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凰医妃》 第1561章 心有隔阂 璇玑看着那杯加了一堆料的浓茶,鼻子都皱了起来,连忙摇头拒绝:“多谢秦少主,只是我习惯了白开水,喝不来这种怪茶。” 凤眠开口打圆场:“我这小徒弟年少心性,说话直来直去,秦少主莫放在心上。” 秦月白被拒绝,只微微一笑。 “是我的疏忽,忘记两位自东楚而来,自然喝不惯南唐的茶。” 古代的茶道五花八门,人们并不只是单纯的用茶叶泡水,有些地方讲究原汁原味,有些地方则喜欢加什么葱姜、花椒和盐一类的东西来调味。 南唐之地湿气较重,蚊虫毒物也更厉害,尤其喜欢这种饮茶方式,旧时的人甚至会生嚼或煎服茶叶来解毒。 璇玑一个来自现代的年轻人,正是酷爱各种果汁饮料的年纪,空间里带了一大堆快乐肥宅水,当然不肯委屈自己的嘴巴。 交谈间,秦月白让人去换了清水来,话题又转到了正事上。 “凤眠道长这次来锦官城带了多少人?怕是不好过城门那一关吧,不知余下人手都暂时安排在何处,我有办法让他们顺利进城。” 凤眠摇摇头,“此番前来,我只带了一名弟子。” “等等,你是说,只有你们两个人?”秦月白愣了一下,明显不信,“道长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这么重要的事情,公子幽不亲自回来也就算了,怎么可能还只派了一个人! “我从不说假话。”凤眠淡声回答,转而问道,“倒是想问秦少主,刚才门口马车中的人便是淮湘王吧,他为何会来这里,可是已经对秦氏药商和听雪阁的关系有所怀疑?” 这个回答过于简略,也没有做任何解释,秦月白的眉头微拧,很快又松开。 再次开口,他的语气变冷了一些,“这倒没有。” “淮湘王残杀盛京学子引起众怒游行,家翁因此免费施药给混乱中的伤者,却不幸意外丧命,故而他专程前来慰问秦家。” “不过只是做做表面功夫罢了,实际上是想说服秦氏为他所用,毕竟眼下周唐两国交战在即,他需要有个靠得住的后勤运输渠道。” 打起仗来,除了粮草之外,药材供给也是相当重要的。 救治伤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毒攻。 西周人一直不擅长以毒作战,早些年萧壁城等人就在这上面吃过大亏,淮湘王很了解。 他觉得就算云苓当真和传闻中一样神得不得了,能研制出百毒的解法,那也是需 要投入时间和金钱的。 凭借这一点,与苗人达成深入合作的他便有了一个强大的优势。 秦月白继续道:“想拉拢秦氏的不止淮湘王,此前家翁就一直在他和朝廷各个派系之间周旋,没有轻易站队,家翁不在,他自然就咄咄逼人地找上了我。” “我暂且以丧事为由稳住了他,但估计他不会有太多耐心,最晚四天过后,家翁的头七一过,我就必需给他一个答复了。” 凤眠了然地点点头,对淮湘王而言,比起在南唐颇有声誉的秦老,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可要好拿捏的多。 秦月白看向他,沉声道:“此番前来,阁主可有何指示?” 凤眠摇摇头,“没有,锦官城的行动一切由我全权负责,秦少主只需要配合就好,不妨先假意答应下来,这样有利于我们接近淮湘王,打探更多消息。” “过几日你去见他的时候,可以将我们引荐给他,淮湘王应当很愿意多一个东楚的药商同他做生意。” 秦月白的眉头一直拧着,但凤眠的语气不容反驳,他终是没多说什么。 此刻天色已不早,宅内和听雪阁都还有许多琐事要处理,全等着秦月白下达命令,双方便没有再急着交谈更多事宜。 不多时,秦宅下人将丰盛的晚饭送到了客院。 璇玑用精神力探查了一圈,确定附近没有什么偷偷接近的可疑人物后,才放心地与凤眠咬耳朵。 “我不太喜欢这个秦少主。” “为何?” “说不上来的感觉。”璇玑摇摇头,“虽然他长得唇红齿白,一表人才,看起来很好沟通的样子,但就是亲近不起来。” 平心而论,秦月白是位俊俏的翩翩佳公子,或许是在东楚待久了,身上有种东楚生意人的随和松弛,却没有他们的市侩精明。 按理说这样的人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但她就是没什么亲近感。 “而且我们交谈了那么久,他一句也没问起过富贵儿姐夫的情况哎……怎么说也算是发小,不是多少该关心关心他的健康和死活嘛。” “唔……不过他刚失去亲人,顾不上这些也有可能吧,毕竟蔷薇姐姐评价过他其实是个挺淡漠的人。” 璇玑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 蔷薇说过,秦月白的父母也很早就不在世了,跟她的父母一样都是死于南唐皇室的围剿。 “很好沟通的样子?”凤眠摇了摇头,“我倒不这么认为,从面相上看去,他 是一个十分偏执的人。” 可秦月白怎么看都像个温和的佳公子啊! 璇玑鼓起塞满饭菜的腮帮子,睁大眼睛疑惑地望向他,等待他解释。 “此子眉骨突出较高,且是天生的反骨耳,这样的人通常性格倔强,叛逆心强,不喜受到约束,这一点从他的眼神看来更是尤其可见。” 双方交谈的时候,凤眠和秦月白一直是正面目光交汇的。 虽然多年来的走商经历,让秦月白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但那些表情上的细微痕迹还是没有逃过凤眠的眼睛。 比如对方根本不信他只带了璇玑一个人来。 交谈中的语气冷沉,也并不是因为提起淮湘王的恶行而愤慨,更多是因为他没有做出解释而感到不快。 凤眠虽然情绪淡漠,但感知却非常敏锐,能体会出这其中的细微差别。 很显然,这位匆忙上位的代阁主并不完全信任他们,也不喜欢闷头被人发号施令安排一切,只是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 这不该是一个听雪阁高层领导人在当下局势中该有的态度。 要么就打破砂锅问到底,要么就该全然信赖配合他们才是。 两者都不是,说明秦月白心中有隔阂。 他不够信任他们,也觉得公子幽对他有所防备,不肯将全盘计划告知。 第1562章 学霸凤眠 璇玑嘀咕道:“这些生意人个个都有八百个心眼子,我要是跟坏女人一样会读心术就好了,省得打个交道那么多弯弯绕绕。” 匆匆吃了几口,她就食之无味地放下碗筷了。 “哎,南唐的伙食真不怎么样啊,比大周那边差远了。” 这里的饭菜口味竟然是甜口的。 璇玑热爱各种芝士奶茶之类的甜品,却不喜欢甜口的菜肴,她是个重盐嗜辣的人。 凤眠饮食清淡惯了,但是这次就连一向不怎么挑食的他都皱起了眉头。 “这些饭菜未免太甜了。” “是啊,这边的厨子做菜放糖不要钱吗?” 凤眠在一桌丰盛的佳肴中拨弄了几番,“金王府里有公子幽从南唐带来的家厨,他那里的南唐本土菜没有这么甜。” 他手底下的厨子对此颇有造诣,曾说南唐菜讲究的是味甘却不甜腻。 秦氏这样的大户人家,厨子水平不至于差成这样吧? “难道是秦老爱吃甜的?” 璇玑记得她们家的西周小老头就很爱甜口。 凤眠不语,轻轻夹起那道金黄色的酥糖炸玉兰花仔细嗅了嗅,甜蜜的气味中似乎隐约裹着一丝另类的气味,微不可闻。 普通人并不会注意到,可凤眠从小在道观里长大,以前有师叔师伯沉迷于研究祖上流传的炼丹之法,所以他对那些炉子里烟熏火燎的味道极为敏感。 这气味有点像是……雄黄? 不等凤眠仔细判断,璇玑已经从空间里掏出了热腾腾的外卖:“算了算了,太甜了,腻得慌,咱们还是吃麻辣香锅吧……” “嗯,不过这些菜原封不动的放着也不好,你盛一些在餐盒里放回空间吧,莫让人觉得奇怪。” 璇玑照做:“得令!” 凤眠看着她把那道酥糖玉兰片处理掉,心里那股直觉性的疑虑渐渐浮现。 明天他得在秦宅内打探点消息。 他忍不住又补了一句:“以后每顿饭都这样做。” 璇玑炫着麻辣香锅问他:“ok,委屈啥也不能委屈了咱们的胃,另外接下来这几天先做点啥?” 大事当前,她难得乖巧地选择稳重配合。 “当务之急,是先恢复听雪阁与外面的联络,把消息传递给在襄州城的云苓他们。” “听雪阁的情报网络很稳固,这次掉链子也是突发情况,秦月白才回来不久,难免一时应接不暇,但他对听雪 阁的熟悉程度终究比我们深很多,必然很快就能恢复正轨。” 他和璇玑此前从未接触过总阁,这件事上其实帮不了什么忙,需要把重心放在情报打探上面。 凤眠思索了一会儿,询问道,“另外,我记得很久以前,云苓提起留情写过一本驭兽指南给你们,你还记得内容吗?” 据说是留情多年钻研的经验总结,只要是拥有精神力的人,学会后都能和动物进行简单的沟通交流。 “嘿嘿,不记得了,因为我还没抽空认真看过,但是我有一直随身携带哦!” 璇玑吐了吐舌头,献宝一样地把那本驭兽指南从空间的犄角旮旯里翻了出来。 “你是打算用驭兽之法来打探情报吗?” “嗯,以锦官城现在的情况,这个办法更方便稳妥的多,而且……动物和人不一样,它们不会撒谎和隐瞒。” 凤眠接过那本有些皱的册子,仔细翻看起来。 秦老离世,阁主不在,如今听雪阁群龙无首,他有心想做些什么的话,现在是个大好机会。 世人皆有贪念,谁也无法保证在面对诱惑的时候完全不动心。 哪怕只有一丝这样的念想,也必然会妨碍某个瞬间的决策,从而对未来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璇玑的眼珠转动几下,她也不是当真没心没肺的小傻子,联系凤眠前后的言行,便明白这位秦少主要被列在待观察信任名单内了。 啧,这是老天觉得任务对她来说难度太低,想来点挑战呀! 晚膳过后,秦宅的丫鬟来给他们整理客院。 一只通体发黄的年迈土狗慢悠悠、气喘吁吁地跟着进了客院。 “哎呀,阿黄怎么也跟着进来了,快来人把它带走,别惊扰了贵客。” 丫鬟一边挥赶,一边歉意地向他们解释。 “唉,这是老爷生前养了十几年的爱犬,自从老爷走了之后,它就总喜欢在老爷以前常待的地方转悠。” 秦老厚道热忱好客,在世时经常与三朋好友在客院里小聚下棋,这黄犬也喜欢在旁边观看。 璇玑眼神微亮,立即阻止道:“别赶它别赶它,它肯定是想秦老了,怪可怜的,就让它在这儿待着吧。” “可是阿黄对生人怪凶的,奴怕它伤着……咦,与小公子倒是亲近呢。” 丫鬟本有些担心,却见阿黄一动不动地摇着尾巴任由璇玑抚摸。 “它这不是挺亲人的嘛,这种养了十几年的大 狗,一般都很通人性吧。” 作为兽语交流的对象最合适不过了! “但少主一年到头难得回一次,阿黄不熟悉他的气味,对少主就怪凶的,想来是小公子面善,它才不认生。” 丫鬟微微松了口气,这才又恭敬地看向凤眠。 “另外公子让奴问问二位贵客,今日的晚膳可还合口味?” 凤眠点点头,“味道虽偏甜,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特意给了很高的评价。 丫鬟笑着应答:“那奴便放心了,公子还担心二位水土不服,吃不惯南唐的口味呢。” 秦月白百忙之中还能记得询问他们的口味,也是“有心”了。 待丫鬟离开,璇玑带着阿黄进了屋。 才一会儿的功夫,一人一狗已经混熟了,她从空间里翻找了一些比较健康的无添加肉干零食喂起阿黄来。 凤眠则翻开刚刚已经扫过几眼的驭兽指南,按照上面的教学尝试起与阿黄建立意识链接。 不多时,璇玑正握着阿黄的大尾巴玩得欢,便见阿黄突然从她怀里窜了出去,围着凤眠打转起来,有些兴奋地吐着舌头。 “成了。” “什么成了?” 璇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大黄突然很凶地吠了一声,然后不停地发出细微的哀声。 “它这是怎么了?” “我刚刚问它为什么要凶秦月白。”凤眠眼神微沉,低语道,“原来是因为秦月白回来的当晚,曾与秦老发生过激烈的争吵,它护主心切,才会对秦月白吠叫。” 璇玑目瞪口呆:“不是,你才看了几眼就学会怎么驭兽了?” 驭兽之道建立意识链接不难,难的是意识沟通。 记得云苓和萧壁城他们也是琢磨练习了一周多的时间才渐渐掌握诀窍,她则是因为耐心不足坐不住,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好好练习。 结果凤眠一刻钟就上手了! 这就是天生道子的强大之处吗? 简直学霸啊! 第1563章 璇玑的“妙计”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秦月白和秦老为什么要吵架。” 