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奇案》 一百零二章 采花大盗不挑食,师徒情深引反思 李值云问:“报案人与苦主是谁?可是同一个人?” 堂官答:“并非同一人。报案人乃是十八里铺的里正,苦主则是居住在村西头的杨婆子,孀居在家,其子在外地经商,今岁已六十有二。” “六十有二?”李值云明显的愣了一下,“若说并案,上回的苦主刚至摽梅之年,还是个孩子,这跨度未免也太大了吧?” 堂官笑了起来,沈悦在一旁揉着鼻子,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司台,有的男人真不挑。火气上涌之际,莫说是老妇了,一只羊都有可能。” 李值云扶额,发觉自己又单纯了。要不说,还得是男人了解男人呢。 怪不得某次经过牲口市场,看见有只羊被剃掉了尾后的毛。现在,全明白了。 随后,冰台司与京兆府通力合作,各自带上人马,抵达了十八里铺。 杨婆子情绪正常,昨夜经历过的事情仿佛是雁过无声,没有对她留下任何的心灵创伤。说起话来,还绘声绘色。 “那淫贼是条狗呀,三个数后,他嗷地一嗓子,还想上嘴咬我。结果被我一个窝心脚,给踹下炕了!” 一众忍笑,忍的好苦,脸颊上的肉抖了三抖,堂官才接着发问:“既然你能把他踹下炕去,为什么一开始不反抗呢?” 杨婆子哎呦一声:“他好歹是个男人啊,力气比我大!我正歪在炕上缝棉裤呢,他突然就从背后勒住我的脖子。我这通挣啊,怎么没反抗?灯台和炕桌都推地上去了。可我说了,正缝棉裤呢,光溜溜的在被窝里坐着,这不就被他得手了么……” 一众又笑,忍的脸疼,“所以说,灯台倒了,你只看见他一身蓝衣,长着一张脚后跟脸?” 李值云补道:“是怎样的蓝衣,袍服、袖衫、还是短打?”身为女子,总是对颜色和款式敏感一些。 杨婆子眯了眯眼,目光扫过面前的一众差人:“就是官爷们穿的这种袍子,圆领窄袖,两胯开衩。至于那颜色嘛……”她皱着眉努力回想,“就是那种常见的蓝色,看着有点旧,带点灰扑扑的调调,我也说不上来具体叫个啥蓝。” 一众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这采花贼,居然有可能是个公门人…… 不过不是什么大官,最多是个芝麻末流的小吏。 这些小吏的制服,根据衙门的不同,或为靛蓝,或为蓝灰,或为蓝青,稍有区别。 然而他作案在外,居然不知道换身衣裳? 眼神交换之间,沈悦摆了下手:“也可能是他偷来的,想要鱼目混珠,干扰我们的侦破方向。” 而后,昨夜一路追出十八里地、最终无功而返的几个精壮村民,七嘴八舌地说道,那贼人身量算不上魁梧,但也不矮,约摸接近七尺,身形异常精瘦干练。 最令人咋舌的是他的脚力——“那贼跑起来,真跟不要命似的!”一个村民心有余悸地比划,“像颗出膛的炮子,一个猛子扎出去老远,接着又是一个猛子,蹿得比兔子还快!咱们村跑得最快的后生,豁出命去追,连他后脑勺都瞧不真切,硬是没摸着边儿!” “咝,还是个飞毛腿啊……” 京兆府的堂官捻着自己稀疏的胡须,倒吸一口气,半是戏谑半是调侃。 随后,他问向一旁的里正:“昨日案发之前,可曾留意到村里的生面孔?或者行迹可疑的本村人?” 里正闻言,立刻躬身,语气笃定地禀道:“回大人的话,今晨报案后,卑职就带着人挨家挨户、仔仔细细地盘问过了。全村上下,男女老少,都说案发前的这些天,村里压根儿就没出现过生面孔,更没见着什么可疑之人。”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补充道,“而且,卑职敢用项上人头担保,此事绝非本村人所为。村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站出来为彼此作证!” “既然不是本村人作案,那必是对本村熟悉之人。”李值云一锤定音,“若不然,他怎知杨婆孀居在家。况且从这十八里铺抄小道跑回京城,简直是轻车熟路。” 一众认同了李值云的看法。 随后,留了一班人马在十八里铺附近盘查,这便带好笔录,沿着昨夜采花贼逃逸的路线,一路返回京城。 马蹄哒哒在田间小路上,颠的人快要散架。说话的声音,也颠出了颤音儿。 沈悦道:“可以并案了。” 李值云点头:“看来此贼专门针对独身一人的女子下手。这杨婆,必定是经过长期踩点。至于画秋,很可能只是偶遇,属于随机作案。我原以为此贼就住在太平坊一带,可这第二起案子竟发生在十八里铺,这范围未免也太广了。” 沈悦紧紧的皱起眉头,一脸愤懑:“我只怕,还会有第三起案子发生。” 李值云深吸一口气:“着实如此,现在当务之急,恐怕要张贴布告,提醒女子们务必结伴而行,夜晚锁好门窗。” 沈悦的双颊颤了颤,又要掉下泪来:“如此一来,广而告之,画秋的名声可就全完了。” 李值云冷言冷面的说道:“没道理因为她一个,再误了更多人。不小了,总该学着长大。自己种下的恶因,总要自己承担恶果。”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沈悦有些不愿意了:“道理归道理,可是司台,您这话说的叫人生气。这是画秋种下的恶因吗?难道不是贼人?” 李值云捩了他一眼,厉声斥道:“事发之时,你在何处?为人师长,就这样看顾徒儿的?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最近在做什么,只顾着风花雪月,一应的责任全忘了!” 挨了训斥,沈悦无话。 他还能说什么呢?连他自己都清楚,田画秋遭此横祸,自己这个当师父的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他咬了咬牙,垂下泪来,满心为田画秋的未来担忧。时下,只期望她能宽心以待,再尽早抓到贼人。 踏进京城,李值云便与京兆府商议妥当,全城张贴布告。 安排好后,这便驱马,与沈悦一起赶到了田画秋所住的医馆。 进来病房的时候,小豌豆正趴在床前,给田画秋讲笑话。小东西把自己笑劈叉了,田画秋还是一副呆呆滞滞的模样,只靠在那枕头上,看着窗外的枯树出神。 李值云坐了过来,伸手抚了下她的脑瓜,柔声问道:“在想什么呢?” 田画秋蠕了蠕嘴唇,可却没有力气吐出话来,只是如神游太虚一般,三魂七魄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罢了,这也属于自愈的一个过程。强行叫她面对现实,只会让情况恶化。 小豌豆见势,就滚到了师父的怀里。撒娇撒痴,到处打滚,好生自然。 沈悦看在眼里,心中又涌起了一种后悔的情绪。 男师父,女徒弟,有男女大防限制着,根本无法做到像她们那样亲昵。 说的再好,很多时候不及一个拥抱。 画秋从小就没了娘,她也是需要抱抱的吧?可是曾经,自己为什么没有意识到这点,那样唐突的认下了她。 现在可好,莫说叫她在身上打滚拥抱了。伤在那种地方,连一句关切的话都没法儿问。 哎……沈悦叹了声气,“李司台,能出来一下吗?” 李值云闻声,把小豌豆从大腿上取下来,放置在被子上再拱拱肚肚,适才走到了病房之外。 “属下想着,以后叫画秋跟了您吧?自然了,如果她还愿意留在冰台司的话。” 李值云笑了:“辞呈我不批,她永远都是冰台司的人。至于换师父,我真好奇你在乱想什么?难道说,这是另一种引咎辞职?” 沈悦搓了搓鼻子,小声道:“属下瞧着,您和豌豆亲昵,我就觉得,画秋应该也需要呀。再说刘晃和岁丰师徒,爷俩一有时间,就喝杯小酒,再聊些男人之间的话题,勾肩搭背的,有时还以哥们相称,也很亲昵。可我呢……我与画秋男女有别,莫说肢体接触了,连话都得掂量着说。近也不是,远也不是,实在是为难呀。” 李值云先是一笑,而后凝起眸子:“你说的,倒也在理,姑娘家家的,很多话确实不方便和男师父说。诶,早前咱们怎么没想到这些呢?” 沈悦轻轻跺脚:“甭提了,我这会子,肠子都悔青了。正是由于这些,我跟画秋聊天,向来是一板一眼,颇具假大空之味。这孩子呢,便也没跟我交过心。今次她揣着心事,硬是没告诉我这个师父,自作主张,酿下祸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男女有别,她无法真正的依赖于我。” 李值云点头道:“着实,近也不是,远也不是。一旦近了,很可能有禁忌之恋的发生。毕竟男女相吸这一点,不容忽视。若是远了,又是今日的局面,其中分寸,实难把握。” 听了这话,沈悦更是摇头摆手,搓脸挠头,郁结于胸。 李值云眼睛一转,这便扬起眉尾:“其实,也好办。师父不方便,就叫师娘来呀。” 沈悦一愣,但心里的郁结好似疏散了一些:“可是,小曼跟画秋是同一年的,真的成吗?” 李值云道:“年纪又不妨碍辈分。你的小曼若心中当真有你,自会担起师娘的身份来。” 沈悦笑了:“还是李司台高呀。成,我这就把小曼带来,看她们两个处的怎么样。” 李值云抬手:“去吧去吧,真是会溜须拍马!” 沈悦屁颠屁颠的跑了,仿佛一刻都等不了似的。 半个时辰后,一个头绑红丝带的女孩子真的来了。她端来了亲手包的鸡汤馄饨,再亲手喂田画秋吃。 说起话来,跟长辈似的:“有我和你师父在,你就直管躺好了。天大地大的,这都不叫事。你师娘我,当年还是青楼卖艺的呢。可又如何?现在我不好好的吗?” 听了这话,田画秋的眸子第一次有了定点,用干涸低沉的嗓音哼了一声:“当真?” 小曼嗐了一声,大大咧咧的说道:“当真,比真金还真。我跟我姐,五岁就被人卖到窑子里去了。那种地方,乌烟瘴气的,我也照样过来了。现在,你师父爱我爱的巴巴的,耽误啥了?对了,你师父其实也爱你爱的巴巴的。可这当爹的,跟闺女之间,有时候一些话不方便说。今后好了,你直管跟我说。要是什么时候,你对我这个当师娘的不满意了,你就直管闹。满地打滚也成,哭哭咧咧也成,我要是忍不了了,就揍你一顿。反正头回当娘,你多担待!在我看来,就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听罢了这不带喘气儿的一席话,田画秋笑了,咯吱吱的笑,眼中透出光来。 妙啊,其余人旁观在侧,简直想给小曼鼓掌,不成想这灵丹妙药,竟从小曼这来了…… 沈悦把李值云喊到一旁,脸上愁云不见,已是喜色了:“司台,您还记不记得盐人案时的歌姬莲安?” “记得呀,怎么了?” “莲安的妹妹,莲生,其实就是小曼。”沈悦压低了声音,“她当初从白鹤园夜宴上逃逸之后,阴差阳错的跟了孟青。虽说盐场丢盐,小曼也参与其中,可现在,已经跟孟青割席了。” 李值云眯起眼眸,用食指凌空戳着他,嘴唇抿笑。 沈悦连忙举起双手,一副投降貌,挤着眼睛说道:“我可是都跟您招了哈!如实相告!今后若是再翻搅出来什么旧案,你能不能睁只眼闭只眼呀?” 李值云质问:“当真割席了?” 沈悦重重点头,学起小曼说话:“当真,比真金还真。况且说,那个时候,她也是身不由己,被人胁迫呀。” 李值云笑道:“好一个被人胁迫。罢了,各种案子千头万绪,孟青又在宫中承欢,谁还有功夫翻搅一桩无足轻重的旧案呢。” 沈悦躬身大拜:“谢谢您,谢谢您!也许很快,就能吃到我们的喜酒了!” 眼见田画秋这边安置住了,李值云也算是去了心头一患,这便牵住小豌豆,往家走去。 瞅着师父高兴,崽子就要作妖了,那小嘴一噘,夹着不满:“师父,人家在鸿胪客馆立功,好像还没有受到赏赐呢!” 李值云转眸一笑:“好好好,明天带你进宫,这就是赏赐了!” 喜欢风筝奇案请大家收藏:()风筝奇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一百零三章 豌豆升官为评事,又被师父打一顿 头回面圣,小豌豆身穿冰台司的吏员服,一身青涩,利利索索,再礼数周正的施了个大礼,好像一点都不怯场呢。 圣人瞧见她,比预想中的模样还要小上许多,倍感惊奇,这便扬起双眉朝她勾手,“快,近前一步,叫朕好好瞧瞧。” 近前了,圣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从窗外透进的柔和光线映在那粉雪一般的小脸上,稚嫩的能掐出水来…… “原以为是个姑娘了,不成想还是个娃娃。”圣人笑看李值云,“怪不得你天天都要把她挂在身上,这换做谁,都是爱不释手呀。” 李值云眼睛弯弯:“过完年就要十二岁了,只是长的慢些。” 圣人看了看小豌豆的手臂骨节,再观其面相,道:“这孩子骨节细长,将来定是个高个子,不比你矮。”随后,又皱着鼻子戳了戳小脸蛋,“现在不长个,保不齐是故意要讨你师父欢喜。只有小小一个,抱在怀里才舒服呀。” 小豌豆被逗得咯咯直笑:“圣人说的可对啦,师父一直把我当猫揉。不过我还是盼着能快些长高,这样就能帮师父干更多差事了,免得她总说我年幼无知。” 圣人抚掌大笑,“多懂事的孩子呀,哪里无知?冰台司转型为内卫,第一桩差事可是由你旗开得胜。今日,朕便提你为八品评事。” 李值云薄薄一惊。 原以为今日之行,肯定会受些赏赐,不想竟从无品小吏,提为了八品评事。 她拉着小豌豆跪下身来,谦辞道:“陛下,豌豆还小,年幼而权重,不见得是件好事呀。” 圣人摆手,眉眼弯弯的说道:“八品而已,哪里权重。这自古英雄出少年,就这样定了。” “谢谢陛下!”小豌豆连忙磕头谢恩,随后眼睛一转,人小鬼大的说道:“微臣多谢陛下隆恩。” 哈哈哈,好小的微臣啊,那语气还奶呼呼的。 谢过了恩,圣人与李值云聊到,要从冰台司之南的骅骝马坊割一块地,改建成诏狱——即由皇帝直接掌管的监狱,李值云这便知道,下一桩任务很快就要来了。 出了上阳宫,小豌豆神采飞扬:“师父,师父,我们越来越厉害了。以后有了诏狱,就可以把我们不喜欢的人抓进来了。” 李值云头冒问号,在心里暗嗔了一句,小兔崽子,冰台司的转型,可真是适合你呀,仿佛是专门为你量身定做的。 小豌豆仰脸,一脸懵懂:“咦惹,师父好像在腹诽我。” 李值云眯起眼睛,变回了看恶魔崽子的那种眼神,狠狠的掐了一把脸蛋。随后,又目色复杂的摇了摇头,于心中默默说道:师父只叹,我等都有一个法治超越人治的妄想。而你就不同了,你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不论是作恶还是行善,都仿佛天人合一,随机而动,不被教条所困,不被善良所缚。 可她还是想揍她,不为别的,就为刚才那句肆意任性的话——以后有了诏狱,就可以把我们不喜欢的人抓进来了。 李值云揣着心头火,一路闷声不响的回来冰台司。穿过前庭,径直进入书房,反手就将门锁得严严实实。 “给我站好了!” 一见这场面,小豌豆就知道大事不妙,后背寒毛森森,连耳朵都竖起来了,小小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眼神里满是惊慌。 李值云从书桌抽屉里取出戒尺,横眉怒目地指着小豌豆,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你刚才说什么?再清清楚楚地说一遍。” 小豌豆低着头,手指不安地揉着衣角,声若蚊蚋,几乎是在嘟囔:“以后有了诏狱,就可以把我们不喜欢的人抓起来了……” 李值云抬手就是一戒尺,啪地一声脆响,打在小豌豆的胳膊上,力道不轻:“师父问你,这话对吗?你觉得这是正道?” 小豌豆吃痛地吸了口气,连忙辩道,声音里带着委屈的哭腔:“可这是事实,事实!难道不对吗?” 啪地一声,又一戒尺落下, 李值云目眦尽裂,胸膛起伏着,火气蒸腾:“你以为你是谁?是律法还是天道?你不喜欢的人,就能随便抓起来了?这天下还有规矩吗?” 小豌豆气得直跺脚,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又哭又蹦,倔强地重复着自己的道理:“可这是事实,事实!谁家开了监狱,都会这样做!凭什么咱们不能做?师父假清高,师父不讲理!” 李值云气得脑瓜子直嗡嗡,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咬了咬牙,用戒尺指向冰冷的书桌,把小豌豆的路数回敬给她:“好,那就按照你的道理来。师父今天不喜欢你,也想任性一把,所以要打烂你的屁股!打的越烂,师父就越开心!自己趴好了,把衣裳撩起来!” 小豌豆见势头不对,眼睛骨碌一转。这便话锋一转,软下声来。如一只受惊的小猫咪,钻到了李值云怀里,小手紧紧搂着她的腰,抽泣着说:“豌豆错了,再也不敢了,师父就别打豌豆了,豌豆真的知道错了。” 一边认错,一边哼唧,在怀里这顿蹭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李值云垂眸看她,方才的盛怒急转而下,已经有些忍俊不禁了:“哟,屁股要开花了,知道认错了。这是假的吧?只打算把师父糊弄过去对吧?” “系真的,系真的……” 她在怀里蠕动个不停,像只肥嘟嘟的小虫子,“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说这样的任性之言了。” 李值云勾起唇角,用戏谑的语气说道:“可师父受你感染,今日就想任性一回怎么办?” 小豌豆讶异地抬起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上什么,便觉得屁屁一凉。 