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定Boss后我炸了里世界》 第1章 她在被吃掉 余荠确信,她的好朋友楚谣正在被镜子里的东西一点点吃掉。 而这件事,除了她,学校里没有任何人察觉。 此刻,楚谣就安然坐在她斜前方,咬着塑料笔杆的末端,为下周的数学月考发愁。午后的阳光斜照进来,将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染成淡金色,连同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一切都显得那么鲜活而正常。 如果忽略掉——五分钟前,在空旷的洗手间镜中,余荠亲眼看见那张死死盯着自己,绝不属于人类的诡异男性面庞的话。 “这道题好难,”楚谣忽然转过身,声音带着她一贯的、略带撒娇的抱怨,将一本练习册推到余荠面前,“荠荠,你快帮我看看。” 她的眼神清澈,语气自然,与镜中那个扭曲的形象判若两人。 余荠的指尖瞬间冰凉。她低下头,假装审视题目,血液冲撞耳膜的声音在颅内轰鸣。她该怎么办?是立刻抓住楚谣的肩膀问个明白,还是…… 楚谣见她迟迟不语,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 “你怎么了?”她问,脸上写满纯粹的关切,“脸好白啊,不舒服吗?” 那只手接触皮肤的瞬间,余荠几乎要弹跳起来。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用尽全部力气才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没、没事,”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飘,“可能是……有点低血糖。” “啊...那吃颗糖吧?感觉你最近状态不太好啊,是不是又熬夜啦?”女孩把手伸进抽屉,拿出一颗黄色包装的陈皮糖,递了过去“诺,给。” 余荠犹豫着接过,手还在不自觉的轻颤,应声道:“嗯...我先休息一下。”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你去问学委吧。” “行,那你趴一会吧,等会老班来了我叫你。”楚谣说完便起身去找其他人问起题目。 余荠紧绷的身体直到她消失在视线尽头才骤然松弛,冷汗几乎浸湿了后背。 她下意识地摸向书包内侧的隔层,指尖触到那本硬壳日记本的瞬间,心里才升起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必须确认一下。这个念头疯狂地在余荠脑中滋长。 她迅速取出日记本,几乎是粗暴的翻到最新的一页。她清晰地记得,昨天楚谣帮她带了一杯奶茶,作为她帮忙打扫卫生的答谢。她亲手写下了这件事,旁边还画了一个小笑脸。 然而—— 纸页上,关于昨天的记录只剩下大片突兀的空白,仿佛有人用橡皮擦用力地、抹去了所有与楚谣相关的所有字句。 而在那片刺眼的空白处,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尖锐而潦草的笔迹,写着一行仿佛刻进去的字: “她从未给你带过奶茶。” 余荠的呼吸骤停,她死死攥着纸张,指尖都因为用力泛起了白,“又是这样...” 没错,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不止一次了。她猛地向前翻去—— 四月十三星期三晴 今天和楚谣一起去新开的图书馆看书,讨论了新漫画的剧情,我和她都好吃这个画风,等我把生活费省下来把这一整套漫画都拿下! 讨论不存在。 四月十四星期四晴 又要体测,真是够了...受不了,这个楚谣也是,明明说好了一起慢慢跑,结果枪声一响,跑的比兔子还快,她肯定偷偷练了,这一点也不像她之前的速度啊,真心累了。 跑步不存在。 四月十五 星期五 阴 终于要放假了,美中不足的是今天轮到我值日,楚谣这家伙居然破天荒的要帮我一起,这家伙是不是被夺舍了,这么好心的?怀疑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她不存在。 四月十六星期六小雨 楚谣今天的新发型好好看,看得我手痒了,大发慈悲给她画一幅素描吧。我的画技都有点退步了啊,以后要多画一下了。 她在疼。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的余荠指尖一缩。 与之前那些否定存在的冰冷宣告不同,这句简短的话里包裹着一种活生生的、正在发生的残忍。 她不死心的继续往前翻。一页,两页,十页——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撕扯着她的记忆。“请假不存在”,“她没有赴约”,“四人不成立”...... 