凤眠尝试着从阿黄那里获得更多信息。 可惜阿黄虽然通人性,但到底智商有限,不懂人类之间弯弯绕绕的深奥用词,它只能知道当晚爷孙俩吵得很厉害。 事后秦月白摔碎茶杯而去,留下秦老一个人哭得伤心。 璇玑小声嘀咕:“秦月白看起来挺温和的呀,没想到脾气这么暴躁。” 凤眠淡淡道:“不管怎么样,这位代阁主不太对劲,无论如何都要小心。公子幽说过,总阁这边自从他走后就一直暗涌流动,不乏想取而代之者,他这几年之所以不回来,也有故意为之的原因,想看看到底是哪些人生了二心。” 如果秦月白也有这种心思的话,现在就是鸠占鹊巢的最好时机。 唯一让人担心的是,若听雪阁内部自乱,秦月白想趁机夺权,会不会选择与淮湘王合作? 抱着种种思虑,两人暂时在秦宅歇下。 翌日清早,秦月白并不在宅内,内院的阁中弟子说,他是去处理朝廷的审查了。 官兵到处在抓听雪阁的人,而听雪阁在锦官城内大约有上百处情报点,涵盖衣食住行是各种商铺,甚至还有毫不起眼的民宅居所与荒废院落。 这些年以来,听雪阁弟子以掌柜老板或是受雇打工仔的身份长期混迹在里面。 由于朝廷的审查,这些情报点现在被泄露了大约三分之一,驻守在里面的弟子都已经提前撤离了。 但剩下的情报点也暂时无法确定是否安全,为了防止暴露更多,故而互相之间切断了联系,这边是听雪阁情报网瘫痪的原因。 秦月白现在要做的,就是筛选这些情报点,将百分百安全的接头点重新联络起来。 璇玑撇撇嘴,“这么大的工程,又没有加密网络和无线电报,得忙活多久啊,他果然不相信我们,都不肯把锦官城里的情报点告诉我们。” 凤眠却是不紧不慢,“既如此,正好给了我们充裕的时间先调查承恩侯府。” 那两个孩子还在等着他们。 承恩侯府就在这条富人街上,并不难找。 不过为了防止有心人盯梢,两人还是谨慎地做全了准备。 凤眠以外出到茶馆打探城内消息为由,去了街上一家茶楼要了个雅间,并婉拒了秦宅内听雪阁人的陪同保护。 一到雅间内,璇玑就赶紧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了镜子和一大堆瓶瓶罐罐。 “哎,果然有人跟着咱们。” 她的反追踪意识很强,更别说还有精神力这种堪称外挂的作弊能力,锁定一个人的气息不要太简单。 刚刚那个被婉拒了的听雪阁人,从他们出门后就一直保持着远距离跟着。 对方这会儿就在楼下大堂的人堆里,看似在听说书人讲故事,实际是在追踪他们的行迹,只是没有再靠近一步。 璇玑现在要做的,就是给自己和凤眠易容换装。 “虽然听雪阁里最擅长易容潜行的人是银面,但我敢向天发誓,我化的妆绝对比他更胜一筹!” 凤眠看她一眼,表示怀疑,“你什么时候跟大师姐进修过了,我怎么不知道?” 四姐妹里化妆技术最好的是胧夜,她美商在线,记忆超高,能把女人画成男人,少年画成老者。 他在网上冲浪的时候,看到过那种很火爆的美妆博主仿妆名人视频,胧夜的水平就与之旗鼓相当,这也是她穿越后能轻松立足南唐的重要原因之一。 只是璇玑嘛……凤眠从来没见过她化妆,小姑娘喜欢捣鼓稀奇古怪的发明,对爱美兴趣不大。 “虽然我化妆技术差,但我的装备齐全,理念先进啊!”璇玑露出一个小得意的笑容,“就算没进修过,也不妨碍我在这条路上弯道超车。” 凤眠就这么看着她取出瓶瓶罐罐摆了一茶桌,又献宝一样地拿出古装假发套、湖蓝水纹纱裙、硅胶海绵胸假体…… 等等,硅胶海绵胸假体? 凤眠有种不妙感,直觉能猜到她想干什么,但选择漠视和假装不知道。 随后,璇玑就贼兮兮地凑了过来。 “我昨晚用精神力扩散到周围仔细探听过附近消息,有人说承恩侯病了,这段时间都闭门不见任何客人,就连府内对外的事宜都是由他的新夫人出面代办。” “这个消息昨晚你已经汇报过了,外人都觉得他是见京城局势混乱,想以称病为借口暂不入局,好观察事态动向后再站队。” 凤眠天赋出众,但觉醒的晚,修炼时间不长,精神力的综合运用技巧还不像璇玑那么老练,能探听的范围有限。 璇玑一脸严肃,“所以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两个人在隐瞒真实身份的情况下,要怎么以普通人的身份进入侯府?凤眠大国师的金字招牌没法拿出来用,这里可没人会轻易相信两个普通道士的算命之词,咱们要是上去就说他们后宅有冤魂之类的,一准会被赶走!” 凤眠不 置可否道:“依我看未必,若是往常的情况,我不会选择用这种一听就很敷衍的说辞,但那两个孩子的死有蹊跷,且必定与现任承恩侯夫人逃不开关系。我们只需点明后宅梨树有异样,需要做法镇邪,她心中有鬼,反而不敢轻视。” 璇玑连连摇头:“no,no,no!她心中有鬼反而会越警惕,就更不会让人轻易接近了,说不定还会对我们产生怀疑,引来追踪调查什么的,那可就糟糕了!” 这个可能性,凤眠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他既然选择按照计划形式,自然想好了万全的对策。 “她如果不肯让我们接近,那就利用精神力和你那些稀奇古怪的小道具,在承恩侯府弄出点小动静,一次两次她不相信,三次四次不乱阵脚也难,到时候我们再上门她不会轻易拒绝。” 至于追踪调查什么的,就更不用担心了,听雪阁高级弟子都逃不过他们的精神力雷达探测,还怕甩不掉承恩侯府的人吗? 璇玑撇撇嘴,犹不死心地道:“我们可是在执行特殊任务哎,真实身份的保密是重中之重,一定要做几手准备确保万无一失才行,所以连夜想了一个妙计,你相信听我的准没错。” “咱们化妆易容一下,扮成母女俩,到时候上承恩侯府门口哭,就说是承恩侯流落在外的情人和女儿,带着定情信物找他上门认亲来了。” “咱们这么一闹,围观百姓看在眼里,那个承恩侯夫人绝对不敢随便赶我们走,否则要被整个锦官城的人戳脊梁骨的!” “她也不知道信物真假,这个只有承恩侯能判断,到时候我们就能直接接触到任务的核心人物了,怎么样,我这个计划是不是天衣无缝?” ……母女俩。 凤眠的沉默振聋发聩:“…………” 他揉了揉额角,感觉头痛得一跳一跳的,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璇玑胡闹东楚皇城,他不得不在后面追着到处擦屁股的噩梦中。 第1564章 女装凤眠 凤眠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我觉得你这个计划像渔网,全都是漏洞,且不说南唐女子地位低下,少有人抛头露面外出走动,光是我这副嗓音,也断不可能做到完美演绎女子。” “嘿嘿,你直接假装哑巴不就好了?如果按照你的计划来,万一不顺利的话,得花上好几天功夫才行,但你别忘了,不止秦月白盯着我们,淮湘王也在盯着秦月白,我们频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免不了会有被发现的风险。” 璇玑的语气像是不怀好意的诱哄,可仔细听起来又有几分难得的认真。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她非常了解凤眠。 傻鸟是个性情稳重冷静的人,本性真实而纯粹,平时连撒个谎都不太会,道德感很高。 他在东楚时当的是国师,不是谋士,以往奉命保护和协助东楚太子,凭的是卜卦算命这种真本事来避灾躲祸。 做事虽顾全大局,却并不擅长玩弄人心和权术。 直白点说就是,懂得阳谋,却不会玩阴谋。 是以他能凭借强大的直觉洞察人心,注意到秦月白的异样,但到了这种需要“阴谋诡计”的时候,肚子里那点小心眼就显得不够用了。 “如今承恩侯府具体什么情况,那个承恩候又是敌是友,都尚且不能确定,初次试探还是不要暴露和我们真实身份沾边的信息好。如果我的计划也不成功,起码这个假身份可以直接丢掉,不会影响我们二次接近的计划。” “帷幕一戴,旁人既不知你的相貌,也不知你的声音,哪怕失败了,也不会有人将这场闹剧和我们的真实身份联系起来。” 闻言,凤眠沉默了片刻,认真思考起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来。 璇玑提醒了他一个很重要的点。 以淮湘王的谨慎多疑和野心勃勃,锦官城里重要人物必然都躲不开他的密切关注,如果初次接触失败,说不定会被淮湘王的眼线注意到,后续接触的难度将大大增加。 到时候他们不仅要躲避秦月白安排的人,还要躲避淮湘王的人。 本身淮湘王就有意拉拢秦氏,再让他发现秦宅里有人试图接触承恩候,事情会变得更加危险复杂。 “不错,还是按你说的来更好。” 想到这里,凤眠不得不承认,璇玑在任何时候都比她机灵的多。 若真是个傻瓜,怎么可能跟云苓等人并肩作战那么多年,成为她们不可或缺的核心之一。 狡猾无赖和夸张大胆只是璇玑的行 事风格,并不代表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 只要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不突发奇想弄出些离谱的鬼点子来,事情发展就不会滑轨失控。 “时间要紧,我们这就开始乔装打扮吧,不过我身量高挑,你想把我伪装成一名女子,怕是有些难度。” 凤眠的身量在哥儿几个中排第三。 最高的是顾长生,他足足有一米九,高到一米七六的留情站在他旁边都能显出两分小鸟依人来。 其次是一米八四的萧壁城,身量挺拔,英武有力。 好像生长在寒冷之地的人都长得比较高,南唐和东楚人的个子就整体偏矮些。 凤眠能长到刚好一米八,在东楚已经是鹤立鸡群了,公子幽比他还矮两厘米。 璇玑兴奋地搓搓手,摩拳擦掌地撸起袖子,“问题不大,富贵儿姐夫说南唐人平时都喜欢垫厚鞋垫,梳高发髻,回头你稍稍低着头弯着腰走路,在人群里便显得不那么出众了,顶多是个身量偏高的女子。” 话落,她便兴奋地开始给凤眠上妆。 其实之前大家在现代举办集体婚礼时,看过了封顾哥儿俩穿婚纱的样子后,她就很好奇傻鸟女装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如今终于能趁任务之便利满足恶趣味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等打扮完,她一定要多拍几张照片作为收藏纪念才行! 心愿得到满足,璇玑办事也格外用心卖力。 她拿出平板,打开提前下载好的仿妆教学视频,约莫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当真还画的有模有样。 “搞定了,我果然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天才!” 璇玑满意地打了个响指,献宝一样地调出手机自拍给凤眠看。 屏幕上的美人一副桃花面,原本稍显立体硬朗的面部线条在粉底和阴影的搭配下显得柔和许多,虽不像寻常女子那种一眼就看得到的婉约柔美,却也是雌雄莫辨。 “嘿嘿……嘿嘿嘿……等回去之后,咱做个颜值主播也是绰绰有余,肯定会有好多榜一大哥库库给你打钱!” 璇玑玩心难平地试用起各种美颜特效滤镜,画面里的凤眠一会儿顶着对毛茸茸的猫耳,一会儿水汪汪的大眼睛布灵布灵地闪。 手指飞速地在上面戳戳戳,不一会儿就拍了十几张照片。 凤眠:“……” 顶着并不精致的简单发髻,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在璇玑的魔爪“蹂躏”之下选择了顺从和麻木。 “别傻乐了,你也快换装吧,再玩下去天就要黑了。” 一切为了任务,凤眠倒是没有太多别扭和羞耻,主动拿起桌上布料粗糙普通的淡紫色绣花裙衫,以及那两个用来伪装的海绵假体,走到了屏风后。 璇玑也收起手机,迅速为自己换了个面妆。 她来路上假扮成少年郎,不仅涂了黑粉,画粗了眉毛,还点了不少小雀斑。 这会儿重新画个简单乖巧的妆容,再梳上俏皮的发髻,换身衣服便与来时的样子大相径庭。 不多时,隐隐清香浮动,屏风后走出一个荆钗布裙难掩绝色的佳人。 腰肢纤细,曲线傲人,气质清冷若高山雪莲。 裙衫的版型设计恰到好处地削弱了肩宽的视觉效果,乍看去身量高挑突出,却也不觉得违和。 刻意弯起腰低着头,很是有几分婉约娴静之韵。 璇玑憋住笑,上前拍拍对方鼓起的胸口,捏着鼻子细声细气道:“漂亮阿娘,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找爹爹呀~” 凤眠:“…………” 他现在是哑巴,拒绝说话。 