紧接着,李值云夹紧了她,戒尺便如疾风骤雨般落下,每一记都拍在小豌豆光溜溜的肉团子上,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小豌豆起初还强忍着,只发出闷哼,但很快便撑不住了,哇哇大哭起来:“师父……呜呜……别打了……好疼好疼……” 她扭动着身子,试图挣脱,却被李值云死死夹在咯吱窝里,动弹不得。泪水混着鼻水糊了一脸,小脸蛋涨得通红,屁屁也被揍得通红,像两只熟透的红苹果。 知道喊疼了,求饶了,李值云就暂时停手,轻抚着眼前那只红苹果,十分邪魅的说道:“原来任性起来,如此快意。这小屁股生的极好,手感又佳,打过之后,胀胀软软的,触手生温。师父真想以后经常打上一打,也算是游戏一桩了,豌豆以为如何?” 此时的小豌豆尴尬的无地自容,十分难过了呜了一嗓子,好生沮丧。 然后就趴在那里抽抽噎噎,也不为自己辩驳了。 听着她的低泣声愈发伤心,李值云这才放下戒尺,把腿上的小孩翻了个面,看着她的一脸泪花说道:“看来豌豆不喜欢师父任性。” 小豌豆抽了下鼻子,豆大的泪滴又滚了下来。 李值云给她擦着泪:“师父一个人任性起来,就可以把你治的啼哭不已。可这世上,还有无数个比师父厉害的人呢。你需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任何时候,都莫要仗着自己一时的权势,目中无人,肆意妄为。” 小豌豆轻轻的点着头,大眼睛之中噙满了泪水,可怜的像是个被捶楚过的葡萄精。 李值云面对着她,把声音放得格外柔和,继续耐心地讲着道理: “诏狱不是你挟私报复的工具,而是替圣人明断朝政的公正之所。再说了,你不喜欢的人,未必是坏人;你喜欢的人,也未必是好人。况且说,这世间的是非曲直,往往难以一眼看清。所以凡事,都要有章可循,有法可依,你懂了吗?” 她目光关切地注视着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小豌豆嗯了一声,“懂了。”然后又觉得害臊挂不住脸,便折过身子,把脸埋到了师父的怀里。 李值云笑着,任凭小孩的鼻涕眼泪抹了一怀,再揉揉火辣辣的屁屁,才十指轻柔的为她提上裤子,放她下地:“好了,你找孙主薄玩去,帮她理一理年底的账。师父这厢,徐少卿就要来了,有事相商,你莫要近前捣乱。” 小豌豆乖乖巧巧的洗了把脸,这便拖着一只痛屁屁,慢腾腾的挪出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李值云笑嗤一声,“这恶魔崽子,非得收拾一顿,才知道老实。” …… 徐益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的寒气,感觉要冻坏了。 “你这是上哪儿去了?眉毛都结霜了。” 徐益搓着手,连忙凑到了熏笼旁,快速地饮下一杯热茶,这才启口说话:“在外头跑了一天,能不冷么。药贩子的老巢一举端了,个顶个的押进大理狱了,可是画像上那小子,硬是逃了。” “那小子叫什么?” “据药贩子们说,名叫曾可,京城人士。我去了一趟他家,家中有一白发老母,有一十三岁的幼妹,就在南城茶花街附近的九曲巷。” “又是九曲巷。” “怎么?” “你忘了,楼水昌就住在九曲巷。这个周仕丹,很喜欢把自己的亲信安置在一处啊。” “对啊,楼水昌也住在九曲巷。”徐益的眉头微微一蹙,“时下,已着人布控在九曲巷附近了,只要他一现身,立马归案。” 李值云靠在了椅背上,在心中想到,苏娴不也刚好在那一片地方购置了医馆么。 徐益转过头来,打量着眼前的可人儿:“这两日你在忙什么?也不见你为冰溜子案献计献策了。” 李值云耸肩:“全城不张贴着呢么?” 徐益弹了下自己手上的玉扳指:“我倒是给忙昏头了,那孩子怎么样了?” “还好,情绪稳定下来了,至于伤势,慢慢恢复吧。对了,圣人说要在冰台司南边建诏狱,连小豌豆都说,以后不喜欢谁,就可以直接抓了……我刚打完她一顿。” 徐益扑哧一笑:“孩子这是实话呀,你打她作甚?” 李值云无奈叹气:“是不是实话,都不能摆在明面上讲。还不到十二岁,就已经提了八品评事,恐怕不出三年,就会变成圣人的得力心腹。届时,我这个当师父的,也要退位让贤。如此还则罢了,只恐她年幼无知,行事狠辣,以至树敌太多,有朝一日,不能全身而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徐益笑晏晏地看着她满面愁容,故意打趣道:“既然惹得我们李司台这般忧心,不如直接家法处置,打死算了,一了百了。” 李值云闻言抬头,十分无语:“哪里舍得?你疯了吧!” 徐益笑着,把两人的披风从衣架上取下,在熏笼上烤了一烤,随后递给了李值云:“既然不舍得,那就不要多想了,随我出去一趟。这人心啊,都是肉长的,你对她好,她能不清楚?天生恶种毕竟是极少数,她不会不知恩的。” 李值云接过斗篷,问了徐益一句:“那我经常打她,她会恨我吗?” 徐益侧过眸子,眼眸清澈如寒潭,平声说道:“恨不恨,得问你自己了。如果出发点真的是为了她好,她一定会体谅你的苦心的。” 李值云沉沉的嘘了口气,仍然是一副犹疑貌,喃喃道:“那好吧……” 这声音无力的,几乎能被风吹散,整个人还是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 徐益拍了下她的肩膀,小声说出了自己的经验:“打完了,还求抱抱,就是不恨,我小时候就是这样。挨了教训后,总想凑到父母身边讨个安慰,心里哪还有恨意?只恐父母不喜欢自己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微光,“所以啊,恨与不很的,你不必去询问她,只肖观察她的行为足矣。” 李值云终于笑出了声,嘴角上扬,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看来徐少卿极有经验啊,定是尝遍了竹笋炒肉的滋味,所以才分析的如此透彻。” 徐益嗤地一笑,摆摆手,压低声音道:“岂止竹笋炒肉啊,连煸出三回油的回锅肉都吃过。那滋味,啧啧,可谓是回味无穷。这些事儿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哈,可别说出去,影响本少卿仙气飘飘,超凡脱俗的形象。” 他故作正经地挺直腰板,眼中全是逗闹的笑意。在李值云面前,他一直都很放松。 喜欢风筝奇案请大家收藏:()风筝奇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一百零四章 采花大盗是邮差,立功机会给岁丰 腊月初七,经办采花案的相关人等围坐在京兆府的衙务房中,汇总着一个月来,采花贼的英勇事迹。 冬月初六,太平坊,苦主行夜路惨遭奸污,这是已知的第一起案子。 三日后的冬月初九,京西十八里铺,采花贼趁夜入室,做下了第二起。 冬月十四,第三起。 在大理寺严密布控,擒拿冰溜子案的嫌犯曾可之际,采花贼顶风作案。以黑巾蒙面,自称官差,潜入曾可家中,以刀抵胸,奸污了曾可的幼妹和老母。 官兵冲入之时,经历了漫长的六个数的采花贼提裤就走,跃入邻家,从后门逃逸,沿着清明渠一路飞奔。是夜,二百余官兵一路追捕,仍与采花贼失之交臂。 冬月二十五,第四起。 城南十里亭,卖豆腐的赵二娘在刚刚收摊关门,其丈夫出门打更之际,被采花贼顺利得手,并顺手牵羊了一麻袋黄豆,预估在六十斤左右。 而第五起,就在昨天,腊月初六。 采花贼丧心病狂,在熄灯之后潜入了福田院中,总共侵害了五人一狗。 其中包括一位流浪妇女、一名孤女、一个男子女相的孤男,以及两位在福田院当差的尼姑。 当时,护院狗闻声而来,从采花贼的袍子上撕咬下一块布来,而后此狗被一脚踢飞,正中肚皮。 …… 汇总完了采花贼的光荣事迹,一众默然良久。 旋即,主办此案的京兆府堂官徐徐启齿:“下官以为,此贼在初次偶遇苦主、尝到甜头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随后,在十八里铺的那次事件中,众人追赶不及,被他成功逃脱,他便在内心滋生出一种挑战世人的情绪,仿佛在说:‘你来捉我呀,反正你们跑的不及我快,根本就捉不到。’” 沈悦冷笑道:“那后来的第三起,当真又叫他炫了技。二百余人,无一追上,其中还包含了不少武举出身的。” 堂官接着说道:“到了第四起,已然是驾轻就熟,手到擒来。离开现场之际,还背着六十斤黄豆,一副泰然自若,完全不怕后有追兵的模样。简直是目中无人,猖狂十足。” 李值云挑眉:“负重而行,还足有六十斤,此人竟力大如此?” 堂官道:“根据所有苦主的描述,此人着实精瘦有力,力量惊人。人活于世,没有圆满,这偏僻之人,必有偏僻之疾呀,所以每回行事,不外乎三个数而已。” 沈悦揉了揉下巴,直言不讳:“仅仅三个数,有何快感?此贼后续,疯狂作案,必是心理扭曲。为的不是男女欢愉,纯属报复罢了。” 堂官点头:“沈副司此话,下官深以为然。随后的第五起,就足以说明。他不选别处,偏偏选择朝廷置办的福田院。就仿佛在他的丰功伟绩之中,又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呀。” 李值云道:“福田院中的看家犬,不是咬下一块布来吗?此布何在?” 堂官从公文袋中取出此布,递给了李值云。 拿到之后来回翻看,不过是一块普普通通的黑色老粗布,并不是十八里铺时,穿的那件蓝袍。 堂官眉头深锁:“此贼作案范围日益扩大,足迹从京西蔓延至京南,再至西城的福田院,且对每一处地理环境都了如指掌。这寻常的人,只对自己居住过的地方和当差的地方熟稔于心,而他,就如一张活地图。每一次,都能依靠着脚力和对环境的熟悉,顺利逃脱。究竟是何样的人,方能做到呢?” 这确实是一个关键问题。只要攻破此问题,答案就不远了。 三人凝眸细思, 更夫?不对!更夫也只对负责的区域熟悉。百事通?也不对!他只是通百事,并不是通百路! 那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做到通百路,熟悉每一条街巷, 而且,还需做到了解每一户苦主的家庭情况。比方说,杨婆子孀居在家。再比方说,卖豆腐的赵二娘,其丈夫何时不在家。 思忖半晌,李值云突然眸光一亮: “邮差?” 一听邮差两个字,仿佛一杆大锤重重的敲击在心脏上,所有人唰地一下看向了李值云,“是邮差!必是邮差无误!只有邮差走街串巷,到处送信,还时常能进入人家,了解人家的家庭情况!也只有邮差,才能锻炼出这般脚力!” 沈悦已经按捺不住了,兴致冲冲的站起身来:“属下这就前往邮传署,亲手把这淫贼拎出来!” 李值云抬手:“莫慌!未必是邮传署,也可能是民办的急脚递。” 沈悦哎呀一声,急得跳脚:“肯定是邮传署,在十八里铺犯案的时候,他穿着蓝灰色的号衣呢!当时肯定是在周边送信,没有其他衣裳可以更换!” “那为什么不脱了呢?只着里衣便是!”李值云冷眸问道。 沈悦龇牙咧嘴:“技高人胆大呗!他进了屋,先是勒紧杨婆脖子,再就推倒灯台,只以为杨婆看不到呐。” 瞧着沈悦这副猴急模样,李值云摇了摇头。 堂官急忙示意沈悦坐下,“先坐先坐,切勿慌张。倘若贸然前去,若是打草惊蛇,再叫他逃了,又要封闭城门,全城通缉!届时不仅浪费人力物力,还可能把他逼急了,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沈悦闷闷的坐下了:“那就去邮传署,叫他查一查冬月初九那天,谁人曾去过十八里铺周边送信。若与咱们的推测无误,再与署令制定一个瓮中捉鳖的计划。” 李值云轻轻点头:“这还差不多。”随后,她环视了一圈随行的吏员,目光最终定格在岁丰身上。 “小丰,近前听令。” 等候多时的岁丰兴致勃勃的跑了过来,早在一开始,他就想说话了,奈何身为一个无品小吏,根本没有插话的资本。 “李司台,但请吩咐。” 李值云端详着他:“听闻你每月都要去邮传署一趟,把从京中搜罗的好物寄给家人。此次任务,派你前去最为合适。你这就拿上令牌,带上响箭,以寄东西的由头,查明此事。” “是!李司台但请放心!纵使是打草惊蛇,惹得那淫贼仓皇逃窜,属下也有信心,把他给捉回来!” “哦?你认为,你能跑得过他?”李值云提起笑眉。 “能!”岁丰握紧拳头,浑身是力:“属下早前在家的时候,每日都要一来一回,翻越两个山头,赶到武馆学武。” 李值云笑着点头,随后把另一枚令牌发给了刘晃:“你们师徒两个,里应外合,于邮传署四周布控。一旦有意外发生,即刻以响箭传信!” “是!” 师徒两个领命,拔腿就走,大步流星的去了。 堂官与李值云商议道:“那下官这就着人,去盘查民办的急脚递,以免疏漏。” 达成共识,案子又走到了临门一脚的地方。 李值云悠长的吐出半口气,揉揉肩膀,疲惫的站起身来:“走了,咱们也该回了。赶在下值之前,还要把今年的卷宗整合一遍。” 出了京兆府,沈悦侧过脸来,小声说道:“那岁丰从未单独办过差,还是个青瓜蛋子,您居然把这么大的任务交给他,可真是大胆用才。” 李值云笑了笑:“你这是埋怨本官,不曾派你去了。可你因着画秋之事,头脑发热,必定莽莽撞撞。届时误了差事,又当如何是好?” 沈悦不忿:“那您就不怕青瓜蛋子,误了差事?” 李值云笑道:“不怕。本官看好小丰,那孩子机警聪慧,可堪栽培。” 沈悦滑了下眼珠,大抵知道李值云心中的算盘。 小豌豆被提拔为八品评事,作为师父的她忧虑重重。同时,身为一府之长,她必须上下权衡,因此要尽快为其他孩子创造立功的机会。 一来,免得旁人说她偏颇不公。 二来,也免得小豌豆的尾巴,翘到天上去。 读懂了李值云的深意,沈悦暗中一笑,旁敲侧击地说道:“也不知道画秋,何时能立下一功。” “身子养不好,一切莫提。”李值云语气沉沉,“只要她养好身子,忠心效力于冰台司,本官必不会亏待于她。” 忠心效力于冰台司,这几个字似乎有些扎耳。 有那封辞呈在,再加上画秋未经批准就出离的行为,在李值云的心目之中,恐怕已成为半个叛徒了。 沈悦面色难堪的拱了下手,硬着头皮答谢道:“是,属于替画秋谢过司台。”他原本是要说情的,可时下,并不是说情的时机。 这厢,岁丰提着他一早为家人添置好的东西,抵达了邮传署。 天阴着,寒风吹掉了树上最后一片残叶,落到地上发出了刮擦擦的声响。 岁丰提着包裹踱步而入,邮传署内人影幢幢,分拣信件的窸窣声与不远处驿马喷鼻的响动交织成一片。他依着惯例走向当值的录事房,心却如绷紧的弓弦。 “寄物?”录事房内,一个蓄着短须的老吏头也不抬,蘸墨的笔尖悬在驿券上方。 “正是。”岁丰将包裹放在条案上,眼角余光快速的扫视着周遭。几个穿着蓝灰号衣的邮差正倚着门框说笑,粗布绑腿下沾满泥星。 老吏慢悠悠扯过一张驿券:“何处?” “陕州,弘农郡。”岁丰报出家乡,声音刻意放得平稳。他佯装整理包裹,仍用余光四下里窥探。目光逡巡间,忽见墙角一个精瘦汉子正弯腰捆扎信袋,蓝灰号衣的开叉处,露出了一条黑色的棉布裤子。那裤腿上,赫然打着一个补丁! 岁丰心弦一紧,强作镇定。面上堆起笑容,对老吏道:“劳驾,冬月初九那日,小可有封急信寄往了十八里铺。当时心急,填错了门牌住址,可依旧被顺利送到。不知哪位差大哥当值?想当面道声感谢。” 老吏撩起眼皮:“上个月了,谁记得清!” “是是,”岁丰忙从袖中摸出几枚大钱,轻轻推过去,“亲戚惦念,总说那封信送的不容易,这才嘱咐于我,定要谢过恩人。” 铜钱滑过木案的微响让老吏面色稍霁。他捋了把胡须,俯身翻了翻抽屉里的当值表,随后朝门外一努嘴:“喏,那日跑西郊片的,是周豹、钱老七,还有……”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转向墙角,“孙快手。” 墙角那精瘦汉子似有所察觉,倏然直起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张刀削似的瘦脸,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目光如阴沟里的耗子,在岁丰脸上飞快地一溜,这便扛起鼓囊囊的信袋,一声不吭,低头就往侧门疾走。 岁丰暗叫不好,撂下了邮费就撵了出来。 那补丁的位置,那精瘦的体态,那回避的目光,那逃也似的步伐——错不了! 起先,还佯作无意地跟了两步,试图与他做戏:“我说孙快手大哥,您跑什么?小可正要感谢您,请您吃顿酒呢……”话音未落,这孙快手便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反握在手中,做出了一副誓死反抗的模样。 岁丰目色一寒,即刻掏出响箭,牙关一咬,拉响引线! “咻——!” 响箭升空,带着尖厉的哨子声,紧接着邮传署内内外外皆沸腾开来。 那白烟腾起的刹那,孙快手眼疾手快,噗地一声将肩头信袋砸了过来! 袋中信件爆散,犹如铺天盖地的雪片遮了人眼! 孙快手借势一蹬廊柱,鹞子翻身便蹿上了院墙! “站住!你给我站住!” 岁丰拨开漫天纸片,翻身上墙,提气急追。 墙头青苔湿滑,孙快手却如履平地,几个起落已翻下墙头,耗子般娴熟地钻入了署衙后巷的棚户区。 岁丰紧随其后跃下,双脚溜着打滑的青石板,耳边风声呼啸! 追!定要咬死他! 岁丰脑中轰响着在李值云面前的保证,那一双被高山历练过的双腿在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跑啊跑,永不停歇,只知道咬住前方那个飞驰的人影不放。 这一日,全城又上演了一出猫捉老鼠。 