那些尖锐的、潦草的字迹,随着她的翻阅,如同被惊动的幽灵,一行行从纸页深处浮现出来,无声的尖叫着。 然后,在她目光移开的下一秒,又像退潮般悄然消失,只留下她原本那些天真、快乐的记录,讽刺的躺在那里。 “我在看着你。” 当翻到第一页时,这句话直接刺进了余荠的眼,她甚至能感觉到后颈的汗毛瞬间炸起,仿佛有一道无形的视线,早已穿透时间和书页的阻隔,牢牢地锁定了她。 “啪!” 日记本被猛然合上,发出近乎脆响的声音。巨大的恐惧没有让她瘫软,反而像一剂肾上腺素,让她猛地站了起来——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引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 她顾不上这些,一把将日记本死死按在怀里,像是按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低头就向教室外冲去。 教学楼外,天空已经渐渐染上暮色,絮状的云彩被镀上玫瑰紫与琥珀色的镶边。 远处的建筑物轮廓柔和,整个世界仿佛都沉浸在一首光与影谱写的宁静诗篇里。 而这完美得不真实的暖光,落在余荠眼中,却只让她感到一种彻骨的冰冷。 这过于美好的日常,与她怀中那个正在尖叫的秘密、与她刚刚直面的恶意,形成了最残忍的反差。 她像是一个被从正常世界里硬生生剥离出来的异类,在温暖的夕阳下仓皇的奔逃。 已经到了放学时分,校门管理本就宽松,混在走读生的人流里,她没费什么力气就走了出来。 出了校门,余荠下意识地拐进了学校后街那条以老旧、杂乱著称的小巷。与主街的整洁有序相比,这里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 巷子里,杂乱的电线切割着天空,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与食物混合的气味,仿佛还是上个世纪的产物。 余荠漫无目的走着,心跳总算平复了一些,直到小腿撞上一摞靠在旧书店门前的书,发出“哗啦”的声响。 “啧。” 一个带着浓浓倦意的声音从店内传来。余荠慌忙道歉,看到一个穿着松垮印花衬衫的年轻男人慢吞吞地踱了出来。 他眼皮耷拉着,好像还没睡醒,抓了抓略显凌乱的头发,蹲下身开始捡书,动作不紧不慢,却也带着一种奇异的精准。 “撞到书是小事,”他边说边捡起一本《梦的解析》,封面上弗洛伊德的画像似乎正凝视着余荠,“但你身上这‘信号干扰’强的都快具象化了,才是真的吵人。”男人把书摞好,这才抬起眼皮,懒懒地扫了她一眼。 余荠浑身一僵,抱紧了怀中的日记本。 “梦游呢?心神不宁的...”他又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也不是单纯的抱怨。 没等余荠说点什么,男人却不再看她,转身从柜台下摸索了一阵,拿出一个用深蓝色靛蓝扎染布包着的小小护身符,看起来像是本地某个小众寺庙的旅游纪念品,边缘已经有点磨损。 “诺。”他随手递过来,动作自然得像递给老主顾一本预定的书。“前两天进货混进来的小玩意儿,放着占地方。” 余荠愣住了,没有接。 “安神的。”他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据说...能挡点不好的念头。”他意有所指地,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旁边书堆里一本封面《镜厅》的小说。 这个巧合让余荠的心里咯噔一下。她犹豫着,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个小小的、触手微凉的护身符。 “多少钱?”她小声问。 男人已经重新窝回柜台后的旧藤椅里,拿起之前看的那本书,随意地挥了挥手。 “说了,占地方。”他头也不抬,“快走吧,天要黑了,这条巷子路灯也坏了好几天。” 余荠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男人叹了口气,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随意扔到余荠身前的桌子上,“走吧,有事再来。” 余荠拿起名片,上面只有一个手写的店铺名“零点书店”和一个模糊的地址,背面印着一行小字:“营业时间:随缘” 余荠捏着那个小小的护身符和古怪的名片,深深看了一眼这个名为“零点书店”和那个重新沉浸回书里的男人。 她低声道了句谢谢,转身快速离开。 指尖隔着布料触碰到那个绣着花纹的护身符,驱散了些许恐慌。 这或许没什么用。 但这是她在彻底的异常与疯狂中,遇到的第一个变数。一个来自未知的、微弱却真实的信号。 ...... 老板的目光从余荠消失的巷口收回,店内只剩下旧书尘埃在最后一缕斜照中沉浮。 