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青史》
1. 命案
早朝时分,文武百官肃立于朝堂之上,殿内一片寂静。
皇帝目光扫视群臣片刻,偌大的殿堂上回荡着威严的声音:“昨日,翰林院编修文剑、杨青夫妇二人联名上书,请旨为前朝绍炀皇后正名,不知众爱卿有何想法?”
此话一出,群臣顿时一片哗然。
前朝正史清楚记载,绍炀皇后妖言惑主,甚至把持朝政祸国殃民,最终引起家国动荡,以致王朝覆灭,此乃人尽皆知之事。
皇帝给了个眼神,旁边的公公立刻高声喊道:“静!”
朝堂的议论声逐渐平息,恢复肃静。
皇帝将视线移到深青色官服的文官之列,缓缓说道:“文剑、杨青何在?既然群臣议论纷纷,你们二人将此事说一说吧。”
年近五十的文剑率先站了出来:“启禀陛下,结合前朝多位女官的手书记载,绍炀皇后生前刚毅廉直,多次劝阻荒淫君上未果,因此才插手朝政。家国飘摇之际,绍炀皇后以一己之力苦撑朝局数十年,奈何天灾不断、国中积弊已深,最后还是无力挽回前朝覆灭之终局。”
杨青从女官一列站出,补充说道:“据前朝遗留宫女在审讯时的口述记录,绍炀皇后赏罚分明、杀伐果断,体恤辛劳宫人,严惩贪腐大臣,从未滥杀无辜。臣认为,绍炀皇后实乃忠烈之人,不应被冠以祸国污名,因此上书请陛下为绍炀皇后正名,以慰其在天之灵。”
两人话毕,朝中寂静无声,皇帝也没有开口。群臣都感受到了来自天子的威压感,大气都不敢喘。
许久后,皇帝看了眼位于文官最前方的宰相崔敬,二人视线交汇。
崔相国站出来说道:“如今边境局势不稳,恐又有战事。臣以为,此时提及前朝之事,只怕会动摇民心,不利于社稷安稳。”
另一个大臣随即附和道:“臣附议。前朝之事已过百年之久,眼下不必急于一时。”
随后,又站出几个大臣支持暂缓此事,但女官之列无人出来表示附议。
皇帝语气云淡风轻:“嗯,既然如此,此事便改日再议。”
晚上,文剑与杨青在家中吃晚饭,菜式简单朴素,府院也很简朴。
二人一直想着今日朝堂之事,陛下明显对于绍炀皇后之事不认可,但却不直接将奏折驳回,而是专门在朝堂上提及此事,这是何意?
难道……是想借此事有意敲打群臣吗?
文惜月看出父母的心绪不宁,担忧地问道:“爹娘,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吗?”
文剑不想让女儿忧虑,笑了一下:“没事,只不过翰林院有事尚未完成,爹娘心中有些记挂罢了。”
杨青转移话题,温柔说道:“月儿,今晚城中有花灯节,李世伯说娴儿想和你一起去街市上逛逛,你就同她去吧。你还有两年才科考,现在可以放松一些,不用整日在家中读书。”
刑部尚书李肃和文剑向来交好,两人本就是同乡,同在京城为官自然相互照应。李肃膝下有一独女名为李娴,和文惜月年纪相仿,两人很是交好。
文惜月想了想,确实好几日没和李娴出门了,于是应道:“好,等会吃完饭,我去李世伯府上找她。”
夜幕降临,街市上灯火璀璨,正是一副繁华的盛世之景。
李娴向来活泼,拉着文惜月四处赏花灯,直到街市上人潮退去后,李娴才依依不舍地和文惜月分开。按文惜月这好学的性子,下一次可能又要等好久才肯再出来玩了。
在回家的路上,文惜月经过相府旁的巷口时,忽然听见那里传来几声虚弱痛苦的猫叫。
她有些担心地走近找了找,原来有一只猫缩在干柴围成的角落里,旁边还有几只刚出生的小猫。
文惜月想起身上刚好有一包买给爹娘的牛乳糕,于是蹲在角落里,取出其中一块糕点后,掰成小块后喂给这只刚生产完的猫。
此处木柴堆得很高,将她和几只猫的身影完全遮挡。
就在文惜月准备起身离开时,巷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黑衣的人影从木柴旁快速经过,此人身上还有着浓重的血腥味。
随后,她听到了三声敲门声,不远处的相府侧门打开了,传来了一阵压低声音的交谈声。
“处理好了吗?”
“嗯,文家只有那两人,处理得很干净。”
接着就是关门声,巷子里再次恢复寂静。
蹲在角落的文惜月心中非常不安,心跳得极快。确定此处安全后,她小心翼翼地从角落走出来,快速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府后,文惜月立刻喊了父母两声,但没有任何回应。在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感中,她加快脚步寻找着父母的身影。
大堂没人,后院没人,卧房没人……等文惜月推开书房大门时,爹娘倒在地上的样子顿时映入了她的眼帘。
满地都是血,爹娘仰面倒地,腹部和心口都中了数刀。
“爹!娘!”文惜月立刻冲进屋,慌乱至极地喊着父母,发现没有任何回应后,她整个人跌坐在地,手有些颤抖地去探了父母的鼻息。
没有任何呼吸了。
那一刻,文惜月脑中瞬间一片空白,身体骤然发冷。
在巨大的痛苦冲击下,她像是失去魂魄般,没有任何意识和想法,如同行尸走肉般愣在原地,仿佛世界都变得不真实了,她感受不到任何其他事物的存在。
等文惜月回过神时,袭来的不仅仅是悲伤,还有滔天恨意。
眼泪不受控制地一滴滴落下,但她却一把抹去眼泪,踉跄地站起身,顾不上浪费时间在此悲痛,果断地飞快跑去了刑部尚书的府上。
现在凶手可能还没走远,此时当务之急是抓住凶手!
将事情告知刑部尚书后,很快刑部便派人围住了文家,并且在书房内寻找线索,与此同时四个城口全部戒严,今晚任何人不得出城。
初步安排好事情后,李肃身穿官服,回府嘱咐着文惜月:“仵作验尸结果明日会出,如今文家已然不安全,你这几日先在世伯府中住着,不要擅自外出。”
此时虽是深夜,但李肃夫人和李娴一直陪在文惜月身边,安抚着她的情绪。
“崔相国……”文惜月的声音有些抖,通红的眼眶里满是坚定和清醒:“世伯,我亲眼看见一个黑衣人回了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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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处理了文家的人。是崔相国,他派人杀了我爹娘!”
李肃听到这句话后,心中一沉,有些事似乎有了判断。
他声音低沉,严肃地叮嘱道:“惜月,你要知道,光凭你一句的证词,是无法将当朝宰相定罪。世伯答应你,你爹娘的事一定会彻查到底,但你也要答应世伯,这些话不要对外去说,不然可能会给你带来危险。”
文惜月想起父母昨日的心绪不宁,焦急问道:“朝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有人弹劾我爹娘吗?为何崔相国要置他们于死地?”
李肃叹了口气:“你爹娘昨日上书于陛下,希望为前朝绍炀皇后洗清污名。此事当时便引起朝堂议论,招致许多官员不满。”
“绍炀皇后?”文惜月确实在家中偶有听到父母说起此人。
李肃负手而立,看向门外的夜色说道:“前朝旧事、女子担罪、史书工笔……此事牵扯得太深太远,会极大冲击人们对历朝历代正史的看法,也会极大影响来日书写的历史。”
文惜月刚想继续追问,但李肃似乎不想她过早明白世间的污浊,直接说道:“好了,我现在找个借口去搜查相府,这几日伯母和娴儿会帮忙安排你爹娘的丧仪,你不用担心。”
说完,他便大步走出了屋子,身影消失在了此处中。
不久后,李肃便带着刑部官兵连夜去了相府,声称有人目睹黑衣男子在相府附近游荡,刑部担心崔相国安危,因此需要入府搜查。
尽管官兵搜查得很仔细,但一无所获。李肃不能无故审问相府之人,因此只能让刑部官兵离开相府,来日另想办法。
时间一晃便过了六日,文家命案轰动京城,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议论此事,和文家交好的官员,尤其是和杨青交好的女官,纷纷前来李府关心文惜月,尽量给予这个孤女一些帮助。
明日便是父母出殡之日,文惜月去找李夫人商量具体事情时,走到门口刚好听到了屋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今日……你是不是又被人弹劾了?”李夫人问着丈夫。
文惜月停住了脚步。
“无妨,朝中弹劾之事众多,刑部本就得罪了许多官员,他们对我有些不满也是正常。”李肃故作轻松。
李夫人低声骂道:“这些老匹夫,他们哪是对你不满,分明是对月儿不满!他们就是知道我们收留了月儿,所以才弹劾你,想让你知难而退和文家割席。这些朝廷命官,竟然毫无慈悲之心,连一个孤女都容不下!”
李肃没有应此事,只是问道:“对了,听府中下人说,你这两天在整理地契?”
夫人冷静说道:“东西先准备好,万一有天你刑部尚书这个位置坐不住了,我们就把京中的田宅卖了,带着娴儿和月儿搬回江南老家,离开朝堂可能还会过得轻松些。”
文惜月在门口沉默许久,随后安静地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家和文家都是江南的小户人家,家中对仕途难以助力,李世伯在朝中浮沉多年,年近六十才成为刑部尚书。
文惜月不想让自己拖累李世伯一家,可能……她要想个办法另找一个安全的去处了。
2. 初见
在文剑、杨青夫妇身亡的第七日,出殡的时间到了。
文惜月身穿孝服走在队列最前面,白色纸钱漫天飞扬,一行人吹着丧乐去了京郊的山脚,将棺椁入土为安。
这几日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文惜月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土堆,心中悲痛欲绝。
在极致的痛苦中,突然有一霎那,她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般,所有的思绪都消失了,心情瞬间平静,头脑异常清醒。
此时,文惜月只有一个念头不断在脑中回荡:一定要报仇!
从京郊回到李府的一路上,李夫人和李娴都陪在文惜月身边,生怕她做什么傻事。
在李府的这段日子里,文惜月并不觉得孤单,李夫人像是母亲一样关怀着她,李娴每日都在身边陪她聊天,还会拉着她出门散心。
可文惜月也知道,李肃在朝中越来越艰难,刑部办事屡遭阻拦,似是有人铁了心要扳倒李肃一般。
她若是再不离开李府,只怕李世伯一家都会被牵连。
这一日,李娴受母亲要求,要去刑部给父亲送午饭,文惜月刚好想查看父母命案的卷宗,便跟着李娴一起去了刑部。
李肃一边吃着饭,一边问着李娴的功课,文惜月则坐在旁边看着卷宗。
致命伤为刀伤,无中毒之象,凶器为六寸利刃,屋内无明显打斗痕迹,无失窃之物,地面残留七寸男子沾血足迹,疑为作案者所留。
文惜月努力回忆着那天晚上从面前一闪而过的黑衣男子,尽量让自己想起更多细节。
这时,一个官兵从门口走进,通报道:“大人,定远侯世子萧晏求见。”
李娴听到后,识趣说道:“爹,那我和惜月先走了,不打扰你谈正事。”
李肃轻轻叹了口气:“又来了一个……唉,你们走吧。”
文惜月对这句话有些不解,走出大门后低声问李娴道:“定远侯世子为何来刑部?”
李娴对此确实略有耳闻,凑上前说道:“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三年前的军粮失火案吗?”
永济仓军粮失火案,三年前曾震惊朝野。
定远侯萧洪乃镇西将军,战功赫赫,但因看管军粮不当致永济仓失火,整仓军粮毁于一旦,延误了战机,险些让敌军攻入边境城门。
事后,虽然护住了城池,但因此牺牲了许多将士,萧洪心中愧疚,留下一封认罪书后便自缢身亡。
皇帝念萧洪身负战功、认罪态度良好,军粮着火案便不再追究,同时保留定远侯的爵位,允许世子萧晏来日继承定远侯封号。
李娴顿了顿,继续说:“萧洪离世后,萧晏便替父带领镇西军在西北征战。半年前,他被调回京中,如今在兵部为官。但他一直怀疑永济仓着火案乃有人蓄意陷害,所以来了刑部几次,让我爹帮忙寻找当年案件的全部记载。”
“听说……”李娴将声音压得更低了:“我偷听的,萧晏怀疑永济仓的幕后黑手是崔相国,但找不到证据。”
文惜月听到这里时,心中顿时惊了一下:“崔相国烧了永济仓军粮?”
“嘘!”李娴急忙让文惜月闭嘴,这些话可不能说出来。
可能是转移话题,李娴又说道:“萧晏此次回京,不仅是为了查案,还为了成婚。按律法规定,他只有成婚后才能继承定远侯爵位,否则一辈子都只是世子。”
“都过去半年了,他还没议到婚事吗?”文惜月有些疑惑,定远侯好歹也是百年前开国七大大武将爵位之一,应该很容易寻到一门婚事吧。
李娴点了点头:“你平时都忙着读书,可能不知道,京中这两年到了成婚年纪的高门贵子较多,女子不缺成婚对象。萧洪毕竟是戴罪离世,况且陛下隐隐有重文轻武之心,此时京中官员大多都不愿将女儿嫁入定远侯府。”
“这样啊。”文惜月若有所思。
她和李娴从刑部大堂出来后,走小路从侧门离开。
经过一个连廊时,李娴指了指对面连廊走过的一个男子:“你看,那就是萧晏。”
风吹叶动,相隔一个庭院,文惜月转头向对面望去,远远看了这个男子一眼,她心中逐渐有了计划。
两日后的傍晚,萧晏在府中看着兵书。
母亲早逝,他十二岁就随着父亲在西边征战,在京中没什么朋友,如今偌大的定远侯府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几个下人了。
这时,一个小厮走进屋中说道:“大人,翰林院编修文剑、杨青夫妇之女,文惜月求见。”
萧晏听到这两个名字后,微微皱了下眉:“是前几日被刺杀的那对翰林院编修夫妇吗?”
小厮应道:“正是。”
萧晏从前和翰林院没有任何往来,自然也不认识文惜月,甚至从未听过此人的名字。
这女子找他会有何事?为父母查案?
仔细思索一番后,萧晏平淡道:“请她进来吧。”
很快,文惜月便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了偏殿。她落落大方行礼道:“在下文惜月,见过定远侯世子。”
萧晏一看她这样子,便知此人有备而来。
他也不想和文惜月兜圈子,直接平静问道:“文姑娘,来我定远侯府可是有事?”
文惜月没有说话,但是目光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厮。
萧晏看出了她的意图,转头对小厮说道:“你先出去吧,不要让其他人进来打扰。”
“是。”小厮应了一声后,立刻退了出去,并且关上了房门。
“好了,文姑娘可以放心说你的事情了。”萧晏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示意文惜月可以坐下说话。
但文惜月没有坐,抬眼看向萧晏的眼睛,直视他说道:“定远侯萧洪的军粮失火案,是一桩冤案,世子应该疑心幕后之人是崔相国吧。”
萧晏听到这句话后,心中一沉,眼神顿时多了几分寒意,语气变得冰冷:“我不知道文姑娘在说些什么,姑娘若是为此而来,那还是请回吧。”
说着,他走到了一旁的窗边,背对文惜月,有着明显的赶客之意。
文惜月却主动走到萧晏身边,继续冷静说道:“我爹娘之死也和崔相国有关,我亲眼看见黑衣杀手回了相府,但是我需要更多证据。”
萧晏没有应话,似乎在等待她说出来侯府的最终目的。
文惜月顿了一下,直接提出道:“我希望能和世子合作,我们联手将崔相国定罪。”
萧晏不会仅凭这几句话就轻信这个陌生女子,对这个提议没有表态,只是冷漠问道:“你想怎么做?”
文惜月坚定说道:“我们成婚吧。”
萧晏心中震了一下,但面不改色,并且不动声色地又打量了文惜月一眼。
文惜月思路非常清晰,分析道:“世子需要成婚才能完全继承定远侯的爵位,我如今已是孤女,家中无人在朝中为官,世子对我无需忌惮。况且,家父家母生前都是文官清流,于身份上,我完全配得上世子正妻之位。”
同时,她也表明这桩婚事对她的意义:“对我而言,我需要一个能庇护自己的安全住处,也需要定远侯府的力量来继续查父母命案。”
萧晏沉思片刻,她说得不错。
他现在需要成婚,她身为文官孤女,对他没有威胁。
而且,萧晏曾带军征战西北,也曾进兵部于朝堂入仕,自然能感觉到皇帝有着重文轻武之心。定远侯乃武将爵位,若此时能和文臣之女结合,对于侯府的未来应该会有一定助力。
只是……他确实对文惜月这个人不熟悉,不能确定她是否别有用心,何谈只见了她一面就定下成婚大事?
沉默许久后,萧晏缓缓开口道:“此事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三日后给文姑娘答复。”
文惜月能感觉到他的语气明显缓和很多,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打动他了,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温婉说道:“好,三日后的巳时初我再来侯府,现在便不再多打扰世子了。”
说着,她微微行了个礼,转身向外走去。
萧晏在屋内写了一封密信后,让久居京城的友人,也就是兵部指挥使周充,找人查一下文惜月的底细。
随后,萧晏走出门外对小厮吩咐道:“去兵部一趟,将信交给周充。”
三日之期,很快就到了。
周充的回信中写明,文惜月确为文剑、杨青夫妇独女,文家行事低调清廉,人际关系简单,没有和世家大族有所往来。
约定的时间一到,文惜月准时来到定远侯府。
萧晏的视线在她面庞上停留片刻,认真打量了她的模样,清秀端庄,整个人很有书卷气息,看起来还有着一抹柔弱感,但似乎是个很坚韧勇敢的女子。
随后,他从怀中拿出了自己的生辰帖递给她,平静说道:“这是我的生辰帖,我们选个最近的吉日成婚吧。”
文惜月有些意外,本以为还要继续说服他,没想到萧晏直接同意了。
她接过生辰帖,依然很理智地说道:“你对这桩婚事若是有一些要求,此时可以提出来,我们先将事情全部商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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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晏笑了一下,给她倒了杯茶水:“应该是你有要求吧,说来听听。”
文惜月坦率说道:“我们的婚事只是为了各取所需而已,彼此心里都不用有负担,等到目的完成后,我们可以和离,不必被这桩婚姻困住一辈子。”
她虽然没有心上人,但萧晏可能会有,文惜月其实是为他考虑,让他放心,这样才能更加顺利地推动婚事。
萧晏此时以为她想要追寻爱人,倒也觉得合理,轻松应道:“好。”
文惜月又说:“我希望我们能相对坦诚,不要互相隐瞒和猜忌,我对你说的话都会是真话,希望你也能尽量做到此事。”
萧晏思索了一下,开口道:“可以,我会对你说真话。”
文惜月该说的话说完了,喝了口他的茶水,有些真诚问道:“你有要求吗?”
萧晏看出文惜月是很有主见的人,但有时候总是擅自决定事情,未必是一件好事。
于是他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既然成婚,夫妇之间便是荣辱与共。关于我的事情,我会尊重你的意见后再行事,希望你也能如此,在你的事情上能够尊重我的想法,不要私自行动。”
“好。”文惜月欣然同意:“还请借府中纸笔一用。”
她将刚刚所说之事写于纸上,一式两份,白纸黑字无法抵赖,随后在末尾落下了自己的姓名,摁上红指印。
萧晏看完确实没有问题后,在纸末也落款了名字,摁上指印。
此时,对于萧晏而言,目前为止他一共只见了文惜月两面,两人认识不过几日而已。
但自从在约定上落名后,如同写下婚约般,两人各拿了一份约定文书后,便分开各自筹备大婚事宜。
第二天,定远侯府传出世子和翰林院夫妇孤女定婚之事,消息很快传遍京城,连皇帝都略有耳闻。
李肃还是从别人那里听到这件事的。
那一瞬间,他便意识到,文惜月是担心自己会拖累李家,所以要找别处去住。李肃毫不犹豫立刻告假离开刑部,回府找了文惜月。
这时李夫人和李娴也得知了此事,但两人都不知该如何劝阻,看到李肃回来了,三人一齐去了文惜月房间。
文惜月打开房门后,看到李娴一家三人齐齐站在门口,她还愣了一下。
李肃直接开口道:“惜月,你把萧晏的生辰帖给我,我以你们二人八字不合为由,亲自去定远侯府道歉退婚。”
李夫人说道:“月儿,你不用担心我们。若是没能照顾好你,那我才当真是寝食难安,百年后如何有颜面去见你爹娘?
李娴斩钉截铁地说:“文惜月!你就是我的姐妹,我们一家四人同甘共苦!”
文惜月心中被触动,眼眶有些泛红。垂眸收拾好情绪后,她尽量笑着说道:“能遇到李家,是我的福分,我不应该拖累你们。”
李夫人柔声说道:“傻孩子,我们就是一家人,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文惜月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很想为我爹娘报仇,很想很想。若是李世伯出了事,没了刑部助力,我将更难为爹娘查案,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应该离开李府,保全李家。”
“萧晏为人不差,定远侯的名声在朝中依然有分量,他如今在兵部为官,府中较为安全,他也能帮我许多。”文惜月总是很理性:“我有李府作为靠山,萧晏现在也需要刑部帮忙查他父亲的事,他不敢亏待我。况且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也算是志同道合了。
李家三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反驳。
无言许久后,李肃认真问道:“你当真想好了吗?成婚是大事,并非儿戏。”
文惜月点头道:“我想得很清楚了,而且我也与萧晏说好,等事成之后,我们可以和离去追寻各自的人生,不必被婚事困住一辈子。”
李肃和萧洪其实算是故交,这些日子和萧晏也有一些往来,知道这个定远侯世子为人确实还行。
叹了口气后,李肃正色说道:“倘若萧晏对你不好,你一定要回来告诉我们,李家定会为你撑腰。要是你们和离了,你便放心回家,我们一家四人生活,你就是我们家的孩子。”
文惜月为了让他们放心,应道:“好,我不会瞒着,一定报喜也报忧。”
与此同时,相府里也收到了萧晏和文惜月定亲的消息。
崔相国一边喂着池中的鱼,一边对身旁的一个男子平淡说道:“你去想办法吧,务必让这两人的婚事取消。”
男子立即行礼应道:“是。”
3. 诬陷
婚事定下的第五天,文惜月去了一趟锦绣阁,这里是京城最大的布料铺子,她想买一些布匹用来裁制婚后所需的新衣。
李夫人忙碌地为文惜月准备着各种嫁妆,绝不能让她的大婚输于其他世家女子。
今日李娴本来也想同来,但她前几日的功课被师傅批评了,这两日被李肃罚在家中,不得外出游玩,必须将功课重写完了才行,文惜月便独自来了这里。
锦绣阁有许多达官贵人前去购置布料,往来热闹,不乏客套交际之声,文惜月在其中并不显眼,也没有和其他人交谈。
很快挑选完布匹后,她准备前去付钱。
这时,一个丫鬟轻轻拍了文惜月,提醒道:“姑娘,您的东西掉在地上了。”
文惜月低头一看,的确是自己的香囊,她刚想向丫鬟道谢,但一抬头发现此人已经不见了。
她将手中的布匹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弯腰拾起了香囊,并且重新系回腰间。
随后,文惜月抱起布匹,继续往付钱处走去,同时习惯性地再次清点布匹数量,在心中估算着价钱。
突然,她在布匹中摸到了一个硬物。
文惜月翻开布料,在一张叠好的布里发现了一块玉佩。
这明显是一块上好的玉,质地温润,正面刻着云纹,背面则是“广平”二字。
这应该是广平侯府的东西,刚刚文惜月也在锦绣阁看见了广平侯世子林昌,但……这个玉佩怎么会在她的布匹里?
每一块布都是文惜月亲手叠的,这块玉佩肯定不会一开始就在布里,难道说……
她看了眼腰间的香囊,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
就在文惜月准备将这块玉佩还给林昌时,她看到柜台处有个未包好的包裹,上面还有张红纸,写得正是“广平侯世子”这几个字。
看来,这个应该是林昌今日所买的东西。
见店铺伙计此时正在一旁同另一位贵客说话,文惜月便直接将玉佩放到了柜台上的包裹中,算是物归原主了,也省得和名声不好的林昌来往。
文惜月刚招呼另一位伙计前来为她算钱,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是你偷了我的玉佩!”
她一回头,林昌正指着她,满脸怒意。
周围的人一听这话,觉得有热闹可看,纷纷围了上来,小声地指指点点道:“这不是广平侯世子吗?有谁敢偷他的东西?”
“这个女子是不是文家的女儿?就是前一段时间出命案的文家?”
文惜月立刻意识到,玉佩之事绝对是有人想要刻意陷害。
这时,林昌旁边站出来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是户部尚书之子许博。
他见周围的人足够多了,便当着众人的面,温和说道:“文惜月姑娘,我知道你家中有难,可能需要钱财,但窃取他人之物这便是你的不对了。我方才亲眼所见,你偷走了广平侯世子的玉佩,放在了自己的布料之中。”
此话一出,四周百姓顿时一片哗然:“竟然偷东西?没想到文家居然养出了这样的孩子。”
文惜月眼眸一沉,对许博冰冷说道:“口说无凭,你既然说我放在了布料里,那就找出来给我看看。不然,下次我也可以说,亲眼看到你偷了我的玉佩。”
林昌非常嚣张:“搜就搜,大家看好了!文惜月偷了我的东西,人证物证都在!”
说着,他走上前将文惜月的布料全部抖开,自信满满地寻找着玉佩,毕竟……刚才是他亲手将玉佩放进去的,绝对不会有错。
一张布,两张布……随着林昌将文惜月的那些布匹全部抖开后,竟然根本没有看见玉佩的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
林昌心中一惊,再次翻找着那堆布,动作慌张。
“世子找到了吗?既然我这里根本就没有东西,又何谈物证?”文惜月笑了一下,随后抬眼看向许博,眼中满是寒意:“而你,又凭什么说我偷东西?”
许博脸色很不好,但很快反应过来,对围观百姓一口咬定道:“我亲眼看到文惜月偷了广平侯世子的玉佩,她应该是觉得放在布料里会被发现,所以藏到身上其他地方了!”
他转过头,眼神有些狠戾地文惜月说:“我要搜你的身。”
文惜月直接冷冷拒绝:“我凭什么按你说的做?在街上看到女子,只要说她偷了东西,难道就可以随意搜她的身吗?”
林昌大声说道:“你们看!她就是心里有鬼,否则怎么不敢让我们搜她的身?”
就在三人僵持不下时,外面突然传来更加喧闹的声音,文惜月朝门外望去,一群官兵拨开人群走进了锦绣阁内。
看官兵的穿着,这是大理寺的人。
按理来说,若是出现纠纷,一般是由京兆府尹或者刑部前去办案,怎么会直接让复核案件的大理寺派人前来?
许博看到这些官兵之后,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京兆府尹为人懦弱,遇事总爱和稀泥,而刑部尚书又和文家交好,既然如此,许博便直接差人去了大理寺,毕竟……大理寺少卿和许家关系非常密切。
许博面对大理寺的官兵,主动迎上前温和说道:“有劳各位专门来一趟,今日之事实在荒唐。文姑娘因家中困难,因此偷拿了广平侯世子的玉佩,但她不愿承认,我们也束手无策。”
大理寺带头的官兵严肃说道:“京城之中不能闹事,还请三位先跟我回大理寺一趟了,我们审一审便都知道了。”
文惜月才不会跟他们走,她知道一旦去了大理寺,自己就凶多吉少了。
她的目光扫视众人,缓缓说道:“这二人既然疑心我,那我也可以怀疑他们。我认为,广平侯世子的玉佩就在自己身上,整件事就是他伙同旁人一起来诬陷我,我要求要搜他的身,也要搜他的包裹!”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许博顿时感到一丝不对劲。
他刚想拒绝此事,但旁边的林昌直接嚣张说道:“搜就搜!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像有些人,就是因为心虚才不敢让人搜身。”
文惜月嘴角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走到大理寺官兵面前说道:“既然广平侯世子已经同意,还请各位搜一下他,这样也更有信服力。”
大理寺带头的官兵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怎么现在要搜查林昌了?
周围百姓看热闹不嫌事大:“刚刚都搜了人家女子的东西,搜一下世子也是应该的。”
“对啊,反正两边都是口说无凭,而且广平侯世子都答应了,搜搜看吧。”
大理寺官兵迫于百姓的压力,上前搜着林昌的身,但什么都没搜到。
林昌腰板挺得更直了,而文惜月走上前提醒官兵道:“还有世子包起来的东西。”
“搜,你们随便搜!”林昌大手一挥,让下人将今日买的东西带上来,眼中满是志在必得的得意之情。
几个官兵只好在众人的注视中,翻找着林昌买的布料,其中一人很快便摸到了一个东西。
林昌此时还毫不知情,在旁边叉着腰说道:“怎么样?是不是根本没有玉佩!就应该把文惜月抓起来,她偷我东西就算了,还敢说我诬陷,简直是罪无可恕!”
这时,那个官兵将布料中的东西取出,这是……竟然真的是一个玉佩!
霎那间,全场陷入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百姓中爆发出阵阵激烈的讨论声:“你们看,这就是玉佩!”
“玉佩果然在那里!这不就是陷害人家姑娘吗?”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人,光天化日之下贼喊捉贼!”
“这!这不可能!”林昌看到从布料拿出玉佩时,整个人怔在了原地,等反应过来后,他指着文惜月接近大吼道:“是你!一定是你放的,是你陷害我!”
大理寺的官兵立刻上前拉住了林昌,怕他伤人,不然事情更难办了。
为首的官兵见势不妙,打算将此事揭过:“看来是广平侯世子粗心大意了,不小心误会了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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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既然玉佩已经找到,那大家便散了吧。”
“误会?方才许公子还非说,亲眼看见我偷了玉佩。”文惜月表现出一副柔弱的样子,故作委屈对围观百姓说道:“家父家母都不在人世,他们这些贵人便如此欺辱我,甚至还将偷盗的污名扣在我身上。”
文惜月眼中似乎还含了些泪:“分明是他们诬陷了人,按当朝律法,诬陷亦是一桩罪名,怎么到了他们这里便草草放过?大理寺是也在欺负我这个弱女子吗?还是有意包庇这些贵人?”
周围百姓的正义感顿时起来了,立刻七嘴八舌地指责这大理寺的这些官兵:“是啊,凭什么让这两个人就这样欺负一个女子!”
“我看要把这两人带到牢里好好审一审,看看他们还没有其他欺负百姓的事情!”
大理石官兵看着周围群情激愤的百姓,如今只能先当众把这二人押回去,暂时平息民愤,此处毕竟是京城,天子脚下行事必须谨慎。
“二位得罪了。”为首的官兵对林昌和许博说了一声了,便让其余官兵将二人扣押,往外走去。
许博一言不发,眼神狠戾。林昌则不断咒骂着文惜月,显得粗鄙不堪。
萧晏本来在兵部商讨事情,听到大理寺派官兵去街市上抓人时,顿时感到不妙。
怎么会是大理寺的官兵?是有人可以想要避开刑部吗?莫非……
萧晏立即想到了文惜月,担心她出事,于是他直接向兵部告假,骑快马往南街疾驰而去。
到了锦绣阁旁,萧晏迅速翻身下马,刚想走进喧闹的人群里,发现大理寺的官兵已经压着两个人出来了,但……这两人里并没有她。
萧晏急忙往阁内走去,却意外撞到了往外走的文惜月。
他立即将她拉到一旁,担忧地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可是有人为难你?”
文惜月简短概括道:“广平侯世子和户部尚书之子想要诬陷我偷东西,但没成功,两人已被大理寺扣押了。”
看到她揉了揉肩膀,萧晏充满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刚才走得着急,撞到你了。”
文惜月心情有些烦乱,语气不太好:“我想让婚期提前,你有异议吗?”
婚期原本定在十月中旬,此时才八月初。
她如今已明白,宰相那边肯定会想尽办法阻拦婚事,今日之事可能只是一个开端。文惜月不想夜长梦多,干脆早点成婚就是。
萧晏愣了一下,想了想道:“我都可以,你想定在哪一日?”
两人的双亲都已不再人世,其余亲戚不在京城,此次成婚无非就是邀请一些朋友和往来大臣罢了。
能来的人,无论定在何时都会抽身前来;不愿来的人,哪怕再早告知,都会想办法婉拒邀请。
“九月初九吧,听起来也还不错,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加紧筹办大婚之事。”文惜月平静应道。
毕竟这桩婚姻算是定远侯府和李府的大事,涉及两家人的颜面,该准备的东西和仪式都不能少。
萧晏算了算,若这些天全府齐心准备此事,倒是也能将大婚备好,只是……
他有些犹豫:“可九月初九,并不是吉日。”
“和我成婚的日子,就是吉日。”文惜月坚定说道。
萧晏听到这句话后,心中莫名被打动了一下,泛起几分波澜。
文惜月看了萧晏一眼后,将刚才买的布料直接塞到他怀中:“这些东西本就是带到你府上的,你自己带回去吧,省得我等会还要再去一趟。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不要再撞到人了。”
说完,她便直接离开了此处。
萧晏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一时颇为感慨,他的这个夫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和皇帝商量完要事的崔相国,刚回府没多久就听下人禀告了今日在锦绣阁的闹剧。
崔敬看着池中的鱼神色平静,但眼中却流露出一抹阴沉之色,心中已然打算亲自出手解决萧晏和文惜月的这桩婚事。
4. 长公主
锦绣阁的事情过后,文惜月就很少外出了,明枪暗箭总是防不胜防,在李府里待着总是会好一些。
而且明显可以看出的是,自从她和萧晏定亲的消息传出,针对李肃的弹劾很快便少了许多,大家的目光似乎转向了定远侯府,但至今还没有人出手。
和一路打拼出来的李肃不同,定远侯是开国将军的显贵封号,就连宫中都要礼敬三分,虽然因为萧洪的事让京中对定远侯府避而远之,但终究鲜少有人敢主动挑衅侯府。
朝中气氛微妙,文武百官各怀心思,揣度着圣意,许多事都仿佛悬而未决般,让人有着难以安稳之感。
文惜月心中一直想着近来的这些事。
既然父母已经离世,为何朝中还要针对她,难道是为了迎合某种趋势吗?
那天晚上文惜月没有被杀,是因为她侥幸逃过一劫,还是她本就不在刺杀计划里?
文惜月总觉得,这件事仿佛一张巨大的棋盘,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每个人都是棋盘之上的一颗棋子,她的父母是最先被击杀的两颗棋子,宣告着这场棋局的开始。
可是……棋局的目的,到底在于什么?
执棋人,又是哪两方?
文惜月没有答案。
与此同时,崔相国想好了计划。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带着相府的人去了一趟兵部。
崔敬一见到萧晏,便笑着慈祥说道:“许久不见贤侄,如今你战功赫赫,而且还即将成婚,老夫心中甚慰啊!”
萧晏一猜便知,今日这崔相国肯定来者不善,但表面上两人还是要相互客套着,不能失了基本的礼数。
“崔相国过誉了。”萧晏立刻行礼,温和说道:“不知相国来访,在下有失远迎。还请相国移步于屋内,我也好敬您一杯茶。”
此时,崔敬和萧晏正在兵部的大堂中,周围有许多往来之人,两人的对话可以被大家清楚地听到。
“贤侄客气了,我不过是来看看你而已,不用专门去屋内。”崔敬爽朗说道,但下一秒,他便露出为难的神情:“只是……今日我来,确有一件棘手之事。”
崔相国明显就是想当众说话,萧晏顿时开始警惕起来,但语气依旧温和:“何事让相国烦心?不知我可否为您分忧?”
崔相国叹了口气:“前一段时间听闻你要成婚了,我便想着要送你一些东西作为贺礼。于是,我就去翻找了你父亲当时出事之后留下的一些遗物,想要从中挑选几件有意义的送给你,可这一翻竟发现了一件大事。”
与此同时,这附近驻足了一些好奇的兵部之人,假装有事停留在此,但实际上都在偷听崔相国和萧晏的对话。
见到周围聚了一些人,崔敬这才惋惜地继续说道:“我看到了一封你父亲的亲笔书信,上面写着早已为你定下了婚事,是和梁骁将军的女儿成婚。梁骁当年为国捐躯,是你父亲的战友,你父亲为了更好地照顾友人之女,于是便想让梁家姑娘成为定远侯夫人。”
此话一出,周围刹那间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知道,萧晏即将和文惜月成婚,现在竟然又来了一个梁家姑娘的婚事?
萧晏眼中闪过一抹寒意,他这下知道崔敬今天来的目的了。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以前从未定过婚事,父亲也绝不可能瞒着他做出这种决定,整件事一定是全是崔敬编造的。
见到众人无言,崔相国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如今已和文家女子订婚,这才如此为难。一边是你父亲的临终嘱托,一边是你这里和别人的婚事……”
说到这里,崔敬自责道:“唉!此事主要也是怪我,是我太过悲痛,一直没敢整理你父亲的遗物,这才没能及时发现这件事,不然也不会让事情变成这样。”
萧晏神情平静,直视眼前人说道:“可是父亲从未向我提及此事。”
“他从未提起吗?可能是你父亲另有打算吧。”崔丞相不慌不忙地说道:“为了确定此事,前几日我还专门修书一封问了在沧州的梁家夫人,昨日得到回信,夫人说确有此事,并且梁姑娘因此一直待字闺中。”
“对了,这是你父亲留下的信,你可以拿去看看。”说着,崔敬将一张发黄的信纸递给萧晏,神色悲伤。
萧晏接过信纸看了一眼,确实是父亲的笔迹,但京中能人甚多,有会模仿笔迹的人并不罕见,一张信纸并不能说明任何事情。
但他还想知道崔敬的更多想法,缓缓问道:“确实为难,依崔相国来看,我现在应当怎样做比较好?”
文惜月本来在李府中和李夫人说话,但这时一个前来报信的下人说,崔相国带着相府的几个人去了兵部。
那一刻,文惜月立即意识到崔敬要对萧晏不利。
她毫不犹豫地起身,迅速往兵部的方向而去,哪怕只能她帮到萧晏一点,那也是好的。
李夫人拦不住她,只好让李娴跟着文惜月一起去,这样就算是有李府的支持了,大家也不敢随意欺负文惜月。
刚到兵部门口,她们两人就看到有一些人围在那里,小声地窃窃私语道:“萧世子这下该怎么办?刚刚定下婚事,结果又多了一个父亲选好的未婚妻子,这选哪个都不合适啊。”
文惜月皱了下眉,这是怎么回事?
但她没有多想,直接走入兵部,围观的人看到文惜月来了,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方便她进去,也方便他们继续看这场戏。
李娴也顺势跟了进去,心中有些紧张。
萧晏本来正等着崔敬的回答,并暗暗思索着应对策略,但一抬眼看见文惜月走了进来,他心中莫名慌乱了一下。
他怕文惜月误会,也怕她听信了崔敬的话,毕竟两人并不熟悉,谈不上信任。
崔敬看到萧晏突然变化的神情,疑惑地转头看去,结果刚好对上了文惜月的视线。
他倒也不惧,主动说道:“文姑娘来得正好,我刚想商量此事呢,现下定远侯世子有两桩婚事,一桩是和文姑娘的,另一桩是和定远侯已故战友之女。我们正在想办法解决,不知姑娘有何看法?”
文惜月走到了萧晏身边,和他一起面对着崔敬。她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反问道:“崔相国意下如何?”
崔敬看到这并肩而立的两人,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平静。
他负手而立,声音沉稳:“事已至此,好在现在仍来得及挽回,老夫觉得还是应该不负定远侯所托,将梁家姑娘接入京中成婚。至于文姑娘……”
崔相国有些诚恳:“老夫可以出面,为你在京中另选几位合适的男子,一定帮你再找到一桩好姻缘。”
文惜月沉默一秒,语气有些坚定地说:“京中自然有很多合适的男子,可我与定远侯世子两情相悦,感情已深,这绝非其他男子可以随意替代。”
文惜月不知道萧晏那边事情的真假,她也不能擅自做定远侯府的主,只能从情意方面入手,同时也是想告诉萧晏,她此时是站在他这边,会尽全力地帮他。
萧晏听到文惜月说两人感情已深时,心中确实惊讶了一下。
但他也借着这话头,对崔相国说道:“我与惜月情投意合,绝不会另娶他人为妻。至于梁家的事,我会亲自安排其他婚事,不劳相国关心。”
崔敬确实没想到萧晏和文惜月会有感情,他以为这两人只是联姻,目的在于联手害他。
毕竟当了宰相多年,崔相国的反应极快,从容地劝说着:“这不仅仅是婚事,更是定远侯的嘱托,若是我不能完成,只怕会夙夜难安啊!如此传出去,只怕众人会责怪世子为情而负义。”
崔敬想了想,又为难说道:“实在不行,那便还有一个办法,这……只能委屈文姑娘成为妾室,梁将军之女为侯府正妻。”
萧晏一听,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我只会娶惜月一个正妻,还请相国慎言。”
崔敬还想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清脆响亮但不失沉稳的女声:“照顾朋友女儿,认她为义妹即可,何必要娶她为妻?”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此人看去。
这!?
竟然是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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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众人愣神的时候,旁边一个公公声音嘹亮喊道:“长公主驾到!”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所有人纷纷跪地行大礼,文惜月和李娴也跪在地上,兵部尚书、崔敬和萧晏则低头行抱拳礼,兵部瞬间一片寂静。
长公主是陛下的长姐,脾气向来不好,性子阴晴不定,当朝的几位王爷都没人敢惹长公主,何况是臣子?
崔敬此时心中满是疑虑,长公主怎么来了?
长公主身着华服,目光扫视众人后,坐到了兵部大堂的主位上:“本宫方才路过此处,偶然听到了这桩荒唐事,便想着进来看看。定远侯世子应该不会怪本宫多管闲事吧。”
萧晏迅速回答:“微臣不敢,家事叨扰长公主,是微臣之罪。”
长公主轻笑一下,半倚在座椅上,语气随意:“既然想照顾梁家,那便收梁家女子为义妹,平时多送些金银细软给她,来日成婚按定远侯府嫁女的规格来办,这样不就好了?”
崔敬开口道:“可……”
长公主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冷冷打断他:“定远侯世子和梁家姑娘并无情意,于女子而言,在这样的婚姻里蹉跎一生,和折磨有何区别?莫非崔相国觉得,强行结成的这桩婚事,就算是照顾了吗?”
“微臣不敢。”崔敬低着头应道。
长公主的视线扫过跪地的官员,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这么一桩小事,竟然让整个兵部都不做事了,在这里议论纷纷,这就是我们朝廷的官员吗?只怕是连学堂中的孩童都比不上吧!”
她冰冷问道:“兵部尚书何在?”
兵部尚书心中一惊,但还是硬着头皮出声应道:“微臣在此。”
长公主质问道:“你平时就是这样管理兵部的吗?”
兵部尚书立即跪地:“微臣知错,今日一定严惩兵部众人,明日写呈文送到长公主府中,还请长公主恕罪。”
长公主倒也懒得理兵部的这些事,将目光重新落到不远处这些人身上:“今日之事就算是解决了,你们可还有异议?世子?文姑娘?李姑娘?还有你,崔相国?”
她云淡风轻地将这些人一个个点了遍。长公主算是将此事下了决断,自然没人敢有意见。
文惜月和萧晏对视后,应道:“没有异议。”
李娴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到,急忙说道:“我也没有异议。”
崔相国虽然心中不悦,但还是应着:“一切听从长公主安排。”
长公主再次看了一眼萧晏和文惜月,露出笑意,缓缓说道:“你们的这桩婚事,本宫很感兴趣,到时候记得给本宫发请帖,我一定前来观礼。”
萧晏:“是,能有长公主莅临,实乃定远侯府之幸。”
此时,文惜月和萧晏都心知肚明,这句话不仅仅是要请帖,同时也是一种支持。等于这桩婚事有了长公主的认可,这下京中自然不会有人敢明着阻拦了。
长公主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但经过崔敬身边时,长公主突然停住了脚步,看着他意味深长地开口道:“崔相国,您看起来又老了许多,当真是为国事操劳啊。”
崔敬只是弯腰行礼,平静应道:“为陛下分忧,是老夫之责。”
长公主冷哼一声,随后大步向外走去,刚刚的太监高声喊道:“长公主起驾!”
“恭送长公主。”兵部齐声说道。
长公主一离开,所有人立刻散去,各司其职,不敢多在此停留,生怕她再次回来看到兵部的混乱。
崔敬知道今日是自己输了,他也没再说客套的话,直接转身向外走去,心中谋划着很多事情,一时有些烦乱。
此时,萧晏和文惜月心中都有着疑虑,长公主今日为何要帮他们?
