全不像,声音完全不一样,可背影太过熟悉,气味也一模一样,也是巧合吗? 自己就像是被男人计划好的那七颗子弹,听得见风吹草动,看得见抬手方向,但在曲折猜疑里看不清真正的轨迹,慢慢绕进看不清的漩涡。 “老师……” 他一定是太想他了。 某个夜晚,某个商区,某条街道,某家酒吧。 吧台前,杨雨生不在乎周围灯红酒绿的氛围,前来搭讪的人在他煞气毕现的眼神中讪讪走开。 他身旁坐着一个人,长相普通,仪态散漫,披着一件外套,能看出身材很好,烈酒一杯接一杯下肚,喝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居然还能稳住说话的语调,“你跟踪我啊。行,喝一个!一醉解千愁!” 杨雨生滴酒未沾,迷蒙梦幻的灯光下,男人的黑发有些长,脑后扎了个小辫子,嘴上说着“一起喝一起喝”,青年跟酒保点酒,又第一个跳出来说,“给他来杯无酒精的。” “干嘛?” “给他来杯果汁,小孩喝什么酒。” “我都快毕业了。” “小学毕业也不能喝。” “……大三。” “幼儿园大班三班?”男人被杨雨生气鼓鼓的表情逗笑了,“你是金鱼吗?” “别喝了,我老师说过量饮酒对身体不好。” 男人端着酒杯,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漆黑的眸子稍微清醒了些,“有吗?真的吗?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不会再去信什么老师老师的了。” 一句话把杨雨生惹毛了,“不许说我老师坏话!” “哈哈哈——你那个老师在你眼里什么形象啊,那么宝贝他。” 青年的眼睛亮起来,仿佛装了两颗迪斯科灯球,滔滔不绝,“课教得好,人超级好,非常温柔体贴……”他打开了话匣子,恨不得用记忆宫殿储存的所有歌颂美好的诗集来形容那位老师。 男人听得乐了,飘忽的眼神时而落在吧台前的艺术摆件上,时而落在造型独特的酒杯里,听到太过于离谱的地方,抬起手腕,用酒杯里荡漾的酒液遮住嘴角的笑意。 杨雨生兴致盎然,“亲起来也很软,抱起来也很舒服。” 男人呛了一口酒,“你说的这个老师男的女的?” “保密!” 男人有点失落,一个眨眼间收起多余的情绪,继续听杨雨生吹捧着,他放下酒杯,仍是善于倾听的作态,但没有先前那么上心。 “感觉他平时好累好操劳,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多大人了瞎操心。” 杨雨生眼里是藏不住的温柔与缱绻,“总是老师在照顾我,我也想有一天能照顾照顾他。” 男人举起酒杯一口闷,“尊师重道!好!” “所以——我打算等他回来就去追求他!我一定会让他认可我!喜欢我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男人几乎要把肺给咳嗽出来,好不容易停下来缓了缓,喝懵的脑子一遍又一遍回放杨雨生那句似开战宣言的话语,“……要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呢?” 叽叽喳喳的青年蓦地沉默,像一只被主人丢弃的淋雨小狗,“他……他不喜欢我的话……” 男人追问道,“你会觉得你的努力都是白费功夫吗?”话刚说出口,男人也陡然安静,苦恼地扶着额头,后悔说出这种话让小家伙伤心。 “我努力不只是为了能让他看见我,我有我自己的人生规划和目标,”杨雨生坚定道,“很累,很辛苦,很危险,但选择这条路,我从没后悔过!” “守护万家灯火,多好的一件事啊。” 他久久凝视着杨雨生,察觉到实在盯太久了,收回目光吧,又不自觉偷偷多看几眼,青年的内核是光芒万丈的火焰,不加掩饰,却更能够直观感受到动人与美丽。 谈及那个人,青年的语气渐渐平淡,他其实很难过,思念和爱意在心里逃窜,“他是我第一个最喜欢的人,今后可能会遇上另一个喜欢的人,但也不会有现在这种感觉了。被拒绝了也当不成朋友,更别提师生……我希望,我唯一希望的……工作中没有他的身影就好。” 守护万家灯火中有一盏是他就好。 孤注一掷啊,男人嗤笑一声,摇摇头,却完全没有嘲笑的意味,入喉的烈酒像是加了眼泪,苦死了,他明白这孩子会哭,经常哭,还会带着目的来哭。 也无比希望杨雨生立即大哭一场,他也能心安理得地递给他一张纸巾,说些安慰的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狗头叼玫瑰][蓝心][青心]我来啦,把宫殿篇发完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闪回 第28章 疯狗与亡灵 “我现在已经能深深地爱上一个人了,也已经能承担起另一个人的人生。有时我会想,两个人在一起会吵架,有分歧,一个人也可以走下去,可以活得很好。” 杨雨生的笑容愈发自信和坚定,“一个人的独处一眼望得到头,两个人的并肩可以去往任何地方。” “当我陷入迷茫,总会想起那只温暖的手,他会有迷茫的时候吗?每每遇见他,总是从容不迫,可靠得让人安心。我每次想着:要努力去帮老师的忙,以支撑起他的全部为动力——” 男人笑着喝了口酒,“真是傻。” “当一个傻瓜没什么不好的,”杨雨生直白道,“我就是喜欢他啊!” 男人也来了兴致,“你那位老师现在在哪高就啊?听你说的他好像不在你身边。” 杨雨生老实道,“问了学校里的人,他去国外做课题研究了。” 男人心里不好的预感又升上来了,“……什么专业?” “心理学。” “警校的专业应该还有个前缀吧?” “不是,他是其他学校的。”杨雨生迅速反应过来,他从没透露过自己的学院,他不动声色,继续观察男人的动作。 “呃,我先走了——”男人马上起身,喝懵了左脚绊右脚,身边一直保持安静的少年接住他,瞪了一眼杨雨生。 杨雨生反手握住男人的手,他总感觉哪里不对,违和感?熟悉感?直觉? “小孩,我劝你早点放弃吧,完美无缺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 “我又不是因为他完美无缺才喜欢他。” “……” 突然想把心里的话全部说出来,“我也不奢求什么,只是想继续待在他身边。” “你先放手。” 杨雨生蹙起眉头,握得更紧。 男人抗拒着与他对视,“你的老师,温柔体贴,优雅体面……不会是我这种人,来路不明,持有非法武器,还有一堆人追杀,又半夜喝成个酒蒙子……” “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男人不敢置信,回过头,脸色阴冷下来,确认一遍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冷笑一声,“身不由己?”又自嘲地笑出来,“身不由己吗?你还远不能出师啊。” 青年沉下声音,隐隐有着怒意,“你究竟是谁?怎么对我的老师那么感兴趣?” “你救过我一命,我不想计较今晚的事,再不放手,我身边的小家伙可不会放过你。” 杨雨生火气上来了,“那就来试试啊?” 男人掏口袋的动作逃不过青年锐利的目光,掐着他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拽,男人借力甩开被控制的手腕,身法敏捷,从杨雨生身侧逃开。 杨雨生没急着去追,从他俩开始谈话起,另一拨人就对那个男人虎视眈眈,把他当作了搭讪被拒的路人,见男人离开,也火速跟上去。 这一带的街道地图他记得很清楚,闲庭信步,考虑到种种可能性,一个黑暗的小巷子里,影子拉得很长,足以成为高耸的城墙,堵住男人的出路。 杨雨生偏头看了一眼男人身后倒地的那拨人。 “挺厉害啊,亡灵。” 对他而言,涉及到自己老师的,都是红线。 “可能会威胁到老师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体格,力量,蛮劲,技巧,两年来,青年的成长远远超越同龄人,他将其归功于无数个“执念”诞生的瞬间。 杨雨生灵活应对,试探的几下拳脚,他洞悉出亡灵的出招习惯,抬起手肘佯攻面中,实则左腿蓄力,斜上发力直攻腹部。 亡灵竟改变近战风格,全部防下,借力打力,一掌拉开两人距离。 亡灵对他的攻击仅限于自卫的防守,按捺住发力迅猛的腿脚,甚至让杨雨生近了身,刹那间,熟悉的气息掠过鼻尖,青年的战意忽地消散了,他也只迷糊了半秒,抱住亡灵,意图屈膝顶他的小腹。 亡灵的肩膀往他的方向依赖地靠了靠,手也搭在他身上,却没有下手,任由杨雨生轻轻松松打得他弯腰脱力,痛苦地呕出刚才喝下肚的酒。 青年的尾音带着调笑的嘲讽,“喝酒喝懵了?” 亡灵没有躲闪,压下全部的声音,平静得奇怪,手掌颤抖地抚在杨雨生的后背,完全没有攻击**。 直至被杨雨生甩到墙上继续打,也只是举起双臂作出防御姿态。 接下来一拳,杨雨生感觉到亡灵有在认真了,于是兴奋起来,战意重新汹涌,更加不留余力,一脚把亡灵踹进一堆杂物里,亡灵倒在一个铁架上,磕到了脑袋,意识瞬间空白耳鸣,只看见杨雨生在附近翻找什么东西。 “既然我救了你一命,你这条命就是我的了。无论如何都要从你嘴里翘出老师的事情。” 杨雨生四处翻找适合审讯的工具,没找到合适的,踱步到亡灵身边,见他大口大口呕出鲜血,没有丝毫怜惜之心,抬脚重重踩在肩膀上,有层次地施加力道,亡灵终于嘶哑地喊疼,他收回脚,低头瞟了眼,亡灵的肩膀被一根细长的铁钉贯穿,血流不止。 “这么不经打啊,可别死了。” 亡灵冷笑一声,“真有意思……是我轻看你了,杨雨生。” “知道我名字?也好,等你进急救室,也记得报上我的名字……啊,在停尸房报也没事,缉拿国际通缉犯,生死无差。亏我还相信你有苦衷,一直没提。” 他拉起亡灵被铁钉贯穿肩膀的那条手臂,用力一扯,钉子抽离了肩膀,鲜血淋漓,流了满地,血肉撕裂的声音都比亡灵的声音要响亮。 杨雨生很好奇,“你是不会感觉到痛吗?” 亡灵哈哈笑起来,狂妄得不可一世,“和你这条疯狗比起来——”杨雨生单手掐住他的脖子,举他起来,临近窒息,亡灵偏头吐出嘴里的污血,笑得诡谲,“你那位老师,是不是姓秦?我认识他……” 杨雨生不敢相信,慌张和恐惧漫上他的整颗心脏,似乎被从头顶浇了一桶冰水。 居然能在一个通缉犯嘴里听到秦清的名字,还有就职学校的名字和职称。 “你说得对,我是身不由己——我有办法能联系到你的老师!” “!?”杨雨生震惊得松开手,短短几秒的晃神,亡灵沙哑地喊道,“伊安!!” 少年从身后袭来,杨雨生转身防守,脖子处传来一下刺痛,亡灵眼疾手快,给他注射了麻醉药物,抬起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过度饮酒对身体果然不好。” 杨雨生咬牙切齿,“你骗我。” 亡灵笑得云淡风轻,“兵不厌诈。” 今夜,头顶的高楼俯瞰芸芸众生,骤然飘来的海雾席卷半座城市,它野心不止于停息港口,楼层的霓虹像是蒸腾了水雾的玻璃,高高悬挂在市民,游客,所有对这座城市慕名而来的人头顶上。 月光照不进小巷,自然的权柄已完全被人类的趋光性创造替代。 路灯幽幽,潮湿的水汽混着男人身上的血腥味钻入鼻腔,他孑然一身,站得挺拔,无法抑制地能嗅到其骨子里的血性和傲气。 他本质并不温柔,走进迷雾,锋利到能豁出一道口子。 重新睁开眼,杨雨生想不明白,亡灵为什么不还手。 他毫无怜惜地用最野蛮的方式拳脚相加,拥他入怀也只盘算着如何挥出下一拳。 抚上他后背的颤抖的手,温度和触感非常亲切。 躺在杂物堆血流不止,空洞的黑色双眼,似乎被他渐渐逼近的身影填充了什么。 铁钉深入骨髓,亡灵嘴唇颤动,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混着鲜血咽下去。 杨雨生想起来了,那是一种痛彻心扉的哀。 而后发生了很多事,他做了个梦,只是个梦,理所应当的梦。 那个人真的回来了,抱着他温柔地安抚,“没事,雨生,我在呢。” 他不记得自己如何回应他,梦里的秦清完美复刻现实里的性格,惹得杨雨生气极反笑,“又来了又来了,我们现在在做的是师生间该做的吗?” “紧急避险。” 伴随急促的喘息声。 做了什么?不重要了,一个荒诞的梦。 与在山顶俯视这座城市的高高在上感不一样,这间房间之下就是最繁华的地段,他看得见,伸出手指,也摸得着斑斓的灯火。 一条条辉煌规整的大道,叫不上全名的地标建筑,不会考究是出自哪国建筑设计师之手。 它们凛然地站在这片土地上,是现代文明最强壮的树干,权力,财富源源不断地向它们集中。 匆忙的玻璃后看不到人,来往的身影构不成“一个人”的轮廓,它是整个体系的一部分。 落地窗边,杨雨生听见他的呜咽,“好疼。” 戴着眼罩,跪在地上,膝盖磨红,他选择触碰男人贴在玻璃上的手。 十指相扣。 男人停止了片刻的挣扎和呜咽,咬下唇承受,杨雨生贴在他耳边低语,“这风景衬你。” 