据看客们说,一个精瘦的邮差在前头没命的跑,一个青涩的后生在后头没命的追,两人都快跑吐血来。 一前一后,拉出了不到三步的距离。他们撞翻了小贩的摊子,再跳入泥沟。 最后,刘晃带人赶到的时候,岁丰正如藤蔓一般,手脚并用,死死的缠住了他。 并在乌黑的淤泥里头露出了一排可爱的白牙,大声嚎道:“师父,我逮着他了!逮着他了!” 喜欢风筝奇案请大家收藏:()风筝奇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一百零五章 戴罪立功给线索,腊八温泉师徒乐 刘晃带人冲了上去,用上古秘法“猪蹄锁花扣”把这厮捆得结结实实。 “好小子,你是怎么撵上他的?” 岁丰从泥沟里爬起来,乐呵呵的说道:“每天翻两座山,可不是玩的。他会上墙溜沟,我也会!从前我爹打我,能追出两个村去!” 刘晃哈哈大笑,拍了拍岁丰的肩膀以示鼓励,随后几人便如拎猪一般,将这孙快手拎到了京兆府去。 起初他还挣呢,可这猪蹄扣越挣越紧,把他拎到的时候,已如死猪一般动弹不得。 沈悦闻讯而来,直接用脚踩住了孙快手的脸,“跑呀,你怎么不跑了呢?平日作案,只敢对女子下手,真是窝囊废跳井——窝囊到底了!” 孙快手笑眯眯的:“福田院中,不是有个男人吗?现在才知道男人的好啊,可惜为时已晚。我看大人颇有几分姿色,若是早一步,定要尝尝大人的滋味。” 沈悦眼睛一瞪,照脸上就是一拳,刘晃急忙把他推开:“升堂在即,有他的好,你何须急在一时。” 沈悦退去一旁,龇牙咧嘴揉手腕,看向孙快手的眼神夹着刀子,已经在心中将他千刀万剐了。 李值云随后赶到,目光一扫,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孙快手,这便稳稳坐定在法桌左侧——可以解释为公诉席的位置。 片刻之后,只听堂外一声吆喝,堂官在衙役的簇拥下摆驾而来,神情庄重地步入公堂。 他徐徐落座于主位,一派肃穆。惊堂木一拍,升堂仪式正式启动,公堂内外立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孙快手噗嗤一笑,你要不知道我是谁,也不会捉我呀。还是这六扇门中废话多,真真儿的绕弯子。 堂官怒目一瞪,再度拍响了惊堂木:“大胆刁民,你竟敢嬉皮笑脸,藐视公堂!来人,先打他三十杀威棒!” 这便踹倒了,一通盖。 吃到了痛,那股子嚣张的气焰立马没了,只嗷嗷喊道:“小人名叫孙二平,外号孙快手,是邮传署一没有品阶的邮差小吏,家住太平坊油菜胡同,祖籍西川!” 听到他的住址,李值云不由得挺直了脊背。果然与最早的推断无误,他着实是偶遇田画秋的。 噼里啪啦的,挨过了一通杀威棒,人老实了,不仅对先前做下的五起案子供认不讳,还要检举揭发,戴罪立功。 堂官眉毛一挑:“哦?你要检举何人,揭发何事呀?” 孙快手小鸡啄米般磕着头:“冬至的第二天上午,小人到南城茶花街送信,目睹了一起凶案。” 意料之外的信息突如而至,冰台司的人皆不约而同的睁大了双眼,竖耳倾听。 “那时刚下了一夜的雪,大雪稍住,但太阳还藏在云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有个老妇走在我前头,挎着个菜篮子,鬼迷日眼的,光往人家的篱笆墙里瞄。” “小人一看,这是想偷菜呀,所以就多盯了她一会儿。” “刚好也是顺路,我俩一前一后的走到茶花街口。小人去给街头的馄饨铺送信,她就去拔邻家门口的萝卜。” “拔了萝卜,这就跑,刚跑了十来步吧,出溜一下摔着了。” “这摔的可好,四仰八叉,起不来了。不想这个时候,从后面来了一人。” “那人步子很快,起初小人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忙着赶路。” “结果跑到那老妇头前,从外衣里掏出来个冰溜子,噗嗤一声,硬是给戳那老妇头顶去了。” “这给小人吓的呀,一愣一愣的,硬是躲在那馄饨铺里没敢出去。” “他速度快,血流的更快,呲的一下,雪地就红了。” “随后,那人就跟没杀过人似的,当街大喊,快来人呀,快来人呀,有人被冰溜子砸死了!” “小人当时都没忍住嘿的一声,这招高啊!” “随后,一传十,十传百,赶过来看热闹的人,都以为老妇是被冰溜子砸死的。” 说到这里,孙快手偷看了一眼李值云,“直到这位女官爷赶到,才指出了疑点,路当间一来无树,二来无房檐,从哪里掉下来的冰溜子?” “那凶手一听这话,其实当时就僵住了。他本以为能瞒天过海,不成想还是出了纰漏。随后,继续扮做看热闹的,在一旁偷听官爷们谈话。” “后来,画像的画像,收尸的收尸,人也就散了,小人这才从馄饨铺出来,一路跟着那凶手。” “对了,她叫曾可,小人还给他送过信呢。” “不过官爷们,应该也早就知道了。若不然,也不会在他家附近布防。” 听到这里,堂官眉目一横:“既然你知道官差们于四周布防,还敢顶风作案,奸污他的幼妹和老母?” 孙快手讪讪的笑着,笑比哭还难看:“小人这不也是,鬼迷日眼了么……”紧接着,他又摆起两手,“您先听我说完,说完。” 堂官点头:“好,本官准你徐徐道来。” 孙快手作了作揖,道:“邮传署中,几乎有每个人的收寄记录,也包括这个曾可的。小人见官府逮不着他,出于好奇,就查了查他的收寄记录。这便发现啊,他婆娘死后,在外头有了个姘头。从前那姘头住在京城,巧了,也是茶花街。后来搬了,搬去了京南方县的拂晓镇。就在案发之前,他还给那姘头寄过东西呢。小人猜着,说不定这段时间,他就藏到姘头家去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堂官坐直了身子:“你可记得详细地址?” “记得记得,”孙快手殷勤作答,而后接过主薄递来的纸笔,写下了姘头家的地址。 堂官与李值云交换了眼神,即刻发下火签,“速去拿人!” 衙役们接过火签,飞奔而去。这厢,孙快手一脸殷切的看着堂官:“那小人现下检举有功,能不能适量抵罪呀?” 堂官抬手:“是否有功,需查实后再论。你且说说,你作案的动机是什么?” 提到这点,孙快手目色转悲,陡然滑下两行泪来,带了些“英雄气短”的意味。 他以手掩面,抹了把泪,而后无力的说道:“家中婆娘,时常骂我是个没用的。每骂一回,我就恨上一分。头回作案那天,我二人吵的最凶。这才甩了家门,出外散步。后来,偶遇了那姑娘。” 孙快手抽了下鼻子:“结果换了个人,我还是不成……我我,我这个恨啊……我也对不住那姑娘,对她下手狠了些……但是后来,我脑筋一转,发觉仅仅通过作案,也能获得一种当男人的成就感,我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堂官挑眉:“所以,你后来认为,作案本身更为快乐,而非男女欢愉?” 孙快手慢腾腾的点了下头:“也可以这样理解。毕竟人只有在干坏事的时候,才会觉得累死累活都值得。” 闻听此话,所有人都别过脸去,忍俊不禁。不成想这采花大盗,还有如此哲思的一面。 堂官清了清嗓子,提醒全场肃静,再目光如炬的逼视孙快手:“只恐你的罪行,已经不仅仅是‘做坏事’这么简单了。曾可家犯案,再加上福田院犯案这两起,就足以说明,你以挑衅官府为乐,当属十恶大逆之罪!” 孙快手咚咚磕头:“小人没有,小人没有,还请大人明鉴!小人只是觉得,曾可家没有男丁,方便下手。福田院中,一到夜晚,管理也很是松懈,这才肆机潜入的。小人最多是老娘面前耍花枪,卖弄卖弄,嘚瑟嘚瑟,绝对没有挑衅官府的意思啊!” 堂官冷哼一声,拍响了惊堂木:“来人,先把这孙二平收监,等待曾可归案,一并再审!退堂!” 左右押着着孙快手,火速离了公堂,一众这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快交差了。 打工人,打工魂,一天天的,摆出一副“大人”的模样,有时候也怪累的。 明儿是腊八,虽不放假,可也算是个小小的节日了。李值云打算用自己的方式,变相的休息一天。 她对孙快手口中的方县拂晓镇极感兴趣,听闻那里有片地热温泉,泡起来舒心解乏,叫人乐而忘返,如若吃了大罗仙丹一般,周身轻盈。 所以,她也想带着小豌豆,过去试一试。 原还想着,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不料当晚借口就自动上门了。 京兆府来信儿,曾可没有捉到。衙役赶到的时候,他刚刚离去半日,院子之中,还晾晒着他的衣裳。 “好呀,真好,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李值云弹着舌头,在心里美滋滋的。 于是转天一早,大部队出发。此行打着搜查案犯姘头家的名号,可谓是名正言顺。 李值云把小豌豆裹的跟熊似的,坐在她的马前头。 今儿没有风,正适合泡温泉。还地气上升,氲出了满鼻的泥土香,为这旅途再添了三分惬意。 仰脸看天,银白一片,这便知道,又有一场冬雪将至。 也不知怎的,相比较雨,总是爱雪更多一点。 不止是因为它白,它透,而是这雪后天地,更加趋近于心中的完美世界,有一种叫人暂脱尘世的忘忧之感。 小豌豆窝在李值云怀里,小声说道:“师父,你好奸诈呀,这样一来,就没有人敢说咱们因私废公了。” 李值云连忙嘘了一声:“小兔崽子,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一行很快来到了方县地界,走到了一个岔路口,李值云便吩咐沈悦道:“你且带人,前去搜查盘问。下午申时,我等在离县衙最近的客栈碰头。” 沈悦抖抖眉毛,勾着笑唇谑道:“要不要着两个女卫,保护你们两个呀?” 李值云眼睛一瞥,拨马就走,等到双方一脱离视线,两人一马便撒起了欢儿来,“耶——!终于自由啦!” 一路欢脱的冲到了温泉坊,存马订房拿了手牌。 师徒俩这便换上一袭纱衣,肩披浴袍,一阵赤足小跑,踩着被地气烘热的鹅卵石,踏入了白烟缭绕的温泉浴场。 这浴场统共有三十多个池子,包含了红酒池、牛乳池、鱼疗池、海盐池……还有极有噱头的酸醋池、辣椒池、普洱池、生姜池,冰火池……以及中医理疗的金木水火土和百草池,并有能听曲品琴的美人池。 嘭嘭两声,师徒俩跳进了原汁原味的清汤池,那种钻心的舒服瞬时就包围全身,叫人忍不住隐隐低吟。 小豌豆在池中潜上潜下,一会儿露出个脑袋,一会儿露出个脚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孩皮嫩,一身雪肌马上被烫成了粉红。李值云逗着她,像逗一只出水的红杉鱼。 穿的又薄,小屁屁在眼前晃来晃去,上回挨打留下的一点板花,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现在又被烫出了一道清晰的红杠杠。 李值云使坏,捏了捏红杠杠,用关心的口吻问道:“还疼吗?只怕一泡水,又疼了。这不,印子都鼓起来了。” 小豌豆本来都忘了此事,结果被师父一提醒,又连忙揉了揉屁屁,思考着到底是疼还是不疼。 瞧着小孩的认真模样,李值云突然一声坏笑,抱住小豌豆就扔到了生姜池中:“坏孩子,坏屁屁,就是要用姜水,好好辣辣你!” 小豌豆在生姜池中扑腾,喊着好辣好辣,然后爬到池边,生拉硬拽的把师父拉了起来。 而后一声巨响,师徒两个双双跌入生姜池中,感受着满身火辣。 哈哈哈,笑声飞扬,与那蒸腾而起的水雾一起,烘热了一片天。 闹了不多时,下雪了。 六角晶莹的白雪落到了湿漉漉,冒着热气的头发上,直把人淋得好像沐冬的雪女一般。 此刻的感受,外凉而内热,还未去冰火池,便已知冰火两重天的滋味。 小豌豆到底是个坏孩子,冷不丁的,直戳戳的盯着师父看。 瞄了瞄,再和一旁的妇人做了对比,随后一脸天真的问道:“师父,为什么你是红豆,其他人都是花生米呢?” 李值云闻言,哈哈大笑,然后张开双手,摆出一副要将她捉到的姿势:“你这坏孩子,往哪儿看呢?看我不捉到你吃掉!” 喜欢风筝奇案请大家收藏:()风筝奇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一百零六章 水滴刑风欺雪压,温泉坊各怀心思 另一厢,沈悦带人持续东行,前往曾可的姘头家。 拂晓镇这块地方,与水有着不解之缘。镇西是温泉坊,养活着约五成的镇民,其余的,大多以酿酒为生。风筝案时的陈金水,就住在这镇子上。 过了镇口牌坊,就闻到满镇酒香。 镇中人会酿酒,更嗜酒,话酒可使人长寿。 打眼一瞧,青天白日的,大街上就有不少醉悠悠的人了。整个镇子都已被酒香腌透,就连新落的雪,都带着绵柔的醉态。 “真香啊~” 醇厚的酒香配着清冽的雪气,一丝丝,一缕缕,调皮的钻进鼻孔。 所有人仰脖,贪婪的呼吸着。 不胜酒力的,已经有微醺之感了。此时此刻,才终于体会到当初梁王府上下的感受。 怪不得呢,他们浑身犯懒,连着火都不知道。这换做谁人,都想一醉不醒啊。 一行人淋着从容而落的白雪,状态松弛的握着马缰,沿着主干道,慢悠悠的往镇中心深入。 可堪堪走到下一个十字路口,便见到了怵目惊心的一幕。 一个小妇人被绑在路边的旗杆上,其头顶上方还诡异地安置了个水箱。水箱连着漏斗,正在一滴一滴的滴下水来,滴到她的头皮上。 “咝,这是做什么?水刑?” 沈悦目色一凛,浑身发寒,瞬时就从酒意迷离中醒来。 风雪拂面,再也不是方才的从容之感,只觉得风欺雪压。心中的怒火与惊疑,也交织一片。 他当即拨马过去,势必要看个究竟。 近前一观,便知这女子被绑在这里已经有些时日了。她眯着眼睛,气息微弱,半死不活,脸色如蜡,嘴唇干裂渗血,显然是饱受折磨。 有道是,水滴石穿。头顶的水虽然滴得很慢,可已经将头发沤烂,秃了顶,露出惨白头皮,就连头皮都被水浸裂了一个口子,有粘稠的血水混着滴下的水滴,缓缓流下。 见此情形,沈悦一个哆嗦,直觉得头顶发痒,如若百虫啃噬,心头涌起一阵狂烈的恶心与盛怒。 “是谁人敢在这里滥用私刑?!” 他一声厉喝,双目蹿火的四下睃巡,目光如炬般扫过街口。 旋即,一小吏抱着个火烧夹菜,提溜溜的跑了过来,脸上油光满面,显然是擅离职守,买吃食去了。 一见是官爷,腰间还挂着象征身份的鱼袋呢,小吏慌忙带上谄媚笑脸,殷勤施礼:“回官爷的话,不是滥用私刑。里正吩咐了,要用水滴刑,使这民妇招供。” 沈悦怒目横眉,声音如雷:“她身犯何罪?招供什么?我唐律之中,可从无水滴刑这等酷法!” 小吏讪讪答道,声音发颤:“此妇姓唐,人称糖姬,在东头开了家糖铺。半个月前,她相公丢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其婆母便到里社状告她谋杀亲夫。可一时证据不足,里正便想到,用水滴刑逼她招供,好早些结案。” 沈悦大声叱喝,震落了眉上白雪:“荒唐!证据不足便滥用酷刑,实属草菅人命!即刻与她松绑,先带回里社安置,待到下午酉时,本官亲自提审此案!” 小吏愣了一下,面露难色,只得硬着头皮松绑。 绳索解开时,糖姬软绵绵的身子瘫软下来,他费力扶住,人终于微微睁了睁眼,目光涣散,无声地蠕动嘴唇,干哑的说了声感谢。 沈悦见状,心中怒火更炽,暗下决心要彻查此事。 瞧着小吏架着她,往里社区了,沈悦才稍加宽心。 一旁的刘晃坐在高头大马上,用力的整理着腕带,义愤填膺地说道:“有道是皇权不下乡,今儿可算是见识了。这还是离京城不远的方县地界,就已如此。真不知那偏远乡里,是何般境地。” 沈悦咬了咬牙,仍然是头皮发麻:“退一步说,纵使是严刑逼供,京官们也最多是一顿板子夹棍。这小小里正,竟比谁人都要猖狂,光天化日之下,竟以水滴刑公然示众!” 刘晃叹了一声:“这水滴刑啊,起初无事,甚至还觉得有些清凉。可不出三日,便要毛发脱落,继而头皮溃烂,露出森森白骨来。再这么滴上一段时间,就连头骨也要裂开,水滴直接滴进脑花中去,残忍十足。若是再赶上夏日,伤口还有引来蝇虫,那场面正可谓是一言难尽。” 听罢此话,一众唏嘘。 岁丰咧嘴道:“那这堪比顶级酷刑了,饶是车裂,也不过是片刻之苦。这短则十天半个月,长达一两个月的煎熬,也太过折磨人了。” 沈悦摇了摇头,沉声道:“罢了,办差要紧,此事下午再论。” 正要挥鞭打马,一个在不远处站了少时的阿婆凑了过来,挤眉弄眼的说道:“真是老天有眼呀,刚好有上头的官爷赶来咱们拂晓镇。这糖姬啊,可受了老一阵子苦了。白天的时候,就捆在这里受刑,晚上就带回里社关着,免得她冻死。我瞅着,她冤呐。” 沈悦问道:“若是冤枉,为何无人替她伸冤?不说进京,到县衙亦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阿婆摊手:“娘家没男丁,还不是活遭人欺负的份儿。她娘懦弱,还是奇怪的人,出了这茬子事,不管不问。早些年里,还把她妹妹送到道观当道姑去了。” 沈悦点头:“那你们这里正,是何来头?” 阿婆低声:“他呀,名叫赵朴,从前是我们镇上最穷的一户。后来,学了个切糕手艺,靠着半分强买强卖,才慢慢发家。还跟他闺女一起,在京里有间铺子呢。” 话没说话,沈悦就打断了她:“卖切糕的?他女儿是不是名叫赵宵?” “对对,是叫赵宵,您怎么知道的?” 沈悦不答,只是眯起眼睛,于心中默默想到,看来这曾可的姘头赵宵,在此地算得上地头蛇了。 阿婆接着说道:“这不是卖切糕赚到钱了么,就捐了个里正当当。当上里正之后啊,来钱的门路更广了,切糕生意也就不干了,连他闺女都回来镇里帮他爹收账了。这也就是今年的事儿,五月时候才当上里正的。” 原来如此,沈悦颔首,与阿婆道过了谢。