两人过往的经历里,都从未和长公主有过交集。
就在崔敬离开的时候,跟着他一起来的相府下人也纷纷向外走去,文惜月突然被其中一人的身影吸引了注意。
这个人……
似乎和她那晚在巷子中看到的黑衣人,有着相同的身形?!
5. 大婚
“崔相国请留步!”文惜月突然开口,喊住了崔敬。
萧晏疑惑地看着文惜月,崔敬也同样不解,但停下了自己的步伐,看向这位文家孤女。
文惜月表现出真诚的样子:“父亲说过,在他刚入朝为官时,相国曾经照拂过他。如今我即将成婚,届时定会将请帖送至相府,还请相国能百忙之中前来观礼。”
崔敬不知道文惜月为何如此要求,他眼中闪过一抹犹疑后,慈祥笑道:“这是自然,你父母的事也是我心中之痛,萧家和文家的长辈都和我是故交,于情于理我都应前去观礼祝贺,并且备上足足的贺礼以表老夫的心意。”
文惜月行礼温婉说道:“我在此替定远侯府多谢相国了。”
她的视线故作不经意地扫过后面的人,在那个身形相似的下人脸上停了一秒,记住了此人的模样。
崔敬不动声色地又打量了文惜月一眼,随后点了点头,大步离开了此处,心中满是疑虑。
萧晏微微皱眉,和文惜月四目相对。
文惜月主动对他说道:“我们去屋里说话吧。”
萧晏此时注意到旁边的李娴,犹豫一下,不知道文惜月说的“我们”有没有包括李娴。
文惜月看到了萧晏的目光在李娴身上停留片刻,开口道:“没事,李娴是我们自己人,所有话她都可以听。”
“还是算了吧,我很自觉的,平时爹娘谈话时我都会走开。”李娴轻松说道:“你们随意聊吧,我在兵部这里逛逛,难得进来一次,顺便看一下这里和刑部有何不同。”
说完,她便直接离开了此处,不让文惜月和萧晏为难。
文惜月不想让李娴久等,打算和萧晏快点将今日之事说清楚。两人走到了屋里后,萧晏顺手关上了房门。
文惜月为自己的举动说明着:“方才我看见相国身后的下人中,其中一人和当时刺杀我爹娘的人有着相同的身形,所以才借着和相国说话的机会,看清那人的样貌,以后说不定可以从此人入手。”
萧晏应道:“嗯,知道了。”
文惜月想起之前与萧晏的约定,道歉着说:“不好意思,刚才我有些着急,所以没和你商量便直接行事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萧晏语气难得很温和:“无妨,你不用和我道歉。我之前的意思主要是让你遇到事情要想着和我说一声,能商量便商量,倘若来不及商量的话,你自己完全可以做决定。”
文惜月倒也理解他:“好,我心中有数了。”
“关于今日之事……”萧晏怕文惜月误会婚约的事情,解释说道:“我以前对于梁家的婚约从不知情,我父亲不可能擅自为我定下婚事,所以整件事应该都是崔相国编造的,根本不存在另一个婚约。”
萧晏继续说道:“至于梁家那边,我会派人再去打探一次情况。梁骁将军确实是我父亲的已故战友,无论如何定远侯府都应该对梁家施以援手,所以我会给他们送去一些财物。”
“反正是定远侯府的东西,你自己随意处置,我不会插手这些事的。”文惜月觉得自己和萧晏的婚事只是为了完成报仇,她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去管侯府的事情。
而且,哪怕萧晏当真与梁家有婚约,她也不会介意,只要扳倒崔相国之后,萧晏想和谁成婚都可以,文惜月并不关心。
萧晏平静说道:“我觉得还是和你说一声比较好,毕竟我们要成婚了,关于侯府的事包括财物往来,你都有知道的权利。”
文惜月之前根本不认识萧晏,也不知道他的性子。如今看来,他的为人应该挺不错的,似乎很为她考虑。
她想了想,应道:“好吧,我知道了。要是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说完,文惜月便转身想要离开,毕竟李娴还在外面等着,文惜月不好晾着她太久。
“文惜月。”萧晏叫住了她。
“嗯?有事吗?”文惜月回过头看向他。
萧晏沉默片刻后,开口问道:“你……相信我吗?”
文惜月笑了一下:“我当然相信你,倘若我对你连信任都没有,我又何必找你成婚?”
萧晏认真说道:“多谢,以后我也会完全信任你的。”
看到萧晏一直站在原地,文惜月试探性地问道:“你还有事吗?”
“没事了。”萧晏客气说道:“我送你到门口吧。”
文惜月随意地说道:“一共就这几步路,送了和没送也没区别,你还是止步吧,下次我给你一个送我回府的机会。”
“……好,那我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了。”萧晏勉强应道。
“不用言谢。”说完,文惜月便转身大步向外走去,找李娴去了。
萧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内心再次暗暗感叹着,自己的这位夫人确实不是一般女子啊。
虽然李娴没有主动询问,但文惜月回去后,还是将刚才与萧晏的对话全部说给李娴听了,她不想瞒着自己的朋友。
可能是出于对长公主的惧怕,兵部没有任何人敢对外透露关于今日发生的事,崔相国也没有再提。此事就这样过去了,完全没有达到崔敬的预期。
并且,自从那日之后,长公主府的人便时常送些东西去定远侯府,有金银珠宝,也有绫罗绸缎,明摆着就是表现长公主对这桩婚事的大力支持。
文惜月和萧晏私下也曾互相问过,但两人都表示,之前和长公主从未有过来往。
若是有人阻拦婚事,文惜月和萧晏反而不担心,因为这说明这桩婚事会破坏他人的计划,应该是件好事,但长公主这样……倒显得两人的婚事正中她的下怀了,所以她才极力推动。
在这个棋局上,长公主的目的又会是什么?
文惜月和萧晏现在看不透这些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两人联手总会比一个人独自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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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好一些。
一个月很快便过去了,时间来到了九月初九,期间再也没有任何异动。
在暗流涌动的京中,定远侯府的婚事像是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块,惊起一圈圈涟漪。
十里红妆,整整齐齐的数十辆车马从街中穿行而过,鸣乐声传至街头巷尾,鞭炮不断,颇有浩大之事,撑起了定远侯府应有的排面。
文惜月化着精致的妆容,凤冠霞帔,用圆扇挡在面前,在李肃夫妇的陪同下,坐进了八抬大轿之中。
萧晏一袭红衣喜服,骑在最前方的金鞍白马上,看起来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模样。
长公主果真前来观礼,她宛如回到自己家般,自然地在定远侯府四处热情交际着,但大家看到她心中都不免有些害怕。
崔相国也来了,带了不少贺礼,他应付完来往客套的大臣后,站在不远处平静地看着文惜月和萧晏的大婚,一言不发。
朝廷女官来了不少,只要被发了请帖的女官,几乎都有到场,她们是作为文惜月的娘家人给她撑场面。
拜天地、拜父母、拜夫妻。
萧晏和文惜月的双亲都已离世,两人将四个牌位摆在桌上,庄重地拜向父母的灵位,仿佛爹娘就坐在桌旁一般。
夫妻对拜结束后,礼便成了。
文惜月在旁人的带领下,去了定远侯府的婚房之中,萧晏则留在席间交际。
天色渐渐暗了,屋内燃着红烛,倒也算是灯火通明。
文惜月独自坐在屋里,并不在意礼节,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糕点后,便坐在桌边一边看书一边吃着。
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看一会书。
自从父母出事后,文惜月便被许多事分了心,读书的时间少了很多,她下定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学业不能荒废。
再过两年她必须科考成功,当上女官。
大婚之上的宾客逐渐散去,觥筹交错声和谈话声逐渐小了,喧闹的府院慢慢变得寂静。
走入屋内,萧晏看到文惜月正坐在桌旁,身穿一袭红衣,桌上摆着摊开的书,她看得很认真。
或许是脚步声惊动了她,文惜月抬头看向来人,和萧晏视线交汇。
两人身着喜服,现在……就算是夫妻了。
文惜月和萧晏,甚至一个多月前根本都不认识对方,如今也算不上多熟悉,就这样成为了一对夫妻。
两人对视片刻后,萧晏拿出了一包糕点,放在文惜月面前的桌上:“你应该没吃晚饭吧,这些糕点先拿去吃,等会我再让厨房给你准备一些吃食。”
“我自己也准备了糕点,刚才已经吃完了。”文惜月语气有些轻松,又补了一句:“我不会让自己受饿的。”
萧晏听到她的话,眼中有些笑意:“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
文惜月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应道:“以后你会更了解我的。”
6. 新婚夜
萧晏看着她干净的眼眸,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出神。
等他回过神时,有几分不自然地避开了她的视线,看向了桌面的书,找了个话题问道:“你在看什么书?”
文惜月喝了口茶水,应道:“科考的书,最近很忙都没去书院听课,只能自己看书了。”
萧晏打趣道:“文姑娘当真勤奋,新婚夜都在看书。”
文惜月温和应道:“世子过誉了。”
萧晏笑了一下,走到窗边将半掩的窗户关上,以免被人窥见屋中之景。
房中红烛摇曳,文惜月和萧晏穿着大红喜服,两人坐在屋内,一时无言。
在沉默中,文惜月继续低头看书,萧晏为了给自己找些事做,随手从不远处的书架上也拿了一本书,翻看起来。
两人故作看着手中的书,心中都莫名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心思都没在书上。
新婚之夜,屋里只有书页翻动声,倒也有种琴瑟和鸣的书香世家之感。
许久过后,文惜月最终还是先开口了,打破了屋内的安静。
“你……想同房吗?”她抬眼看向萧晏,犹豫后问道。
之前她一直都没想到这件事,所以在和萧晏的约定中,也没提及此事。直到昨晚,教习嬷嬷教她婚后同房之事时,文惜月才突然意识到了这件大事。
萧晏顿时愣了一下,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整个人突然有些慌张,不知该怎么说这种事。
他询问着她的想法:“你……愿意吗?倘若你不愿意,我们就先不同房。”
但萧晏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这桩婚事本就是为了完成报仇而进行,以后应该就和离了,两人应该也不会同房吧。
他其实很早就想到此事了,但不知这种事该怎么和文惜月这个女子沟通,所以一直都没有提到同房。
此时气氛确实是不自然,文惜月没有细想萧晏的话,也没和他对视,垂眸说道:“我现在……没有这个想法。”
萧晏不想她有负担,语气轻松地说:“无妨,这又不是什么必须的事,我本来也不会为此事烦心。”
“多谢。”文惜月看向他真诚说道
萧晏突然想起一事,叮嘱道:“最近府里新添了一批下人,虽然都是李夫人挑选过后送来的,但难免有疏漏之处,我明日便着手将这些人的底细再查一遍。这些天除了府里原有的下人之外,其他人你留个心,不要完全信任他们。”
文惜月点了点头,说道:“这些天我们先在一个房间里住吧,否则我怕有人传出去,说我们夫妻感情不和。”
说着,她环顾着屋子,这里只有一张床,但对面有一张较小的竹榻,搬去上面的小桌后,应该可以睡下一个人。
文惜月主动说道:“这是你的家,你应该要住得舒适。你睡床上吧,我去竹榻休息。”
萧晏却站起身,直接往竹榻走去:“如今我们已经成婚,定远侯府也是你的家了。还是你睡床上吧,军中多睡狭小硬床,我已经习惯了,竹榻很适合我。”
说实话,萧晏对待文惜月确实有几分怜惜,她一夜之间变成孤女,在暗流涌动的京中艰难求生,想来应该过得很辛苦。
他也是失去双亲的人,所以能够体会这种悲痛和无助。
但萧晏再不济也是定远侯世子,一生都会衣食无忧,可文惜月若是没了李肃一家庇护,再加上崔相国的暗中施压,只怕她真的难以在京城生活了,只能被迫离开这里。
文惜月知道他的好意,再次真诚道谢:“谢谢你。”
“这些都是小事,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萧晏笑着说道:“你之前对我可不是这样礼貌,怎么成了婚突然生疏了?”
文惜月有着一抹笑意:“我之前对你怎么不礼貌了?”
萧晏叹了口气:“每件事都非常不礼貌。”
他说着话,同时将竹榻上的桌子搬下。文惜月把床上的一个枕头递给他,但这时两人突然发现,屋里只有一床被子。
文惜月问道:“要不让下人再拿一床被子吧。”
萧晏不希望下人多想,拒绝道:“算了,今晚我盖喜服睡吧。反正现在是九月,天气不太冷。”
文惜月想了想:“嗯,倘若你冷的话,我身上这件喜服也可以给你盖。”
萧晏将枕头放到竹塌上后,似乎想起一件事:“现在……屋外有往来的下人,我们做戏要做全,省得被人猜疑。”
“嗯?”文惜月不解问道:“我们还要做什么戏?”
萧晏不知该如何将此事说出口,眼神有些躲闪,一言不发地走到床边,深呼吸一下后伸出手开始摇床。
听到床晃动声音的瞬间,文惜月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看向一旁的地面,无言片刻后,她主动走上前帮他一起摇着床。
屋里屋外一片寂静,只有木床晃动的声响。
摇了许久后,文惜月的手有些酸,小声问道:“可以了吗?我想休息了。”
萧晏有些心虚,难为情地说:“再摇一会吧,不然他们还以为我的能力不足。”
文惜月觉得他爱面子,咬着牙说道:“萧晏,你最好真的能有这么久。”
萧晏莫名有着奇怪的胜负欲,语气坚定地说道:“我可以更久。”
文惜月疑惑问道:“你……和别人同房过吗?”
萧晏怕她误会,立刻应道:“没有,绝对没有,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文惜月更疑惑了:“那你怎么知道自己的能力?”
萧晏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反正就是会知道。男子的事情,你还是少问。”
他有时候真的接不上她的话,文惜月明明是文官之女,说话怎么比他一个武将还直接?
又摇了很久,终于结束了。
文惜月很疲惫,现在只想去睡觉。
萧晏倒也贴心,将屋中的屏风打开,挡在中间,像是将屋子一分为二般:“你换衣服吧,早点休息。”
文惜月没有推辞,脱下喜服和里衣,卸下发钗,用一旁的清水洗净妆容后,她换上了干净的寝衣,准备睡觉。
睡前,她将自己的喜服挂在屏风上,对着那边的萧晏说道:“我把衣服放在这里,你若是冷了便拿去盖吧。”
“好。”萧晏应道。
屋里吹灭蜡烛后,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四下无声。
虽然这里是陌生的环境,但文惜月今日已经很劳累了,很快便沉沉睡去。
躺在竹榻上的萧晏盯着屋顶看了许久,不知为何迟迟难以入眠。他转过头,安静地望着屏风上搭着她的婚服,思绪复杂。
次日天刚亮没多久,文惜月便醒来了。
如今定远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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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没有长辈,她自然也不用去拜见公婆,但文惜月已经习惯早起了,换上寻常穿的衣服后便坐在屋内看书。
她没有擅自出去,担心被门口的下人看见屋内的布局。
萧晏昨夜虽然睡得很迟,但起得依然较早。
他换完衣服后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出门,突然听到屏风那半边传来了翻书的声音,于是试探地问了一句:“你醒了吗?”
“嗯,你可以搬走屏风了。”那边传来了回答声。
萧晏将屏风移开,看到文惜月已换好平时的衣裳,此时正坐在窗边安静看书。
日光透过窗纸照入屋中,此时周围已一片明亮。
萧晏看到她看书的样子,心中有些震惊,不禁暗暗感叹了一句:她真是好学。
他不想文惜月拘束,开口说道:“你不用这么早起,定远侯府没有繁文缛节,你在这里可以住得随意些。”
文惜月将书放下,站起身松了松筋骨:“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萧晏将竹榻上的木桌搬回原位,并且将枕头和换下的寝衣都放到了床上,还将床故意弄得有些凌乱。
文惜月觉得好笑:“你这些都是哪里学的?”
萧晏满意地看着床,应道:“军营里也有人成婚,他们都是这样的。”
他又环顾屋里一圈,确定没有破绽后,对文惜月说道:“府里应该做好早饭了,我们出去吧。”
文惜月想了想,说道:“我们应该先各自沐浴一下吧。”
萧晏不解:“为何要沐浴?”
“这……”文惜月故作冷静地说:“我们昨晚是新婚夜,中途没有叫过水来清洗,早上应该要沐浴吧,不然是不是不太干净?”
萧晏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道:“好,我现在吩咐下人去打水沐浴。”
但他也有些好奇,笑着反问道:“你这些都是哪里学的?”
“教习嬷嬷教我的,我学了很多东西。”说着,文惜月从上到下打量了萧晏一眼,没再说下去,但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她整个过程其实都已经知道了,理论知识丰富,只是没有实际完成而已。
萧晏被她的目光看得不自然,甚至有些想再披一件衣服了。
沐浴过后,两人一起吃了早饭,这算是文惜月和萧晏此生一起吃的第一顿饭。
李夫人担心文惜月在定远侯府吃不惯别家的口味,还专门从李府派了个厨师来侯府帮忙做饭,生怕文惜月过得不好。
在宁静的清晨里,侯府侍女们井然有序地忙碌清扫着府院,门口几个小厮准备着马车,等会要送萧晏去兵部。
偌大的定远侯府随着这场婚事结束,变得不再冷清,逐渐变得热闹起来,有了生活气息。
这次成婚有九日的婚假,萧晏今日只是去兵部交代一些事情,很快就可以回来。
文惜月送他到门口,表现出新婚妻子的不舍和深情,当着许多下人的面,对萧晏温柔说道:“夫君路上小心,早些回来。”
萧晏没想到她突然演这么一出,心中觉得好笑,但依然配合地说道:“好,我去去就回,定不让夫人久等。”
可他走到马车后,回头想和她挥别,却发现文惜月已经大步回府了,根本不在意他这里的情况。
萧晏看着文惜月的背影,沉默了一秒,暗暗心想道:她好绝情。
7. 熟悉
从兵部回来后,已经接近午时了。
萧晏刚走入府中没多久,宫中便来了几个公公前来宣读圣旨。
圣旨很长,大多是一些祝贺之词,主要目的无非就是告诉萧晏,如今他就是定远侯了,可以享有定远侯的全部权力,包括正式获得镇西军的兵权。
一旦西北战事再起,萧晏就是统领这支军队的镇西将军。
圣旨之外附有一道皇帝口谕,意思是文家命案会成为刑部最重要的案件之一,皇帝很重视此事,让文惜月放心。
这些公公还带了很多皇帝赐下的贺礼,可以堆满大半个库房了,给人感觉萧晏仿佛圣眷正浓般。
可萧晏心中却隐隐有着不安,父亲戴罪离世,皇帝怎会对定远侯府多加照拂?
接过圣旨后,萧晏和文惜月跪谢圣恩。
金秋九月,明媚的日光总给人一阵暖意,在府中无事的午后时光,显得慵懒清闲。
萧晏和文惜月一起吃过午饭之后,便在屋中休息。
文惜月没有午休的习惯,只是坐在桌旁安静地看书,萧晏看似在练字,但心中却一直揣度着圣意。
皇帝需要武将平定天下,但也提防着武将功高盖主,历朝历代皆是如此。萧晏心中有数,定远侯掌管镇西军,自然难逃皇帝的猜忌。
可如今天子的照拂之举……是在让萧晏安心?还是有意敲打萧晏,让他知道定远侯府的一切都需要仰赖圣意,做事要安分守己?
文惜月看完这本书后,看到萧晏正在练习书法,而且似乎很专心的样子,就连她站起来了都没注意。
她走过去笑道:“你竟然还会练字?”
萧晏被文惜月的声音唤回神,放下笔故作轻松地应道:“这是什么意思?武将就不能练字吗?”
文惜月看了一眼他的字,评价道:“当然可以,你的字写得很好看。”
萧晏笑了一下:“夫人谬赞了。”
这时,一阵风从窗中吹过,吹乱了桌上的宣纸。萧晏皱了下眉,走过去将窗户关上,然后整理着桌面。
看到窗子关上后,文惜月沉默片刻,突然问道:“现在……你可以和我说说定远侯和崔相国的事了吗?”
萧晏整理的动作停滞了一下,随后抬眼看向她反问道:“你知道多少了?”
“之前关于你的事情,是李娴告诉我的,她偶然听到了她父亲和你的对话。等我们定下婚事后,李世伯才正式和我说定远侯的事。”
文惜月继续说道:“世伯说,永济仓着火那夜,崔相国的手下曾以清点军粮为由,约定远侯在粮仓见面。等侯爷离开仓房不久,永济仓便燃起大火,根本来不及扑灭。再后来,定远侯就被陛下定了看管不力之罪。”
萧晏听完后,平静应道:“嗯,基本上也就这些了。在粮仓着火次日,崔相国的手下就遭刺杀导致身亡,再也没人能证明崔相国与永济仓之事有关。我父亲做事向来谨慎,曾多次嘱咐我注意粮仓安全,他绝不可能有如此疏忽,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文惜月问道:“你现在的追查方向是什么?”
萧晏没有隐瞒,回答道:“虽然那人已经离世,但在他的驿站房间里搜到了一个空信封,信大概已被烧去,可信封的封口处有半枚章印,这是个可入手之处。永济仓烧毁后,我在灰烬里找到了一些不明物体,已暗中交给刑部专人去查,可能也和人为纵火有关。”
“你为何会相信李世伯?”文惜月对此一直很不解,萧晏久居西北,此次回京不过半年,可他竟然会将如此隐秘之事对李肃全盘托出,实在令人好奇。
就连李肃都没想到,萧晏对他会有如此信任。
萧晏将刚才练字的纸收好,平淡说道:“我父亲去世前,给我留下了一份名单,上面有着六位朝中大臣的名字。父亲说,这些人是他的故交,都是忠厚正直之人,我可以全然信任他们,其中就有李尚书的姓名。”
“原来如此。”文惜月喃喃自语道。
萧晏问道:“你呢?关于文家的案子,你打算怎么查?”
文惜月思索后,条理清晰地答道:“我爹娘的事情似乎是由前朝的绍炀皇后而起,刑部如今将文家书房封住了,避免破坏案发之地,等百日后封条打开,我会回家一趟,将我爹娘的手书和关于绍炀皇后的史料拿出来研究一番,可能会有所启发。”
她微微皱眉,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我还要想办法查一下崔相国身边的那个下人,最好是能找机会去一趟相府,但我现在还没有想到合适的理由。”
萧晏想了想,说道:“其实,我倒是有一个可以进相府的借口。”
文惜月立刻欣喜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
“我们明日再去,今日太仓促了。”萧晏打断了她的话,直接将自己的话接上去。
他非常清楚文惜月对于复仇的迫切,因为曾经的他也是这样的,一刻都不想多等。
文惜月有些心虚,眼神飘向一旁紧闭的窗户,故作理性地分析道:“我本来也想明日再去,今天是我们新婚第一日,现在去相府太刻意了,不合适。”
萧晏看着她嘴硬的样子,眼中有着些许笑意。
他没有说破,只是轻松说道:“我带你去府中走走吧,让你熟悉这里的环境。若是你想改府中的一些布局,大可随意去做,就把这里当做是你的家。”
文惜月应了一声:“好。”
萧晏又说:“还有,我让人送了一批木材过来。等我们逛完府院后,我会亲自加固一下你的床。”
听到这句话后,文惜月整个人愣了一下,甚至语塞了:“你……”
萧晏总是不太好意思和她谈论这种话题,看向一旁故作平淡地解释道:“我们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床加固,这样大家就知道床不会再发出声响了,我们以后就都不用再摇床了。”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文惜月顿时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萧晏反而不解了:“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文惜月再次心虚,打开房门说道:“没事,我们走吧,我很想熟悉侯府了。”
萧晏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但没再说什么,和她一起向屋外走去。
侯府很大,有着许多院落,但除了萧晏和文惜月所住的主院,其他地方基本都无人居住,园林景色看起来有些荒芜。
自从萧晏母亲离世后,萧晏和父亲便久居西北边境,很少回京,自然也没人用心打理侯府。
萧晏走在文惜月身边,和她介绍着府中各处,文惜月根据府院的情况,在心里默默记着需要修缮的地方。
走到一个宽敞的院落门口时,萧晏突然停住了脚步,没有走进去。
他的声音有一丝低落,嘱咐文惜月道:“这是我爹娘以前的院子,你不能改变此处的任何东西。除了这个地方和前面的祠堂之外,府中你可以随意修整,我都不会过问。”
文惜月理解他的悲伤,柔声说道:“好,我记住了。”
“这条路再往前走就只有祠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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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换条路,去其他地方吧。”萧晏觉得文惜月应该对祠堂没有兴趣,她成婚只是为了复仇,没有想和他成为真正的家人。
文惜月沉默一秒后,却主动说道:“带我去祠堂看看吧,我想祭拜你的父母。”
萧晏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嗯?”
文惜月笑了笑,说道:“今日是我们新婚第一天,我本该给你的父母奉茶,现在既然做不到了,我理应去祭拜他们。”
萧晏有些惊讶:“真的吗?”
文惜月以为他不想带她去,急忙说道:“你若是不愿意,那我就不去了,没关系的。”
“我自然愿意。”萧晏立即说道:“我带你进去。”
两人走入祠堂,此处点着许多蜡烛,地面一尘不染,应该是有下人每日精心打扫。
萧晏从一旁取了六支香在蜡烛上点燃后,分出三支递给文惜月。
他走到父母的牌位前,恭敬地鞠了三个躬,认真说道:“儿子萧晏,昨日新婚礼成,今携妻前来祭拜爹娘。”
文惜月走到萧晏身边,同样朝着牌位三鞠躬:“儿媳文惜月,拜见萧氏父母。家中一切安好,望爹娘安心。”
萧晏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的话。
两人相继将香插入香炉之中,萧晏看着牌位前的缕缕青烟,沉默片刻后,对文惜月轻声说道:“走吧,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走出祠堂后,文惜月有些轻松,觉得自己尽到了这份责任。
她心情还不错,转头对萧晏随口说道:“要是以后我们和离了,你娶了新的夫人,你要记得和你父母说一声,祭拜的人已经换成新的儿媳了。”
萧晏没有应她的这句话,只是说道:“我们往右边这条路走,那边有很多新院落。”
两人走了一整个下午,才将侯府的每一处地方全部走遍。
文惜月很久没有走这么多路了,非常劳累,今晚肯定又能倒头就睡了。
萧晏习武出身,在外征战多年,这些路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回到主院后,他甚至都没休息就地将门口的木材搬入屋中,开始加固文惜月的床。
两人房门敞开着,所有人都能知道床被加固了。
文惜月坐在桌旁的椅子上,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吃着萧晏昨日带来的糕点,时不时点评着萧晏的木匠技术:“你小心点,不要把我的床弄塌了。”
萧晏看了一眼悠闲的文惜月,深呼吸后咬着牙说道:“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给我倒杯水喝吗?”
“你刚才也没说想喝水。”文惜月没有丝毫愧疚,甚至有些理直气壮,但还是站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萧晏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水,直接一饮而尽,随后继续艰难地加固木床。
许久之后,文惜月看着毫无美感的厚重床腿,面露难色地对萧晏说道:“下次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的木匠吧,不劳您亲自出手了。”
萧晏微笑着说道:“您的眼光太高了,城中木匠只怕没人能满足要求。”
“有的人就是这样,自己做不到的事,就说别人也做不到,真是令人不齿。”文惜月看向萧晏,温婉地补了一句:“我不是在说你,只是突然有感而发。”
萧晏再次猛地深呼吸了一下,感觉胸口有些发闷。
第二天上午,崔相国下早朝回到府中,刚喝了几口茶水后,门口的侍卫就前来禀告:“大人,定远侯夫妇前来求见。”
崔相国眉头紧锁,他都还没去找他们,怎么这夫妻俩总是来找他?
8. 登门
萧晏和文惜月站在相府门口等候,崔敬从府中走出来迎接时,映入眼帘的就是这夫妻俩并肩而立的样子。
两人看起来倒很是相配。
看到崔敬之后,萧晏率先开口,温和行礼说道:“晚辈拜见相国。”
“贤侄多礼了。”崔敬摆出慈祥长辈的样子,笑呵呵道:“哦不对,老夫糊涂了,如今你已是定远侯,老夫还要尊称一声侯爷才是。”
萧晏笑道:“我担不起相国的这声尊称,以后还请相国不必拘礼,随意称呼即可。”
崔相国觉得客套得差不多了,试探问道:“二位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萧晏和文惜月对视一眼,他走上前对相国低声说道:“确有一事相求,不知相国可否让我夫妻二人入府说话?”
崔敬眉头不经意皱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常,笑着说道:“自然可以,我本就想邀二位来府中坐坐,但一直没找到机会,担心二位忙于新婚之事,不敢前去打扰。”
文惜月温和说道:“初次登门相府,我们给相国带来一些见面礼,还请相国不要嫌弃。”
崔敬听到这话,视线向一旁看去,不远处的马车里似乎装了大半厢的东西,可谓是隆重至极。
“这……你们人来就好了,怎么还带了这么多赠礼?”崔相国此时确实感到一丝震惊。
“我们不知相国的喜好,只好多送一些,希望其中能有相国满意的东西。”文惜月笑着说道:“我们这次只跟来了两位小厮,还请相国请府中家丁帮忙,大家一起将东西搬入府中。”
不等崔敬同意,萧晏便对崔相国身后跟着的那些人说道:“辛苦各位了。”
崔敬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挥了下手,让那些家丁去帮忙搬东西。
“二位随老夫到府中一坐。”崔敬背对这文惜月和萧晏,神情淡漠,但语气温和慈祥。
文惜月和萧晏跟着崔敬入了相府,穿过连廊和园林,来到了宽敞的大堂之中。
侍女给他们倒完茶后,所有下人都离开了堂中,顺便关上了大门,让相国和定远侯夫妇可以单独说话。
“二位是何事相求?现在可以放心说了。”崔相国喝了口茶水说道。
萧晏开口道:“再过半个多月便是太后寿辰,陛下有意在宫外的皇家天泉山庄举办寿宴,据说……今年是由相国负责安排前去观礼的大臣名单,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崔敬点了点头,应道:“是,名单确实由老夫参与安排,侯爷有何要求吗?”
萧晏说道:“是这样,我早已听闻天泉山庄是陛下特意命人建造的游玩之地,有天然温泉流经,周围景色秀美,令人流连忘返。但朝中大臣可带家眷前往的名额不多,不知……相国可否行个方便,定下我和我家夫人同去?”
崔相国完全没想到,这二人专门前来,带了那么多见面礼,还神秘兮兮地专门入府谈话,竟然就为了这么小的一件事。
他愣了一下后,爽朗应道:“没问题,这自然可以,老夫等会便去草拟名单,此次天泉山庄之行定会有二位的身影。”
文惜月笑道:“多谢相国。”
“二位真是伉俪情深。”崔相国看了这两人一眼,表现出自责的样子说道:“老夫之前还欲将梁将军之女嫁入侯府,如今看来确实是大错特错了。老夫险些拆散了二位的良缘,心中真是愧疚不已啊。”
萧晏站起身说道:“相国之前也是为了完成我父亲所托,实乃用心良苦,若是因此让相国心中不安,那晚辈才是当真愧疚。”
文惜月看到萧晏站起来后,她也跟着站了起来。
崔相国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既然现在事情都说开了,以后定远侯府和相府之间要常来往,不要生疏了。”
“好,以后我们一定常来往。”萧晏缓缓说道。
文惜月行礼道:“我们没有其他事情相求,今日就不再打扰相国了。”
“嗯,”崔相国遗憾说道:“本该和你们一同吃午饭的,但我还有一些政事没处理,陛下催得急,今日便不留二位了,我们只好改日再聚。”
他总觉得这对夫妻不安好心,如今在对方目的不明的情况下,崔敬觉得还是少和这两人接触比较好。
崔相国亲自送萧晏和文惜月到门口,走在府中时,却突然迎面碰上了相国夫人陈氏。
陈夫人身体不好,很少在京中露面,一般不参与任何宴席,总是在相府中休养。
崔敬看到夫人的瞬间,心中闪过一抹犹疑,微微皱了下眉。
萧晏行礼道:“晚辈定远侯萧晏,携夫人文惜月,见过相国夫人。”
文惜月也行了个礼。
“文惜月……你可是翰林院文家的女儿?”相国陈夫人听到文惜月的名字后,目光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文惜月应道:“是。”
“原来是你啊。”陈夫人对文惜月看了又看,眼中有着说不出的情绪,似是喃喃自语道:“如今长这么大了,真好。”
萧晏和文惜月心中都突然泛起了一丝疑惑。
崔相国神色平静,对旁边的侍女说道:“夫人累了,带她去屋里休息吧。”
陈夫人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继续对文惜月温和说道:“我听闻了你爹娘的事,请你节哀顺变,日子总是要过下去,只有你过得好了,你爹娘的在天之灵才能安心。”
文惜月应道:“是,多谢相国夫人劝慰。”
陈夫人笑了笑,说道:“好了,你们回去吧,我也要去休息了。”
等这些人从身边走过后,陈夫人却还是站在原地没有离开,转头沉默地看着文惜月的背影,久久出神。
回到定远侯府后,文惜月和萧晏走入庭院中,今日赶马车的小厮跟在他们身后。
文惜月坐下后,小厮开口道:“侯夫人,我已按你所说,方才借着打赏的借口,问了那些家丁每个人的姓名,并且记在了纸上。那个左侧额间有颗痣的家丁名为陈海,我观察了他许久,搬东西很是有力,而且会用巧劲,像是有练过武的样子。”
小厮说着,将一张写了很多名字的纸拿出来,给文惜月指了一下上面的“陈海”二字。
“嗯,你做得很好。”文惜月真诚夸奖道。
萧晏点了下头,示意小厮可以离开了。
文惜月看向萧晏:“现在知道了名字,你可以查到此人的更多事情吗?”
萧晏想了想,应道:“我可以找京中几个生意较大的牙人问问,说不定能得到这个人的来历。”
“你调查的时候,这三个人一起查,不然目标太明显了,可能会被人起疑。”文惜月看着眼前的纸,用手沾茶水在上面随意圈了两个人名:“我也会找人在相府附近打探一下,我们双管齐下,尽量打听到这个陈海的所有信息。”
萧晏应道:“好。”
文惜月稍微松了一口气,随口问萧晏道:“你很想去天泉山庄吗?”
“不算很想,我其实对温泉的兴趣不高。”萧晏给自己倒了杯水:“我觉得和这在家中沐浴差不多。”
文惜月笑了笑:“那你怎么表现出一副很向往的样子?”
“你不是想要进相府的借口吗?所以我才这么说的。”萧晏看向屋外景色:“听说天泉山庄住得很舒适,我们去体验一下也好,在京中总觉得有些沉闷。”
文惜月思索后说道:“也好,估计陈海也会跟着崔相国一起去天泉山庄,我会有更多接触到这个人的机会。”
她顿了顿,继续冷静分析:“而且崔相国去了天泉山庄之后,相府会疏于看守,或许你可以找人潜入相府找到相国私印,对照一下信封上的印章。这次出行应该对我们双方都有利。”
萧晏自己对天泉山庄没有兴趣,他主要想让文惜月去这个地方,希望她能放松一些,不要整日想着报仇,不然会活得很痛苦。
但现在看来……就算到了天泉山庄,文惜月也放不下报仇这件事。
萧晏轻轻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问文惜月道:”你之前和陈夫人认识吗?“
“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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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文惜月想起陈夫人今日的言行,皱了下眉:“可能她和我爹娘有些来往吧,但我不清楚这些事情。”
萧晏看了眼文惜月,有些不解说道:“这个陈夫人……好像和你很亲切的样子。”
文惜月心中也很疑惑,她看着远方的青山,心中想着很多事情。
与此同时,在相府主院的卧房里,陈夫人也正看着窗外的青山出神,屋内一片寂静。
崔相国坐在她对面,无言许久后,还是开口问道:“今日你是不是特意出来,就为了见文惜月一眼?”
陈夫人却平静地反问崔相国道:“文家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崔相国并未正面回答,只是说道:“这些都是朝堂之事,夫人不必多问了。”
陈夫人直视着他,缓缓说道:“其他事我不会管你,也管不了你。可唯独这一件事,就当是我求你,放过文惜月吧。”
崔相国没有应话,但避开了她的视线,转头看向了窗外。
陈夫人声音有些苦涩,问道:“你忍心对她下手吗?虽说她不是我们的孩子,可……”
崔相国似乎不想说这件事,冰冷打断道:“我还有事没处理,现在要出去一趟,你等会自己吃午饭吧。”
说着,他便直接起身,向屋外走去,陈夫人没有开口挽留。
可走到门口时,崔相国回头看到陈夫人孤单坐在窗边的身影,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忍。
他语气温和几分:“今晚我回来陪你吃饭,文惜月的事我会有分寸的,你不要过分忧虑了,对身体不好。”
陈夫人神情低落,但还是点了下头以作回应,崔相国眼中流露出一抹悲伤,轻轻叹了口气后,离开了这里。
这天晚上,夜空中繁星点点,是个晴朗的月夜。
吃过晚饭后,文惜月就开始忙碌地准备很多东西,明日是新婚的第三日,按规矩夫妻双方要回妻子娘家吃饭,也就是回门宴。
文惜月的父母已不在人世,但李肃已经和她说好,李家就是文惜月的娘家,这趟回门宴由李府来办。
这次新婚,文惜月收了很多贺礼,今日上午整理出多余的东西送给崔相国后,库房顿时整洁了不少。
但送给李府的东西则不同,文惜月在库房中精挑细选了很久,尽可能挑出最好的东西送给李肃一家。
萧晏沐浴完回到房中,看到文惜月还准备了很多纸钱和祭拜用的东西。
他沉默一秒后,开口问道:“你明日要祭拜你的父母吗?”
“嗯,我想去看看他们。”文惜月语气有一丝低落,但很快就恢复正常:“明日上午我会先去一趟京郊,然后再和你一起去李家,我们午时应该可以到李府门口。”
萧晏思考着她话里的意思,微微皱眉问道:“你自己去京郊吗?”
“对,我自己去就好。”文惜月笑了笑:“你放心吧,我不会麻烦你的,你只需要陪我回李家就可以了。”
萧晏走上前,对她认真说道:“明日我陪你一起去”
文惜月轻轻摇了摇头,看着他真诚说道:“我不是不愿意你去,是京郊确实路远,天不亮就要出发,来回奔波会很劳累,辛苦我一人就够了,不用劳烦你专门也去一趟。”
她的语气里总是有着生疏和客气,似乎生怕自己会拖累别人。
萧晏却有些坚定:“京郊路远,你单独坐马车去可能会有危险,我不放心。而且我这几天本来也没有事情可做,时间本就是浪费了,陪你去祭拜还更有意义。”
他顿了顿,又想出了一条理由:“更何况,你都祭拜我的父母了,我要是不陪你去,倒显得我欠你一份人情。”
文惜月愣了一下,确实他的每条理由都很合理,她一时竟然想不到反驳的话。
她深深叹了口气后,说道:“好吧,随你。”
萧晏脸上有着一抹笑意,又问道:“现在需要我帮忙吗?”
文惜月微笑着说:“需要你安静。”
“……”萧晏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
9. 回门宴
第二天一早,晨曦都没出现,萧晏和文惜月就在最后的夜色里,坐着马车往京郊而去。
一路上,太阳渐渐升起,文惜月和萧晏透过马车窗,一起看完了这场日出。
到了京郊时,已经天色大亮。
在父母墓前,文惜月用心摆着各种祭品,萧晏在一旁帮忙。
等到东西摆好并且点好香后,她跪在地上,朝墓碑磕了个头,轻声说道:“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
萧晏跪在文惜月身旁,也朝墓碑磕了个头,庄重说道:“女婿萧晏,拜见岳父岳母。”
文惜月听到他的这句话,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神情很认真,仿佛是真的来见岳父岳母一样。
她垂眸沉默片刻,最终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跪坐在地上开始烧纸钱。
萧晏帮着她,一起将纸钱投入火堆中。
纸钱全部烧完后,火堆渐渐熄灭,文惜月看着纸钱的灰烬有些出神。
萧晏看到她这副样子,心中不免又有些怜惜。
在他心里,文惜月总是很坚韧,似乎永远都不会被打败,似乎永远都不会服输,可在她父母的墓前,她却像个无助的孩子,在世间孤独茫然地活着,看起来让人心疼。
萧晏主动柔声说道:“你和你爹娘单独说些话吧,我去马车里等你。不用着急,我会一直等你的。”
文惜月点了点头,眼神有些涣散,但轻声说道:“谢谢。”
萧晏站起身向外走去。
但走到不远处的树下时,他还是没忍住,停住了脚步,转身望向文惜月跪在墓前的这一幕。
她一身素雅白衣,远远看去像是山中盛开的一朵纯白花朵。
今日本是大风天气,可此时只剩下几缕微风拂过她的发丝,似乎就连山间的风都不舍得让她难受。
文惜月跪坐在墓前,絮絮叨叨地说着很多话,就像是在家里一样:“爹娘,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我前几日成婚了,萧晏对我很好,我如今住在定远侯府,非常安全。”
“李世伯一家也很好,他们都没有被牵连。”
“爹娘,我好想你们,要是可以的话,你们托梦来见见我,好不好?”
“……”
过了许久,文惜月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是时候要离开了。
她踉跄地站起身,最后看了眼墓碑后,尽量整理好情绪,缓缓向外面走去。
走到马车上,萧晏一眼就看出文惜月的眼眶有些红,像是哭过的样子,但他没有说穿这件事,只是往一旁移了些位置,让她坐得舒服些。
马车开始往京中驶去,文惜月身子倚在角落里,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萧晏看了她一会后,轻声开口问道:“你难过的时候,是希望别人安静一些,还是希望能有人能和你说说话?”
文惜月沉默一秒后,回答道:“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好。”萧晏说着,将自己的身体往另一边角落里挪了挪,尽可能让她有更大的空间。
文惜月看了眼萧晏的移动,觉得他挺有意思的,轻轻笑了一下,但没有说话,很快又将视线移到窗外的景色上了。
回京之后,文惜月先回定远侯府换了身颜色明媚的衣裙,接着才和萧晏一起往李府而去。
刚到李府门口,就看到李肃夫妇在大门那里等着了。
看到文惜月下了马车后,李夫人急忙迎上来,上下反复打量着她,似乎文惜月在侯府待了几天就变得瘦弱一般。
萧晏恭敬对李肃行礼道:“晚辈拜见李尚书。”
李肃回礼道:“定远侯多礼了,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束。”
府中回门宴的饭菜都做好了,李夫人张罗着下人将菜肴摆上桌。
李娴拉着文惜月走到一旁,悄悄问道:“你和我说实话,这个萧晏到底待你如何?定远侯府有人为难你吗?”
文惜月小声应道:“他对我目前还挺好的,侯府没人为难我,这些天我过得很好,你放心吧。”
“那就好,要是有任何人敢欺负你,我就带着我爹娘踏平定远侯府。”李娴语气坚定,仿佛自己带领着千军万马一般。
文惜月换了个话题,问道:“书院的潘夫人这几天有讲重要的知识吗?”
潘夫人之前为宫中潘尚宫,年事已高后便告老辞官,在京中书院教女子读书科考。
李娴无奈地看向文惜月:“人家老太太既然给你放假,你就好好放松一下,不要总想着学习,这样对比之下,显得我好像不学无术一样。”
文惜月面露难色:“你向来不学,潘夫人也习惯了,这和我没关系吧。”
李娴语塞一下,随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些天布置了两篇策论,等会我将题目和参考书目写给你。待你完成后,我帮你把策论带给老尚宫,让她给你批改。”
文惜月笑道:“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李娴愁眉苦脸道:“你的好妹妹最近快被功课愁死了,等你回书院了以后,一定要好好教我,不然下次考核我又要被罚了。”
文惜月拍了拍李娴的手背:“好,我肯定教你。”
在另一个角落,李肃则对萧晏低声说道:“你之前在永济仓捡到的东西,我们查清楚了。”
萧晏立即问道:“如何?”
“根据残留碎片来看,这个东西应该是铁火石。”李肃应道:“此物点燃后不会立即燃烧,而是过一刻钟后瞬间燃起大火。铁火石的制作技术复杂,只有京中的官家铁匠才会做,一般是宫中杂耍或唱戏时,用来取乐增添气氛的东西。”
“官家铁匠……”萧晏皱了下眉,继续问道:“此处东西的去向都有记录吗?”