第1565章 凤眠的千里寻夫记 两人换装完毕,恰是晌午时分。 茶楼除了酒水也售餐食,这会儿正是客人往来,小厮伙计最忙碌的时候。 凤眠订的是最贵的天字雅间,私密性极佳。 南唐人都很注重隐私,客人若没有主动提出需求,在退房之前,任何人都不可前来打扰。 屋内有一道绸布从三楼延伸至一楼后院,另一端系着一只金铃,只要拉动绸布让金铃响动起来,茶楼的管事就会根据铃铛的编号,派遣小厮前往雅间询问客人的需求。 有点类似于现代酒店里用电话呼叫前台的方式。 所以只要不碰这绸布金铃,两人便不用担心会突然有人前来查房,却发现屋内无人的情况,只要在晚间打烊前赶回来退房就好。 凤眠下楼至一层大堂的时候,不少喝茶听书的客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向他投来皱眉打量的目光。 “哪家女子如此胆大,京城这等局势下,还敢出门打探消息。” “还不是如今局面特殊,大家都在关注着朝廷动向,没人顾得上费时间教育她们。” “倒也不能全怪她们不懂事,如今边关战事一触即发,可还没打到京城来,京城就自己先乱起来了,叫人如何不自危。” 男人们低声私语着,虽对女子出现在这等场合有着习惯性的不满,却也没人像从前那般站出来教育指责这是哪家姑娘如此不懂事。 这几年间,南唐女子的行为可谓越发“大胆放纵”了。 从前,只有已婚的底层妇女会为了生计抛头露面。 未婚的小姑娘不会随便出门,便是出门也要戴上帷幕,不轻易叫人看见容貌。 有些富贵人家的女儿还算受宠,出门会有丫鬟侍卫陪同,但也只去那种专供女子消遣娱乐的地方,绝不会跑到这等男人聚集的茶楼来。 然而自从胧夜公主的女子身份曝光后,情况就开始变得大不一样。 无论老少婚否,越来越多的姑娘们开始大胆行走在街上,出入各种市侩之地。 以前她们还会小心翼翼地假扮男装一下,后来直接装都懒得装了,像凤眠这般还戴个帷幕的“女人”已经算是得体。 朝廷和民间上下原想纠正纠正这不良风气,奈何根本管不住,任何人拿出来试图训诫她们,她们便会拿胧夜公主的事迹来反击。 每当这时候,男子们便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谁让他们曾经无比尊敬倾慕、疯狂赞美和追随拥戴的皇子殿下 ,竟然是个离经叛道,做下种种“大逆不道”之事的女子呢…… 再加上淮湘王的出现搅乱风云,连带着西周皇后干政、龙君凤主共治天下的消息越传越广,朝廷就更管不住了。 也就是这几天,听雪阁的事闹得太大,街上才少了很多女子的身影。 所以针对凤眠的行为,茶楼里的男人们只觉得他过分胆大,却没觉得有何异常。 “嘿,比我想象中还顺利得多呢。”璇玑小声嘀咕着吐槽,“他们的关注点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凤眠顿了顿,低语道:“我也没料到,他们只顾着议论我的行为出格,却没怀疑我这身量的异常……” 也是,毕竟连天下无双的皇子殿下都能是女人扮的,街上出现个一米八的女子又如何呢? 少见不代表没有。 茶楼门口马车往来频繁,两人随便叫停了一辆车,不多时就抵达了承恩侯府附近,一路畅通无阻。 望着门口森严的守卫,凤眠还犹豫思考着等下如果失败了,要怎么逃走比较快,免得被压入大牢的时候,璇玑已经溜到了一处隐秘的角落里。 趁旁人不注意,她迅速从储物镯子里掏出一个金灿灿的铜锣,和一只系着红绸布的小木锤。 凤眠:“嘶,你什么时候准备……” 璇玑丢给他一个“好好瞧着”的自信眼神,便背着铜锣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承恩侯府门口。 “咚~~!“” 伴随着毫无预兆的一记锣响,下一秒,璇玑在大街上嚎了起来。 入戏之快,演技之强,比世界最佳主角奖的演员还要没有心理负担。 “爹啊,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啊——!” “小宝和阿娘在边城苦等了你整整十六年,日日盼,夜夜盼,只等着你来接我们母女回家。” “谁成想,你一去杳无音讯,竟是在锦官城里成亲生子,连侯夫人都娶了两个了!” “你难道真的忘了小明湖畔的雨荷妹妹吗?” 一声又一声铜锣响起,响亮悠远地飘向远方,将远处的行人都吸引了过来。 承恩侯府的大门守卫被吓了一跳,搞不清状况地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发懵。 “呜呜呜……爹啊,小宝和阿娘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为什么一句都不回啊,莫非嫌小宝是个女娃,便连妾室身份都不给阿娘一个吗?你怎么能如此薄情寡义啊!” 听到这话,有前来查看动静的路人忍不住 惊讶地开口询问了。 “小姑娘,你在承恩侯府门口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承恩候是你的亲爹?” “大叔,你可算说对了!”璇玑摸了一把不知何时流出来的眼泪,抽噎着卖起惨来,“十六年前,侯爷在京外游历时遭人暗算,意外与一名平民哑女春风一夜,事后他留下信物,承诺待回京之后,必定向家中请示,日后迎娶她入门,给她一个名分交代,以报救命之恩。” “那名哑女不是别人,正是我阿娘!” 璇玑拿小木锤朝着凤眠一指,哭泣的神色瞬间变得忿忿不平起来。 “我娘在他走后不久便查出身孕,却苦等他不回,写信也没个着落,父老乡亲们笃定是我娘撒谎不检点,要将她浸猪笼,为了尚在腹中的我,她只好逃到边城将我生下,独身一人艰难地将孩子带大!” “我一直以为我爹早早就病死了,直到近日边关战事将起,我娘匆匆收拾细软想带我离开边城,我才意外从身份旧物当中得知,原来我爹竟是大名鼎鼎的承恩候!” 此话一出,全场围观凑热闹的人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炸开锅来。 要知道,承恩候可是全京城都知道的绝世好男人,他和发妻的青梅竹马情谊、伉俪情深事迹,那是在整个南唐都有流传的。 如今爆出他在成亲之前就有一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女,还弄大了救命恩人的肚子却弃之不顾,这个消息的震惊离谱程度,绝对仅次于七皇子是女扮男装! 喜欢惊凰医妃 第1566章 承恩侯府 一瞬间,凤眠成为了所有人的目光焦点,他沉默了一下,继续装哑。 甚至心里莫名有些庆幸,可能是从前因为璇玑而丢大脸的次数太多了,此时此刻面对如此离谱的场面,竟也能适应良好…… “我的天啊,没想到承恩候竟然是这种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他装得也太好了!” “按这小姑娘的说法,此事发生的时候,他与发妻才订亲不久,怕是担心毁了两家婚事,才不敢声张。” 消息太过震撼,就连这条街上的其他富贵人家,在听到八卦动静后,都忍不住打开紧闭的大门,凑到门口来观望查探。 原本因局势紧张而显得十分冷清的大街,不一会儿就热闹起来,聚了半条街的看客。 人们议论纷纷,不停地打量凤眠,恨不得隔着帷幕在他脸上盯出个洞来。 “以我对承恩候的了解,他不像是这种人,他和发妻的情分之深,走得近的人也都知晓,这母女俩是不是来碰瓷的?还是弄错了?” “这可不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都说承恩候对发妻一往情深,还不是没多久又续了弦,而且我听说那位新夫人也是进门前就有孕了,啧啧……” 有人觉得震撼,也有人表示怀疑。 “那也不至于抛下人家十六年不管吧,反正都要纳妾的,既是良家女子,给个名分又如何呢?两任侯夫人都不是善妒的妇人。” “……呃,也许是,这个救命恩人不太,嗯……拿得出手。” 其他人下意识地看了看凤眠那比自己还高大的身躯,沉默了一瞬,忽然都有些理解承恩候了。 这样一个小妾放在后宅,不得被全京城人笑死。 凤眠微悬的心稍稍放了下来,有些哭笑不得。 他是不是该夸璇玑这个小机灵鬼,每次闹腾的时候虽然离谱,编的狗血故事却恰到好处? 若说承恩候是外出游历时与他相恋后将人抛弃,旁人定会质疑对方的审美,从而怀疑故事的可信度。 但若是意外的话,承恩候的做法就情有可原了…… 璇玑继续敲锣打鼓地哭诉:“我从小就没有爹,被人唾骂是野种,这便也算了。可我娘心地善良,被渣男辜负也不忍前去打扰,怕伤他名声,一个人默默背负这么多年,我这做女儿的如何看得了她受委屈?” “故而无论如何,就是拼上这条命,我也一定要给我娘讨个公道!让承恩候那个渣男出来说话!” “没错!”有 人义愤填膺地附和,“承恩候是个男人的话,就该出来给个交代!” 南唐人重男轻女,在这种观念影响之下,不仅对女子名节看得重要,对男人在肉.体方面的责任心要求也高。 若此事当真,承恩候的所作所为,对于一个正常的南唐人来讲,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侯府门口的两个守卫早就听傻了,一看群众愤怒的目光都投向自己,才如梦初醒般地慌张前去报信。 新侯夫人薛氏正在后厅喝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温茶险些洒了一身。 “什么?”薛氏几乎惊叫出声,温婉秀气的脸满是不可思议,“侯爷竟然在外有私生女?” 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薛氏很了解承恩候与嫡姐的夫妻感情有多深,那种双方全然交付彼此的坦诚和信任,是如今已得到一切的她再度回想起来,也依然会止不住嫉妒酸蚀的程度。 那样一个男人,若真有此事,不可能会瞒这么多年! 故而薛氏是绝对不信这场闹剧的,说不定是谁故意来打探侯府近况的手段。 “侯爷病得严重,不能见客,快把外面闹事的人给打发了。” 一个哑女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不可能在锦官城掀起多大风浪,更别说她背后有个庞然巨物般的大靠山。 等把这身份不明的母女俩打发了,那位大人物自然会处理好一切。 可没多久,门卫又匆匆忙忙地回来了,神色比刚才还慌张。 “夫人,外面街上聚集了好多人,快把街上都堵得水泄不通了。” “小人说老爷重病不能见客后,那对母女和凑热闹的人,不知怎地就将矛头转到了您身上,现在外面的人都怀疑是您容不下那对母女,要帮着她们去皇城门口告御状呢!” 璇玑今天打定了主意要见承恩候,自然不可能被轻易打发走。 煽风点火制造舆论是她最擅长干的事情,但凡这位侯夫人敢强行撵她走,承恩候的名声讨不着好,她那无德妒妇仗势欺人的名号也要坐实。 薛氏愣了一下,不免感到慌张无助起来。 她并不像嫡姐那般是个能够运筹帷幄的女子,身为庶女,她从小习得的手段也都只是用在后宅和男人身上。 能走到今天,皆是大人物一手安排,她只要听从命令照做便是。 面对此等突发状况,既不知如何应对,也没有解决办法,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那位贵人。 可贵人今日去 了宫中,暂时回不来,更命令她要在这几日看好神志不清的承恩候。 该怎么办才好? 薛氏小脸发白,在后厅踌躇了好一会儿,终是顶不住群众越来越汹涌的怒火,万分忐忑地前去查看情况。 “你去告诉外面的人,我会出面给她们一个交代。” 她的拿出侯夫人的气势才行,不能再叫人处处看不起了。 薛氏努力深呼吸,回想了一下嫡姐在世时,家中遇到大事时的镇定与冷静,试图效仿对方的模样,风轻云淡地将那对母女劝退。 然而所有的勇气和冷静,却在看到大门外黑压压一片数不清的人头时,一瞬间烟消云散。 “你就是承恩候夫人?”璇玑终于等到这位主母出面,立刻将小木锤指向她,高声喝道,“我要见承恩候,今日不见到他给我娘个交代,便去皇城门口敲锣,誓死不休!在场的所有父老乡亲们也都会替我们讨一个公道!” 薛氏眼前一黑,驱逐的话还没到唇边,就本能地选择了投降。 “……你,你们莫要胡来,胡乱造谣污蔑侯府声誉可是要吃官司的!