这便按照孙快手留下的地址,走到下个路口往北一拐,来到了赵宵家。 叩门之前,先观察了此地地形。就是四平八正的普通民巷,不过隔壁那家,瞧起来装潢一至,应该就是赵宵她爹,里正赵朴的家。 邦邦邦,拍响门环,冷冽刚硬的金属声回荡在风雪之中。 不想等了少时,院内依旧死寂,无人应门,只听得风雪声掠过屋檐。 沈悦面色沉静,抬手示意,冰台卫们如狼似虎,一脚踹开木门。 心中只道,不在家也好,不耽误搜查,免得纠缠。 众人鱼贯而入,皂靴如铁,几乎要把地砖踏裂。 另一边,小豌豆和李值云刚刚享受罢了半日的温泉。此刻正身披羽绒棉袍,坐在暖室之中,享用着温泉坊提供的特色午餐。 一盘牛肋骨,一盘樱桃肉,两碗热腾腾的菌菇汤、几碟精致蔬菜,还有五彩琉璃一般的八宝饭。 小豌豆用筷子戳了颗粒大饱满的大芸豆,亲手喂给师父吃,李值云含笑咬住,咀嚼间豆香四溢。 可不经意的一瞥,便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正从外头汤池走来。 “咦,赵娘子和她儿子。” 小豌豆随口说道,目光追随着他们。 李值云也抬起眼来,看向两人。这所谓的赵娘子约莫三十岁左右,眉眼顾盼生辉,香肩半露,袍子松松垮垮地搭在臂弯,露出紧致肌肤,可谓是风情万种。 她身边那个小男孩约莫八九岁,倒显得老派持重,还小声提醒他娘,把袍子往上拉拉,人家都在看呐。赵娘子却只是咯咯一笑,不以为意,只觉得越多人看,才越好呢。 “哪里认识的赵娘子?” “就是把切糕铺子转给我们的赵娘子。” 李值云手上的筷子滞了一下,快速的把口供联系到了一起,记忆力惊人,“看来,她就是曾可的姘头,赵宵,居然在这儿碰见了。” 小豌豆哎地一声:“对喔,是她,我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李值云轻推小豌豆,低声吩咐:“去搭话。” 小豌豆看了一眼师父,这便放下筷子,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若无其事的笑道:“这不是赵娘子么,你们也来泡温泉啦?”她笑容灿烂,声音清脆。 赵宵抬起头,看了小豌豆半天,适才想起来是谁:“哟,是苏郎中的小侄女啊。许久不见,还是这么漂亮。今儿是你姑姑带你来的?”她眼神流转,打量着四周。 “不是姑姑,是我表姐。”小豌豆笑盈盈的,瞎话信手捏来,“那过会儿吃罢午饭,还打算接着泡温泉吗?” “不了,身上的皮都泡皱了。”赵宵坐直了腰,望了眼李值云,“既然咱们刚好四个人,不如一起玩叶子戏吧?既能打发时间,也热闹些。” “好呀。”小豌豆连忙答应,然后又屁颠屁颠的,跑回来给师父回话。 李值云淡淡一笑,眼中藏着深意,“不错,用普通人的身份跟她接近,说不定能套出曾可的去向。” 吃罢了饭,四个人坐在暖热的包房里头,各怀心思的玩起了叶子戏。 小豌豆捏着牌,心思却飞转,她注意到,坐在自己正对面的小男孩,总用一种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来透视自己。那眼神直勾勾的,一刻都不罢休。 她不禁想到,家中柴房的那一块切糕,以及切糕里的三根手指和半个手掌。 而这块切糕,正是当初他们在搬空铺子的时候,这个小男孩主张留下来的。 所以这目光,可谓是千头万绪,包含了无数的内容在里头。 所以这目光,就仿佛在说,你发现切糕里的手指了吗?如果发现了,为什么不出声呢?为什么装得若无其事? 哎……小豌豆在心中默叹,本以为随着赵娘子远去,这桩公案也跟着石沉大海,永远难见天日,不成想,今日又泛起微澜。 世事复杂啊,当真是环环相扣,一环套着一环。 也许,正如大人们所说的,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随后,小豌豆一边出牌,一边用一种不经意的口吻问道:“原以为赵娘子到很远的地方做生意去了,不成想,没走多远。”她目光落在牌面上,掩饰着试探。 赵宵笑着,把散落的头发掖到耳后,露出她的曼妙锁骨:“到远的地方去,人生地不熟的,又带个孩子,岂是好混的,自然要在相对熟悉的地方。” “那在这方县,赵娘子可有亲朋好友?” “有。” 师徒两个同时抬起头,注意着她的面部微表情。就在以为,她会提到曾可的时候,她却说到了她爹。 “我阿爹呢,今年当了拂晓镇的里正,现下啊,这温泉坊都归我赵家管。”说这话的时候,她露出了一种恣意昂扬之色,下巴微抬,像只骄傲的孔雀。 小豌豆呀的一声,比了个大拇指捧场道:“厉害了,那现在也不用做生意了,只在家享清福就是。” 赵宵眼尾飞扬,嘴角噙笑,再拈起兰花指,理了理自己的鬓发,顺便展示了自己手上的彩宝戒指。 既优柔造作,又充满了地头蛇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得意。再也不是那个央求着姑姑,把制切糕的锅具尽快卖掉的脏兮兮小贩了。 玩了一阵叶子戏,歇了下来。李值云陪着赵宵聊天,试图把话题引向曾可。而小豌豆,则跑出来拿果盘。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闻远处汤泉池里的嬉闹声。在这个时候,小男孩也偷偷跟了出来。 他缩头缩脑,一副想说什么,又很迟疑的模样,双手不停的绞着衣角。 最终,他鼓起勇气,带着请求的眼神,一把抓住了小豌豆的胳膊,力道不大却十足坚定。 两人跑到角落的阴影里,避开旁人视线。小男孩吞了吞口水,隐隐颤抖,带着孩童特有的紧张和期待,用极低的声音一字一顿的问道: “苏姐姐,你有没有,打开过那块切糕?” 喜欢风筝奇案请大家收藏:()风筝奇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一百零七章 为父申冤得赞许,一起共享腊八粥 小豌豆直丢丢的看着小男孩,思绪飞扬。 姑姑曾说,当一个人向你展示需求的时候,是你最好拿捏他的时候。 原先听到,不以为然,甚至还觉得是奸人所为。今时冷不丁的想起这句话,倒觉得能派上用场了。 小豌豆捻了捻手指,平声说道:“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 小男孩愣了一下,眸光乱飞,足见他内心忐忑不安,但出于对答案的渴求,他似乎同意了,“那你说吧,什么问题?” 小豌豆低声:“曾可去哪儿了?就是前几天住在你家的那个叔叔。” 小男孩咬了咬牙,脸皮微红,替他娘感到羞臊,随后硬着头皮答道:“去林场了,就是京中不少囚犯,徒二百里,被罚去伐木的那个林场。” 小豌豆薄薄一惊,这要是隐到深山里去,可真的难找了,还好小男孩补了一句,“好像,是去当什么护林员了。” 咦,真是意外之喜啊。师父在包房里,嘴唇都磨干了,这厢居然把消息送上门来。 瞧着小豌豆眉梢的喜悦,小男孩揪了揪她的衣角,“那现在,你总该告诉我了吧。” 小豌豆把目光挪回到他的脸上,于心中暗忖道,这回,可是要对不起你了。跟着就摇头摆手:“切糕没打开过呀,为什么要打开呀?你问这个干什么?” 小男孩蓦地睁大双眼,眼中透出被人戏耍的愤怒来。又自知中了圈套,不由得气红了脸。 小豌豆转身就走,去拿果盘,小男孩在后头紧追不舍,“你骗人!你骗人!” “没打开就是没打开,我骗你做什么!” “你就是骗我!你就是骗我!” 小男孩紧追不舍,一晃之间,两人就推搡起来了。推着推着,就推恼了,两对小拳头,不住的往对方身上砸去。 李值云听到动静,连忙出门察看,而赵霄正和李值云聊的火热,一副不愿被打断的模样,“唉哟,你管他们干什么呀,小孩子们,哪有不打架的呀,叫他们自己理去。” 李值云径直出来,分开了缠斗一团的小孩,批评小豌豆道:“你做什么?有理有理,有事说事,怎么能动手呢?” 小豌豆揉着被捶疼的胳膊:“是他先动手的!” 不料小男孩竟呜地一声,哭了起来,怕被他娘听见,又不敢哭的大声,只是压着嗓门,“苏姐姐,你就说实话吧,你就说实话吧,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分明是打开过切糕的……” “我没有!”小豌豆牙尖嘴利。 李值云瞪向两人:“什么情况?什么切糕?” 小男孩揉着一脸的泪,讲出了实情:“楼水昌杀了我爹,杀了我爹。然后分尸,分了个七零八落。我趁他们不备,偷偷拿了我爹的半个手掌,把它掺在了切糕里头。后来搬家的时候,我就把这块切糕留在了铺子里。原以为苏姐姐她们很快就能发现,然后报官。结果,苏姐姐到现在都不愿承认。” 李值云听罢这话,瞳孔地震,警铃大作:“什么?你此话当真。” “怎么不真?去苏姐姐家的医馆,找到切糕就找到手掌了,这也是最后的证据了。”小男孩转而央求李值云,“这位姨姨,你就替我报官吧!我爹死后,我压根就不敢吱声,只能装不知道。尽管如此,我娘还是天天提防着我,看的紧紧的。我只怕,有朝一日,把我也给杀了!” 李值云提了一口气,蹲下身来,瞳孔紧缩的看着他:“那也就是说,楼水昌和曾可一样,都是你娘的情夫?” 小男孩点了点头,抽了下流到唇边的鼻涕。 李值云拍了拍他的肩,语气郑重:“你听姨姨跟你说,姨姨就是当官的。你若真想为你爹伸冤,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听姨姨的话了。” “好,我听,我听。” “好,现在你擦干眼泪,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然后回去包房,随便寻个由头,说你要回家。只要能把她稳在家中,或者只在镇子里,姨姨的人马就在附近。你听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 小男孩快速的用袖子抹干眼泪,捂着肚子冲回了包房,“娘,我肚子疼,可能又长虫了,打虫药还在家呢。” 李值云看着他,笑了一笑,小豌豆连忙把刚才探得的消息禀告出来,“曾可的下落也套出来了,就在林场,发配丁小宝的那个林场,去当护林员了。” 李值云点头,而后戳了下小豌豆脑瓜,“走,咱们也换衣服去。” 这厢,赵霄的牌瘾还没尽兴,儿子又喊着肚子疼,只好骂骂咧咧的穿衣回家。 临出温泉坊,还给了他儿子一脚:“小畜生,三天两头的给我找事,当你娘怎么那么累呢!” 半个时辰后,赵霄母子抵达家中,被候在屋中的人马逮个正着。 李值云紧随其后,踏入院中,厉声一喝:“来人,把这赵霄,给本官拘了!” 赵霄猛然回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李值云:“你……” 李值云负手上前,面若冰霜,正容亢色:“你涉嫌勾结奸夫,谋杀亲夫。现,本官以大唐律令,正式将你拘捕。”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左右迅速上前,伴随着清脆的吧嗒一声响,一副冰冷沉重的镣铐便锁在了赵霄的手上。 赵霄终于反应过来,先是瞪大了眼睛,看了看镣铐,而后目中带血的瞪向了她的儿子,目眦尽裂,使足了全身的力气,狂喊了一句,“你这个畜生啊!”嗓子都几乎喊劈。 她恼透了,恨透了,咆哮过后,恨的直摇头,气极反笑,不由得往后趔趄了一步,对在场的所有女子说道:“看到了吧,都看到了吧,千万别生儿子!生了儿子,只会跟他爹一心,从不管娘的死活!白养了,这八九年都白养了,哈哈哈,我当真是可笑呐!” 李值云把手一挥:“带走!” 赵霄便在呼天抢地之中,被冰台卫架出了门外,再牢牢的捆在了马背上。 她的喊声引来了四邻,个顶个的淋着白雪,观看着现场盛况。 赵霄做着最后顽抗,“去喊我爹!街坊们,去喊我爹!” 沈悦听到她的叫喊声,不禁一嗤,你爹只是个里正,不是刑部尚书,只怕保不了你。 李值云安抚着缩到角落的小男孩,柔声道:“现在,你要随姨姨,进京一趟了。” 小男孩点着头,可人早就吓坏了,木呆呆的,双眼无神。 刘晃迈步过来,把小男孩抱了起来,“那么司台,现在就动身吧,眼看风雪越来越大,再耽搁下去,今儿就回不去了。” 李值云振臂一挥,“走!” 在这个时候,沈悦请示道:“李司台,刘指挥,留些人马于我。今日,我就先不回了,这拂晓镇上,尚有一桩案子要处理。”随后,他特意补道,“与赵霄他爹,赵朴有关。” 李值云点头:“成,你见机行事,注意安全,我们就先回了。一应事项,回京再论。” 一行人这便押着赵霄,带上小男孩,一路趟风冒雪的回了京城。 茶花街禾心堂医馆,苏娴本正好好做着生意呢,突见小豌豆带着她师父等人,风风火火的冲进医馆,还指着后院喊道:“柴房,切糕就在柴房!” 惊心之余,却见小豌豆朝姑姑眨着眼睛,用唇语示意,“无事,放心。” 苏娴这便稳住心神,继续忙她手上的活计,只不时的用余光,瞥向后院。 后院之中,用大刀割开切糕,果见小男孩所说的半个手掌。 那手掌乌黑溃烂,还带着三根手指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肉味道。 小男孩再见手掌,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是我爹的手,是我爹的手!是我当初亲自藏到切糕里的!” 刘晃用宽厚的大手揉着他的脑瓜,抹着他一脸的涕泪,以安抚的口气询问道:“那么当初,他们是怎样杀死你爹的?又是在何处分尸的?” 小男孩指着后院井边,抽抽噎噎地说道: “就在这儿,就在这儿。那时候都很晚了,我听见了剁饺子馅的声音。就以为有宵夜吃了,所以从床上爬了起来。”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我爹浑身赤裸的躺在井边,到处是血。他俩拿着菜刀,还有切糕用的糖刀,在我爹身上砍呀,剁呀。我当时就知道,我爹没了,他们把我爹杀了。” “然后,然后……我就躲着,也不敢哭。” “只等到他们把我爹完全剁碎了,休息的功夫,才悄悄的,偷过来半个手掌,寻个机会,放到了切糕配料机中,最后被压到了切糕里头。” “我知道,这样不会坏,我爹的部分尸体,也能保留下来了。” 说到这里,所有人向小男孩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刘晃更是把当做一个成年男儿来夸奖,“好样的,男子汉为父申冤,天经地义!多亏了你留了这一手,要不然,那可能一点证据都没有了!” 李值云轻声问他:“还记得事发的时间吗?” 小男孩脱口而出:“记得,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今年元月十四,上元节的前一天晚上。所以我当时还好奇呢,不是应该滚元宵吗,怎么包饺子了。” 李值云点头,既然事发在元月,那个时候这铺子还未到苏娴手中,看来此案与她毫无关系。 随后,又接着问道:“那你可知道,他们后续是怎么处置你父亲尸体的?” 小男孩凝了凝眸子,道:“分批处理的,那个楼水昌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来来回回好几趟,每次都带出去一兜子。具体是丢了,还是烧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娘当时还骗我呢,说跟我爹吵了架,他生气出走了,不要我们娘俩了,多亏的楼叔跑进跑出,给我们搬运切糕的材料。” 刘晃接过话来:“打铁街,是打铁街!咱们当初追捕楼水昌的时候,还跑了一趟呐!保证是把碎尸运到打铁街,投到炉子里焚了!” 李值云点头微笑:“确实如此!咱们当时还围着他在打铁街卖切糕之事,查了几日。奈何他随后落网,这个细节也被遮盖过去了。时下这么一串,他这反常行为,终于寻得答案了。” 刘晃大笑:“他不是上头有人保着,声称害死丁言属于无心之失,应当释放么。这回,莫说释放了,可就钉死在大牢之中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听着一旁的讨论,小男孩的脸上终于泛起一抹大仇得报的微笑,又赶忙问道:“那我娘呢?我想,我娘只是受那楼水昌蛊惑,不是真心要杀死我爹的。她从前,对我爹可好了,我能作证。” 听了这话,一众默然,空气霎时间冷的,只听见落雪的声音。 到底是个孩子,以为作证,就可以洗去他母亲的罪过。 李值云蹲下身来,揉了揉他的脸蛋:“至于你母亲,必要大理寺审理过后,方有定论。时下,你只管配合姨姨,姨姨保证,绝不会冤枉你娘。” 小男孩迟疑的点了点头,目光中已隐约有惧怕之色了。 李值云揉了揉她的脑瓜,起身看着一众,“那走吧,将赵霄和人证物证,一起送到大理寺去。” 小豌豆在此时拉了拉师父衣角:“师父,我能在家待一夜吗?明早就回冰台司,姑姑刚熬好的腊八粥。” 李值云噗嗤一笑:“小兔崽子,你也是人证!非但有你,还有你姑姑,都要去大理寺一趟,好好说一说切糕的事情!” 小豌豆挠头,小脸上精致旖旎的五官,都挤到一起去了。 在这个时候,苏娴言笑晏晏的走了过来,十分的文雅周正:“去大理寺为案子作证,应当的。不过今日腊八,好歹是个节日,各位就留上一步,在这里吃碗热腾腾的腊八粥吧?” 小豌豆连忙看向师父,小嘴噘起,带着央求。 这股子可爱劲儿正戳心窝,那是万万不容拒绝的! 李值云这便眉眼弯弯的同意了:“也好,天寒地冻,又降大雪,能吃碗苏郎中的腊八粥,是再好不过的了。” 