抓心挠肝的渴求,手腕,脚踝,无法控制的目光,不该越过的红线。 宽容的拥抱接受了龌龊的我。 催眠,整理,记忆宫殿,再到巨大的玻璃幕墙,把人的真心照个通透。 “每当我与你共处一室,我都会不自觉锁上门,焦虑而迫切地等着你发现……我连你抱着的猫咪都无比嫉妒。” 其实,其实,无数个其实,掩盖在我的伪装之下。 是否催动今晚梦中的你,与我一并带上混乱的假面,寒暄几句,虚与委蛇,察言观色。 “我揭露的是真心,我害怕你的真心,我害怕亲密之后是疏离,”他低下头,深深埋进秦清的颈窝,“你会和我说,你会充满怜悯地说:我不讨厌你。” 说得我又该把那颗心脏藏进阴暗的沙发椅缝隙,等待你再次将我催眠。 “我希望……我希望着,如果有一天,非得划分界限的那一天,处刑我这颗心脏的人是你。” “再一次摆出师长的威严和正确,打磨我的爱意吧。” 即使未来还会遇上其他喜欢的人,迟钝的神经,再也不会有锐利的棱角划破心口的痛意。 被蒙住双眼的男人侧过头吻他,唇舌纠缠,耳鬓厮磨。 杨雨生环着他翻了个身,秦清幽怨道,“好累……太累了,好渴……” 他低下头去和杨雨生索吻,轻笑一声,“你睫毛刮得我好痒。当老师说自己很辛苦,很累……正是学生表现自己的时候哦……” 接着他又叹出一口气,今晚值得他叹气的也太多了,“我不想动,虽然多是你在动……我躺着也累,趴着也累,你抱抱我好不好?” 杨雨生幸福地抱住他,“老师什么也没干但也辛苦了。” 秦清一边含糊不清地“嗯嗯嗯”,一边抬腰,长长的尾音跟着腰腹一并发颤,“多说一点,我爱听。” 杨雨生想,他可能永远也忘不掉从秦清的颈窝里嗅到的……浓浓的血腥味。 只是一个梦。 假的,假的,假的。 一定要记住的那个名字,是谁? 老师绝对不会这样,老师绝对不会这样,老师绝对不会这样,老师绝对不会这样,老师绝对不会这样,老师到底是谁,老师绝对不会这样,老师绝对不会这样,老师绝对不会这样。 那只是一个荒诞的梦境。 已经过去了两年,你在哪?已经过去了两年,你在哪?已经过去了两年,你在哪?已经过去了两年,你在哪?已经过去了六年,你在哪?已经过去了两年,你在哪?已经过去了两年,你在哪? 最难理清的逻辑。 不对,不对,不对。 迷宫与宫殿的区别是什么? 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结局不该是这样,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 那只是一个荒诞的梦境。 你会忘掉,你会忘掉,你会忘掉,你会忘掉,你会忘掉,你会忘掉,不要开门,你会忘掉,你会忘掉,你会忘掉,你会忘掉,你会忘掉,你会忘掉。 若宫殿无你便是迷宫。 《若宫殿无你》完 [狗头叼玫瑰][蓝心][青心]雨仔还是吃到了[坏笑]等待的小狗有奖励~ 紫荆的城市原型是中国香港,牛腩饭真好吃(回忆ing) 左右横跳一下,就当是一场梦吧。 本文不会坑的,后面的内容都想好了,只是施工速度有点慢,后续节奏会快上一些。[鸽子] 以及……亲妈在给他们排版做谷,和PS激烈搏斗中[墨镜] [熊猫头][熊猫头]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和评论~爱你们~LOVE~LOVE~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疯狗与亡灵 第29章 欲望定食(落座) “我不再相信他了。” 一家餐厅内。 他说,“他是个骗子。我讨厌他,我要离他远远的,越远越好。” 她往茶杯里加了一块方糖,他恍惚了一瞬,“他喜欢在咖啡里加一勺奶,两颗糖。” 她拿着小勺子在茶杯里搅拌,“你现在离他还是很近呢。” 他冷冰冰地威胁,“把他还给我。” 她抿了一口红茶,“想得美,他必须得跟我。讲到哪里了,少女失踪案费了你不少时间吧?” 他往座椅上一靠,“还记得去年的新闻吗?” / 精心布置的舞台,灯光必须聚焦于容光焕发的主角,她的棕色卷发如河流般,在光影中潺潺流淌。 她拿着一把道具手枪,神色戚然地端坐在舞台正中央。 她的名字叫茱莉亚·莱文,在全球都颇有影响力的A国女演员,年近六十岁,保养得却像三十岁出头,被娱乐杂志称为不老女神、自由之国的明珠。 她温和有礼,和主持人聊天,面带愁容,“最近的天气不太好,打乱了我的旅行计划。感谢节目组的邀请,让我的坏心情稍微消散了一些。” 装饰复古的房间,这档综艺节目的一贯流程,邀请的嘉宾将在其中重新演绎他们的成名镜头。 她微微笑着,唇齿轻启时提了一下惊呼的调子,“喔!是这部电影,真令我怀念。可惜小自由退隐太早,我真想和她再演一场对手戏。” “小自由是哪位?”主持人问道。 茱莉亚掩住嘴巴,绿色眼眸眨动,她轻轻笑了,“你们不知道她的真名呢,”寥寥几句闲谈,回忆漫上心头,她的眼眶湿润了,“可惜我们都无法回到过去。” “您的美丽容貌还停留在过去。接下来,请您带我们回到过去吧。” 太过刻意的油嘴滑舌,毫无专业性的过渡,茱莉亚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不过节目组请她过来,不就是为了炒她不老容颜的热度吗。 她翩然一笑,“我也很期待呢。” 节目工作人员在幕后聊天,“每次都是这个固定环节,虽然很省事,看多了总会腻。实际上就是消费观众的情怀。” 情怀,是的,总需要那么几个记忆深刻的瞬间为观众的碌碌日常打上灯光,日光平等地降下影子,它希望世人平等,却不知点光和面光才为人们所追捧。 自私和投其所好,谁不希望镜头里的自己闪闪发光。 配乐响起,一首安魂曲,缓慢悠长的演奏,神圣的人声祷告,优美、苦涩的破碎。 电影原剧情是一场女主角孤独凄婉的殉情。 默默改变旋律走向的华丽女声,紧接着是众人虔诚的合唱,无法言表的悲伤,无疾而终的爱恋,自相矛盾的信仰。 美丽的女主角拿起枪,枪口对准下颚,她的双眼一片空洞,流下两行清泪,她仰起洁白修长的天鹅颈,一脸对于死亡的解脱和期待。 某次自然呼吸之后,她又醒了,没人窥见她的恐惧,聚光灯容不下失常,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快要拿不稳枪。 和谐的歌声像百花盛放的花园,亲密簇拥着她,她却花粉过敏般逐渐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在屏息专注地欣赏她的表演,其中一位导演更是忍不住惊叹她的演技超群,他问了现在的节目收视率如何,得到数字后甚为满意, “去查查她说的小自由是谁,请她俩在我新电影中客串一下。新生代的年轻演员论演技和表现力还差得远,要想冲击今年的大奖,我需要绿叶。” 聚光灯后,茱莉亚看见了黑影,她多希望是此刻最想见到的老友,她无法遗忘,无法割舍,无法释怀的遗憾。 她眼角流下最后一滴清泪,无人听见她红唇的呢喃,“我终于……和你一样自由了吗?” 黑影缄默不语。 可惜是她素未谋面的人,可惜她什么也看不清,可惜她只想放声尖叫。 尖叫。 尖叫! 砰—— 女主角扣动扳机,子弹穿过下颚,在她头颅上开出一朵血花,又被冲击力和重力摘下,留下能供园丁种植花朵的洞。 身后的幕布拥抱她脑中迸发而出的记忆碎片,稀稀落落地书写她从出生到死亡的剧本。 工作人员在尖叫。 导演在尖叫。 安魂曲的女声在尖叫。 巢穴中饥饿的雏鸟在尖叫。 茱莉亚·莱文,一位优秀的女演员,于一档晚间黄金档娱乐节目中自杀身亡。 帷幕的暗红色,血液的鲜红色,褪减为橙色。 橙色皮划艇荡在灯川江,头戴棕色棒球帽的少年操作电子显示屏,航行在宽阔的江面上,白色快艇踏浪而来,截停了皮划艇。 搜救队的工作人员问他,“你是来做什么的?” “调试设备,”棒球帽少年看着不过十六出头,“我有皮划艇的证件。” “孩子,早点回家吧!” 少年看了一眼岸边护栏后的人群,“听说灯川市最近力争全国文明城市,所以在进行河道清理,可是这里已经很干净了。有这钱,去改造一下西区不好吗?” 白色快艇飞快地跑了,在江面划开一道水锋的涟漪。 少年低头看手里的电子显示屏,“没有大型垃圾。没有行李箱,没有救生圈,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抬头,阴沉沉的天空快要下雨了,“真不想回澹川啊。” / 灯川市警局办公室外的走廊,彼时刚结束与两位领导的辩论,孟佑亭问杨雨生: “你刚刚举的例子,亡灵杀的都是当地的黑恶势力。我知道个人不能代替法律来审判他人,私刑的影响力很可怕,但是……不妨碍我觉得亡灵还算是个除暴安良的人。呃,或许他伤害的人里也有普通人呢,不能美化罪犯!” 或许。 杨雨生从背包里拿出两本密码学相关的书,放在孟佑亭的桌上,“喏,你上次说想看的书,我向我爸借过来了,这是他的珍藏,别弄丢弄坏了。” 不止杨雨生,孟佑亭同样有些小众的研究爱好,密码学。 孟佑亭不擅长将过于宽泛的事物联系在一起,他喜欢解开单个字句的秘密。 就像打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无论内容是什么,只有业余爱好者水平也无所谓,孟佑亭都会收获十足的满足感。 他开心地打开一本,粗略翻翻目录,“谢谢组长!” 杨雨生的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点亮手机屏幕,屏保照片是六年前在学校里与秦清的合照,杨雨生稚气未脱,秦清意气风发。纵使对此心有埋怨,多年来都未曾换过。 孟佑亭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秦教授出国的这六年里,你是最关注他动向的人了吧,又是去问他的学生,又是试图联络秦教授去的A国高校……所以你才会那么生气啊,尊敬的长辈被这样污蔑。哥们这次站你,安心去澹川保护秦教授吧。” 少女失踪案转交给师父老陈和孟佑亭,老陈接过资料又递给孟佑亭,“小杨早就能出师了,就剩你还半斤八两。” 孟佑亭撇撇嘴,“知道啦!” 这案子的前期信息本来就是他和杨雨生一起收集的,“老杨轻轻松松就能发现失踪者之间的共同点,我没那么聪明,负责打下手就好啦。” 老陈揪着他的耳朵,喉咙里压着几声咳嗽,“咱们市最缺警察了,总有一天你也要独当一面挑大梁的。” 揪得老疼了,孟佑亭满不乐意地苦着俊秀的脸,甩甩脑袋,试图用短发去扎老陈的手: “诶呀!我没那么有上进心的!那玩意早就被我父母丢掉了!老杨,你有空就替我去澹川福利院探望一下老院长,拜托拜托谢谢了——嘶!师父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查案!!” 老陈单独喊杨雨生到走廊尽头谈话,单刀直入: “你们去三丘这段时间,三名失踪少女还是没有下落,救援队把能捞的河道全捞了一遍,水清到市民四处在传灯川市要力争全国文明城市。结果别说尸体,一块指甲盖都没有。 调查组的人认为她们是乘坐交通工具出了灯川市,现在转去查各个能出市的交通枢纽。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的调查方向才是对的——失踪案的嫌疑人有新的动向,他高调出席各种商界慈善晚会,资助福利院,那派头嚣张得很。” 杨雨生沉思片刻,老陈下意识摸摸口袋,不像是带了烟盒的样子,杨雨生经常帮师父备烟,神色了然,“我回办公室拿。” 老陈摆摆手,“我听说了秦教授的事,你要去执行暂时的护卫工作对吧?” 老刑警顿了顿,有点难堪,眼神躲闪着: “那三名失踪少女里,有一名是我朋友的女儿。他是灯川大学的老师,或许和秦教授认识。调查整体陷入停滞,我想……能不能借助秦教授的人脉,查一查那个嫌疑人。” 杨雨生点点头,“好,我会去问问的。” 直至杨雨生离开,老陈才不住地咳嗽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板药片,掰几片药吞下,摇摇头叹息道,“唉……年纪上来了。” [狗头叼玫瑰][蓝心][青心]我来了,发一下存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定食(落座) 第30章 护卫工作 8月11日,澹川。 杨雨生循着地址来到一栋居民楼前,这栋居民楼和邻近的其他小区不太一样,一共五层,仰头打量,防盗网封住的阳台上没多少衣服晾晒,居住的住户貌似不多。 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最惹眼的地方是加装了一台老式带栅栏门的电梯。 这一带居住区规划得有条有理,偏偏这座建筑高了一点,四周比较宽阔,阳光很好,还有单独的停车位。 