“按理来说是会记录,你接下来可以往这方面试着调查一下。”李肃思索后说道:“我想个合适的理由后,可以给你开一张调查的文书,如此你便能去官家铁匠那里调取记录了。”
萧晏和文惜月成婚后,相当于定远侯府和李家有了层姻亲关系,平时萧晏来找李肃也更加方便了,不用担心有人起疑心。
“多谢李尚书。”萧晏行了个礼。
李肃摆了摆手:“不必言谢,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其他事情就要靠你自己去查了。”
李夫人看到这四人在两个角落嘀嘀咕咕,笑着招呼道:“你们都在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快过来吃饭,现在天凉了,饭菜冷得很快。”
李娴拉着文惜月的手走到桌边,两人相邻而坐,萧晏则坐在文惜月的另一边。
吃饭时,李肃夫妇对文惜月和萧晏很热情,仿佛就是女儿女婿回娘家一样,李娴是家中活泼的妹妹。
其乐融融的一家,让萧晏久违地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
他长期都是孤身一人,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热闹的团圆饭了。
回定远侯府时,李肃一家对文惜月依依不舍,两家相隔并不远,可是他们对文惜月总是有些不放心,生怕她在外面受了委屈。
马车在有些空旷的街上行驶着,眼下已是黄昏时分,无端给人一种悲凉之感。
和刚才李府的热闹氛围相比,现在安静的环境更显孤单和寂寞。
幸好,萧晏和文惜月此时是两个人相处。
和一个人的孤独相比,两人陪伴着彼此,总是有着互相取暖的感觉。
马车行至定远侯府时,空中还下起了一场小雨。
萧晏下了马车后,对仍在马车厢里的文惜月说道:“你还是先别出来吧,等小厮取伞过来后你再回府。若是淋了雨,只怕会得一场风寒。”
文惜月不以为然,觉得萧晏看轻了她的身体。
她走下马车在小雨中走着,随口说道:“不过是淋了些雨,哪有那么容易得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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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文惜月得了风寒。
府医把完脉说出这件事后,萧晏无奈地看了文惜月一眼,嘴角抽动两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文惜月看向床里侧,没敢和萧晏对视,有一丝心虚。
府医走了以后,文惜月感觉头更加昏沉了。
她也没和萧晏说话,在一种莫名的尴尬中,文惜月默默地面朝床里侧躺下,没多久便失去了意识,沉沉睡去。
萧晏看到文惜月刻意背对他睡觉的样子,轻笑着摇了摇头。
随后他走到窗边,将她这侧的窗户小心关好,屋里只留了较远的一扇窗子开着透气。
等文惜月再次醒来时,整间屋子都弥漫着淡淡药味。
她皱了下眉,努力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但头还是昏昏涨涨,感觉脑中一片混乱。
“你醒了?”不远处的萧晏看到她醒来后,走到她床边搬了张椅子坐下,他手里还拿着一个药碗。
“我睡了多久?”文惜月的声音都有些虚弱。
“一个时辰,现在刚好是喝药的时间。”萧晏声音非常温和,像哄人一般:“药刚熬好没多久,还有些烫,再凉一会才能喝。”
“嗯。”文惜月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惚。
萧晏很耐心地继续说:“我方才让人去买了蜜饯,但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所以让他们每样都买了一些,你等会挑一下喜欢的蜜饯,喝完药之后吃。”
文惜月看着他说道:“你不用这样,不过是风寒而已,我自己可以应付。”
“你一个人当然可以应付,但是有我在,你会轻松一点。”萧晏一边搅动着碗中的药来降温,一边说道:“两个人一起生活,总要比一个人过得更好些,不然为何要成婚?”
文惜月笑了一下:“我们成婚是为了其他事,要是当真算起来,我们其实是假成婚了。”
萧晏皱了下眉,依然搅动着药,语气却认真许多,平静说道:“你是我三媒六聘娶过门的正妻,人尽皆知此事,怎么会是假成婚?只要你还是我夫人一天,我就会好好待你。”
文惜月听到他的这些话,沉默了片刻。
说实话……在她心里,萧晏一直都只是一个盟友,她从未将萧晏真正视为丈夫。
可能是为了让气氛活跃一些,萧晏将手中的药碗递给她,笑道:“古话说,爱妻者风生水起,亏妻者百财不入。你就当……我是想风生水起吧。”
文惜月没有应话,闷头喝下了碗里的药,又酸又涩的苦味在口中瞬间弥漫,她忍不住眉头紧锁。
但放下药碗时,发现萧晏手中已经拿了一盘蜜饯递到她面前。
盘中有着各色蜜饯,种类很多。
文惜月随意选了一个,将蜜饯放入口中后,很快甜味开始扩散,逐渐击退了全部酸苦,只能感觉到清新的蜜饯果味。
萧晏将药碗和蜜饯盘都放到桌子上后,对她说道:“你再去休息一会吧,有事就叫我一声,我都会在屋里。”
文惜月半倚在床头,叹了口气:“你还是离我远些吧,当心过了我的病气。”
萧晏笑了笑:“我习武多年,哪有那么容易就过了你的病气?”
又是次日,萧晏得了风寒。
府医再次前来把脉,感受到这熟悉的脉象后,府医甚至都没有再写一次药方,直接让萧晏按文惜月的药方喝就是了。
文惜月听到诊断后,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整个人看起来精气神都好了许多,脸色都红润了一些。
这次轮到萧晏心如死灰、脸色苍白地看着旁边的地面。
世上还是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至少这一刻,萧晏真切地体会到了文惜月当时的心虚和丢脸,内心崩溃,但表面却强撑着假装平静。
经此一役,这两人都在心中明白了一个道理:话不能说太满,人不能对自己太有自信。
10. 整顿宅院
文惜月和萧晏为了养病,这些天基本都没有出门,一直在屋里修养,朝夕相处。
反正都得了同样的风寒,两人反而随意许多,一起吃饭,在屋里闲逛,时间到了就喝侍女送上来的药。
两碗药一模一样,他们随便选一碗喝便是。
逐渐地,两人都适应了生活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萧晏每日起来换好衣服后,都会敲两下屏风,看看文惜月起了没有;他每次吃饭呈汤的时候,都会顺手帮文惜月也呈一碗。
文惜月也习惯看书时,屋里会有他时不时四处走动的身影;侍女将洗好的衣物送进屋中后,文惜月在大衣柜里整理自己衣物时,也会顺便将萧晏那部分的衣物整理好。
休养了两三天后,萧晏和文惜月就好得差不多了,两人准备开始彻底整顿府中事务。
之前萧晏派人把府中的全部下人全部彻查了一遍,这两天调查结果出来了。每个人的情况都清楚写在纸上,送到了萧晏手中。
凡是有疑点的人,他们的身契都被萧晏退回给牙人,但他也给这些人发放了三个月的月钱,就当是遣散费。
文惜月则将府中全部下人的工钱都加了三成,并且告知他们,每逢节日都会额外发一笔赏钱。
她深知,要想让大家对侯府忠心,实打实的钱财,比任何话语都有用。
但文惜月也提前把话说清楚了,一旦有人被发现背叛侯府,有意将府中消息对外通风报信,侯府会直接将人驱逐,此生都不能入京。
若是有人无法接受,或者有自己的难处,可在三天内私下找她说明,侯府会同样给予遣散费,以人手过多的名义将身契退给牙人。
文惜月还安排着府中的各种事务,包括府院修缮和下人的调动,合理安排每件差事的人数,尽量让每个下人的活都差不多,不会让他们太辛苦。
萧晏经常很敬佩文惜月的精力。
她早早起床后,一整个上午都在读书和写策论。
午饭后会翻看府中的账册,了解定远侯府往年的钱财往来,并且整理着侯府每年佃户上缴的租金和税金,将这些数字和账册进行核对。
到了晚上,文惜月则记录着府中的事情,详细地写着定远侯府的具体事项,包括财物、人员和管理情况。
萧晏看到她不停地写着字,疑惑问道:“你为何要把这些都记载下来?”
文惜月边写边说道:“我把府里的所有东西都写清楚,整理成册。要是以后我们和离了,你娶的新夫人可以直接看我写的这些东西,从而了解府中情况,到时候她就能轻松很多。”
对于文惜月而言,萧晏对她算是有恩,在关键时候答应她的要求,给她提供安全的庇护之地,而且他是个很好的人,她理应要为他多做些事情。
府中上下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已经能够稳定运作,要是以后定远侯府来了新的夫人,她可以直接接手现有的管理体系,不用像文惜月现在这样辛劳了。
萧晏听到这句话后,眼中情绪仿佛沉了些,透着几分落寞和暗淡。
文惜月没有抬头,自然也没注意到他的变化。
窗外风静树止,屋里一片安静,只能听见书页的翻动声,蜡烛在窗纸上投下跳动的光影。
许久后,萧晏的声音再次打破寂静,似是不安地试探问道:“你……有心上人了吗?”
说完,他又故作轻松地补了一句:“我随口一问,就是有些好奇而已,不然你为何总是想着和离?”
文惜月手上写字的动作明显停滞了一下,但很快又开始落笔,将写了一半的字补全。
她的声音如同湖水般平静:“我当然没有心上人,只是先将事情做好准备而已,毕竟我们确实有和离的可能,我不想到时候才开始仓促地准备这些事情。”
萧晏立刻接了一句:“我也没有心上人。”
他说得太快,以至于语气里透着一丝急切和激动,和平时有些不同。
文惜月却以为萧晏在为此事烦心,头也不抬地安慰他道:“没事,你迟早会遇到的,现在缘分还没到而已。”
萧晏看着她无言,片刻后垂眸,似是喃喃自语道重复道:“是啊,可能是缘分还没到吧。”
过了一会,他换了个话题,又问道:“你之前有从小陪在身边的侍女吗?”
文惜月应道:“没有,我家之前只请了几个嬷嬷帮忙打理家务,比如洗衣做饭这些。嬷嬷们白天来,晚上就回自己家了,不会总是陪在我身边。”
萧晏想了想,说道:“你还是在府中的侍女里选一个能够信任的人吧,让她专门陪在你身边做事。我不在府中的时候,有一个贴身侍女帮忙,你会轻松很多。”
“好。”文惜月其实之前就有这个想法,只是这两日的事情有些多,所以耽搁了。
本来正在专心写字的她,稍微分神想到手头上的一堆事情后,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日上午,文惜月专门将府中全部的侍女叫入院中,一个个单独谈话。
她只提了一个要求:说说这半年里曾听闻的官员之事,知道多少便说多少。
大部分的侍女都会在犹豫后,说出几件曾听闻的事情。
其中,一个名为桃儿的侍女,她一开始有些拘束,但看到文惜月似乎对这些事很感兴趣后,便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抑扬顿挫地讲了一刻钟才结束。
而一个名为冬雪的侍女则很安静,回答说之前主家的事情不方便透露,而听闻的其他官员之事都是他人传言而来,可能并非实情,因此不能乱说。
将这些侍女全部见过一次后,这天晚上,文惜月坐在屋里,再次将桃儿叫了过来。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文惜月看着桃儿温和说道。
桃儿乖巧应道:“奴婢任凭夫人吩咐。”
文惜月笑道:“你很伶俐,性子大方开朗,很擅长交谈和聊天,把你整日困在侯府做事,实在有些屈才。”
桃儿有些欣喜地抬头,自己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被夸奖,之前大家都嫌她话多。
文惜月看着她说道:“从明日开始,你每日下午都会有一个时辰的外出时间,我要你在相府周围帮我打探到这三个人的情况,知道得越多越好。”
说着,她将一张纸递给桃儿,纸上写着“陈海”还有另外随机选择的两个名字。
桃儿接过这张纸,认真看了眼上面的字,默默记在心里。
文惜月继续提着要求:“但有一件事要记住,我要你查消息的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是这三人是家中亲友,或者你自己想一些合适的理由,总之不能让人知道是侯府在打探消息。”
桃儿郑重说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不会将此事透露,绝不辜负夫人的信任。”
“这段日子里,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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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时间我会给你安排府里较清闲的差事,不会增添你的负担。”文惜月扶起她,柔声说道:“还有,若是遇到危险或者不对劲的情况,你一定要及时来告诉我,千万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你的平安比任务更重要。”
“嗯,多谢夫人关心。”桃儿有些感动,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她的平安是重要的事。
“半个月后我会来问你相关情况,待此事全部完成之后,我会再给你一笔赏钱。”文惜月笑了笑:“好了,现在快到晚饭时间了,你去吃饭吧。”
“奴婢告退。”桃儿行了一个大礼,随后难掩一丝激动地离开了院子。
在屋里坐了片刻后,另一个侍女走进了房间里。
“拜见夫人。”冬雪低头行礼道。
文惜月温和问道:“你叫冬雪,之前一直在刑部尚书的李府里做活,是吗?”
冬雪垂眸应道:“是,奴婢七岁就被卖入李府,以前从未去过其他人家。”
文惜月点了点头,笑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贴身侍女了,平时跟在我身边做事,只听从我的吩咐就好。”
“这……”冬雪惊讶到整个人怔在了原地,等她回过神后,立刻跪地说道:“奴婢一定好好服侍夫人。”
文惜月扶起她说道:“你性子沉稳内敛,我很欣赏你的谨言慎行。以后做我的贴身侍女,务必要牢记这一点,关于府中的任何事都不能对外说,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去做,其他事都不用操心,也不要参与。”
文惜月向来知道,会在她面前说其他官员之事的人,以后也有可能会对外去说定远侯府的事情。虽然不是有意透露,但这些人很容易会被套话。
桃儿若是留在府里,反而会让文惜月不放心,但若是让她做收集外人情报的事,桃儿会成为文惜月的得力干将。
而选贴身侍女,就需要冬雪这种安静的人,无论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都不会将事情说出去,如此才能让文惜月安心。
冬雪应道:“是,奴婢谨记夫人教诲。”
文惜月温和说道:“我会先考察你一个月,但不用紧张,若是没有大的差错,我都不会改变心意。哪怕平时你有小错都不要紧,能改正就好,人都是在错误中不断进步的。”
冬雪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这一个月也是让我们彼此更加熟悉,以后才能更好地互相配合。”文惜月继续说:“等你正式成为我的贴身侍女后,月钱和平时的赏钱都会增加,家中若有困难,我一定会帮你解决,你不需要有任何后顾之忧。”
“多谢夫人。”冬雪说道。
文惜月笑道:“你现在先去吃晚饭吧,然后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等会搬到我院中的偏屋后,就可以开始跟在我身边做事了。”
“奴婢告退。”冬雪再次深深行了个礼,随后便离开了此处。
文惜月轻轻松了一口气,往院里的主屋走去。
此时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了,但萧晏等着她一起吃,没有先动筷子。
萧晏看到她进来后,迎上来问道:“人都选好了?”
文惜月坐到桌旁,靠在椅背上有些慵懒地说:“选好了,暂时先这样吧,希望我的眼光不要有错。”
萧晏想了想,夸奖道:“目前来看,你选人的眼光还是非常好的。”
文惜月笑了一下:“你这么说,是因为我选了你吗?你是在夸我还是在夸你自己?”
11. 刁难
“一句话能夸两个人,两全其美。”萧晏习惯性地帮文惜月呈了碗汤。
文惜月刚好有些口渴了,自然接过他递过来的汤碗,在吃饭前先喝了几口清甜鲜香的莲藕排骨汤。
“明日我的婚假就结束了,白天都要在兵部做事,中午不会回来,但晚上一般会准时回府。”萧晏坐下后说道:“你在府中若是遇到棘手的事,可以等我回来和你一起处理,不用太担心。”
“好,我知道了。”文惜月虽然嘴上接受了他的好意,但心里还是想着靠自己来解决事情,叹道:“再过五天我也要回书院读书了,白天应该也不在府里,这几天我要抓紧时间,把府里全部整顿好,这样后面就会轻松很多。”
萧晏已经基本上很了解她了,知道她要强又独立,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想着以后要晚上要早些回家,尽量多分担一些事情。
更何况,定远侯府本就是他的事情,文惜月是在帮他,萧晏不能让她太辛苦。
婚假结束了,萧晏回到兵部任职。
每天傍晚在灿烂晚霞里,萧晏回到府中,看到定远侯府里有着忙忙碌碌的下人,侯府的晚饭已经做好,摆了满满一桌,看起来热气腾腾。
文惜月也总会等着他一起吃饭,并且得知他回府后,她都会专门走出来迎接他,和他聊几句每日发生的事情。
现在热闹的定远侯府和几个月前冷清的府院相比,可谓是天翻地覆。
萧晏每日傍晚回府看到文惜月的时候,他都会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安稳感,像是一颗心找到了归处,每一天对他而言不再是活着,而是生活。
以前的他,经常主动留在兵部很晚才回府,只有用繁重的公务填满时间,才会让他觉得生活不那么孤寂。
可现在,萧晏一到退衙时间就想着回府,想早点见到文惜月,不想让她久等。
几天后,文惜月也到了回书院学习的时间了。
之前写的两篇策论她也没空让李娴交给潘夫人,干脆就等到假期结束后,她自己带到书院去。
文惜月早就猜到会有人对她的婚事议论,今日是第一天回书院,她特意早早就出门了,希望能避开大部分的人。
可有心之人的刁难,总是避无可避。
文惜月刚下侯府马车走入书院中,旁边便走来了两个女子,明显是来者不善。
文惜月很快就认出来了,其中一人正是之前广平侯世子林昌的妹妹林仪,另外一人则是林仪的好友,程颜。
两人直接挡在文惜月面前,不让她过去。
林仪还用一副趾高气昂的神情打量着她:“文惜月,真是好久不见,现在我是不是应该尊称你一声定远侯夫人呢?”
自从这两人拦住文惜月后,周围就开始聚集一些人,早上刚来书院的人大多都纷纷驻足,看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文惜月看着林仪,神情平静地回答道:“按理来说,你是应该这样尊称我,但我们同窗一场,我不与你计较,现在可以让我过去了吗?”
“真是好大的威风。”林仪冷笑一声:“如今成为了侯府夫人,就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做凤凰了,现在都开始给别人脸色看了,以后大家看到你,是不是还要下跪磕头才行?”
文惜月知道今天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结束,眼中有了些玩味,仿佛在欣赏这出戏:“这是你自己说的,你想让大家对你磕头就直说,何必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
“你!”林仪根本说不过文惜月,心中恼怒,但明显她还有办法。
看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后,林仪提高了音量,像是宣布大事般,字正腔圆地对文惜月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用手段进的定远侯府,还没成婚就不知礼义廉耻,只怕是早就有了身孕吧,这才仓促地成婚,连吉日都不要了。”
周围的人听到后,开始低声窃窃私语起来,文惜月这次成婚确实是蹊跷,大家私下难免有猜疑,但林仪能当众这么说,莫非此事当真?
文惜月听后甚至有些想笑,她还以为林仪有什么新奇的刁难办法,没想到就是造谣?
这还不如她哥林昌的诬陷呢。
“你的证据呢?说话谁不会啊,我还说你未婚先孕,去年已经生了一个女儿,被家人发现后怕给广平侯府蒙羞,就把孩子放到郊外寺庙抚养,想来你女儿如今快会喊娘亲了吧。”文惜月说得还很详细,仿佛真的有这件事一样。
周围人都被这句话震惊了一下,很快就掀起更大规模的低声讨论,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仪身上。
林仪顿时愣了住,反应过来后慌张地朝周围大喊道:“根本没有这件事!是她在污蔑我!我去年都在书院,根本不可能有孩子!”
文惜月轻笑道:“原来你也知道污蔑这两个字啊。”
“你!”林仪发现自己占了下风后,眼中一片阴狠,推了一下旁边的程颜,示意让她开始发挥。
程颜沉稳开口,虽然是对林仪说话,但又像是对周围的人说话:“我们不必和文惜月一般见识。父母刚离世没多久就想着嫁人,她要不然满脑子都是情爱之事,要不然就是一心想着攀高枝,连父母尸骨未寒都不在乎了。如此不孝之人,和她为伍只会有损我们的颜面。”
文惜月将视线移到程颜脸上,之前她从未与程颜有任何交集,两人本不应有此冲突。
“你可知,我成婚的次日,宫中就派人前来送上贺礼和贺词。这是连陛下都赞许的婚事,你却看不上,莫非你觉得自己的判断比陛下更高明?你比陛下都要孝顺吗?”文惜月眼神直视着程颜,步步紧逼地质问着她。
程颜的确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听到“陛下”这两个字后,她背后瞬间发冷,心中非常慌乱。
倘若此事被传了出去,程颜一旦引起圣怒,不仅她自己可能再也无法入朝为官,就连她父亲的官位都可能受到牵连。
“不好意思,是我愚昧不堪、出言不当,我在此向您赔罪,还望定远侯夫人高抬贵手。”程颜明显聪明很多,见势不妙立刻道歉,甚至直接朝文惜月弯腰行了个大礼。
“你!”林仪看到程颜不堪一击,竟然这么快就败下阵来,气急败坏地对程颜说道:“没胆量的东西,人家吓唬你一句就自乱阵脚了,我要你有何用?”
文惜月看到这一幕,对于程颜今日之举的原因已心中有数了。
“我记得,你爹应该是六品官。你因为林家的广平侯身份而讨好林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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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理解。”文惜月走近一步,对程颜说道:“但你也要记住,你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定远侯,这对你家一样没有好处。”
程颜没有说话,垂眸看着地面,情绪不明。
“你是聪明人,我更愿意相信你是被林仪逼迫了,所以才会来此一起为难我。”文惜月的语气温和很多:“今日之事我不会和你计较,我很希望你能成功考上女官,有自己的出头之日,以后再也不会任人摆布,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
程颜听到这句话有些不可置信,她抬头看了眼文惜月,眼中神情复杂。
林仪却非常不满,直接用力打了一下程颜的手臂,愤怒说道:“谁逼迫你了!明明是你自己眼巴巴地非要粘着我,怎么现在摆出一副可怜样?装给谁看也不知道。”
“你呢?你为难我是为了什么?”文惜月看向林仪,皱眉问道:“你是主动想为林昌出气……还是被他威胁,必须要来对我不利?”
林仪虽说是林昌的妹妹,但其实是庶妹,只是从小养在主母膝下而已。林昌为人嚣张跋扈,欺负别人早已成习惯,只怕林仪平时也没少被他欺凌。
林仪又愣了一下,似乎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像是被说中后为了强撑面子一般:“和别人没关系,也没人敢威胁我,是我自己看不惯你这种人。”
“若你是为了替林昌出气,那你们当真兄妹情深,我其实还有些感动。”文惜月向来不愿对女子苛责:“倘若你是被他威胁了,我想告诉你,这并不是丢脸的事,因为错的是他不是你。无论如何,今日之事我同样不会追究你的过错,我也希望你以后能有成就,不用再仰仗家里而活。”
林仪完全没想到文惜月会说这些。
但她此刻面对文惜月的同情,有种被戳穿秘密的恐惧和愤怒,像是刺猬下意识用尖刺保护着自己:“文惜月,你就是靠这样的伶牙俐齿勾引萧晏的吗?你算是什么东西敢对我指手画脚?我今天非要……啊!”
话都还没说完,突然从空中猛地飞来一本书,用力砸中了林仪的肩膀,让她没站稳险些跌倒在地。
“文惜月,我和你说,以后看到像她这种人,动手的效果比动口好多了。”李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文惜月转过头,只见李娴骄傲地走上前,满脸都是对自己投掷技术的满意。
“李娴你敢打我!”林仪捂着自己的肩膀尖声喊道。
“我可没打,是这本书自己飞过去的,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扔的了?”李娴看向四周,笑嘻嘻地问:“你们看见是我动手了吗?”
周围人纷纷摇头,虽然确实应该是李娴做的,但确实没人看见李娴扔书的这个动作。
“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俩!”林仪说着,挽起袖子就打算和李娴、文惜月动手。
李娴不甘示弱,挡在文惜月面前,准备和林仪决斗。
此时,周围的所有人都紧张又兴奋地看着李娴和林仪,期待着胜负。
斗争一触即发。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威严的女性长者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此处瞬间陷入一片安静之中。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来自书院最高权威,也就是潘夫人的声音。
12. 讲道理
在最外围的一些人,一听见声音就立即转身离开,假装只是路过此地,生怕被潘夫人抓住在看热闹。
“京中开女子书院,是让你们来这里学习,同男子一样有科考做官的机会,不是让你们来这里吵架,互相为难自己人的!”潘夫人虽然年事已高,但说话铿锵有力,中气十足。
“林仪,你今日不必听课了,去书院静思堂中抄写书院戒律二十遍,天黑前交给我以后才可回家。”潘夫人看着林仪严肃说道。
“是。”林仪虽然心中不满,但此刻不敢顶嘴反驳。
潘夫人继续开口道:“程颜,你今日可以听课,但也要抄戒律二十遍,明日来书院时交给我。还有,从今日起,你换到三斋去听课。”
“是。”程颜有些意外之喜,终于可以合理地摆脱林仪,不用再和她在一起听课了,也不用总是被林仪吆来喝去了。
潘夫人面对李娴有些无奈,虽然语气同样威严,但似乎缓和几分:“李娴,你罚抄五遍戒律,五日后交给我。记住,每日抄一遍,字迹务必工整,好好磨一磨你的浮躁性子。”
“是。”李娴乖巧应道。
“你们呢?现在还不去听课,是想每人都抄一遍戒律吗?还是有人不想在书院继续听课了?倘若不愿学习,你们现在就可以回家,以后也都不必来了。”潘夫人的视线扫过围观的女弟子们,冷冷说道。
大家一听这话,立刻四散离开这里,头也不敢回。
直到此刻,潘夫人都没有提到文惜月的名字。
李娴明白老太太应该是有事要找文惜月单独谈话,于是识趣地走开了,往听课的斋舍走去。程颜走向了去三斋的新路,林仪则不情愿地望静思堂走去。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潘夫人对文惜月开口道:“你跟我过来一趟。”
“好。”
文惜月跟在潘夫人身后,两人一路走到了书院待客的偏殿里。
关上房门后,老太太难得有些和蔼,问道:“你在侯府过得如何?定远侯待你可好?”
文惜月回道:“一切都好,多谢潘夫人关心。”
“那就好。”潘夫人点了点头,神情又有几分严肃,对文惜月说道:“今日之事你处理得并不算好,这里是书院,你最先选择的应对策略应该是向我求助,而不是直接正面交锋。”
“我知道你很聪明,能力很强。”潘夫人语重心长道:“但在官场之中,很多事迎难而上未必会有好结果,明哲保身是永恒的为官之道,有时候只有退让和躲避才能保护自己平安无事。”
“是,我记住了。”文惜月行礼应道。
潘夫人知道文惜月家中的变故,她也猜到文惜月和定远侯萧晏成婚之事绝不简单,不仅是为了消除李肃尚书的困境,这两人应该还有其他打算和计划。
潘夫人名为潘素,入朝为官四十余年,历经三朝皇帝,她对于很多事都看得很清楚,对于官场之事可谓是心知肚明。
她很欣赏文惜月的能力,但这也让潘夫人很矛盾。
潘夫人一边希望文惜月能在官场中大放异彩,但又希望像文惜月这样如同明珠白玉般的孩子,能够有平安顺遂的一生,不被俗尘脏浊之事所侵蚀污染。
一时想了许多事情,潘夫人最后叹了口气,慈祥说道:“若是以后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你就放心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会帮你。
“多谢夫人。”文惜月说完后,有些犹豫地问道:“夫人,我其实有一事不明。”
潘夫人应道:“说吧。”
“我这次成婚确实有不妥之处,不应在父母刚出事不到半年就大婚,虽说没有明令禁止,但终究有些不合情理,可……为何朝中没有任何大臣上奏疏,以此为由来反对此事?”
“你今日自己都说了,陛下都赞许的事,朝中有谁还敢反对?”
潘夫人平淡说道:“但凡涉及侯府的婚事,都要呈给陛下过目。倘若陛下对此介意,大可直接以不孝为由,将婚事退回不批。可是陛下并没有这么做,说明圣意并不在此,大臣们自然也不会再多此一举,不然岂不是显得臣子比天子还更懂孝道?”
难怪……崔相国虽然有所阻拦,但其实都是在背地里做文章,并没有闹到明面上。
后面有了长公主的参与,崔相国这才彻底收手。
文惜月又问:“我的婚事……对朝堂会有很大的影响吗?”
潘夫人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棋局之上,一方落棋后,便在等对方走下一步,两方交锋方为博弈。要是只有一方落子,另一方不动,那棋局便会永远停滞在此,何谈计划和布局?”
文惜月很不解:“所以……我的这桩婚事就是这场棋局的一步?可婚事是我自己筹谋之举,其他人不可能料到这件事。”
潘夫人笑了笑,回答道:“只能说明,你成婚的这件事,比原来预计的下一步要更好,所以被采纳了。”
文惜月难得有些不冷静,急切追问道:“可到底是哪两方在对弈?最后目的又是什么?这和我父母的事有关系吗?”
潘夫人沉默许久,最后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惜月,这三个问题我都不能回答你,因为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官场就是一张棋盘,每个臣子都是上面的一颗棋子。”
潘夫人走到文惜月面前,看着她继续说道:“你一开始虽然在布局之外,但现在你的婚事却成功替代了原来的计划,其实从好处看,这也是一种认可,说明你的这个决定做得很精彩,而且你已经有了入这场棋局的资格。”
文惜月皱了下眉,说道:“但大臣终究不是一颗冰冷的棋子,大家是人,心里有着自己的私念和想法。”
潘夫人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赏之意:“是啊,臣子总会有私念,他们想要活下去,想要尽可能地为自己和家族争取荣誉,这就是让整个朝堂更加复杂的关键所在。”
她似是在叮嘱文惜月,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在很多时候,一个听话的棋子,比一个优秀的棋子更容易得到青睐。”
文惜月没有应话,心中想着很多事情,思绪万千。
潘夫人看了眼天色,笑道:“好了,你该去听课了,不然大家还以为我罚你了。”
“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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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之前写的两篇策论,还请夫人帮我看一看。”文惜月说着,从手中的书里取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她写好的东西。
潘夫人接过信封,应道:“好,你三日后的午休时间再来我这里一趟,到时候我将批注好的策论给你。”
“嗯。”文惜月点头后,转身离去。
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潘夫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没好气地说道:“还有,你这次不许帮李娴抄戒律。要是被我发现你帮了她,你们两个都给我去再抄五十遍。”
“是。”文惜月听话应道。
随后,她走出了此处,往听课的斋舍而去了。
今日后面的一整天都过得平安无事,没有人再找文惜月麻烦,虽然偶有几声议论,但不足为忧。
散学之后,文惜月没有直接回定远侯府,而是去了趟书院的静思堂,见了林仪一面。
“这是红花油,活血化瘀的。”文惜月将药油放到了桌面上,看向林仪说道:“今日你被书打伤之事,我向你道歉。”
林仪冷笑说道:“我不需要你的东西,你也不用在我面前假惺惺地故作慈悲了。”
“今日你回去以后,若是林昌问起,你就说计划没成功,输给我了。他也在我这里栽了一次,想来能理解你。”文惜月继续说道:“到时候再你和他一起咒骂我几句,这样林昌应该就能泄愤,不会在此事上对你生气了。”
林仪有些倔强地将头转向另一边,故意不看文惜月,但也没有再对她口出恶言。
文惜月有些轻松地说:“我回去了,你慢慢抄吧,我不打扰你了。”
“文惜月。”快走到门口时,林仪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嗯?”文惜月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林仪。
“我讨厌你。”林仪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像是赌气的孩子,又像是发自肺腑的真言。
文惜月垂眸片刻,随后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林仪那边不再有声音传来,文惜月没再多停留,大步向外走去,李娴还在外面等她。
文惜月不会因为林仪的这句话而苦恼,因为她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上。对于林仪,文惜月已经尽了自己这份能帮助的力了,她问心无愧。
林仪看到文惜月走了以后,心中莫名很难受,小跑着到了门口,但发现文惜月的身影已经完全不见了。
她回到原位,在椅子上有些走神地坐了许久,眼神一直落在那瓶红花油上。
李娴见到文惜月终于出来后,有些不满地抱怨道:“你也真是的,为何还要专门来找林仪见面?就不怕她又骂你吗?”
文惜月有些无奈地应道:“今日你终究是用书打了她,要是广平侯府非要找你算账,多少是件麻烦事,现在先向林仪赔礼道歉,事情总会缓和很多。况且,我觉得林仪也不是心思歹毒之人,想来她现在应该也消气了吧。”
李娴慷慨激昂道:“算账就算账,我才不怕呢,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文惜月刚想开几句玩笑来调侃李娴,但一个抬眼发现,程颜从不远处迎面走了过来。
13. 朋友
“见过定远侯夫人。”程颜规矩恭敬地对文惜月行了礼。
“在书院我们就是同窗,礼都是做给外人看的,我们是自己人,以后不用多礼的。”文惜月说道。
程颜犹豫后,还是保持着行礼之态,诚恳说道:“不,今日之事是我不对,请您原谅。”
文惜月笑道:“我说过不会计较,自然就不会计较。我的信誉很好的,不会出尔反尔。”
程颜站直身子,看着文惜月的眼睛,真诚说道:“谢谢。”
朝堂的很多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同样的一件事,有时候过了就过了,轻如鸿毛;但有时候,若是被大作文章,那便会重于泰山。
尤其是,程颜今日可能还牵扯到了天子,她不过是区区六品官员之女,全家的性命加起来都担不起这个风险和罪责。
“该回家了,我们一起走吧。”文惜月看了眼天色,有些轻松地邀请程颜同路而行。
“好。”程颜松了一口气,点头应道。
李娴走在文惜月另外一侧,一边欣赏天边逐渐出现的晚霞,一边难得安静地听着文惜月和程颜说话。
文惜月看向程颜说道道:“要是以后林仪还有为难你,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潘夫人,她会妥善处理这些事的,不会让你受委屈。”
程颜想了想,颇为坦率地说道:“其实今日你猜得很准,一开始确实是我主动讨好她,想要借广平侯的威望为我的仕途谋便利。后来,我就被林仪欺凌了,而且怕得罪她,我不得不对她唯命是从。”
三人并肩走在红瓦白墙的书院里,夕阳将影子拉得很长。
程颜看向前方的道路,感慨道:“这也算是我自作自受吧,怨不得别人。现在摆脱她了,就当是有了新的开始,以后还是要靠自己来努力,要堂堂正正、不卑不亢地谋出路。”
快走到书院门口时,程颜突然停住了脚步,鼓起勇气问文惜月道:“我们以后可以成为朋友吗?就是那种大大方方的朋友,能够聊天说话的朋友。”
“好,我们不打不相识,也算是有缘分了。”文惜月笑着,主动向程颜伸出了手。
程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握住了文惜月的手,神情认真。
夕阳灿烂,像是将两人握手的身影描上了一层金边,有着庄重之感。
出了书院大门,程颜往另一条路回家了。
李娴有些酸酸地说:“文惜月,你怎么到处交朋友?”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文惜月摸了摸李娴的脸说道:“你放心,你永远是我的好妹妹,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我心里没有人可以超过你。”
李娴眼睛有些亮:“那你可以……”
文惜月直接打断道:“不可以!潘夫人专门交代我了,这次绝对不能帮你抄戒律,不然就让我们都罚抄五十遍。”
李娴眼里的光顿时熄灭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干一般,颓废得像是对生活无望的八旬老人。
文惜月书院的散学时间比萧晏兵部的退衙时间要早,即使今日文惜月有些耽搁,但还是比萧晏更早回府。
等萧晏到家时,文惜月还是一如既往地走出来迎接他,和他随口聊几句话。
虽然一切如常,但萧晏一眼就看出文惜月的情绪似乎比平时低一些,主动问道:“怎么了?书院有人为难你吗?”
文惜月笑了笑,反问道:“你不是很有办法打探消息吗?怎么今天没打听到书院的事情?”
萧晏看到她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应该没什么大事,他稍微松了口气,应道:“我又不是在东厂就职,哪有办法什么事情都知道?”
说完,萧晏还是难掩担忧地关心问道:“到底怎么了?”
文惜月无奈应道:“确实有两人为难我,一个当众说我不孝,一个宣扬我未婚先孕。但事情已经完全解决了,你不用担心。”
萧晏当然也听到过类似的言论,但兵部是官场,大家会谨言慎行很多,不会当着他的面讨论这些事。
但文惜月毕竟是书院,学子之间的谈论并不拘束,她难免会直面这些污言秽语。
想到这里,萧晏眼中有些心疼,在这桩仓促的婚事上,虽然是两人当下最好的选择,但多少都有代价。文惜月肯定比他承担了更多的压力和谴责,名声也有所受损。
文惜月却很轻松:“我爹娘刚离世还不满半年,我就和你成婚,而且还没等到吉日就着急办了大婚仪式,换成任何一户人家发生这种事,都肯定会引起大家议论。说出来澄清了也挺好的,反正我觉得比大家私下胡乱猜测、擅自定论来得要好。”
“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萧晏声音有些沉,眼神都染上一丝寒意:“这两个人是谁?你将她们的名字告诉我。”
“干什么?你身为堂堂武将侯爷,难不成要去打这两个女子吗?”文惜月皱了下眉,认真说道:“她们也有苦衷,大家都不容易,而且我都说不会和她们计较了,这些事就算过去了。”
说完,文惜月看了眼萧晏,严肃地嘱咐道:“无论你过几日有没有打听到这两个人,你都不要去找她们麻烦,听到了没有?”
萧晏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缓和很多:“知道了。我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本来也只是想亲自找这两人谈话而已,我毕竟是定远侯,说话还是有分量的,她们多少要有所收敛。”
说完,萧晏还是有些不放心,怕文惜月是在逞强,将情绪压在心里。
于是,他再次确认道:“你真的不在意这件事了吗?”
文惜月心胸开阔:“嗯,我根本没有为此事烦心,我才不会为了不值得的人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萧晏想了想,问道:“你怎么判断一个人值得还是不值得?”
“我娘以前告诉过我,失去是判断存在意义的最好方式。”
文惜月看向远处逐渐落下山头的夕阳,说道:“想象一下,如果这个人永远消失在了你的生活里,你会有什么样的感觉。要是你会感到难过和痛苦,就说明这个人对你很重要,是值得的人。”
萧晏听到后,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眼神深沉。
文惜月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只是继续说道:“包括一个东西也是,我们家以前决定一个东西要不要扔,就是想象要是没有这个东西,对我们的生活会有什么影响。”
在她转头看向他的瞬间,他恰到好处地及时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故作平淡地点评应道:“这是很好的办法。”
走入房中,饭菜已经摆上桌面。
在用铜盆中的水来净手的时候,萧晏看到水中倒映着他有些低落的神情。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转头问文惜月道:“可你看起来确实情绪不好,你没有为此事烦心,是还有其他事情吗?”
文惜月沉默片刻,转头看了眼正在摆放碗筷的冬雪。
冬雪已经跟在文惜月身边几日了,和文惜月逐渐有了默契。
她看到文惜月的视线后,立刻点了下头,转身向屋外走去,关上了房门,并且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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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的其他侍女暂时离开这里。
文惜月皱着眉头说道:“本来我一直担心会有大臣以不孝为由,来阻拦我们的婚事,可是最后竟然没有任何大臣提及此事。今日在书院,潘夫人说这是因为陛下已然赞同这桩婚事,所以大臣便顺着圣意,没有借此为难我们。”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似乎……当时只有崔相国一人在阻止我们的婚事,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崔相国并没有煽动群臣的能力,在不影响家国整体的事情上,臣子基本都是依照圣意行事,不会给自己惹无妄之灾?”
萧晏点了点头:“对,朝中众臣深谙为官之道,在忠君和爱国这两件大事中,往往能够达到较好的平衡。除非是影响国家的大事,在其他朝堂斗争中,大臣本质上都是按陛下的心意行事。”
“但之前李世伯因为收留我,从而被大臣们找借口弹劾的时候,可谓是群起而攻之。这是不是说明,此事其实有陛下的默许?”文惜月看向萧晏,再次轻声问道:““陛下是不是……对文家有所不满?””
屋内一片安静,莫名的寒意在两人身上蔓延,周围连蝉鸣声都没有,静得让人心慌。
无言许久后,萧晏抬眼看着文惜月,神色凝重地说道:“我猜不透圣意,但我希望陛下不是这个意思。”
文惜月叹了口气,说道:“若事情只到这里,其实这就是定论,可偏偏……陛下又支持我们的这桩婚事,这才是让我今日烦心的真正原因。”
她说得有些口渴,喝了杯茶水后开口道:“潘夫人说,朝堂就像是双方对弈,而我和你的这桩婚事便是这棋盘上的一步。如此说来,支持我们婚事的人,应该是对弈的一个阵营,而反对我们婚事的人则是另一阵营,对吗?”
萧晏明白了文惜月的思路,应道:“按道理来说,这个想法应该是没错的。”
文惜月:“可是支持我们婚事的人中,有陛下和长公主,而反对婚事的人,目前已知的人只有崔相国。双方执棋对弈,但陛下怎么会需要和相国较量呢?这岂不是很奇怪吗?莫非……相国背后还有更大的主谋,比如某位王爷?”
萧晏摇了摇头:“陛下登基已有七年,朝局根基已较为稳固,当年与陛下夺嫡的那几位王爷,大多都被削去实权只剩虚名,我并不觉得有哪位王爷有能力对抗陛下。”
“所以在这盘棋局之上……陛下是参与者还是旁观者?圣意为何要促成我们的婚事?这对于文家和萧家,又到底是什么意思?”文惜月总觉得皇帝的态度摇摆不清,她想了大半日都没想通整件事。
“其实在陛下派宫中之人前来祝贺那日,我也思索了很久,但没有答案。”萧晏叹道:“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棋局刚刚开场,一切都尚不明晰,很多事都也有着变数,没有人能够预测到结局。”
文惜月喃喃道:“是啊,一切都才刚刚开始,现在的谜底未必就是最终结局。”
萧晏夹了两片金丝鱼片放入文惜月碗中,温声说道:“多吃点鱼补补,今日思考这些事情应该想了很久吧,当心头疼。”
文惜月一手拿起筷子开始吃晚饭,另一手托着头抱怨道:“已经有点头疼了。”
萧晏逗着她,大惊小怪地惊叹道:“这可怎么办?夫人你还好吗?等会马上我让府医给你开些药喝!实在不行,我就连夜去宫中请太医来救你!”
文惜月被他突如其来的激昂吓了一跳,一口饭差点噎住没咽下去。
她猛地转头瞪了萧晏一眼,并且用力地踩了他一下。
14. 永庆楼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过得倒也平静,再也没有纷争出现。
文惜月和萧晏已经完全习惯这样的生活,白天一个去书院听课一个去兵部就职,傍晚回府一起吃晚饭。
曾经的定远侯府除了门口和主院,府中其他地方可谓是荒芜和寂静。
自从文惜月嫁入侯府后,她一边学习着诗书,一边操持着府院内务,只要有空就着手修缮府院,安排下人高效做事,核对侯府的钱财往来并且节省开支,将整个定远侯府焕然一新。
萧晏总是配合着她,只要文惜月吩咐的事,萧晏都按她说的做。
他亲自监督匠人修府,将侯府的所有地契和库房钥匙都交给她,并且帮忙树立文惜月在府中的威望,侯府众人全部都以夫人为尊。
如今已经定远侯府已经完全步入正轨,能够有条不紊的稳定运作,文惜月也轻松很多。
关于陈海的事情,萧晏那边打探到了此人的籍贯以及家中住址,桃儿则通过和相府的邻里街坊聊天中得知,陈海有一妻子,她在西街摆摊,家中有一个三岁的孩子。
桃儿信誓旦旦地说,再给她一点时间,她就能确定陈海的妻子具体是谁,并且将他们一家的更多情况打听出来。
文惜月笑着夸赞桃儿:“你很厉害,比我想得更加出色。”
桃儿心中非常欣喜,第一次觉得自己喜欢聊闲话的爱好有了用武之地。
随着金秋十月的到来,太后的寿辰也快到了,天泉山庄即将对文武百官开放。
文惜月和萧晏之前向崔相国要了参加名额,现在邀请函已然送入定远侯府,两人开始筹备着接下来的这段行程。
这次有许多官家子女都会前去,京中的女子书院干脆放了一个月的假,但并不是白放,而是会从接下来一整年的假期中慢慢补回这一个月的课。
此次前往天泉山庄的臣子较多,皇帝便让大臣不必带下人同行,山庄中自有宫人侍奉。
为了让京中事务能够继续完成,并且也为了避免道路不畅,此次前往天泉山庄分三批而去,显贵名门先行,其次是文武官员,最后便是天子御驾。
萧晏是以定远侯的身份而去,和皇室宗亲都属于第一批前往天泉山庄的人。
文惜月将定远侯府的事情全权交给冬雪后,她就和萧晏坐上了前往天泉山庄的马车。
天泉山庄虽说在京郊,听起来并不远,但一路上都只能走官道,而且还要经过两条山路,文惜月和萧晏两人午后从侯府出发,傍晚时分才到达天泉山庄外的永庆楼。
天泉山庄内部要等陛下亲临后,大臣才可随着进入。
如今,所有人都要在天泉山庄旁的永庆楼住下。
永庆楼,山中而建的巍巍高楼,视野开阔,四面皆可见壮丽山景,往北望去,便是群山之中的天泉山庄。
这几日所有来此之人,在永庆楼的具体住处由宫里统一安排,并且在楼中服侍的人都是宫人,秩序井然。
文惜月和萧晏走入永庆楼中,将姓名登记在册后,一个公公便将两人领到了位于永庆楼中部的朝南客房。
这位公公倒是热情,顺便还带着文惜月和萧晏在永庆楼中逛了逛,让两人熟悉环境。
永庆楼听起来很是严肃,但内部应有尽有,像是御用客栈或酒楼般,在其中并没有很多约束,反而有些放松的舒适感。
据这位公公介绍,宫中给夫妇同来的勋贵高门安排的都是朝南的栖云同安阁。
屋内宽敞明亮,晨起后可见窗外云岚缭绕,屋内有一张锦衾阔榻之床,睡起来很是舒适,并且这一侧只有这一间屋子,一般不会被来往的人打扰。
带着两人走到门口后,公公便将房门钥匙交给萧晏和文惜月,他则行礼离去,没有走入房中。
萧晏打开了房门,走进屋内后,他和文惜月都震惊了一下。
屋内景色确实极美,此时已是傍晚,两人如同住在晚霞中一般,窗外可见灿烂落日余晖。
这里的床也确实是阔塌。
好阔的一张塌!