喜欢风筝奇案请大家收藏:()风筝奇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一百零八章 为护姑姑变立场,公堂之上大博弈 把李值云和刘晃请到了饭桌上,其他人围在厨房,人手一碗腊八粥。 苏娴再笑盈盈的,热好了饼子,现炒了两盘热菜,端上桌来。 在一众看不见的地方,苏娴早已派遣阿桃,骑上快马,一路霹雳带火花的赶往周仕丹家报信。 苏娴此举不为别的,只为了两头都不得罪。 人证物证俱在,四哥楼水昌是跑不脱了。早一步告诉大哥,也是当五妹的一点心意,他要是有能耐,尽管翻云覆雨去,只是莫说我苏娴,对他这个当大哥的背刺一刀。 就着热菜,吃着热粥,小豌豆眼睛一转,就发现阿桃不见了。 她瞄向苏娴,苏娴只是挤了挤眼,一副无需担心的模样,再热心的端来了辣油和绵白糖。 “新制的油辣子,可香了,大人们试试。” 刘晃?了一勺夹进饼里,吃的震天响。李值云掂着分寸,给小豌豆的粥碗里放了半勺白糖,“这孩子嗜糖如命,我总担心她吃坏牙齿,一直控制着。” 苏娴一脸感激的坐到李值云身旁:“这些时日,多亏李大人费心照顾,我都不知道,如何感谢为好。” 刘晃抬手,大大咧咧的说道:“不用感谢,若没有小豆子,我们李大人可要孤单坏了。现在啊,每一日都把孩子当猫吸,吸的老带劲了。” 一众哄笑,笑声立时灌满了整个医馆。 李值云笑到脸颊潮红,连眼角都沁出了泪花,身子不由自主地前仰后合,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欢乐彻底淹没,整个气氛热烈得如同沸腾的开水。 吃罢了粥,一众前往了大理寺。 在二堂之中,面对徐少卿,苏娴口齿伶俐、条理分明地将所有与铺子有关的信息,如实地一一陈述。 受哪位牙人的介绍,几时落的契,几时搬的家,切糕是怎么得来的,等等信息,概无遗漏。 摁罢了手印,这便先行离开了公堂,小豌豆得到师父允许,把姑姑送到了大理寺门外。 天已经黑了,雪花如纸片一样洒下,苏娴十指纤柔的为孩子整理着风帽,口气谆谆的说道:“平时啊,多长个心眼,你现在提了八品评事,从平民变成小官了,不知有多少个人在暗地里嫉妒我们呢。所以呀,要谨言慎行,千万别被人抓到小尾巴。另外,最关键的是,一定要伺候好你师父,嘴要甜,心要细。只有把她伺候好了,她才会更愿意栽培你。” 小豌豆眨着眼睛,纤长上翘的睫毛顶着大片的雪花,跟个帘子似的,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知道的,姑姑。现在更叫人放心不下的,其实是你呀。我总害怕,周仕丹一旦倒台,他们就顺藤摸瓜,把过去的姑苏灭门案翻搅出来……” 说到这里,小孩顿了顿,再把声音压低了一些,几乎要融进风雪里去,“其实姑姑,我一天天的长大了,对于过去的事情,我也会有些猜想。但不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姑姑的。” 苏娴暖暖一笑,放眼看了下漫天飞雪,再低头拍了拍小孩的肩膀:“不用担心姑姑,我只猜着,周仕丹没有那么容易倒台。好了,赶紧回去吧,耽搁久了,你师父又该起疑了。” “嗯。”小豌豆点头,抱抱姑姑:“一路慢点,我们很快就放年假了。” 苏娴亲亲孩子额头,轻轻一推,“去吧,”然后转身就步入了无尽大雪之中。 转身回来的时候,小豌豆不知怎地,落下了两行泪来,边走边哭。 一抬眼,发现师父正立在庭中,亦是淋着白雪,身影孑孑。天地很大,庭院很大,雪也很大,突然之间,就把师父衬得单薄如斯。 瞧见小孩在揉眼睛,李值云迎上前来,抱住了她:“怎么了?不舍得姑姑?” 小豌豆含泪嗯了一声,继续揉着通红的眼睛。 李值云叹了口气:“原想着,叫你们十日一休,时常回家看看。可总有事来,放不得假。这样吧,过年时候,就多放五天假怎么样?” 小豌豆抽了下鼻子:“谢谢师父。” 李值云拍掉了小孩身上的雪:“不谢,跟师父之间,不用那么客气。”紧跟着,她叹了一声,“有的时候,师父挺羡慕你姑姑的,毕竟,你们有血缘相连。” 小豌豆仰头,有些讶异的看着李值云,不知师父说这话,究竟是何深意。 李值云笑了笑,逗逗脸蛋:“好了,咱们回去旁听了。” 小豌豆这才轻声问道:“师父是怕我丢了?” 李值云搂着她往前走,飞雪从笑脸旁擦过,声调抑扬顿挫,“对呀,师父怕,有朝一日,不小心把小豆子给弄丢了。可是又没有血缘相连,该怎么找回来呢?” 小豌豆笑了,笑脸映着扑面而来的飞雪:“豌豆是不会丢的,师父已经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了,怎么会丢呢。” 然而这笑容在脸上未挂满三息,便急转直下,因为小豌豆从这话中,品出了师父扳倒周仕丹的信心。 那么扳倒周仕丹,就难免牵连到姑姑。师父已然在心中,预演起了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所以,她才有这样的话。既是担忧,也是试探,想知道她如果处置了姑姑,自己会不会恨她,会不会离她远去…… 思及此处,小豌豆在心底泛起一抹深寒,不禁打了个寒战。 “怎么,冷了?” 李值云连忙关切的握住了冰凉的小手,并旁敲侧击,似是有意,似是无意的说道,“你姑姑不在的时候,有师父关心你,爱你呢。” 把这话掰开了,揉碎了,就几乎可以解释为——以后你姑姑没了,师父就是你的亲人。 品出了此等意味,小豌豆只觉得嗡的一声,耳鸣起来! 一时间天旋地转,飞雪迷眼,双脚也沉重的直往下陷,几乎要迈不开步子了。 好不容易回来二堂,李值云带着她,坐在一侧旁听。 小男孩堪堪把所有证言复述了一遍,摁好了手印,门外突然嘈杂声起,一行人手提灯笼,阔步而来。 正是周仕丹。 他一步踏进二堂,一把扯下沾满落雪的披风,随手丢给了身旁的随从。 紧接着,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霄和她儿子,冷冷嗤笑一声,目光直直射向高坐堂上的徐益。 “徐少卿好有意思,不知又从哪里找来了两个贱民,企图诬告本官的旧交,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徐益淡淡的扫他一眼,神色从容,轻轻的一怕惊堂木,“带楼水昌!” 衙差们应声而去,李值云锁起眉头,咦,他怎么来了?还来得如此之快,是何人在通风报信? 稍加思忖,便知是何情况。 嗬,吃她一碗腊八粥,还真是价贵非凡呐! 要不说,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免费的晚餐。 转瞬之间,李值云双目生火,狠狠的看向小豌豆。那眼神仿佛在说,小兔崽子,你早就知道了吧?! 小豌豆被目光逼视得缩了缩脖子,但揪着的一颗心,突然就轻松起来。 此时此刻,她下意识的站到了周仕丹这一边。双目透光,神色昂扬,默默渴望着,周仕丹能打赢这一场仗。 突如其来的神色昂扬,灼烧着李值云的双眼,心中的怒火愈加炙热! 这对亲昵的师徒,在此刻突然就站到了两个阵营里去,于悄无声息之中,博弈起来。 这厢博弈在暗,那厢博弈在明。 周仕丹宽坐在旁听首席,一脸冷峻,用目光死死的框着赵霄母子,吓的那小男孩缩头缩脑。而赵霄的眼中,则泛出了一种鲜活的,生的希望。 “既是旧交,往日的情分恐怕早已烟消云散,周尚书何必耿耿于怀?难道您非要罔顾律法,执意替他脱罪不成? 徐益侧首,出言相劝,祭出了他的第一招——以理服人。 周仕丹微微晃头。 他神色自若,见招拆招,气定神闲地说道:“既是旧交,岂能白白看他受冤抱屈,遭人诬告?本官身为刑部尚书,掌天下刑罚之政令,于公,有审核之责,于私,有关照之义,因此,本官必不会坐视不理,行那不义之举!今日来到公堂,便是要查明真相,还他清白。” “哦?周尚书以为,楼水昌属于清白之身,可有证据?” 周仕丹眼珠一划,没有即刻出示他所谓的证据,而是反问徐益:“徐少卿认为楼水昌有罪,证据何在?” 徐益暗嗤,唤仵作上前,并将方才的口供——来自苏娴和小男孩的两份口供,转递给周仕丹一观。 周仕丹翻阅完口供,只不动声色,静听仵作禀来:“切糕中夹带的半只手掌和三个手指,属于一名中年男子,约三十二岁左右,与赵霄丈夫的年龄吻合。并通过多方因素推断,死亡时间在今年元月前后,与赵霄之子的口供一致。” 听罢仵作的话,周仕丹仅是将手一摆,不以为意的说道:“也许是这小儿从中使坏,不知从何处的乱葬岗中,寻来了半只手掌,充作他爹。若非如此,徐少卿可有更多证据,证明此物属于赵霄丈夫的残肢?” 徐益默了一下,小男孩腾地扬起头来,大声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周仕丹瞪眼厉喝:“大胆小儿,上官们没有问话,怎容你咆哮公堂!” 面对官场老狐狸的迎头痛斥,小男孩的气势即刻萎靡下来,缩成一团,再也不敢抬头。 眼见我方开始反扑,欲要占领上峰,小豌豆的神色愈加轻松,心中也升腾了一种得意的情绪。而这一切,都看在了李值云眼里。 在这个时候,楼水昌带到。 身陷囹圄数月,人已经被糟蹋的不成样子。时下满脸黑灰,一头乱发,黑明的棉袄上还破了两个大洞,露出脏兮兮的棉花来。 他本就生的丑陋无比,再加上这身打扮,可谓是惨不忍睹,无法直视。 一见周仕丹也在,楼水昌自知有了靠山,这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邦邦磕头:“草民冤枉,草民冤枉啊!草民与这赵霄,只是朋友关系。有时候她丈夫往外送货,一走就是数日,家中的重活无法应付,草民适才出于好心,给出援手,在她切糕铺里帮一帮忙。不成想,竟被人诬陷到了这步田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话音刚落,赵霄也邦邦磕头,泪如雨下:“民妇冤枉,民妇冤枉啊!民妇可以证明,楼水昌字字属实,绝无假话!” 随后,她推了一把她儿子:“你这个没良心的,亏我苦苦将你养大,竟是养了个白眼狼啊!我只是跟你爹吵了两句嘴,你就恨到了这步田地,要置我于死地呀!” 旋即,又转过身来,跪正了,向徐益辩解道:“大人,您有所不知!这小子幼时得过脑膜炎,脑子一直有问题!他见他爹出走了,就误以为是他爹死了,咱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就莫名其妙的做了一场戏出来!请您明察,请您明察啊!” 小男孩闻听此话,一脸骇然,算是彻彻底底的愣住了,只是无力的摆着双手:“不,不是的!我没有!娘她说谎……” 一时间,情况逆转。徐益怒目横眉,而手边又似乎找不出更多证据来。 周仕丹看出了他的底气不足,压下心中的得意,高声说道:“徐少卿认为,这赵霄与楼水昌通奸在前,而后勾连一起,杀人分尸。然而,捉奸捉双,捉贼拿脏,时下你并无二人通奸的铁证,仅凭这黄口小儿的一面之词,就要草下决断,罔顾人命了吗?” 徐益怒视着他,却是缄口难言,旁听席上的冰台司众人,亦紧张无措了起来。 李值云直直挺着腰背,恨不得立刻肋生双翼,出去寻找更多的证据。 瞧着一室的慌乱无措,周仕丹下巴一抬,示意属下。 而后,其属下竟然双手呈上了一份楼水昌的不在场证明。 周仕丹放高声调,好一副正气凛然:“今年元月,楼水昌根本就不在京中,而是在京西二百里外的黑风林场,担任护林员一职!此乃林场的当值记录,还请徐少卿一观!” 徐益不可置信的接过证据,牙关紧咬,逐字逐句的仔细阅来。 然而离奇的是,上头确有记录,并且早已加盖过了黑风林场的官戳…… 喜欢风筝奇案请大家收藏:()风筝奇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一百零九章 首战败来日再战,师徒俩雪夜谈心 李值云腾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堂前,拿过林场的当值记录,飞快又细致的看了一遍。 林场,又是林场,这不刚好也是曾可的去处么! 看来这工部四司之一,掌管山泽草木、田猎矿冶的虞部,早已被周仕丹一手掌控,成了他的私人作坊。 只怕上至郎中,下至书吏,皆由其心腹充任,一切关涉山林政令之安排,无不经其私党之手。 怪不得呢,那窦麒无才无学,竟也能当上乌池监监正。 如今思来,足见其权势根深蒂固,固若金汤啊! 所有的信息如闪电般在李值云的脑中过了一遍,她直眉瞪眼,忿然作色:“那下官就要敢问周尚书一句了,这份当值表如何就刚好在周尚书手中?难不成,您早有准备?还是说,您方才拐去了一趟虞部,现制了一份新的出来呢?” 周仕丹听到此话,声如雷响:“李司台,你慎言!” 他一派严肃,震了震场,眉间又转而带上了三分宽仁之色,“看在你是陛下红人的份上,本官今次就不与你计较。若下次再敢信口雌黄,胡乱攀诬,意指本官与其他衙门朋比为奸,相互勾结,本官必要在御前参劾你一本!你那冰台司,若是细查起来,也未必就是什么清水衙门!” 话罢,他冷冷一哼,眉眼如刀,狠狠的剐了李值云一眼,一脸横肉上透出满满睥睨。 在场的冰台司众人一听这话,个顶个的挺直腰背,握紧拳头,几欲从座位上蹿出。 一时间,公堂内剑拔弩张,一点就着。 徐益立马抬手,示意李值云退下。李值云暗暗切齿,只好回到旁听席坐下。 徐益把当值表合上,掷到了摞成小山的卷宗之上,状态冷静下来,面如平湖般说道:“既然双方给出了截然不同的证据,只能暂且休堂。待到来日有新证据归案,再行审议。”他看向了周仕丹,“届时,下官必会知会周尚书前来旁听。” “好!”周仕丹扬声,来了个字正腔圆的好,“那本官,就静待徐少卿的消息。” 话罢,拂袖就走,可谓是高视阔步,八面威风。 瞥了他的背影一眼,徐益寡淡的眸光落到了法案上,淡声说道:“把楼水昌带回大牢,将赵霄收监,再将其子,安置在内院庑房,严加保护。”随后,长长的吐出口气,“退堂!” 不惊不亢的惊堂木声,为今日的博弈和纷乱画上了一个句号。 案犯们被带走了,堂内的其余人等,仍是枯坐那里,迟迟的回不过神。 最后,还是徐益走到了李值云面前,看着她出神的模样微笑着说道:“回吧。” 李值云终于大大的吸了口气,闭了闭眼,如梦初醒般说道:“我等,只在寻找真相方面下足了功夫。却架不住有人,在掩盖真相方面,发愤图强,修炼圆满。” 徐益绽放出了大大的笑容,似一株亲人和蔼的高岭之花:“原先我还提醒你呢,要在官场纵横之间,多加用心。不想,我也成了那五十步笑百步之人。罢了罢了,收摊回家,来日方长。” 刘晃整理着袖子,步步铿锵的走了过来,“走吧,司台,徐少卿说的对,山高水远,来日方长!收摊了,收摊了!” 李值云起身,目光随意的扫了一眼身旁的小豌豆,这便黑着脸,踏出了门槛,步入了漫天飞雪之中。 雪越下越大,像是撕碎了满天的棉花套子,她不由得想起姥姥的那个幽默比喻,这雪下的啊,雪片跟雪片缠到了一起,就跟老母猪产下的猪娃蛋似的。 适才短暂的作了一笑。 李四合在家熬好了鸡汤,一直等着闺女和外孙女回来。然而人是等到了,只不过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径直往睡房里去了。她身后那崽子,讪讪的,耷头耷脑,一副做错事了模样。 “哎这……” 想叫她们喝汤,又不敢多说,这闺女脾气硬,再触了霉头就不好了。李四合只好作罢,吩咐婆子,等瞧准了时机,给她们盛上两大碗,一定要热腾腾的。 进来睡房,睡房很大,烛火很暗,大雪在窗外簌簌落下,映得满室都是流动的雪影儿。 这一路上,师父走的快,小豌豆就走的快。师父走的慢,小豌豆就走的慢。师父停下,小豌豆就停下。 现在,师父坐定在了床尾,身披雪影儿,默不作声。 而小豌豆,就自觉的站到了她面前,三步之外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师父,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审判来到。 应该又要挨打了吧,小豌豆这样想着。下意识的夹了夹屁屁,思考着该怎么减轻疼痛。 可李值云,却没打算打她。气过了头,就不想打了,心中生出了一种极端的情绪。 她不禁想到,那些处死女婴的方法。投井,溺死,扼死,甚至一锅焖了,吃肉。 人心里的恶,在特殊的机缘之下,总能轻易的被唤醒。 李值云直直的看着墙壁,余光留白之处,全是小豌豆。而此时的小豌豆,正像一块身影孱弱,等待下锅的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身为她的师父,又是她的上司长官,本就对她有生杀予夺之权。 而今夜,李值云头回忆起了这项权利,并于心中反复琢磨,几度欲发。 然而最后,她终究是个明智的人,便从一个极端,跳到了另外一个极端——感化。 李值云滚了下喉咙,开始说话了。并且有些事情,她不愿直接戳破,只是包在了话语里头。就先从,周仕丹的恶行说起吧。 “你知道吗?” 开场白的清冷嗓音,回荡在空阔的室内。 “大理狱隶属于大理寺,由大理卿全权辖制。后来,周仕丹几欲强行介入,欲将大理狱分设左右,既左断刑,右治狱。” “简而言之,就是把审理和判决分开。” “表面上,该举似显公正。实则,权利一旦面临流失与分割,必将引发更多人挟私入场,明争暗斗。