老师好像是住在一楼,杨雨生停好车,在附近逛了逛。 思维开始发散,三丘行动有疑点,杨皓鸣的叮嘱也有情报价值,“亡灵”可是曾在紫荆表示认识秦清的,恐怖分子的危险程度不言而喻。 秦清会是亡灵吗? 杨雨生对这个预设不由得笑出声,秦清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教授,研究人员,平时有健身,算不上手无缚鸡之力,但体术也仅限于防身术。 当年杨雨生和亡灵交手,亡灵的身手虽然在醉酒状态下有些迟钝,还是能分析出经过军事训练,实战水平只高不低。 杨雨生此行需要确认三件事,首先是地图。 自己在三丘看到的DF成员大多数是白家人,而后与凌临岛辩论时顺势要来敌方信息,和地图的数据重新对比,人数、身份全都对上了。 线人是在绘制事实,非常重要的情报,功不可没,秦清理应戴着荣光回国。 杨雨生却失态地把书面资料掐出褶皱,不是惧怕凌临岛和杨皓鸣的气场,是他彻底觉察到其中端倪。 “事实”是恐怖的。 秦清的病房内,杨雨生询问警方卧底小易:“据你所知,行动是什么时候策划的?” 小易回答道,“两个月前,差不多是在我把秦先生发展为线人后的一个星期。” 杨雨生接着问,“他什么时候把地图交给你的?” 小易马上回忆起来,“上个月。” 杨雨生继续询问,“和本地张家的事,挨得近吗?” 小易点点头,“也是差不多在张家遇袭的一个星期后。” “三丘的DF人员流动是什么时候出现变化的?白家人是怎么进去的?” 小易答道: “我的身份暴露,被暂时关了起来,可能因此打草惊蛇,一部分DF成员撤走了。白家人很早之前就能出入三丘,有输送人员的地下暗道,我当是他们互相勾结,在三丘偶尔也能看见白家人混在武装队里。” 杨雨生一阵毛骨悚然,“偶尔是能看见几个?” 小易仔细回忆,“三四个这样吧。” DF行动部成员被打草惊蛇匆匆撤离,混入三丘武装队的白家人日常只有三四个可见,最终敌方数据和地图标的数据分毫不差。 行动部前脚撤退,后脚白家人就精准到个位数的把各个关口的人手补上了? 地图是在三丘行动的一个月前就绘制完成的。 “提前预知”并“绘制事实”也非常恐怖。 白家的事情也很巧合,像是有人早就计划好让白家成为三丘的头目,一只DF的替罪羊,狸猫换太子里的倒霉狸猫。 但白家此番被坑挨抓,却没有怨言,成员人数庞大的情况下竟没有一人喊冤,没有把其他势力牵扯进来,白家家主更是在监狱服毒自杀。 这才是最恐怖的。 一切线索指向地图的留白,一间地下室,还有坐在血泊中仍然冷静自若的秦清。 “他说,新规则要建立在看不见的尸体之上。” 迷雾缭绕的三丘,稍微揭开雾幕的一角,白家的“尸体”靠在这座地形就极为像王座的纠葛之地。 没有死于暴力,没有死于衰亡,它死于一场阴谋,有人意图把它掩埋入秘密的坑洞,杨雨生偏要夺过铲子,大逆不道,把真相狠狠挖出来。 其次,在紫荆的交手中,亡灵的右肩被细长的铁钉贯穿,鲜血淋漓的疤痕可是去不掉的,确认秦清右肩是否有相同或相似的疤痕,基本**不离十了。 最后,是时间线。 警方没联系得上秦清的父母,如果是被迫加入DF,DF的保密措施做得非常严格,会控制他与其他人的联络,秦清的父母理应是最先察觉到儿子出事的人。 杨雨生回车上翻了翻资料,“没有任何报案记录,没有任何异常现象。”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杨雨生点开手机的**相册,是一张秦清的睡颜,他在病房守候期间悄悄拍的。 指腹在光滑的屏幕上戳了戳,熄灭的屏幕映出青年迷恋的神情。 下一秒又尽数藏起,幽暗、犀利,像踱步往返于明暗交界处,俯身准备狩猎的灰狼。 保险起见,不能向老师透露监视任务,要获取老师的信任。 这栋楼靠近围墙,一楼划分出一块小花园,种着不同种类的花,他认出一盆茉莉,看花的状态是有人在照顾的,秦清的父母种的吧。 现在是中午两点半,杨雨生敲门没有回应,坐在秦清家门口旁边的楼梯上,老师可能去医院复诊,可能去吃午饭…… 杨雨生漫无目的地想着,瞥见秦清家防盗门的门槛有些高,担心老师单腿拄着拐杖摔了怎么办,心里念头转了一圈又一圈,打算等秦清回来再提起。 等待期间,杨雨生刷了刷手机朋友圈,刷到季文柔发的小区楼下锦鲤池的小锦鲤,孟佑亭在底下评论:接接接!接高中生们快点回家!【祈祷】 刷新朋友圈,季文柔又发了一条:小锦鲤被其他业主放生的鲇鱼吃掉了【蜡烛】。配图是一条黑黢黢的长胡子鲇鱼,嘴里挂着半截锦鲤的红色尾巴。 上一条朋友圈,孟佑亭的评论找不到了。 秦清还是没回来,杨雨生开始搜索:给久别重逢的心上人送什么礼物好? 各种礼物在脑子里晃悠了个遍,小手一滑不小心转发到了警校四人小群。 陈旋桦:? 孟佑亭:? 季文柔:送吃的。 送吃的,很好。 杨雨生忍住发错群的尴尬,打出一行:太辣,太冷,太咸的都排除掉,还能送什么? 季文柔:送米,生米煮成熟饭。 孟佑亭:牛蛙,不愧是我们群里第一个脱单的! 陈旋桦:好椰,真是没救了。 杨雨生:滚蛋。 真是服了这帮人,把他想成什么了。 已经过去了六年,他早就成长为了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无论是案件细节,逻辑推理,还是他较为弱势的感情,他都能解决。 对!没错!他现在就是最佳状态! 他杨雨生一定能保护好老师!弄清楚究竟是谁的阴谋作祟! 他要保持理智!做老师的守护神!总是洋溢着热烈的感情也太幼稚了!先从见到老师后忍住笑容开始!他要当一个高冷可靠的—— 屏幕上方弹出特别关注:亲亲我最好的秦老师呀 亲亲我最好的秦老师呀:你在看什么? 杨雨生抬起头,一抹清淡的绿色映入眼帘。 一件鼠尾草绿的立领衬衫,面料是带有肌理的棉麻,秦清坐在轮椅上,阳光撒在他肩头,灰调的轻柔在忧郁的绿色里通透舒展,又内敛一份平和的静谧。一条浅灰色条纹西装裤,干净雅致。大概是穿戴了装饰用的假肢,左腿不再空空荡荡。 衬衫领口处,一枚小巧温润的白玉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并非青翠的修竹,是易折的温柔。 像荷叶的绒面,正如他白皙的手背上蔓延的脉络,一捻就会变成失散在光芒中的斑驳。 秦清笑着挥挥手,“中午好。” 杨雨生笑着站起来,“嗨!老师!” 他整个人僵住了,默默把上扬的嘴角收回去,“咳……老师,许久不见,您最近怎么样?” 秦清操控着轮椅往家门口移动,他掏出钥匙,“外面热,进家里慢慢聊。” 轮椅被门槛卡住了,秦清的双手怎么用力都过不去,轮椅的轮子一遍遍撞在门槛上。 “噔、噔!” “……”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撇过头,眉头僵硬地拧起,尴尬似乎在空气中凝滞了。 轮椅却自己动起来,秦清的后背一下撞在靠背上,杨雨生握着轮椅的后把手,连人带轮椅一起原地拎起来,稳稳越过了门槛。 门槛果然太高了,进入楼房范围内的平台倒是铺有水泥的小坡,杨雨生观察着。 等会儿去买两个橡胶坡道和用于固定的材料,但是还不知道秦清家里其他房间有没有门槛,而且像卫生间一般都会垫高地面,影响到轮椅日常出行的全都要进行改造。 “老师之前是怎么进门的?” “有朋友帮忙。他不在的时候,我想着努努力应该能越过去……” “成功了吗?” “……没有。” “我出门买个东西。” 杨雨生说着,目光往屋内一扫,大致了解布局,为了让老师的生活更加便利,暗自计划起改造的雏形。 秦清喊住他,“你是客人,我怎么能让客人做这些?先坐下来喝杯水吧,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杨雨生先开了个玩笑,“当时没正式经过领导同意就擅自进入地下室救援,得罪了领导,被发配到这边的基层锻炼锻炼,人生地不熟,所以来投靠老师。” 杨雨生假装语气沉重,煞有其事,观察屋子的间隙,没看见秦清的双手瞬间握紧轮椅扶手。 秦清垂下眸子,睫毛下涌动着深深的自责,“对不起。” 他恨不得把玩笑撤回,“这当然不是老师的错!” 杨雨生急忙找补,秦清的头越来越低,操控轮椅转了个身,去给杨雨生倒杯水,看背影似乎又消瘦了些。 青年汗流浃背,连忙喊住,小跑过去,“我是来执行护卫工作的!来保护老师!您的手还没恢复,我来我来——” “护卫工作?” [狗头叼玫瑰][蓝心][青心]师生组队成功,目前所在地图“澹川”,主线任务“DF之谜”,待接取任务“灯川少女失踪案”[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护卫工作 第31章 新的钥匙 杨雨生把三丘的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逃跑的DF成员里说不定有认识老师的,我们担心DF事后会报复线人,就派了我来,” 只不过隐去了监视任务,杨雨生蹲在轮椅面前,仰头凝视着秦清的脸,“您还记得小易吗?他特意叮嘱我要好好照顾您保护您,可惜任务繁忙,他没来得及向苏醒的您当面致谢。” “原来是这样。听你的语气,小易应该没有受伤吧。” 青年点点头,秦清放松地呼出一口气,杨雨生才勉勉强强放过了乱开玩笑的自己。 “执行护卫工作的同时,我也会在澹川的公安局里上班。但是我对这附近是真的不熟,提前询问了单位,已经没有空余的房间了。” 秦清身体稍稍前倾,低下头对上杨雨生的目光,“如果你需要,我这里永远留一个房间给你。” 杨雨生心中一动,却逼着自己别开目光,去看屋外的花,“外面的花养得真好呀,我还以为老师的父母也住在这里。” 轮椅慢悠悠移动,秦清打开客房的门,“我去读大学后,这栋房子一直是我母亲在住。她不是爱惜花草的人,据照顾她的夏阿姨说,她六年里养死了十四盆。都让她别养了,她越补救,花死得越快。” “那株茉莉看起来挺好的。” “我这几天救回来的,原本也快死了,”秦清招呼他过来看看房间,“被子在柜子里,得麻烦你自己套被套和枕套了。” 这栋房子明显有人长期居住过的痕迹,再结合秦清的话,杨雨生忐忑地问道,“我能方便问问……令堂令尊现在在哪吗?” “我母亲冠心病,一个月前住院了,今天中午我去医院探望她,医生说恢复得不错,”秦清恪守待客之道,调转方向去接了杯温开水,递给杨雨生,“我父亲两年前就去世了。” “两年前?” 秦清说,“两年前,我被人威胁着进入DF,人身自由受到限制,没去参加葬礼,我回来这些天也在处理他生前的烂摊子。你吃午饭了吗?冰箱里有我今早上买的绿豆糕,味道还不错。” 杨雨生问,“令堂没有发现你突然失联吗?” “杨警官,”移动的轮椅蓦的停了,他背对着杨雨生,“我是什么嫌犯吗?我会好好交待的,但你可以换个时间再审我吗?” 杨雨生没说话,秦清拉开抽屉拿出一把钥匙,放在餐桌上,“这是备用钥匙。” 甩下最后一句话,轮椅移动到主卧门口,秦清听见屋外头的关门声,回头一看人都不见了,备用钥匙还放在餐桌上。 孤零零的,和他一样。 轮椅走到冰箱旁,还没来得及换矮一点的冰箱,看不见里面,秦清伸出手在冰箱上层胡乱地翻着,他记得是放在边缘的。 他想单腿站起来,右腿使不上力,险些从轮椅里翻出去,总算是拿出一盒绿豆糕,秦清打开盒子吃了一块,还剩两块,他又把盒子放回去,关上冰箱。 困意袭来,他直接闭上眼,在轮椅上睡着了。 再睁眼时,屋里靠窗的物件都覆上一层暖光,屋外是一片红霞。 一楼窗户内看不全傍晚天空的霞光,秦清想出去看。 门外传来敲门声,秦清没理会,中途调转轮椅的方向,打算去客厅看电视。敲门声变得有节奏起来,一敲一个声,都快把“我错啦”三个音给奏出来。 打开门,杨雨生拎着一大包的东西和工具,他站在门口迟迟不进门,先哭出个表情委屈起来,“我还以为您生气了不要我了,一辈子都不会给我开门了。” 他蹲下,拿出工具,把门内门外的橡胶坡道都安装固定好,接着退到一旁,“看看能不能通行?” 轮椅轻松越过了门槛,一路走到外面的院子里。 “我会付水电费和房租的,”杨雨生跟在他后头,说道,“您都说永远给我留一个房间了,可不能反悔。” “是你自己没拿备用钥匙。”秦清低头去看那盆茉莉。 青年好像就是在等这句话,杨雨生在秦清面前微微俯下身,背过左手,递出右手手掌,显得无比谦逊礼貌,笑容勾起几分得意的弧度,“钥匙当然是要主人亲手给客人——难道不是吗?” 六年之后,新的备用钥匙落于杨雨生掌心。 秦清说,“今天的夕阳真漂亮。” 杨雨生说,“月亮快点出来吧。” 秦清说,“冰箱里有绿豆糕,他们家在澹川开了有二十多年,很好吃。厨房还没改造好,今晚我们出去吃,你先吃点绿豆糕垫垫肚子。” 杨雨生点点头,他走到门前,把门关上,又用钥匙开门,笑容满面,唤一声“我回来了!”再进家,他拿着绿豆糕的盒子出现在靠近院子的窗户后,“还剩两块,老师你吃吗?” 秦清笑着摇摇头,“就是留给你的。” “好好吃,哪家的?” 