然后,在那片寂静里,一团胖乎乎的橘色身影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柜台正中央。 它琥珀色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一声低沉而满足的呼噜声在空气中振动开来,仿佛它刚刚吞下了一个秘密。 橘猫“喵”地叫了一声,跳到老板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开始打呼噜。 “嗯,一个观测者。”他似乎是对着橘猫,又似乎并没有对着任何东西,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放心,那东西的‘工作餐单’里.......暂时还没有她。”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手指停留在猫咪温暖的皮毛间。 “它现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吓唬她是真的,但更像是在......”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声音低得几乎要被猫呼噜声盖过,“是在叩咱们的门——它知道我们在这,它也等得不耐烦了。” 第2章 镜子折叠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余荠站在便利店暖光融融的门口,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她掏出钱包,指尖碰到里面硬硬的照片边缘——是她和楚谣的合照。 得给谣谣带个饭团回去,她晚自习肯定饿了。 这念头像自家屋檐滴下的水一样自然,她甚至已经伸手去拉玻璃门。 ......晚自习? 手僵在半空。 楚谣......晚自习?不对......镜子里那张脸......日记本上消失的字...... 恐惧如冰锥刺穿天灵盖,但比恐惧更快的,是一种温水般的倦意,混合着“算了,别想了”的妥协,温柔的包裹住她的大脑。那些清晰的、恐怖的记忆,正在像退潮一样,滑入一片灰色的迷雾。 不,不能忘! 余荠猛地咬住自己的舌尖,锐痛让她获得了片刻清明。她几乎是踉跄着冲回冰冷的夜色中。她不敢再待在“安全”的地方。那种安全是假的,是裹着糖衣的遗忘。 城市像一块被墨汁缓缓浸透的棉布,向下淤陷。每条道路都被无限抻长,每一盏接连亮起的路灯,在她紧缩的瞳孔里,都化作一只只肿胀、惨白、瞳孔涣散的眼球,被无形的线吊死在暮色里,用那粘稠、僵冷的目光,舔舐着她仓皇走过的身影。 她开始漫无目的地走,却发现自己的脚步,违背意愿地、一次次绕过离开学校的路,最终,还是停在了那栋熟悉的宿舍楼下。 不能忘......忘了,楚谣就真的没了。 这个念头如同楔子钉入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也让她混乱的思绪获得了一种破釜沉舟的清醒。 那里有东西在吃她的朋友。 这个认知此刻无比清晰,带着令人战栗的锋芒。而仅仅几分钟前,在便利店的暖光下,这个念头几乎要被融化掉。 她好像嗅到了一丝怪异的规律,她必须回去。不是勇敢,而是别无选择。 宿舍楼下那扇铁质伸缩门老旧的有些变形,暗红色的锈斑如同皮肤病般在墨绿色的漆面上蔓延。余荠伸手拉动时,整扇门都跟着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错位的“嘎吱——”长音,在寂静中被拉长回荡。 门内,一股浓重到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先于一切扑面而来,宣告着这里是被何等苛刻的维护着。楼道里干净得过分——墙壁是毫无人情的惨白,地面的瓷砖被值日生反复擦洗的光可鉴人。 楼道里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吞噬光与声。她的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撕扯这片完美的静默。只有墙壁上安全出口的标识散发着幽绿色的光,勉强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 余荠深吸一口那带着消毒水味的冰冷空气,抬脚,踏上了第一级台阶。 鞋底与地面接触的声音,在这片被精心维持的死寂里,显得格外突兀。一下,又一下,像是什么脆弱的东西被缓慢地、公开的处刑。 四楼,404宿舍门前。余荠低头在外套口袋里翻找,指尖却只触到冰冷的内衬——钥匙不见了。她心头一沉,明明下午离开时......记忆的碎片掠过,是跑出教室时太过慌张,撞到门框时那声突兀的脆响? 就在她准备仔细翻找时,面前的宿舍门“咔哒”一声,毫无预兆地从内被拉开。 