这张床足足有文惜月平时所睡之床的三倍大,都快有一个寻常人家的普通房间那么大了。
这间屋子非常宽敞,采光极好,但布局却较为简单,婉约大气。
除了那张巨大的床,便是书桌、茶桌、梳妆台、衣柜这些,除此之外没什么更多家具了。
关上房门后,萧晏在文惜月身边,犹豫着问道:“我们……今晚该怎么睡?”
文惜月有些无奈:“就睡这张床吧,一人睡一侧,我们根本碰不到对方。”
不久之后,宫人便将文惜月和萧晏放在马车上的衣物带上来,等文惜月将东西在屋内放置好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但永庆楼中依然灯火通明,如同宫中的殿宇般,一切规格都按照宫廷所制。
两人吃过宫人送上来的晚饭后,便往永庆楼的二楼走去,听闻今晚那里的览胜亭中会有歌舞表演。
刚来到二楼,文惜月和萧晏还没走到览胜亭,突然后面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文惜月!”
萧晏回头看去,文惜月其实都不用回头,她一听声音就知道,这是李娴来了。
李娴小跑着过来,扑到文惜月身上,笑盈盈道:“这么巧,直接在这里就遇到你了。”
文惜月摸了下李娴的脸,笑着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世伯和伯母不是要过几天才来吗?”
李娴开朗应道:“哎呀,我和我爹说了,我想和你多玩一会了,所以就自己提前来了。”
文惜月:“你今日独自坐马车来的吗?”
“对啊,我特意没告诉你,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李娴挽住文惜月的手臂:“我娘这次全程都没来,她嫌出门一次太麻烦,而且来了这里还要应酬和客套,还不如一个人留在家中自在。”
这时,李娴和萧晏互相看到了对方。
萧晏倒是有礼貌,温和客气地说道:“好久不见,你好。”
李娴敷衍着:“你好你好。”
接着,她便不再理会萧晏,拉着文惜月兴奋说道:“太后这次是六十大寿,陛下想要好好庆祝一番,这才邀请朝中群臣前来皇家天泉山庄游玩,换做以前,天泉山庄只有皇室宗亲才能入内,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们也能来这里。”
说到这里,李娴看了眼萧晏和文惜月,突然有些疑惑:“说来也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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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在被邀请的大臣中,能带家眷前来的人,一般都是老臣,而年轻有为的臣子无论男女,几乎都是单独前来。你们夫妻俩这么年轻,本来不应该都被邀请吧?”
文惜月小声说道:“我们去找了崔相国,让他把我们的名字加进去了。”
李娴有些惊讶:“你们为了这么小的一件事,专门去打扰日理万机的相国老人家啊?”
“他都日理万机了,也不差我们这一件事。”文惜月还有几分理直气壮。
李娴笑了笑:“这次来了很多官员子女,要是……”
她本想说,要是文家父母没出事,文惜月这次应该本就会被邀请。
但李娴觉得现在提到父母会让文惜月难过,于是她硬生生换了个话题:“要是你不来,就太可惜了,会错过很多热闹。”
可这时,李娴忽然又想到,要是文家父母没出事,文惜月就会以老臣之女的身份被邀请前来,而萧晏作为定远侯世子,会以显贵世家子弟的身份被邀请。
萧晏之前的这个身份,哪怕萧洪离世了,萧晏依然是定远侯世子,不会受到影响。
在另一个的故事线里,文惜月和萧晏可能会在这几日才相见,这样的话,他们两人会认识吗?还会成婚吗?
李娴有些晃神,她话本看得很多,平时在书院听课时,经常都会想象很多故事,这可能也是她功课没学好的原因之一吧。
“你在想什么呢?”文惜月摇了摇李娴的手臂,笑着说道:“我原以为你只有在书院听课时才会走神,没想到平时也走神啊。”
“没想什么。”李娴回过神应道。
“诶,对了!”文惜月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有些激动地对李娴说:“要不然今晚你和我一个房间睡吧,让萧晏去你的屋子休息。”
萧晏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件事,稍微愣了一下,心想道:她就这么不想和他在一张床上休息吗?
与此同时,他在心里一遍遍祈祷:李娴你千万别答应她,千万别答应她。
“你以为我不想和你一起吗?”李娴无奈地对文惜月说道:“你们是勋贵世家,被安排在朝南这一侧,我算是老臣家眷,住在朝北的另外一边。”
她无叹了口气:“我那里往来的人较多,而且都是大臣,你们中任何一人住到我那边都会很显眼,大家难免会说三道四,到时候只怕又要对你们两人议论一番,还是算了吧。”
“也是,那好吧。”文惜月觉得李娴说得有道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和萧晏都不想再成为大家关注的人了。
萧晏在旁边故作遗憾说道:“太可惜了,你们没有机会同住,我睡哪里其实都可以的。”
文惜月没多想他的话,反而是李娴皱着眉头看了萧晏一眼,总觉得他在阴阳怪气。
李娴此刻刚到这里,她的东西也才刚被送上来,文惜月便跟着一起去了趟李娴的房间,帮着她收拾了一下屋子。
萧晏本来是想和自家夫人去看歌舞,现在既然她都去陪李娴了,萧晏也没兴趣欣赏表演,独自回到房间等文惜月回来。
夜渐渐深了。
文惜月回到自己房间时,发现萧晏正站在书桌前专注地练字。
15. 同床而睡
“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晚就留在李娴屋里了。”萧晏没抬头,一边写字一边故作平淡地说道。
文惜月确实回来得有些迟,李娴实在带了太多东西来,两人一起收拾了许久才结束。
而且帮李娴收拾完房间后,文惜月还顺便去楼下大堂一趟,问了永庆楼的宫女,能不能多给一床被子。
宫女说,此处的东西数量大多有限,再加上最近入住的人较多,每间屋子的被褥若有脏污可以替换,但不能多给。
面对萧晏的这句话,文惜月感觉他话里隐隐有些酸意,走到他面前说道:“你怎么了?不开心了?”
萧晏:“没什么,就是感觉你更想和她住一起。”
“这是自然。”文惜月笑着说道:“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要是能选的话,我肯定选她同住。”
萧晏顿时语塞一下,这话倒也没错。
他和文惜月认识都不到半年,怎么能比得过她和李娴二十几年的朋友情谊。
那一刻,萧晏突然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竟然会和李娴争高低。
萧晏表面依然平静,但换了个话题:“你去沐浴吧,热水刚放入浴桶没多久,现在应该温度正好。”
文惜月:“这么刚好啊。”
萧晏解释道:“本来我是想用这热水自己沐浴的,既然你刚好回来了,那就先给你用吧,我等会让宫人再去取一些新的热水来。”
文惜月像是哄小孩般,夸道:“萧晏,你人真好。”
虽然她夸得很刻意,但萧晏的嘴角还是不自知地微微勾起,心中有些喜悦。
文惜月和萧晏相继沐浴去了。
等萧晏沐浴完出来时,看到文惜月穿着浅色纱制寝衣,正坐在茶桌旁认真地看着书。她青丝散落,不施粉黛,看起来很素净,给人一种岁月安宁的美好感觉。
这是萧晏第一次看到文惜月穿寝衣的样子,之前她晚上都是等屏风拉上后才换寝衣,早上屏风拉开后,她就已经重新换成外衣了。
文惜月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眼看向了他。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萧晏下意识避开了眼神,假装无事发生地说道:“这么晚了还看书啊。”
“你要是累了想休息,那我就吹灭蜡烛不看了。”文惜月放下书站起身应道。
“没事,你看吧,屋里亮着不影响我休息。”萧晏走到床边,忽然有些犹豫,问文惜月道:“你……更喜欢睡哪一侧?”
“我睡外面这侧,你躺里面去。”文惜月说着,还强调了一句:“躺最里面。”
“知道了。”萧晏笑了笑。
在文惜月的注视中,他躺到了靠墙壁的位置,而文惜月也没有再多看书,吹灭屋里的蜡烛后,便也躺到了床上,在最外侧的边缘躺着。
这张床真的很大,两人虽然躺在同一张床上,但中间空着的地方仿佛还能再躺五六个人。
可尽管如此,毕竟还是同床而睡,文惜月和萧晏都有些不自然,而且盖着同一张被子,两人都能感觉到对方的翻身和移动。
屋里一片安静,窗户半合,微风和月光透进屋内,夜晚温度微凉,很适合休息。
文惜月背对萧晏躺着,可迟迟无法入睡,一直看着窗边的月色走神。
萧晏也睡不着,仰面躺着,看向床顶发呆。
可能是今日马车坐了很久,两人在摇晃的马车里都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现在毫无困意。
不知过了多久,萧晏坐了起来,他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文惜月,你睡了吗?”他轻声问道。
安静片刻后,床的另一侧传来了回应:“没有,你有事吗?”
萧晏问道:“你是不是也睡不着?”
文惜月想了想,翻过身看向他,坦然说道:“是有一点睡不着。”
“我给你讲故事吧。”即使在漆黑的夜里,文惜月都能看见萧晏的开朗。
“好吧。”文惜月也坐起身,和萧晏面对面坐着。
她确实有些感兴趣,不知道萧晏会讲什么故事。
萧晏看着文惜月的眼睛,神情认真,缓缓开口道:“从前,在遥远的昆仑山上,有一座不为世人所知的神庙。”
文惜月专注地听着:“然后呢?”
“庙里只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这一天,小和尚想要听故事。老和尚说,从前,在遥远的昆仑山上,有一座不为世人所知的神庙,庙里只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
文惜月沉默了,深呼吸一下后,扑通一声直接躺到了床上,背对着萧晏裹上了被子,根本不想理他。
萧晏看到她这样,急忙凑上前,笑着碰了碰她的肩膀:“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文惜月:“我的时间不是给你这样浪费的!”
萧晏哄着她说道:“好好好,那我换一个故事讲。”
文惜月不情不愿地重新坐起身:“讲吧,你最好是真的有故事可讲。”
“你喜欢听什么样的故事?”萧晏看着文惜月问道:“你会怕鬼神之说吗?”
文惜月坚定应道:“我不怕鬼神。”
萧晏反而有些好奇:“为什么不怕?”
“世上本就没有鬼神。”文惜月平淡说道:“倘若真的有鬼神,那我爹娘现在应该都变成鬼魂了。要是人可以见到鬼魂,我岂不是就能见到他们了?见自己的爹娘,有什么好害怕的。”
文惜月说的时候,看起来并没有很悲伤,仿佛已经麻木一般。
萧晏沉默几秒,轻声道歉着说:“不好意思,我不应该说这个,又让你难过了。”
文惜月有些轻松地应道:“还好吧,我现在也接受这件事了,可能多提几次,反而就不会难过了。”
可能是觉得现在气氛有些沉,她主动换了个话题:“你之前都在西北征战吗?应该遇到过很多事情吧,这个可以和我说一说。”
“打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其实没什么新鲜事,而且说起来也很沉重。”萧晏叹了口气:“一旦开战,无论输赢,都注定会牺牲很多人命。在战场上,好像生命逝去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是这些人命背后,都实实在在承载着无数个家庭的悲伤和痛苦。”
萧晏其实并不喜欢提及征战的事,即使他战功赫赫,这算是他人生的成功之处,可是战争对他而言就是很残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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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中有些暗淡,轻声说道:“倘若天下能和平安宁,我宁愿自己此生没有任何战功。”
听到萧晏的这番话后,文惜月心中沉思片刻。
是啊,战争从来都是一个残酷的话题,不应该成为炫耀和夸夸其谈的新鲜事。
文惜月也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我们还是去睡觉吧,今晚好像不太适合聊天,这些事都太沉重了。”
萧晏却拉了她一下,诚恳说道:“再陪我聊一会吧,就当是帮我换个心情。”
文惜月没有拒绝,两人换了个坐的姿势,一起靠在床头半倚坐着。
萧晏转头看向她,问道:“你和李娴平时都聊些什么?”
文惜月想了想:“我们任何话都会聊,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了,没有特定的一些事情。”
萧晏突然有些好奇:“你们……有聊过我吗?”
文惜月愣了一下,莫名有些心虚,转头看向一旁小声说道:“聊是肯定有聊的,这也很正常嘛。”
萧晏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肯定有事,他皱眉追问道:“你们是不是背地里说我坏话了!”
“我们就是稍微探讨了一下,不算是说你坏话。”文惜月声音越说越小,可突然又神情认真:“但你可以放心,我从来没有说过你一句不好,在任何人面前我都是夸你的。”
萧晏思索了一下话里的隐含意思,咬着牙说道:“所以……李娴说了我很多句不好?”
文惜月听后再次露出心虚的笑意:“没有没有,她一般也不想聊你,没有说你很多不好。”
萧晏追着她的视线,想要看文惜月的眼睛。
文惜月视线躲闪了一会,最后坦诚说道:“哎呀,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在李娴心里,没有任何人能配得上我。所以无论我和谁成婚,她都会不满意的,这不是针对你。”
对于这个解释,萧晏倒是可以接受,勉强应道:“好吧。”
两人无言片刻,屋内很是安静。
文惜月逐渐感觉到了困意,开口说道:“你还想聊天吗?我有些想去睡觉了。”
“嗯……等一下。”萧晏像是想起什么,邀请她道:“明日我们在这附近走走吧,熟悉一下环境。”
文惜月想了想,应道:“明日上午我和李娴已经约好要见面了,下午倒是有空,可以和你一起。”
“好。”萧晏笑了一下说道:“你去睡觉吧,我心情好多了。”
文惜月没再应他,将枕头摆好后就躺下了,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萧晏也陪着她一起躺下,躺了一会后,两人便都睡着了。
半夜,萧晏再次从噩梦中惊醒。
这些年来,他经常做噩梦,梦到永济仓的大火,梦到战场上的鲜血,梦到母亲离世的那一天。
萧晏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夜完整的觉,总是会在夜半时分醒来,然后迟迟难以入睡。
他在绝望和痛苦中缓缓睁眼,心跳得很快,整个人有着被世界抛弃的感觉。
但这次,他不是孤身一人,不远处还躺着熟睡的文惜月。
这是他的妻子。
萧晏没有坐起身来平复心情,只是久久看着文惜月的睡颜出神。
16. 吃醋
文惜月睡前本来是背对着他,但睡着后无意识翻了个身,现在她的脸正对着萧晏的方向。
萧晏一直觉得,她很好看。
文惜月不是倾国倾城的明艳长相,而是有着独特气质的清秀模样,正如书中对书香世家女子的描述。
萧晏以前从未想过自己的妻子会是怎样的人,可现在……他心里的妻子,就是文惜月,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和比拟。
他看了文惜月许久,忍不住伸手想要轻轻摸一下她的脸,但最终伸出的手还是没有落下,又收回了。
萧晏不想趁她睡着而有些举动。
文惜月能愿意和他躺在一张床上,说明她信任他,萧晏觉得自己要对得起这份信任,同时也要对她有足够的尊重。
不知不觉中,萧晏渐渐睡去,他睡前看到的最后一眼,就是文惜月的容颜。
次日一早,在清晨的第一缕日光照入屋中时,文惜月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向来早起,无论晚上多迟睡觉,第二天都会准时起来。
她睁眼看到的第一幕,就是萧晏的样子。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文惜月知道萧晏是个重情重义、心思细腻的人。他身姿挺拔,有着武将的气势,可容貌却有着文人墨客的清俊。
她悄悄凑近一些,看着萧晏的眉眼和高挺鼻梁,不禁有些晃神,文惜月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他的模样。
萧晏的眉尾有一颗很小的痣,额角有一道很很浅的疤痕。
和他成婚,好像还挺好的,文惜月心中莫名想道。
她本来还想再观察萧晏一会,但又怕他突然醒来会发现自己在看他,于是便没有继续,而是起身换衣服和梳妆。
等萧晏醒来时,文惜月已经换上外衣并梳好发髻,正安静地坐在桌前看书。
日光照入屋内,这一幕就如同他每日早晨,在侯府房间里看到的一样。
萧晏有着熟悉的安稳感,仿佛无论世间发生怎样的事,她都会安静地陪在他身边,永远也不会改变。
吃过早饭后,文惜月就去找李娴了,但萧晏也跟在她身边。
李娴看到文惜月身旁的萧晏时,皱了下眉。
她拉过文惜月,两人背对着萧晏,李娴小声问道:“他怎么也来了?”
文惜月无奈说道:“他担心我们会说他坏话,非要跟来。”
李娴幽幽说道:“他的担心确实很合理,我现在就想说他坏话了。”
两人转头看向萧晏,他适时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文惜月面露难色,李娴眉头皱得更紧了。
终究,李娴还是没有赶走萧晏,倒不是出于礼貌,只是她不想让文惜月为难。
毕竟以后他们三人可能会经常见面,李娴不想让文惜月每次都非要从自己和萧晏中选一人,这会让文惜月很难办。
三人来到永庆楼二楼的茶桌旁,在这里可以看见一楼大堂的全部往来之人。
李娴要了一壶茶和几块糕点,接着就坐在文惜月旁边,和她一起点评着下面往来的勋贵和臣子。
“你看,那是户部侍郎的两个女儿,她们应该也是提前来的,家里太无聊了,还不如来这里看热闹。”
“喏,那是顺勇侯世子,他家也是武将世家,和你的定远侯一样都是开国七大武将封号之一。他已经成婚了,但这次他夫人没被邀请,他便自己来了。”
李娴对朝堂的各种关系和人物都如数家珍,津津乐道地分享着各种事情。
萧晏则坐在旁边,默默地听着她们聊天,没有出言打扰。
坐了不久,文惜月就看见广平侯夫妇和林仪走入大堂,但没看见林昌。
她好奇地问李娴道:“林昌这次没来吗?”
“他没来。林昌和顺勇侯家的三小姐定了婚事,但这三小姐这几日得了重风寒,来不了。三小姐担心林昌趁她不在就寻花觅柳,于是就要求林昌也不许来。
李娴喝了口茶水,继续说道:“林昌名声不好,如今能和顺勇侯家联姻,林昌他爹广平侯很满意,生怕人家姑娘反悔,立即勒令林昌这几日都不得外出,必须在府里陪三小姐。”
“这样啊。”文惜月点了点头:“幸好林昌没来,不然只怕又要和我不对付。”
“林昌这人臭名昭著,而且模样下流,京中没什么人看得上他,就算你们在这里吵起来了,我觉得大家应该都会向着你。”李娴自然地说着林昌的坏话。
萧晏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表明立场,义正词严地插话道:“我也很讨厌林昌。”
文惜月没有应他,但看向楼下的眼神中不自知有些笑意。
这时,文惜月看见程颜走进了堂中,她转头问李娴道:“我怎么记得程颜她父亲很年轻,今年不过四十多岁,应该不属于老臣吧?”
“对,程颜不是靠她爹来的。”李娴说道:“刚才不是说顺勇侯家的三小姐来不了吗?程颜这次去三斋之后,刚好和这个小姐同斋。程颜得知三小姐生病后,她便去试着问三小姐能不能把邀请函给她。人家反正也去不了,就同意了,把邀请函做个顺水人情送给了程颜。”
“程颜倒是很勇于争取。”文惜月评价道。
李娴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对文惜月说道:“哦对了,这次那个许博也不会来,前两天他家祖父离世了,这一个月整个许家都要回老家守孝。”
文惜月忍不住问李娴道:“你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我们明明在书院同斋一起读书,你到底何时打探到了这么多事?”
“这些都靠我平时的积累。”李娴骄傲说道:“我把你平时午休用来看书的时间,花在了和别人聊天上。通过每日的勤奋苦聊,我这才得知了这么多消息。”
“你真是厉害。”文惜月笑着夸奖道,她的语气像是夸自家年幼的小妹妹一样,
萧晏一直在观察着她们,这两人的关系当真很好,比亲姐妹还要亲。
就在这时,突然从楼下簇拥着下来了一群人。
李娴、文惜月、萧晏定睛一看,原来是皇帝的长兄庄王来了。三人立刻站成一排,对着经过的王爷行了个礼。
而跟在王爷身后的,似乎是一位穿着白衣的男子,但在人群中看不清模样。
李娴又在一旁小声介绍道:“那是庄王独子周弘澈,也被称为京中第一俊俏的男子,容貌极为出众。”
“第一俊俏?当真吗?”文惜月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努力往人群中看去。
片刻之后,周弘澈稳步从三人面前经过,目视前方,眼神淡漠。
文惜月看清这人长相的瞬间,眼睛立刻发亮了。
确实是很俊俏啊!
周弘澈模样生得极其好看,眉眼俊逸,一袭白衣,周身有着疏离的气质。
文惜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一直追随着这位小王爷。
萧晏莫名吃醋地拉了文惜月袖子一下,没好气地说:“收敛一点,眼睛都快贴到人家身上了。”
文惜月没理萧晏,转头对李娴点头肯定道:“他很好看,果真是京中第一俊俏。”
“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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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晏深呼吸一下,用力咳嗽了两声,示意文惜月,她的夫君还在这里呢!
文惜月回头看了萧晏一眼,拍了拍他的手臂,敷衍道:“你也好看,你也好看。”
但话音刚落,她就迅速转过头,视线在人群里不断搜寻观望着,似乎想要再次看看周弘澈的模样。
李娴凑在文惜月身边继续说道:“是吧,我就说他是京中第一俊俏男子,你刚刚还不信。今日下午听说庄王会带着他去看戏曲班子唱戏,我们也一起去吧。”
“是吗?那我……”
文惜月眼睛又亮,刚想答应,旁边的萧晏立刻拉过她,咬着牙说道:“今日下午我们有事!夫人你难道忘记了吗?昨晚你都答应我了。”
文惜月确实和萧晏有约在先,她不能反悔冷落他,于是略带惋惜地对李娴说:“下午我去不了,错过他了。”
“不会错过!”李娴笑道:“庄王会在这里住好几天,我这两天去了解一下他们的出现习惯,争取后天可以带你去偶遇周弘澈。”
文惜月的眼睛亮了第三次:“好,后天我去找你。”
萧晏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牙都快咬碎了,他第一次这么不希望文惜月和李娴玩在一起。
下午,萧晏和文惜月一起在永庆楼附近的林中和山间走了走,这其实算是两人第一次出门游玩。
之前在京城,两人没有一起出门逛过街,平时就算一起出行,也是坐马车,没有相伴着走路的感觉。
萧晏虽然对周弘澈的事略有不满,但一整个下午都没有提到他,不想让这个人破坏了这样安宁闲适的午后郊游。
文惜月和萧晏在山林中并肩走着,随意聊着各种事情,两人有着久违的悠闲感,仿佛世间的纷扰都暂时消失了,此刻只需要享受天地自然的清新美好。
在散步时,萧晏突然看向她,认真说道。“文惜月,你的名字很好听。”
文惜月笑了笑,抬眼看向远方的群山:“我出生在晚上,那天的夜空很清澈,一轮圆月高悬于空,看起来特别明亮,我爹娘当时看着窗外的月夜很是感慨。他们说,世间诗文总是格外怜惜月亮,所以便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萧晏一边走着,一边静静地听着她说话。
文惜月说完,转头看向萧晏:“晏字,有天空晴朗的意思,你应该是出生在天清日晏的白天吧。”
“对。”萧晏回忆着以前父母告诉他的往事,神情有些眷恋:“晏还有迟晚的含义。我娘说,她怀着我的时候,过了预计临盆之期快半个月我才出生,而且那时是正午时分,晴空万里。我爹看到我的第一眼,当场就定下了这个晏字作为我的名字。”
萧晏和文惜月都曾有过很幸福的家庭,可现在,两个家都变得破碎。
文惜月很少听到京中有人提及萧晏的母亲,她沉默片刻,轻声问道:“你母亲……”
“她在我十二岁时离世的,是心痹之症。”萧晏看着远处淡淡的一抹晚霞,眼神有着说不出悲伤:“我娘从小心口就经常闷痛发紧,所有大夫都说治不了,只能看命数。那天傍晚,病来得很急,她突然就倒下了,然后再也没有醒来。”
文惜月看向萧晏的侧脸,心中情绪复杂,难免有些心疼。
他年少丧母,父亲戴罪离世,那时萧晏还要一个人留在西北征战,独自熬过大漠的漫漫长夜,经历一场场残酷厮杀的战争。
文惜月父母离世时,她身边有李娴一家人的陪伴,可那时的萧晏,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了?他当时该有多痛苦和绝望?
17. 天作之合
萧晏不想让文惜月分担他的悲伤,于是笑了一下,故作轻松地说:“没事,都已经过去了,我比你更早就经历了父母离去的事情,现在早就接受事实了。”
文惜月轻声说道:“你……当时很痛苦吧,还要一个人留在西北征战。”
“你比我厉害。”萧晏没有讲自己的过往,只是看向文惜月,眼中满是赞许地说:“你比我小三岁,我爹三年前离世的。那时的我和现在的你一样大,可是你比我更冷静沉着,也比我更勇敢。”
文惜月知道他不想说以前的事,于是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笑了笑应道:“谢谢夸奖。”
这时,两人走至一条山路,周围是许多带刺的草木。
文惜月的裙摆末端忽然被勾住,她刚想蹲下处理此事,萧晏却先她一步蹲下:“这些草木有很多细刺,被扎到的话会难受许久,还是我来吧,不要扎到你的手了。”
文惜月低头,看着萧晏专注地将她的裙摆从草木上摘出,她心中莫名有着安稳感,好像生活就是这般细水长流的平淡和安宁。
“萧晏,我可以摸一下你的头吗?”她突然对蹲在地上的萧晏问道。
“?”萧晏猛地抬头,满脸疑惑,不知道文惜月为何会有如此异样的想法:“你是手脏了,所以想要找个地方擦一擦吗?”
“……”文惜月觉得和萧晏聊天也挺费劲的:“不让摸就算了。”
“好好好,你摸吧。”萧晏将自己的头往文惜月手在的方向移了移。
“不要!我没兴趣了。”文惜月假装生气地逗着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萧晏站起身,立刻跟在文惜月身边,哄着她说道:“哎呀,你别生气!我随口一说,诶……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小心裙子又被勾住了!”
晚上,两人在屋内休息,文惜月又开始写策论了,萧晏处理着兵部送过来的一些急件。
他将事情解决好后,抬眼看向专心致志的文惜月,还是回想起了今日上午的事。
尤其是她看周弘澈的眼神,萧晏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睛那么亮。
沉默许久,萧晏忍不住开口问道:“倘若……再给你一次选择成婚的机会,你会选周弘澈吗?”
“不会。”文惜月头也不抬,毫不犹豫地应道。
“是吗?”萧晏眼中恢复了许多光彩:“那你还会选我吗?”
“当然会了。”文惜月同样果断。
萧晏没想到她这么坚定,他心中有着难以抑制的喜悦,故作冷静地继续问:“为何不选他选我?”
文惜月不知道他为何今晚会突然提到周弘澈,但认真地分析道:“我们成婚是因为有共同的敌人,我和周弘澈又没有。况且,他是庄王家的独子,陛下的亲侄子,我的家世和他并不相配,就算我选了周弘澈,他家肯定也不会同意我嫁进去。”
萧晏沉默了,她好理性,怎么一点感情都没有。
可能是因为文惜月现在刚好在写策论吧,她整个人都处在极为理智的状态中,脑中只有权衡和利弊。
她看着萧晏继续认真说道:“我和你是双向选择,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我们还要一起报仇,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明明是很美好的“天作之合”四个字,但不知为何,从文惜月口中说出来,就像是各种利益、理智、能力匹配后的盟友,不带任何感情。
萧晏叹了口气,有些无力地说道:“确实是天作之合。”
但过了一会,萧晏还是不死心:“这么问吧,不考虑全部门第、复仇、利益,只要你选就会成婚。我和周弘澈,你选谁?”
那一刻,文惜月忽然语塞一下,没有给出果断而坚定的回答。
“你犹豫了!你想选他!”萧晏的天塌了,心碎了,仿佛再也无法愈合和弥补了。
文惜月莫名有些慌张:“我还没选好呢!这不是还在考虑吗?”
“算了,你还是别说了,不然我会更心痛的。”萧晏心酸地及时制止了她,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心口,怕自己一时背过气昏迷过去。
晚上睡觉时,萧晏一言不发,裹着被子背对着文惜月,
文惜月觉得有些好笑,他这样看起来很像是一个生闷气的巨大蚕蛹。
她主动凑上前问道:“你这样不热吗?”
“我心寒。”萧晏闷声说道。
“你……吃醋了?”文惜月有些疑惑地问。
萧晏沉默了一下,随后嘴硬说道:“没有,你的眼光太差了,所以让我心寒。”
文惜月看着他这样,觉得萧晏这人很是幼稚,她眼中有些笑意,但没有戳穿他。
随后,她下床熄灭了蜡烛,准备去睡觉,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四周寂静无声。
淡淡月光洒入屋内,床上的两人久久没有入睡。
萧晏面对着墙,心中满是低落。
文惜月看着窗台上的月光,心中一直想着刚才的问题。
屋内很安静,仿佛世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文惜月还是转过身,轻轻喊了他两声:“萧晏,萧晏。你睡了吗?”
萧晏闷闷地应了一声:“睡了。”
文惜月没有说话,觉得萧晏可能很困,所以还是不打扰他了。
萧晏听到文惜月不说话了,他又怕她不开心。
犹豫一下后,萧晏还是转过身面对她,轻声问道:“怎么了?有事吗?”
文惜月听到他的声音,睁开了眼睛。
两人都躺在床上,面对面看着对方。视线交汇后,她轻声地说道:“萧晏,我想告诉你,我会选你。”
萧晏看着她的眼睛,心跳得很快。
窗外月光如水,可萧晏此刻看着文惜月温柔清亮的眼眸,只觉得她的眼睛比月色更美。
文惜月继续轻声说道:“其实我刚刚第一反应就是选你,但周弘澈长得太好看了,所以我犹豫了一下。”
“……”萧晏心如死灰地轻声道:“后面半句话以后不再要说了。”
文惜月笑了一下,又说:“我没有理由,但就是想选你。”
萧晏听后,立刻认真而坚定应道:“我也会选你的,无论重来多少次,无论遇到哪些人,我都只会选你。”
文惜月想了想,说道:“你把手给我。”
萧晏不解但乖巧地伸出手。
在偌大的床上,文惜月主动靠近了一些,也伸出了手,牵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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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双手触碰的瞬间,萧晏心中猛地一震。
他整个人动都不敢动,仿佛世上的一切事物都消失了,只能感受到她牵着他的感觉。
“晚安。”文惜月笑了笑,声音轻柔。
说完后,她松开了他的手,退回到原来的位置,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他重新陷入了安静之中。
萧晏整个人还有些懵,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牵着他的感觉。
文惜月……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的事,她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萧晏看着她的背影,脑中思绪万千,心中情绪极为复杂。他更加难以入睡了,今夜注定无眠。
离开了京城的繁忙,似乎也暂离了曾经的悲痛,在永庆楼中的生活有着世外酒家的繁华热闹之感。
陛下的御驾还有半个月才会来天泉山庄,萧晏和文惜月还要在永庆楼中住上一段时间。
下午时分,李娴敲响了文惜月和萧晏的房门,萧晏给她开了门。
李娴进门的第一眼就看见文惜月在写文章,她震撼了一下:“不是吧,我们才刚放假没几日,你现在又开始写策论了?”
萧晏在一旁默默补了一句:“她昨晚就在写了。”
文惜月放下了毛笔,松了松手掌的劲,精气神不错:“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写些东西。”
李娴坐在了桌旁,文惜月收拾一下桌面的东西,给她倒了杯茶水后,两人开始聊天。
萧晏则在屋内的不远处看西北发回的信函,这半年多来,边境战事随平,但帮助百姓重建家园亦是一件大事,镇西军仍需做很多事,并且要时刻提防邻国余孽偷袭。
萧晏作为镇西将军,虽然人在京中,但依然要密切关注西北动向,并且及时给镇西军做出明确指令。
李娴不怎么在意萧晏的存在,和文惜月聊着她们之间的话题:“这次朝中的世家大族来得挺齐的,而且也有很多俊俏的公子,虽然比不上周弘澈,但并不会逊色很多。”
萧晏从小习武,练习过听声辨位,对于声音的感知非常灵敏。哪怕有一只羽箭从数十米外朝他飞来,他都能立刻将其发现。
虽然此时文惜月和李娴的谈话声不大,但萧晏听得很清楚。他听见“周弘澈”这三个字的时候,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
文惜月听到这个名字时,眼中闪过一抹心虚,想起了昨晚萧晏拈酸吃醋的事。
李娴不知道,她继续大大咧咧地说道:“周弘澈的婚事还没定,他可是京中最炙手可热的适婚男子,京中高门大户的世家大多都想和这位小王爷有姻亲,可周弘澈似乎并不愿意,整个人给人一种快要出家的感觉。”
文惜月想起那天看到的周弘澈,评价道:“他看起来确实快要脱离世俗了一样。”
“是啊。”李娴喝着茶水说道:“庄王家就这一个独子,王爷表面云淡风轻,但听说私下很着急。这次庄王也是专门让周弘澈来天泉山庄和永庆楼,多见见京中世家女子,说不定就有了成婚的想法。”
文惜月听后,微微皱了下眉,和李娴对视着,两人心照不宣地同时产生了一个疑问。
李娴欲言又止,犹豫几番后,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他该不会……不喜欢女子吧?”
18. 久别重逢
在不远处的萧晏听到这句话后,表面看似波澜不惊,但还是难以掩饰地微微挑了下眉。
文惜月虽然心中也有这猜测,但此事毕竟涉及皇家,不能宣之于口。
她轻轻捂了下李娴的嘴,压低声音说道:“嘘,这话以后还是别说了,讨论皇家子弟也是大不敬。”
“知道,这些话我只会和你说,在外面我很有分寸的。”李娴认真应道,接着她又有些感慨:“幸好我看上的人不是他,不然现在就要大失所望了。”
文惜月微微皱了下眉:“你这几天又看上哪家的公子了?”
李娴眨了眨眼睛,无辜说道:“怎么说能是又看上?我这么多年一共也没看上几个。”
文惜月:“快说!”
李娴凑近文惜月,眼中有些喜悦:“就是那个吏部侍郎家的二公子,长得眉清目秀,很合我的眼缘。”
文惜月面露难色:“你这也不算是看上他,单纯就是见色起意了吧。”
“这个成语是这么用的吗?”李娴有些疑惑,但也没多想,她继续兴奋说道:“不仅如此,此人言行举止开朗,我和他聊了几句,在很多事情上也感觉很是投缘!”
文惜月看着李娴这副样子,欲言又止。
她在一番思索后,还是觉得要叮嘱李娴一句:“你和他交好可以,但千万不要真的喜欢他,不然以后可能会很难受的。”
李娴有些不解:“为什么?”
文惜月一如既往地理性分析着:“喜欢是一件很费心神的事情,你要先在多次相处中充分了解这个人,确定他值得你的喜欢。然后,你可能会患得患失,不确定对方的想法,心中很不安稳,总是记挂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总是为这些事而烦心”
“就算你们对彼此都有感情,你还要做好承受痛苦的准备。天下感情大多都不长久,倘若对方不喜欢你了,你可能要用很长的时间才能走出这种难过。”
“我们再过两年就要参加科举了,你千万不要在这时候对男子动心。”文惜月像是长姐一样,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的时间和精力都很宝贵,要用在更重要的地方,听见了没有?”
李娴明白文惜月的好意,但洒脱说道:“哎呀,我和你不一样,你做什么事都很认真,我做什么事都很随意。我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喜欢就喜欢了,不喜欢就不喜欢,不会投入很多感情,所以失去的时候也不会很难过。”
看到文惜月瞪了自己一眼后,李娴立刻改成乖巧的一本正经坐姿。
“好好好,我记住了。”李娴点头正色应道:“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
文惜月对李娴颇为无奈,轻轻叹了口气。但她又转念一想,抛去科举的事情不谈,李娴这样其实挺好的,敢爱敢恨,自由潇洒。
萧晏在不远处听到了她们的全部对话,他沉默地盯着文惜月的背影看了许久,最后垂眸片刻,转头看向了窗外的远山,眼中情绪复杂。
文惜月此刻并没有多想,她刚才说的话完全只是在劝李娴,不要轻易踏入一段感情之中,她根本没有联想到自己。
李娴的能力并不突出,两年后参加科举时,她很可能会在科举皇榜的边缘名次,稍有不慎就可能没考中,要再等三年才能再考下一次。
有可能一次成功的事,就尽可能用全力去实现,不要拖到第二次,正如那句古话而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文惜月希望李娴能有更好的未来,平时都会督促她学习,自然不愿李娴为了感情而浪费时间,导致耽误了前途大事。
不知不觉中,夕阳已在天际染上一层金色余晖,灿烂的金光照入屋内,李娴也往窗外看去。
文惜月所住的屋子视野很好,反正比李娴那间的视野要好很多。
李娴盯着窗景看了一会,突然转过头,兴奋地对文惜月说道:“我们去永庆楼的落霞亭走走吧,听说那里可以看见极美的晚霞,整个人仿佛只剩于云霞仙境一般”
“好,我刚好在屋里待得有些闷。”文惜月说着站起了身子,她一般不会拒绝李娴的要求。
这是,她看了眼望着窗外出神的萧晏,犹豫了一下,随后还是询问道:“你要和我们一起去落霞亭吗?”
萧晏回过神,平淡应道:“你们去吧,我在这里处理公务。等会晚饭送上来了,我便去落霞亭那里找你。”
李娴最好萧晏别去,省得让她还有些拘束感。
走出房门时,李娴回头看了眼那张大床和被子后,还是没忍住问文惜月道:“你和那个谁,这几天都睡在一张床上,盖一床被子吗?”
“嗯。”文惜月解释道:“但那张床很大,我们一般不会碰到对方,其实和分床睡差不多。”
李娴之前问过文惜月,知道她和萧晏没有夫妻之实。
“毕竟是同床同衾而睡,还是和分床会有区别吧。”李娴难掩好奇地问道:“萧晏真的……不会有想法吗?”
文惜月愣了一下,她确实没有问过萧晏这件事,萧晏也从来没有提过这方面的情况。
“应该……没有吧。”文惜月的声音有些小。
李娴饶有兴趣地追问道:“可是在话本里,这种时候不是都会发生一些事情吗?”
文惜月微笑问道:“你看的到底是什么话本?”
李娴顿时心虚,视线飘向一旁:“没什么,我就是随便看的,不记得名字了。”
落霞亭在永庆楼的较高处,但并不远,文惜月和李娴走了一小会就到了。
天空晚霞灿烂绚丽,赤红夕阳缓缓落入青山之间,让人看之忘神,真切感受到自然的壮阔暮色之美。
周围往来的人不算多,来此的人大多都挑一处视野开阔的僻静之处,随后无言地伫立赏景,没有很多交际的声音。
随着红日彻底隐没于山际,晚霞渐渐散去,空中有着清透的深蓝夜色,但没有完全天黑。
李娴挽着文惜月的手在此处慢慢散步,颇有闲适的感觉。
但就在这时,两人走着走着,竟然迎面遇到了那京中最为俊俏的周弘澈。
“见过世子。”李娴和文惜月立刻分开挽在一起的手,各自对他恭敬行礼。
周弘澈向来淡漠,仿佛对这个世界毫无感情,游离于众人之外。往常这种时候,他一般就只看这些行礼之人一眼,接着便离开了,不会多做交流。
但今天,他难得停住了脚步,点了点头应道:“二位免礼。”
他既然开口了,那可能就是有谈话的倾向,文惜月和李娴站直身子后不敢直接离开,安静地站在他面前,等着周弘澈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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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开口。
周弘澈淡漠的语气里,似乎有着一丝温和:“我昨日曾见过二位姑娘,我们倒有些缘分,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李娴和文惜月此时心里一惊,是昨天她们在背后悄悄评价他的长相时,被周弘澈听到了吗?
“我名为李娴,家父为刑部尚书。”李娴率先自报家门,颇有一副豁出去的感觉。
“在下定远侯府文氏文惜月。”文惜月按规矩说道。
周弘澈听到文惜月在介绍名字前加上定远侯府时,他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暗淡。
他将目光落在文惜月身上,继续温和问道:“敢问惜月二字,是哪两个字?”
文惜月低头应道:“诗文怜惜天上月,正是名字含义。”
周弘澈听后,轻轻笑了笑。他本就生得很好看,笑起来更有种温润如玉的君子之感。
换做平时,李娴和文惜月肯定会在心里暗暗赞叹他的容貌,但这时,她们看到他的笑容,只觉得这是一种不屑的讥讽,认为自己快要大难临头了。
“我叫周弘澈,光大之弘,水清为澈。”周弘澈看着文惜月,认真地介绍着自己的名字。
听到这句话,文惜月和李娴同时愣住了,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说这个。
周围的天色越来越暗,往来的人也少了,十月已是初秋,当此刻夜幕降临时,似乎格外有着秋意的萧瑟与淡淡凉意。
“你还记得我吗?”周弘澈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文惜月,温声问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文惜月心中猛地一惊,她以前有见过周弘澈吗?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认识过周弘澈?
李娴也在脑中努力思索着,她从小和文惜月一起长大,但完全不知道这位庄王世子曾和文惜月有过交集。
看到文惜月久久没有回应,周弘澈眼中出现一抹失落,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主动说道:“小时候在京郊,你是不是曾经帮过一个险些落水的小孩?”
直到此刻,文惜月终于有了些印象,过往的模糊回忆进入了她的脑中。
七岁那年的春日,她和父母去郊外踏青。
年幼的文惜月追着一只野兔跑到了湖边,正巧看见有个小男孩一手扶着岸边的一颗小树,另一手想要去够落到湖面的纸鸢。
小树枝干纤细脆弱,眼看就要断裂,但小男孩丝毫不知,依然专心地不断伸手,想要拿回纸鸢。
就在小树枝干折断的瞬间,小男孩身体一空,眼看就要掉入湖中。
千钧一发之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一双手紧紧抓住,并且猛地被人往外拉了好几步,最后和一个小女孩一起踉跄着跌在了地上。
文惜月依稀记得这件事,也记得这个小男孩当时还说了自己的名字,但她后来也确实不记得这个名字了。
“那个捡纸鸢的小男孩是你吗?”文惜月从回忆中回到现实,抬眼看向周弘澈的脸,试图和印象中的小男孩进行对比,但感觉完全对不上。
“是我。”周弘澈回答道。
文惜月随即有些歉意:“不好意思,我刚才没认出你。”
周弘澈温和说道:“无妨,时间过去那么久了,难免会忘记很多事,现在还能回忆起来就很好了。”
李娴在一旁微微皱了下眉,这两人什么情况?
19. 阿月
李娴用余光反复打量着文惜月和周弘澈。
这位庄王世子不是向来冷漠疏离吗?他怎么今天态度这么好?