两人闲聊,渐入佳境,电梯缓缓打开了栅栏门,走出一名外国女子,四五十岁左右,身着雾蓝色裙装,披着焦橙色的薄款风衣外套,金棕色的长发优雅地盘在脑后。 她朝秦清打了个招呼,中文十分流利标准,“秦,下午好。” 秦清礼貌地点点头,“莉娜女士,下午好。” 莉娜单手叉着腰,“都说了,在外面要喊我沃辛顿太太。” 秦清面露无奈,杨雨生迅速就位,站在轮椅边,他听出她中文很好,索性也用中文问好,“你好,”然后蹲在轮椅一侧,小声询问,“是老师的朋友吗?” 收束于小腿的雾蓝色裙摆,渡上了夜幕前的金色,她又是极为容光焕发的,仿佛她每走一步,夜晚就会迟来一刻。 莉娜先开口,浅棕色的眼睛有淡淡的光芒流转,“你好,我叫莉娜·沃辛顿·西丝尔伍德,沃辛顿是我丈夫的姓氏,我爱人经常自称西丝尔伍德先生,我们在人群里呼唤彼此就能找到对方,像暗号一样,我很喜欢。” 他起身,站得端正,“你好,我叫杨雨生,是秦清的学生。” 杨雨生想起秦清说的“有朋友帮忙进门”,立即说道,“谢谢您照顾老师了。” 不料两人的表情都变得非常奇怪,甚至是纠结、困惑,还有一些惊讶,一致把“什么情况?”的目光投向杨雨生。 秦清解释道,“我读高中时,沃辛顿太太就经常给我和朋友们做一些小糕点,是很友善的人。” 莉娜微微点头,“真怀念啊,你们五个人是很要好的朋友,可是去读大学之后就不经常回来了呢。” 杨雨生懵了,“诶?那老师的轮椅是?” 秦清云淡风轻,“是……另一个朋友!” 莉娜支起手臂,手掌托着她光彩照人的脸庞,在不起眼的小拇指上,设计独到的银色婚戒镶嵌着几颗钻石,闪烁头顶夜幕初临的繁星微光。 她用“这样似乎行不通”的郁闷表情,说着,“秦,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适当和别人求助不是什么示弱哦。” 秦清移动轮椅,以回避的姿态回答,“习惯依靠别人不是什么好事。” 莉娜一脸无奈,目光在秦清的轮椅上徘徊,“我从来没见他依靠过谁,”杨雨生敏锐侧目,她这话是说给杨雨生听的,“花的枝干越是笔直,越是容易被风雨折断。小伙子,你会是那个懂得爱惜花草的人吗?” 坐在面馆里,老板端上热气腾腾的红烧笋子牛肉面,杨雨生还在想莉娜的话。 秦清没理会她看似“忠告”的话语,用一句“今天是星期一,你不去参加活动吗?”就让莉娜踩着小高跟鞋奔向车子,像一只着急赶路的兔子,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之内。 面条有些烫,筷子夹着面,然后架在碗边晾凉。杨雨生望见面馆对面的糕点店,“打烊得真早,我在灯川没见过下午六点就关门的店。” “那家店就是制作绿豆糕的店,老板暂停营业,出门旅游一周,所以今天的绿豆糕特别难买到。” 秦清的右手没有完全恢复,戴不了装饰性假肢,他担心吓到别人,于是戴了一只黑色手套。大拇指,食指,中指还在,他勉强能够使用筷子。 杨雨生往秦清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也把面条用筷子架在碗边晾凉,这倒不是什么专属的技能。 秦清也发现了两人习惯上的相同,“你也不喜欢吃太烫的面吗?” 杨雨生回忆片刻,没回忆出什么影子,“小时候我吃饭急,家里长辈教我的,说是锻炼静下心、慢慢来的品行。” 绿豆糕,老板暂停营业肯定会提前张贴告示,秦清的言行举止就像是早就知道杨雨生会来。 杨雨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问道,“他家绿豆糕真的很好吃,要是我晚来一天就吃不到了。老师是特地为我买的吗?” 一次试探。 秦清会如何回答?坦然承认吗?如果承认了是提前知道,会不会也知道杨雨生的另一个监视任务? 这次行动是机密级别,除了市局领导,也就澹川公安局局长知道,其他同事都认为杨雨生是去澹川基层锻炼。 他和秦清的人际交错区非常小,孟佑亭在基础信息上也只是得出杨雨生会兼顾保护线人,老陈就更不可能透露了,老刑警公私分明,而且不爱多管闲事。 秦清握着汤勺,喝了一小口汤,鲜香扑鼻,又吹了吹面条,见面条凉得差不多了,拿起筷子,这家店的面条偏细,入口清爽细腻。 杨雨生咽了咽口水。 秦清吃完这一挂,又用筷子晾起另一挂,才答道,“很合你的胃口,对吧?” 杨雨生像是蓄力的一拳打在棉花上,神经紧绷过了头,感觉快要一头栽进面汤里。 他本想怀着“索然无味”的念头去吃这碗失策的面,入口的瞬间就被出众的口感和味道征服,毫不顾及吃相,满眼只有干饭的喜悦。 [狗头叼玫瑰][蓝心][青心]已解锁“客卧房间”“楼上的外国人住户莉娜女士”“澹川面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新的钥匙 第32章 初识澹川 秦清递来一张纸巾,指指嘴角,“慢点吃,脸沾上红油了。你还真是和六年前一模一样,” 他在桌上支起一条手臂,手背抵着脸颊,静静看着杨雨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笑了,“澹川还有很多好玩好吃的地方,你可要好好倚仗我这个本地人。” 杨雨生不想被秦清当成以前处处依赖老师的小孩,“我也可以自己去逛。” 秦清软下声音,“你不想和我一起吗?” 杨雨生扭头看他,答道,“怎么可能不想。” 两人目光相接,秦清眼里盛满了笑意,纸巾轻轻擦掉杨雨生嘴角的油渍,挠得人心痒,“那就是我说了算。今天是星期一,待会儿我们去广场散步吧,莉娜女士也在那里。” 俨然一副长辈照顾小辈的样子。 青年猛地擒住男人的手腕,没收得住力道,手指下的那截手腕瞬间有了指印的红痕。 秦清像是没感觉到痛,笑盈盈的,“长大了,不需要照顾了啊。” “谢谢,我都工作了。”杨雨生松开手,接过纸巾擦了擦嘴。 杨雨生咽下最后一口面条,他决定换个话题,秦清提起的广场和莉娜的反应都极大调动了他对澹川星期一的好奇心,“是什么活动吗?” 两人赶上了活动尾声,天际最后的一抹紫色晚霞,在城市建筑的参差缝隙和宽敞大道中荡着绚丽的云波。 风筝,数不清的风筝,不同款式的风筝,它们在半空中,高空中,都像有自己的生态,互不打扰,风筝线绷直后将永远平行。 老人,小孩,年轻人,站在宽阔的草地上放风筝,场面和谐,小孩清脆的欢声笑语随着风和云的方向,飘入杨雨生耳中。 “星期一,放风筝,小丝绢,小纸片,安上骨架飘啊飘,” 人群里,正在放风筝的黑发蓝眼的少女唱到: “心藏愿,梦所想,肯实践,会实现,随着风儿飘啊飘。” 再一眨眼,她就像和紫色晚霞一起晃进了远山的边际,不见踪影。 看五官和那头乌黑长发,好像是收费站的收费员,澹川本地人来参加澹川的活动很正常。 一抹焦橙色揣着一只蓝色渐变的丝绢风筝,朝杨雨生和秦清的方向挥挥手,莉娜慢步走来,向两人展示了手中的金属徽章,是经过创作的风筝形状,“非常有设计感的一款,我很早之前就想要了,可惜错过了前几次复刻,今天终于拿到手了!” 秦清介绍道: “澹川一周七天每天都有县政府组织的活动,参加活动的老年人可以获得柴米油盐等日常物品,年轻人可以获得额度合理的餐厅商场消费折扣卷,也可以自由选择,如莉娜女士手中的限量版设计徽章。” 人群里年轻人的比例还挺大,杨雨生问道,“本地人不工作不上学吗?” 秦清笑着答道: “活动是自愿原则,资金由县政府和赞助商支持。澹川严格执行八小时工作制和双休,下午和晚上的休息时间自由充裕。小学初中高中的假期一视同仁,我读过的澹川高中只有一天有晚自习,正常双休,但听说最近管得严了些,总体没变多少。” 莉娜捧着她心爱的金属徽章,她心情很好,“作为庆祝,今晚我想邀请你们两位来我家吃夜宵,奶油华夫饼,果酱甜甜圈,还是抹茶舒芙蕾?” 盛情难却,外加莉娜和秦清认识,说不定能获取更多有关秦清的情报,杨雨生默不作声,以为这样就算默认了。 秦清扯扯他的衣角,忐忑道,“雨生,去吗?” 杨雨生抱起双臂,“初来乍到,我得好好倚仗老师这个本地人。我听你的。” 莉娜把金属徽章别在胸前,“你的老师很喜欢吃甜食哦,肯定迫不及待了。” “咳咳,果酱甜甜圈就不必了,我在A国留学吃了太多,太甜了牙疼,”秦清扶着额头,“我真的特别佩服那些能一口气吃掉七个带馅料的甜甜圈,肉桂粉,可可粉,开心果碎,奶油布丁……咬一口就像是在蜂蜜玻璃罐里泡了一个月再钻出来。” 杨雨生来了兴致,“有点想吃。” 秦清诧异抬头,“难道全世界的警察都喜欢吃甜甜圈吗?” 莉娜很是意外,“噢!警官先生?我还以为你是C国的演员明星呢!恕我直言,在闪光灯和镜头之外的区域工作,太浪费你的脸和身材了。如果你有转行的念头可以联系我,我认识一位业内人士……” 杨雨生不是第一天听这种说辞,并不在意。 秦清望了杨雨生一眼,把握好谈话节奏,适时开口,“雨生他有自己的人生规划和目标。我认为,做出遵从内心的选择,算不上什么浪费。莉娜女士的娱乐圈人际多在国外,近期可不太平啊。” 女士安静了一瞬,接着缓缓吐出一个名字:“茱莉亚。” 像是提起一件留有遗憾却无奈蒙尘的旧物件。 “茱莉亚·莱文。” 回到家,杨雨生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莉娜表示自己要回家准备食材,他和秦清就先回家洗澡换身衣服再上楼找她。 必须要抓住秦清最松懈的时候,问出地图的疑点,见面时他没收住审问的语气已经让秦清起了疑心……不,是他让老师伤心了,应该多给老师一点信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必须……绝对不能让秦清用车轱辘话糊弄过去。 地图是他的先手,要好好斟酌,找到好时机。 杨雨生细细观察这栋楼这间屋子,脑海中演示多遍突发情况的解决方法,又发现了许多安全漏洞,要好好保护老师。 秦清坐着轮椅路过。 杨雨生的目光掠过浴室门框,走廊入口的珠帘,高脚柜,花瓶,艺术摆件。 秦清顺着最宽的一条路,到杨雨生身前,抬头望他,“雨生,浴室的水管坏了,明天我再找人来修吧。我打电话去问了莉娜女士,她说她可以借浴室给我们。” 他一说话,杨雨生就僵在原地,他一笑,杨雨生就同意了。 杨雨生本着自己能修尽量修的原则,“我去看看是哪里坏了。” “你会修吗?” “网上有视频,没问题的,老师相信我。” “叮叮叮——” 门铃响了,莉娜打开家门,她家门口正对着那座老式栅栏门电梯。 尝试修水管失败的杨警官浑身湿透,他一把提起轮椅进门,每动一下,衣角的水滴就洒落不少,显得有些仓促,“打扰了。” 轮椅上一脸淡定而无奈的秦教授叹了口气,“有时候大力是出不了奇迹的。” 莉娜的家是标准的欧式风格,天蓝色底银白鸢尾花纹的墙纸,几幅藏着瞬息光影的印象派油画,木纹砖铺设的客厅里,红棕色皮质长沙发一看就价格不菲,沙发上米色和灰色的丝绸质感抱枕靠在一起,蕾丝轻纱窗帘卷起中古风格木棉灯的明亮灯光,让月光也照进来。 一盏吊灯足够照亮屋内的客厅,唱片机悠悠转出一首典雅的古典乐,古老的摆件无声地诉说着它们的历史。 光从居民楼外面完全看不出里面是如此雅致的装修。 杨雨生一个人进浴室,莉娜看见后惊呼道,“诶呀,你一个人洗吗?” “他一身湿透了,让他先洗。”秦清操控轮椅,抬头欣赏起墙上的油画。 “我的意思是,他洗了,你等下要怎么办?让小伙子洗两次吗?你行动不便,我家里也没有方便你洗澡的设施,但浴室够大,让小伙子和你一起洗吧,我准备的华夫饼和舒芙蕾也快好了。都是男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吧?” 两人都愣住了,杨雨生扶着额头,把湿水的头发往脑后一捋,从指缝里偷偷观察秦清的态度。 秦清的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他操控轮椅,停在杨雨生旁边,“正好,衣服袋子挂在轮椅后面,去洗澡吧。”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杨雨生脱掉湿漉漉的上衣,想着只要确认了肩膀上的伤口,就能知道老师是不是亡灵。 他转过身,秦清的轮椅还卡在浴室门口,轮椅中的男人突然仰头对他张开双臂,一副要他抱的样子。 杨雨生当即大脑宕机。 无意间的脆弱感和身体不能移动的无奈居然会出现在秦清身上,那个六年前意气风发,对峙凶手徐枫盛不落下风,似乎无所不能的秦清教授……对比太过强烈,整得他不知所措。 “不是这样吗?”秦清迷糊地问他,“轮椅湿水再从浴室出来,会打湿莉娜家的地板。” 浴室里摆着一张塑料小凳子,杨雨生双手穿过秦清腋下,直挺挺地把人从轮椅上拉起来。 两个人身高差距不大,但杨雨生把秦清举得特别高,悬在半空中,惹来秦清无语的表情。 “你想做什么?” “诶?手先动起来了?!