以致枝节横生,使原本简单之事趋于复杂。” “周仕丹之心,堪比司马昭之心,早已是路人皆知了。” “这数年以来,大理卿一直于此事上,与他全力抗衡。” “然他贼心不死,竟从微末之处着手,在早已废弃的刑部大牢之中,发明了数十种酷刑。” “这些酷刑,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 “并时常以各种由头,从大理狱中提出囚犯,前往刑部大牢进行刑试。受试者非死即残,其惨状远超人彘。有些囚犯本应在服刑期满后重新开始生活,却被他潦草地断送了生路。” “试用过的刑具,他便执意要引入大理狱。眼下未能得逞,恐怕下一步,就要来侵扰我冰台司的诏狱了。” “许多人猜测,他的举动或许得到了圣人的默许。而那些被草草虐杀的囚犯,也可能是圣人的意愿。” “就好比,饿死在狱中的驸马。驸马虽未被试刑,却能被活活饿死,可见一斑。” “圣人之一切主张,自有其明断,我等也不该揣测天意。” “只是不论如何,这周仕丹终究是三法司一毒瘤。行过的包庇窝藏之举,更是不胜枚举。” “不说远的,只说你知道的。” “楼水昌误杀丁言,已是铁案,判了他十年流刑,发配林场为奴。而这周仕丹,却将判牍发回,勒令重审,大有一种不无罪释放,就绝不干休的模样。” “他仗着圣人宠信,可谓是为所欲为。今日他呈上的证据,你也是亲眼看到的了。” “一个刑部尚书,而今已染指工部,那在我等看不到的地方,不知还有多少衙门与他沆瀣一气。” “他不仅视律法为儿戏,屡次罔顾司法公正,刻意制造冤假错案,使无辜者蒙冤、受害者难雪,更有各路消息表明,他在多方渠道中大肆敛财,利用职权与势力进行利益输送,收受贿赂、插手工程营造,甚至与地方豪强勾结,形成庞大的利益链条,严重破坏了公平秩序。” “……” “罢了,只和你说这么多了。你若还觉得,你愿意在心中,站在他那一面的话,师父也无话可说。” 一口气说完了这么多,李值云也算是吐尽了胸中的污秽。 她抻了抻腰,发现婆子候在门外,这便唤她进来,接过了鸡汤,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小豌豆坐在一旁,捧着汤碗,一直默默的,头也不抬。 饮罢了鸡汤,洗漱过后,这便上了床。一人一个被窝,不再像往日那样脸对着脸,身挨着身,只是背对着背去,各自入眠。 没过多时,小豌豆翻过了身,用小手搂住了师父的腰,软软的,轻轻说道:“师父,我不是真心和他站在一面的。” 李值云睁眼,看着透进窗子的雪光,嘴唇蠕动,声音轻轻的,却如雪一般冰凉:“师父知道。” 话音落下,室内重归沉寂,白雪落地的声音突然就清晰起来。一层层,一片片,现在外头的积雪,都要过膝深了吧。 室内的炉火渐渐微弱下去,木炭偶尔发出细微的崩裂声,把这片沉寂,推向了更深之处。 窗子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将外头的雪色纷扬,割裂成模糊而寂静的片段。 李值云看了一眼,又看到墙壁之上昏黄的影子。小豌豆抠着小手,似乎在想着什么。 这一刻,时间像是被雪埋住了,沉重而缓慢,两人的每一次呼吸都沉沉的起,再沉沉的伏,最后化作白气,落定在冰冷的夜里。 旋即,小豌豆打破了沉寂,试图得到师父的理解和原谅,“师父,是因为你的那句话,叫豌豆害怕。” “哪句话?”李值云动了动身子,有了一丝寒冰消融的意味。 “你说,你羡慕我姑姑。你还说,害怕豌豆丢了,可由于没有血缘关系,不知该怎么把豌豆找回来。” 小豌豆一眼不眨的,看着李值云的后脑勺说道,她那光洁乌黑的长发,正如黑丝一般垂在枕上。 “这话有什么问题吗?”李值云翻了个身,仰躺着,直直的看着屋顶。 “因为豌豆想到,早在今年上巳风筝案时,师父就怀疑过姑姑,怀疑姑姑是杀害案犯的凶手。还派人把我们的医馆,翻了个底朝天。豌豆觉得,师父对姑姑有偏见,不喜欢姑姑,所以在心里想过,处死姑姑。如果姑姑没了,豌豆的最后一个亲人也没有了,那么师父就理所应当的成了豌豆最亲的人。所以,师父才有那样的话。豌豆以为,师父真正在想的,并不是豌豆丢不丢的问题。而是豌豆在失去姑姑之后,该怎么和豌豆相处的问题。” 小孩是聪明的,一语中的。也是智慧的,直指核心,却没有说出不该说的,误伤姑姑。 李值云一时无话,仍然是盯着屋顶。紧密思考着该怎么回答,因为小孩说的,都是真的。 自己看着人证有了,物证有了,一时得意,联想到了以后。这便于无意之中,泄露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其实,自己是多么爱这个孩子的呀,甚至还有了一丝庆幸,今后可以独占她了。 旋即,她转过身来,把小孩的小手,放进了被窝。 随后盯着小脸叹道:“好贵的一碗粥啊!” 小豌豆的眼睛,也紧跟着闪躲了一下。 李值云平声说道:“师父不是傻子,周仕丹这么快就知晓情况,并且有备而来,必是有人通风报信了。吃粥的功夫,不到两刻钟,结果一切都变了,打乱了所有的计划。你知道今日公堂之上,为何一开始不带楼水昌上堂吗?” 小豌豆摇了摇头。 李值云接着说道:“原是和徐少卿商议妥当,先使用策略,诱供也好,逼供也罢,务必使那赵霄招供。等到罪证更加坐实一等,再提审楼水昌,一切将会水到渠成。不料有人报信,周仕丹骤然现身。赵霄一见到他,犹如靠山降临,岂会如实招供?这些犯罪之徒,又有几个不是狡诈之辈?咱们先前付出的一切努力,几乎都白费了呀。” 喜欢风筝奇案请大家收藏:()风筝奇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一百一十章 谎言欺骗小豌豆,拂晓镇上失踪案 听罢师父的话,小豌豆把自己裹紧在被窝里面,缩成了一只小团子,只露出鼻子眼睛看着师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分析姑姑的心境,猜想到姑姑这一次,也是有些失算了。 最初目的,可能只是不想得罪周仕丹,毕竟她要来公堂作证。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连她都没有预估到吧。 小孩不说话,李值云知道她不敢说。 时下交谈的内容太过敏感,说多一个字,说少一个字,都不合适,那还不如不说。 同样的,这小孩也不是傻子。 一日日的大了,眼看就要十二岁了,兴许在她的心中,也清楚她姑姑是个什么样的人,做过了哪些事。 然而血缘至亲,相互包庇,本也就是人之常情。 “哎,小孩也挺为难啊……”李值云暗叹一声,在床上翻来覆去,思考着当下问题该怎么解决。 若是不妥善解决,只怕这份师徒之情,也要从今日开始,生出嫌隙了。 窗外的雪地上多出一片阴影,可能是乌云遮盖住了雪月。 李值云突然心头一动,似是一道活水划过。有的时候,善意的欺骗,也是维系关系的良方啊。 于是,她决定欺骗她。她转过身来,把手放到了小豌豆头顶,柔声问道:“还记得小曼吗?” 小豌豆眨眼:“当然记得了,说不定很快就要喝到她和沈副司的喜酒了。” 李值云笑道:“可你知道吗?小曼就是歌姬莲安的妹妹。她逃出奴籍,换了个身份,还跟随着通缉犯孟青,偷过一千斤盐。” 小豌豆的手指在被窝里窸窸窣窣,眼睛里全是疑惑:“这……” 李值云带上温暖笑容:“师父想说的是,有些陈年旧案,过去也就过去了,没有人喜欢纠缠。师父已经答应沈悦,看在小曼改过自新的份上,对她所犯过的罪行睁只眼闭只眼了。毕竟光是逃出奴籍这一项,就足够将她处死,莫说是偷盐了。” 小豌豆的目光肉眼可见的亮了一下,半透明的粉红唇珠颤了一颤,可还是没太敢吱声。 李值云笑着点了点她的小嘴,似是能戳出蜜糖来。 “其实你姑姑,也是如此。也许当年她年少无知,跟随着周仕丹做下了一些错事,可时日久远,那些事就像是手指蘸水在桌面上写下的字,早就风干了。纵使还留下一些残证,也被时光这顶老磨盘给磨碎了,再熬成了当年的豆浆渣子,筛出来埋进院角的菜地里,连今年新种出的萝卜,都没品出渣子的苦味来。早已是时过境迁,沧海桑田……” 李值云的拇指蹭了蹭小豌豆眼角的泪痣残痕——那是她上个月帮小豌豆点的,说泪痣不好,总叫人哭,现下已经长出了粉粉嫩嫩的新肉。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到了。 “师父既然能原谅小曼,自然也能原谅你姑姑。说到底,都是被生活推着走的人,谁没在雪地里摔过几跤呢?只要爬起来的时候,双手已经被白雪洗干净了,这就足够了。” 小豌豆的喉咙动了动,大眼睛里射出了安稳又惊艳的目光:“师父,原来你的文采这么好。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李值云噗嗤一笑:“都是跟你太姥姥学的,等她到了,你就知道她是一枚不可多得的老开心果。” 小豌豆嘻嘻的笑,小白牙整齐光洁的,如若玉粒一般。她终于,用脑袋蹭起了师父的手:“那也就是说,师父没有存心整治姑姑,没有打算把她处死?” “那当然了。”李值云轻拍小豌豆,凑近了,低声说道:“师父之所以说那些话,是因为师父也会有自私的时候呀。偶尔也会幻想,独占小豌豆,谁叫我们这么可爱的。可是听到了你的耳朵里,全部变了个意思。” 说着,胳肢胳肢了她,两个人便在被窝里笑成了一团。 闹罢了,李值云把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听着外面大雪扑窗的声音,静声说道:“今次你姑姑通风报信,师父可没有公堂之上公然戳穿喔。你仔细想一想,就知道师父的心思了。你以后,还胡思乱想吗?” 小豌豆赶紧摇头:“不了,不了。” 李值云乘胜追击:“那你以后,会不会多劝着点你姑姑?不再叫她干扰办案。” 小豌豆哼唧道:“当然要劝了。其实说句公道话,姑姑应该只是害怕得罪周仕丹,毕竟她要来公堂作证。也许目的,只是想把自己摘出去。” 李值云笑着:“哈,还说句公道话。师父懂,师父都懂。所以也没与她计较不是?而且呀,都是看在你的小脸面上,才不与她计较的。” 小豌豆蹭蹭贴贴:“谢谢师父!等到明天一起床,豌豆就努力去寻找证据,弥补今夜的过失。” “好啦好啦,睡觉了,公事哪里用得着你来操心。”李值云轻轻拍着她,“闭眼睛,师父拍拍睡。” 拍呀拍,还轻轻哼着小调,未过几时,怀里小孩的呼吸声就变得绵长起来。 李值云知道,她睡着了。 为她掖掖被子,像看一只睡着的猫似的,仔细端详着她的睡颜,唇角弯弯的勾起一抹邪魅,“小崽子,终于把你给糊弄过去了,真是把为师给累坏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窗外大雪无痕,天地一白,所有的罪行和谎言,也都暂时被肥厚的雪被子,给遮盖上了。 拂晓镇,提灯客栈。 窗子上结了大大的冰花,像是过年时候贴的窗花。而脆弱的屋顶,几乎要被风雪掀翻。沈悦和岁丰听着房屋不堪重负的惨叫声,正在拥炉小酌,试图洗去一身的疲惫。 他们今个儿,也累坏了。有道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还没到穷山恶水呢,就已经见识到乡亲们的厉害了。随手在路边拣了一桩案子,便把自己陷进了无尽的混乱之中。此时此刻,唯有拂晓镇的美酒,没有把人辜负。 岁丰学着他师父的模样,啾的一声饮下热酒。 随着劲辣绵柔的热酒入喉,眼珠也在眼皮子之下翻了几翻,析出了浑身的畅意。 “咝,这糖姬的丈夫是个屠夫,家里又有猪圈,该不会真的如里正所说,人被猪吃了吧。若当着如此,事发时间又在半个月前,那恐怕是扒遍猪粪,也找不到一点骨头渣了!” 沈悦咧开了嘴,嘎嘎狂笑:“你小子,学你师父的臭嘴,倒学了十成十!” 他拿起酒盏,作势要敲他,“人人都说糖姬冤,我也瞧着她冤。只一眼望过去,我就可以立下判断。此案,决议不是杀夫。” 岁丰缩了缩脖子,回忆起了糖姬的供述。 冬月二十日那天,其丈夫王屠户与往日一样,在五更时分起床,收拾好昨夜宰好的猪肉,推去菜市场开档做生意。 而糖姬在家中洗洗涮涮,约莫是辰时左右,来到了糖铺之中。 这一天,生意格外的好,来买糖的客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直到天很晚了,还在赶制为小儿打虫的胡椒糖。 听到亥时的梆子声,适才打烊回家,并在路上,和更夫碰了个照面。 回到家中,黑灯瞎火,王屠户并不在家。 宰猪间的案板上,也没有为第二天准备好的猪肉。 糖姬这便以为,王屠户要休息一天,可能和发小打牌去了,这便没有多想,自顾睡下。 睡到半夜,听到猪圈里的猪在哐哐叫,起身察看的时候,发现猪圈被拱开了一个口子,丢失了一只猪。 后半夜直到天明,先是修补猪圈,而后到处找猪,四邻八舍也都知道这个情况。 由于找不到猪,糖姬赶到了王屠户发小家找人,一问才知,王屠户根本就没有来过。 自此,王屠户犹如人间蒸发了一样,遍寻无果,再无踪迹。 随后,其婆母胡氏,将糖姬告到了里正处,声称糖姬一直看不上她儿子,夫妻二人关系不合,定然是糖姬谋杀亲夫,想要改嫁。 而糖姬,今日在里社之中,是这样辩驳的——我夫妻二人虽说关系不佳,可也不差。王屠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正如坊间所传,我确实觉得跟他过日子颇为无趣。但仅凭这一点,就说我是杀人凶手显然不够的。我虽不喜他,却也不烦他,平时对我还算不错。他虽有一身蛮力,倒全用在杀猪上了,不曾打骂过我,我们两个,就一直相敬如宾的过着。 听到糖姬的辩驳,胡氏一蹦三尺高,冲过来要撕糖姬的头发。 被众人拉开了,仍是跳着脚的骂街,“小贱人,小娼妇,你这个遭瘟的扫把星!好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能说丢就丢了!肯定是被你杀了!若不然,你为啥在猪圈忙了半夜,还不是把我儿子的肉,都给喂猪了!” 骂完了,又开始哭,坐在地上盘着腿哭,哭天抹泪的,把沈悦等人震的脑瓜子嗡嗡响。 然而,正是因为猪丢了,糖姬也确确实实的在猪圈忙了半夜,随后又在二十一日天亮时分,满镇乱蹿,去寻王屠户回家找猪。 她的举动,惹了嫌疑, 里正赵朴正是根据这一点,判定她此举乃是在毁尸灭迹——正如胡氏所言,她定是先杀死王屠户,接着将皮肉内脏喂给猪吃,再把不容易处理的大骨头,抛至荒野,毁尸灭迹。 只不过寻了数日,却并未在拂晓镇周边,搜寻到任何的人骨,案子一时陷入了焦灼之中。 如此,才在不得已之下,巧设了水滴刑,逼迫糖姬招供。 …… 回溯完了部分前情,岁丰一俯腰,将酒给沈悦满上:“沈哥你怎么看?其实有两点,我挺疑惑的。” 沈悦端起酒杯,轻轻抬眼,“哪两点?你且说来。” 岁丰梗了梗脖子,皱眉说道:“往常人家丢了人,不到最后一刻,那是万万不愿相信,人已经死掉了。而这个胡氏,却反其道而行之,口口声声的说她儿子死了,死了。如果王屠户没死,这不是咒她儿子么?” 沈悦点头:“不错,分析的挺好,那第二点呢?” 岁丰接着说道:“第二点就是,王屠户在失踪之后,糖姬被锁在当街受刑之际,胡氏居然做主,把他们家中的猪全部宰了卖肉。” 沈悦凝眉:“这一点有什么疑惑的?光是养着这些猪,每日的饲料和人工成本累加起来,简直是个无底洞。儿子失踪这么久,生死未卜,连个音信都没有,儿媳又卷入了杀夫的嫌疑中,家里现在人手不够,那么早日把这些累赘处理掉,不仅能省下大笔开支,还能腾出手来处理更紧要的事,难道不应该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岁丰慢慢的一摇头,随后又抬起手来:“不对,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随后,岁丰眸光一亮:“先杀后卖不对!你想啊,若只是为了处理掉累赘,直接卖活猪就可以了,为什么非要先杀后卖呢?还要多费一笔钱,请屠户过来。再者说,其中还包含了一只母猪,能下崽呢,她就给杀了卖肉,这不是亏本生意么?” “对啊……” 沈悦坐直了身子,瞳孔紧缩,整个人陷入了思考之中,“如你所说,这胡氏的行为,着实有些反常。杀了母猪,便基本是绝了家中生意,难道她知道,儿子真的回不来了?还是说,她知道儿子的下落,暂时不想叫他回来。所以这生意,也就可以弃了。” 岁丰睁大眼睛,一拍手掌:“是,就是这个理儿!” 沈悦眯着眼睛,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夹了块酱牛肉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囔囔,含糊道:“难不成,是这对母子联手,要害死糖姬?过往的案例之中,不是没有一家人精心设计,杀害媳妇的事情发生。” 岁丰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拍响桌子,酒盏被震得弹跳起来:“太有可能了!绝对有可能!这就是最贴合人情和逻辑的推理!他们夫妇二人,成婚数年了都没孩子,八成真是因为这缘由,这母子二人才联起手来,给糖姬安个杀夫之罪!然后,就可以不被四邻八舍的戳脊梁骨,光明正大的再娶了!” 喜欢风筝奇案请大家收藏:()风筝奇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一百一十一 手上遗失的戒指,终于出口的疑问 一股劲风推响窗子,酒瓶也快要见底,沈悦伸了伸腰,把话题往回拉。 “那么现在,咱们假设此案为胡氏和王屠户联手密谋,欲要害死糖姬。