周弘澈笑了笑,对文惜月说道:“当时没来得及和你多说几句话,现在补上吧,我们交个朋友好不好?说起来,你还算是救了我一命,算是我的恩人了。”
孩童之间天真懵懂,不懂身份差距和礼数。
可现在两人已是大人,周弘澈是王爷独子、当今天子的亲侄,身份贵重,文惜月多少会有些谨慎,注意自己的言行。
文惜月露出落落大方的温婉笑意,礼貌应道:“能与世子为友,是我的荣幸。但恩人一词实在不敢当,不过是举手之劳,世子言重了。”
周弘澈看出文惜月的拘束,主动轻松说道:“在我面前不必在意礼节,我向来随和,以后我们要经常来往,这样就慢慢熟悉了。”
文惜月笑着应道:“好,我很愿意和你多来往。”
周弘澈语气依旧温和:“以后我叫你阿月可好?我平日都是这样称呼我的朋友,会显得亲切一些。你可以随意称呼我,不用每次都客气地尊称世子。”
李娴虽然被晾在一旁,但她一点都不无聊,也没有被冷落的感觉,全程疑惑地看着这两人,有种亲眼目睹一件大事的莫名兴奋。
文惜月虽然不适应这个称呼,但她没有拒绝周弘澈,想了想浅笑道:“好,你想怎么称呼我都行,但我现在有些习惯喊你世子了,一时改不过来,我还是先这么叫着你吧。”
此时,宫人已经将晚饭送至各屋,萧晏往落霞亭走去,想叫文惜月回来吃饭。
刚走到此处,他远远便看见周弘澈正在和文惜月和李娴聊天,三人氛围似乎很融洽。
萧晏皱了下眉,大步朝他们的方向走去。
周弘澈先注意到萧晏的身影,顺着他的目光,文惜月和李娴也转头向萧晏看去。
三人的谈话中断,萧晏在他们的注视中,稳步走到了文惜月身侧。
两人并肩而立,身影看起来很是相配。
他停住脚步后,对周弘澈沉稳行礼道:“在下定远侯萧晏,见过庄王世子。”
萧晏是正经的侯爷,周弘澈如今只是世子。按规矩,周弘澈也需要回礼。
周弘澈打量萧晏一眼,随后眼神低垂,同样行礼平淡道:“定远侯多礼了。”
萧晏转头看向文惜月,温和道:“夫人,晚饭已经备齐,我们回去吃饭吧。”
文惜月觉得也是时候离开了,她对周弘澈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去吃晚饭吧,我们有机会下次再聚。”
周弘澈笑了笑:“好,阿月我们下次见。今晚有些仓促,下次见面时,我定精心备下一桌饭菜请你赴宴。”
阿月这两个字一出,霎那间,萧晏的眼神沉了很多。
阿月?
周弘澈竟然叫她阿月?
萧晏他都从来没有这么叫过文惜月。
怎么一会不见,文惜月就和周弘澈如此亲近了?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弘澈,尤其是观察着此人看文惜月的眼神。
萧晏的眼眸中有些寒意,神情冰冷许多,沉沉的目光看起来比即将到来的夜色还要深。
文惜月刚想应周弘澈的话,却听见身旁的人先开了口,声音平静淡漠:“世子有心了,我代夫人谢过世子。”
萧晏直视着周弘澈,继续缓缓说道:“现在我们便不打扰世子,先行告退了。”
周弘澈也没再说什么,平淡点了下头。
在一旁的李娴则观察着所有人,她总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诡异。
安静中有着很多暗流涌动,在礼貌客套的掩饰下,暗地里满是针锋相对的较量之意。
萧晏压住心里全部的情绪,看向文惜月和李娴,语气明显缓和几分:“我们走吧。”
文惜月和李娴同时朝周弘澈行了个礼后,便转身想要离去。
萧晏看了眼文惜月,那一刻,他心中似被某种情感催动,最后下定决心,伸手轻轻牵住了文惜月的手。
突然感觉手被温暖厚实的手掌包裹,文惜月心中一震,抬眼看向萧晏。
两人对视片刻,萧晏温声说道:“夫人,你的手有些凉,我们早些回屋吧。”
旁边的李娴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夫妻俩牵在一起的手,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文惜月和萧晏这两人又是什么情况?
文惜月也完全没想到萧晏会突然牵她的手,整个人愣了一下,但她并没有将手抽出,而是静静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
周弘澈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眼中有着冷意,但神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回房间的一路上,萧晏都牵着文惜月的手,两人都没说话。
李娴本来紧跟在这两人身后,但走了几步后,突然又觉得此时有些不太合适,于是她便换了条路,径直往自己房间去了,没有跟着去到文惜月屋里。
到了屋里,萧晏才松开了文惜月的手,并且转身关上了房门。
文惜月感受着自己手中的温度逐渐散去,慢慢恢复平时的微凉。
对于萧晏的唐突,她倒也没有不满和微词。
坐到桌旁后,文惜月主动解释说道:“我七岁时在湖边玩,碰巧救了小时候的周弘澈,没想到他一直记得这件事,今日便和我多说了几句话,想要交个朋友。”
她说着话的同时,注意到了桌上摆好的饭菜,其中姜丝都已经被挑出来了。
文惜月不爱吃姜。
定远侯府的厨子会特别注意此事,饭菜里都不会加姜。
但来了永庆楼之后,这里每日的三餐饭菜都是统一制作,然后由宫人送到每位臣子和勋贵的屋中。
萧晏前两天注意到文惜月不喜食姜后,这几日只要看见饭菜中加了姜,他都会提前把姜丝和姜片挑出来,哪怕是姜末他也会尽可能地拨开。
他一般不会主动说自己做了什么,但会在生活的细节里留意她的喜好,并且默默为她做一些事情。
文惜月笑了笑,看向他说道:“你刚才就把都姜丝都挑出来了啊?真贴心。”
“我要是没有挑去姜丝,早点上去找你,他可能还会少叫你几声阿月。”萧晏说话极酸:“阿月,我可都没这么叫过你。”
他在外稳重自持,偶尔还会表现出冰冷疏离,可此刻的样子却颇有几分幼稚。
文惜月拿起筷子准备吃晚饭,轻松说道:“你也可以这么叫啊,我又没说不同意。”
“阿月,阿月。”萧晏又喊了两声,仿佛势必要超过周弘澈喊的次数。
文惜月不禁面露难色,缓缓说道:“还是算了吧,你这么叫,我确实很不习惯。”
萧晏呼吸一滞,感觉有些被气到了,今晚吃饭的胃口都没了大半。
他脑中不断回想着周弘澈的眼神和言行,总觉得很不对劲。
萧晏语气有些严肃,声音也沉了许多,认真问文惜月道:“你愿意相信我吗?”
文惜月看向他:“当然了,我一直都很相信你。”
萧晏冷静说道:“我现在没有根据,但总有一种感觉在告诉我,周弘澈对你的心思绝对不止朋友这么简单,以后还是少和他来往比较好。”
萧晏曾在战场上审讯过战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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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人的眼神和细微举止有着敏锐性,周弘澈这个人绝不像看起来那般温润谦和。
文惜月其实心中也隐隐有着一种不对劲的感觉,但在没有一定的实际把握前,她一般不会轻易给人定性。
看见文惜月没有应话,萧晏开始分析道:“今晚之事未免也太过凑巧。你们临时决定去落霞亭,刚好便在那里遇到了他,又碰巧他曾和你是旧识。”
“倘若当真是缘分那也就算了,只怕其中是有人刻意为之。”萧晏的语气越说越有些低沉。
文惜月思索片刻后,点头应道:“好,我心里有数了,以后会注意此事的。”
在落霞亭处,周弘澈迟迟没有离去,孤身站在夜色里,久久望着萧晏和文惜月离开的方向出神。
他眼中满是落寞,心中只有着一个想法:阿月,若是当时我能勇敢一些,如今你会不会就是我的妻子了?
文惜月不记得周弘澈了,可是周弘澈记得她。
小时候,当他和那个小女孩一起摔倒在地后,两人都缓了许久才站起来,有着劫后余生般的后怕。
小女孩先踉跄着起身,然后走上前扶起了这个陌生的小男孩,关心问道:“你摔痛了吗?”
年幼的周弘澈摇了摇头,看着眼前的小女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文惜月。”小女孩笑盈盈地应道:“我爹娘说,诗文总是怜惜天上的月亮,所以给我取名文惜月。”
那时的小文惜月在昨天才知道自己名字的含义,今日刚好就遇到有人问了,所以想展示一下。
“很好听的名字。”小周弘澈一副老成的样子点评着。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少爷!总算找到你了,可让老奴担心坏了!”一个管家高喊着急促跑过来,一把搂过周弘澈,仔细检查着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周弘澈皱了下眉。
“我叫周弘澈。”他转过头,继续对小文惜月说着自己的名字:“弘是……”
管家听到这里,心里一惊,立刻打断了周弘澈,说道:“少爷,我们该回去了,老爷着急了。”
如今自家王爷正在参与夺嫡,小王爷是家中唯一的独苗,可能是未来的太子。
今日出门游玩都很低调,就连称呼都改为少爷,没敢叫周弘澈为世子。
管家觉得,对外还是不要透露名字比较好,以免有人起异心,想暗算周弘澈,就算是个小女孩也不能告诉。
周弘澈又皱了下眉,不喜欢管家总是管他的事。
可这时,不远处又来了好几个侍卫,庄王也步伐急促地小跑着过来。
文惜月有些不知所措,这时管家转头对她温和说道:“小妹妹,你先走吧,我们有些事情。”
周弘澈也觉得父亲要是来了,只怕又要大惊小怪,对文惜月盘问很多事情。
他认真对文惜月承诺道:“我记住你的名字了,永远都会记住的,以后我会还上你的恩情,现在你先快点离开吧,今天的事也不要告诉别人。”
小文惜月点了下头,立刻朝着刚才来的地方跑走了。
在不知道具体是哪些字的情况下,她光凭一个发音,很难记住周弘澈这个名字,况且她都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回到父母身边后,文惜月没有说刚才发生的事,只说追着野兔跑远了,下次会注意的。
过了几个月,她就已经完全不记得周书澈这个名字了,连发音都没什么印象,这个小男孩的长相也在记忆里逐渐模糊。
可周书澈却一直记着她,他真的永远都记住了这个名字。
20. 我保护你
三年前,文惜月考了京中女子书院的头名,她的名字被写在门口红榜的最上方。
周弘澈坐在轿撵中路过此处,看到了这个名字,也看到了指着名字激动不已的李娴和沉稳的文惜月。
马车和她们擦肩而过,周弘澈看着文惜月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禁有些晃神。
后来……文家惨案发生,周弘澈立刻向父母提出,想要利用王府的势力帮助文惜月查案,因为小时候她帮过他。
可是庄王很敏锐,意识到文家之事绝不止这么简单,背后有着更大的计划。
王爷不想让自家参与其中,此时明哲保身最好,于是拒绝了周弘澈的请求,并且下令让他不得随意外出,避免他去找文惜月。
再后来,京中传出了文惜月和萧晏定亲的消息,周弘澈那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都没说话。
庄王是先帝长子,周弘澈是庄王唯一的儿子,承载着王府的厚望,曾经还被府中作为太子来培养。
周弘澈的前半生都在严格的规划中成长,不能违抗家中任何意志。
文惜月和萧晏的大婚有给庄王送去请帖,庄王没去,也不让家里人去,只是送了礼。
自那之后,本就无意成婚的周弘澈,更是以专心读书为由,直接拒绝了所有婚事,也不愿见任何女子。
这次山庄相聚,会来许多官宦女子,庄王便带着周弘澈一起来,想让儿子和女子多接触,说不定就有相中的。
周弘澈本来毫无兴致,只是如同提线木偶般应付着各种客套话,但在一次下楼时,他看见了文惜月。
那一瞬间,周弘澈重新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仿佛重新有了情感和血肉,恢复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次从她面前走过时,他按捺住心里全部的感情,故作平静。
今晚的见面确实不是偶遇,周弘澈派人在文惜月房间附近蹲守,密切关注她的去向,这才有了这次的久别重逢。
“世子,夜里风大,我们回去吧。”身后的随从看到周弘澈站了许久后,忍不住上前提醒道。
周弘澈从回过神,声音淡漠至极:“继续让那个宫女盯着她,有任何情况都要立刻告诉我。”
“是。”随从应道。
周弘澈又看了眼文惜月离开的方向,想到萧晏刚才牵了她的手,周弘澈眼中渐渐有些寒意。
夜渐渐深了,永庆楼中的灯火熄了不少,楼中的歌舞声也慢慢变得安静。
终究还是在郊外山中,山林的夜晚似乎格外寂静,也格外凄寒幽暗。
文惜月和萧晏靠在床头各自看了一会书后,便打算去休息了。
她下床吹灭蜡烛时,顺便对萧晏说道:“傍晚我和李娴在落霞亭散步时,李娴说她爹明日午时应该会到这里,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拜见李世伯吧。”
萧晏点头应道:“好,我们明日傍晚去吧,刚好和他们一起吃个晚饭。”
等文惜月重新来到床上,并且躺下盖好被子后,萧晏才躺下。
不知不觉中,两人之间的相处已经非常自然,宛如正常的夫妻一般。
入睡后,深山中偶尔传出几声鸟啼,回荡着幽静的夜晚之中。
夜半时分,弦月高悬于空,如同锋利弯刀。
萧晏再次从噩梦中惊醒。
他梦到自己回到了十二岁时的那个黄昏,眼睁睁看着母亲在院中倒下,明明就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可是他却怎么也跑不到母亲面前,不能将她扶起。
跑着跑着,他来到了火光漫天的永济仓,父亲在前面的屋中自缢身亡,但这一刻他却无法动弹,整个人被困在火场中,救不了父亲,也救不了自己。
浓烟弥漫,刺鼻的烟味让他不断咳嗽,眼前的景象开始逐渐模糊。
下一秒,当他意识突然再次清醒时,画面一转,他又来到了战场之上,看到战争时四处蔓延的血蜿蜒成河,血河上漂着的都是尸首,有敌军也有他曾经的战友。
偏偏这时,又有敌军进犯,萧晏手无寸铁,只能潜入血河中求生。鲜血灌入他的口鼻,让他窒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是那么真实。
萧晏在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中醒来,猛地坐起身急促呼吸着,他的眼角有些湿润,可能是绝望时不受控制而流下的泪痕。
噩梦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尽管现在身处安宁的屋子之中,萧晏的心依然跳得很快,心慌和惊恐根本无法抑制。
他只要闭上眼就都是痛苦的场景,仿佛周围还萦绕着血腥味。
做了无数次噩梦,可他还是每次都会惊醒。
萧晏经历着一个个无助和煎熬的夜晚,但他每次惊醒后都会在心里自我攻击,自责、嘲讽着自己的无能和懦弱,竟然连噩梦都无法摆脱。
胸口闷痛,脑中意识混乱,心跳得很快,手脚发冷。
萧晏眼神空洞地在床上坐了许久,看着漆黑的屋子仿佛整个人陷入了深渊之中。
可能是萧晏刚才起身的动作弄醒了文惜月,她在恍惚中等了许久也没感受到萧晏重新躺下的动作。
在困意和担忧中挣扎许久后,文惜月缓缓睁开眼,看到萧晏独自坐在黑暗里,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你怎么了?”她在困倦和无力中努力撑起身子,半坐着轻声问着萧晏。
文惜月的声音打破了黑暗和寂静,像是一道清透的雪山融水,流经了萧晏干涸坍塌的世界里。
“没事,做噩梦了。”萧晏声音有一丝低哑,但尽量温柔和轻声地应着:“不好意思,我把你弄醒了。”
“噩梦都是假的,醒来就结束了。”文惜月在困倦中说话有些慢,像哄小孩一样安抚着他:“别怕,我保护你。”
萧晏听到这句话,不禁笑了一下,温柔问道:“你怎么保护我?”
文惜月根本没有完全醒来,整个人有着在梦中的恍惚感,困顿的头脑思考了片刻,但明显现在想不出来,而且还让她越来越困,眼睛都闭上了。
“我已经没事了,我们躺下睡觉吧。”萧晏也没有非要答案,看着她坐着睡着的样子,心疼说道。
“嗯。”文惜月听到声音,稍微清醒一丝,半睁开眼睛摸索了一下枕头的位置,然后躺了下去。
萧晏担心她睡不安稳,于是他也躺了下去。
文惜月半梦半醒间,突然又轻声说了一句:“我睡在外面,就可以保护你。”
她其实一直在想着刚才的问题,但是太困了,想一会就睡着了,但睡一会又开始想这个问题。
文惜月的意思其实是,她睡在外侧,要是真的有危险来,她就可以比萧晏更早发现,这样就可以保护他了。
但是她意识不太清晰,说话没头没尾,只能大概表示自己的意思。
萧晏又笑了笑,可是不知为何却有些想哭。
很久很久都没有人说,要保护他了。
萧晏看着文惜月闭上的眼睛,轻声问道:“你……可以牵我的手来保护我吗?”
文惜月没有回应,萧晏以为她应该睡着了。
但过了一会,她努力睁开眼,凑上前摸了摸被子,然后牵住了萧晏的手,像是说梦话般呢喃说道:“好,我牵你。”
文惜月真的很困,反应变慢了,她其实听得见萧晏说话,但听见后要对抗睡意,尽量让自己清醒一些来思考话的意思,并且还要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做。
她在睡着和清醒中反复挣扎,最后才用残存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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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做出了行动。
之前一直都是萧晏的手温度更温暖一些,文惜月的手凉一些。可是现在却是她的手温暖,萧晏的手冰凉。
萧晏被她牵住了手后,心中一震,感觉温暖的血液开始从心口蔓延而出,流经四肢,手脚微微发麻,有着从寒冷中解冻的感觉。
他看着文惜月闭上眼睛的样子,突然又轻声问道:“你有做过噩梦吗?”
又是过了一小会,她才用很轻的声音应道:“嗯,做过噩梦。”
萧晏无言片刻,再次轻声问道:“你害怕吗?”
这次过了很久都没有回应,文惜月应该是真的睡着了。
萧晏出神地看着文惜月的睡颜,心中的不安和恐惧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逐渐生长的爱意。
他悄然握紧了她的手,不想放开。
在萧晏心里,文惜月是太阳,不是明媚活泼的春日融光,而是坚定强大的太阳。
她总是勇敢无畏、永不放弃、行动力极强,仿佛可以做到任何想做的事,萧晏从不怀疑她会失败,就像没有人会怀疑太阳会输给乌云和暴雨一样。
有她在身边的日子,萧晏的梦魇开始被驱散,心中厚厚的冰层也缓缓消融,他开始能够感受到世间的美好,能够体会到人间烟火的暖意。
文惜月总会将所有事情安排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他,萧晏不需要再独自面对混乱与风浪,他有着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萧晏心中灰暗荒芜的废墟里,几缕阳光透过阴云照向大地,一株有着生机的浅绿嫩芽,悄然从破败的荒地中破土而出。
“以后,还是我来保护你吧。”萧晏对着睡着的文惜月,温柔至极地轻声说道。
后半夜,萧晏一夜无梦,安稳睡至天明。
第二天早上,清晨日光透过窗纸进入屋中,房间里越来越明亮。
文惜月醒来时,习惯性想要用手拨开散落在眼前的头发,但这时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被萧晏紧握住。
与此同时,昨晚的一些回忆开始涌入她的脑海中,虽然很多细节都很模糊,但她依稀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和他……牵手睡了大半个晚上吗?
她昨晚说的一些话……是不是有些暧昧了……
文惜月两眼一闭,莫名很后悔,昨晚为什么不能清醒一点再说话,她现在有着说不出的羞耻感。
内心崩溃片刻后,文惜月很快就开始调整着情绪。
她尽量轻地将自己的手从萧晏手中抽出,然后坐起身,披散着头发整理着思绪,让自己更加清醒和平静。
其实,当她的手从萧晏手中抽离时,萧晏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他睁开了眼睛,看着文惜月有些走神地坐在床上。
过了一会,她将头发稍微理了理,用手揉了揉额头,接着站起身梳妆换衣。
萧晏躺在床上没有出声,静静地看着她,文惜月也没注意到萧晏已经醒了,按部就班地做着早上该做的事。
她坐在镜前开始梳发,用发簪简单绾起青丝后,接下来准备换衣。
文惜月背对着床,解开寝衣的腰带时,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声响,她回头看去,发现萧晏换了个睡姿,从面朝床外变成面朝墙壁。
她疑惑地皱了下眉,思索了一会。
萧晏面对着墙大气都不敢出,他其实刚才可以选择闭上眼装睡,这样同样不会看见她换衣服。
但出于尊重,他纠结后觉得还是转过身比较好。
屋内一片安静,萧晏有些紧张,怕被她看出来,但此时又听不见她的任何声音,不知道文惜月换好衣服了没有。
“你是不是醒了?”突然,文惜月的声音在他身后很近的上方出现。
21. 清心寡欲
萧晏身体一僵,但不敢隐瞒和撒谎,心虚至极地转过身,看到文惜月不知何时又坐到了床上,就坐在他的身边,微微侧头地看着他。
“刚醒。”萧晏在她的注视下扶着墙坐起身,故作平静地说道:“我没看到不该看的,你放心。”
文惜月又皱了下眉,打量了他一眼,犹疑说道:“好吧,那你继续转过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嗯。”萧晏应了一声后,立刻面朝墙壁闭眼恭敬坐着,仿佛得道高僧一般。
屋内再次安静一会,有着清晨特有的安宁。
“萧晏。”文惜月犹豫许久后,叫了他一声,试探性地轻声说道:“我……有一个问题,只是好奇而已,没有其他意思。”
萧晏听到她这语气,心中突然有些慌乱,她是想问他的心意吗?他该怎么回答?
他担心自己的感情会耽误她的时间,会让她烦心,影响她的未来和前途。
萧晏很清楚文惜月对于考取功名和复仇的渴望,他本想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再和她表示自己的心意。
尽管心中兵荒马乱,但萧晏依然假装非常冷静,沉稳应道:“你问吧。”
文惜月顿了一下,说道:“我现在没在换衣服,你可以转过来。”
萧晏心中更慌乱了,但只要她问了,他就打算坚定地告诉她关于自己的心意,哪怕她可能无措,但他不能欺骗她说没感情。
他转过身,眼神清醒,仿佛即将迎接一场风暴和大战。
文惜月却没看他的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看向一旁:“我就是随口一问,你不想回答也可以。”
“你问吧,我都会回答你的。”萧晏的眼神更加坚定了,有的话在嘴边呼之欲出。
“你们男子……真的忍得住吗?会不会忍得很辛苦?”文惜月虽然声音不大,但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
萧晏顿时愣住了,她问的竟然是这件事?!
他满腔热情瞬间熄灭,不知该如何开口,眼神甚至不知道该看向哪里,但故作单纯地问:“忍什么?”
“你说呢?当然是同房了。”文惜月说得反而有些自然了,就像是问想不想吃早饭一样,说完她还补了一句:“但你就算忍得辛苦,你也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昨天李娴问了文惜月此事后,文惜月就一直想着要问一下萧晏,但昨晚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萧晏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接,愣是把他这个男子搞得不好意思了,而文惜月却好像只是在探讨人与人之间的不同之处,语气很平常。
他深呼吸后,整理好合适的词句,认真说道:“忍得住,凡是说忍不住的男子,他们本就不是好人。偶尔会有点辛苦,但是没关系,过一会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两人都是大人了,而且也已经是夫妻,这些事本都可以在实际行动中探索,如今只是交流而已,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我知道了。”文惜月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
她想着等会要和李娴说一下这件事,省得李娴被那些话本误导了。
萧晏不知道文惜月为何突然会问这件事,他思索一番,突然又有些慌乱,急忙问道:“我是昨晚睡着后说了什么梦话吗?”
“没有。”文惜月却觉得不对劲,眉头紧锁地反问道:“为何这么问?你……是梦到过什么吗?”
萧晏顿时怔住了,心如死灰,他刚刚就多嘴一问,有的话还不如不说。
经过一番措辞后,萧晏字正腔圆地说道:“我从来没有梦到过分的事情。”
“好吧。”文惜月半信半疑,但她也不过多追究。
萧晏毕竟是成年男子,要是会有一些想法其实也可以理解。要是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文惜月反而要怀疑他是不是正常男子了。
“你转过去打坐吧,我真的要换衣服了。”文惜月轻松说道。
萧晏听话地转了过去,神情甚至有一丝虔诚。
“我这两天给你找几本清心寡欲的佛经吧,可能对你有些帮助。”文惜月边换衣服边说道。
萧晏深呼吸一下,缓缓说道:“贫僧听从夫人安排。”
换好衣物后,文惜月便到门口让宫人取两盆热水来净手洗脸。
萧晏也下床开始换衣服。
文惜月见状,立刻背过身去,认真说道:“我不会看你的。”
“我就换上衣而已,这倒无妨,你可以看。”萧晏笑着逗她道。
文惜月眉头紧锁:“我没有这方面的兴趣。”
萧晏沉默片刻,幽幽说道:“过两天你找到佛经后,给我看就可以了,你还是别看了,你已经够清心寡欲了。”
等萧晏换好衣服后,两个宫人刚好将热水装在铜盆里带来了。
文惜月先洗了脸和手,接着又重新坐回镜子前,抽出刚才随手绾入的发簪,开始认真地梳发戴发饰,并且在脸上涂了些淡淡的胭脂水粉,这样看起来气色会好一些。
萧晏不知在忙什么,在屋里走来走去,但眼神一直看向文惜月这边,仿佛对她的很多举动都颇为感兴趣和好奇。
下午,文惜月去李娴屋里写策论了,她想让李娴感受到读书氛围的熏陶,萧晏则独自留在自己房中看书。
午后的秋日阳光极好,整片大地都带着金灿灿的暖意。
这时,李肃主动来找了萧晏。
打开房门,将李肃迎进门后,萧晏给李肃倒了杯茶水,温和说道:“本来我和夫人还想傍晚去拜访您,没想到您亲自来了一趟。”
“我刚刚去过娴儿房间了,见到了惜月,和她聊了些最近的情况。”李肃喝了口茶,说道:“今晚我要和几个同僚一起用晚饭,所以想着现在先来见你们几人一面,省得你们来寻我时,扑了个空。”
萧晏思索一下,询问道:“您是有事要告知我吗?”
李肃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应道:“之前和你说过开官家铁匠调查文书一事,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以刑部的公家之名给你私自开调查令,多少有些不妥。于是,我亲自去了官铁坊一趟,查看了当年铁火石的调用记录。”
萧晏神情严肃许多,立刻追问道:“情况如何?”
李肃看向萧晏,缓缓说道:“永济仓着火的半月之前,宋获确实曾在官铁坊调取了五个铁火石。”
宋获便是当年崔相国的手下,永济仓着火那夜,此人借着清点粮食为由,曾与萧洪在粮仓里见过面。
不久后,永济仓便着了大火。
而粮仓着火次日,宋获便在客栈中身亡,屋里唯一有用的线索便是一个空信封,其封口处有半个印章的图案。
李肃继续说道:“我已经将官铁坊的这份调用记录留了底,此时存在刑部之中。”
“如今已有铁火石残骸和调用记录为物证,加上永济仓之事当晚,你亲眼看见宋获曾与萧洪在永济仓中见过面,这便是人证。”
“如此一来,可以凭这些证据上诉重审此案,将永济仓之事定为蓄意纵火。虽然萧老将军依然存在看管不力的罪责,但不再是主犯,算是可以洗脱一些冤屈了。”
李肃说完这番话后,萧晏沉默许久。
“按目前来看,还是不能将崔相国定罪是吗?”萧晏开口时,声音有些沉。
李肃再次轻轻叹了口气,应道:“虽然宋获曾为崔相国手下,但终究没有直接证据能够证明相国和永济仓之事有联系。
“倘若当真能证明,那个信封上的半枚印章痕迹为相国私印,或许还能对崔相国提出审讯,但也没有十全的把握能将他定罪,毕竟只是一个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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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而已,不能证明信的内容与指使纵火有关。”
“更何况……永济仓之事已过去三年,崔相国很可能早已将那枚印章销毁,更难将此事与他扯上关系了。”
李肃在刑部多年,对于案件的定罪流程很是熟悉,他的话有极高的参考价值。
萧晏听后垂眸片刻,随后看向李肃,尽量平和应道:“好,我知道了。辛苦您费了这么多心思,晚辈感激不尽。”
李肃语气沉稳,劝着萧晏:“依我所见,永济仓着火一案,结束在宋获身上就足够了,已经能为萧老将军沉冤昭雪。在此案上,想将相国定罪实在有难度,这条路很可能走不通。”
“我知道,可能你已经想好,要不惜一切为父亲报仇,可是……”李肃声音有些沉,看着萧晏的眼睛说道:“你要是出事了,惜月可能也会有危险。”
李肃的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恳求:“现在你和惜月都平安无事,这已经是万幸。亲人已经故去,无论如何都无法死而复生,活着的人要好好生活才是。此事到此为止吧,你就当是为了惜月,也当是我的一个请求吧。”
在李肃心里,文惜月比萧晏更重要。
文惜月和萧晏既然已成夫妻,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旦有人对萧晏出手,只怕会将文惜月一起解决,以绝后患。
李肃不希望因为萧晏的事情,而害了文惜月。
萧晏确实已经做好准备,打算为报仇而付出所有代价,甚至他愿意让自己获罪,直接去刺杀崔相国。
可是,当李肃提到文惜月的那一刻,萧晏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从对相国的恨意中抽离,心中猛地被触动。
是啊,要是他因此入了大狱,文惜月又该怎么办?
她会不会被牵连?会不会因此再也无法入朝为官,甚至……她会不会因为他,而失去性命?
自从父亲离世后,萧晏像是活在世间的孤魂,早已无所畏惧。
可这些日子,他仿佛又有了软肋,有了牵挂的人。
无论如何,萧晏都不能让文惜月出事。
萧晏调整好情绪和气息,像是立誓般,对李肃郑重说道:“您放心,我不会让文惜月因此事而受影响,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护她周全。”
李肃并不知道萧晏对文惜月到底有没有感情,但他知道萧晏为人稳重可靠,萧晏的承诺有一定信服力。
准备离开此处的时候,李肃走到门口,还是停住了脚步。
他最终给萧晏指了另一条路:“倘若你当真想让相国得到一些惩罚,或许可以试着从惜月那边入手,用文家父母的命案让相国入狱定罪,此事可能更容易成功一些。”
萧晏将李肃送出房门后,他便将房门关上,一直坐着垂眸深思,想着很多事情。
而李肃的思绪同样非常复杂。
回到自己房间后,这个年近六十的老人坐在书桌前,远眺窗外的景色,眼神深沉。
他的鬓发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花白,手无意识地攥紧桌上空白的宣纸,将纸揉成一团。
或许……他这么做是对的吧,有时候真相未必都有意义。
永济仓的那场大火,已经被扑灭整整三年了。
这三年里,萧晏没事,镇西军也没事,可能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永济仓的案子不能再往下查了,必须到此为止,否则……
倘若他早知道永济仓着火案背后有这么大的计划,当时他说什么都不会让文惜月嫁入定远侯府。
窗外秋高气爽、晴空万里,山林之景宛如秋日画卷一般,美不胜收。
但李肃看着远方连绵不绝、一望无际的群山,面色格外凝重。
如今,他能做的事,也只有让萧晏收手,不再追查此事了,或许这样才能保住文惜月。
22. 兄长
“爹!”李娴小跑着进了房间
当她看到李肃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出神,而且又将纸揉成一团时,李娴立刻收敛了笑意。
她神情有些担忧,走上前轻声问道:“爹,怎么了?是朝中有事吗?”
李肃回过神,看到女儿关心的样子,他稍微松了松劲,将手中的纸团放下,慈祥说道:“朝中一直都有事,爹已经习惯了,你别担心。”
看到李娴还是放心不下的样子,李肃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故作轻松地换了个话题:“你这几日应该都没做功课吧,书都没带来。我这次专门把你的那些课本全部带来了,你跟着惜月好好学,不要荒废了学业。”
李娴听到这里,整个人像是泄了劲一样,她特意一本书都没带,这样就有理由不学习了。
“知道了。”李娴拉长着声音,不情不愿地应道
“对了,惜月呢?她回自己房间了吗?”李肃往外看了看,没看见文惜月的身影。
李娴轻快说道:“嗯,等会永庆楼外面的牧苑有马球赛,我和文惜月说好要一起去看。外头天热,她现在回去换一身轻薄的衣裙,然后我们就动身去看比赛了。”
李肃思索一下,点头道:“也好,让惜月出门多走走,不要整日待在屋子里,如此心情也能好些。”
李娴撇了撇嘴:“你之前对我出门玩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李肃看了眼自家女儿,恨铁不成钢:“你出门玩的时间,都快比在家的时间多了。你说说,我对你还能是什么态度?你但凡把出门玩的一半时间花在学业上,我都不会多说一个字!”
李娴小声应道:“每次说来说去就是这么几句话,太没新意了。”
李肃深呼吸一下,没好气道:“今日看完马球赛,你回来给我写篇策论,论马球之术与为官之道的同与异,这个就是题目。看马球的时候认真一些,多思考,多感悟。”
李娴一听这话,猛地站起身,大步往外走去:“爹,我刚才突然头晕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清。我先去找文惜月了,我们有缘再见。”
说着,李娴快步离开了这里,她的来去就像是一场穿堂风,让沉闷的屋里有了许多清新凉爽之意。
李肃看着女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满是疼爱和无奈。
午后阳光微斜,屋内的浮尘在日光中清晰可见。
“吱呀。”
随着雕花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更多日光洒入屋内,整个房间蓦然又明亮几分。
文惜月走入房中,顺口问屋里的萧晏道:“门怎么关得这么严实?”
萧晏回过神看向她,声音平静随意:“没什么,就是想关门了,所以便关上了。”
文惜月察觉到萧晏的情绪不太好,微微皱了下眉,走上前关心问道:“你怎么了?李世伯刚才来见你了吗?他是不是说了什么事情?”
萧晏没有隐瞒,站起身应道:“嗯,说了永济仓的事情,可以确定是有人蓄意纵火,李尚书说只要上诉就能翻案,虽然我爹依然有看管不力的罪责,但终究不再是主犯,算是洗脱了一些冤屈。”
“然后呢?”文惜月冷静问道。
这个消息分明就是好事,可萧晏看起来却并不开心,说明肯定还有其他事情。
萧晏笑了笑,她总是这样冷静理性。
就像两人初见时,她给萧晏留下的第一印象便是如此。
可眼中的笑意最终还是转瞬即逝,萧晏认真看着文惜月的脸,他眼中情绪不明,但似乎有着一丝眷恋。
片刻之后,萧晏垂眸看向一旁的地面,心口有些闷痛。
他再次开口,声音有些沉:“目前来看,还是不能将崔相国定罪,李尚书的意思是……此事到此为止,往下追查很可能没有结果,而且还可能有危险,最终对我们不利。”
文惜月知道,李肃说话向来严谨可靠,他能对萧晏说这些话,说明此事确实不应再追查了。
可同时,她心里也很清楚萧晏对于报仇的执念。
文惜月今天早上没问萧晏昨晚的噩梦是什么,因为她不想让萧晏又陷入痛苦中,从而一整日都心情不好。
尽管如此,她猜也能猜到七八分,永济仓的那场大火可能是他的梦魇之一。
文惜月沉默片刻后,轻声开口问道:“除此之外,李世伯还有说什么吗?”
萧晏语气故作轻松一些,回答道:“李尚书还说,只要能让崔相国被惩治,有一项罪名就足够了,你父母的案子更可能做到这件事。谋杀朝廷命官是大罪,一旦崔相国因此被定罪,他同样会被处以重刑。”
只不过……永济仓着火案,终究没有完全做到真相大白。
文惜月看着萧晏的样子,她心中有些不忍,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也有复仇的心,所以她能理解萧晏的执着,但……李肃既然专门开口劝萧晏放弃,此事肯定很不简单,追查可能会让萧晏有性命之忧。
文惜月不希望看到萧晏出事,她希望他能平安。
而对于萧晏而言,在过去的整整三年里,他的痛苦和恨意,在一个个漫长的黑夜里不断累积蔓延。
他当前最渴望实现的目标,便是让崔相国在认罪书上落名,他想将永济仓的真相公之于众,将这封认罪书烧给父亲和镇西军亡故的将士。
任何事都会有蛛丝马迹,萧晏觉得,只要他愿意用毕生的精力去调查,此案很可能还有线索,还有微弱的希望将相国定罪。
可是……这条路很可能是不归路,甚至会让他丧命。
萧晏早就不在乎自己了,但他在乎文惜月。
倘若坚持要继续追查,那他最好和文惜月不再有瓜葛,这样哪怕他出事了,也不会影响到她。
他不能让文惜月的性命和前途成为自己执念的代价。
萧晏看向文惜月的眼神里,隐隐有着不舍和诀别,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是对的。
与此同时,文惜月总觉得永济仓的事情还有疑点,而且在李肃对萧晏说的话里,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可她这个时候也想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将永济仓整个案件又梳理一遍。
一时间,屋内极为安静,窗外的落叶声仿佛都清晰可听。
文惜月和萧晏相对无言,各有心事。
突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文惜月和萧晏的思绪被打断,两人同时向门口看了一眼后,萧晏起身走上前将门打开。
他本以为来者会是李娴,但没想到映入眼帘的人,却是一个穿着红色云锦衣裙的陌生女子。
但是……此人看起来,好像又有着一丝熟悉感。
萧晏似乎见过她,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也不记得这个女子的名字。
女子见萧晏迟迟没有开口,便主动清脆地喊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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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兄长!”
文惜月早知来的人不是李娴,因为李娴的敲门声不会这么礼貌,一般是急促而随意。
听到这声“兄长”后,文惜月微微皱了下眉,有些疑惑地走到了门口。
她之前从未听说萧晏有妹妹。
萧晏同样也很疑惑,他努力回忆着家中远方的几个堂妹,似乎没有和这个女子年纪相符的人,而且她们此时也不应该来永庆楼才是。
那女子看到萧晏依然神情冰冷,她故作生气,但眼中满是笑意:“萧晏,我是梁知意!你忘记我了是不是?之前还说要收我为义妹,我看你根本就不诚心!”
梁知意!
竟然是她!
萧晏心中一惊,之前和文惜月准备成婚时,崔相国以他和梁家姑娘有婚约为由,试图阻拦他和文惜月的婚事。
而这梁家姑娘,正是梁知意!
萧晏莫名有些慌张,不知该如何向文惜月介绍此人。
但梁知意却很大方,热情地对文惜月说道:“这就是我的嫂嫂吗?今日是我们第一次见,我没带见面礼,下次见的时候一定补上!”
“无妨,我们之间不必拘于礼节。”文惜月温和应道,
虽然到现在为止,文惜月还是不清楚这人到底是谁,但看到萧晏没有反驳,可能这梁知意确实是他的什么妹妹。
萧晏整理好思绪后,对文惜月解释道:“这位就是崔相国之前提到的梁家姑娘,长公主提议将知意收为义妹,我便派人去了沧州一趟,将情况和梁家说清楚,也向梁家提出了认义妹的事。”
原来是她,文惜月暗暗心想。
梁知意也开口向文惜月解释:“哎呀,之前的事都是误会,我和萧晏小时候总在一起玩,周围的那些大人经常起哄,说让我们以后长大了成婚。”
说着,梁知意又看向萧晏,轻松说道:“之前相国派人来沧州问定亲的事,那时我娘正好很忙,她便顺口回答了一句好像有这件事,没成想相国他老人家真听进去了,险些误了你和嫂嫂的婚事,对不住了!”
萧晏对梁知意有些警惕,但尽量温和问道:“你为何会来这里?”
他担心这是崔相国的刻意安排。
梁知意却很自然,开朗说道:“这几年我远在徽州的外祖家发达了,被朝廷选为了皇商,宫中的贡茶大半来自我外祖家的产业,你们在永庆楼中喝的茶水,大多也都是出自我外祖那边,我能被邀请也是理所应当吧。”
萧晏又有些不解:“既然如此,你娘为何还要带着你住在沧州,不直接回徽州生活?”
自从梁骁将军为国捐躯后,梁知意母亲就带着女儿去了沧州生活,说是要离开京城这个复杂的伤心地。
梁知意依旧热情:“沧州离京城近啊,可以方便把徽州的茶叶送入京中,而且如今沧州的茶叶生意基本都在我娘手里,也算是帮我外祖开拓生意了。”
萧晏确实听说梁知意母亲在做生意,他本以为是小生意,前些日子还给她家送了些财物,没想到她家……根本不缺他那三瓜两枣。
文惜月在一旁静静听着这两人对话,似乎……萧晏和梁知意挺熟悉的。
这时,李娴刚好走了过来,打算和文惜月一起去看马球。
当她看到这个陌生女子站在房门前,正在和萧晏热情交谈,而文惜月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时候,李娴不禁眉头紧锁。
这三人是什么情况?
23. 青梅竹马
梁知意看到来了一个陌生女子,眼中闪过一抹警惕和打量之意。
此处随着李娴的加入,四人的氛围似乎有些微妙。
梁知意发现李娴的目光多次看向文惜月后,大概能猜到她们可能是朋友。
她还是率先开口,热情问李娴道:“我叫梁知意,是定远侯的义妹,请问姑娘贵姓?”
李娴走到文惜月身边,应道:“免贵姓李,家父为刑部尚书。”
文惜月开口补充道:“这是李娴,我的朋友。”
“你们……可是有事?”李娴试探性问道:“要不我回避一下?”
从小家中就经常会有官员来找李肃商议要事,李肃都会特意让女儿出去,怕这个心直口快的孩子对外到处宣扬这些事。
而李娴也已经习惯识趣地回避,只是偶尔会偷听而已。
她虽然这么问,但其实并不想离开,关于这三人的热闹,李娴很想凑一凑。
文惜月和萧晏也不知道梁知意为何现在来找他们,一时间,两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梁知意大大方方说道:“我昨日在来永庆楼的路上时,在郊外一处马场偶然看到了一匹罕见的好马,便立刻将它买了下来。但这马性子太烈,我驾驭不了,想找人将它驯服一下。
她看向萧晏,笑着说道:“我记得小时候我和你一起学骑马,你马术极好,曾经驯过很多烈马,我便想着让你帮个忙,替我将这马驯服,今晚我可以请你吃饭。”
萧晏现在心中很烦乱,他还没有将自己的事情全部想清楚,没心思驯马。
稍微思索后,他随便想了个理由,平淡拒绝道:“我还有事,今日只怕去不了,改日再说吧。”
梁知意见萧晏没有答应,她看了眼李娴和文惜月,问道:“你们三人是已经有约了吗?倘若这样,我那边倒也不着急,明日也可以的。”
“我没事,我们要去看马球而已。”李娴想了想,可能怕指代不明,指了指文惜月说道:“我和她一起去,没有其他人。”
李娴大部分时候还是有分寸的,尤其在陌生人面前,多少也会有些收敛和谨慎,不能给她爹闯祸。
文惜月想了想,让萧晏去骑马挺好的,可以让他放松一下心情,心中可能就不会那么烦闷。
她看向萧晏,轻声说道:“你去吧,其他事今晚再做。现在天气不错,很适合出门散心。”
两人对视片刻,明明没说话,但又像是说了些什么一样。
既然文惜月开口了,在外人面前,萧晏不想驳了她的面子。
于是按她说的,萧晏答应梁知意道:“好吧,我去帮你驯马。”
“一晃十几年就过去了,我们都很久没有一起骑马了。”
梁知意感慨道:“还记得小时候,我们整日在一起学骑射,还去过西北大漠,看月亮、骑骆驼,真是有意思。后来长大了,在沧州我娘整天教我做生意,实在枯燥,还是以前的生活有趣。”
萧晏听到时,不经意皱了下眉,不知道梁知意为何突然说起这些事。
但他没有反驳,因为她所说不假,这些确实是两人经历过的往事,而且出于礼貌,萧晏不好打断一个女子说话。
萧晏和梁知意从小相识,其实可以称得上是青梅竹马。
萧洪和梁骁是挚友,孩子年纪相仿,两家之前走得很近。
后来,梁骁战死沙场,梁知意母亲奚瑾便带着女儿离开了京城。不久后,萧晏母亲沈令华因病离世,萧洪带着儿子去了西北,也很少再回到京城。
萧晏和梁知意慢慢就断了联系。
在萧晏心里,梁知意只是幼时的朋友而已,若是说得更亲近些,最多也就是把她当成妹妹,从未有过其他想法。
更何况十几年没有见过面,如今连熟悉都算不上。
文惜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认真地听着梁知意说话,她在逐渐了解梁知意,同时也对萧晏的曾经有了更多认识。
李娴在旁边观察着这三个人,视线时不时在他们脸上停留,似乎在研究神情变化。
见到场面莫名有些安静,李娴开口对文惜月问道:“那个……你衣裙怎么还没换好?马球赛要开始了,我们要早些过去,这样才能有好的观赛位置。”
文惜月这才想起换衣裙的事,刚才一下子发生了一些事情,打乱了她的思绪。
萧晏看了眼文惜月,不禁想起早上她换寝衣的事情。
那时的一切都很好,一切也都很有希望,可是明明才过了半日,似乎很多事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你们先走吧,我回屋换衣裙。”文惜月对萧晏说完,又看向李娴:“你在屋里等我一会,很快就好了。”
待萧晏和梁知意离开后,文惜月关上了房门,开始换衣裙。
隔着一个屏风,李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这么随便就让萧晏和其他女子出去啊?”