楚谣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种了然的神情,仿佛早已洞悉她的窘迫。“我就说听见门外有动静呢,”她声音格外轻柔,却在这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怎么这么晚回来啊?” 余荠心中猛地一跳,几乎是本能地,她还放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尖恰好抵上那个粗糙花纹的护身符,她强迫自己直视楚谣的眼睛,语气平静: “......去老巷子里看书了。正好找到我们之前那本漫画的续集,看得入迷,没注意时间。” “这样啊,”楚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我还在担心你去哪了。”她侧身让开,语气温和,“回来就好,快进来吧。” 余荠“嗯”了声,迈步跨过门槛,仿佛穿过一层无形的薄膜。 宿舍里同样一片黑暗,只有楚谣床上那张小桌,被一盏蘑菇造型的小台灯晕染出一圈暖黄的光晕。 “她们都睡了,小点声。”楚谣在她身后轻声提醒,声音几乎贴着耳廓。 余荠的目光扫过另外四张床铺,床帘都拉得严丝合缝,像四块垂落的裹尸布,后面是凝固的,无人般的寂静。 “就我在等你回来哦,”楚谣凑上前去,温暖的气息拂过余荠颈侧,语气里带着一丝亲昵,“她们都说没事的,你这么大一个活人丢不了。”她停顿一下,在那片暖光里歪头看着余荠,瞳孔深处映不出台灯温暖的光点,只有两潭深浓的墨色。 “你看,我对你多好。” 余荠的喉头轻微滚动一下,转移了话题,试探着说道:“我去洗漱了。”她侧身避开了那道令人不适的视线,声音带着些许干涩。 “我跟你一起,”楚谣下意识接话,她随手从腕上褪下皮筋,一边低头拢着头发,一边含糊地抱怨:“正好活动一下,这道破题盯得我头都晕了,差点连洗漱都忘了。 余荠心中有些许复杂,各种想法在脑子交织,汇成一张张蠢蠢欲动的蜘网。 宿舍晚上会准时停电,余荠只能摸黑洗漱,月光勉强勾勒出物体轮廓,足以完成洗漱的任务。 阳台狭窄得恰到好处,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压缩到无法回避,洗漱台上并列着四个水龙头,而她们正占据着其中两个。 余荠取下自己的牙刷,薄荷味的牙膏被机械的挤上刷毛。 这个重复了千百遍的动作,此刻却因为身旁的存在而变得无比艰难,她能感觉到楚谣的手臂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她,每一次接触都让她皮肤下的神经末梢骤然收紧。 水龙头被拧开,水流冲击陶瓷水槽的声音在阳台上回响。余荠低头避开洗漱台上方挂着的长方形镜子,专注地盯着排水口旋转的水涡。 “余荠。” 余荠挤牙膏的手一顿。 “......怎么了?” “这面镜子不喜欢我。”楚谣刷着牙,吐字却异常清晰,像把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开水流声,钻进余荠的耳朵。 水流声持续着,余荠却感觉四周突然安静得可怕,似乎所有的声音都被抽走,只剩下楚谣那毫无波澜的声音在耳膜上震动。 “......什么?”她听见自己问,声音平静得不像她自己。 楚谣漱了漱口,抬起头看向镜子——正好捕捉到余荠刻意回避的目光。 “它说,我占用了错误的位置。”在镜子的反射中,楚谣的神色呆滞怪异。 “它说,一个身体里,只能有一个‘我’。多出来的,要被‘折叠’起来。” 然后她的手指对着空气,做了一个将纸对折、然后狠狠压平的动作。 “就像这样。” 话音刚落,余荠便听见骨折的咔咔声突兀的响起,但却寻不到声音的来源。 她感到口袋里的护身符无声地发起热来,像一枚在黑暗中逐渐苏醒的暖玉。 镜子里,楚谣的影像似乎波动了一下,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就在那一瞬间,余荠看见——镜中楚谣的肩头,重叠着一个模糊的男性侧影,那双空洞的眼睛正穿过镜面,安静地注视着现实她。 “荠荠......我的身体在被对折,我能感觉到,镜子......”,楚谣忽然按住太阳穴,努力想地从喉咙挤出声音,语调在清醒与迷乱间剧烈摇摆。 “不......镜子本身就是不存在的,它没有折叠.......它没有折叠......”她像是终于从自己的话中找到一丝线索,死死盯着面前的镜子,瞳孔因认知的崩解而剧烈颤抖。 “是......是我?是我不存在?我,我就是镜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镜面泛起了水银般的涟漪。楚谣映在其中的倒影开始剧烈的扭曲、溶解,不再是简单的重叠,而是像两滴不同颜色的墨水被强行搅合在一起,勾勒出狰狞而混乱的色块。 男性的侧影在其中沉浮,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意。 