一不小心用了抱猫的手法……” “猫?” 杨雨生满脸通红,不小心把后半段说成心里话,只能顺着话题聊下去,“老师你不在的这六年,灯川大学的橘猫生了一窝小橘猫,小小的毛茸茸的很可爱,都被学生们领养了。” “真是怀念,有空再回去看看好了,”秦清歪着头,对他眨眨眼,“你要一直把我挂在你手上吗?” [狗头叼玫瑰][蓝心][青心]调整了状态,或许慢热才是我的归宿,感谢各位的支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初识澹川 第33章 茶话会 杨雨生腾出一条手臂托住秦清的腿弯,放在小凳子上。 秦清一颗一颗去解衬衫扣子,衣领松松垮垮遮在脖子上。 “雨生,你在怀疑我吗?总感觉你把我当成了什么假想敌,让我不太舒服。” “这些年的事情,短短几天是讲不完的。我还有些话想和你说。你能来找我,我很惊喜。” 他解开了所有扣子,迟迟没有脱下,杨雨生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秦清“嗯”了一声,“你来。” 杨雨生的脑海中却补完了这句“你来亲自确认吧。” 扯下衬衫,衣物和身体相互摩擦,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青年的瞳孔骤然收缩。 瘦削白皙的后背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伤痕、瘢痕,没有一块还算光洁的光洁地方,遍布刀伤、枪伤、烧伤,各种他辨别不出的武器曾在这具身体留下痕迹。 伤口有旧有新,左上臂外侧有简陋缝起伤口的线印,伤痕颜色减淡,有些年头。不少伤口还邻近重要器官和血管,例如右边腰侧十几厘米的刀伤,足以毙命。 秦清抓着衣服,剩下的布料自然滑落,落入臂弯,他抓住怀中的衬衣,完好的左手,根根分明的手指用了点力气,抓得指节泛白,像是拥住了一捧绿意幽深的潭水。 接着,秦清卸下手部和腿部的假肢,接受杨雨生的目光在自己身体上巡视。 杨雨生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地下室的那一眼。 记忆涌了上来。 可能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相同案例,生死和痛苦无法撼动他分毫,如对待从指缝漏出的细沙碎金,玩味与观赏纷飞下坠的人生,仿佛那并不是他的人生,不是他的遭遇。 若漏出的是一杯香醇的红酒,他大概会调整姿态,让酒液以与宿命缠绵的曲线去缠绕手腕,让那条酒色的毒蛇枕着脉搏和心跳,也溅不起一圈涟漪。 秦清对自身是无比冷血的。 每一道疤痕都把这行字深深嵌进杨雨生的心脏。 这是否是一种毫无保留? 秦清缩起身子,后背突起的脊骨更加明显,他单薄地抱住自己,像触碰就会马上消散的梦境。 遍体鳞伤的身体冲击力太大,杨雨生缓了好一会儿才把目光游移到右肩。 极大的贯穿伤,从锁骨进肩膀出,进口小出口大,杨雨生判断出是手枪近距离射击的枪伤疤痕,细长的铁钉不会留下那么大的伤口。 “现在就洗吗?” 秦清嘴角有一抹不易察觉到的狡黠,戏谑的眼神似乎在说: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杨警官? 杨雨生无法从后背移开视线,“啊……现在……” “你不脱,怎么洗?” 他侧目而视,眼尾上挑,瞳孔诡异发散的漆黑眼睛,深不见底,捉摸不透。 给尚未痊愈的左腿断肢和右手绑上防水绷带,花洒的水流“沙沙”冲在秦清后背,杨雨生突然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颤栗。 “为什么老师你能那么平静呢?在地下室里也是。” “因为我是老师。” 秦清盯着自己残缺的右手手掌,“如果我先乱了阵脚,情绪激动会加速血液流失……晕过去了,就不能提醒你现场还有罪犯了。” “你和孟同学都算是我的学生,老师保护学生,对我而言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身后的青年伸出手臂,越过一层温热水雾的距离就能拥他入怀。 “很丑陋吧,”秦清抱紧双臂,偏头去望杨雨生,杨雨生慌张地收回手,秦清也默默把头转了回去,“至少我还能剩下这些……” “你们肯定不能轻易对一个临时加入的线人放松警惕,我理解。” 杨雨生冷静发问,“在三丘,你对我用了催眠对吧?为什么要催眠我?”非要在我发现端倪的时候。 秦清短促地呼出一口气,又轻笑一声,“我的英雄不该满腹心事,一身疲惫地回国呀。” 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节裹着诱人的韵律,尾音里若有若无的笑意,杨雨生的视线都会聚焦于他的唇。 朦胧水雾里,染上了傍晚天空的颜色。 杨雨生快要变成一颗蚕茧,秦清身上触目惊心的疤痕是命运的纺车,一刀、一划、一枪,都狠狠地扯下他心口的丝线,一扯见不了血和泪,心越来越空,即将迷失,往深渊下坠。 每当他去正视慢慢舒展的后背,男人薄唇轻启,好像在安抚他说,“我没事。” 秦清没有说话,杨雨生也不想听到这句话,他更希望秦清承认伤疤曾经痛过,他也清楚,老师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投来无用的怜悯。 杨雨生没有合适的身份去拥抱他,心酸藏进蒸腾的雾气,幻想能轻轻敷在他的伤口上。 给秦清洗完澡,擦干净身上的水,换好衣服,杨雨生急匆匆将人抱到浴室外的轮椅上,然后赶紧把浴室门关上。 “我自己再洗一遍。” 瓷砖墙面的水珠滑落,折射出青年红透的耳朵,手掌盖不住粗重的呼吸。 浴室里的青年双臂撑着墙,低着头颓然道,“对不起。” 秦清操控轮椅移动到客厅,银质点心托盘摆好了各式各样的甜点。 莉娜暧昧地笑着,“小伙子还没洗完吗……嗯?没听见热水器工作的声音呢,小伙子给你洗热水,给自己洗冷水?” 秦清看破不说破,端了杯红茶,悠然自得。 莉娜说,“难得见你心情这么好。” “很明显吗?” “嗯~能让你的同事大吃一惊的感觉呢!小伙子人不错脸好看,又呆又乖,怎么从没见你提过他?” 秦清语气平和,“女士,请别问不该问的。” 这是询问正事的信号。 莉娜半眯起眼睛,冷冷质问,“这和计划的不一样,你打乱了我的假期规划。如果因为你,有不友善的‘客人’来澹川,打扰居民的清闲怎么办?” 秦清放下茶杯,端起茶杯,茶汤浓郁似血,融进他嘴角运筹帷幄的微笑。 他给出的答案简单,危险,“全部收拾掉就好了。” 莉娜嘲讽他,“别自大了,你现在根本没有作战能力,甚至没几天能活了。多活几个月也不代表运气好,药物副作用会让你比直接去死还要痛苦。” “我认识的你不会如此优柔寡断,”她十分诧异地说。 莉娜神情冰冷,和在杨雨生面前表现的热心邻居姐姐形象判若两人,“看在合作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七天时间考虑。你知道苟活下去的最终下场会有多么凄惨。” “我的学生不该出现在三丘,有人盯上他了,解除潜在威胁得花时间。”秦清的手指绕着杯沿打转。 莉娜看不穿眼前城府极深的男人,摇头冷笑,“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浴室的门开了,他的手指敲击杯身,发出清脆的提示音。 莉娜露出热情洋溢的笑容,“如果是友善的客人呢?” “多一副碗筷的事。” 一杯红茶的时间,两位老友完成了谈话,茶话会适合交谈美味的点心,朋友的新鲜事,以及——不可告人的秘密。 青年头顶着一根柔软的毛巾,脸部锋利的轮廓遮得慵懒,挺阔平整的黑衬衫和黑裤,走入布置优雅的走廊,他停驻,转头看了一眼油画,也成了画的一部分。 桌上的甜点精致可爱,轮椅上的男人背对着他,缤纷的甜蜜背景让眼前的景象宛如天堂,杨雨生打算在心中默念十次“他会不会回过头看我一眼”再走过去。 他只默念了第一句,那双眼睛就望了过来,杨雨生的心也相应地在胸腔每秒多跳了一次。 莉娜半开玩笑地说道,“杨,你就像一堵又高又壮的墙。好吧,容我优美一下中文措辞,一尊漂亮的雕塑。” 杨雨生:“……” 秦清说,“让人很有安全感呢。” “咳咳!嗯,挺好的。谢谢莉娜女士愿意借浴室给我们,还邀请我们来作客。” 杨雨生大步大步迈过去,坐在秦清旁边。 “我喜欢有礼貌的小孩,”莉娜把出炉的华夫饼和舒芙蕾端上来,“你有这张脸,对秦做什么事都可以被原谅呢。” “咳咳咳——!” 红茶呛了喉咙,秦清扯过纸巾擦拭口鼻,低头一看纸巾里混进了真的血丝,莉娜没说错,往后的日子会很难熬。 杨雨生轻拍他的后背,关切道,“老师,没事吧?” 秦清放好茶杯,“莉娜女士真会开玩笑,没拐走我的得意门生,倒也不必说这些有的没的。而且——没人能够改变我的决定,莉娜女士大可以按原计划出门旅行。” 莉娜笑得和善,“我还是会和说好的那样,在澹川待七天再去度假。” 餐刀切下一块沾了奶油的舒芙蕾,她话锋一转,“前两周,A国女明星茱莉亚·莱文在晚间黄金档的节目上饮弹自杀。我年轻时曾作为电影投资方和制作人,在圈子里认识了她。” 棕发绿眸的女人一身华服,高挑丰腴,明艳张扬,让人忽视她满身的昂贵珠宝,沉醉于她浓密璀璨的上睫毛,她红唇微扬,就能点亮一整座城市的聚光灯。 “她出身并不算好,扮相土气,性格也胆怯。她有一位性格开朗的密友,听闻她的密友一路带她走出阴霾,走出了事业低谷期。在上升期的临门一脚,茱莉亚陷入了艳照丑闻,这对明星的职业生涯是致命的打击,牵连者多达数十人。” “可是,唯有茱莉亚完美脱身,那之后,她事业腾飞,成了丝绒盒子里永不灰暗的明珠,她在她的镜头里永远骄傲。” 富人区山顶的别墅派对,茱莉亚端着酒杯,身旁花团锦簇,她耳垂上坠了电影赞助商赠送的珍珠耳环,价值连城。 她恍惚地回眸,在人群里寻找着谁。 莉娜走过去,与她碰杯,“朋友失约了吗?” “朋友?是啊,她……” 茱莉亚回过神,摇头说道,“不,是我失约了。莉娜女士,你可否听说过一句东方诗词: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和她吵架了,我想用这句去哄她回到我身边。” “可是刚才,有位炙手可热的大导演来找我谈试镜,我又想通了,我不可能有她的潇洒和放弃一切的勇气,毕竟我是一个在帷幕后多待一秒钟都无法忍受寂寞的女人。” 被聚光灯宠爱的人儿,仰着美丽的脸庞,红色高跟鞋在她裙裾的阴影下,漫步记忆,闪烁浪漫。 “我初次见她,就是在这样的派对上,我不小心撞倒了香槟塔,感觉把一切都毁了,她双手把我打横抱起,问我有没有被玻璃割伤。” “从那以后,我每次饰演被男主角抱起的戏份,想起的都是她的呼吸和体温。” “人生的岔路口,我选择了鸟笼,她选择了自由。” “我爱这座鸟笼!我会向她证明,我才是对的!” 那位大导演走过来搂住她的腰,她的指尖挑起男人的下巴,笑了,“现在,给我一个我拒绝不了的片酬吧。” [狗头叼玫瑰][蓝心][青心]被老师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修狗,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茶话会 第34章 漫不经心 茱莉亚死后,无数粉丝冲进了她的社交媒体账号,寻找她自杀的蛛丝马迹。 匿名用户:一路走好,沉重悼念一代女神【哭】电影路透里她的表情不是很好,是不是有抑郁症? 匿名用户:上帝想看她演戏,于是带走了她【蜡烛】 匿名用户:谁来看看我……我也好想死…… 匿名用户:A国也不安全了啊。 匿名用户:楼上的,你也和我一样认为茱莉亚是被人谋杀的吗?她在节目中的表情明显不对啊!是工作人员在后台换的真枪真子弹! 匿名用户:那把枪就是茱莉亚本人的收藏,工作人员澄清了是茱莉亚带过来的,除了茱莉亚没人碰过枪,少造谣了! 匿名用户:命数到了没办法的,当年她在照片门里奇迹地没被封杀,透支未来换取大富大贵。 匿名用户:她受过情伤,终身未婚也没有孩子…… 匿名用户:谁能把茱莉亚最后提起的“小自由”找出来? 匿名用户:你去推上查,一堆认领自己是“小自由”的,想红想疯了。 餐刀抹平餐盘的奶油,莉娜问道,“你们觉得那位‘小自由’会是谁?” 秦清望向杨雨生,杨雨生戴着手套在吃华夫饼,莉娜和秦清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舔舔嘴角,“我不关注娱乐新闻,但我清楚警方给出的调查结果肯定比民间阴谋论靠谱。” “镜头里,她似乎受到了感应,朝一处无人的角落张望,”莉娜把餐刀刀尖对准秦清,秦清似笑非笑,眼底一片冷酷。 