我家老爷从未提起有过外室,你们既然要交代,我便准你们入府见老爷,但老爷身患重病,最多只能见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若老爷不认,你们便等着我报官吧!” 贵人不在,她也只能提前给承恩候服用逍遥散,好让他提前清醒了处理此事。 璇玑眼睛一亮,却表现的无所畏惧道:“呵,他若不敢认我们母女,才是吃定官司了呢。” 围观的路人也给她鼓气,“小姑娘,你尽管大胆地带着阿娘进去吧,不用怕承恩侯府为了名声用私刑逼迫你们,外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若是半个时辰后不见你们出来,自有人替你们去报官!” “谢谢大哥,谢谢父老乡亲,好人一生平安!” 璇玑感激连连地弯腰,心底寻思起来,虽说传闻中的南唐人不咋讨喜,但正义之士还挺多的。 她和凤眠对视一眼,快速地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然后跟着薛氏踏入了侯府大门。 喜欢惊凰医妃 第1567章 糖粉 薛氏心事重重地带着二人进府。 她用余光扫了眼凤眠,只觉得这个哑女的身量高大威猛,足足比她高了大半个头,令人有些不适。 不过薛氏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了。 她认定了来人身份有问题,异样如何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先稳住情况,防止外面的人真的跑去报官。 任流言蜚语满天飞,等贵人从宫里回来后,自会平定一切。 “老爷卧病在床,你们来得突然,还未来得及侍奉他洗漱更衣,在此稍待片刻吧。” 薛氏丢下这句话便匆忙地走了,都来不及盘问些什么,倒让聚精会神准备应对的璇玑有些意外。 “这侯夫人好奇怪。” 四下无人,凤眠也终于低声开口,“她很慌张,看着不像担事的样子,与想象中出入很大。” 在大门口的时候,对方说那些话时,音色都有点颤,明显是强装镇定的模样。 璇玑表示同感,之前大家讨论这个侯夫人的时候,还以为她能借孕上位,应当是个颇有手段城府的女子呢。 现在看来,就是一个在深宅养大的小妇人。 “我们都找上门来了,她作为正宫,居然都没有危机感哎。” 对她们有警惕,还有一点紧张害怕,唯独没有那种身份地位和宠爱资源受到威胁的敌意和攻击性。 两人都察觉到了,承恩侯府大有问题。 薛氏去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期间连个送水的下人都没有,外面也安安静静的,不知道是故意给她们下马威呢,还是紧张之下光顾着去报信,忘记了。 “怎么换个衣服这么久。”璇玑等的有些耐不住了,“都过去快十五分钟了,她不是想把时间拖过去吧?” 话虽如此,她觉得薛氏没这个胆量,外面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凤眠犹疑道:“或许承恩候是当真病的不轻。” 否则碰到这么荒唐离谱的事情,对方不可能不急着弄清楚情况。 “对了,我们可以用精神力探一探啊!” 璇玑忽然猛地一拍脑门,她这个呆子,狗血苦情戏演的太投入了,都忘了自己是来执行任务的。 精神力可以用来探听附近的动静,这项能力凤眠修炼的不错,但他一向没有偷听别人八卦的爱好和习惯,故而也一时没有想起来。 两人这才聚精会神地查探起承恩侯府的情况来,一个向南,一个向北,试图听取些许承恩候夫妻的交谈 消息。 但交谈声没听到,璇玑却先感受到了一道明显异于常人的活跃脑电波。 “等等,这种异常波动是……” “你发现什么了?” “院子东北角,有个生物体的脑电波活跃程度很异常,这种波动……像是瘾君子毒瘾发作的症状!” 在现代,姐妹四人在执行任务时,没少接触这类人。 他们无论犯瘾病时,还是磕了药以后,精神脑电波的状态都和正常人不一样。 凤眠闻言,脸色微妙变幻,沉声道:“逍遥散!” 话音落,他们便探听到了那处的动静。 …… “给我……给我,快点给我!再不给我就杀了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夫君,你冷静一点,要听话懂事才有糖吃,知道吗?” 薛氏捏着一个小巧的纸包,在对方面前晃了晃,温声细语地安抚着。 眼前的男人发丝凌乱,看着三十多岁的模样,身着白色单衣,瘦的惊人,面颊虽过度凹陷,也看得出是个美男子。 他双手狂乱地挣扎抓取着,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薛氏手里的东西,嘴里颠三倒四地胡言乱语着什么。 “糖……糖……阿妩,虫子、吃糖!好痛,咬我……阿妩……” 男人好似下一秒就要扑过来撕咬她,但薛氏并不怕,对方被结实的铁链锁着,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无功。 她虽胆小不担事,对面这幅场景却反倒习以为常,并无慌张。 听到那一声声呼唤,薛氏心下有些不快,嘴上耐心道:“夫君,我是阿芙啊,你再看仔细些,看看我是谁?” “……阿芙?”男人的眼神迷茫了一瞬,忽然间闪过恨意,狂躁地挣扎起来,“是你……杀了你、杀了你!” 薛氏沉了脸,开始进行重复了无数次的举动,将纸包撕碎,棕黄色的粉末缓缓地洒落。 男人看到这一幕,瞳孔瞬间微缩,本能地哀求道:“别,不要……阿妩,阿妩我痛,给我!求你……呜呜……” 他一边哀求,一边胡乱地想磕头,但被锁链紧紧捆着,额头怎么用力也碰不到地上,反而身上被摩擦着勒出更多伤口。 薛氏面露不忍之色。 看着曾经意气风发,俊美无双的男人变成这个样子,她如何不心疼呢? 但她不后悔这样做,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夫君,你看 清楚我是谁,只要你喊对我的名字,我就立刻给你吃糖,等你吃完糖就不疼了,好吗?” “吃糖……吃糖,你是阿……阿芙……” 薛氏的眉头终于一松,这才小心翼翼地将粉末喂食给对方。 男人如久旱之人逢甘露,贪婪地吸食起来,乖巧的姿态一改刚才的暴虐仇恨。 薛氏看着他不满足地舔着自己手指上沾着的粉末,柔声细语道:“夫君乖,今日府里来了一对骗子母女,谎称是多年前被你抛弃的外室和私生女,大抵是趁乱想来讹钱的,两人在府外胡言乱语,惹得一群闲人跟着闹事。” “一会儿见了她们,你否认下此事,再将人打发走就行,只要你乖乖的把事情办好,我就再奖励你吃半包糖粉,知道吗?” 男人平静些许,眼神也恢复了几丝清明。 他愣愣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任由薛氏满意地微笑,呼唤侍女前来为他梳洗更衣。 …… 前院中,凤眠与璇玑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 又过了约两盏茶时间,薛氏终于派侍女来接引他们前往后院见承恩候。 府中花影重叠,景色一派悠然宁静,唯独远处角落的院子里有一棵格外茂密粗壮的梨树。 已是六月,枝头竟还坠着沉甸甸的花团,在微风中摇曳。 一瞬间,凤眠似是心有所感地朝那处看了一眼。 风吹花雨落,耳边仿佛响起一阵轻若幻觉的孩童笑声。 “阿爹……阿爹来看我们啦……” 第1568章 认亲信物 不多时,凤眠与璇玑被带到了一处致幽静的院落。 厢房的门敞开着,远远地就能看到薛氏正在给一个格外消瘦的男人倒茶。 云微天淡,庭院中夏花绚烂。 那个男人却形销骨立,暮气沉沉,面色浑浊,连带着原本俊雅的容貌都变得沧桑许多。 “你们来了,我刚才问过侯爷,他年轻时的确游历过小明湖,但根本不记得有过你娘这么一号人。你们既然自称带了定情信物,非要等见到侯爷才肯拿出来,现在便是将信物呈上来证明自己的时候。” 薛氏转头看到他们,神色已经比初见时的慌张镇定不少,想来是侯府后院的主场给了她些许底气。 “在场有这么多丫鬟可以作人证,也不用担心我会仗主母身份欺压你们,但若是侯爷不认,或发现你们作假,就别怪我不客气,将你们送去衙门了。” 座上的男人便是承恩候了。 璇玑不动声色地仔细打量了几眼,她没有帷幕遮挡视线,能很明显地观察到对方的反应比正常人慢几拍。 他们人都走到跟前这么久了,他就好像没看见一样,直到薛氏这番话落地,才愣愣地抬头看向他们。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还真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当然不会作假,全天下不会再有第二个比侯爷更清楚此物的人了。” 璇玑将手伸入从腰间的荷包中,看似在摸索什么,实则是从储物手饰里拿出了一块质地不凡的紫色玉璧。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承恩候跟前,特地将话音咬的很重。 “三月十九,子夜湖畔,请您仔细看清楚了,是否还记得此物!” 承恩候已经许久没有见外客了,面对突如其来的陌生访客,也有种梦里身外的飘忽感。 可当他的目光本能地随着璇玑的话落在紫玉壁上后,却下意识地愣了愣,猛地瞳孔骤缩。 “你们……” 再看向璇玑,承恩候的眼神几乎是一瞬间变得清明,飞速地闪过锐利之色,与刚才的迟钝怔愣判若两人。 “此物甚是眼熟……上面也还刻着我的字,的确是我的随身之物不假。但我近来患病不轻,记性不比从前,有些事还需仔细确定……夫人,你先把人都带下去吧,我想单独和她们母女俩说会儿话。” 薛氏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身为主母的温婉大气面具瞬间碎了一地。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承恩候,“夫君,你说什么 !” 这真是承恩候多年前留在外面的女人和孩子? “你先带人退下。” “夫君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你怎么可能……” 薛氏宛如晴天霹雳,忍不住三两步冲上去,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块紫色玉璧。 质地通透水润,造型华美不凡,放到皇室和贵族手中也是难以流通的稀罕物件,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平民手中。 她情不自禁地想夺过那玉璧,却被承恩候抢先一步握在手中。 “阿芙,退下!”承恩候的语气冷沉了几分。 六月艳阳天,光晕照的薛氏头晕目眩,在巨大的认知冲击下,她浑浑噩噩地听命带人离开了,全然顾不上察觉承恩候身上微妙的变化。 待房门被关上,屋内只剩下了璇玑等三人,屋子里静可闻落针。 承恩候掩面咳嗽了几声,拿着玉璧,目光审视地看向他们,率先开口道:“你们是七殿下……不,胧夜公主的人?” “没错!她说如果我们有事找你帮忙的话,只要拿出这个信物,你一定不会拒绝的!” 璇玑双眼亮晶晶的,坏女人果然没糊弄她。 承恩侯苦笑一声,将紫玉璧还给她,“不错,我的确欠公主一个天大的人情。” “我的发妻薛妩在世的时候,曾因为替我奔走官场之事不慎得罪皇室之人,险在对方的阴谋设计下失去清白,幸得当时还是七皇子殿下的公主相助躲过一劫,故而我留下此物作为答谢和凭证,承诺日后若有所需要,定会报答这份恩情。” 这也是他后来选择站队七殿下的重要原因,但胧夜的女儿身昭告天下后,便去西周和亲了,这份恩情就一直没找到机会偿还。 “公主让你们带此物前来,怕是为淮湘王之乱的缘故,只可惜我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添乱就算好了,怕是帮不到你们什么。” 璇玑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到底碰上了什么事?为何把自己弄成了这幅模样?是不是与逍遥散有关?胧夜说你和发妻恩爱无边,但外面的人都说你这位新夫人在进门前就已经有身孕了!” 她一连串好奇的发问,令承恩侯有些神晕目眩,好一会儿后,他才努力地转动僵化的脑子。 “一切还要从公主去和亲时说起……” 破解了苗人针对南唐皇室的阴谋,所有人都以为局势终于尘埃落定,皇储之位非七殿下莫属。 谁知等啊等,没等到册封太子 的诏书,反而是公主和亲的宣告。 南唐上下瞬间全乱了套,各派势力吵的不可开交。 老皇帝垂死病中惊坐起,赶紧趁着满朝文武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抓了个还看得过去的大皇子做太子,生怕他们趁机打个你死我活,生出逼宫篡位的心思来,第一个把他扬了。 璇玑吐槽道:“原来你们这位太子是老皇帝拉出来的挡箭牌……” 也是挺倒霉的。 “太子殿下是此前众皇子当中与公主关系最为和睦的一位,平日行事作风也较得人心,他是陛下最好的选择,面对公主从前的亲信部下,也只有他说的话能听得进去几分。” 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无奈的选择。 这位太子殿下的能力并不算出众,全凭其他势头凶猛的皇子在先前的夺嫡之争中全都败给了胧夜公主,死的死,伤的伤,活下来的全都已经不成气候,老皇帝又拼命护着自己“保命靶子”,他才能坚持到现在。 只留下一位年纪尚小的九皇子,洗牌之后母族势力强盛,也想争一争那把龙椅。 “阿妩……便是在后来的混乱中被人毒害而亡,我没能护住她。” 承恩侯声音沙哑,身躯因悲痛而轻颤。 第1569章 薛妩与薛芙 璇玑不禁安慰他:“胧夜和我们讲过,从前在南唐的时候,你和侯夫人帮过她很多,这样的结果她也有几分责任。你大可将与之有牵扯的人都说出来,待胧夜归来之时,我们一个个算账!” 皇位之争,胧夜既输了也赢了。 她那会儿夺位下的可全是死手,确保敌人都永无翻身之日那种,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女儿身曝光,她也还有继续斗争的余地。 她连强行逼宫篡位的下下策都想好了,谁知就突然收到了云苓的消息,告诉她留情也一起穿越到了这个世界,而且两人已经碰头,甚至璇玑也极有可能在东楚。 总而言之,胧夜在得知这些消息后,瞬间就对即将到手的皇位失去了兴趣。 那把金光璀璨的龙椅在她看来,跟路边老大爷的破马扎没什么两样,坐上去都嫌硌屁股。 还争啥争啊,溜了溜了。 很久之后聊起这些,胧夜也是一脸惋惜长叹,“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你们想把南唐收入囊中,我就不来和亲了,到时候直接里应外合多好。” 她要是还在的话,淮湘王哪有机会蹦跶到现在。 璇玑毫不留情的锐评:“不,你当时就是突然犯恋爱脑了,一听公子幽跟你求婚,你就屁颠屁颠来了。” “呵,他只是顺带……” 胧夜拒绝戴上这顶恋爱脑的帽子,她明明是一路权谋复仇的深沉严肃剧本来着,但瞥见旁边公子幽一副“你敢说我立刻几哭给你看”的委屈样,瞬间又丝滑改了口。 “好吧,他对我来说确实和别人不一样,但你们是同等的分量。” 璇玑捧着脸满目忧伤:“唉,唉……女人啊,我就知道,他的几个月轻松抵过我们十多年……” 胧夜回了她一个温柔的微笑:“原来是觉得委屈了?好我知道了,会补偿回来的。”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璇玑被从里到外“关爱”了一顿,借凤眠的算命玄学之力都没能躲过去。 …… 但不管怎么说,无论胧夜是为了亲情也好,爱情也好,她确实主动选择了出局。 夺嫡失败的一方,党派下的人通常都逃不过清算,但胧夜的人却没谁敢动,她本就是胜利的败者。 本着心里对追随者们的歉意,她走之前还专门又把可能会不老实的敌人都收拾了一遍,确保走之后他们都是安全的。 没想到还是出了薛妩的意外。 无论是承恩侯夫妻曾经站队她的态度立场 ,还是双方实实在在的交情,胧夜都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 但承恩侯却苦笑着摇头,“不,阿妩的事和殿下无关,真正害了她的人是我。” 承恩侯以往行事锋芒毕露,在朝中树敌不少,即便没有选择支持胧夜前也是如此。 他出身尊贵,又年少不凡,怀才在身,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对他心服口服的人不在少数。 即便有人心里不服,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胧夜曾经几番暗示过他可以多行怀柔之策,这样不仅做事更轻松,效果也更好。 但他没往心里去。 因为他有薛妩,对方总会在背后替他处理打点好一切,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承恩侯摊开掌心,看着莹润的紫玉佩,双眼通红:“当初阿妩因为我得罪小人,险些被算计清白,我只想着出气报复,却没反省过自己平日里行事太过自我,常常因人情蔑视律法,引得朝中怨怼我的人不在少数,最后的苦果却都落到了阿妩头上,让她替我受过……” 有关承恩侯的事迹,来锦官城之前,胧夜有仔细说过。 他的性格和北秦那位首辅谢枕玉是两个极端,但二者却又有奇妙的相似之处。 谢枕玉是做事太过不近人情,不留余地,因过分理性而显得冷血刻薄,令人望而生畏,敢怒敢恨不敢言。 承恩侯则恰恰相反,他是太在意人情冷暖了,做事总把情义和道理放在规矩律法前面,使得风评两极分化,认可他的人高度赞扬,恨他的人恨之入骨。 “害死阿妩的人,我早已将其手刃,只是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的阿妩,明知道他行事作风处处树敌,却二十年如一日地坚定支持他,认可他,无怨无悔地陪伴在身侧。 她说南唐的规矩太多了,像一圈又一圈的铁锁,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说自己厌烦了这些枷锁陈规,和他在一起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快活。 她说世间需要更多他这样的满腔热血,才能让人的心魂不那么冰冷麻木。 阿妩……阿妩…… 他的阿妩,再也不会回来了。 眼前的八尺男子泪流满面而浑不自觉,痴痴地空望着窗外,让见惯了生离死别的璇玑都有些许动容。 如承恩侯这般重情的人确实难得,他的样子也不是伪装出来了,可若对发妻情深义重,那新侯夫人薛芙又是怎么回事? 璇玑直白发问:“你不是为亡妻守孝吗?为什么娶 了新夫人,还让她未婚先孕了?” 话音落下,承恩侯的眼神因痛苦而愈发清明,飞速闪过悔意和痛恨。 “薛芙是西周淮湘王安插在我身边的棋子,你们此番前来找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定然会引起他的注意,千万要小心。” 他迅速将与薛芙的事道出。 阿妩出事时,朝廷因胧夜的离去乱作一团,承恩侯趁势亲手报了仇,宣布今后不再参与朝堂之事。 痛失挚爱的他开始在家中日夜买醉,常常不知今昔是何日,连一双儿女也顾不得照料。 薛芙就是这个时候开始频繁出现的。 起初承恩侯并没有在意她,因为如薛芙一样,用祭拜薛妩和关心孩子做借口出现在侯府的薛氏女不止她一个,嫡出的庶出的都有。 他才三十多岁,一双儿女尚且年幼,不少族中长辈也一边安慰一边劝他,对亡妻的感情再深,为了孩子考虑也该把续弦的事早点提上日程。 但承恩侯却不愿,他与薛妩青梅竹马,年少夫妻,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个如此般与他神魂契合的人。 何况他也不觉得续弦就能弥补孩子缺失的母爱,新妇当面慈爱背后恶毒的戏码,深宅大院里上演过太多,他不信任任何人。 于是他放话,要为薛妩守孝三年。 那些心思弯弯绕绕的薛氏女子若不怕拖成老姑娘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就尽管来吧。 消息一出,侯府果然日渐冷清。 薛芙是为数不多没有放弃的人,哪怕坚持了大半年,承恩侯也没正眼看过她一次。 直到某日,她带来了一种名为“逍遥散”的东西。 第1570章 噩梦 薛芙说,这是她偶然从异域行脚商手中得来的奇物。 ——此物唤做逍遥散,是一种用花草药和矿石研制而成的粉末,主要用于治病和养生,但奇就奇在,它是专用于治疗心病的! 服用之后,可令人飘飘欲仙,清心静气,强身健体,忘却世间的一切悲伤和烦恼。 在异域之地,有许多郁不得志或者历经悲伤的人都会服用逍遥散,它不仅能让人重新振作起来,甚至还能在梦中重逢阴阳两隔的亲人与挚爱。 承恩侯对药食养生健体不感兴趣,换做以往,对这种效果一听就夸大其词的东西也嗤之以鼻。 但薛芙的最后一句话却让他不可抑制地心动了。 在梦中与阴阳两隔的挚爱重逢。 他实在是太思念阿妩了,于是接受了薛芙的讨好。 “那物有些邪性,我第一次服用的时候,其实没什么感觉,甚至觉得它的味道泡在水里十分古怪,难以下咽,但精神的确比之前好了不少。” 薛芙趁机再次送来逍遥散,这次她把逍遥散放到羹汤里,糕点里,尽可能让那粉末适口些。 “没有一次就药到病除的神仙灵药,不过目前看来还是有些成效的,姐夫不妨多服用些时日,姐姐的在天之灵若看见你好起来了,想必也能安心……” 彼时的承恩侯仍旧悲痛,但精神好转一些后,也意识到侯府还有一堆事需要他处理,乱局之下一双儿女还需要他遮风挡雨,便没再拒绝服药。 他是真把逍遥散当做治病的药了,万万没想到,此物之阴毒竟非常人所想象! 璇玑沉声问他:“你服用逍遥散后,一度精神非常亢奋,甚至能连着两天晚上不睡觉也不觉得累,受伤之后痛觉也会被减弱,是不是?” “姑娘也了解此物?” 不仅了解,还熟悉的很呢,甚至大周与南唐这一战里,云苓在军备阶段也准备了大量类似效果的药剂。 药剂是改良版的,成瘾性与对身体的伤害被大大降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不过振奋精神和激活体力的效果也变弱了。 这种药剂的诞生,是无数人用血和痛换来的。 璇玑看向承恩侯的眼神带着些许感同身受的意味,略带感慨道:“此物甚至能让人在短时间内提高专注力和灵感,平复内心杂乱的情绪,但是用透支身体的健康为代价换来的。” “起初可能觉得是什么神仙良药,然长期服用后便会身体虚弱无力,并出现类似癔症的幻觉幻象, 以致产生依赖性,若不能按时服用,便会感到坐立不安,心烦难耐,中毒更深的,则要承受如蚂蚁噬骨般的痒痛折磨,最终在日复一日吸食的过程中丧命于此。” 璇玑的模样是平时少见的沉静,让凤眠隐约感到有一丝不同寻常,这种反应似乎已经超越了一个现代华国人对毒瘾者的本能同情,更有些许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在里面。 璇玑确实对承恩侯感到惺惺相惜,因为她也算是这玩意儿的受害者之一。 她和云苓等人在组织里出生长大,从小就受到这方面的刻意训练,因为这种药剂的正面效果有利于开发精神力。 何况就算是普通的组织成员,在执行危险任务的时候,也时常需要在紧要关头使用药剂激发身体潜能来达成任务,更是被俘后能抗住严刑拷打的训练必经之路。 她们四个人比较特殊,组织对她们可谓是特等极的“关怀照料”,从小所吃的饭菜里就有这些东西的添加剂,并且会根据她们的身体年龄和耐受程度,一点点增加剂量。 每月还会有专门的“考试”,来锻炼与考核她们的耐受力等级。 云苓因专门负责研究生物与植物的特性,对此物深恶痛绝,所以她也是四姐妹里最喜欢也最擅长做饭的那个,毕竟人如果知道自己平时吃进去的东西到底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制成的,很难不失去胃口。 而璇玑则是个老倒霉蛋了。 她在八岁那年某一次的月末考核里,因为观察负责人的失误,考试实验所用的药剂等级比原定的高了三级,也承受了一段时间非人的折磨痛苦,差点嘎掉。 福祸相惜,虽凭此激发了超级大脑,但也落下了个“后遗症”。 其他精神力者只需要少数几小时睡眠时间就能保持和正常人一样的精力,她却要睡上很长时间,而且是无法抵抗的陷入深睡。 起初最严重的时候,璇玑甚至一天只有四五个小时是清醒的,后来在医疗和训练的双重作用下,才把睡眠时间控制在十小时左右。 