文惜月笑道:“萧晏只是和我成婚了,又不是坐牢,他当然可以随意和其他人出去游玩。”
在刚才的交谈中,李娴心中莫名有种感觉,梁知意似乎对萧晏有意思。
但没有证据,她也不好将此事说出来,不然像是在污蔑梁知意一样。
李娴倒是不在乎萧晏和梁知意的事,这两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但她很担心文惜月会因此难过。
但听到文惜月这种轻松的语气,李娴觉得她对萧晏并不怎么上心。
这样也好,文惜月就不会为情所困了。
至于昨晚萧晏在周弘澈面前牵文惜月的事……李娴觉得,可能是萧晏单方面对文惜月有想法吧,文惜月只是配合而已。
在李娴的想法里,文惜月这么优秀,萧晏会喜欢她也很正常。
到了牧苑的时候,由于文惜月和李娴来得有些迟,只能坐在靠边的位置了。
说来也巧,这个边上的位置可以很好地望见牧苑旁的大片草场,而萧晏和梁知意就在那里骑马。
马球赛打得精彩,但文惜月的心思却并不在马球上,她总是在想萧晏刚才说的那些话,思索着很多事情。
她的视线经常会看向另一边,下意识寻找萧晏的身影。
萧晏骑在烈马上,身影英姿飒爽,像极了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整个人散发着率领千军万马的强大气势。
而不远处的梁知意一袭红衣,骑在另一匹马上,她看起来自由热烈、潇洒不羁。
文惜月看着两人在平冈上驰骋的样子,一时有些出神。
梁知意带来的这匹马确实是好马,萧晏骑马时感觉极其畅快,听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他仿佛又回到年少时无拘无束的生活。
那时候,他的父母都还在,就在不远处看着骑马的小萧晏,眼中满是赞赏和骄傲。
在驰骋中,萧晏暂时忘却了全部的烦恼,全身心投入在驯服烈马和疾驰的成就感里。
基本将马驯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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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傍晚时分。
天边的落日余晖将萧晏和梁知意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人在夕阳中牵着马慢慢走着。
“今晚我们一起吃饭吧,我娘也在,她总是念叨你。”
梁知意看向萧晏,继续说道:“我娘说,沈姨母是她在京中唯一的好友。自从沈姨母离世后,我娘就总想着帮忙照顾你,但你跟着你爹去了西北,这么多年来,我娘一直都很牵挂你。”
萧晏记得,以前梁知意母亲和自己母亲交好,如今他十几年没见奚夫人,如今是应该去看望一下她。
“好,等我回去和夫人说一声,然后再同你去吃饭。”萧晏应道。
梁知意皱了下眉:“你夫人……平时管你很严吗?”
“她一般不管我。”提到文惜月的时候,萧晏语气不自知地柔和几分:“只是我觉得,要和她知会一声比较好。”
“你怎么突然就成婚了?而且听说大婚办得很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梁知意问出了心里最大的疑惑。
“没什么原因,缘分刚好到了,于是我们就成婚了。”萧晏抬眼看向夕阳,平静应道。
夕阳西下,漫天晚霞。
京中相府里,崔相国一边喂鱼,一边欣赏着天边的景色,难得有些惬意和闲适。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打破了安宁的气氛。
“禀告相国,梁家姑娘已经到永庆楼了。”一个穿着黑袍云纹的人走入亭中,声音有些阴柔,大抵是个公公。
崔相国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东厂提督汪培来了。
“嗯,和她交代的事情都说清楚了吗?”崔相国依然喂着鱼,但心情没有那么好了,语气平静。
汪培应道:“说清楚了,这个梁家姑娘本就对侯爷有意,她会做好事情的。”
崔相国点了点头,平淡道:“好。”
汪培没有离开的意思,继续说着京中的事情:“刑部李尚书……今日一早果真按相国所料,提前去了永庆楼,想来应该是去警告萧晏,不要再往下追查了。”
“李肃是个聪明人,官铁坊的匠人按我们的吩咐,将话告诉他后,李肃肯定能猜到永济仓之事的真相,他为了保护文惜月,无论如何都会急忙去永庆楼,劝萧晏放弃查案。”
崔相国淡然地继续说:“至于萧晏,我对他算是有点了解,他不会放弃的,一定还会想要冒着风险继续调查。如此一来,他必须要和文惜月和离。”
汪培回缓缓问道:“相国就不怕,李肃把永济仓的真相说出去?到时候计划可就全毁了。”
“他不敢。”崔相国微微抬眼,眼中意味不明:“李肃的妻女都在京城生活,他为了家人活命,不会说出来的。”
崔相国语气几乎没有起伏,但将事情基本都解释清楚了,他觉得汪培不怎么聪慧,所以必须要全部挑明,省得此人曲解了他的意思。
汪培立刻追问道:“萧晏当真会因此与文惜月和离吗?”
“萧晏重情重义,哪怕没有感情,他也不会让无辜的人因为他而受牵连。他肯定会想办法和文惜月撇清关系,这时候……梁家的这个人,就会是萧晏最好的理由和借口。”
崔敬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就连萧晏需要的理由,都送到了他的门前。
环环相扣,这几步棋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汪培还是有着疑问,崔相国到底为何要拆散萧晏和文惜月,甚至不惜费了这么多心思,筹谋了这么多步棋?
24. 监视
汪培思索后,开口问道:“倘若不把萧晏和文惜月拆散,一旦他们有所异动,我们可以直接将定远侯府一锅端,岂不更加方便?这两人分开之后,我们来日要是再想针对他们,反而要想两个计划才行。”
崔敬沉默片刻,平淡应道:“文惜月太过聪明、诡计多端,萧晏则有着镇西军支持,这两人都对我们有恨意,凑在一起只会是更大的麻烦事,他们分开对我们更有利。”
汪培在身后看着崔相国的眼神有些幽深,似乎有着监视和观察之意。
“文惜月会同意和离吗?”汪公公故作轻松,拿起一旁的鱼食随意丢到了鱼池之中。
崔敬皱了下眉,既是不满,也是不确定。
他确实很难预料文惜月的举动。
自从文家命案以来,文惜月的行为基本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止是崔敬,长公主、陛下都没有猜到文惜月会和萧晏成婚一事,本来文惜月在朝中上位者眼中并不起眼,可谓是无足轻重。
可如今……有几双眼睛已然盯到了文惜月身上,有的人甚至颇为期待她接下来的行动,如同看好戏一般。
“先看看吧,观察一下她会如何应对。”崔敬良久后终于缓缓开口,但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
厉害的棋手便是如此,一步步引诱对方按他的计划而行,但对方却以为每一步都是自己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还有一种,那便是到了此种境地,对方不得不按他的安排来走,即使此人不愿意,但必须这么做。
第一种方法似乎在文惜月身上并不适用,崔相国可能要对文惜月采取第二种棋路了。
汪培在心中将今日的对话全部记下,准备等会写下来,回去复命。他只是负责办事的,他没有决策的权力,上面主子如何吩咐,他按要求做就是了。
“对了,还有一事……”汪培顿了顿,看向崔敬说道:“庄王世子……似乎对定远侯夫人有些意思。”
崔相国眉头顿时又皱了一下,庄王世子?
怎么还和庄王家扯上关系了?
“此事属实吗?”崔相国转过身,平静问道。
“这……”汪培公公将那天晚上在落霞亭发生的事情,全部和崔相国说了一遍。
崔相国脑中思索着很多事情,思考此事的利弊以及周弘澈能否为他所用,并且对计划进行细微调整。
他对这位庄王也有所了解,自从夺嫡失败后,庄王为了自保就变得低调,自觉交出了全部的实权。
如今的庄王府实际上就是一个华丽的空壳,里面什么都没有。
庄王如今只想护住这一脉的安稳生活,子孙都能享受荣华富贵,不愿意牵扯进朝廷这些复杂的事情,他不可能让文惜月成为周弘澈的夫人。
“继续让东厂的人密切盯着他们。”崔相国语气依然平淡:“你自己看着办,只要能够确定庄王世子对文惜月有意,你就把此事告诉给梁家姑娘吧。”
永庆楼中有着很多公公和宫女,而那些公公接近三成都是东厂的人。
官员和勋贵的一言一行都在层层监视之下,而所有的汇总信息,有的来了相府,有的则是直接呈到了天子手上。
“是,咱家遵命。”汪培行礼时,表现出极为恭敬的样子。
崔相国点了点头,随后便不再有任何回应,专注看着鱼池喂鱼。
汪培也没有多留在此处,轻车熟路地在相府中穿行,从侧门离开了这里,往宫中去了。
崔敬在亭中伫立,望着鱼池安静无言,直到水面上不再有晚霞的倒影。
天色渐渐暗了。
相府的下人开始在府院中点灯笼。
崔相国转过身,缓慢走到亭子中的石桌旁坐下,看起来像是迟暮的老人,没有任何当朝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气势。
石桌上只有一张木棋盘,两边摆着木盒,里面装着黑子和白子。
崔敬掀起棋盘,拿出下面压着的一个信封。
信封里装着的东西,是文惜月三年前考取京中女子书院头名时,在考场里写下的策论。
崔敬已经看过了,她写得很好。
字迹清晰,文笔流畅,逻辑缜密,文字功底深厚。
分析弊病一阵见血、正中要害,所提出的建议没有任何空话,皆为实用之策。
在她的文章里,有文剑、杨青夫妇的翰林风骨,但比她父母的思想更有新意,没有墨守成规之感。
全文行云流水,无一字修改。
而且,通过文惜月的策论,可以看出她心系天下的广阔胸怀,尤其是对于民生之事,她字里行间总是有着对百姓的关怀和怜悯。
就连朝中很多官员,都未必能写出文惜月的这篇文章,更何况,这还只是她三年前所写。
崔敬第一次看完这篇文章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文惜月的前途不可限量。
当然,策论并非毫无问题,这可能也是文惜月以及天下学子的通病,对于很多对策和构想过于理想化。
对于崔敬而言,他看到这些对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考虑对百姓的好处,而是在想它们对朝中局势的利弊,实施下去哪方会受益、哪方会因利益受损而采取措施。
他还会提前预判,在实施过程中,有哪些地方会层层克扣,出现问题后该保哪些人,又该借着这些政策来处理哪些人。
在崔相国心里,任何事都不简单,都可以利用,但也会被利用。
坐在亭中,崔敬看着桌上文惜月的那篇策论,眼神中似乎有一抹悲凉。
“相国,晚饭已经备好。夫人问您,今晚是否与她一同用膳?”陈夫人身边的丫鬟声音,打断了崔相国的思绪。
崔敬丝毫没有被打扰的恼怒,他转头看了眼此时的天色后,便扶着桌子慢慢站起身,平和应道:“嗯,今晚我陪她一起吃晚饭。”
他将文惜月的策论重新收回信封中,并且又放到了棋盘下。
随后,他和那个丫鬟一起离开了亭中,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府中的夜色里。
夜幕逐渐降临,永庆楼中灯火通明。
萧晏和梁知意、奚夫人在三楼的包房中一同吃饭,席间倒也没说什么要紧事,就是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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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往事,相互问候着近况。
奚夫人也很热情,对待萧晏就像以前一样,没有任何疏离和改变。
梁知意则一直聊着小时候的趣事,活跃着气氛。
萧晏虽然现在心思不在这里,但他还是尽量附和着,不扫她们的兴。
他总是在想着下午李肃说的事情,想着文惜月。
而且……今日是成婚以来,他第一次没有和文惜月一起吃晚饭,萧晏心中总是有着不适应的感觉。
这顿饭结束后,萧晏便以公事为由,拒绝了梁知意一起散步的邀请,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推开木门,屋里漆黑安静,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子,像是落了一层霜。
文惜月去李娴那里吃饭了,所以此时屋里没人。
萧晏点燃房中的蜡烛和油灯,独自坐在桌旁的椅子上,安静地看着窗外的弯月出神。
这种万籁俱寂的孤寂感,房中只有青灯为伴,他像是回到了和文惜月成婚之前的生活。
可能……以后他又要过这种生活了。
此时,萧晏不得不开始考虑未来的事,尽可能为文惜月多打算一些。
窗外的深林中,传来几声犬吠,似乎为这夜晚又添了几分寂寥之意。
萧晏本以为文惜月今晚没这么快回来,因为她和李娴在一起时,总有很多话聊,很迟才会回屋。
但没想到,萧晏才在房间里待了一会,文惜月就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你……今晚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是有事吗?”萧晏看着文惜月走进来的身影,平静问道。
文惜月温和应道:“李娴今晚约了其他人看歌舞,我没兴趣一起去,就先回来了。”
但实际上,文惜月是为了萧晏才提前回来的。
她担心萧晏回来后,一个人在房间里很孤单,所以难得拒绝了李娴的邀请,先回了房间,想要多陪陪萧晏,或许能让他心里没那么难过。
“嗯。”萧晏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文惜月没打扰他,只是在屋里的另一张桌上看书。
萧晏看着窗外的月亮,在心里安排着文惜月以后的生活。
他不敢看她,怕自己多看她一眼,来日就会多一分不舍。
过了一会,文惜月还是开了口,轻声询问道:“你……现在想聊聊永济仓的事情吗?”
她一整个下午都在想着这些事,心中已经猜透了七八分真相,只是还需要永济仓案件的更多细节来印证猜测。
“改日吧,我今晚有些累了,想去休息了。”萧晏平淡拒绝道。
说完后,他就站起身,无言地去沐浴了。
文惜月能听出他话里的疏离,但她没多想,只以为是他太悲痛了所以不想提及此事。
她能够理解萧晏,便不再继续交流,打算过两日再说。
一整个晚上,屋里的气氛都有些沉,文惜月和萧晏几乎没有什么对话,各自沐浴后,就各自躺到床上休息了。
明明昨晚两人还牵着手一起睡了大半个晚上,可是今晚……却有着说不出的生疏感。
25. 拒绝
次日一早,文惜月还是早早就醒了,过了一会,萧晏也醒来了。
两人还是没什么说话,文惜月试着随便聊了几句,但她明显感觉,萧晏不想交流。
吃过早饭后,文惜月在屋里写文章,萧晏坐在另一张桌子上看兵书。
她还是很担心他,于是犹豫后,文惜月再次尝试和他说话:“今日阳光正好,等会……你陪我去附近的山上走走好不好?”
这是文惜月第一次主动邀请萧晏,陪她出门。
萧晏心口有些发闷,他很想能和她一起游玩,很想能每天都和她相处。
可是……他不能这么自私,要是把文惜月留在身边,以后只会让她陷入危险之中。
沉默许久后,萧晏冰冷应道:“不了,我等会有事,你自己去吧。”
文惜月眼中有些失落,但也没再劝他同去。
她觉得萧晏可能真的太过痛苦,所以现在才会这样吧。
这时,门口又传来敲门声,和昨日下午的敲门声很相似。
应该是梁知意。
萧晏走上前,打开了房门。
只见梁知意笑着站在门前,开朗问道:“萧晏,等会我们再去骑马吧。昨天你把烈马驯服了,今天我想试着骑它,但又怕它不听我的指令,所以想让你在旁边看着,可能它会更听话些。”
萧晏垂眸片刻,最后平静应道:“好,我陪你去。”
在屋里的文惜月听见了门口的全部对话。
她手中正在写字的笔停住了,心里不知为何轻轻刺痛一下,像是被银针刺入一般。
萧晏甚至都没再回屋,直接便跟着梁知意离开了,顺便关上了房门。
终究还是入秋了,虽然屋外阳光明媚,但气温微凉,无端有着萧瑟寒意。
文惜月抬眼看向对面的桌子,萧晏一般都会坐在那里看书做事,她以前只要抬头,往往都能看见他的身影。
可是现在那张桌子前空荡荡的,文惜月心中莫名也空了一块,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闷痛。
萧晏这一走,就是大半天。
中午,饭菜备好后,文惜月习惯性等萧晏回来一起吃午饭。
可最终,等来的只有宫女的传话,说定远侯中午和梁姑娘一起用膳,让夫人不必等了。
宫女顺便还说,定远侯下午也不会回来,夫人晚饭同样不用等他了。
自从成婚以来,萧晏从来没有这样冷落过文惜月。
之前在京中,每次傍晚兵部退衙时,萧晏都会早早归家,从不会在外逗留,生怕让她久等。
可现在……文惜月看着眼前摆好的饭菜和两副碗筷,她神情有些恍惚,心中泛起几分难以言说的酸涩。
下午,李娴来找文惜月聊天了。
她进屋时环顾四周,发现萧晏不在时,随口疑惑问道:“萧晏他去哪了?”
“他和梁知意出去了,今晚才会回来。”文惜月平淡应道。
李娴皱了皱眉:“这两人又一起出去?”
文惜月没有应话,在书桌前沉默地练着字。
她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萧晏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此时她没办法专注地写策论和看书,只能练字。
“你……真的不介意萧晏和其他女子出去吗?”李娴犹豫后,还是有些好奇地开口问道。
“腿长在他身上,他要是真想走,我也拦不住。”文惜月似乎一如既往地平静理性:“我尊重他的想法和选择,没什么介意不介意的。”
李娴看出文惜月心情好像有些低落,察觉到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
于是,她便将话题岔开,不再提萧晏了:“对了,我最近对户部侍郎家的二公子没兴趣了。”
“嗯?你们话不投机了?”文惜月尽量附和着李娴的话题,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她。
“倒也不是,我觉得我的时间很宝贵,要用来物色适合的未来夫婿,不能这样盲目地到处撒网聊天。”李娴轻快说着。
文惜月笑了笑:“你觉得什么样算是适合的夫婿?”
“首先,最好要姓李。”李娴认真的神情仿佛在说一件大事:“你看,我爹叫李肃,我娘叫李岚,我叫李娴,一家人感觉格外和谐。”
文惜月虽然心情有些不好,但听到这句话后,忍不住面露难色,李娴这要求……好别致。
李娴继续说道:“还有啊,我的夫婿最好也是人际关系简单的清流文官,不能是显贵的高门大户。”
“这是为何?”文惜月之前从未觉得李娴对显贵家族有所排斥。
“哎呀,侯府、王府和世家大族这些,家中关系极为复杂,什么事都要操心,稍有不慎就会被苛责。”
李娴看向文惜月,大大咧咧说道:“你看你,定远侯府虽然没什么人际往来,可你也花了很多心思来操持府院之事,就连在书院午休时都想着安排侯府的事情,看起来都觉得辛苦,我肯定是做不到这样了。”
说到定远侯府,文惜月又想起了萧晏,眼中闪过一抹失落。
李娴喝了口茶水,又说:“而且,我的夫婿最好要在与我爹交好的部门做事,就像兵部、户部这些,但假如是大理寺就不行了,因为大理寺少卿之前还弹劾过我爹,这样的话一家人容易不团结。”
“再然后,就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了,要是有了这些特质,就很容易入我的眼。”李娴滔滔不绝地说道:“比如,容貌好看,性格开朗,对我深情,家中虽不显贵但也不缺钱,家庭关系良好这些。”
“有要求挺好的。”
文惜月笑了一下,但情绪似乎又有些低,像是过来人般叮嘱着李娴:“但最近这两年你就别考虑婚事了,专心读书最要紧。而且,要是没有满意的人,以后不成婚也完全可以,只要自己能过得开心就好。”
“我爹娘就是这么说的。”
李娴眼睛有些亮:“他们说,我哪怕一辈子不成婚也没关系,因为天下婚姻大多不顺,成了婚很可能反而要吃苦。更何况,家里反正能养得起我,但要是我能自食其力就更好了。”
文惜月听到“天下婚姻大多不顺”时,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对这话很是认同。
或许能把气叹出来还好一些,总比闷在心里要好。
李娴看到文惜月叹气了,顿时意识到自己现在最好不要提到婚姻之事,她急忙换了个话题,叽叽喳喳地讲着其他新鲜事。
文惜月看着李娴这样子,眼中多了几分笑意,心中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有了李娴的陪伴,这个下午总算是热闹了一些。
傍晚悄然而至,李娴陪着文惜月吃了这顿晚饭,但是她心中还是有一丝自责,要是中午也来陪文惜月吃饭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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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很快就到了,今晚的月亮虽然不是圆月,但看起来格外亮。
李娴和文惜月坐在窗边,两人一边赏月一边聊天。
就在这难得的温馨之时,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文惜月打开了门,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小厮。
“文夫人,今晚月色很好,庄王世子邀您同去赏月。”小厮说完,似乎为了让文惜月安心,又补了一句:“李姑娘也可同去,世子已在阁楼高处的瞭望台等着二位,那里有许多赏月之人。”
文惜月想起了之前萧晏的话。
但尽管如此,文惜月沉默片刻,还是平静应道:“好,我随你去瞭望台。”
接着,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李娴,问道:“你要一起去吗?”
“我当然去!”李娴走上前应道,她不仅是为了凑热闹,同时也有些不放心文惜月独自前去。
文惜月和李娴稍微整理着装后,便跟随小厮往永庆楼高处而去。
但没想到的是,三人刚往外走了没多远,正好迎面遇到了准备回屋的萧晏。
小厮行完礼,主动开口解释道:“拜见侯爷,庄王世子邀请文夫人和李姑娘前去阁楼赏月。”
萧晏皱了下眉,目光看向了文惜月。
两人对视一瞬,文惜月便将视线移开,平静地看向另一侧,似乎有意避开他。
萧晏神情有些冰冷,但最终没说什么,只是平淡说了句:“早些回来。”
文惜月没有应他。
三人离去后,萧晏独自站在原地,看着文惜月的身影渐行渐远,目光深沉,看不透情绪。
到了阁楼高处的瞭望台上,此处确实聚集了不少大臣,李娴见状安心很多。
一旁还有许多用屏风围成的雅座,可以让人坐下赏月,还提供一些精致的糕点食用。
在小厮的带领下,李娴和文惜月来到其中一个雅座,对周弘澈行了个礼。
但这时,突然从后方走来一个公公,对李娴有些着急地说:“李姑娘,可找到你了。李尚书说找你有事,还请你先回屋一趟吧。”
李娴虽然不知父亲找自己有什么事,但感觉这个公公语气急切,应该是有要紧的事吧。
她有些为难,周弘澈见状笑着说道:“李姑娘去吧,我这里无非就是赏月而已,不碍事。”
“多谢世子体谅。”说完,李娴便匆匆忙忙地小跑着离开了。
屏风围成的半开空间里,现在只剩下了周弘澈和文惜月。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萧晏此时就在屏风前方的人群里,但注意力都在身后的屏风之中,听着里面的对话。
周弘澈表现出大方自然的样子,真诚问道:“阿月,这些日子你过得好不好?”
他说话的语气,像极了许久不见的好友。
文惜月温和应道:“我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周弘澈眼中很干净,像是澄澈的少年一般:“自从得知你的婚事,我便一直很好奇,你到底为何要这么快就成婚?”
文惜月转头看向天上的明月,平静说道:“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所以就成婚了。”
周弘澈也仰头望向月亮。
无言许久后,周弘澈转头看向文惜月,忽然问道:“你对萧晏当真有情意吗?”
文惜月沉默了。
26. 我们和离吧(虐)
周弘澈的问题就像是萧瑟秋夜里的冰冷泉流,缓缓流过文惜月的心间,让她突然感到来自心底的荒凉和凄寒。
其实……文惜月并不知道自己对萧晏到底有多少感情,她也不知道萧晏对她有多少感情。
应该是有几分情意,可是……文惜月觉得这算不上喜欢,但也不是不喜欢。
她心中有些烦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文惜月没有在赌气,她是真的有些迷茫。
她能看清时事,分析得了朝政和案件,但却无法看透情感和人心。
于她而言,萧晏今日的举动很奇怪,文惜月虽然不开心,但没有真的怪他。文惜月觉得萧晏应该事出有因,只是这个原因她还不知道而已。
不远处的萧晏感受到文惜月长长的沉默,他心口发闷,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眼中满是落寞。
可能……她本就对他没有情意吧。
过了一会,屏风那边传来文惜月温婉得体的声音:“自然是有情意,不然我也不会同他成婚了。”
萧晏一听就知道,这时文惜月应付外人的客套话,这语气都很客套。
这样也好……要是他与文惜月和离了,她应该也不会太难过吧。
萧晏垂眸看向地面,眼中是无法掩饰的苦涩与自嘲。
周弘澈听到文惜月的回答,心中同样有些难受。
但他掩饰得很好,没有丝毫显露,从小家中就告诉他,不能让任何人看透自己的情绪,喜形于色是上位者的大忌。
周弘澈只是笑了笑,说道:“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很多了。”
两人在雅座里赏月,随便说了些家常话,文惜月虽然没什么心思,但也温和地陪着周弘澈聊天。
毕竟他是庄王世子,以后可能会帮上她和萧晏的一些忙。
在这段时间里,萧晏一直没有离开。
人潮涌动,人来人往,萧晏如同一块水中石,静静地站在人群中。
他担心周弘澈会趁机对文惜月有不轨之举,这些权贵总有很多见不得光的手段。
文惜月向来勇敢无畏,行事大胆,想做什么便去做了,萧晏不会阻拦她,但会用尽办法为她托底,保护她的安全。
瞭望台的人群开始散去,夜有些深了。
周弘澈见状,觉得今晚时间差不多了,是时候要让文惜月回去了。
两人站起身后,周弘澈犹豫后,还是看着文惜月的眼睛,认真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阿月,再过一段日子,我便可以开府独住了。倘若有一日,你在定远侯府过得不好了,你可以放心与萧晏和离,到时候我会娶你为妻,护你下半生安稳无忧。”
他语气真诚,似乎没有恶意和杂念:“我们之间没有情意不要紧,我会和你相敬如宾,给你名分和底气,就当是报答你曾经给我的救命之恩了。”
听到这句话,文惜月整个人愣了一下。
隔着一层屏风的萧晏,他的眼神一下子就沉了。
萧晏早就猜到周弘澈对文惜月的心思不一般,但没想到此人竟然这么快,就直接将想法说出口了。
文惜月很快就整理好思绪,礼貌温婉应道:“多谢,我知道你的好意。”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出于友谊和恩情,想为你做些事而已,没有其他意思。”
周书澈似是又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继续说道:“我当然会祝你和萧晏一生幸福,但也想让你知道,我是你的退路。无论你做什么事,我都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的。”
“能与世子为友,是我的荣幸,如此好意我实在愧不敢当。”文惜月垂眸行礼,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拒绝之意。
“好了,我送你回屋吧。”周弘澈不再说这些事,笑了一下:“东侧那边楼梯拥挤,我们往西侧这里走吧,省得和大家抢路。”
西侧楼梯是皇室宗亲专用,往来人少,甚至可以说是人迹罕至。
文惜月不愿意大晚上和周弘澈走人少的地方,她刚想找理由拒绝,但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不劳烦世子了,我亲自送夫人回去。”萧晏从瞭望台前方走来,语气有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坚定。
萧晏的身姿挺拔,仿佛此时身处城楼之上,往下看兵临城下的敌军,整个人有着肃杀之气,不怒自威,如墨的眼眸透着极致幽深与冷冽。
他很少会展现出自己充满寒意的一面。
周弘澈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阴沉,但很快就掩饰起来,表现出君子模样,似乎并不在意萧晏有些无礼的态度,对文惜月温和说道:“也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行告退。”
说着,周弘澈便转身稳步离去,仿佛刻意不想和萧晏有过多交流。
萧晏看向沉默的文惜月,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
两人安静了一会,文惜月见萧晏没有主动解释的想法,便也不再等他说话,直接向前走去,往东侧的楼梯方向而去。
萧晏看着文惜月离开的身影片刻,随后他跟了上去,走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
两人在低沉的氛围里,全程安静地走到了房间门口。
走进房间后,文惜月站在了屋中,最终还是先开了口,冰冷问道:“你跟踪我?”
萧晏关上房门,淡漠应道:“我刚好也有赏月的雅兴,所以就去瞭望台。”
“萧晏!”文惜月转过身,语气明显很不满。
萧晏心里有着闷气,他觉得文惜月根本就没有警惕心,语气也有些不好,像是质问:“我都和你说过,不要和周弘澈多接触,你为什么还要在大晚上和他去赏月?你知道会有多危险吗?”
“那你呢?早上为什么不愿和我出门,却答应和梁知意外出?”文惜月没有回答,而是看着萧晏的眼睛直接反问道。
她很在意早上的事情,至少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萧晏没有应话,垂眸看向了地面。
窗外凉风起,萧瑟秋风吹得山林微摇,落了满地秋叶。
风止过后,四周寂寥无声,就连鸟啼都没有,漆黑夜空里只能看见那轮弯月,似乎更显凄寒之意。
“我们和离吧。”在寂静的屋子里,萧晏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文惜月没想到会等来这句话。
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全部思绪全部被打乱,此时只剩下茫然:“你说什么?”
“我喜欢其他人了,我不想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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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段婚姻,我们和离吧。”萧晏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文惜月明显情绪有些起伏,但她努力深呼吸了几下,尽量控制自己冷静思考。
良久之后,文惜月终于开了口,主动道歉着:“今晚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这么晚还答应周弘澈的邀请,让你担心了。”
她以为是萧晏说的气话,因为太在意周弘澈的事情所以才会这样。
萧晏听到文惜月的道歉时,心中一震,心口有些闷痛。
那一刻,他差一点心疼战胜了全部理智,想要走上前轻声哄她,想要牵住她的手,向她低头认错。
萧晏怎么会舍得让文惜月来道歉,她没有错,全部都是他的错,是他让文惜月伤心了。
可尽管如此,他最终还是狠着心,冰冷说道:“和周弘澈没有关系,我考虑清楚了,我们还是和离吧。”
文惜月心口刺痛着,像是一株草木被连根拔起,强行剥离的痛苦。
在无措和难过中,她还想确认一件事,看向他轻声问道:“你喜欢的人……是梁知意吗?”
“是。”萧晏毫不犹豫应道。
那一刻,文惜月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心中像是有一块石头落了地,一整日的猜疑和不安得到了验证。
原来……真的喜欢梁知意。
不久后,文惜月再次抬眼看向萧晏,这次她眼中有些倔强:“我们之前说好是可以和离,但是要等报完仇之后。现在大仇未报,你不能要求和离。”
“报仇?你要多久才能报仇成功?”萧晏的语气像是在嘲讽:“你要是十年才成功,我要等你十年吗?”
萧晏的话像是一把利刃,直接刺入文惜月心里。
他以前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文惜月不知道该怎么应话。
是啊,谁知道能不能报仇成功,她凭什么耽误他这么久?
萧晏看到文惜月无措的样子,同样心如刀绞。
他强迫自己转过身不看她,尽量平静淡漠地说道:“此事全部是我的错,是我朝三暮四,我不是一个好人,你看错我了。”
“等从永庆楼回去之后,我就写和离书,此事是我违反约定在先,我理应给你补偿。定远侯府的田产我会分给你一半,我会担下全部的骂名,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你当时和我成婚,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安稳的住所,不再拖累李肃一家。我们和离之后,我送你回江南,在那里给你买一间宅子,侯府暗卫会时刻护你平安。”
“以后等你考上女官,入京开府独住后,侯府之前由李夫人送来的下人,我会遣到你府上,如此我们之间也算是断得干净了,以后也不必多见面了。”
这些是萧晏想了很久的事情,他一定要让文惜月此生都能衣食无忧,护她平安无事。
文惜月还是不敢相信萧晏会突然这样,在她心里,他一直是很好的人,是值得托付和信任的人。
她努力思索着全部的事情,逼迫自己在所有的痛苦情绪中理性思考。
最终,文惜月看着萧晏的背影,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萧晏,你想要和离,究竟是因为喜欢她,还是因为想独自报仇?”
27. 大梦初醒
萧晏的眼神里有一丝苦笑,她总是这么聪明。
他的手紧紧握拳,尽量让自己冷静,通过手掌用力的疼痛让自己清醒。
沉默一会后,萧晏转过身看向文惜月,冷笑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喜欢她吗?是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是吗?”
萧晏走到她身边,冰冷说道:“文惜月,既然你对我刚好没有情意,我们也不必互相耽误彼此了,趁早好聚好散,以后各自走新的路吧。”
文惜月心里像是被攥住般生疼一下。
她对萧晏的感情似乎确实比不过他和梁知意之间的情意,她又何必强求,将萧晏强行留在身边?
见文惜月久久没有说话,萧晏语气终究还是缓和了一丝。
他平静说道:“当初我们成婚时,我向你要了三天的考虑时间。这三天我现在还给你,你也可以考虑三天,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你愿意和离,我能答应的都会答应。”
说完后,萧晏便不再停留在此,直接离开了房间,不知道去了哪里。
文惜月独自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缓缓坐下,想着过去和未来。
不知过了多久,文惜月觉得自己像是失去魂魄的人,失去了对时间和周围的感知,整个人有些麻木。
沐浴、换衣、梳发,她完全凭着身体记忆在做这些事,脑中一片混沌,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等她准备睡觉时,熄灭蜡烛后,萧晏重新走了进来。
他没有和她说话,也没有上床睡觉,而是独自坐到了一张躺椅上,并且盖了件衣物在身上。
文惜月也没说什么,房间里寂静得像是没有人一般。
无论是萧晏还是文惜月,这一晚都是煎熬又漫长,两人几乎一夜无眠,心里想着很多事,痛苦和愁绪像是蛛网缠在身上,根本无法抽离。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文惜月便醒来了。
过了一会,萧晏也醒了。
两人在同一个房间里,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互不打扰,互不说话。
洗漱完后,不等吃早饭,萧晏便又要出门。
文惜月还是叫住了他,声音平静:“今日中午李世伯想和我们吃饭,你和我去一趟吧。还有,我们的事情……麻烦你先不要告诉世伯,我不想让他担心。”
“好。”萧晏应了一声后,就出门了。
一整个上午他都没有回来,文惜月不想浪费时间,但又完全不能静下心思考和看书,最终又练字了一上午。
写字可以静心,但静心才能写出好字。
文惜月看着自己有些杂乱的字,轻轻叹了一口气。
快到午时,萧晏回屋了。
文惜月整理好着装后,便和他并肩往外走去,神色平静。
但两人走到二楼时,迎面遇到了往上走的梁知意。
“萧晏!我刚想去找你,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梁知意欣喜道:“我娘今日要回沧州了,她临时要处理一些生意上的急事,我想让你再见她一面,你们道个别。”
萧晏想了想,温和应道:“我现在已经有约了,午饭后跟你去见奚夫人。”
就在这时,萧晏忽然看到梁知意衣裙末端沾上了一片纸封条碎片,可能是封箱子时不小心粘到了。
他垂眸片刻后,主动蹲下身,从梁知意的裙摆末尾取下了这片纸条。
这一刻,看到这一幕的文惜月,心口不知为何猛地刺痛一下,甚至比昨晚还要难受。
他曾经也这样帮文惜月取下过衣裙上的荆棘,他曾经对她也是这样的体贴温和。
原来……他不止会对她一人这样。
梁知意并没有对萧晏的举动有什么反应,像是已经习惯一般,看着萧晏又说:“我娘马上就要离开了,你先见一下她吧,就说几句话,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文惜月在旁边安静地站着,没有打扰萧晏和梁知意的对话,也没有催促,像是陌生人一样。
萧晏听到梁之意的话后有些犹豫,不经意看了眼文惜月。
毕竟他这次先答应文惜月在先,是不是……至少不应该临时答应其他人?
梁知意似乎明白了什么,主动说道:“嫂嫂,要不然你跟我们一起去吧,让我娘也见见你,她总是说想看看萧晏的夫人是谁呢。”
文惜月知道自己现在有些多余,平静应道:“不必了,我刚好看到有个朋友在那里,我去见见她。”
她看向萧晏,淡淡说道:“你去吧,快些回来。”
说完,文惜月便不再停留在这里,直接往前走去,似乎确实朝着一个人的方向去了。
萧晏见状也没在此地久留,快步跟着梁知意去见她母亲了,快去才能快回。
其实,文惜月根本没有朋友在这附近,她不过是随便编了个离开的借口而已。
这是她和萧晏成婚以来,第一次对他说谎。
文惜月在这里走了一圈后,最终走到楼外的观景台上,看着远方连绵的青山有些出神。
她像是山石般站着,仿佛和这天地已融为一体,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突然,吹来了一阵凉风。
十月了,山间的风似乎有着初冬的寒意,像是冰水般流过脸庞,冷得让人清醒。
文惜月终于回过神,此时突然有着大梦初醒的感觉,好像和萧晏相处的所有事情,都变成了一场美好的梦。
霎那间,她的思绪变得非常清醒,像是痛苦后大脑的应对策略。
也是在那一刻,文惜月深深意识到,萧晏之前对她的好感,其实从来不是独属于她一人。
萧晏是很好的人,体贴、耐心而且有着足够的尊重。
对于她而言,萧晏的这份情愫就像是清透又温柔的月光,她只是暂时拥有,没有资格将这份月光私藏占有。
文惜月希望萧晏能过得开心,她会放手让他去和爱人共度余生,只是……她似乎已经习惯生活里有他了,舍不得离开他。
两人曾朝夕相处,曾在漫长的黑夜里互相陪伴。
萧晏还曾对她说过,无论重来多少次,无论遇到哪些人,他都只会选她成婚。
文惜月记得,那时他的眼睛很好看,澄澈柔和的眼眸里,只有她的倒影。
可如今……
曾经的回忆像是走马灯般在文惜月脑中闪过,她自嘲地笑了笑,眼中渐渐也有了几分释然。
明月高悬于空,但月光曾独照过她。
文惜月一生都会记得和萧晏一起生活的这段日子。
林仪在永庆楼中随意乱逛,她经过一处观景台时,远远看见文惜月独自站在风中,神情低落地看着远方的山景。
看到这一幕,林仪不禁皱了下眉。
文惜月这是怎么了?像她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如此落魄的一面。
但林仪没有上前打扰文惜月,她虽然不聪明,但也不傻,这个时候上去总会给人一种落井下石的感觉。林仪虽然对文惜月没什么好感,但也不想和她起冲突。
她沉默地看了文惜月一会,便不再停留,往楼内走去。
但刚走进去没几步,就看见萧晏和一个陌生女子正在聊天,两人看起来很熟悉,那个女子眼中满是笑意。
那一瞬间,林仪顿时明白了文惜月低落的原因。
她看向萧晏的眼神隐隐多了几分阴狠,低声骂道:“男子果真没一个好东西,文惜月你成婚就是自作自受。”
林仪看着萧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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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个女子交谈的画面,越看越觉得刺眼。
她想了想,然后直接径直走上前,非常用力地撞了一下萧晏的肩,接着大步扬长而去。
萧晏肩膀猛地痛了一下,他皱眉回头看了这个人一眼,只以为她是不小心,没有多想。
他与奚夫人道别了几句后,就急忙出来找文惜月,不想让她多等。
萧晏在二楼找了许久,最终在外面的观景台一角看到了文惜月独自吹冷风的身影。
她安静地看着远方的山景,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衣裙,发丝和裙摆在风中微微飘动,背影看起来似乎比平时更加瘦弱。
萧晏心里很难受,他很想将自己的衣物披在她身上,很想一辈子都能陪在她身边,为她挡住世间的所有风霜雨雪。
但等他走到文惜月身边时,最后只是轻声说了一句:“走吧。”
文惜月似乎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也想通了很多事情,眼中恢复了之前的清醒理智,平静应道:“好,我们走吧。”
这顿午饭吃得倒是相安无事,萧晏表现得和以前一样体贴,为文惜月呈汤和夹菜。
他像是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可以再次为她多做些事情。
文惜月也如同往常般聊天,没有展现出任何难过和悲伤,但她心里对于萧晏的举动莫名有些抗拒,可能是害怕自己再次对萧晏有依赖。
饭后,萧晏回了自己房间,文惜月不想和萧晏独处,她去了李娴屋子里。
文惜月没有对李娴说萧晏想要和离的事情,李娴能隐隐感到这两人的气氛不太对,但她以为他们只是吵架了。
毕竟天下夫妻都会吵架,更何况是文惜月和萧晏这种陌生夫妻。
昨夜,李娴跟着公公回了房间后,等了许久都没等到父亲,这时李娴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她立刻往瞭望台赶去,刚好看见了文惜月和萧晏离开的身影。
可能是夜色漆黑深重,也可能是心事很重,这两人几乎是从李娴身旁走过,但都没注意到李娴的存在。
今日的天气有些沉闷,虽然此时是正午时分,但天色看起来阴沉而灰蒙。
山中的草木看起来也有些光秃,冬日快来了。
周弘澈独自在屋里吃着午饭。
昨晚他确实在西侧楼梯那里动了些手脚,但也不过分,只是让人准备了一只无毒的大蜘蛛放在那里。
他想在文惜月害怕的时候,挺身而出保护她,向她展现自己可依靠的一面。
周弘澈能够和文惜月单独相处的机会并不多,每次自然都要计划一番,不能浪费这来之不易的见面。
只是……终究还是失败了。
周弘澈倒也不气馁,在心里谋划着下一次见面的理由,这次他要想个办法把萧晏支走。
吃完午饭后不久,周弘澈在屋里作画。
轮廓已经勾好,大概可以看出,他画的是一个白衣女子正在赏月的背影。
这时,他的房门被敲响,一个小厮走上前通报道:“世子,皇商徽州奚家奚瑾夫人之女,梁知意求见。”
周弘澈之前从未听闻过此人,觉得应该是她想要相亲吧。
他淡漠应道:“不见。”
小厮犹豫后又说:“梁姑娘说……是有关定远侯文夫人的事情。”
周弘澈皱了皱眉,拿了张纸将画盖住后,他走到屋子中间冰冷应道:“让她进来吧。”
梁知意走进房间后,转身关上了房门,对周弘澈也不行礼,直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知道你喜欢文惜月,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喜欢萧晏。”
说着,她还走上前一步,坚定说道:“我们合作吧,把他们拆散了,文惜月归你,萧晏归我。”
28. 合作
周弘澈此生从未见过如此无礼过分之人,刚见面既不行礼,也不用尊称,竟然张口就说合作。
这是哪来的疯女人?
他懒得多废话,直接绕过她,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冰冷命令道:“送客。”
那一刻,梁知意眉头紧锁,觉得周弘澈有毛病。
答应不答应好歹说一句话吧,她跟着母亲做生意这么久,要是哪家商人像周弘澈这样,这家商户肯定开不了多久就要倒闭。
梁知意向来不喜欢说客套话,在谈生意的时候利益就是最核心的事情,商人之间没那么注重礼仪。
奚家生意做得很大,梁知意和母亲每日都要处理很多事情,而且对接商户众多,没空将时间浪费在拐弯抹角上,平时都是有事说事,从不废话。
梁知意倒也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她走到周弘澈身边再次争取:“文惜月现在对你已经有提防之心了,但我可以帮你创造见她的机会,你就不想以后能和她长相厮守吗?”
周弘澈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关上了房门,眼神阴沉的质问道:“你到底从哪里知道关于我的事?”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梁知意甚至还找了个地方坐下,平淡说道:“你既然有了这个心思,迟早会被人知道,倒不如在人尽皆知之前,先将文惜月得手,这样哪怕大家议论起来,也不过是说你深情有手段,省得你还被人嘲笑是痴心妄想。”
周弘澈以为昨晚的事情被梁知意看到了,此刻他莫名有种被威胁的感觉,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这样说话。
他倒是不怕有人说闲话,但有些担心梁知意将事情传出去后,文惜月可能就彻底不见他了,到时候他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
周弘澈深呼吸后,压住心里的不满和狠戾,淡漠问道:“你想怎么合作?”
“现在名义上我算是萧晏的义妹,约兄长和嫂嫂见面不难,文惜月会给我几分面子。”梁知意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邀请周弘澈坐下谈话。
她这样子,仿佛自己才是屋里的主人。
周弘澈胸膛明显又起伏一下,但还是坐到了椅子上。
梁知意继续说道:“像看歌舞这样人多的场合,我很容易就能约到她,到时候我找个借口离开,你假装偶遇,便可以和她有说话机会了。”
“你需要我帮忙做什么事?”周弘澈平静问道。
他知道,合作是有来有往,梁知意不会专门帮他做事,肯定他也要付出代价。
梁知意看向周弘澈,缓缓开口:“我需要你想办法,让文惜月离开萧晏。”
周弘澈似乎懂了什么,有些嘲讽地说道:“看来,你是没本事让萧晏喜欢你,所以才想从文惜月这边入手吧。”
梁知意眼神顿时沉了一些,对周弘澈说中这件事感到很不满。
她通过这几日的相处,明显发现萧晏对她心不在焉,只有提到和文惜月有关的话题时,萧晏才愿意多说几句,其他时候都很淡漠。
奚瑾只给梁知意三个月的时间,倘若不能成功,就不允许女儿在萧晏身上继续浪费精力了。
梁知意从小就争强好胜,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想要的人同样也不会轻易放手。
周弘澈看到梁知意不悦的样子,他反而心情好了许多。
“今日下午,我就要见文惜月。”周弘澈站起身,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感觉,看着梁知意平淡说道:“我要先看看你的诚意和能力,不然何谈合作?”