现实中楚谣的身体开始微微抽搐,甚至出现了痉挛反应,她双手抓住洗漱台边缘,指节因用力发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哽咽。 “楚谣!” 余荠再也顾不得恐惧,她猛地伸手抓住楚谣冰冷的手腕,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死死攥住那发烫的护身符,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对着楚谣,对着那团镜中混乱的倒影,几乎是吼了出来: “你看着我!楚谣!你没有被折叠!你是楚谣!你清醒一点!” 护身符骤然变得滚烫! 一道微不可查、温润的光晕以余荠的手为中心荡开。 镜中的混乱影像如同老式电视剧的雪花屏一样疯狂闪动起来,就在那一片噪点中,那双属于男性的、原本空洞的眼睛,精准地锁定了余荠。 然后,那张平淡的面容上,嘴角缓缓向两侧咧开,形成一个巨大、僵硬、充满非人恶意的微笑。 为什么是微笑? 疑惑与寒意如同冰水混合物,瞬间注满了余荠的胸腔,让她窒息。 紧接着,一切的异样戛然而至。 镜面恢复平整,倒影清晰如初。 楚谣停止了抽搐,猛地大吸了一口气,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恐惧看向余荠。 “荠荠......我,我该怎么办,我记起来了,我全都记起来了,我好害怕,我每天都......”楚谣猛地抓住余荠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眼神里是濒死般的恐惧,语速快得像是要把所有话挤出来。 “镜子...它是......门!......要四次...第四次......” 她的话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只剩下剧烈的、无法成言的喘息,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彻底淹没了她。 楚谣眼神逐渐暗淡,突然,一个带着草本香气的怀抱占据了她混乱的思绪。 余荠紧紧地抱住了她,抱的那样用力,好像不用点力气,楚谣就会像一朵云般轻轻飘走。 “荠荠......你......”楚谣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的有些无措。 余荠没有说话,只是加深了这个拥抱。柔软的发丝靠在楚谣颈侧,带来微痒的触感。楚谣可以感受到少女轻微而持续的颤抖。 温热的液体无声从她紧闭的眼角渗出,迅速濡湿了楚谣的睡衣领口。 楚谣愣了楞,心头一软,将手轻柔地放在余荠背上,像过去无数次互相安慰时那样,温声问道:“......怎么了?” 余荠的脸埋在楚谣的肩头,在她视线无法触及的背后,镜子里清晰地映照出她们相拥的身影。 镜中的“余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恐惧,没有悲伤,没有泪水。 她只是静静地靠在“楚谣”的肩上,一双眼睛如同被挖去内容的贝壳,径直地越过镜中“楚谣”的肩膀,牢牢吸附在现实世界中楚谣的背影上。 然后,在现实中楚谣毫无察觉地、轻柔拍打余荠后背的同时—— 镜中的“余荠”,对着现实里楚谣毫无防备的背景,极慢地,扯动了嘴角。 那是一个与之前镜中男性侧影,如出一辙的、冰冷而了然的微笑。眼眶里盛成两潭死水,水面下却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蠕动。 第3章 求救笔迹 天光微亮,余荠已经醒了。 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听着宿舍里的声音——另外两位室友平稳的呼吸,窗外最早的鸟鸣,以及,对面床铺传来的细微动静。 楚谣醒了。 余荠计算着时间。三秒后,床帘被拉开的摩擦声准时响起。她侧过脸,看着楚谣坐起身,下床,穿上那双浅灰色的拖鞋。每一个动作的节奏都和过去分毫不差。 余荠的目光落在楚谣的手上。看着她打开衣柜,指尖掠过那件米色开衫——上周楚谣生日,她们一起挑的,就挂在最外面。 布料轻轻晃动一下,她没有将它拨开,而是手腕向下一压,直接从下方取出了叠放好的校服外套。 这个动作很自然,没有任何停顿,仿佛那件开衫根本不存在,或者说,不值得被注意到。 余荠想起以前的楚谣拿到这件开衫的样子——兴奋地试穿,在镜子面前转了三四圈,连着好几天都把它放在手边,一有机会就套上,那种对新衣服的喜爱和新鲜感,会让她在挑选衣服是,目光总会在开衫上停留片刻。 余荠在心里写起了观察日记:对近期新增衣物的认知度,下降。 “早。”楚谣转过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嘴角上扬的弧度,眼尾细微的纹路都与记忆中无甚差别。 