璇玑问道:“你服用逍遥散多久了?” 知道逍遥散的存在后,她们这次专门在储物饰品里放了大量的特效镇定剂。 承恩侯欲言又止,沉重地摇摇头,“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少说有两年多……就如你说的,起初一切正常,但过段时间后,我就时常感觉心烦意乱,总想着服用一包才舒坦。” “我还专程问过薛芙如何联系那个卖逍遥散的异域商人,可她却说未曾留下姓名住址,只是 把手中的存货一并都给了我,并承诺会帮我找那个异域商人。” 就这样,薛芙与他的私下联系顺理成章地多了起来。 承恩侯那会儿心里光顾着担忧没有了逍遥散后,自己又会陷入废物般的颓废境地,却没深想直觉中的那丝不对劲。 薛芙一个在家族中毫不出众的旁支庶女,手里哪儿来那么多钱财,能一次性买下大量的、几乎能够供他服用半年之久的逍遥散? 后来才知,他早已被人盯上,陷入了一张织好的天罗地网中。 在薛芙给的最后一包逍遥散用完时,承恩侯已经无法克制地染上了重瘾,然而薛芙却以有了异域商人的消息为由,莫名地离开锦官城,和他失去了联系。 没有逍遥散持续供应的承恩侯,很快遭受了如璇玑所说的那种可怕折磨。 它并不算痛,但出奇的痒,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血液里爬,趴在他的骨头上啃咬,却又怎么挠都挠不到,那种感觉足以将人逼疯。 薛芙就是在他快要疯掉的时候再次出现的。 她的妆容和发饰衣着肖极了薛妩生前最爱的装扮,拿着一包逍遥散站在门口,笑容羞怯忐忑地喊他姐夫,声音中带着一丝害怕和无法理解的期待。 自此,那一天成了承恩侯挥之不去的噩梦。 第1571章 孩子是谁的不重要 他没有再详说,但璇玑和凤眠也都已经了然于心。 必然是薛芙趁着承恩侯瘾症发作时设计与之春风一度,她特意模仿打扮成薛妩的模样,自是为了引发对方产生幻觉,降低防备。 承恩侯也的确中了招,他提起那天时依旧有悔恨和怨怼,“我将薛芙认作了阿妩,事后逼问她是否受人致使,专程设计报复于我,她辩解称自己不知道长期服用逍遥散后会带来这般后果,一口咬定是自己关心则乱才不慎害了我,但我知道她绝对有所隐瞒!” 薛芙是旁支庶女,出身和容貌都算不得出众,平日里存在感极低。 他以前陪薛妩回娘家探亲时,每次遇到薛芙,对方甚至不敢与他直视,就连最简单的寒暄交谈都磕磕巴巴的。 这也就罢了,许多事情上,她还总透露出着愚钝,不经意惹过好几次麻烦,却不敢出来承担责任,还要劳烦薛妩这个堂姐帮她摆平。 所以承恩侯一直不怎么喜欢她。 但薛芙很胆小,绝对没胆子和谋略给他设下一个几乎长达一年时间的局! “起初我以为是从前得罪的政敌想要害我,试图让我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废物,自此身败名裂。可我得了瘾症的消息却一直被瞒的很好,哪怕有几次被府中下人撞到发病,他们也都没有走漏风声。” 按理说,如果凶手想让他身败名裂,就该在他染上瘾症之后,将消息散播出去才是。 但背后那人反而还一直帮着他隐瞒消息。 难道是想借逍遥散来控制他,逼迫他为其谋事? 承恩侯等了一段时间,没等到那人来找他,却等来了薛芙有孕的消息。 “我猜她原本是想趁那次生米煮成熟饭的机会嫁入侯府,却没料到我恢复神智后,第一时间便将她打晕处理,以致府中下人前来寻我时什么都没发现,事后我更是绝口不提负责之事,只能哭着走了。” 开玩笑,他恨薛芙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甘心认栽娶她! 薛芙将自己有孕的消息告诉了薛家,两家长辈被惊动后,将他斥责一番,便要求他娶薛芙做续弦,以保全两家的情谊和脸面。 璇玑一脸苦大仇深,“这也太巧了吧,她想嫁进来给你做填房,刚好这么一次就中彩票了?要知道类似逍遥散这种东西,长期服用的话会严重影响人的生育能力,甚至生出来的孩子也可能会先天畸形。” 男性想要有健康的孩子,要至少提前三个月备孕才行,但承恩侯那会儿停用逍遥散 也就一个月左右。 璇玑强烈怀疑,薛芙怀的可能不是承恩侯的孩子。 “薛芙的孩子生下来很健康,她照料的也很精心,平日里基本不会让我看。” 因为他一看到那孩子就忍不住暴躁,想要发狂。 对方的存在太过刺痛他,会无时无刻地提醒他犯下了怎样的错误,愧对阿妩与他们的一双儿女。 承恩侯也不喜欢那个孩子,只一眼就让他没有来地生出强烈的抵触感,半点亲近不起来。 起初薛芙还想抱着孩子借机与他培养感情,发现他看到孩子会发狂暴躁以后,也怕他伤着幼子,便不敢再让他碰了。 但听了璇玑的话,承恩侯也想起一些细节来。 那个时候,薛芙似乎表现得紧张害怕多一些,很怕他伤了孩子,对他不喜两人孩子的表现,反而没有那么伤心。 承恩侯苦笑一声,“我起初也不是没怀疑过,但孩子是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弄清背后之人的身份。” 换做从前,他是绝对不会屈服于两家逼婚的,这些虚的东西要挟不了他,他认定的妻子也只有薛妩一人。 瘾症发作的时候,哪怕他将自己挠的浑身是抓痕和血迹,也没有接受薛芙送来的逍遥散。 可那个利用薛芙的人一直没有露面,他无从查证。 别无他法之际,承恩侯想了许久,只能决定将计就计,同意薛芙嫁进来。 对方耗费了这么长的时间,处心积虑地将薛芙塞到他身边,事后必然会有下一步动作。 他想知道,那人是何方神圣,有这等通天本领,和他到底又有什么天大的仇恨,要把他害到这种地步。 结果令人意想不到。 “薛芙不聪明,她嫁进来后,我很快弄清楚了对方的身份,他竟然是从边境逃到南唐京城的西周淮湘王……” 彼时,淮湘王逃到南唐已经有一段时间,他借着十万私兵,以及有关大周鸟铳的制造机密消息,已经成为了皇室与朝廷的新贵,各派势力都想方设法地拉拢他。 “按时间来掐算,他应当是在刚到锦官城的时候,就已经盯上了我!” 承恩侯早就已经离开朝廷斗争很久了,完全没想到,淮湘王来到这个陌生之地后,野心勃勃的第一步,会是从他入手。 那个时候他便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漩涡中,而这片深渊漩涡,在不久的将来也许会吞没整个南唐。 “将薛芙娶 回来是个错误的选择,此举正中他的下怀,我再想揭露淮湘王的阴谋已经来不及了。” 那时承恩侯也终于明白了对方选择自己的原因。 想不动风声地把逍遥散这等毒物用到官宦权贵们身上,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后宅交际入手。 男人们通常不擅交际,局势混乱时更是彼此防备,一举一动都容易被当做站队结党,相较之下,后宅妇人们之间的走动便不那么引人注目。 生辰节日等宴请之事也是由她们来负责交际,维持彼此间明面上的和谐。 薛妩生前的人缘很好,她心思大胆又八面玲珑,为人风趣,也是极少数能代表一府话语权的后宅主母。 薛芙嫁进来后,自然或多或少地得到了对方留下来的人际关系遗产,顺理成章地接替她,代表承恩侯府再次在京城活跃起来。 她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很快便帮着淮湘王把逍遥散在京城权贵当中扩散开来。 璇玑直呼好家伙,“他们这是要把南唐老家直接一窝端了的节奏啊!” 第1572章 一窝生的娘家人 承恩侯消瘦的脸颊上神色格外沉重,“没错,他的真正目的就是想通过逍遥散来悄无声息地腐蚀南唐内部,好让满朝文武都成为他的傀儡,届时他便能在南唐称帝,为所欲为!” 这么多年以来,那个大周前朝的旧代皇室后裔,他的称帝之心从来就没有灭绝过。 南唐以为自己只是收容了一头仓皇逃跑的丧家之犬,打着算盘想将对方当做党争夺嫡的棋子来利用,却不知是引来了一头穷凶极恶的狼。 “人一旦染上逍遥散,几乎就算是废了,我也曾试图戒掉药瘾,但坚持最长的时间也不过是一个半月……而且这东西,就算短时间内戒掉了,只要稍有不慎再次复食,瘾症就会比从前更大,愈发难戒。” 薛芙把逍遥散放入他的饮食茶水当中,甚至是把粉末糅合在香薰里燃烧,根本就防不胜防。 因此他最后还是后悔将薛芙娶了回来,否则在最初的时候,说不定有机会将瘾症彻底戒掉。 承恩侯自嘲道:“所以你们现在看到我都是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因为我绝大多数时间,不是在瘾症发作而癫狂,就是清醒着苟延残喘,与瘾症作斗争。” “我还清醒的时候通常会用链子把自己锁起来,防止伤人伤己,已经完全失去了和外界联系的能力。薛芙时常会拿着逍遥散来劝我服用,最开始的时候我还能抵抗住诱惑,但时间越长,便越难以抵抗。” “清醒的时候,可以骂得薛芙不敢靠近半步,瘾症发作的时候,也能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求她……” 璇玑听得心下不忍,安慰道:“你别灰心丧气,大周的皇后娘娘在梦中得过神仙的医道传承,也许有机会帮你和其他受害者摆脱瘾症。” 她有特效镇定剂在手,可以让承恩侯在瘾症发作的时候暂时缓解痛苦,但要摆脱逍遥散的依赖,还需当事人有格外强大的意志力才行。 承恩侯对她露出一抹苦笑,只当是句安慰,不敢抱多大希望。 “总之,如今我已然是个废人了,完全失去了和外界联系的能力,只能对外称病,深居不出。整个承恩侯府都落到了薛芙……不,应该说是淮湘王手中,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把我知道的消息尽可能都告诉你们。” 凤眠面带肃色地点头,他刚刚注意到了另一个信息点。 “据你所言,淮湘王很早的时候就弄到了逍遥散,而薛芙说此物是从异域商人手里买来的,可那个时候,南唐应该才解除闭关锁国不久,很多与波斯天竺之流的商路都 还没有打通恢复,他是从那儿找到这种东西的?” 承恩侯面露难色地摇摇头,“我一开始以为他是从苗疆人手里弄来的,毕竟苗人最擅长制毒,他又跟南疆牵扯不清。但后来发现并不是,他只是找南疆人一起研究逍遥散,看它是否能用于军队的将士身上,好让他们能有以一敌三的能力。” “淮湘王把逍遥散的来历和货源瞒得很紧,就连和它打交道最多的薛芙也不清楚,她只透露过,逍遥散里最重要的成分似乎是通过远洋贸易得来的,其他再多的信息就没有了。” 远洋贸易……东楚? 四国当中唯一掌握远洋贸易商路的就是东楚了,其他三国想做西洋人的生意都必须经过他们的海岸才行。 璇玑瞪大猫眼,有些难以置信道:“怎么会,东楚对这种东西管的很严格呀,当初的贸易细则条例还是我推动制定的呢!照你这么说的话,岂不是说有东楚商人千里迢迢的把逍遥散走私到了南唐来?” 这件事也算是她通过另一个世界的历史经验,提前做的一项筹备举措了。 刚穿越到东楚时,她便发现东楚人不仅和西洋人做生意,还打海寇和鬼子,甚至药材贸易中有少数烟草的影子。怕某些历史事件在这里重演,才严格管控了这类商品的贸易。 现在却告诉她,东楚本土都见不到的玩意儿,跑到千里之外的山岭内陆南唐境内泛滥成灾了? 简直荒谬,这不会是什么历史洪流的不可抗力吧! 闻言,承恩侯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微皱眉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们。 “两位来自东楚?是胧夜公主的谋士,还是西周帝后的幕僚?” 承恩侯与外界的消息失去同步很久了,并不清楚胧夜和大周皇室的真实关系到底如何,毕竟对方虽然是南唐的风云人物,但对大周来说只是个异国的和亲公主而已。 比起和东楚没什么外交关系的南唐,东楚和大周皇室的联系倒是密不可分。 眼前的少女看着年纪不大,却能推动制定东楚的贸易政策,定然身份不凡。 承恩侯作为南唐土着,比起大周皇室来,他更倾向信任胧夜的人,哪怕是走到这种山穷水尽的困境中,他也更希望自己的消息是传达给胧夜本尊的,而不是给很可能同样觊觎着南唐国土的西周皇室做嫁衣裳。 璇玑看出了他的犹疑和疏远,一时有些苦恼。 太子侧妃曲璇玑那个身份早就借假死之计甩掉了,她现在是个自由人,该怎么介绍自 己的真实身份呢? “唔,可以说两者都算吧……我其实是大周金王爷的妹妹,就是胧夜的夫君你知道不,这样算是她的小姑子吧,呸呸呸不对不对,我跟她才是亲的一窝生的娘家人!” 