在这场合作里,梁知意就是提供机会,周弘澈想办法亲近文惜月。
梁知意皱了下眉,今日下午……确实有些仓促,但也不是做不到,永庆楼中每日都有各种活动,她只是需要想个合适的理由而已。
她微微思索后,同样站起身,抬眼看向周弘澈:“好,我可以让你们见面,但希望你也能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倘若你做不到,那我便想其他办法,不再你这里继续浪费时间了。”
周弘澈眼中闪过一抹暗色,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
梁知意才不怕周弘澈,她家经商不走仕途,况且奚家是皇商,直接和陛下做生意,庄王如今就是没有实权的空架子,根本影响不了她家分毫。
“你派个人给我,让我们之间可以及时交流。”梁知意看出周弘澈明显变暗的眼神,她不怎么在意,继续随意说道:“好了,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世子您养精蓄锐。”
说着,梁知意便打开了房门,直接离开了这里,仿佛在自己家中走动一般。
周弘澈再次深呼吸了一下,尽量保持平时淡漠平静的模样,他看着梁知意离去的身影,眼中还是难掩不满之情。
一个时辰后,梁知意敲响了李娴的房门。
“你们有空吗?等会永庆楼中有投壶赛,我们一起去看吧。”梁知意表现出自责的样子:“这些日子我总是同萧晏出门,我怕嫂嫂你介意,所以想找机会和你见面多聊聊天,我们之间不要生分了才是。”
她其实刚才先去了萧晏房间,听说文惜月去了朋友那里,她便试着来李娴这里碰碰运气。
文惜月和李娴对视一眼。
李娴微微耸了下肩,示意文惜月自己决定这件事,她反正都会陪着文惜月。
文惜月向来对女子很宽容,她本身对梁知意没有恶意,文惜月也不觉得是梁知意破坏了她的婚姻。
她了解萧晏,他很有主见,也很坚定执着,不会轻易被别人影响。
和离是萧晏自己的想法,和旁人的关系其实并不大。
今日上午文惜月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和梁知意说话时的语气有些冰冷,她心中还有些许过意不去。
现在能有机会和梁知意见面聊天……倒也挺好的。
“好,我们一起去。”文惜月温和应道。
梁知意没想到文惜月答应地这么快,她很是惊讶,但眼睛也有些亮,立刻笑着说道:“太好了,我现在回去换身衣裙,我们一刻钟后在投壶的地方见面。”
走进屋子后,李娴有几分不解:“你答应得未免也太快了,和她一起出门有什么好处吗?”
文惜月笑了笑:“我和她接触不算多,这次机会也能让我更了解她一些。倘若她是很不错的人,那以后交个朋友倒也很好,要是她不值得深交,来日我们对她也会多几分提防之心,不至于被陷害。”
“好吧。”李娴一般都会支持文惜月做的每个决定。
而梁知意刚离开李娴门口没多远,她就对拐角处等着的一个宫女低声说道:“你去告诉世子,他可以过去了。”
秋日午后很是沉闷,但永庆楼投壶的地方却有些热闹。
李娴和文惜月先到了这里随意逛着,李娴看起来很有兴致,到处都要瞧一瞧。
“听说这里投壶的彩头,都是宫中的东西,平时我们一般都看不到呢。”李娴说着,有些兴奋地指了指不远处桌上的东西:“你看,那是皇后娘娘的鎏金牡丹发簪。”
文惜月朝着李娴手指的方向看去,在一张木桌中央的玉盘里,摆着一只极为精美的发簪,旁边介绍的红纸上,写着这是皇后娘娘之物。
“这是头彩吗?”文惜月好奇问道。
“应该是吧,不知道会花落谁家。”李娴说着,回想着京中的投壶赛:“之前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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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最擅长投壶的好像是兵部尚书家的三公子和禁军头领家的大女儿,但我和他们不熟,不知道这两人有没有来永庆楼。”
李娴说着,感慨道:“这两人可是势均力敌,要是有来的话,那这场比赛可是很有看头了。”
文惜月想起之前这两人投壶的样子,对李娴的话颇为认同。
“对了,萧晏会投壶吗?”李娴顺口问道:“他毕竟是武将出身,应该有练过这个吧。”
“可能会吧,我不知道,之前没问过他。”文惜月淡淡应道,她不是很想提到萧晏。
李娴察觉到了文惜月的想法,便换了个话题道:“这个鎏金牡丹发簪的工艺真是罕见,可能也只有宫中能做出如此精致的发簪了。”
“是啊,不愧是宫里的东西。”文惜月尽量附和着李娴的话,不扫她的兴。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帮你赢得头彩可好?”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文惜月和李娴向后望去,看到了周弘澈的身影。
李娴有些警惕,昨晚他刻意把她支开,明显是有些问题。
“阿月,我们又遇见了,真巧。”周弘澈说话时笑盈盈的,他表现得像之前一样,是澄澈的温润君子模样。
他生得极为好看,加上地位尊贵,当他出现在人群中时,一下子就成为了众人的关注点。
文惜月一如既往地行礼道:“见过庄王世子。”
毕竟是在众人面前,文惜月不能失了礼数,而且……她现在还是定远侯府夫人,不能让侯府被人议论无礼。
但此时,文惜月心里也有些疑虑,她不觉得世间有这么多巧合。
周弘澈……是派人盯着她了吗?还是说……今日是他和梁知意串通好的?
文惜月一边行礼,一边在心中暗暗回忆着梁知意邀请的事情。
周弘澈点了点头,示意文惜月可以免礼,并且温和说道:“之前你救了我,这么多年我都想着要送你些谢礼,我今日便将这个发簪赢下,作为礼物送你吧。”
先帝喜欢投壶,所以庄王以前有刻意让周弘澈练过投壶之术,让他在中秋家宴时向皇爷爷展示一番。
周弘澈对自己的投壶技术颇有信心。
萧晏在房中思索了一会,关于刚才梁知意专门来邀请文惜月的事,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没说文惜月去了李娴那里,只说是一个朋友,然后梁知意便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萧晏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担心梁知意会和文惜月说一些话,让文惜月更不开心。
于是,他还是去了趟李娴房间,想要看看梁知意有没有来这里,但却看见屋中早已无人,萧晏便立刻来了投壶场地。
他刚走到这里,没想到又看到了文惜月在和周弘澈聊天。
萧晏停住了脚步,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他已经没有资格让文惜月远离周弘澈了。
“萧晏!”梁知意来到这里时,没想到会看到萧晏的身影,她很是欣喜:“你怎么来了?”
她喊的声音有些大,另一边的文惜月三人一齐往萧晏的方向看去。
文惜月和萧晏隔着人群对视了一瞬,但两人同时避开了目光。
“没什么,随便过来看看。”萧晏平淡应道。
梁知意挽留道:“既然来了,你帮我赢那个鎏金牡丹发簪好不好?我很喜欢。”
她说着,也指了指木桌玉盘上的发簪。
萧晏皱了下眉头,心中想着借口准备拒绝。
这时,周弘澈却突然走到他面前,温和说道:“早就听闻定远侯投壶技艺过人,今日可否让我讨教一二?”
29. 较量
萧晏眼中再次出现几分寒意。
思索片刻后,他直视着周弘澈的眼睛,缓缓说道:“好,既然世子主动讨教,我当然愿意和世子切磋一番。”
文惜月看到萧晏又和周弘澈对上了,她心中不免有些烦乱,思索着应对策略。
就在这时,梁知意突然走到文惜月身边,笑盈盈问道:“嫂嫂,你希望兄长赢还是希望世子赢?”
梁知意心里其实并没有把萧晏当兄长,对他基本上都是直呼大名,但她不知该如何称呼文惜月,便干脆一直叫嫂嫂了。
萧晏和周弘澈的视线同时看向了文惜月。
一个是身份尊贵的庄王世子,一个是明面上的丈夫,文惜月无论怎么选,传出去都不合适。
就连李娴都一听就知道,梁知意明显没安好心。
她刚想和上前和梁知意理论,文惜月及时拉住李娴,温和地对梁知意说道:“我的心和妹妹你是在一处的,妹妹你希望谁赢,我便同样希望谁赢。”
“我自然希望萧晏能赢,这样就能将发簪送给我了。”梁知意笑了笑,大大方方地说:“嫂嫂,世子说要将发簪送你,我觉得你还是希望他赢比较好。”
她倒是挺厉害,三言两语就将他们分成两拨人,还将场面说清楚并且定性了。
萧晏从头到尾其实都没说过,要将头彩送给梁知意。
但他既然已经在文惜月面前说过自己喜欢梁知意,现在自然不能当众驳斥梁知意的话,只能表示默认。
“我对发簪并无兴趣,东西在我手里实在是浪费,还不如将此物送给孩童来得好。”文惜月说着,笑着看了眼不远处的一个小女孩。
那个小孩应该是某个官员的孙女,大概五六岁的样子,穿着粉嫩衣裙,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玉盘上的这个发簪,眼中满是喜爱之情。
周弘澈其实并不在意发簪这个东西,他多的是机会能接触宫中之物,文惜月若是想要,他可以拿其他更好的东西相送。
于他而言,更重要的是多一次在文惜月面前表现的机会,尤其是能够战胜萧晏的机会。
很快,投壶赛便开始了。
在奏乐声之后,参加的人便相继来到了所投之壶的不远处。
参赛的人不算多,但观看的人却有很多,大家难得看到这位庄王世子参加活动。
文惜月面色有些凝重,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如何,但她心里很清楚,这场比赛无论谁赢,其实都对她没有好处。
一共有七人参加,每人往壶中投九只箭,谁得的算筹最多,便是胜者。
第一箭投中称为“有初”,一箭可得两个算筹。
大家纷纷投箭,萧晏自然轻松投进,已经投箭的六人中,有五人都成功投中,这并不算难事。
但周弘澈迟迟没有出手,等到所有人都投完后,他才缓缓拿起箭矢。
在众人的注视中,箭直插入壶耳之中,这是贯耳!
有初两个算筹,贯耳五个算筹。
周弘澈第一箭便得到了七个算筹!
“不愧是庄王世子,听说先帝都曾赞扬过世子的技艺。”一时间,周围的人纷纷表示惊叹,对于周弘澈的投壶之术大为夸赞。
萧晏眼神一暗,轻敌了。
到了下一箭,萧晏警惕很多,想要等周弘澈先出手。
很快,另外五人都投了箭,就差萧晏和周弘澈了,而周弘澈似乎也在等着萧晏的行动。
萧晏微微思索后,一次拿起两只箭,几乎像是随手一投,竟然一举直接投出了双贯耳!
两只箭分开投中了两个壶耳!
一下子获得了十五个算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大家都在等着周弘澈的表现。
周弘澈神情平淡,俯身也拿起了两只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周弘澈同样也投出了双贯耳。
此时,大家也都看出来了,周弘澈明显是有意和萧晏较劲,这两人难分上下,应该会很有看点。
来到了第三次投箭,其余五人完全只是玩投壶而已,并没有将其视为一场竞争。
但硝烟却隐隐在萧晏和周弘澈之间弥漫,这两人争的似乎不仅仅是发簪。
萧晏沉思片刻,接着俯身拿起了一只箭。
这次他看起来有些严肃,投箭的神情也认真很多,多次确定力度后,他终于将这只箭投了出去。
只见箭入壶中,随即反弹而出,来到空中后再次落下,竟然重新又落回了壶中!
这是?!
萧晏竟然投出了骁箭!?
这是投壶的极高技术,往往是绝境之时才会使用的险招,成功率极低!
而现在投壶赛程尚未过半,萧晏竟然直接就用了这个办法?
骁箭一出,他可以随意从对手的算筹中拿走十个。
萧晏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周弘澈的算筹,如此一来,他的算筹数量来到了二十七,周弘澈则为十二。
周弘澈眼神有些沉,他没有把握一定能投出骁箭,倘若贸然尝试,可能还会白白浪费一只箭。
在沉默中,他俯身再次拿起两只箭,又投出了双贯耳。
此时,周弘澈的算筹数也来到了二十七,但是他的箭矢比萧晏多用了一只。
一场投壶比赛最多只能投一次骁箭来获得对手算筹,但对于萧晏而言,后面只要没有失误,应该就能稳赢周弘澈了。
这一轮的算筹分好后,七人开始了第四次投壶。
萧晏平静俯身,再次拿起了两只箭,应该又是双贯耳。
他瞄准两只壶耳,控制好手中的力度。
就在他往外投箭的瞬间,萧晏突然感觉自己被猛地推了一下!
双箭顿时失控飞出,落在了地上。
众人一片哗然,定远侯居然一下子投空了两箭,这下庄王世子的胜算又变大了很多。
萧晏立刻回头看去,但身后有很多围观的人,他无法确定是谁出手所为。
“刚才后方有人推我。”萧晏当机立断,迅速向一旁的公公说明情况。
公公看向后面的人群,扯着嗓子喊道:“你们可有看到,有谁推了定远侯吗?”
大家左右看了看,刚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对面的壶上,根本没人注意萧晏身后的事情。
“这……”公公满脸歉意地看向萧晏:“侯爷实在抱歉,没有证据能证明方才有人推了您,这两只箭便算是投空了,还请侯爷等下一次投箭吧。”
文惜月当然相信萧晏说的话,肯定有人对他出手了。
她立刻抬眼看向周弘澈,但发现周弘澈似乎也有些惊讶,好像他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桩事。
难道……此事不是周弘澈的安排?
文惜月看了眼萧晏身后的人群,发现那些人虽然站得近,但距离萧晏仍然有些距离,要是有人伸手推人,其实还是很明显的,不至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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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都没发现此事。
而除了身后的人群外,离萧晏最近的人便是身旁的梁知意了,难道……是她推的?
梁知意不希望萧晏赢吗?
文惜月皱了皱眉,但她也没有证据证明此事,只能静观其变。
自这之后,文惜月的目光便时不时落到梁知意身上,像是在提防梁知意再次出手。
周弘澈再次熟练地投出了双贯耳,他此时的算筹数为四十二,箭筒里还剩下两只箭。
萧晏还剩三只箭,算筹数为二十七。
其余五人的算筹数都没超过十五,和这两人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竞争。
七人开始了第五次投壶。
对于周弘澈而言,这便是最后一次。
这次他没有再等萧晏出手,而是直接拿起两只箭,稳稳当当地又是一个精彩的双贯耳,算筹总计为五十七。
实在是令人惊叹,九只箭,共投箭五次,无一失手。
四次双贯耳,一次有初贯耳,堪称是绝佳的表现,如同大满贯一般。
周弘澈的技艺令在场所有人都叹为观止,大家没想到这位很少露面的庄王世子,竟然实力过人至此。
萧晏就算后面三箭再投一次双贯耳加单贯耳,也不可能会赢了。
大家都觉得胜负已分,后面已经没有比试的必要了,只当是娱乐便好。
公公都走到了木桌那里,将玉盘拿起,准备呈到周弘澈面前。
周弘澈看向文惜月,温和说道:“阿月,等会我将发簪送你之后,你可以随意处置,不必有负担。”
文惜月勉强笑了笑,但视线无法控制地看向了萧晏,她有些担心他。
很快,所有人都完成了本次投箭,但萧晏一直没有出手,大家逐渐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定远侯这是在拖时间吗?”
“投壶赛而言,输了又何妨?真没想到,定远侯竟这么输不起。”
周围的这些人大多都是官员子女,平时在家中养尊处优,很喜欢看热闹和说闲话。
文惜月无言许久,最终还是开了口,对旁边的公公问道:“公公,我可否和侯爷说几句话?”
公公立刻笑着应道:“自然可以,夫人您随意。”
这只不过是一场闲暇时间的投壶赛,又不是科举,本就没有那么严格的规则限制,更何况投壶比的是技术,三言两语对比赛的影响并不大。
文惜月走到萧晏身边,平静说道:“你跟我过来一下。”
萧晏看了眼文惜月,最终还是跟她走到了一旁,但没有开口说话。
文惜月没有看他,声音有些淡漠:“三箭同出,双贯耳加一箭入壶口,一次可得三十算筹。”
这是萧晏眼下唯一能够不输的办法。
文惜月能帮他的也只有这样了,至于最后能不能做到……这就是他的事情了。
萧晏刚才其实也想到了这个对策,但他没有十全的把握,在心里反复估量着力度和方向,所以才迟迟没有投箭。
他垂眸不语,文惜月以为萧晏不想和她多说话,心中虽然难免会有些低落,但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这是,萧晏突然开了口,抬眼看向她问道:“你相信我可以做到吗?”
文惜月沉默片刻后,她点了点头,看着萧晏的眼睛轻声应道:“我永远都相信你。”
很多事,明明变了,但好像一切又都没变。
30. 不道德
不久后,萧晏重新走回了投壶的地方,眼中多了几分坚定。
周弘澈看到文惜月和萧晏说话,心中很是不满,他带着一丝轻蔑地看了眼萧晏,打算等会当着他的面,亲手将获胜得来的发簪戴入文惜月发间。
很快,萧晏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拿起了三只箭。
左手取其一,右手则同拿两箭。
当他同时拿起三只箭的时候,大家便都猜到萧晏想要干什么了。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全部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萧晏身上,不知道他会不会成功。
倘若说骁箭是罕见的险招,三箭同中则是很多人此生都未见过之事。
很多投壶者都有曾练过多箭同投,但成功者确实寥寥无几,而且几乎没人能保证每次都一定能成功。
于萧晏而言,此时便是放手一搏,要是不尝试一下,那便就是输局。
但尝试了,至少有平局的可能。
他看准壶口、壶耳的位置,手上把握试探着力度和方向,多次调整后,终于准备出手。
萧晏在投壶的瞬间,脑中只有文惜月的那句话。
我永远都相信你。
霎那间,周围的目光全部追随着三只箭的移动,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大气都不敢喘。
这一刻的时间仿佛变得很漫长,箭的移动路径在空中格外清晰。
众人屏息凝视,文惜月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箭划过空中,离壶越来越近。
伴随着“唰”“唰”两声,双箭入了壶耳!
瞬息之间,在稍微沉闷的一声“噔”后,第三只箭……
第三只箭竟然真的入了壶中!
全场静默片刻后,顿时爆发出雷霆般的掌声和喝彩,其他投壶者都忍不住为萧晏鼓掌起来。
文惜月轻轻松了一口气,萧晏在确认自己成功的瞬间,第一反应就是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文惜月。
人声鼎沸之际,他眼中只有她一人的身影。
一下子便得了三十个算筹,萧晏绝处逢生般逆转了局面,一举和周弘澈打成了平手!
虽然头彩只有一个,但这场比赛之后,但凡再提及投壶,大家都会想起萧晏的奇迹之举。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高声喊道:“你们看,那还是倚竿!”
此话刚一出口,所有人的视线再次朝壶口而去。
这!
竟然真的是倚竿!?
箭斜倚在壶口处,虽进壶口,但未完全入壶!
骁箭和倚竿都是投壶的至高表现,极大彰显了投壶的趣味性,所得奖励也都很特殊,每局最多都只能使用一次。
倚竿一出,不仅此箭可得入壶算筹,并且还可多得一只箭再投一次!
要是再多一只箭,那萧晏就可能直接战胜周弘澈了!
人群再次喧哗起来,一旁的公公急忙走上前查看情况,果然是倚竿。
就连萧晏自己都有些惊讶,这完全是超出他预期之事。
在众人激动的目光中,公公为萧晏呈上了一根新的箭矢。
萧晏瞄准后,平淡得像是随手一丢似的,这只箭便在空中划出优美弧度,精准稳当地正入壶口之中。
他又得一个算筹。
如此一来,萧晏的总算筹数正好多于周弘澈一个,赢得了比赛。
雷霆般的掌声再次响起,今日这场投壶赛实在是太过精彩,可谓是酣畅淋漓,令人叹为观止!
周弘澈表面依然平淡,但眼中还是无法控制地闪过一抹阴沉之意。
眼看就要赢了,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桩事,周弘澈自然很不甘心,觉得萧晏更加碍眼了不少。
这时,萧晏转身看向周弘澈,微微行礼道:“承让了。”
周弘澈淡漠应道:“定远侯技艺过人,实在令人钦佩,以后有机会,还请侯爷多赐教。”
“恭喜定远侯赢得头彩。”公公端着玉盘走上前,笑容满面地祝贺道。
萧晏伸手拿起发簪,他直到现在才仔细看了眼这样东西,确实是极为精美,鎏金花瓣雕刻得栩栩如生,看起来精致却不繁杂,拿在手中很有分量感。
不知为何,这一刻,萧晏忽然想起了大婚那日文惜月的样子,她妆容有几分明艳,发间也戴了很多金饰。
好像自从成婚之后,他从来没有送给她什么东西。
萧晏下意识想要将发簪给文惜月,可又突然意识到,现在他不应该这么做了。
梁知意见状走上来,笑着说道:“义兄真厉害,我就知道你能赢。这个发簪我方才远远一见便很喜欢,现在走近一瞧,觉得它更加好看了。”
她一袭红色衣裙,面容明媚,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大家的视线落到梁知意身上,但也看到了旁边的文惜月,一些窃窃私语声再次传来:“这个红衣女子是谁?”
“她称定远侯为义兄,应该是侯爷的义妹吧。听说,定远侯是为了这个义妹才参加投壶赛。”
“真的假的?定远侯夫人也在这里,侯爷难道不把发簪送给他夫人吗?”
本来围观的人已经开始散去,但发现似乎还有热闹可看,大家又停住了脚步,重新看向萧晏,不知他最终会把发簪送给谁。
同时也有许多人的目光扫过了文惜月和梁知意。
梁知意其实此刻是无所谓的,萧晏将发簪送给文惜月是情理之中,但要是真的送给她梁知意,那就是意外之喜,无论怎样她都不亏。
周弘澈却有一丝疑虑,萧晏怎么会犹豫呢?他不是应该立刻把东西给文惜月吗?
难道……这两人关系并不好了?
周弘澈观察着萧晏和文惜月,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机会似乎又要来了。
萧晏握着这只发簪,沉默许久。
他实在做不到,当着文惜月的面将发簪送给别人,他也不想文惜月受到众人非议。
似乎是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注视目光,他抬眼看向人群,发现文惜月一直在看着他。
文惜月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离开这里比较好,她不想亲眼看着萧晏选了梁知意,她也不想因此事被这么多人议论。
她从始至终都只是想有安稳平静的生活,可是……上天总是不让她如愿。
但她最终还是停在了原地,在不远处平静地看着萧晏,在等他的选择,似乎想让自己彻底死心。
李娴在文惜月旁边瞪了萧晏一眼,用眼神示意萧晏:你们吵架归吵架,但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大家面前,让文惜月难堪。
此时,萧晏觉得手中的发簪像是烫手山芋。
就在迟迟无法下定决心时,他不经意看了眼围观的人,又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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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个小女孩。
霎那间,萧晏恍然大悟,终于明白文惜月为何要在最开始专门提到这个孩子了。
她早就为这场比赛的所有结果想好了退路。
萧晏顿时如释重负。
他大步走到这个小孩面前,蹲下后温柔问道:“小妹妹,你很喜欢这个发簪是不是?”
“嗯。”小女孩用力点头。
“送给你。”萧晏笑了笑,将东西递给了小女孩。
小女孩很惊喜,她脸上绽放出灿烂笑意,双手接过发簪,兴高采烈地说:“谢谢哥哥!”
萧晏摸了一下小女孩的头,笑着说道:“不用谢。”
此时,在场的人几乎都很意外,完全没想到最终的结果会是这样。
萧晏竟然没有在二者中选其一,而是送给了一个孩子?
看热闹的人群明显有些失望,本以为这会有一桩大事发生,没想到竟然这么平淡简单地就解决了。
像是把一个东西高高举起,眼看就要彻底砸碎时,最终又轻轻放下了。
文惜月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萧晏柔声和小女孩说话的样子,神情格外平静。
她在最开始心里便很清楚,一旦周弘澈和萧晏开始较量,这个发簪最终无论落到周弘澈、萧晏、她和梁知意四人中任何一人之手,其实都不合适。
将东西送给一个孩童,是当前最合理、也是最没有争议的收场方式。
人群逐渐开始散去,文惜月也和李娴一起离开了这里。
萧晏回过头发现文惜月已经离开,他也不再多和梁知意说话,径直独自回屋去了。
梁知意走到周弘澈身边,低声嘲笑道:“我都帮你让萧晏的两箭落空了,没想到这样你都能输。”
周弘澈心中压抑的愤怒更多了,冷笑道:“梁大小姐,光会说风凉话有什么用?我好歹还能和萧晏比一比,你和文惜月连比的资格都没有,最终只能靠我来做事。”
梁知意倘若不是还需要利用周弘澈,她其实都懒得和他多说话。
她像是命令般冷漠说道:“明日上午你在房中等着,随时等着出门。”
“你想做什么?”周弘澈皱眉问道。
梁知意的眼神像是准备狩猎的猛兽,冰冷中带着势在必得的狠意:“我自然有我要做的事。”
说完,她便大步离开了这里。
对于周弘澈而言,文惜月是他曾经的遗憾,最后变成了一个执念。
而且他觉得,文惜月本就应该和他在一起,是萧晏破坏了这一切,他不过是夺回本就属于自己的爱人而已。
梁知意则不同,她知道自己不道德,但她不在乎。
商人之间的争抢,在很多时候都没有道德可言。奚家能击败一众茶叶商户成为皇商,其中自然也用了很多不道德的手段。
在奚家,外祖母便总是告诉梁知意,没有什么东西是一个人不应该得到的,任何想要之物都要去试着争取,敢争敢抢、能屈能伸才是奚家的作风。
晚饭时分,文惜月去了李娴屋里,萧晏独自在自己房中吃东西。
夜幕完全降临后,秋夜的寒意更加明显了。
文惜月回屋时,时间还早,并没有到深夜。
萧晏打开房门之后,两人对视了一眼,但谁都没有说话,像是比陌生人还生分。
31. 就当是我求你
文惜月刚进屋没多久,萧晏便起身想要外出。
他不忍心苛待文惜月,只能通过远离以及不和她说话,来让文惜月厌恶他。
“萧晏。”文惜月突然开口喊了他的名字,但她背对着他,没有转身。
此时她的声音就像是两人初见那日般,同样的冷静理智:“李世伯当时说,可以用我父母的命案将崔相国定罪,这其实是说明,崔相国并非能够做到只手遮天,只要证据充足,他一样会获罪入狱。”
“但世伯却劝你不要从永济仓之事继续追查崔相国,我觉得世伯的言外之意,应该是永济仓之事的主谋不止崔相国一人,可能还有其他权势滔天的幕后之人。”
“着火案事发后,朝中立刻从全国其他粮仓调粮,除去西北附近的小粮仓,其中最早到达的第一批大规模军粮来自金州年丰仓,在永济仓着火后的第十五天到达了西北战场。”
“按朝廷送粮车马的最快速度来看,金州送粮至西北需要十日时间,可永济仓着火的消息传到朝廷,加上陛下的调粮令到达金州,哪怕用八百里加急送信,也需要至少七日才能完成,而调粮还需要规划路线、协调大量车马和人员来运输,这些都会再消耗时间。”
“除非……最开始就有人预料到永济仓可能会失火,金州官府早已接到命令做好准备,一旦受到永济仓失火的消息便立刻着手调粮,这样才能刚好在第十五日将粮食送到西北。”
“其实不止是金州,所有往西北送粮的大型粮仓可能都是事先已经打好招呼,你若是以后还想追查,可以从这些粮仓所在地的官府入手,尤其是问那些做事的小吏,或许能打探到,当时这些官府到底是奉谁的命令行事,运气好的话,可能还能找到崔相国或者其他人的密令。”
“幕后之人纵火烧粮仓,但可以看出,此人并不希望西北战事会输。会专门如此策划,应该不仅仅是针对萧老将军,很可能还有针对镇西军之意。在永济仓一案上,崔相国可能是和其他人勾结,也可能是受人指使。”
“萧老将军和镇西军出事,全国军事力量发生极大改变,朝中局势也因此发生变化。”
“长公主和一些王爷更有机会谋逆,皇后娘娘父兄所带领的镇北军地位提升,陛下不再需要忌惮镇西军的强大。”
“这些受益者皆是位高权重之人,也都有可能是永济仓着火案的幕后推手,以后你可以往这些方向追查,不能将目标局限于崔相国一人。”
文惜月说得很平静,这些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全部情况了,虽然两人不久便要和离,但她还是想最后帮萧晏一次。
这两天她一直都在想永济仓的事,还专门去问了李肃更多细节。虽然李肃不愿意多说,但文惜月还是基本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萧晏看向文惜月的背影,语气还是缓和几分,应道:“我知道了,多谢你的提醒。”
文惜月依然没有转身,但垂眸看向地面,深呼吸一下后,继续平静说道:“和离之后,我不会去江南。那时文家的封条应该会被揭开,我想回家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还是无法控制地有一丝颤抖。
萧晏听得很清楚,他那一瞬间的心疼,让他根本不舍对她说任何重话。
文惜月停顿一下,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又开口道:“我不要定远侯府的任何财产,那是你的东西,和我没关系。我只需要府上的暗卫能在文家附近守着,保护我的安全。”
“至于府中的下人……到时候将李伯母送来的人遣回李家吧,冬雪你可以将她留下,我不在侯府之后,她会继续很好地安排府中事务。”
文惜月想了想,声音似乎低落一些,补了一句:“但你若是介意她曾是我的贴身侍女,那就将她一并遣回李府吧,不要为难她。”
“我按你说的做。”萧晏看着文惜月的背影,平静应道。
沉默片刻后,文惜月有些释然地笑了一下。
她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继续说道:“萧晏,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和你成婚,这段日子我过得很开心。以后的日子,我希望你能如愿以偿,我也希望你幸福美满。”
萧晏没有应话。
文惜月没有转身。
秋夜寒凉,无边夜色笼罩着大地,掩盖了太多事情。
萧晏没看见她泛红的眼眶。
文惜月没看见他眼中难以掩饰的爱意和心疼。
寂静的屋子里,文惜月调整好情绪后,再次开口。
她的声音像是深秋的湖水,寒凉平静:“永庆楼里有很多官员,就当是我求你,最后帮我一次,在这几天里不要对外表现我们要和离的事,在这里我不想又被大家一直议论。”
“好。”萧晏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应道。
“多谢。”文惜月此时格外平静,更像是一种麻木:“我的话说完了,你要是想离开,现在可以出去了。”
她只听见身后安静了许久,然后才传来往外走的脚步声,门被轻轻关上了。
随着门被关上后,文惜月转过身看向空荡的屋子,感觉像是回到了父母离世的那天晚上。
那时的文家府院里,也是这样的安静空荡,让人心慌。
文惜月了解萧晏,但又没那么了解。
两个人总归才认识几个月的时间,她不知道他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的,她也不知道萧晏对她表现的这份体贴,是不是对所有女子都是同样如此。
可萧晏终究是在文惜月最痛苦的那段日子里,给了她很多温暖和关怀。
所以,她希望他能快乐。
既然他说想要和离,文惜月便不会缠着他,会给他自由和选择生活的权利。
文惜月看得清很多复杂的事情,也能猜到很多事深藏的目的,但她不能确定萧晏真正的感情。
难怪书中总说,人心最是难测。
这天晚上,文惜月头有些微微作痛,躺在床上久久没有入睡。
萧晏又坐到了躺椅上,透过半关的窗户,看着夜空的寒月到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一早,文惜月换好衣物,没等萧晏便独自吃了早饭。
到了萧晏吃早饭的时候,她便主动离开了房间,省得他总是要出门避着她。
文惜月去李娴屋子的时候,李娴都还没起床。
她穿着寝衣,在疑惑和困倦中打开了房门,迎面就看到了文惜月的身影。
“这是怎么了?”李娴把文惜月迎进屋后,忍不住问道。
“没怎么,就是想你了,所以现在来看看你。”文惜月故作轻松地应道。
李娴皱了下眉,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你……”李娴猜到文惜月和萧晏之间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心中很好奇,但又担心会让文惜月一大早就不开心,所以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她伸了下懒腰,换了个话题自然说道:“你既然来了,就帮我梳发吧,我好困。”
“好。”文惜月笑了笑应道。
李娴坐到镜子前,文惜月拿起梳子耐心地帮李娴梳头发。
清晨日光照入房中,这一幕看起来温馨宁静,像是画中景象般美好。
她们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文惜月童年时总喜欢帮李娴编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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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玩布娃娃般。有时候辫子编得特别好,小小的文惜月还会叉着腰站在一旁,对着李娴满意地欣赏许久。
文惜月虽然只比李娴大半岁,但文惜月从小看起来就有着姐姐的感觉,而李娴从小就是这样无拘无束、活泼爱玩的性子。
梳完头发换好衣物后,李娴便开始吃早饭。
文惜月虽然已经吃过了,但她在自己房中食欲不佳,没吃什么东西。
来了李娴这里后,文惜月胃口倒是好了一些,陪着李娴又吃了小半碗清粥和一些小菜。
早饭过后,李娴便想出门逛逛了。
今日天气很不错,一大早就阳光明媚,和昨日的阴天有着明显对比。
文惜月和李娴到了牧苑闲逛。
这里有着大片的草场,像是辽阔的草原般,看起来给人心情开阔之感。
此处在今日午后会有女子马球赛,这就算在京中都一年只有一次,没想到在永庆楼还能多看一场。
现在有不少人已经在这里练习骑马,为下午的赛事做准备。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四周一片明亮,阳光大片洒落于大地,草场有着生机勃勃的感觉。
晒了晒太阳后,文惜月心情好了很多,都想开始写策论了。
文惜月和李娴漫无目的地随意走着,欣赏着景色和英姿飒爽的女子。
在这闲适的时刻,身后还是传来了打扰的声音。
“嫂嫂,这么巧,竟然在这里遇见你了。”梁知意牵着马,笑盈盈地走到了文惜月面前。
文惜月和李娴同时呼吸一滞,但表面上还是尽可能表现得礼貌……虽然李娴眉头紧锁,但她没有直接开口说话,便已经是克制了。
文惜月心中已经猜到很可能不是巧合,但还是笑了笑,应道:“是啊,真巧。”
梁知意轻快问道:“你们下午看马球吗?我有参加。”
李娴抢先找理由拒绝道:“我们下午有其他事,来不了,所以才现在过来看看。”
梁知意表现出遗憾的样子:“这样啊,我还很希望嫂嫂能在场给我鼓励呢。”
文惜月立刻认真、字正腔圆地说道:“我相信你会取得满意的结果,我很看好你。”
“……”梁知意沉默了一下,随后又露出笑意,问文惜月道:“嫂嫂你会骑马吗?”
“不会。”文惜月礼貌应道。
“我教你吧,很容易的。”梁知意眼睛有些亮:“我很喜欢教别人骑马,我许多堂妹的马术都是从我这里学会的呢。”
文惜月愣了一下,随即还是温和拒绝道:“不用了,我不喜欢骑马,多谢你的好意。”
“试试嘛,说不定就喜欢了。”梁知意说着,便拉起文惜月的手臂,想要让她上马。
李娴见状,立刻帮着文惜月将梁知意的手推开,不满说道:“我们都说不喜欢了,你这是干什么?”
“就试一下而已,尝试一些新鲜事又没有坏处。”梁知意不死心,又上前拉住了文惜月。
文惜月皱着眉头想要甩开她,但这次梁知意抓得很紧,就连李娴都没办法一下子将她的手掰开。
“就凭你的骑马技术,还想教别人?”就在三人拉扯时,旁边突然传来了极其不屑的女子声音。
三人立刻转头看去,只见林仪走了过来,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眼神有几分狠意地盯着梁知意。
梁知意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皱了下眉,心中有些谨慎,所以没有直接开口。
林仪走到文惜月身边后,轻蔑地打量了一眼梁知意,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撒野?”
32. 八字不合
梁知意本身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她立刻松开了文惜月的手,直视着林仪的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文惜月见情况不妙,马上开口打断她们剑拔弩张的对话,向梁知意介绍道:“这是广平侯之女林仪。”
她又看向林仪,介绍着梁知意:“这是萧晏义妹梁知意,是皇商奚家奚瑾夫人之女。”
“你们可能是有一些误会,等会我们去其他地方坐坐吧,将事情讲开就好了。”文惜月说道。
她想着要先让她们冷静下来,最好要转移到人少的场合,不然在这里吵起来的话,又会引得很多人围观。
林仪此时根本听不进去旁人的话,看着梁知意冷冷说道:“你的马术实在太差了,就这样还想教别人?就算是要教文惜月,也应该由我来教,你自己先回去练好了再出来吧,省得丢人现眼。”
文惜月听到这里,有些疑惑地看了林仪一眼。
梁知意向来争强好胜,她的骑射可是之前萧洪都夸赞过的,怎么会允许眼前这个人这样侮辱自己?
她不屑地笑了一下:“我没工夫和你这种有眼无珠的人说话,实在是浪费了我宝贵的时间。”
“你敢不敢和我比试一番?就比马球。”林仪毫不退让,盯着梁知意说道:“我们一共打三个球,谁要是输了,下午就直接放弃比赛。”
梁知意立刻应道:“比就比,你要是输了,可千万别耍赖不认账。”
文惜月刚想说些什么,只见梁知意直接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林仪,眼中满是对此人的不悦以及对这场较量志在必得的笃定。
再一转头,文惜月便看见林仪也大步朝一匹马走去,利落地骑上了马,朝着梁知意的方向驰骋而去。
李娴在文惜月旁边小声说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们怎么就比起来了?”
“我也不知道。”文惜月又有些头疼,她觉得永庆楼这个地方可能和她八字不合,怎么无论在永庆楼的哪个地方,她都是不得安生?
梁知意和林仪的比试很快就吸引了一些人围观。
文惜月和李娴站在牧苑最近的观赛席里,密切地关注着那两人的情况,文惜月其实也不清楚林仪今日是怎么回事。
但她似乎能感觉到,林仪好像是在帮她。
文惜月和李娴没有站在较高位置的观赛席,所以有些看不清全场的状况,只能看个大概。
就在两人不断张望时,一个熟人走了过来。
“那是林仪吗?”熟悉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文惜月回头看去,原来是程颜。
“是。”文惜月有些无奈地应了一声。
“她们为什么现在比起来了?”程颜好奇问道。
她看今日天气很好,便来牧苑附近闲逛,找地方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
忽然发现大家都往这里走时,程颜也跟了过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娴向来爱讲故事,她抑扬顿挫地将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
程颜听完后,就顺便站在文惜月和李娴身边,饶有兴致地和她们一起观望着这场较量。
以前,文惜月便听闻林仪马球技术极好,在女子书院中算是第一的水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林仪身姿矫健,骑在马上如同御风而行般,潇洒不羁。
梁知意依旧是一袭红衣,看起来还是那样热烈自由,像是草原上的火红朝霞。
两人可谓是势均力敌,难分上下。
在一番激烈角逐后,林仪拿下第一球,但很快梁知意也成功打入一球。
两人战成平手。
在第三局里,林仪和梁知意看向彼此的眼神里,有了更多狠戾。
她们都是个性极强的人,正如一山不容二虎般,这两人颇有种猛兽为领地而战的凶狠之意。
这一局打得格外持久激烈,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文惜月看着眼前的场面,又开始思索应对之策。
与此同时,她也在反省自己,不断复盘自己这几日的行为。
文惜月深深意识到,以后应该要在事情开始前就尽可能阻止,而不是每次都要等到场面不妙后再思考对策。
她要通过每件事情,让自己不断得到进步。
林仪和梁知意追逐着球逐渐来到了牧苑较偏的一处位置,梁知意见众人的目光很难观察至此,她便拿着手上的马球竿用力地挥向了林仪的马。
随着马的一声惊啼,林仪的马失控向前冲去,梁知意见状立刻控制着马球往目标位置而去。
很快,梁知意成功拿下了最后一球。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梁知意翻身下马,眼中满是胜利的得意。
林仪控制住马后,立即怒气冲冲地朝着梁知意走去,用手指着梁知意,愤怒说道:“你犯规!”
文惜月和李娴看到这一幕,急忙小跑着上前,程颜也跟着跑了上去。
梁知意一把将林仪推开,轻蔑说道:“谁看到我犯规了?明明是你自己技不如人,还非要说别人犯规。”
林仪被彻底激怒了,走上前更加用力地推了一下梁知意:“你要不要脸?”
梁知意立刻反推回去:“你干什么?想耍赖吗?”
林仪怒不可遏:“你真下作,就连比赛都用这种不三不四的手段。平时勾引萧晏那个烂人就算了,今天竟然还敢为难人家夫人,你的廉耻心是被狗吃了吗?”
这时,刚好跑到这里的文惜月三人,都清楚听到了林仪的这句话。
文惜月愣了一下,心中猜到林仪应该是撞见一些事情了。李娴则心中一惊,旁边的程颜下意识看了眼文惜月。
梁知意听到林仪的话,顿时有种被说中的恼羞成怒。
她直接上前和林仪厮打起来,两人谁也不让谁,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这场面比刚才看球赛时还要热闹。
文惜月和李娴立即上前,两人想尽办法拉住力气极大的林仪,程颜则配合着将梁知意拉开。
尽管被分开了,林仪和梁知意还是死死瞪着对方,谁都没有退让之意。
很快,林仪亲爹广平侯就得知了此事,迅速赶到了这里,将林仪带走了。
“啪!”回到房间后,广平侯毫不犹豫地用力地扇了林仪一巴掌。
他愤怒说道:“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在家里就整日闹得鸡犬不宁,到了外面还要和别人打架!你说,我养你有什么用?你只会给侯府丢脸!”
林仪面对父亲,倔强冰冷地将头转向一边,根本不想看他。
“怎么?你还不服气了是吗?我就不信,我还管不了你了!”广平侯更加生气了,巴掌再次高高扬起。
“广平侯息怒。”
就在广平侯的巴掌即将落下时,房门被人推开,一个女子的声音传入了屋中。
他转头看去,只见文惜月直接走进了屋中,并且迅速走到了林仪前面,像是有意想挡在她身前一般。
广平侯的手放下了。
他有几分冰冷地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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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文惜月,缓缓说道:“定远侯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我教育自家小女,你也要干涉吗?”
文惜月面对着广平侯,平静说道:“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侯爷若执意要罚,那便连我一起罚吧。”
广平侯极为不满地看了文惜月一眼,随后“哼”了一声,直接大步离开了这里,走的时候还将门关得震天响。
文惜月转过身,视线落到了林仪的脸上。
她半边脸被打得发红,同时还有和梁知意互殴的抓痕,现在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林仪发现文惜月在看伤口时,她不悦地退后了好几步,依然是高傲的样子:“你走吧,我不需要你可怜我,我也不想看到你。”
文惜月没说什么,只是从身上掏出一个小药罐。
她用手帕轻轻沾了些药粉后,走上前有些温柔的说道:“这是上好的金创药,我帮你涂一下伤口吧,毕竟在脸上要小心些,以后千万不要留疤了。”
“我不要你帮我!”林仪生气地推了一下文惜月,但力度不是很大:“我要你走!”
文惜月沉默片刻,又像哄小孩般耐心说道:“你最好了,你就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好不好?”