她挥手,刀尖刺入圣女果,餐盘里汁液飞溅,“有传言,当年的艳照事件,茱莉亚和某个神秘家族签订了契约,换取庇护,期限到了,就要来收命。” 杨雨生笑了,“童话故事。” “传言还有另一个版本,神秘家族招惹上了最不能惹的仇家,仇家对所有家族成员展开追杀,身份暴露就会死。” 杨雨生吃掉最后一块华夫饼,“豪门□□纠葛的暗黑系狗血童话故事。” 秦清单手扶着额头,笑得身子倒向杨雨生的那侧,“怎么这些事从你嘴里说出来就那么有意思呢。” 莉娜双手捧着脸,“我真的太思念茱莉亚了。她死前和死后的物品全都上了拍卖会,有她脑浆的帷幕被拍出天价,坐过的椅子进了某位富豪的收藏室……” “世界上有怪癖的人多了去了。”杨雨生回忆起一幢案件。 怀有特殊怪癖的人,甚至会对一枚沾有香水味的硬币浮想联翩,然后将路过的一名女性绑架虐待最后杀害。 五年前,A国加州的案子,凶手割下死者的舌头,刻字烙印,警方破门而入,面对枪口,凶手把那块舌头抛起来,笑着问要不要来玩猜硬币,输的人要进浴缸泡香水浴。 戴着黑色兜帽的C国青年从全副武装的A国警官身边走过,双手插兜,头都没低,“你这不是硬币,你把它当成香皂,意思是你会在游戏中耍赖,无论正反都是你赢。浴室里装有消灭证据的炸弹,我猜门把手是□□。” 楼梯上走出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妇人,她紧挨着破旧的墙纸,打抖的双腿,看上去随时都会滚下来。 C国青年微微歪头,“和老师讲过的一个案例很相似,大龄单身男子和他的母亲长期居住在一起……” 他偏头询问警官们,“谁是主犯呢?” 老妇人几乎要跪倒在地上,口音含糊不清,“是我没有教育好我的儿子。” 她一个踉跄,迅速在地上翻滚,枯槁的身子爆发出极强的力量,扑向浴室门。 一枚子弹击倒了她。 C国青年闲庭信步,拽下她脖子上的硬币项链,凶手一边哭一边朝他爬过来,倒地的老妇人和凶手都直勾勾盯着那枚硬币。 答案显而易见。 拆弹专家在浴室门前准备拆门把手,闪着红蓝灯光的警车包围了这座老旧住宅。 警戒线之外,C国青年转身就走,兜帽和口罩遮住他的样貌,看起来是一位过路人,和这起案子萍水相逢,擦肩而过。 警长问他是如何发现这一系列线索的。 C国青年爱答不理,看了眼手表,“样貌在四十岁左右的大叔捧着一块刻有小鸭子图案的舌头。” “客厅里沾有火药碎屑的快递箱,收件人是男性,但货物信息是女装。” “浴室门把手上的螺丝是新的。” “听不懂?没关系,我要赶一个小时后的飞机去参加学校体测了,老师会问我成绩的。” 警长问道,“你这样的天才也需要上学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 他转过头,宽松卫衣的领口露出制服衣领的银色徽章,杨雨生不耐烦地扯下口罩,脸上的寒意比肆虐A国内陆的飓风更凶恶,按着人类预测的轨迹做出出人意料的选择,固执到极端的破坏力。 “老师会去找魏教授问我成绩的。” 现在老师就在他身边,杨雨生抱住双臂,对茱莉亚的案子起了兴趣。 “凶器是茱莉亚带来的,枪上只有她一个人的指纹,自杀动机是和密友决裂,事业不顺,抑郁症。节目组邀请茱莉亚,还让嘉宾自带道具,也可能是茱莉亚的要求,道具手枪和真枪从外观上分辨不出,节目组不做任何安全检查,说明已经过了一次彩排。” “如我所料,流出的彩排视频没有问题,茱莉亚扣动扳机后,倒在椅子上再睁眼苏醒。正式节目出了问题。而且,这节目不太严谨,” 杨雨生举起手机,是茱莉亚原电影剧照。 “电影里的是转轮手枪,能从外表看出是否装配子弹,彩排以及正式播出的节目里是柯尔特M2000型手枪,不检查无法知道里面有没有子弹。主打还原经典的节目为什么要换道具? “不止我一个人有疑问,记者采访工作人员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工作人员说,原先的那把转轮手枪道具是电影方请人定制打造,存放在电影博物馆,出借手续很麻烦,茱莉亚不愿使用同款的仿制枪,和节目组吵了起来,就自己带了一把枪。 “茱莉亚拿起枪开始表演,没有上膛的动作,只是走个过场。原电影没有茱莉亚尖叫的片段,而在彩排和正式节目里都有茱莉亚的突然尖叫,可能是导演的安排?可我觉得非常反直觉。 “如果茱莉亚死于仇家的谋杀,要么,枪在彩排后到节目正式开始之间被掉包,要么,枪一直都是装有子弹的真枪,在某个时刻被戴着手套的人上膛,去查枪的来源比较重要。” “但是仇家为什么没在第一次彩排就下手?是在确认什么信息吗?” 莉娜转变了她漫不经心的态度,以一种专业、审视、谨慎的眼神重新打量杨雨生。 忽然,杨雨生的怀里传来暖意,秦清倒下身子依偎在他大腿上,闭上双目,睡过去了,青年手足无措,双手摇了摇他的肩膀,秦清慢慢睁眼,“嗯……?我睡着了?” “还在聊茱莉亚吗?我挺喜欢她演的电影,”秦清向莉娜传递一个眼神,“谈论逝者的**可不太好,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秦清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把手交叠在膝盖上,后背贴着轮椅靠背,笑眯眯地望向杨雨生,“好困,我想回家休息了。” 这一眼让青年想起六年前的一个、某个、多个瞬间,只要他愿意就能随时回忆起具体的片段。 翻翻找找,又显得砰砰跳动的心脏犹如幻影。 人总是忽视自己时常拥有的东西。六年期间,他失去了为一个人心动的感觉。 人总是把喜欢的东西的名字刻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六年后,那块血肉再次在胸腔内鼓动、迸发、加速。 杨雨生站起来,“老师,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随心所欲。莉娜女士,多谢款待,我就先带老师回去了。” 三人乘坐电梯下了楼,秦清操控轮椅走在最前面,莉娜喊住杨雨生,“杨,稍微过来一下。” “秦和我说,他的腿……是在A国出了车祸截掉的,失去一条腿是很大的打击,生活上也不方便。” “杨,我有个请求,请你照顾好他,他也算是我看着成长的孩子。你的洞察力很强,说不定能够触及秦真正的内心。” “他从学生时代就很辛苦,又要照顾患有精神病的母亲。” 杨雨生平静问道,“是这种情况吗?还有其他的信息吗?” 莉娜说,“秦的母亲患有一种未知的精神病,或者说心理疾病,他为了寻找医治的方法才选择了如今的学科。我只知道这些,秦的自尊心很强,受了苦受了委屈也从来不会说。我希望他在最后……咳咳,这段日子能够轻松一些。” 杨雨生没有接过话题,继续反问,“最近六年里,你有在哪里见过老师吗?两位不像是隔了很久才见一面的朋友,像时不时能打声招呼的邻居,或者同事。” 杨雨生英俊漂亮的脸庞,知礼得体的教养让莉娜忘记了眼前的男人是一名警官。 一名警官为什么要待在秦清身边? 一名参加过三丘行动的警官。 杨雨生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压迫感冷峻地袭来,似是带来了永冻的极夜,他和极光的走势一样令人捉摸不透,“莉娜·沃辛顿·西丝尔伍德女士,这不是什么为难的问题吧。”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我来了我来哩!争取这个月和下个月把《**定食》篇码完!感谢支持![蓝心][青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漫不经心 第35章 质问 他是从什么时候怀疑她的,莉娜浅棕色的眼睛震荡地晃着瞳孔,耳边传来踏板点地的声音,警官单脚打着拍子,数着时间。 她的嘴角有那么一秒钟落下,自己和秦清的谈话绝对没有被杨雨生听见,否则他不会从这个角度提问。 她在风衣袖子下攥起拳头,就算对茱莉亚事件的观点分析得缜密,也不过是个年轻没阅历的小警察,随便糊弄就行。 莉娜抿着完美的微笑。 “我们国家的待客待友之道就是这样,我很忙,还要操心自家孩子和丈夫的事。改天再和你们聊聊吧~” “孩子和丈夫?” “是的!我很爱他们!你别看我一个人在澹川度假,其实我的重心还放在家庭上。杨,你也二十多岁工作了,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女朋友?” “要不要也给我介绍一位女朋友?”秦清从家门口探出头,“我说怎么磨磨蹭蹭的,原来是在聊这个吗?” 莉娜继续用开玩笑的口吻,偏过头错开杨雨生去望秦清,“你想要什么样的——” 青年背着光,居民楼暖黄的灯光,照到他身上却变得惨白而冷锐,说不清楚是环境改变了还是他本来就如此令人生畏。 看不清立体的五官——他变得极为恐怖,一身黑衣的高大青年改变了站姿,在身后的秦清眼里俊逸挺拔,而莉娜眼里,他投在地上的影子,像一只狰狞的无脸怪物。 杨雨生对她做了个口型:离他远一点,否则—— 莉娜笑着对两人挥挥手,进了电梯,青年的目光好像也追了过来,她冷汗津津,手脚麻利地关上电梯的栅栏门,暗中喃喃一句“今天的门有点难关啊”连按几次按钮。 栅栏门后出现一张笑脸,单手扯开了栅栏门。 莉娜勉强挤出笑容,“你,你还有什么事吗?杨警官?” 杨雨生递给她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块绿豆糕,声音动听清朗,“老师让我给您的一次小回礼。莉娜女士很关心家庭和朋友,我得向您好好学学。” 他把栅栏门轻松关上,脚尖朝她,挽起的衣袖下露出的手臂健壮有力,莉娜有个错觉:那只手准备要掐住她的脖子,然后把她的脑袋卡在栅栏门中间,按下按钮,目送电梯升上去。 杨雨生低下声音,“请不要和老师单独见面和谈话。” 否则,我会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关上家门,莉娜坐在红棕色沙发上,气氛凝重,笔记本电脑屏幕的荧光照出她严峻的神色,她在加密频道里联络某个人:“杨雨生是什么来头?” 耳机里传来声音:“尊敬的代号:止血钳女士,您的搜索已受理……档案管理员代号:绷带请求通讯。” “接通。” “嘀——!” 清冷的机械女声:“止血钳女士,C国现在是深夜吧,容我道一声晚好,这里是绷带。您要搜索的人物信息‘杨雨生’,在情报部档案库属于最高机密,与情报部部长属统一规格的保密等级,没有情报部部长本人的密钥无法获知更多信息,还请见谅。” “一个小地方的警察怎么会和叔叔一个保密等级!?” 清冷的机械女声:“止血钳女士,请问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莉娜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你不还是亡灵的犯罪行为记录员吗?我现在就要联络他!” 清冷的机械女声:“很遗憾,代号:亡灵先生并没有带走三丘的联络设备,设备已启动自毁模式。代号:卡斯特诺先生正在前往C国的路上,他带了研发部部长研究的新型联络设备,预计2天之后抵达澹川。” “……” 清冷的机械女声:“止血钳女士,请问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莉娜往沙发仰去,陷进柔软的皮革里,她不是冲动的人,懂得要等待时机,“帮我给代号:医生带一句话,我留在澹川七天观察他的身体状态,实验正常推进。” 清冷的机械女声:“好的。止血钳女士,请问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结束通话,”莉娜用手背遮住眼睛,叹了口气,“愿您在迷雾里安眠。” 清冷的机械女声:“愿您在黎明中苏醒。” “嘀——!” 关上家门,锁好门窗,拉上所有窗帘,杨雨生把轮椅推到主卧床边,“我去睡客卧。” 一只手扯住他的衣角——秦清微微偏着头,露出有些发红的耳根,他酝酿措辞,轻声说:“我想和我的救命恩人待在一起。” 杨雨生轻拍秦清的手背,“明天再聊吧,客卧离主卧不算远,有什么事您喊我一声,或者……”他停顿一下,“给我发消息就行。老师,晚安。” 刚出房间,杨雨生就听见身后“咚!”的一声。青年急忙转身,秦清从轮椅上纵身一跃,床太高了没扑成功,男人颓废地趴在床边,四肢并用,努力爬上去。 杨雨生盯着被秦清抓出褶皱的床单,修长的手指,残缺的手掌,指尖泛红,抓着布料发颤。 抱起来好像又轻了,杨雨生将人放在床边,他露出一个笑容,虽然他觉得糟糕透顶,“老师,好好休息。” “现在是个适合审讯的好时间,”秦清半个身子往床上倒,双手支在身后,“你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吗?” 