余荠坐起身,点了点头。“昨晚......你睡得怎么样?”余荠随意走向阳台洗漱,试探性的问道,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楚谣的一举一动。 “挺好的,可能是多亏了你的护身符吧,睡得还挺香的。”楚谣边收拾着书包边回答,“你呢” “嗯.....我也睡得不错。”余荠拧开水龙头,看着不断流下的水流在槽中打转,回想起昨晚的事来。 昨晚,余荠把半清醒的楚谣扶回床铺。指腹在口袋里下意识地反复摩挲着那个粗布护身符,布料上的每一道粗糙纹路都清晰地烙印在掌心,这微不足道的物件,是她在这个混沌夜晚之间,唯一的界碑。 但看着楚谣失焦的瞳孔和苍白的脸,以及刚刚发出的求救信号,她蜷紧的手指终究还是缓缓松开,将那个绣着粗糙花纹的靛蓝扎染布包递了过去...... 余荠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旁边伸懒腰的声音不适时响起,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余荠?你怎么起那么早啊,困死我了......” 女生的声音逐渐减小,听起来马上又要睡着了。余荠洗完脸侧头看去——马悦晴,睡在自己上铺的室友。 “今天不是要考试,我想着早点去教室复习一下。”指间残留着粗布纹路的触感尚未完全散去,余荠敛起心神,挂好毛巾,转身进了宿舍。 “啊,这么努力,那你们两个先走吧,我和小语等会再来,这家伙还在睡呢。”马悦晴用拿着牙刷的手指了指楚谣上铺的位置——另一个室友,小语。 “好,那我和楚谣先走了。”余荠收拾完书包,对着阳台喊了一声,然后看向楚谣。 “走吧。” 楚谣正将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余荠的目光在她枕头边缘快速扫过——那个她亲眼看着楚谣塞进枕头底下的护身符,不见踪影。 她心沉了沉,但脸上不动声色。 去教学楼的路上要经过一片香樟树林,清晨的露水还没干,空气里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楚谣走在前面,步伐轻快。 忽然,一只黑色的甲虫从树叶上掉落,正好落在她前方的石板路上,还在缓缓爬动。 余荠眸光一动,心里泛起期待。楚谣是最怕这种多足的虫子,她会立刻停下,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然后紧紧抓住余荠的手臂,非要绕个大圈子才敢过去。 但此刻,楚谣的白色运动鞋没有丝毫犹豫。她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鞋底精准地踏在了甲虫前方的空地上——既没有踩到它,也没有刻意避开,就像那只是一粒无关紧要的石子。 鞋带系的一丝不苟,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 对特定恐惧源的生理回避性消失。 走在前面的楚谣似乎察觉到余荠的停顿,回过头来。晨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怎么了?”她问,声音带上一丝疑惑。 “鞋带有点松了,我系下。”余荠蹲下身,手指在根本不需要系紧的鞋带上敷衍的缠绕了一下。 当她重新站起身时,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那只掉落的甲虫也终于找到了方向,慢吞吞地爬进了路边的草丛。 楚谣对她笑了笑,转身继续往前走,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上午的第一节课,余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老师的讲解声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系在斜前方那个坐的笔直的背影上。楚谣听课的姿势无可挑剔,偶尔低头记笔记,笔尖在纸面上发出规律而急促的沙沙声。 忽地,肘部被轻轻一撞,余荠飘远的思绪骤然中断。 “走神三次了哦?”同桌周洲压低声音,笔尖悄悄指向她的草稿纸,“你干嘛呢,不会是被哥的才华迷住了,在研究哥新发明的计步函数?” 余荠低头,才发现自己无意识间在纸上画满了杂乱的折线。她用手掌盖住纸面:“少往脸上贴金。” “那你看楚谣看得那么入迷?”周洲挑眉,“她脸上是印了参考答案还是怎么的?” 这句话像细针般扎进余荠的神经。余荠垂下眼睑,将草稿纸翻到空白面,笔尖在纸上轻点,“我就是在想......” “行了,你先别想她了,”周洲忽然截住她的话头,声音压得更低,脸上玩笑的神色收敛几分,“你先给哥解个惑呗?昨天下午的自习课,你怎么突然就跑出去了?我就离开一会儿,去打个水的功夫,回来就看见你窜出去了,喊你都听不见。” 