且这胡氏知晓王屠户的去向的话,咱们就应该前往胡氏家中,查探一番。兴许就能找到什么信件,或者线索。”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反证法,也时常运用在刑侦破案之中。 岁丰起身:“那现在就去吧,免得夜长梦多。” 沈悦点头,拿过披风,二人便带着人马,走出客栈,踏进了及膝深的大雪中。 雪路难行,每个人都缩得像只骆驼。 一边往胡氏家走,一边喝风饮雪的讨论到:“小丰,我突然想起了糖姬的一句话。她说,胡氏这个做婆母的,爱干净,嫌猪脏,向来没管过家中的生意。只自己一个人,住在那老宅子里。” 岁丰转过头来,皮帽上的雪扑簌簌往下落:“这话有些怨怼之意,除此之外,您还听出什么来了?” 沈悦冷笑道:“嫌弃王屠户的,只怕不止是糖姬,还有她那个当娘的。” 岁丰咝了一声:“对哦,这个胡氏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顶着飞雪,来在了一座小院前,里屋的灯隐约亮着,人还没睡。 哆哆哆,叩响大门,胡氏来应门的时候,眼睛睁的像一只警惕的耗子,来回的打量着。 沈悦薄施一礼:“这么晚,打扰了,想到有些紧要话还没问,只能连夜拜访,还望海涵。” 胡氏哦了一声,拉开了门,“那请进吧。” 走进堂屋,茶几上摆着一套茶具,胡氏从炉子上提了热水,冲了一遍,慢腾腾的为大伙泡了盏茶。 屋内干净整洁,熏着酸醋,胡氏抽了抽有些伤风的鼻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位官爷,可是瞧我儿媳年轻,又有那么三分姿色。所以觉得,她不像是杀人凶手?” 沈悦淡淡一笑,道:“然而丢猪一事,却有发生。至少有三个邻居作证,门外的泥土路上有猪留下的足迹,一路往东去了。所以,不能论定,糖姬以丢猪之事作为杀人做掩护。那么,自然也无法判定,糖姬就是杀人凶手。” 胡氏挑了挑眉:“兴许是她自己捣烂猪圈,放走了一只猪。” 沈悦默了一刹,随后说道:“既然大家都本着查明真相的初心,那本官,只能从王屠户身边最亲近的人开始排查,希望胡娘子能给予配合。”随后把手一挥,“搜!” 冰台卫们高声应和,这便四下散开,于屋里屋外,仔仔细细的搜查起来。 胡氏腾地站起身,眉毛乱飞,“官爷,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我这个当娘的,还有嫌疑不成?” 沈悦笑答:“履行程序罢了,娘子莫怪。” 胡氏急切的跺了跺脚,连忙冲到了里屋中去,“诶诶诶,别动别动!那是我的首饰匣,别动!” 她冲过去,抢过了首饰匣,牢牢的抱在怀里,生怕被顺手牵羊。 那股子金贵的模样,跟抱着个婴儿似的,手掌还在匣子上一拍一拍。 沈悦始才发现,她丢了一个戒指。 她右手的无名指上,空有一圈戒指留下的印痕,戒指却不见了。 沈悦噗嗤一笑:“怪不得胡娘子护着这匣子,跟护命一样,原来是丢过戒指。” 听到此话,胡氏身子一颤,连忙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随后搓着那圈印痕,唉声叹气的说道:“活了大半辈子,就这几件体己了,前些天里,还丢了一个。” “哦?丢到哪里了?” 沈悦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胡氏又叹:“我要是知道丢哪里了,不就早就找回来了么。” “戒指可不容易丢啊。”沈悦搓了搓下巴,“难道是胡娘子跟谁起了争执,在推搡厮打之中,弄丢了戒指?” 胡氏暗瞥了沈悦一眼,随后不满意的说道:“是,我承认,今儿下午我是在里社撒了泼,可不正是因为看见了那小蹄子,心里来气么。平日里头,街坊四邻的,我都处的不错,官爷可莫要因着一桩事,对我存了偏见。” “不偏见,”沈悦笑着摆手,“胡娘子好打扮,爱干净,大家有目共睹。只是本官却有些疑问。糖姬说,你先前因为嫌猪脏,从不爱踏进她家一步,所以倒要问问,你这个当娘的,是不是嫌弃你儿子呀?” 胡氏瞪大了眼,分辨道:“哪个当娘的,不想叫孩子有个正经差事。杀猪的,那叫下九流,我早就不愿叫他干了!嫌弃咋了?我说官爷,这跟案子有关系吗?” 沈悦用话顶上:“有关系呀,怎会没有关系。一个当娘的,对自家生意从不过问,足可见,对儿子的漠不关心。怎么一朝失踪,你反倒日日要去里社哭诉,一副痛失爱子的模样呢?这究竟,是表演给谁看的?” 胡氏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要么我说,你们这些老爷们,啥都不懂呢。我不看好他的营生,不代表我不在意他。如今哭上几鼻子,竟能叫人怀疑了居心,可真是荒谬!” 沈悦嗤道:“没错,本官正是怀疑你的居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只是这居心时下摆放的位置十分诡谲,一时间叫人说不准哪里不对。 言语较量之间,冰台卫个顶个的回来禀告,“禀大人,并未寻到任何信件!” “院子里也看了,没有什么可疑物品。” 沈悦和岁丰抖了抖眉头,亲往屋外睃巡了一圈。 他们看到,井架上的井绳很毛,到处都起了毛刺,再不更换,就要断了。砍柴的斧头很钝,刃口处布满锈迹与缺口,显然许久未曾打磨;柴房里的柴火也没有几根,稀稀落落堆在角落,连个像样的柴垛都凑不齐。 “咦,大雪封门,胡娘子这是没打算在家常住啊,连柴火也不备好。这是打算上哪儿去啊?” 面对沈悦的疑问,胡氏只是倚门而立,闲悠悠的嗑起了瓜子,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不上哪儿去。忙着跟那小蹄子对质,忘备柴火了。” “忘了?”沈悦呵呵直笑,“剩下的这点柴火,只够烧顿饭了,这也能忘?” 胡氏站直了身子,睁圆了两只眼睛盯着沈悦,语气陡然抬高:“我说官爷,您究竟在怀疑什么呀?” 沈悦抿唇,没有发话,只在心中暗道,怀疑你要打点行装,看望你儿子去了。 也许先前,你着实嫌弃你儿子。但终归母子连心,这便密谋着杀妻夺财,择日另娶了。 沈悦掸了掸肩头的落雪,语气平静却不容回避,问了胡氏最后一个问题:“假设说,王屠户并没有遭遇不测,只是到外乡去了。那么胡娘子以为,他是哪日启的程,是冬月二十,还是冬月二十一?” 胡氏垂下眼睛,眼珠子在眼皮里转了一转,说话的语速拉的很长:“二十那天,他晌午时分收的摊,通常也都是这个时候,能把肉卖光。到了家,不得歇歇,睡个午觉呀。所以我觉得,就是二十一凌晨,小蹄子闹着丢猪那会儿。” “好。”沈悦点头,这便与她告辞,一行人踏雪而行,走在回客栈的路上。 “沈哥,你以为如何?” 岁丰低声问道,语气中有些失落之感。今次一行,看似热闹,实则收获甚微,好像并未抓住什么实在的把柄。 沈悦抬手,接了片雪花握在掌心,看它渐渐融成一点寒水,定定的吐出一口气:“我知道,她为什么把家中的猪杀光卖肉了。” “为什么?!”岁丰目射精光,急切地追问道。 沈悦勾唇一笑,语气却冷峻:“她不是丢了个戒指么,应该是被猪吞了。” 岁丰目色骤亮,几乎跃起一步,声音也扬了起来:“天呐,就是这样!所以她把猪杀光,是为了在猪肚子里找戒指!然而现在手指空空,就表示戒指还没找到。那么,就是丢了的那只猪吞的!” “是呀。” 沈悦眸色沉沉,引而不发,继续分析道:“如果这个推理正确,那就表示,在丢猪之前,胡氏去过王屠户家里,并且可能发生过打斗,致使戒指掉落。但是这条消息,她可从来都没有提过,只是刻意隐瞒了下来。” 岁丰诶地一声,再度陷入疑惑之中,挠头道:“那她和谁打?白日的时候,糖姬通常在糖铺里吧。只有清早和晚上,才能碰到糖姬。可是糖姬,也从未曾透露过这则消息呀。” 沈悦摆手,神色间不见急躁,只道:“先不管了,时下,人这方面可以暂时松一松。咱们得抓紧时间,把这只猪给找到。” 转天一早,沈悦等人蹚着过膝深的大雪,深一脚浅一脚,满镇子的找猪。 寒风卷着雪沫扑面而来,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寻猪之事犹如大海捞针,艰难异常。 这厢,李值云牵着小豌豆的手,二人一高一矮,像只优雅的大猫带着一只蹦蹦跳跳的小猫,一点点的往冰台司走。 经过前一日的谈心,小豌豆对师父的戒备之心降低了不少,并且开始相信,师父不会刻意针对姑姑了。毕竟,有小曼的先例在。 师父虽严厉,却从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一夜大雪,满城素裹。可时下皇城的要道之上,积雪早已被扫地夫清理干净,只剩薄薄一道冰层,可以一边走,一边出溜。太阳还没露头,但雪已经住了,到处反射着晶莹剔透的光。 几个顽皮小孩,在路旁的雪窝子里打着雪仗,笑声烘亮炽热。 突然“咻”地一声,一团雪正正的砸到了小豌豆的脖子里,冰得她一个激灵,哎呦叫出了声。 “好家伙的,敢来砸我?”小豌豆连忙抓了一团雪,回敬过去。 李值云连忙阻止了小豌豆,攥紧了小手不放,语气谆谆的教导她:“还是尽量不要打雪仗,太危险。” 小豌豆仰脸,葡萄大眼闪出不解:“这有什么好危险的?” 李值云淡淡一笑,告诉她道:“如果有人故意在雪里包上石头,那可就糟了。” “哇,师父是见过这种事吗?” 常年与各种奇案打交道的人,心中的隐忧便会比旁人多上许多。李值云点头,轻轻说了一声“见过。”随后,便与小豌豆讲起了一桩陈年旧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个时候,师父还在女学里头,只比你大上一岁。” “也是个雪天儿,下的跟今日一般大。” “下了早读,女学的门子给我递来了一封信,是娘寄的。心里高兴,早饭也来不及吃,就躲到一旁,悄悄的看了起来。” “你知道的,有人在的地方,就有事端。何况说,三个女人一抬戏呢。” “女学里头啊,也是分成几派。” 说到这里,小豌豆打断了她:“师父是哪一派?是不是好学生派?” 李值云笑了笑,勾了下豌豆的小鼻子,“必须是啊。正因为学业不错,先生们也愿意多加照拂,适才躲过了许多糟心的事。” 她接着说道:“统共上,分为三派。一派,就是像师父这样的,不关心旁事,一心学问,也算不上什么派别了。另外两派,由两个大姐大担任。” “其中有个大姐啊,看不惯我们这些好学生。瞅着师父在读信呢,就凑了过来,一把给抢走了。” “那一天,师父真的给气坏了。她拿着师父的信,在食堂里高声宣读,母女间的体己话,全被她给撂了出来。” “结果第二天一早,她死了。” “所有人都在课堂到齐了,唯独缺了她。先生找到寝室,掀开了被子一看,人居然死了。检查过后,发现后脑勺鼓起了一个大包,像是被什么硬物给砸死的。” “师父当时啊,还成了第一嫌疑人。” “还好后来官差过来,还了师父清白。原是前夜打雪仗的时候,另一派的人在雪里包了石头,要教训她一回,结果硬是给砸成了脑出血。” “当时啊,觉得没什么事,结果一睡着,就再也没醒来。” 听罢了师父的故事,小豌豆笑得前仰后合,一双小手紧紧捂着嘴,眼角都泛出了泪花。“哈哈哈……真是活该!谁叫她总欺负人,这下可吃得到报应啦!”她清脆的笑声像一串铃铛,在大路上荡开,惊起了树上一只灰毛的麻雀。 笑音渐落,她却忽然安静下来。那双总是漾着天真的眼睛倏地深沉如潭,仿佛一下子看尽了人间冷暖。她抬起脸,目光直直望入师父的眼底,声音极轻的,问了师父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 “师父,您的阿娘……是不是那一年,小西河边,被那只大风筝带上天的——林簌呀?” 喜欢风筝奇案请大家收藏:()风筝奇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一百一十二 棺材山上有棺材,小豌豆离奇丢失 李值云面色一沉,用指节叩了叩小豌豆的额头,“什么乱七八糟的?好好走路!” 小豌豆小嘴一噘,转过身来开始慢慢挪步。她想不通,为什么师父不愿承认,不愿告诉自己。 随后,又轻轻一哼:“师父不说,那我去问姥爷,总有人能告诉我。” 李值云瞪了瞪眼,揪住小孩耳朵:“我警告你啊,要是乱说乱问,戒尺就换成板子。一板子下去,屁股就裂成八瓣儿!” 小豌豆又是轻轻一哼,摇头晃尾:“师父说我是亲生的,那我在家就是亲生的。有姥爷护着呢,打不到,打不到!过几天,太姥姥也要来了,就更打不到了。” 李值云嘿地一声,发觉这崽子又鸡贼了许多。 看来,必须抓紧时间挑选一块合适的木料,精心打磨一把趁手的小板子出来。而且呀,还要日日都当着她的面细细打磨,好好地震慑她一番。 这不,刚回来冰台司,李值云连书房都没有进,这就叫上了几个人,往马厩去了。 “上哪儿去呀?上哪儿去呀?这么大的雪,不应该在屋里猫冬吗?”小豌豆跟了过来,连声问道。 “去找木材,做板子揍你。” “啊?来真的?” 瞧着小孩吃了一惊的模样,一众哄笑,李值云一把将她抱报上了马,笑盈盈的说道:“必须是真的,说揍八瓣,就揍八瓣儿。” 驾的一声,马匹应声奔出低矮的马厩,鬃毛在凛冽的雪气中扬起,犹如战旗招展。 深色的马蹄踏碎晶莹的白雪,一路向西飞驰。 往西走啊,小豌豆捂嘴窃笑,“师父净骗人,明明是去黑风林场,抓捕曾可。” 李值云专心驰骋,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不骗人,既然去林场,选块木材是顺带手的,不耽误事。” 小豌豆抖了抖耳尖,只缩回了斗篷里头,老实下来,也不敢说话了。 二百多里的路,可不是开玩笑的,何况后半截还是山路,还是在下过雪的冬日里头。 等到傍晚时分,投宿客栈之际,全程不过走了三分之一。 但是这屁股,也不用挨板子了,骑了一天的马,已经给颠肿了。下马之后,小孩才突觉一片火辣,只捂着那两团肉,一脸骇然的说道:“师父,不用做板子了。只要骑上一天马,就会磨烂的。” 一众哄然大笑,笑声震落了林枝上的雪,刘晃在一旁侃道:“你呀,还是骑的少。不比咱们,早就磨成铁屁股了。” 带着笑声,放眼望去。林雪客栈,倒是应景。 这客栈孤零零矗立于林雪深处,前后数十里山路,只此一家落脚处。四下里重山叠岭、老木寒枝,将它层层包裹,唯独从中间硬生生辟出一条窄窄的小道,蜿蜒曲折,通向外界。 此一时雪覆林静,更衬得这客栈有如世外之境,寂静中带着几分从容与暖意。 马厩,就是在林中简单搭的木棚,店小二忙活着,把大家的马匹栓好,这便一同走入客栈。 大堂里点起的灯火黄澄澄的,把门口墨蓝色的雪地,也映出了一片暖黄色光晕。雪,不再似雪,而化作了金色的沙子,比白日里,更加晶莹生光。 堪堪跨进门槛,便见徐益和孙将军正坐在大堂一角,看样子是等候多时了。 “终于到了。”徐益抬手,朝小豌豆招呼着,“快快,小豆子快坐过来,烤烤火,爹这里有专门给你点的鹿乳羹,还特意淋了鲜花酱呢。” 小豌豆为气师父,特意喊了一声——“好的爹!” 在一片笑声当中,李值云红了脸,臊眉耷眼的跟着小豌豆坐了过去,长声而叹:“这如今,竟也流行乱认亲戚了……” 徐益笑着把两盏鹿乳羹往师徒俩跟前儿推了推,而后吩咐小二,可以上菜了。 此一行,统共坐了四大桌人。徐益这厢带了两桌人,李值云也带了两桌。 为在周仕丹的地盘上捉到曾可,可谓是下足了功夫。 叮呤咣啷的,从厨房传出了颠勺颠锅的声音,没过多久,热腾腾的各式山珍便被端上了桌,香气满屋。 徐益给李值云夹着菜:“靠山吃山,今日咱们也尝一尝这山中滋味。” 孙将军笑眯眯的,还沉浸在方才的话题里,唆嘴道:“豌豆都叫爹了,也不知道李司台何时能叫一声郎君啊?” 徐益吭哧地笑,看着李值云的表情,而李值云压下了羞怯,换做一副拓落不羁的模样:“喜酒还没喝,唤甚郎君。孙将军若有意牵线,先请饮下两大缸去。” 李值云抬头,用下巴点着一旁的大酒缸,孙将军嘿的一声,拍了拍桌子:“那我现在就饮,哪怕是饮漏了肠子,也不能耽误你们二人今夜洞房花烛呀。” 此话一出,满堂起哄,徐益连忙抬手,劝说大家稍安勿躁,小豌豆的爹,他肯定是当定了的! 小豌豆口中含着肉肉,忽闪着眼睛,正想问洞房花烛夜都做什么的时候,山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悠长的狼叫。 “咝,有狼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众人抬头,看向店家,掌柜的出门看了一看,这便立马调头回来,拴上了门。 “唉,各位有所不知。黑风林场因为伐木太多,端了许多狼群的老窝,它们就往东迁了,迁到了咱们这棺材岭来了。” “棺材岭……这名儿也太吓人了吧!”小豌豆睁大眼睛,咋呼了一声。 掌柜的笑道:“这有什么好怕的,棺材棺材,升官发财嘛。”旋即,他的面色又深沉下来,带上了神秘的口吻,似是要吓一吓小孩,“不过嘛,这名字可是有来头的,并非空穴来风。” 他往南一指:“南边,南边就是棺材岭的主峰,棺材山。在二十年前的某一天,突然多了个棺材。所以呀,这一片地界就改名叫棺材岭了。从前,只叫老爷岭来着。” 一众好奇了起来,目中含光的等待着掌柜的接着讲下去。 掌柜的一见听众来了,更是扎好架子,捋着胡须,声情并茂的比划起来:“那棺材啊,是金丝楠木做的,好大一口!就搁在山顶上,一年年的,风吹日晒,霜打雨淋的,硬是不坏!好些人啊,都想切一块木材下来,哪怕盘个手串也成呐!结果呢,你们猜怎么着了……” “怎么着了?”大家伙异口同声。 