他的姿态被杨雨生的阴影笼罩,侧着脸,用那只眼尾上翘的黑眸来试探。 他失策了,试探过了头。 青年狠狠地欺身压过来,秦清闷哼一声,也许是笑了。平日和睦的对视不过是伪装,骨子里都争强好胜的两人到这地步才肯正视对方眼底真正的潜台词。 “老师,请你不要以为你总能掌控全局,掌控我。” 杨雨生只是在俯下身靠近秦清时摒住了呼吸,就被秦清笑了,“你想从哪里开始问?六年前?两年前?现在?” “我一直在等你!”杨雨生几乎是吼出来的,“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他越说越委屈,“为什么会是这么一个时间……这个节点……我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合……” “为什么会是在那种地方?医生说要是晚来几分钟你就死了啊!!为什么还一脸事不关己?!!” 杨雨生擒住秦清没受伤的左手,一只残缺的右手抚上他的脸颊,托住直往下掉的泪珠,泪水从狰狞的断指伤口流过。 曾用钢琴音符带他逃离梦魇,优雅从容的老师再也弹不了钢琴了。 杨雨生回过神,膝盖抵着的地方,是老师失去的左腿。 曾和他在校园里并肩而行的老师,即使装上可行动的假肢,背影也不会有过去那般宽阔可靠。 窗户没关紧,冷风一吹,带进一角月光,落在凌乱的衣领上,秦清的身体比六年前消瘦得多,以前西装革履,遥遥望去似乎可以为学生抵御困难的宽厚肩膀,现在连月光都能照透,锁骨的沟壑一摁就会破碎。 “我也没想到你还在等我。”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老师说过要对我负责的!”杨雨生红了眼睛,“为什么,为什么六年里只有一通电话?” 杨雨生气得语无伦次,“我倒希望你不要出现!” 秦清苦笑,“果然,我还是在地下室就死掉会比较好吗?” 杨雨生的脸瞬间惨白,“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摇了摇头,声音愈发沙哑,“我不是这个意思……!!!” 青筋乍起的双手一把揪住秦清的衣领,杨雨生彻底把嘴角捋平,怒音几乎是从胸腔、从某颗不长记性的心脏里传出来,“我不会让老师死掉的,绝对不会,秦清你听清楚没有?我不会让你死的——” 秦清的双手捧着他的脸,沉稳的男人还是没什么情绪,看杨雨生就像是在看一只发脾气的小狗,指腹贴上喋喋不休的嘴唇,目光淡淡地贴着发红的眼角掠向通红的耳朵。 杨雨生悲惨地哭着,同时也悲惨地意识到,自己对这个男人平静、平淡、成熟稳重的态度上了瘾,避风港般的包容,吸收了所有的负面情绪。 他强迫让理智去执行任务,为了压制六年以来近乎把他撕裂的思念。 狼狈地把心事剖开,甘愿陷入掌控,他世界因他而摇晃,他连一句“对不起”都没要到,即使这样,杨雨生窝囊地想:还是想吻他。 激烈的控诉让两人挨得越来越近,秦清的手指抹过他的鼻翼,两人已经到了能够交换呼吸的距离。 还是读不懂、看不透、捉不住。 杨雨生放开拎着秦清衣领的手,秦清的手掌也离开了杨雨生的脸庞。 又回到毫无留恋的、刚刚认识的陌生状态。对一见钟情的那方一点都不公平。 杨雨生知道,秦清很擅长给予他人幻觉,没有实际的亲密关系也可以让人沦陷。秦清呵护过的人,以前再精明狡猾,也会变成看见糖衣就认为那是糖果,天真又娇气的小孩。 杨雨生不想被当成小孩,所以把嘴唇咬出了血,随后摔门而去。 “我明天就搬出去,不多叨扰老师了。” 空荡荡的大床,陈设多年未改的房间,秦清躺在被褥里,他习惯在独处时展露真正的情绪,指尖还有眼泪的余温,泪水的湿意渐渐干涸,他干巴巴笑了两声。 “真可爱。” [狗头叼玫瑰]这段卡了好久,还在摸索自己风格,总之先写了!整体修文放假再安排。 雨生在6年里可不只是等待,他是一只行动力拉满的修狗,他也有自己的生活并不是完全围着秦老师转。雨生的塑造我琢磨了很久,大概是披着正常人/健全人的外衣,内在……是比较疯的一类,要想成为一个侦探,得先成为实施完美犯罪的凶手。 考虑到职业(道德素养),他大概会兵不血刃干干净净地除掉他认为有威胁的人或者罪无可赦的犯人。会很有趣吧,慢慢往他老师的某方面成长了~ 而秦老师那条线更是重量级,这本完结了就到秦老师个人篇了。好了这本什么时候完结呢(汗) 总之不会坑,第一本书慢慢写,努力过签(但我感觉概率不大,人设剧情都不太主流,那就往独特的方向一路狂奔吧!)(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吧反正只有自己看(突然笑) 进度慢了些(滑跪)非常抱歉。[狗头叼玫瑰][蓝心][青心]爱你们么么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质问 第36章 戏耍 客卧收拾出来挺宽敞,杨雨生扯了张薄毯,翻来覆去睡不着,到客厅接了杯水喝,左思右想不太放心,悄悄拧动主卧门把手,往门缝里瞄。 床上没人。 地板上躺着个抱着左腿残肢的男人,从床上滚到床下,秦清闭着眼紧咬牙关,迷迷糊糊呜咽着什么。 “老师!” 杨雨生一下子气全消了,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人搂到床上, “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秦清脸色发白,额头上密密麻麻的虚汗,都是疼出来的,“好疼……我的腿,我的腿——” “电锯……电锯的声音……” “好黑……谁来救救我……” 秦清揪着他的衣袖,虚弱地睁开眼,嘴唇都在颤抖,“留下来,不要走……我什么都没有了……” 老师是痛觉很弱的人,能让他也感受到的剧痛得有多痛? 杨雨生心疼死了,赶紧把人搂在怀里安抚,“好好好,我不会离开老师的。” “真的吗?”男人的薄唇擦过杨雨生的耳廓,一丝一缕吐着气息。 “真的真的。” 得到回应,秦清勾起嘴角,再次睁开眼,是极为冷静的目光,还有短暂而真实的害怕,谈不上杨雨生眼里楚楚可怜的柔弱。 秦清顺势躺下,反而把杨雨生抱进怀里。 “唔?”杨雨生的脸埋进秦清怀里,“老师?唔唔——” “我记得你的声音,你来救我了。” 头顶传来温柔的声音,杨雨生停止了挣扎,平静道,“老师,我去客卧再拿一床被子。” 秦清的手臂松了力气,虚虚挂在杨雨生脖子上,杨雨生直起腰,男人的手臂慢悠悠地垂下,举过头顶,搭在柔软的白色枕头上。 衣衫不整的睡衣,轻微的眼袋,几根夹在黑发中的白发,不如年轻时光滑的肌肤,所剩的,包括眼尾的皱纹,额头的白汗,都盛着月光,摇摇欲坠。 杨雨生没见过一个34岁的男人可以如此的魅……清澈,破碎,神秘。是他穷尽一生都必须解开的谜题。 杨雨生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了,逼自己偏过头,与其受虐般接受秦清淡然脸色的拷打,还是早点滚出这个房间比较好。 呼之欲出的心事,不能言表的感情。 但他绝对不想离开秦清……在安全的距离守护老师就好了。 手里多了一床被子,杨雨生眨眨眼,想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床上,秦清抱着左腿断肢,眉头紧锁,是真的痛到无法忍耐了。 门口的脚步声,秦清马上换好另一副轻松的面孔,藏住发抖的受伤右手,温和道,“雨生,这段日子得委屈一下你了。” “怎么会,”杨雨生铺好被子,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坐在床边,脸上云淡风轻,“老师,夜里有什么情况随时叫醒我。” 蹑手蹑脚钻进去,杨雨生小心翼翼地呼吸,闭上眼,感受秦清的气息,气味,他告诉自己,老师回来了,回到他身边了。 秦清悄无声息地靠过来。 “老师!?” “你已经长大了,不用再叫我老师了。” “怎么会,老师就是老师啊。” “你想维持我们的师生关系吗?” “欸?” 杨雨生的内心五雷轰顶:不好!老师要和他断绝师生关系了吗!!?果然是刚才的话说得太绝了! “我,我觉得——”杨雨生把自己当作在课堂上被老师点名的学生,两眼一闭就是答,“我还能从老师身上学到东西!” “这样啊。” 秦清抱住杨雨生,落寞道,“学校没有返聘我的意愿,毕竟离开教学岗位太久,这些年里也因为其他事没做出什么像样的科研成果。” 他的每一声叹息都让杨雨生心碎,“学院老教授得知我的情况,为我和校方沟通,他年纪大了,我不愿看他拄个拐杖折腾这些事。” “我也不太想继续当老师。所以,你可以不用再喊我老师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 落魄,失意,身负重伤,被警方怀疑。 “但你说你在等我——” 秦清哽咽了。 “杨雨生,你留下来吧。” 他的话语带着哭腔,青年的手臂迟疑地缠上男人的腰,再移到后背,搂得很紧,在他怀里坚定地点了点头。 深夜,怀中人的呼吸平稳,导演了今晚这出戏的男人却十分清醒,瞳孔发散的漆黑双眼,是月光无法照透的禁地。 秦清愧疚地闭上眼,“对不起。” 杨雨生梦见了紫荆的酒吧,他和亡灵诉说对老师的心意,幼稚又可笑。下一幕是三丘的地下室,亡灵锯下了老师的右腿。 亡灵嘲笑他,“你看,你什么都没守护住。” 不对,亡灵不是这样的人,他知道的,因为随后发生的事情像一场冒险,一场梦。 潜入联盛社地盘来营救他的亡灵,黑色的肃杀背影,轰轰烈烈炸了仓库,带他逃出生天,杨雨生不着边际地想,或许他能和一个臭名昭著的国际通缉犯成为朋友。 杀伐果断的亡灵怎么可能是温文尔雅的老师呢? 而且,亡灵在他旁边接过一通电话,是亡灵的女儿打来的,声音听起来也有十一二岁了。如果亡灵是老师,时间根本对不上。 如果亡灵是老师—— 秦清和另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一家人其乐融融,有说有笑地在校园里散步,秦清抬头见他来了,笑着介绍,“雨生,这是我太太和女儿,我这个年纪早该成家了,之前没和你说,”又转头和家里人介绍他,“这是我的学生。” 小女孩咯咯笑着,“警察叔叔好!” 杨雨生一愣,低头一看自己穿着警服,手里拿着档案袋准备去调查,他的脑袋一阵眩晕,秦清就带着一家人和他擦肩而过。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边的风景和人换了又换,往四周望去,万家灯火,秦清一家成为了某处灯火,家庭幸福美满的剪影。 唯有杨雨生被困在等待的孤寂里。 他在等什么呢? 他还在等什么呢? “老师。” 他在梦里呼唤他。 “嗯?” 身旁传来熟悉的应声,杨雨生睁开眼,窗外的晨光顺着夏日尾巴的微风照进来,秦清身子侧躺,单手支起脑袋,发丝凌乱,目光温柔带笑,光芒随着风动,随着秦清的呼吸而动,勾的他心痒。 “早上好,是做噩梦了吗?” 杨雨生迷茫地答不出来,梦中的老师看起来很幸福,他只要老师幸福就好,所以不算噩梦。仔细想想还是难受,让老师幸福的人是他就好了,如果不是他,那就算噩梦。 六年里他不是没做过类似的假设,秦清在国外交了女朋友,回国后向他介绍,他忍着心酸祝福,醒来后是梦,一抹脸又哭了。 秦清的目光下移,嘴角微微上扬,“年轻人早上就是有干劲。” “什么?”杨雨生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脸颊瞬间烧起来,年轻人在早上的生理反应避无可避,他害羞到一言不发地起床。 身后,调戏般的笑声激得杨雨生浑身燥热难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去主卧浴室的路上,他偷偷把轮椅推得远了些。 杨雨生关上浴室门,没注意看哪边冷水热水,烦躁地拧动花洒,铺天盖地的热水浇下来,比冷水还要降温。 水管不是坏了吗? “……” 花洒的水流流过他的下颌角和喉结,他豁然开朗。 双手将前额的碎发捋到脑后,接着一拳打在墙壁上,什么暧昧、触动全都被花洒的水流冲得一干二净。 秦清和莉娜,真是好朋友啊。制造两人的独处机会,给他检查秦清伤痕的契机,这背后的动机又是什么?秦清想让他知道什么?得出怎样的结论? 一次双向的试探,秦清从杨雨生身上得到了情报。 杨雨生黑着脸,一拳打在瓷砖墙壁上,“可恶……被耍了!” 他没发觉自己笑了,两人的试探、徘徊、判断、决策、惊醒,像一首频繁变奏的钢琴曲,在和睦的氛围里藏下激昂的种子,可以在顷刻间点燃斗志,热血沸腾。 杨雨生被秦清戏弄于股掌之间,却还非常享受被戏耍的感觉。 