这话怎么听都像胡言乱语。 “殿下的夫君……我记得金王爷原本是个大周商人吧?” 承恩侯的心情有些微妙,眼神更多了几分保守和警惕,不似刚才久不见外人的激动。 如果璇玑的话是真的,那根据前半句而言,她应该是个大周人,再不济按照后半句来算,她和胧夜关系不凡,保底也该是个南唐人才对。 总之怎么都不该是个能影响东楚贸易决策的东楚人。 璇玑头一次为自己的嘴快和缺心眼感到无力,“好吧……其实,我也可以是来自东楚的太清观,太清观你知道不?就是很有名的那个凤眠国师他老家,总之以上的每一句话,我没有半个字是骗你的,硬要说的话,你把我当三姓家奴我也认!”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她怎么就不算东楚人、西周人、南唐人了? 承恩侯沉默了,他每个字都听得懂,怎么组合在一起就不明白了呢。 怀疑是逍遥散吃多了的后遗症。 第1573章 梨树下埋着他的亲骨肉 凤眠在心底叹了口气,主动摘下了帷幕:“侯爷,在下便是太清观凤眠,与胧夜公主、西周帝后等人乃至交好友,你在侯府内封闭了一段时日,应该还不知道,大周金王爷的真实身份乃南唐赫赫有名的听雪阁阁主,如今他和胧夜公主已经结为夫妻。” “此事的来龙去脉前些时日便传开来,如今在天下已经不是秘密,紧要关头我便不再解释,过后你自可向外查证真相。” “今日我携妻而来,一是受胧夜公主等人所托,调查锦官城内的情况,二是因个人私事,有非来承恩侯府寻你不可的缘故,因城内局势混乱,行事多有不便,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演了一出闹剧混进承恩侯府,还望海涵。” 承恩侯听得脑子发懵,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变清晰的思绪再次开始生锈。 他刚刚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和情绪里,完全没注意这个谎称是他情人的高挑“女子”是男人假扮的。 如今摘下了帷幕,眼前之人仙姿玉貌,言语沉静,音色若天山雪泉般清冷,天然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安心和威严,可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带着巨大的信息量,比刚刚那个小姑娘的胡言乱语还要令人费解。 什么,大周金王爷是听雪阁的阁主? 殿下竟和听雪阁的阁主成亲了,不对,皇室和他们不是有血海深仇吗? 眼前之人居然是东楚那闻名天下的凤眠国师? 他……他怎么穿着裙装扮作女子,这真是与他在世谪仙的威严清冷形象完全不符…… 旁边那个小姑娘,跟他是夫妻? 他们二人是特地来找他的,等等,私事,特地? 各种混乱念头在脑海内绕杂,承恩侯的思绪像卡壳了几百年那么久,关注的重点跟着凤眠的言语所变化,落到他最后的半句话上。 “你们二人,是特地来寻我的?”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和东楚国师有过什么渊源,非要说的话,他也就是年轻时和阿妩在太清观游历过三日。 那大概是八九年前,阿妩和他成亲三载肚子里一直没有喜讯,双方长辈都催着他纳几房侧室开枝散叶,他们顶了许久的压力,决定偷偷溜出南唐散散心,于是打算去东楚看看一生未曾见过的大海。 途中自然也去了着名的太清观里上香。 他和阿妩在道观内一连留宿了三日,虔诚请求上天赐给他们儿女双全的福缘。下山的时候在路边小贩手中买了只海蚌做纪念,里面还开出了两颗珍珠的惊喜。…… 待回到锦官城不久,阿妩就被诊出了身孕,全家人喜出望外。 七个月后,阿妩有惊无险地平安诞下一对龙凤胎,取名为平儿和安儿。 他们感叹那座高山大雪之下的道观果真如传闻中一样灵验,于是将那两颗珍珠和金玉一起打造成了一对项圈,想着等平安兄妹满三岁了,就去太清观还个愿。 可惜阿妩才生产没多久,新年宫宴当晚竟然死了一个皇帝宠妃所生的皇子,此后南唐的局势便愈发混乱,薛家和侯府也身不由己地被牵扯其中,去东楚还愿的事情便被耽搁了。 凤眠点点头,神色凝重肃穆了些许,“不错,我听说你有一双儿女,此前出了意外。” ……果然! 承恩侯神色了然,深吸一口气,前所未有地自责悲痛道:“原来是为了平安兄妹俩,果然老人们常说的话是真的……向神仙求来的福分,要在一定期限内还愿表达感激之情,否则便会被认为是不懂感恩,收回福分。” “都怪我,是我没有遵守规矩,上天才会将我的孩子们都带走……国师此番是来斥责惩罚我的吧,是我对道观犯了不敬!” 他彻底打消了对凤眠身份的疑虑。 听到这里,璇玑忍不住道:“侯爷胡说什么呢,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两个孩子遭遇了什么,他们现在还埋在侯府庭院中的梨树下呢,这件事是不是薛芙和承恩侯有关!” 两个孩子一直说是爹娶了后娘不要他们了,可探查了承恩侯府的真实情况之后,她断定此事有猫腻。 闻言,承恩侯浑身一震,“你说什么,他们被埋在梨树下!?” “当初阿妩祭日的时候,我带着平安兄妹前去祭拜,却在途中遭遇山贼拦路,匪徒凶恶,就连承恩侯府的侍卫也不是敌手。马车撞到树上我昏了过去,醒来时身边却不见两个孩子的踪影……” 他一直以为,是山贼掳走了两个孩子,想向承恩侯府勒索钱财,谁成想兄妹俩却自此没了音讯。 一直到现在负责搜查他们的人手也没有撤回,尽管每个人都猜到两个孩子怕是已经遭遇了不测,可谁也不敢明说,生怕打破承恩侯的最后一丝希望。 毕竟这个男人一年前才失去了挚爱发妻…… 凤眠沉声道:“在下精通玄学之道,曾在梦中的忘川河畔遇见两个孩子,隐约得知他们生前遭遇不测,遂根据其只言片语找到了这里。” “在东楚的传统风俗中,人们一般不会在庭院里种梨树,因为寓意不吉。除非受到风水 师父指点,才会在家中栽种梨树另作他用,不管侯爷信不信鬼神之道,但两个孩子确确实实因为身体被埋在了梨树下,导致迟迟不能投胎转世。” 在流传下来的故事里,久久不能转世的魂魄会变成没有意识的孤魂野鬼,最后彻底失去轮回转世的机会。 若是有那懂得利用邪道禁术的人,还能窃取其命数转化为自身气运。 承恩侯听得双眼发红,眦目欲裂:“薛芙,一定是薛芙!一定是她!” “从前承恩侯府内是没有梨树的,孩子出事后家中长辈请了一个风水师父来驱邪问吉,结果那风水师父说侯府内阴阳不调和会影响人的气运,建议我们种一颗梨树调整风水。” “此事虽好似全程与薛芙无关,但她表现得异常积极上心,专程花了很大的功夫从城外一户农家的祖宅里移栽了颗百年梨树!” 因为风水师父是长辈请来的,所以薛芙的表现都被旁人试作殷勤讨好,毕竟她作为续弦和侯府主母,理当在这种事上格外用心才不落人口舌。 但如今凤眠这么一说,承恩侯便直觉一定是她干的! 第1574章 来一发镇定剂 承恩侯悲痛万分,几乎要流出血泪来,这一刻他游魂般的躯体好似被注入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跌跌撞撞着就要跑出去,奔向那棵在风中花雨纷落的高大梨树。 凤眠赶紧眼疾手快低按住他,并用精神力将厢房笼罩,下一刻挣扎起身的承恩侯便撞倒了桌上的白瓷茶壶,所有碎地的声音都及时被精神力所屏蔽,没有惊动庭院门口驻守的下人。 “呜呜……阿妩,阿妩……我对不起你,孩子……孩子!” 他没能保护阿妩,也没能保护平儿和安儿,他简直是天底下最无用最失败的丈夫和父亲。 这一刻,承恩侯心中冰火两重天,强烈的恨意灼烧着心脏,让他恨不得立刻就冲到薛妩面前,将她和淮湘王都撕成碎片,另一种寒冷彻骨的心灰意绝又好似深渊水般,吞噬掉他苦苦保持的那点求生意志力,只盼不如就这般去了,在另一个世界与妻子孩子重逢团聚也罢。 强烈的悲恨情绪刺激之下,承恩侯剧烈地呼吸起来,眼神也开始有些涣散,咚地一声倒在地上,身躯无法自控地抽搐抖动起来。 “药……药……” 他嘴唇哆嗦着,开始口齿不清地呢喃哭笑起来,上一句喊着“阿妩”、“孩子”,下一句便难耐地乞求薛芙给他药吃,求到一半话没说完又咬牙切齿地咒骂起对方和淮湘王来。 璇玑一看就知道承恩侯定是瘾症犯了。 她执行任务那么些年,见过的种种惨剧不在少数,可此刻看到这个模样英俊意气的男子被折磨成这幅鬼样子,也无法克制地感到悲悯,以及强烈到几乎要冲出胸口的愤怒。 “眠子哥,你把他按稳了,别让他乱动,我来给他注射镇定剂。” 还好她们提前准备充分,来一发镇定剂便能暂缓眼前的情况。 璇玑话音落下,手中的针剂已经蓄势待发,精准而迅速地刺入对方的静脉,动作之迅速专业比起云苓这个最专业的来也毫不逊色。 这都是她身经苦难磨练出来的经验。 璇玑眼神沉冷地看着针头没入皮肉,没由来地有一丝感慨。 命运选择让她来和那两个孩子续缘,或许有几分说不定道不明的巧合吧? 特效镇定剂的效果很强大,不到一会儿就起了作用,承恩侯的躯体和情绪都强制性地被平静下来,他没有再挣扎,呼吸也还温热,眼神却比死亡还要灰暗枯败。 “这是你们从大周皇后那里拿来的灵药吗?果真能抑制住逍遥散的瘾症……” 他低声言语着,声音中却没有半分抓住救命稻草的喜悦。 凤眠将他扶回椅子上歇息,“我们手中还有很多这样的药,接下来你不必再忧虑会受制于人,若你还知晓其他和你一样因逍遥散而被迫屈服淮湘王的人,可以一一告知。” 淮湘王苦笑一声,缓缓闭上眼睛,“我不该染上这东西,我本可不必如此的,薛芙给我这东西不久,我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眼角滑落的泪水却已打湿脸颊。 “可谁叫我吃了逍遥散之后,竟真的能时常在梦里看到阿妩……梦里她孤单地在一条开满红花的河对岸徘徊,忧伤地看着我。” “她好像在对我说什么,可我一个字也听不见。” “我拼命想要靠近她,却怎么都跨不过那条河,明明就在我脚下……却又永远接近不了岸边,于是我只好坐在原地,隔着河岸远远地看着她。” “唯有服用逍遥散后,我才能够梦到这条河。” “是我太贪心,明知逍遥散有毒,仍旧沉迷于梦中那短暂的片刻光阴。” 害了他自己,也害了孩子。 他从前时常自责,都怪自己没能早早去还愿,才让上天收回了赐给他的一双儿女。 后来梦到阿妩,他又时常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做下了和薛芙的错事,让阿妩太失望了,她才来带走了他们的孩子。 但不论如何,他如今已孤身一人。 璇玑紧紧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不要自责,不要怪罪自己,一个好人被一个坏人欺负,明明错的是坏人凶横罪恶,该被制裁的也是恶人。” “哪有责怪好人不该受欺负的道理?这对好人太不公道!” “侯爷,你还不能倒下,你要为你的一双儿女报仇雪恨。” “如今凶手逍遥法外,在他们伏罪之前,任何时候你都不可以比他们先认输!” 璇玑的语气并不激烈,却像一记钟声重重敲在承恩侯的心上,他咽下仇恨的眼泪,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神色比刚刚更加冷静。 “你说得对,我还不能倒下。” 就算要自亡而向阿妩谢罪,他也必须手刃仇人,将孩儿的仇恨报了,否则有什么脸面下去见她和孩子们? 承恩侯用袖口擦干净脸,仍旧血丝遍布的双眸看向他们,“道长,姑娘,你们手中还有多少这样的银针?” “薛芙手中有一份名单,上面记载着京城权贵中的重要人物消息,谁服用了 逍遥散多久,自愿还是被迫,都清晰了然,她平日里就主要负责帮淮湘王给那些人供货。” “然她一介女子,到底是不敢名正言顺的代我行事,淮湘王也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我做什么,否则其余人都会濒死反扑,这对他有害无益,故而只要我能抵抗住瘾症,就能摆脱软禁控制,夺回侯府的控制权,将薛芙反制。” “你们此番费心乔装打扮,怕是在城内行走艰难,这份名单我能弄到手,只要你们的银针足够多,短时间内我也能联系笼络起那些值得信赖的可靠之人。” 