他的身体微微侧倾:“而且听其他女生说,你昨晚熄灯了才回来?” 笔尖在纸面上顿住,洇开一个迟疑的墨点。 “那么着急,”他盯着余荠骤然收紧的手指,“是出什么事了?” 余荠的嘴唇动了动。那些关于镜子、折叠和侵蚀的事情堵在喉咙口,像一块冰。她不能说。这些话说出口的瞬间,她就会被当成疯子。 “家里……有点急事。”她垂下眼,避开那道关切的目光,声音干涩,“已经处理好了。” 周洲沉默地看了她几秒。就在余荠以为他会继续追问时,他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随手从桌肚里摸出颗水果糖,推到她的草稿纸上。 “行吧。”他转着笔,目光重新投向黑板,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松散,却又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不过余荠,要是真遇上什么麻烦事,别一个人硬扛。哥们儿虽然没啥大本事,至少能帮你打个掩护,或者……” 他顿了顿,用笔尾轻轻敲了敲那颗糖。 “听你倒倒垃圾也行。” 余荠看着草稿纸上那颗橙黄色的糖果,包装纸在透过窗户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点微弱的光。 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在不舒服或心情难过时有这样一个习惯——喜欢含一颗硬糖,然后直接嚼碎。清脆的碎裂声总能让她好受很多。 她蜷起的手指慢慢松开,一种混合着愧疚和暖意的复杂情绪漫上心头。 “知道了。”她低声说,将那颗糖握进手心,糖纸发出细碎的声响。 接下来的课,周洲没再追问,却用他特有的方式——时不时用笔戳她一下,假借“学术探讨”的名义传些丑丑表情的纸条,强行把她从纷乱的思绪里拽出来。余荠竟也在他的插科打诨间,稀里糊涂地还解开了一道数学大题。 快到下课时间,余荠合上书,准备收拾好下去跑操。 前方的楚谣也拉好笔袋拉链,将它塞进桌肚,动作流畅得近乎优雅。就在她转身欲走的瞬间,她的手肘不经意间带倒了邻桌那摞摇摇欲坠的试卷。 “哗啦——” 白花花的纸页如同雪片,散落一地。 “啊呀,不好意思。”楚谣立刻蹲下身,语速轻快,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也蹲下去帮忙收拾。 余荠的目光地扫过那些大多是空白的草稿纸,上面布满了零散的数学公式和扭曲的几何图形。她的指尖触到一张纸的边缘,正准备将其拾起—— 她的动作僵住了。 呼吸在那一刻停滞。 那张纸的右下角,有一片区域被无意识的、反复描画的笔迹完全覆盖。那不是演算,也不是涂鸦。 是字。 尖锐、顿挫、带着一丝非人的,僵硬感。每一笔的转折都生出怪异的棱角,像是用冰冷的金属刻刀,而非柔软的笔尖,狠狠划破纸面。 这笔迹,她至死难忘。 与那本日记本上,宣告“她不存在”、“她在疼”的笔迹,同源同质,如出一辙。 而被这股疯狂的力量反复镌刻,几乎要将纸张撕裂的三个字,赫然是: 救救我 像是一记无声的惊雷,在余荠的颅内炸开。 周围所有的喧嚣——同学的打闹、桌椅的碰撞、窗外的鸟鸣——瞬间被拉远、模糊,化作一片嗡嗡的背景杂音。 唯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急速窜升,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这张……好像不是我的。” 楚谣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平静无波。 一只手伸过来,精准地、毫不犹豫地按住了那张写满绝望呼救的纸,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般,将它从余荠僵直的指尖旁轻松抽走。 余荠猛地抬起头,瞳孔因惊骇而剧烈收缩。 楚谣已经站了起来,顺手将那叠整理好的试卷放回邻桌。 她回过头,对上余荠无法掩饰的、充满恐惧的眼神,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怎么了,余荠?”她微微偏头,几缕发丝垂落颊边,晨光在她清澈的眼底跳跃,显得无辜而关切,“你的脸色……好难看。是不舒服吗?” 她的指尖,刚刚就那样轻描淡写地,覆盖在了那三个狰狞的、用尽力气呼救的字上。 而现在,那根手指正随意地搭在练习册的封面上,伴随着教室后排传来的模糊笑闹声,轻轻地、有节奏地…… 嗒、嗒、嗒 那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下下,砸在余荠濒临崩溃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