潦草冲了个澡,杨雨生站在浴室门口,靠在门上,双手抱胸,皮笑肉不笑,“秦清,水管没坏。” 秦清还是侧躺着,笑得礼貌,“我在这住了很久,有些物件的小窍门是只有我知道的。” 杨雨生呵呵一笑,“您倒是变得很坦诚啊。” “我觉得你也可以再坦诚一点,杨警官,有话直说会比较好哦,像昨晚那样。” “您的意思是像您学习,抱着人撒泼耍赖不松手吗?”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希望你能留下,”秦清眯起眼睛,给人举棋不定的神秘,“在我彻底摆脱三丘的心理阴影之前。” 杨雨生追逐道,“希望老师也坦诚地和我解释三丘的事。” “鉴于昨晚杨警官已经审过我一次,下次就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 杨雨生用重了语气,“您打的是这个算盘啊,还是喜欢玩文字游戏。” “对三丘的事情这么关心,杨警官,你是来保护我的,还是——来监视我的?我也很好奇,你究竟为什么会在三丘。” 杨雨生面无表情,用冷笑掩饰过去,“您都喊我警官了,我参与任务不是很正常?您又为什么会在那?” “时间还很长,我们慢慢聊。你的性子一点没变啊,”秦清起身坐在床边,把声音的调子拉得很长,“杨警官,我的轮椅怎么离我的床那么远?” [鸽子][鸽子][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戏耍 第37章 醉酒往事(上)[番外] 【男大杨雨生和教授秦清的番外,时间线在秦清给杨雨生备用钥匙之后。】 杨雨生接到秦清一通电话。 “雨生,明天我有事,不用来找我,你自己安排时间吧。” “好。” 老师总是很忙,杨雨生也习惯等待,但差不多傍晚的时候,他路过看了一眼,发现秦清家里灯开了。 抱着“说不定在呢”的心理,杨雨生上楼开门,备用钥匙在手中转动,一进门就闻到很浓的酒味,几乎是扑面而来,熏得他皱着眉头在满是艺术品的屋子里找他的那位艺术品。 在有夕阳余晖照进来的地方找到了他。 那个男人穿着浴袍,靠在沙发上给自己灌酒,看起来已经醉得不轻但还在一杯一杯往嘴里送,面色绯红,端着酒杯的姿势优雅惬意,不算长的浴袍下摆盖在腿根,遮不住交叠翘起的修长的腿。 杨雨生惊呆了,试探问道,“老师?” 被唤作老师的男人不紧不慢地摇晃装有酒液的玻璃杯,着迷地嗅着美酒散发的浓郁香气,薄唇贴在杯沿,手腕抬动,酒液乖顺地流入口中。 他半眯起眼享受着酒精的美妙,听见有人貌似在叫他,眼皮都懒得抬起,给了来者一个迷迷糊糊的眼神就作罢。 老师居然会喝酒喝成这样吗!!??杨雨生不太敢认。 冷落客人不符合秦家的礼仪与待客之道,秦清微笑,语气平缓带着磁性,“你好,招待不周……你找哪位?” “找你。” “我……我是谁?” “老师,你喝了多少——” 桌上好几瓶红酒都空了。 “没喝多少啊……一个月就喝一次……我还要工作的。” 一次把别人半年的量给喝了,他真担心秦清会不会酒精中毒,“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压力大。” “学校的工作很忙吗?” “要是只有学校的事就好了。” 一连灌了好几杯,秦清的手开始不稳,酒液溢出来,泼在他胸口,顺着肌肉轮廓慢慢流下,整个人被窗外夕阳柔和的橙红色光芒笼罩,醉醺醺的男人不以为然,他任由鲜红的酒液从锁骨一路往下,酒液蜿蜒流下的路径被身上浴袍隐隐约约遮住。 杨雨生愣在原地,别扭地偏过头,又忍不住偷偷瞄两眼,自从生日那晚后,他不敢对眼前人起什么龌龊心思,尤其是年长者语重心长地劝他,“……谈恋爱,赶紧去找个女朋友——” 那晚早晨醒来,衣衫不整的男人被自己压在身下,嘴唇被啃咬得破碎渗血,睡得却很安稳,双手搂着他,平稳地呼吸。他凑上去想抿化那嘴角的斑驳血迹,一寸一寸近了,在能感受到对方鼻息的距离停下来,害怕自己的心跳声打扰老师的梦,也怕惊醒自己的梦,苦涩得泪流满面。 下定决心要追求秦清后,杨雨生更坚定了:谈恋爱,谈什么恋爱,这种刺激的场景发生在自己周围,自己还是当事人——他杨雨生这辈子都别想找女朋友了。 一句冷不丁的“过来。”打断了青年的思绪,身体已经自己动起来了,秦清靠在他身上,“借我靠一会儿……好困……” 距离好近,想起之前的场景,杨雨生努力按捺住内心的冲动,扯了些纸巾帮他擦干净胸口的酒液,顺势拨开遮住胸膛的浴袍,男人的胸肌还算饱满,鼓起来的,轮廓清晰,兴许是酒精放松了身体,手指按压下去是软乎乎的触感。 老师的身材好棒,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典例,青年刚二十出头的身材相比之下显得弱了些,胜在骨架大和身材比例优越,今后坚持锻炼,说不定能把老师严丝合缝地抱在怀里? 他今后还能抱到老师吗?老师那么温柔,即使讨厌他,也会照顾他的心情,不会直接挑明。 杨雨生悲观地想,连带擦酒液的动作都缓下来。 秦清抓过杨雨生的手,往自己脖子上贴,“凉凉的……” 太超过了!! 杨雨生红着脸扯回手,男人的力道不容他拒绝,紧接着抓着他的手,从脖子,锁骨,胸口,腰部一路划过去,最终把杨雨生的手搭在自己腰上。 心上人一把抱住他,“好舒服……好解压……” 男大学生无声尖叫。神啊他不是在做梦吧,这一定是老师给予他的考验,可他早在看见老师第一眼就顶不住攻势投降了。 还是不想放弃,不愿放弃。 秦清晕晕乎乎扯着他的衣服,醉的程度想都不用想第二天肯定头晕脑胀,先把人扛回房间,床上睡着舒服,他不想让老师感到难受。 “老师,您不是说今天有事吗。” “有啊……喝酒也是事。” “一整天都在喝吗!?” “嗯……” “看起来超级稳重可靠的诶……居然会偶尔放纵吗。” 想起两人遇到极其血腥恐怖的案发现场,杨雨生虽然在很多书面案例里见识过不少这样的画面,当真切地发生在眼前,现场的光线,气味,温度,都成为催促他赶紧逃离的信号:有同类死亡了。 扎根在心底里对死亡的恐惧如同得了些光照的藤蔓,疯了似的阴森森攀上来,驱使他后退两步。 秦清挡在他身前,替他挡住绝大多数断肢暴露的画面,平稳的声线存储着让人安心的力量,“雨生,别看。你现在位于这栋废弃商场的地下停车场,这一带手机信号不好,顺着一路上的方向箭头指引,你可以抵达外界,走过马路,留心过往车辆,你会看到一个电话亭,拨打报警电话。我留下来保护案发现场。” 见杨雨生一动不动没反应,额头上被吓得冒虚汗,秦清拍拍他的肩膀,温柔的目光像皎洁明月照进青年的心里。 “害怕,不适应……都是正常的,你已经很勇敢了,雨生。” 有他在身边就什么也不用担心。 然后,喝得昏天黑地的男人抗议道,“我不是人吗?我就这点爱好了……” 终于把人搬到床上,杨雨生刚要起身,被长辈拉住,翻身压在身下。身上的人浴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胸口和腰一览无余。 这是他能看的吗!?杨雨生脸都憋红了,两颊鼓着气,闭着眼,强迫自己冷静后才敢睁眼。 嗯?他眉头一紧,老师身上有疤痕?刀伤?时间把致命武器留给身体的记忆洗刷得淡了,杨雨生触碰它,确认是被利器致伤的痕迹。 秦清俯下身,双臂环住杨雨生,“我要睡觉了……” “老师,您要不要看看我是谁?” “我的抱枕。” “好好好。” 杨雨生的小脑瓜子灵光一闪,“我是枣禾。” 秦清的脸色瞬间惨白,整个人从床上翻下去,根本来不及反应,人已经跌落到床下,杨雨生惊慌失措捞都捞不回来。 秦清靠在墙上,浴袍一边已经全部从肩膀上滑下,他偏着头,呼吸急促,露出的皮肤呈现出暧昧的粉红色,央求道,“对不起……对不起……饶了我吧。” 杨雨生惊呆了,“她,她对你做了什么?” “……枣禾?”秦清无奈地叹气,“我每次都惹她不开心,从高中,到现在……脖子好痛。” 青年凑近他,男人举起手,边推边挡,“我真的受不了了……好痛……” “她是个坏女人?”杨雨生猜测。 “不许说她坏话!”秦清严肃道。 杨雨生愤愤不平,“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秦清摇摇头,自言自语,“她就这样的……习惯就好。不张牙舞爪,就没安全感。” 杨雨生回忆起那个女人,没什么好印象,冷冰冰说道,“反正我看她不顺眼。” 一段过往也浮现于秦清的脑海,女士拧着怒气的眉毛,“好啊你这家伙,又被我逮到了吧!喝喝喝,喝什么喝,想死啊?!喝醉了整个人死沉,在外面喝成这样,小心被捡尸啊。喂!你醒醒!我扛不动你!” 江枣禾硬是揪着领子把秦清给摇吐了。 做什么事情会很痛? 被做什么事情会央求? 为什么要道歉? 杨雨生没有说话,奇怪的心思在胸腔里发闷,扭曲成最丑陋的模样,他目光阴沉地盯着眼前毫无抵抗能力的男人,深藏于心的冲动决定露出爪牙,杨雨生像那天晚上一样吻上去,咬出血。 男人温顺得可怕,闭着眼由他啃来啃去。 青年离了男人的唇,舔舔嘴角的血丝,喜悦得仿佛那是最甜的蜜糖,杨雨生高挺的鼻梁骨亲昵地蹭蹭秦清的脸,难得拿捏了温柔的语调,“一身的酒味,我带您去洗洗吧,老师。” 他脱下两人的衣服,花洒喷出的水流淋在两人身上,意识模糊的秦清双手撑在墙上,肉感的大腿在热水冲刷下更加柔软温暖,酒后上升的体温也很烫。 杨雨生环着他的腰,“老师醉成这样,说不定第二天都不会记得吧。” “……”秦清红着脸,不知是因为酒劲上头,还是听见杨雨生的话。 杨雨生胆子更大了,惹得男人浑身战栗,秦清维持不住从容,仅仅依靠沉默维护最后的体面,脸颊越来越红,有什么东西在心中震颤、动摇。 “是因为老师喝醉了吗?”杨雨生的胸膛贴着秦清的后背,秦清出声喘息,摇着头,也是肯说话了,“雨生……别……” “先别……别喊我老师……” 在水雾环绕下,杨雨生没看见他脸上的隐忍和羞赧,正受着师生道德感边界的致命诘问。 “为什么……会对我……”秦清颤抖地偏过头问他,声线完全走了调子,“我做什么事了吗……?” “老师什么也没做错。是我看见老师就忍不住。老师,你怎么会把家里钥匙给我这样对你心怀不轨的人呢?” 杨雨生喘着粗气,喊身下人的名字,清亮的声音像未熟的果实,触及男人耳蜗最脆弱的地方,微微颤着的鼻音震荡出性感的少年酸涩和沙哑,“老师……秦清……” 秦清无力地从墙上滑下,半睁的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他居然被自己的学生这样对待,满脑子全是:完蛋了,他该怎么和这孩子的父母交代? 杨雨生心满意足,抱着秦清顺势坐下,唇在秦清脖颈和背部流连,看准一块好地方,洁白的后颈,这位置堪堪被碎发遮住,如果留下一个咬痕,只有他看得见,只有他知道。 他咬上去,没控制好力度险些见血。秦清呜咽一声,眯着眼睛骂他,“得寸进尺……” “老师是没感觉吗?” 秦清抬起手肘给他一击,脸有愠色,声线骤然拔高,克制着怒意,“谁会对男的有感觉……?!” “嗯……也没事,”杨雨生探出手指,指腹探到地方,“是这里吗?” 什么?! 此言一出,吓得秦清迅速装晕,他不安地抿着唇,呼吸和心情都乱得一团糟,那一瞬间甚至想好了辞职报告该怎么写。 杨雨生抽回手指,把脑袋幸福地搁在秦清肩膀上,“能这样抱着老师就够了,我也不奢求什么了。” “我很感激老师对我的包容与照顾,”青年往他颈侧呼出一口热气,“真的好喜欢你呀,秦清。好喜欢,特别喜欢,非常非常喜欢……对不起,老师,对你做这种事,等你酒醒后我再跟你道歉……跟你正式表白。” “……” 浴室里回荡着花洒的水声,朦胧的雾气让杨雨生看不清楚秦清是醒着还是晕过去了,他想等一个答复。 带着疲惫和无奈的话语从男人唇角吐出,“……真肉麻。” 既来之则安之,秦清闭上了眼睛。 “昨天晚上怎么了吗?”秦清在镜子前套上一件高领毛衣,平静地从镜子里看到身后青年扭捏的表情,他垂下眼,抿住被咬破的唇珠,微微的刺痛针扎似的提醒着,强迫他开口道,“我只记得我喝得很醉,就像之前那样睡过去了。” 杨雨生急忙解释,“老师,那个,其实——!” “雨生,谢谢你昨天晚上照顾我,不然我指不定得躺屋子里哪个角落,”秦清抬手看了眼手表,“等下我要回学校开个会,就先走了,你能照顾好自己的,对吧?” 这话说出口,秦清紧张得喉结上下滚动,“我先走了。” 青年失落地低下头,满怀自责的歉意,“老师,我把备用钥匙还给你吧……” “你继续拿着吧。” 离开前,想着天气干燥,秦清涂了点唇膏,他披上前天晚上那件大衣,把高领毛衣的领子拉高,遮住后颈的咬痕。 我带着番外来了,作为等待的小补偿,感谢支持![狗头叼玫瑰][蓝心][青心]雨仔19岁生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醉酒往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