很多人都是不慎沾染上逍遥散的,也有那种万分谨慎的硬骨头,淮湘王甚至是动用了手段,私底下强行将人绑架后染上药瘾的。 大家早就恨意滔天了,只是受制于人,一盘散沙,谁也没法把他怎么样。 璇玑精神一振,“那太好了,有侯爷这番助力我们就轻松多了,针剂的事情尽管放心,绝对量大管够!” 她的储物空间里塞了一大堆呢,就是不能这么明晃晃地拿出一大堆来,否则更解释不清了。 第1575章 织梦人 “今天我先留几支镇定剂给你,至少十日内你都不用担心瘾症发作。更多的镇定剂交给你,就需要安排一个合适隐蔽的接头地点了,绝对不能让薛芙他们发现这种东西的存在。” 璇玑的手伸进腰间的粗布挎包,假装从里面取出了五支镇定剂来,然后比划着告诉他该怎么用效果最好。 承恩侯仔细地认真听着,在璇玑的教学下,确保学会了注射办法,方才又郑重向他们道谢。 外面有下人呼唤询问着是否要添茶水,大概是薛芙派来打探情况的。 他来不及说太多感激之词,只道:“接头点的事情倒不难办,我在外面有几处隐蔽的私宅,就连薛芙也不知情,我们大可顺着今日的闹剧演下去,对外便宣称你们母女已经被我承认身份,只是暂时安置在府外,这样一来薛芙也无计可施。” 璇玑连连点头,她这出戏上演的倒正好! “没问题,只是我和凤眠如今住在药商秦氏的秦宅里,淮湘王似有收编秦氏为己用的想法,过几日我们会陪同秦氏少主秦月白前往淮湘王府谈判,顺便到这老贼的巢里一探究竟。” “在此期间怕是不便与你频繁联络,等安排好接头点以后,我们会想办法把大量的镇定剂放在那里,你可以拿去帮其他受瘾症之苦的人解困!” 承恩侯认真地听着,不漏掉每一个字的信息。 在听到秦氏药商之后,他眉头不由一动,又迅速道:“对了,两位既然提到秦氏,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当初薛芙不慎泄露逍遥散的货源来自远洋之外时,我曾看到过她的账本中夹着几封信件,信里说的应该就是关于逍遥散的事,寄信人的名字我没看到,但那落款的印章恰有一个秦字!” 璇玑和凤眠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眸中看到了些许异色。 虽然凝重,却又有种意料之中的果不其然。 “秦氏药商底蕴庞大,南唐闭关锁国这些年来,他们是少有的能向外做生意的商户,所以淮湘王早就对他们虎视眈眈了,早在刚抵达锦官城的时候,就多次拜访过秦氏的老家主。” “当然,我这话也不是说秦氏便是淮湘王麾下的走狗,毕竟秦氏一向对涉及朝堂纷争的事情敬而远之,只和达官贵人们谈生意,更不愿去掺合淮湘王这趟浑水,所以淮湘王一直没能如愿。”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表现,内里如何旁人就不得而知了,我不知道两位缘何会住在秦宅里,但依旧还是小心为妙为佳,毕竟商人大多重利轻情意 ,如果淮湘王私下给的足够多,也不乏秦氏会心动。” 承恩侯把话说得尽量精简迅速,他们在厢房里待了太久,外面的下人声音越来越近,已经没有更多时间去追问细节缘由。 凤眠看了眼外面有些发暗的天色,也知道今日不宜再久留。 “多谢侯爷提醒,接下来就按照计划行事吧。” …… 入了夏,黄昏总是来得要晚一些。 前几日下过阵雨,今儿个太阳出来了,却并不令人感到舒适,蜀地的夏季总是这样湿重闷热。 薛芙心神不宁地在屋里踱步,贴身丫鬟以为她是热得心烦,关切地劝她到后院梨树下歇会儿乘凉。 “夫人花大价钱移栽的百年梨树果然不一般,寻常梨树的花儿早谢了,它却还开得盛密,树下也阴凉舒爽,是个乘凉的好地方,您不妨上那儿坐着吹吹凉风,静下来才好想想待会儿怎么处理那对突然冒出来的母女。” 薛芙下意识地拒绝,“不必了,我就在这儿等着侯爷的消息,你先下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府中的丫鬟们平日里都很喜欢在梨树下乘凉偷懒,她却从来不轻易靠近。 尽管那是她的“福缘”,可只要想到那底下埋着什么,便心里毛毛的,多少还是有挥之不去的忐忑和畏惧。 当初的风水先生说,平安兄妹的福泽深厚非凡,只要按照古籍上记载的那样做,她就可以将其的命数气运都窃为己用,并换来她和承恩侯的夫妻缘分,重新孕育一双属于他们自己的儿女…… 届时,她就可以真正的取代薛妩,继承对方的人生,得到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 老实说,薛芙的胆子很小很小,小到她经常羡慕薛妩,却从来没有过妒恨。 她跟薛妩也没什么过节,甚至这位长姐从小到大帮过她很多次,她也经常在外人面前维护薛妩,两人私底下可以说有着不错的情谊。 但薛芙实在是太羡慕对方了,羡慕到她常常做梦时,都会梦见自己是薛妩,过着那样令人艳羡的美满人生。 高贵的出身,姣好的容貌,不俗的才情,可以折服男子的气度与手腕,长辈对她尽是宠爱和看重,青梅竹马的玉人非她不娶,还有一双可爱的儿女,天下女子只愿得一人心的白首之爱…… 她和薛妩是截然相反的人,薛妩全部的优点都是她没有的缺点。 那样的人生,薛芙只在热销的话本小说里看过。 当同龄少女都还借沉迷话 本来幻象、逃避现实的残酷时,身边却有一个人把自己的人生过得比话本还精彩。 所以薛芙从来不寄情于虚假的话本,她寄情的对象是真实存在的薛妩。 因此每当有人嫉妒薛妩,恶意诋毁她的为人,挑拨她和承恩侯的夫妻关系时,她都会一改平日的怯懦胆小,与对方据理力争。 薛芙真情实感地希望薛妩能够和承恩侯永远幸福下去,这样她纵使人生灰暗,至少精神世界里的彩虹能不朽不消。 谁也没想到,命运作弄之下,上天会将薛妩仓皇带走。 得知薛妩的死讯时,薛芙是难以置信的、震惊痛苦的、不愿接受的。 就像很多沉迷话本故事的少女长大后,突然被告知现实与幻象的区别,那种美梦被打破的痛苦,与薛芙被撕碎的精神人生完全重叠。 不愿从幻梦中醒来的人很多,薛芙也一样,她想亲手拼织好自己的梦。 幸运的是,她还遇到了能将梦变为现实的机会。 第1576章 窃取命数 薛芙自认是个胆小如鼠的人,可她有着非同寻常的贪婪天性,每当极度渴望某种事物的时候,这种贪婪的天性就会驱使她压倒自卑与怯懦,做出些常人所不敢想的大胆举动。 于是她决定登上淮湘王这条船,听从他的诱导和命令,让承恩侯吸食并染上逍遥散这种毒物。 然后怀着他的孩子,借孕肚宣扬与承恩侯的“私情”,顺利从一个样样不出色的薛家庶女,一跃成为新任侯府主母。 走到今日,薛芙为止付出了莫大的努力,偶尔回头望向来时路,她都有些不敢相信那是以自己的手段本领能做到的事。 但无论如何,她成功了一大半。 只是每当承恩侯瘾症发作时,那状若恶鬼的身躯,还有那副仇恨的神色,都令薛芙在夜深人静时感到无法抵挡的挫败和茫然。 她努力得到替代薛妩的机会,还原曾经的一切,可这个拼凑起来的梦境却好似和从前不一样了,像一块全是破补丁的旧布。 正确的模样,应该是甜蜜美满的夫妻关系,还有和睦慈爱的亲子关系…… 但承恩侯不爱她,孩子们也跟她不亲。 薛芙没嫁进来之前就很喜欢平儿和安儿,真正的把他们视如己出,在她的思维里,自己嫁进来以后,孩子们跟她的关系应该和从前一样好才对。 可这两个原本乖巧的孩子,却不知为何变得不懂事、不讨喜起来。 明明该叫她娘亲而不是小姨,却三天两头地叫错,偶然一次撞见她给发狂的承恩侯喂食逍遥散后,还开始抗拒起她的亲近来。 孩子们表现出害怕的神色,引来旁人的揣测和窃窃私语。 薛芙累极了,她要学习薛妩生前的所作所为,把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还要奉淮湘王之名,努力四处奔走帮他做事。 如此般忙里忙外,承恩侯不念她的好,孩子们也不听话,给她添乱。 薛芙开始生气了! 她为自己感到不值,明明她待平安兄妹无比周到,比那个从真正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小家伙还要好。 可他们还这么不懂事,害得她这个继母的声誉都受到影响,被两家长辈轮番询问敲打。 薛芙发现,孩子的表现异常带来的影响太大,让她复刻薛妩人生的行为更加艰难。 于是她不想要这两个孩子了。 但她也不喜欢那个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那并不是她和承恩侯的孩子,将来长大后继承香火也说不过去,万一哪天 东窗事发更是糟糕。 薛芙自己有预感,承恩侯可能对孩子的血脉归属有所存疑,才表现的那么厌恶抵触。 她不由叹气,如果自己真的和承恩侯有一双可爱的亲生儿女就好了,说不定那个时候承恩侯就会改变态度,真正地与她夫妻恩爱。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无法消失。 直至某日,薛芙按照长辈要求,例行带着平安兄妹回娘家探亲时,偶然间遇到一名怪模怪样的风水先生。 他方形脸却没什么肉,看起来骨骼崎岖,一双深黑色的眼睛微突,模样有点吓人。 打量了平安兄妹几眼后,风水先生的黑眼珠闪过奇异之色,亮得惊人。 “啧啧……天赐金童,福泽深厚啊!” 对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薛芙听不懂的话。 但有一些话薛芙却明白了,这两个孩子的福分不一般,风水先生看出他们关系不和,想让她配合借取孩子身上的福缘,从而换取满足她一个心愿。 薛芙有些心动,她这辈子都跟“福缘”两字没什么关系,以前家中大人们奚落她的时候,也把“她是个没福气的”挂在嘴边。 “这福缘我也能借吗?借了以后能不能让我受人尊重喜爱?能不能让我和夫君恩爱无比,再有一双儿女,白头偕老,共享天伦之乐?” “如果你同意让我借走这两个孩子一半的福缘,我自有办法让夫人如愿以偿。” 薛芙格外心动,又有些犹疑道:“借走了福缘会有什么后果?会带给旁人不好的影响吗?” “借运并不会影响旁人,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他们从今后只会变得普普通通,毫不出众……但夫人你太贪心了,你所求之事,要将他们的福缘气运全都拿走才行。” “还能全部拿走?全部拿走了又会怎样?” 风水先生看着她,古怪地笑了笑。 “有借有还是两不相欠,拿而不还则为盗窃,人若是被窃取了福缘和气运,命数自然也就到头了,夫人若有信心自己能承受得住天大的福分,也不是不行。” 薛芙沉默了许久,贪婪的天性再次压过了一切。 风水先生和她达成了合作,告诉了她想达成目的该如何做,也告诉了她各种后果的可能性。 “此举天理不容,有诸多禁忌事项,若不慎破规便会前功尽弃。” “幸运的话,便是你成功设下阵法将他们埋在特定方位的梨树下,每年挑一次黄道吉日进行供奉,三年 后你便能孕育一双自己的儿女,但他们会代替这双金童向你讨债,至于什么债……呵呵,这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此后每逢九九重阳节,你都需要用黑狗血浇灌那颗梨树,否则梨树枯死,你盗窃来的福缘气运也会消散。” “不幸的话,三年之期未到却破了禁忌,那此事便不成,这两个孩子会正常进入轮回,但你我要还的债孽却不会少半分。” “夫人,别怪我没提醒你,禁忌之法残忍非常,这两个孩子乃天赐金童,哪怕你我身死也不会债消!故而这份罪孽会一直伴随着你,直到转世轮回后还清为止!” 他这辈子身从玄学之道,身上的因果数不胜数,已然逃不过天道制裁,反而没有什么顾虑。 此番想借用金童的福缘,也不过是为自己多争取一载半载的光阴,好处理身前身后事。 而薛芙不一样,她有回头的机会。 但眼前的人好像并不想回头。 “后世的我与今生的我有何干系?都说十年修得共枕眠,百年才修得同船渡,若能梦想成真,便是用几世的苦难换一世的幸福美满又何尝不可?” 薛芙自言自语着笑了起来。 然后她告诉淮湘王,两个孩子撞见了承恩侯服用逍遥散的画面,担心幼童失言坏了他的江山大计,提议暗中处理掉。 对方很快同意了,允许薛芙自行解决。 于是她借来淮湘王的私军,伪装成山贼袭击并掳走承恩侯与薛妩的一双儿女,把风水先生暗中引荐给族中长辈,最终偷偷将孩子的尸骨埋在移栽的百年梨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