掌柜的神情夸张的说道:“但凡是碰了那口棺材的人,都害过邪病,有的还会全身溃烂而死。” 他伸出了胳膊:“先从手烂,哪只手碰,哪只手烂。等到一只胳膊全黑了,身上再开始烂,硬生生的,把人折磨至死。这住在附近的人都说啊,是遭了诅咒,遭了天罚。那棺材里啊,说不定躺着什么大人物呢。自此,也没人敢碰了,偶尔有人上山,碰见了也得绕着走。随后啊,咱们就每年过去烧烧纸,也算是跟它说个好话,莫再害人了。” 听罢此话,李值云哑然失笑:“不过是尸毒罢了,陈年尸体之中,含有大量病瘟和疫气。” 掌柜的眨了眨眼,感觉被人驳了面子,心头涌起被否定的不满:“这位娘子,你说的,早就有人说过了。可是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孙将军哼了一声:“哪里不一样?” 掌柜的说道:“有时候离的近了,还能听到棺材里头有莫名其妙的响声,邪性的很呐。” 孙将军提起眉毛:“好,等吃罢了饭,我便要上去看一看,到底邪性在何处。” “您千万别去呀……”掌柜的急得直摇两手:“外头有狼呐,一到夜里,就总是闹狼。冬日里活物稀少,饿得它们嗷嗷直叫,您这一去,岂不是喂了狼群?这种畜牲,可是群体捕猎的。” 在这个时候,静听一旁的刘晃陡然站起了身。他向来刚中带柔,粗中有细,“不好!马匹还在外头拴呐,这可怎么办?” 掌柜的跺了跺脚,看了看窗外,又瞄向了后院:“要不,就拴到后院去吧!地方虽不大,挤挤算了。” 一众这便立马搁筷,去到马棚里把马挪了过来。想方设法的拴好后,添上草料和清水,适才回到大堂,吃罢了这顿饭。 山珍虽然味美,可架不住山中酷寒。 小店里的火盆又不够,众人只能集中一处,围坐在大堂中央的火盆旁,一边取暖,一边商议着捉捕曾可的行动计划。 火舌卷着木柴噼啪炸开,终于驱走了浑身的寒意,把每个人的脸庞都烤得红彤彤的,直发烫。 听着他们翻来覆去的讨论声,小豌豆只觉得都是白瞎,心里嘀咕着这些大人总是爱在事情没影儿的时候瞎折腾。 黑风林场还没到呢,连地形都不清楚,山高林密的,谁知道会碰上什么情况,这不就是纸上谈兵么?越想越觉得无聊,她的心思早就飞到了窗外。 耳朵里响着的,也不再是争论声,而是不远处,一阵接一阵的狼叫。 于是乎,她离了席,自己一个人悄咪咪的打开了门栓,动作轻得不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门吱呀一声轻响,她溜出门,站在前院里头,探头探脑的,望向了雪林深处,那一点点绿幽幽的亮光。 是狼吗? 听人家说,狼的眼睛在夜晚就是绿的。 虽然心里有点害怕,可好奇牵引着她。山风如冰刀一般擦过双颊,她却踮着脚尖,试图看清那些黑暗中的影子。那些狼群就在山丘上徘徊,带着野性的呼唤。 室内,火柴烧罢三捆,酒味和汗味混杂在一起,捉捕计划刚刚敲定,大家伙儿都松了口气。可李值云一转脸,适才发现小豌豆不见了,小板凳上空空如也,只剩下一扇半掩的门,在寒风里轻轻晃动。 李值云勃然一惊,当即冲出门去,徐益紧随其后。其余人,也跟着冲了出来。 放眼一瞧,前院的门也开了。院门前的雪地上一片狼藉,到处是混乱的鞋印,乱七八糟,模糊成了一片。叫人不由得想到,里头还夹杂着狼爪的足迹。 一时间,李值云心肝欲裂,她扬起嗓门,几乎喊裂了嗓子。 “豌豆——!小豌豆——!” 呼喊声撞到了山上,又弹了回来,在空寂的山谷间来回跌荡,一声接一声,愈喊愈急,却始终听不见那声熟悉的、细弱的回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倏地一下,两行热泪滑下。 徐益看到李值云落泪,歘地一声抽出了佩剑:“值云,你留下,其他人,跟我走!” 群声响应,个顶个的抽出了武器。接过了掌柜递来的火把,徐益带头,第一个蹚出了院门。再沿着满地凌乱的足迹,一路往南寻。前行了约莫二百多步,眼前,便是那座并不太高的棺材山了。 —————— 在一众寻找小豌豆的时候,在拂晓镇办案的沈悦和岁丰,终于找到了那只丢失的猪。 嘎嘎嘎,人和猪前后脚丢,说出来也怪叫人笑话的。 是在哪里找到的呢?拂晓镇上面,方县的牲口市场…… 镇子上遍寻无果,过膝深的白雪都把人冻出关节炎了,鼻涕流到了嘴角上,适才突然想到,会不会是被人捉了去,卖到了牲口市场。 这便赶往方县,一家一家的去问,一家一家的去找。 糖姬说,王屠户的猪,猪屁股上都有一个“王”字烙印。后来,正是根据这个烙印,才终于寻到了那只半大不小的,半成年小公猪。 踩着众人异样的目光,一行把猪牵回了客栈。 时下,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请个屠夫过来宰猪,在它的肚子里寻找戒指。 “不好吧,好歹是一条命啊,我能吃,但不想杀,太残忍了……” 岁丰揉着头发,一脸抗拒,跟沈悦商量着,给猪灌下泻药,看不能把金戒指洗出来。 沈悦呵呵直笑,也是一脸犹豫。毕竟十天半个月了,如果真的被猪吞下,很有可能早就拉出来了。届时,要是戒指没找到,又杀了一条命去,岂不罪过? 不料,这猪竟跟通了人性似的,朝着两人哐哐一叫,张大了猪嘴。 在这个时候,两人才陡然发现,那枚明晃晃的金戒指,竟然套在猪的一颗大牙之上! 喜欢风筝奇案请大家收藏:()风筝奇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一百一十三 金戒指洗刷嫌疑,踏雪山寻找豌豆 从猪牙上取下戒指,沈悦摸摸猪头,“好样的,你成精了你知道么!” 岁丰看着那闪着光的金戒指,一脸笑,“今个儿总算没白忙,明日一早,就直管拿给胡氏对质,看她还能隐瞒什么,非逼她说出个一二三来。” 把猪安置妥当,二人收拾睡下,拉窗帘的时候,冷不丁的瞧见里正赵朴骑着个毛驴,从镇中心一条街划过。 “咦,好像刚从外面回来……” “谁呀?”听到沈悦的嘀咕声,岁丰凑过来看,这便瞧见赵朴一颠一颠的骑着驴,虽然疲惫,脸上却也不失轻松之感。 “咝,”沈悦皱起眉头,“这老小子,应该是去京里打听她闺女赵霄的消息了,瞧他这模样,只怕那案子审得不顺啊。” “诶,不是。”岁丰张大了嘴,“有她儿子亲告,又有切糕里的半个手掌作为证据,那赵霄还能当庭抵赖不成?” 沈悦叹了口气:“既然赵霄的杀夫案牵扯到楼水昌,那就等同于牵扯到了周仕丹。他毕竟是刑部尚书,品秩又在徐少卿之上,没准手眼通天,设法把人保下了。” 岁丰挠头,打了个呵欠:“睡吧沈哥,我都快困死了,咱们赶紧帮糖姬洗刷冤屈过后,就火速回京。” 二人睡下,一夜无书。 转天一早,里社之中又上演了一出热闹。 当明晃晃的金戒指在胡氏的无名指上比了一比,大小刚好的时候,胡氏肉眼可见的屏住了呼吸,脸也刷地一下黑了。 “胡氏,在丢猪之前,你去过你儿子儿媳家吧?” 不等胡氏回答,沈悦就看向了糖姬:“糖姬,在冬月二十一日之前,你哪日在家中见过你的婆母胡氏?” 糖姬眯起眼睛,陷入了回忆之中。她头上戴着个蓝碎花头巾,遮盖着因为受刑,而斑秃的头皮。 “回大人的话,这得老一阵子了。就冬至那天,一家三口坐着吃顿饺子,其余时间,我没和她照过面,兴许是我在铺子里的时候,她来的吧。” 沈悦点头,用目光剜向胡氏:“该你说了。” 胡氏断断续续的磨着后槽牙,目光跳来跳去,又是眨眼,又是皱眉:“哎呀,这上我儿子家去,谁还特意记啊,还不是想去就去了?” 沈悦噗嗤一笑,用目光把她钉死:“是冬月二十日,白天,对吗?” 胡氏急促的抽了口气,眼睛大睁着,摆出无辜之色。 里正赵朴在这时候欠了欠身,作揖道:“敢问大人,您如何确定,胡氏在冬月二十日去过王屠户家。此一日可非同小可,应该是王屠户消失的日子。” 赵朴说这话的时候,胡氏下意识的瞥了他一眼,目色不满。 沈悦把他们的小动作记在脑中,声音洪亮的说道:“本官昨日,与众下属一同,在方县的牲口市场寻到了王屠户家丢失的猪。并在猪口中,找到了胡氏丢失的金戒指。顺便,又通过众多猪贩子,得来了一条线索。那就是,王屠户曾于冬月十九日,下午申时尾刻,市场关门之前,购买过一只半成的小母猪,用于下崽。此猪于冬月十九到家,那么胡氏,必然在十九日夜,到二十日夜之间,来过王屠户家中。既然糖姬没有和胡氏碰过面,那就表示,胡氏来到的时间,是为二十日白天。” 听罢此话,胡氏急声辩驳道:“大人,这都哪儿跟哪儿呀?我是丢了戒指,可我都不知道丢到了哪儿,更不知道几时丢的!大人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沈悦抬眸:“不,你知道。不仅知道戒指丢在何处,更知道几时丢的。若不然,你怎会擅自做主,将全部家猪宰杀卖肉?为的,不过是剖开猪腹,寻找戒指罢了。” 话罢,他厉声喝道:“胡氏,证据面前,你还不招认!你在冬月二十,前往王屠户家中,目的究竟是何?又曾与谁人打斗过?若不然,又怎会遗失戒指?!” 说到这里,糖姬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如梦初醒般说道:“怪不得呢,二十那晚我回到家,堂屋的饭桌被挪过位置,垫桌腿的那块砖都滚去了一旁,原来家里有人打过架……” 沈悦看了糖姬一眼,再转向胡氏,目光逼视。 胡氏胆寒,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再一屁股墩到了地上,抱住脚脖子就开始哭天抹泪,“天杀的呀,我冤枉啊,我能跟谁打架呀,我一个寡妇家,旁人不打我都不错了!” 又开始了…… 岁丰抱着膀子,不耐烦的恫吓她道:“再不招认,就只能大型伺候了!赵朴,把里社的刑具统统搬出来!” 赵朴挤眼皱眉,搡了胡氏一把:“你快招吧,是不是那一日你与你儿子发生了口角,在家里摔摔打打的,随后气的他离家出走?” “我没有!”胡氏把赵朴的手一甩,冒出了个超大的鼻涕泡,“这戒指,兴许是冬至包饺子的时候,我给取下的!至于宰猪,宰了卖肉我还能留点好五花,为啥不能宰呀?你们口口声声的,把矛头指向我,不外是想给这小蹄子开脱呀!年轻就是好,随便卖个骚,就能叫官爷们护着她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胆敢侮辱差官,一个冰台卫当即走上前来,攥住胡氏的头发就是一正一反两耳光! 沈悦抬手,示意他退下,看着哇哇大哭的胡氏,思虑着该不该对她用刑。 在这个时候,赵朴深深一揖,面有惭愧的说道:“是卑职失察了,瞧着这胡氏日日哭闹,一副痛失爱子的模样,这才一时大意,误会了糖姬。都是卑职的过错,不该滥用刑罚,险些酿就一出冤假错案。卑职这厢,也给糖姬赔不是了。” 说着,转过身来,再朝着糖姬深深一揖:“这些天来,委屈你了。我愿用二十两银子,作为抚恤。自然了,钱不重要,只是作为一镇之长,略表心意而已。但请你看在家和民和的份上,与官爷们撤诉吧。你丈夫王屠户,必是口角之后,负气出走。我这就托人四处打听,势必将人给找回来。” 糖姬站在一旁,默默听着。饱受水滴刑折磨的她,经过两日将养,仍然是面黄肌瘦,羸弱如纸。 她咬紧牙关,动了动唇,沉思良久,终于向沈悦施了个大礼:“感激大人的救命之恩,若非您及时援手,明察秋毫,民妇便要含冤而死了。然而当下,家夫下落不明,倘若对婆母施以大刑,他日家夫归来,我夫妻二人之间,又当如何自处?不如暂且撤诉,待到有朝一日,水落石出。生能见人,死能见尸,民妇定当登门,再度叩谢大人恩情!” 也对,糖姬此话倒也在理…… 沈悦沉吟半晌,一脸正色的对胡氏说道:“多明事理的儿媳呀,处处为家着想。你竟薄待于她,当真是礼法难容。今后,你可愿改过自新?” 胡氏便也就坡下驴的磕了个头:“错了,官爷我错了,以后我保证改,保证改!” 说着,爬起身来握住了糖姬的手,“都是娘的不是,娘吃多了猪肉,被猪油蒙了心。老是瞅着你不顺眼,便觉得你是杀人凶手。哎,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娘这就去给你请郎中,保管把你的头发养回来。” 糖姬笑了笑,脸上露出了三分释然之色。 瞧着情况差不多了,沈悦站起了身,“成了,本官也告辞了。”只是在临走之前,沈悦留了个心眼,叮嘱赵朴道:“半个月后,你亲来京城冰台司,就此案的情况,给本官回个话。” 是,卑职遵命! 赵朴躬着腰,一路碾着小碎步,亲自把沈悦一行送出了里社。 寒风卷着碎雪,如同刀子割脸,他倒始终堆着恭敬的笑意,连声道“大人慢行”“路上当心”,声音在空旷的晨间显得格外殷切。 马蹄踏碎薄冰,咯吱作响,每一声都敲在赵朴紧绷的心弦上。 瞧着马队渐远,渐渐在无边的雪地之中,化成了一个个黑点,赵朴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竟不知何时沁出了冷汗,叫风一吹,冰得他打了个哆嗦。 他悄悄瞥了一眼身旁的胡氏,两人迅速交换了个眼神,胡氏微微咧嘴,脸上的肉依旧绷得紧紧的,但眼里却藏不住一丝如释重负的松快和庆幸来。 他娘的,终于给糊弄走了! 赵朴心里暗骂一句,仍旧是恭谨的站着,直到目送那队人马,彻底消失在天边白蒙蒙的雪线之后,他才缓缓挺直腰背,眼底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沈悦一行回京,李值云这厢,且将时间线拉回前夜。 “豌豆——!小豌豆——!” 李值云不停的大喊着,像是一只丢失了幼崽的母猫,心急如焚,惨叫不止。 徐益心下作痛,当即拔出佩剑,循着地上混乱的脚印,冒着被狼群围攻的风险,一路往南寻去。 寒风呼啸,夜色如墨,每一步都踏在未知与危险之上,但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找到孩子。 走了约莫两三百步,就到了棺材山山脚。 叫人欣慰的是,此山不高,坡度也缓。只不过,在白雪覆盖之下,不知暗藏了多少未知在里头。 山野寂静的,只能听到大家的呼吸声。一时时的,还有风刮过枯枝的呜咽声,像是什么在哭。 按照客栈掌柜的说法,此山诡异,山顶的那口大棺材,乃是瘟病之源。 碰过它的人,或死或病,并且病症凶险,烂手烂脚,令人恶心。 光看枝头上,候鸟留下的繁多鸟巢,便知此山,当下无有几人,敢轻易踏足了。 然而找孩子要紧,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徐益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人,嘱咐他们小心。这便扬起火把,头前开路。 有属下护主心切,冲了上来。再以兵器探路,扎入了过膝深的雪中,就这样,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追踪着时断时续的脚印,慢腾腾的往山上寻去。 雪浪翻飞,雪屑扬尘,沾满了衣摆,再沾满全身。每个人,都像是从雪窝子里扒出来似的。 刀剑还不时撞上埋在雪下的石头和枯枝,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只是叫人意外的是,方才绵延不绝的狼嚎声居然不见了,这莫名其妙、突如而至的沉寂,叫人心底发虚,更显得这座雪山孤寂而危机四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值云原是在客栈等着,可哪里能等的下去。 她不停搓手,来回踱步,心中的急切与担忧啃噬着她,简直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难受。那真的是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她冲出来,飞跑着撵上队伍,大声问道:“确定是上山了吗?可有在哪处见过血迹?” 她太害怕了,害怕孩子被狼叼去。问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可又不得不问,也不得不睁大了眼,睃巡这白雪之上,有没有一抹惊心怵目的红。 虽然,那是她万万不愿看到的场面。 徐益闻声,吐了口气。停下脚步,等待着李值云跑来。近前了,他狠狠的攥住了她的手臂,几乎弄疼了她,声音里也满是嗔怪:“叫你等着,你非不听话。要是遇见危险,我是保护你,还是解救孩子呢?” 李值云压抑着哭腔:“狼不叫了,是不是把豌豆拖走,躲去一旁开吃了……” 徐益又气又笑,低声斥道:“没血迹,也没看见狼的足迹!你再给我添乱,我非打烂你的屁股!” 李值云猛猛的吐出一口气,遇风成冰,化为了白白的一道冰烟,再沉沉的落到雪面上。 不知怎地,这孩子好像成了自己的一个劫。上回这么方寸大乱,还是在阿娘去世的时候。 李值云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劲,只能尽量安抚自己,说服自己,没事没事,一定能把孩子完好无损的找回来的。 见她隐隐哆嗦,徐益一边搀扶着她雪中前行,一边安抚她道:“莫要多思,莫要着急。目前看到的,只有人的足迹。该是有人穿了雪靴或者雪板之类,免得陷进雪窝里头,所以足迹才如此混乱。我估摸着,是这孩子好奇,看到有人上山去了,便跟了过来。只要足迹还有,必能找到的。” 喜欢风筝奇案请大家收藏:()风筝奇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