林仪想了想,将头转到旁边,故作不屑般说道:“这还差不多,那我给你这个机会吧。”
文惜月笑了一下,走到林仪身边,耐心地将药粉轻轻按压在她的每一个伤口处。
她的动作很轻柔,林仪静静感受着文惜月的动作,不知不觉中,她眼里闪过了一丝落寞。
自从母亲离世之后,很久没有人会这样对她了。
林仪的思绪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她每次和林昌打完架,母亲都会很温柔地帮她处理伤口,从来都不会批评林仪。
母亲名为唐莹,林仪的外祖父曾经官至相国之位。
广平侯林科本为次子,轮不到他继承侯爵之位,但因为他娶到了唐莹为妻,老广平侯这才破例选择这个二儿子袭爵。
后来,外祖父因为参与皇子夺嫡一事,被先帝忌惮,最后用收受贿赂为借口,清算了整个唐家。
那时,林仪只有五岁。
唐家一倒,广平侯便将外面养的女人领进家门。
直到这时唐莹才知道,原来广平侯外面的私生子林昌都六岁了,甚至比林仪都大一岁。
广平侯不用再担心唐家的威压,他直接将林昌的母亲扶为正妻,像是小人得志般报复唐家。
他曾经对唐莹的百般呵护和山盟海誓,竟全部都是虚情假意,从来没有半分真心。
唐家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唐莹成了侧室,她的女儿也成了庶女。
林仪记得,她母亲以前明明是温柔娴静的女子,但在侯府的磋磨中,母亲硬生生被逼成了怨妇,成为了众人口中的疯女人。
后来的日子里,母亲经常会哭,一边哭还一边骂人。
母亲骂广平侯是令人作呕的下流之人,骂林昌的母亲未婚先孕、不知廉耻,有时候骂急了,连先帝都不放过。
这种时候,林仪总会跟着母亲一起骂。
母亲哭了笑,但又笑了哭,最后抱着林仪呆呆地坐在屋里,眼神空洞麻木。
最后,在林仪十岁那年,她母亲受不了痛苦,投井自尽而亡了。
自那之后,侯府再也没有人敢靠近那口井,可林仪却经常会去那里坐着。
尤其是受了委屈之后,她会让自己的眼泪落到井里,仿佛这样就能向母亲诉苦和撒娇了。
33. 不重要
等林仪回过神时,文惜月已经帮她处理完伤口了。
文惜月收起小药罐和手帕后,看着林仪轻声说道:“多谢你今日替我出头。”
林仪故作不在乎地说道:“我才不是帮你,我只是单纯看不惯梁知意这种人,和你没关系。”
文惜月笑了笑:“那我单纯就是喜欢道谢,和你也没关系。”
林仪瞪大了眼睛:“你!”
“我开玩笑的,当然是真心感谢你。”文惜月笑着说道。
她顿了顿,又温和说道:“等会我会给广平侯写一封亲笔信,将今日之事解释清楚,让他不要再批评你了。”
“你不许给他写信。”林仪立刻开口,语气有些冰冷:“他就是想找理由教训我,哪怕没有这件事也会用其他理由。
说着,她又有几分倔强:“反正他都不喜欢我,和这些事没关系。你不许浪费时间写这些东西,听见了没有?”
文惜月轻轻叹了一口气,应道:“好吧。”
接着,她又耐心地向林仪解释着情况:“我和萧晏之间的事情有些复杂,但和梁知意没关系,以后不要再用此事指责她了,就当是我请你帮的忙,好不好?”
文惜月在来这里的路上,听程颜讲了一些林仪的家事,似乎明白林仪为何今日会对梁知意如此有敌意了。
但在萧晏的感情之事上,确实不是梁知意的错,所以文惜月还是想要为梁知意澄清一下这件事。
林仪听后顿时眉头紧锁。
片刻之后,她突然非常不满地抱怨道:“文惜月,你的眼光也太差了,怎么就挑了萧晏这样的人?他根本配不上你!有什么好为他难过的?还有,你的脾气未免太好了一点,就算没有其他事,梁知意今日都对你拉拉扯扯了,你怎么也不知道用力把她推开?”
文惜月沉默了一下,没有应话。
林仪越说越激动:“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就是不讨人喜欢,反正我非要管你家的这些破事!要是有一日你和萧晏和离了,我一定会去定远侯府门前放鞭炮,庆祝这件天大的喜事!我还会找二十个说书先生,每日在京中到处说萧晏的恶行,让他臭名远扬!”
文惜月听后,轻轻笑了一下。
下一秒,她走上前抱住了林仪。
霎那间,林仪整个人愣住了,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剩下身上温暖的感觉。
她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神情看起来非常无措。
自从母亲离世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抱过她了。
“你……你……”林仪有些慌张,话都说不清楚了,不明白文惜月这是怎么了。
“谢谢你林仪,你真的是很好的人。”文惜月松开林仪后,轻声说道。
“你又看错了,我不是好人。”林仪依然倔强高傲,但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没有任何攻击性和敌意了。
文惜月笑了笑,真诚说道:“以后你遇到了事情,不要总是去和别人打架,会伤到自己。有事可以来找我帮忙,我一定会帮你的,当然,你没事的时候也可以来找我。”
林仪愣了一下,又扭头嘴硬说道:“我……我没有和你做朋友的意思,我还是不喜欢你,我不喜欢所有人!”
林仪在心里几乎看不惯世间所有人。
在她眼里,文惜月是有点讨厌的人,李娴没脑子,程颜没骨气,梁知意不要脸,萧晏是烂人,她后母不是个东西,她亲爹广平侯是下流的无耻之徒。
至于林昌,林仪觉得他是粪坑里放了二十年的石头,又臭又硬,每天都在恶心别人。
“可是我还挺喜欢你的,你就当我单方面和你做朋友吧。”文惜月轻快说道。
“哼,随你便。”林仪故作不在乎地应了一句,但她的眼睛明显比平时更亮一些。
“不要去找萧晏麻烦了,我和他之间算是两不相欠,他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你放心,我以后也不会再为他难过了。”文惜月看着林仪叮嘱道。
林仪没有应话。
“金疮药我留在这里了,你每日早晚都要记得抹药,我现在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文惜月说着,轻轻松了一口气,想要往外走去。
“你去哪?”林仪立刻转过头,走到文惜月面前问道。
文惜月诚实说道:“我要去见梁知意一面。”
林仪的眉头又拧成一团:“你去见她干什么?和她有什么好说的?”
“我要去和她把话说开,看看有没有一些误会。要是没有的话,也和她把话说清楚,以后就不和她多来往了。”文惜月耐心解释道。
“你做人真累。”林仪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文惜月每日都要想这么多事情,头脑确实好用,难怪在书院的考试中总是能取得好名次。
“你说什么?”文惜月没听清。
“没什么,你走吧,省得在这里烦我。”林仪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说道。
文惜月一边往外走,一边挥了挥手:“我走了,你记得抹药。”
林仪又小声自言自语抱怨道:“知道了,说一遍就够了,我又不是记性很差的人。”
文惜月出门后,还顺便帮林仪关上了门。
林仪房间一下子又变得空荡,她心里莫名有着空落落的感觉,像是希望文惜月能留在这里一样。
从林仪那里出来后,文惜月走到了梁知意的房间门口。
房门没关,但屋里很安静,没有说话的声响。
文惜月深呼吸一下后,还是走了进去。
“你怎么样了?伤口涂药了吗?”文惜月主动温和地关心道。
林仪经常和林昌争吵打架,她力气很大,而且打架时擅长手脚并用,很会挑地方下手。
虽然今日林仪和梁知意只扭打了一小会,但梁知意明显受伤得更严重些,脸上有抓痕不说,身上应该还有被踢到的淤青。
梁知意觉得文惜月应该已经知道一些事了,既然如此,她直接破罐子破摔,干脆不演了。
她坐在桌旁看了文惜月一眼,冷冷说道:“萧晏不在这里,你也不必来专门来此做戏了。猫哭耗子,假慈悲。”
文惜月平静说道:“我只是来协商今日之事该如何解决,毕竟你受了伤,我可以替林仪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和她计较。”
要是梁知意和奚家非要将事情闹大,只怕广平侯又要狠狠打林仪一顿。
“你还真会装好人。”梁知意轻蔑说道:“要不要计较这件事全看我心情,你让她来求我一下,我可能还会放过她。”
文惜月总会习惯性先向别人展示善意,也愿意先低头道歉来解决事情,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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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对方依然带着恶意前来,文惜月自然不会一味忍让。
她从来就不是脾气好的软柿子,她只不过是对女子都有些宽容,不想去计较,也不愿意在这些事上浪费自己的时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文惜月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不想在无谓的争吵上消耗精力。
既然梁知意不领情,文惜月的声音多了几分冰冷,思路清晰理性:“今日你和林仪的比赛,关于你的犯规之举,目前没有证据,确实说不清此事。”
“但你们打架时我和李娴、程颜都在场,我们清楚看到是你先动的手,就算此事闹到京兆府尹来判,林仪的胜算一定比你大。而且广平侯为了保住颜面,一定会想尽办法赢这场官司。”
梁知意不甘示弱,立刻应道:“奚家也在乎颜面,家里一样会想尽办法让我赢,奚家在京中和宫里都有人脉。”
“是,到时候你们可以继续争输赢,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京城不大,很多事一下子就会上达天听。要是陛下知道这件事了……”
文惜月抬眼看向梁知意,缓缓说道:“茶叶商户有很多,皇商这个位置不止奚家能坐。你说,陛下喜欢安分的商户,还是因为一件小事就想和侯爷争论不休的商户呢?”
梁知意冰冷开口:“你在威胁我?”
文惜月语气缓和一些:“我不是在威胁你,我只是想告诉你,倘若你气不过想要一个道歉,我可以替林仪向你赔礼并且表示歉意,此事以后就此揭过不谈。但你要是真的想闹,后果一定不会如你所愿。”
梁知意沉默片刻,突然开口,盯着文惜月说道:“我喜欢萧晏,我不会轻易放手的。”
文惜月想起了萧晏之前的话。
这两人倒是挺好的,彼此爱慕,郎有情妾有意。
屋外起了秋风,此时虽然阳光正好,但风起之后,难免添了几分凉意。
窗边花瓶中投下的枝干影子微摇,风吹动纸页,也吹动了文惜月的衣角和发丝。
可文惜月非常平静,声音仿佛结冰的湖面,风再也吹不皱湖水:“嗯,祝你以后生活幸福。”
梁知意皱了下眉,文惜月在说什么?
“你不介意吗?”梁知意难掩疑惑地开口问道。
可文惜月只是淡淡应了一句:“不重要。”
梁知意心中顿时更加疑惑了。
文惜月现在只想解决林仪打架的事情,冷静说道:“我知道林仪下手有些重,你心中不满也是正常。你想要怎样的赔偿和道歉可以提出来,只要不过分我都可以答应你。”
“不用,此事我不会再追究了。”梁知意平淡说道。
她并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梁知意平时做生意就向来大气,更何况今日她确实有几分理亏,心里也不想在此事上一直纠缠了。
“多谢。”文惜月想了想,还是温和说道:“我对你从来没有恶意,也不会因为今日之事心存芥蒂,以后若是再见面,我还是很希望能和你好好相处,不要伤了和气。”
梁知意又皱了下眉,文惜月是不喜欢萧晏吗?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还想和她交好?
她一时间都不知要说些什么,脑中不断回忆着文惜月和萧晏相处的细节。似乎他们两人感情还可以啊,文惜月怎么会是这种不在意的态度?
真是奇怪。
34. 本能
文惜月该说的话反正都已经说了,她有几分轻松:“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信不信由你。好了,我不打扰你休息,先回去了。”
“你……”梁知意站起身叫住她,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
梁知意觉得,好像要再认真观察一下文惜月和萧晏的相处,这两人之间可能有些问题。
看到文惜月不解的眼神,梁知意思索一番后,语气随意道:“好吧,之前的事我确实有不对的地方,我道歉。以后我们还是和谐相处吧,没必要互相为难。”
她不是林仪那么犟的人,现在文惜月主动递了示好的话,梁知意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就是,不必把关系搞得很僵。
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表面和谐终究比撕破脸来得好,梁知意在生意场上见过很多人很多事,她如今也算是精明的人。
“嗯,那我走了,你好好养伤,这几日注意休息。”文惜月说着,便转身离开了这里,没有多做停留。
梁知意看着文惜月的身影走出了门外,关上了房门。
有一瞬间,梁知意好像突然能够理解,为什么萧晏会喜欢文惜月了。
文惜月离开梁知意屋子后,准备去李娴那里。
但是刚走没几步,她便迎面遇到了急匆匆赶来这里的萧晏。
文惜月心中明明已经放下他了,她感觉已经不怎么难过,也很清醒地意识到不能困在过去,一定要向前看。
可是当两人见面时,她的心口总会不受控制地难受一下,像是被一根线拉扯着心脏。
原来……有时候身体的本能,会比理智更先做出反应。
“你怎么样?有出事吗?”看到文惜月的瞬间,萧晏几乎下意识关心问道。
他在永庆楼二楼的观景台眺望山景时,听说牧苑有人打起来了,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梁知意和林仪。
萧晏本来打算下午抽个时间看望一下梁知意,但后面听说文惜月也在场,萧晏毫不犹豫地立刻往外走去,想要知道她的情况。
没走多久他就遇到了李娴,她说文惜月去找林仪和梁知意了,萧晏这才迅速来了梁知意这里一趟。
文惜月似乎刻意退了一步,和他保持一定距离。
她没有回答萧晏的问题,只是说道:“梁知意受了些伤,但没有大碍,你可以放心。林仪是因为我才和梁知意打斗,你若是实在不满就责怪我吧,不要去找林仪的麻烦。”
萧晏看向了文惜月的眼睛,她平静的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麻木,看不出任何情绪。
可在这一刻,萧晏却想起了文惜月主动牵他手的那个晚上,她的眼睛很好看,像是干净美好的盈盈秋水,胜过世间所有美景。
萧晏脑中突然闪过一句话,爱意可以从眼神中看出来。
他有些晃神,文惜月之前应该是有喜欢过他的,对不对?
他很想问这个问题,可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是他亲自将文惜月推开了,事情也如他所愿,文惜月和他变得疏离。
事已至此,这个问题似乎已经不重要了,无论怎样的回答都会让人平添痛苦。
“好,我知道了。”萧晏沉默许久,最后只说了这一句话。
文惜月没再多说什么,也没再看他,直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了,像是陌路人。
既然来到门口了,萧晏还是进去看望了一下梁知意,稍微问候了她几句便离开了。
回房间路上,他心绪很乱,整个人看起来心不在焉。
就在萧晏走到一处人有些多的地方时,一个老者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高声喊道:“定远侯留步!”
萧晏回过了神,转身朝声音方向看去。
只见年过六十的吏部尚书大步走到了他面前,并且从怀中拿出了昨日的鎏金牡丹发簪。
与此同时,也有一些人听到了声音,目光往他们这里看来过来。
“我家小孙女不懂事,昨日拿走了侯爷赢下的发簪,老夫现在将东西还给侯爷。”吏部尚书双手将发簪递给了萧晏。
“不用还,是我主动送给孩子的,您就放心收下吧。”萧晏温和应道。
“我们家不能无故收如此贵重的东西,还是请侯爷收回吧。”吏部尚书看起来有些紧张,他干脆不和萧晏多说,直接将发簪放到了旁边放花瓶的桌子上,随后步履匆匆地离开了这里。
萧晏有一丝疑虑地拿起发簪,看了眼手中的东西,又看了眼吏部尚书离去的方向,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对劲的感觉。
回到房间后,屋里还是空荡无人,文惜月应该又去李娴那里了吧。
她开始主动避着萧晏,明显不想和他多相处了。
萧晏独自在屋里吃完了午饭。
窗外阳光极好,远远望去,正是一幅秋日胜景之图。
梁知意一个人在房间里坐着,借着窗边的阳光,对着镜子反复看脸上的伤口。
林仪下手太狠了,梁知意脸上和脖子上的伤痕只怕要好久才能彻底好,这些天都要靠脂粉遮盖疤痕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三声敲门框的声音。
梁知意向门口看去,门没关,周弘澈站在了房间门口,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可以进来吗?”周弘澈从小家中就很注重礼仪,他有着良好的教养,没有擅自走进女子屋中。
“不可以。”梁知意冰冷应道。
尽管如此,周弘澈还是直接走了进来,有些嘲笑意味:“梁大小姐是因为受伤了,所以不想见人吗?今日怎么就和广平侯之女打起来了,真是让人意外。”
昨日梁知意让他今天上午在屋里等着,周弘澈真的在屋里等了一整个上午,就连亲爹庄王喊他见面,他都没去。
结果最后没等到见文惜月的机会,却等到了梁知意和别人当众打起来的消息。
梁知意本来今日是想让文惜月从马匹上坠落受伤,然后让周弘澈来照顾文惜月,顺便让萧晏看到这一幕。
在原本的计划里,梁知意还打算对萧晏说一些挑拨的话,希望借此动摇他们夫妻的关系。
今日一早,梁知意就先去了萧晏那里一趟,发现文惜月又不在后,她轻车熟路地去了李娴屋里,但房中还是没人。
她根据李娴爱凑热闹的性子,猜到她们可能去看马球赛的准备,于是便试着去了牧苑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看到了文惜月。
再然后,就是方才发生的那些事情了。
梁知意听到周弘澈的话,顿时心烦意乱,冷冷反击说道:“你专门来这里说风凉话的吗?难怪文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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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欢你这种人,你和萧晏差得也太远了。”
周弘澈眼神一暗,语气冰冷不屑:“萧晏难道就喜欢你吗?你就算说再好听的话,萧晏只怕都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
这时,梁知意又想起刚才文惜月说的一些话。
她思索后,看向周弘澈认真说道:“我告诉你,文惜月和萧晏的婚姻可能有一些问题,两人感情未必很好,我们成功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周弘澈也想起昨日萧晏没有把发簪送给文惜月的事。
他想了想,皱眉开口道:“我也这么觉得,听说他们成婚时就很仓促,仿佛在赶着完成一件事情,其中应该大有问题。而且那时候文惜月父母刚刚离世没多久,按理来说,根本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成婚。”
“文惜月父母离世了?”梁知意有些惊讶,她对于文惜月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她是清流文官之女。
周弘澈应道:“嗯,被贼人刺杀身亡,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凶手。”
“他们……该不会是奉子成婚吧?”梁知意眉头紧锁,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文惜月有身孕了?”
梁知意没有任何证据,但根据她看过的很多商人之事,尤其是着急办婚事的富家子弟,十有八九都是奉子成婚,至于剩下的人,往往是为家中重病的老人冲喜。
她细想一下,忽然又觉得有一丝合理,难怪今日文惜月怎么都不愿意骑马,可能就是怕伤到腹中的孩子。
梁知意若有所思,周弘澈瞥了她一眼,说道:“上一个这么说她的人,就是林仪,两人还在书院大吵了一架。”
他坐到了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当时文惜月应该当众澄清了这件事,反正后来再也没人这么说了。”
梁知意又惊讶了:“林仪?那她今日还帮文惜月?”
“这就是文惜月厉害的地方,她总是能化敌为友,世间任何女子都比不上她。”周弘澈说着,眼中流露出对文惜月的欣赏和爱慕。
梁知意沉默不语,这前半句话倒是说得没错,就连她刚才都有些想和文惜月交友了。
过了一会,她突然开口问道:“文惜月到底什么时候和萧晏认识的?”
周弘澈眉头微微皱起:“不知道,我之前让人打探过这些事,但没有任何人知道文惜月和萧晏的过往,都说两人是突然就定下了婚事。”
“这倒真是有意思。”梁知意自言自语道。
周弘澈又倒了一杯茶水,将茶杯推到梁知意面前:“你的其他计划呢?”
梁知意莫名有些不悦,没好气地说:“你就不能自己想一次吗?光靠我给你安排,你觉得文惜月会喜欢你这种没主意的人吗?”
周弘澈又被气到了,他难得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冷嘲热讽地说道:“我能问你还是抬举你了,你的计划全是失败的,还不如我自己想的,至少我还成功让文惜月陪我赏月了。”
梁知意反击道:“投壶是你自己技不如人,现在还开始怪别人了,你的脸皮也是够厚的。”
周弘澈站起身,冷冷抛下了一句话:“我回去想新的计划,想好了就告诉你,反正你配合就是了。”
说着,他便直接走了出去。
面对梁知意,周弘澈基本上都不怎么在乎教养和礼仪了。
35. 抓刺客
梁知意懒得理周弘澈,心中一直想着文惜月和萧晏的事。
侯府娶亲向来是京中大事,从定亲到正式成婚的这段时间,用一两年来筹备婚事都是常见。
萧晏和文惜月的婚事太过奇怪,而且这两人都是性子稳重之人,可他们在深思熟虑后还是选择草草成婚,到底是为了什么?
梁知意又想起,在她来永庆楼的前两日,崔相国曾专门派人来见过她,希望梁知意可以拆散萧晏和文惜月。
事成之后,沧州会以官府授权的名义,将城郊土地的十年使用权交到奚瑾夫人手中,而且不需要她出一分钱。
但是崔相国那边没说原因,而梁知意刚好对萧晏有意思,她也不想涉足京中复杂的斗争,当时便没有多问。
现在仔细想想……似乎所有事都不对劲。
一整个下午,永庆楼都无事发生,显得格外宁静。许多人都各怀心思地待着自己屋里,想着很多事情。
萧晏在屋中安静地写字看书,然后独自坐在椅子上,看晚霞出现在天际,又看着夜幕逐渐降临。
晚饭后,文惜月回来了一趟。
她下午在李娴屋里看书的时候,突然有了一篇策论的思路,想着一定要记下来。
李娴看书看了一下午实在感觉头疼,便和文惜月分开,她自己看歌舞去了。
文惜月回屋后没和萧晏说话,取出笔墨便开始写文章,难得又有了曾经的全身心投入之感。
萧晏见文惜月这么专注,他便没有离开,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不弄出动静打扰她。
但文惜月写了大半篇文章之后,门口还是传来了扰人的敲门声。
萧晏上前打开了房门,只见一个宫女来此禀告,说梁知意身体不适,如今这里只有萧晏这个义兄能依靠,希望他能过去一趟。
文惜月的状态和思路打断,她握紧了手中的毛笔,强迫自己重新专注于文章之中。
随着关门声响起,屋里只剩下了文惜月一人。
青灯烛芯摇曳,文惜月看着纸上微晃的烛影,还是不知不觉走神了片刻。
轻轻叹了一口气后,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自己刚刚写的半篇文章,这才慢慢又找回了思路,继续往下写了下去。
萧晏去了梁知意屋里,他稍微问了问她的伤势情况,礼貌安慰她几句话后,便打算离开这里,去观景台散心。
“萧晏!”梁知意叫住他,没话找话说道:“我娘给我看中了一些门当户对的夫婿人选,问我有没有意愿成婚,你帮我挑选一下吧。”
萧晏平淡应道:“你满意就好,成婚要随自己心意。”
梁知意又问:“你觉得我选择夫婿,从商好还是从政好?”
关于这个问题,萧晏倒是想了一下,认真应道:“还是从商吧,官场之事太复杂,一不小心就会有危险。”
梁知意抓住话头,继续问了下去:“官场有多复杂?又会有哪些危险?”
萧晏不太愿意大晚上在梁知意屋中聊天,他简单应着:“官场涉及权势和家国,牵一发而动全身,自然更加复杂些,也险象环生。好了,你休息吧,我有事先走一步。”
说着,萧晏便起身往外走去。
梁知意自知留不住他,便不再强留,省得萧晏以后来都不来了。
就在萧晏走到门口的时候,一声尖锐的喊叫声突然传来,打破了大半个永庆楼的宁静。
“快来人!抓刺客!”
梁知意迅速站起身,眼中有几分不安和警惕。
萧晏眼神顿时多了寒意,他没有擅自打开房门,而是神情凝重地靠在门框上听外面的情况。
在喊叫声之后,整个永庆楼便陷入一种混乱的喧哗声中,像是有敌军偷袭军营一般。
萧晏能听到许多人匆忙跑上跑下的声音,还有拥挤和推搡之声。
过了不久,一个公公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隔着门喘着气说道:“贼人往南侧去了,我们的侍卫已经出动。这里现在较为安全,请梁姑娘不要外出,安心待在屋内就好。”
说完,公公便又跑开了,他要向这一侧的所有人都通知一声,避免有人四处乱跑,造成更加混乱的局面。
梁知意稍微放心一些,重新坐到了椅子上,顺便看了眼窗子,确定全部窗户全部关好。
可萧晏在听到公公的话时,心中猛地一惊。
南侧……他的房间就在南侧!
文惜月还独自在屋里!
想到这里,萧晏顿时慌了神,打开门闩便想往外走去。
梁知意见状,猛地上前拉住了萧晏的手臂,着急问道:“你去哪?外面现在很危险!你走了我怎么办?”
萧晏将她的手直接用力推开,毫不犹豫说道:“文惜月还在屋子里。”
他仿佛根本听不见梁知意挽留的话,迅速打开房门,不假思索地大步往外走去。
萧晏转身将房间门关上时,看着屋里的梁知意,他轻声说道:“对不起。”
梁知意看着门被合上。
那一刻,梁知意突然意识到,在萧晏心里,她永远都比不上文惜月。
萧晏迅速往自己房间赶去,他一把推开公公的阻拦,逆着人群往南侧而行,风声在他耳边作响,他此刻有着身处噩梦之中的紧张和慌乱。
很快,他就跑到了房间门口,急切地推开了房门。
门很轻松就被推开了。
屋里一片漆黑,空荡安静,仿佛根本没有人在这里一样。
文惜月呢?
萧晏关上了房门,警惕至极地在屋里小心前进,并且观察着屋内的东西。
门闩完好无损,所有东西都在原位,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因为慌乱逃跑而弄倒的椅子这些。
可能……文惜月已经离开这里了吧,萧晏在心中思索着她的去向,依旧很不安。
就在他往窗子走去,观察有没有破窗而入的痕迹时,萧晏突然敏锐地听见,在不远处床和衣柜的角落里,似乎有呼吸声。
那一刻,萧晏的心跳得很快,他不知道躲在那里的人,是刺客还是文惜月。
他不敢拿随身携带的匕首直接上前试探,又生怕此人会出来攻击。
萧晏看向隐蔽的角落,放轻脚步,像是猛虎捕猎般,缓缓向前走去。
他的听力极好,尤其在这种紧张的时候,似乎比之前还更加灵敏。
萧晏能够察觉到,角落里的呼吸声比刚才重了一些,里面的人应该知道他在靠近了。
他一步步向前,手中握紧了匕首。
越来越近了。
此时早已入夜,周围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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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即将走到角落时,突然那人猛地瞬间站起,动作利落干脆,拿着一把小刀直接朝萧晏狠狠刺去。
萧晏反应极快,立刻掏出匕首反刺而去,
可就在那人贴近的瞬间,萧晏闻到了熟悉的香气。
是文惜月身上的味道。
霎那间,萧晏急忙改变匕首所刺方向,怕伤到她。
此时,他已经来不及完全躲开。
哪怕不用匕首攻击,他依然可以防住这一击,但一定会伤到文惜月的手。
在极短的瞬息之间里,萧晏根本来不及思考,像是本能般侧身,让文惜月的刀硬生生刺入了他的手臂。
文惜月太害怕了,她刚才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手都有些抖。
但感受到有人闯入屋中后,她还是克服了所有恐惧,找准时机果断起身,大力用刀刺向这个闯入之人。
她只有自己了。
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刀刺进去后,文惜月很快意识到只是刺中了这刺客的手臂。
她迅速将刀拔出,准备再刺第二下时,一个极度熟悉的声音立刻从身前传来:“是我。”
这是萧晏的声音!
那一刻,文惜月整个人顿时如释重负。
紧绷至极的心弦瞬间松了之后,她莫名有些无力,也有些想哭。
“不好意思,我……”文惜月看见萧晏撕出一条衣服上的布条,给他自己止血包扎时,她走上前愧疚不已。
“没事,你做得很好,很厉害。”萧晏笑了笑,温柔安慰她说道。
等草草包扎好后,萧晏开口道:“我们走吧,这里不安全,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好。”文惜月点了点头。
只要萧晏在这里,文惜月便觉得心中安稳很多,也不那么害怕了。
但就在两人往外走去时,三个蒙面的人突然闯了进来。
真正的刺客来了。
萧晏眼中满是寒意与狠戾,直接上前一步,挡在了文惜月身前。
尽管手臂受伤了,但他用匕首攻击的力度分毫不减,动作极为迅速,以一人之身抗住了三人的进攻,刺客根本无法靠近萧晏身后的文惜月。
萧晏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人,他经历过无数更加残酷和凶险的情况,如今的情形对他而言并不算难事。
他没有杀了这些刺客,只是用刀伤了他们的腿。
萧晏从地上拾起刺客的大弯刀后,一把拉住文惜月的手腕往外跑去。
出了门后,萧晏松开了文惜月的手,让她跑在前面,他在后面,避免有人从后偷袭。
文惜月刚跑到楼梯处,刚好遇见一个拿着刀的刺客从上面往下走,身形比刚才的人都更壮硕,眼神凶狠至极地直直盯着她。
文惜月握紧手中的小刀,立刻转身换方向跑去,但直接撞入了身后萧晏的怀中。
萧晏将文惜月护在怀里,另一手拿着弯刀向猛扑过来的歹人用力挥去。
几道寒光闪过,文惜月能感觉到萧晏每一下挥刀的动作,也能感受到身后打斗的激烈。
很快,此处安静了。
文惜月想回头看去,萧晏一手紧握着带血的刀,另一手却轻轻将她的头按在他的肩膀上。
他轻声说道:“别回头,有很多血。”
36. 悲欢离合(不虐了)
文惜月能清楚听见萧晏急促的心跳声,如同有力的战鼓之声。
萧晏稍微平复气息后,退了一步,拉着文惜月的手换了个方向跑去。
这次一路上都没有任何阻碍,两人顺利跑到了人多的地方。
那些公公和宫女见状,急忙让萧晏去了一间新的空房间,并且准备了疗伤用的热水、药粉和干净布条。
永庆楼的侍卫全部出动。
因为萧晏已经打伤了四人,其余三个刺客便很快被全部抓住。
永庆楼的混乱和喧哗逐渐平息,但所有人都心有余悸,今晚只怕是个不眠之夜。
萧晏坐在椅子上,忍着痛意解开了手臂上的旧布条。血基本凝固了,但却将一部分布条和伤口黏在了一起。
他小心将布条从伤口处剥离,鲜血又开始渗出。萧晏立刻伸手,想拿热水中的毛巾擦拭伤口。
这时,文惜月主动走上前,拧干毛巾,搬了张椅子坐到了他身旁。
萧晏轻声说道:“有血,还是我自己来吧。
文惜月一边轻柔帮他擦拭伤口,一边平静地说:“我不怕血,我爹娘离世的时候,满地都是他们的血。”
萧晏没再应话,但一直看着文惜月。
屋里很安静,月光柔和洒入屋中,今晚本该是个宁静美好的月夜。
文惜月沉默地帮萧晏处理伤口,一言不发。
萧晏无言许久后,有些认真地叮嘱道:“以后遇到极其危险的情况,你要拿刀反杀对方时,首先要考虑刺脖颈,其次便是刺心口,这两个地方最容易使人致命。”
他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文惜月身边,哪怕是暗卫保护也会有疏漏之处。要是文惜月能会更多自保的手段,萧晏也能更放心一些。
文惜月依然沉默了片刻,随后冰冷地应道:“这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我们和离之后,我是死是活,都和你无关了。”
萧晏没说话,垂眸看向了一旁的地面。
很快,文惜月便帮他的伤口涂完药粉,并且包上了干净的白布条。
萧晏刚想道声谢,文惜月却突然开口,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质问般冷冷问道:“为什么要来救我?梁知意怎么办?你就不担心她出事吗?”
萧晏避开了文惜月的视线,平静应道:“刺客在南侧,你比她更有可能遇险。”
文惜月又冰冷问道:“要是今晚梁知意出事了,你会后悔来救我吗?”
萧晏沉默了一会,最后站起身温柔说道:“今晚你受了惊吓,早些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说着,他便想往外走去。
文惜月立刻站起来,直接挡住了萧晏的去路,倔强地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似乎今晚非要听到这个答案。
萧晏像是被逼到绝路,呼吸有些沉重,但依然久久没有应话。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最后,萧晏自嘲地笑了一下,看着文惜月的眼睛应道:“我只知道,倘若今晚你出事了,但我没来救你,那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你一边喜欢梁知意,一边又来招惹我。”文惜月冷笑道,可眼中满是酸涩之意。
她情绪明显不平静,继续质问着他:“萧晏,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你又把梁知意当什么?你觉得周旋在我们两个人里很有意思是吗?”
萧晏深呼吸一下后,眼神看向了门口。
他直接绕过她,想要离开这里。
“萧晏!”
文惜月再次走到他面前,眼眶有些红:“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想要和离,到底是因为喜欢她,还是为了复仇想要把我推开?我只要你这一句实话,以后我就对你彻底死心,再也不会来打扰你的生活。”
萧晏看到她眼眶红了的时候,心中一震,心里泛起心疼和怜惜。
“我们夫妻一场,最后分开我连一句实话都听不到吗?”文惜月眼眶已经通红。
她看着萧晏,声音有几分颤抖和哽咽:“你根本就不信任我,从来都不相信我。要是真的有危险,我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去赌,我比你更在乎我自己的性命。”
萧晏却还是没有应话,但呼吸很不平稳,胸膛起伏明显。
文惜月见状,她深呼吸一下后,转身从桌上拿起刚才的小刀,并且用酒壶中的酒将刀上的血迹冲干净。
她将利刃抵在自己手臂上,说道:“萧晏,我刚刚伤了你,现在我也在自己手臂上刺一刀,就当是我还给你了,以后我们之间两不相欠。”
说着,文惜月便将拿着刀,用力往自己手臂刺下去。
萧晏几乎一个箭步冲上前,直接夺过刀,红着眼大声制止道:“你疯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我不需要你做这种事!”
“萧晏!这是我自己的身体,和你有什么关系?”文惜月像是发泄般,用尽全部力气地推了他一下。
萧晏倒退了两步,泛红的眼眶里满是心疼和自责,手中紧紧握着那把小刀,骨节握得发白,生怕被文惜月抢走用来伤害她自己。
文惜月的眼泪从眼中滑落,整个人有着绝望之后的无力,像是喃喃自语:“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为什么?”
泪水朦胧了她的视线,眼前一片模糊。
随着刀掉落在地的声响,下一秒,文惜月突然感受到了温暖结实的拥抱。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如鼓的心跳声是那样清晰。
“文惜月,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萧晏紧紧抱着文惜月,一大滴眼泪瞬间落下,声音满是酸楚和苦涩:“我的前路太危险了,你不应该陪着我往前走。文惜月,你一定要平安快乐,好好活下去。”
怀中的人没有回应,可过了一会,萧晏能感觉到,文惜月也伸手轻柔地抱住了他。
窗外静谧漆黑,夜空的那轮月亮见证了世间太多的悲欢离合。
月光落在大地之上,像是一层白霜。
不知过了多久,萧晏感受到怀中的人轻轻推了他一下,他立即松开怀抱,看向了文惜月。
情绪大起大落后的疲惫感袭来,文惜月此刻感觉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
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痕后,文惜月抬眼对上萧晏紧张无措的眼神,她微微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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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眶还有些泛红:“你知道这几天我有多难过吗?”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应该骗你。”萧晏急忙道歉。
他看到文惜月这样子,顿时又很想把她拥入怀中,但最终还是极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想法。
他解释着全部事情:“我怕把实话告诉你以后,你会坚持陪我复仇。这条路太危险了,我希望你不要参与,所以只能这样把你推开。”
文惜月苦涩地摇了摇头:“你以为我们和离后,我就一定会平安吗?我要独自去查我父母命案的线索,崔相国怎么会轻易放过我?”
“比起暗卫,我更需要定远侯府的庇护,不然当时我怎么会冒着风险和你成婚?我在这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你,可我只能赌你是个好人。”文惜月说着,莫名又有些想哭,眼眶再次变得通红。
可能是前几天压抑的情绪到了极点,也可能强压了几个月的悲痛再也无法忍受,文惜月心里藏着太多痛苦和无助,仿佛借着今晚全部宣泄出来。
她才二十岁,在家中变故发生前,文惜月是家里备受疼爱的独女,父母甚至都不舍得和她说平日的辛苦,就怕文惜月担心。
文惜月是很勇敢,但她也会害怕,也会感到无助和茫然,可尽管如此,她必须壮着胆子去做这些事情,去嫁给一个她之前从来不认识的人。
她要保护好自己,不能拖累李娴一家,而且还要想办法给父母报仇,还要努力学习考上女官,实现自己的理想。
她聪明冷静的背后,是一个个夜晚的殚精竭虑,是无数次崩溃后的重新振作。
前几日萧晏提出和离后,她还为此推翻了原先的全部计划,重新为自己的后路和未来做打算。
此时,文惜月心里突然有着前所未有的委屈,她真的好想爹娘,也好想回家。
不知不觉中,眼前的景象再次模糊。
一滴滴泪水像是无法控制般落下,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打湿了地面,仿佛一场秋雨。
萧晏看到文惜月的眼泪时,整个人瞬间有些慌乱无措。
他急忙走上前,用衣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心疼至极地温柔说道:“不哭了,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擅自做决定,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萧晏,你相信我好不好?无论我们和不和离,我都会有危险。”
文惜月带着哭腔,轻轻拉着他的衣袖说道:“可是我真的权衡过了,我们不应该和离,而且我有把握帮你平安查明永济仓一案的真相,我们都不会出事的,我要让你也平安活下去。”
“我刚才说了,我比你更在乎我的命。倘若当真很危险,我不可能去逞强,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我还要给我爹娘报仇,我必须要好好活着。”
文惜月的声音越说越哽咽,通红的眼睛里满是痛苦和酸楚。
这一刻,萧晏心里的克制念头全部崩塌。
他再次将文惜月深深拥入怀中,轻抚着她后背,头埋在她发间,眼眶泛红地轻声说道:“好,我们不和离,我都听你的。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我此生都只会娶你一人为妻。”
37. 你喜欢我吗?
片刻后,文惜月轻轻推开他。
她眼中有几分低落,但是很认真地说道:“你不用承诺一辈子的事情,人生总会有很多意外和身不由己,若是真的遇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我希望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文惜月想了想,看向萧晏的眼睛,又补了一句话:“但你要把实话告诉我,不能再这样骗我了。”
萧晏立刻坚定应道:“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好的选择。”
文惜月轻轻笑了一下。
与此同时,文惜月紧绷许久的心弦终于彻底松了,她感到一阵极致的疲惫之意袭来,甚至有些站不住,于是缓缓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萧晏立即跟了过去,坐到文惜月身边后,给她倒了杯茶。
温热的茶水入口,口中干涩得到缓解,身心也更加放松一些。
刺客之事已被完全解决,七个刺客全部被生擒,准备审讯进行问话。
但萧晏和文惜月的房间里有许多血迹,而且血已渗入了木制地板里,只怕要将这些木板全部更换才行。
今晚,两人只能暂时先住在这个新屋子里休息。
几个宫女和公公帮他们把一些衣物拿了过来,其他东西都只能先放在原来屋子里,等第二天再收拾。
这间屋子是普通官员所住的规格,虽然床完全可以睡两个人,但明显比文惜月和萧晏原来房间的床要小很多。
沐浴之后,换上了干净舒适的寝衣,文惜月倚在床头随意地看书,整个人都有些放松,也有着足够的困倦和疲惫,今晚应该会睡得很好。
萧晏也沐浴完之后,走到床边,突然为难起来,不知道今晚该怎么睡。
文惜月看书时,能明显感觉旁边有人一直站着看她,一动不动。
她疑惑抬头看去,萧晏不自然地避开了她的眼神,轻声问道:“今晚……我睡哪里?”
这一刻,文惜月顿时也犹豫为难起来。
她独自睡了两天,已经又习惯一个人睡觉的感觉了,现在重新恢复和萧晏同床,一时间再次有些不适应。
更何况,这张床并不大,还只有一床被子。
屋里也没有躺椅,萧晏倘若不睡床,就只能睡地上了。
“刚才就应该让他们把躺椅搬过来,我看你很喜欢睡在椅子上。”文惜月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身子还是往床里侧移动着,将外面的位置腾给他。
虽然平时文惜月更喜欢睡在外侧,但今晚刚刚来过刺客,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波,现在萧晏睡在外侧能让她更安全些。
她真的很惜命。
萧晏顺势坐到了床上,应道:“睡躺椅很难受的,而且心里比身上更难受。”
“谁让你要骗我的。”文惜月突然有些生气,放下手中的书,坐直看向萧晏:“我这么相信你,而且我们明明一开始说好要互相诚实,可你还是骗了我。”
萧晏见状,急忙再次道歉:“我大错特错,以后绝对不会骗你了,坦诚相待这四个字已经深深刻在我心里,每时每刻都提醒自己要做到此事。”
文惜月没好气道:“你最好真的是这样。”
萧晏想了想,犹豫后反问道:“你……对我都会说真心话吗?”
“当然了,我做人向来坦荡。”文惜月随意应道。
沉默片刻后,萧晏看向文惜月的眼睛,轻声问道:“你喜欢我吗?”
刚才文惜月没有主动提及她的心意,萧晏心里一直以来也都不能确定这件事。
萧晏知道文惜月对他应该有好感,可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喜欢,他之前从未有过感情之事的经历,对于女子的心意和很多举动其实都不甚了解。
文惜月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应话。
萧晏心中大概有数了。
他虽然心里低落,但温柔说道:“没事,不喜欢也没关系,你不要有负担。无论你心意如何,我都会喜欢你的,不会因此改变。”
现在是清醒状态下的话,和刚才情绪不平静一时激动说的话,似乎给人有着不一样的感觉。
文惜月和萧晏对视着,她心中有一丝触动。
但文惜月还是有着说不出的闷气,没打算这么轻易就原谅他:“你前几天才信誓旦旦地说喜欢其他人,还对我态度那么差,坚持要和离。”
她越说越生气:“现在又说喜欢我,此生只娶我一人,谁知道你过几天又会说什么话?你自己觉得我现在应不应该喜欢你?”
萧晏觉得确实有道理,他真诚至极地说:“不应该,但我真的深刻反省了自己,您大人有大量,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好考察我一番。”
“好吧。”文惜月勉强应道。
萧晏思索后,神情忽然郑重认真起来,补充说道:“我只喜欢过你一人,从没有对其他女子有过心思。”
文惜月想起这几天的事情,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应了一声:“嗯。”
她实在很累了,将床上的书递给萧晏,示意他放到外面的桌子上:“我想休息了,你下去把蜡烛熄灭吧,窗子记得关一半,夜间的风有些大。”
萧晏接过书,下床后按她的话照做,自然得像是天下寻常夫妻之间的相处般。
屋里很快就变得昏暗,文惜月躺到了床上,浑身都有着疲累之感。
萧晏看着这床被子,虽然可以盖两个人,但算不上很大,他难免会和文惜月有更多身体接触。
为了克制自己,也为了让她睡得安稳,最终,萧晏将被子全部让给文惜月。
躺到床上后,他只盖了一件外衣。
文惜月沉默了一会,轻声说道:“你夜里要是冷了,就把我的外衣也拿去盖吧。”
萧晏没有应话,只是看着她柔声问道:“你今晚可以牵着我的手睡觉吗?不然我会做噩梦。”
说着,他还将自己的手伸出来。
文惜月想起了之前那天晚上的事情,她其实有些想问萧晏的噩梦是什么,但现在确实太困了,她此时做不到用心地开导他,便打算明天再问。
她看向萧晏的手,随后伸出自己的手,轻轻在他手心拍了一下。
“看你这几天的表现,表现好了我再牵你。”文惜月一边轻松说着,一边背过身去,面朝墙的方向入睡。
萧晏笑了一下,手心的感觉似乎格外清晰。
他久久看着她的背影,一直没有转身,不知不觉中,也睡着了。
这一晚上,两人都睡得很好。
次日,阳光洒入屋内,又是崭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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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文惜月和萧晏吃过早饭后,便回了趟原先的屋子收拾东西,将所有物品都移到昨晚的屋子里。
屋内地上其实还有血迹,但上面暂时盖了张地毯遮掩,看起来像是无事发生一般。
整理东西时,文惜月突然看见梳妆台上放着一只金发簪,正是那天投壶时的鎏金牡丹发簪。
她拿起这只发簪,疑惑问萧晏道:“你不是把它送给那个小女孩了吗?”
萧晏有几分无奈地解释道:“昨天下午,吏部尚书把发簪还给我了,而且好像还特意挑了人多的地方,不知道是何原因。”
文惜月皱了皱眉,吏部尚书是不想和萧晏有往来,还是不想和皇后娘娘的发簪有联系?
她心中有着几分疑虑。
这时,李娴着急地小跑了进来。
看到文惜月的瞬间,李娴整个人松了劲,直接扑上前抱住她,差点哭出来:“文惜月,你吓死我了!听说昨晚刺客来了你这里,我担心了一晚上。虽然那些公公说你没事,但没有亲眼看到你,我总是不放心。”
“你有没有受伤?破皮了也算。”李娴说着,从上到下仔细观察着文惜月。
“没事,我一点伤都没受,让我的好妹妹担心了。”文惜月摸了摸李娴的脸,笑着说道。
一旁的萧晏默默走过,试图让李娴看到手臂上的伤,然后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这样他就可以讲述自己保护文惜月的过程,让李娴认可他,以后就不会在文惜月面前说他坏话了。
结果……李娴根本懒得理他,都没给他正眼,只是拉着文惜月坐下,和她讲述昨晚在看歌舞时,突然听到抓刺客的惊险感受。
“我昨晚又担心又害怕,一晚上都没睡好,本来前几天还很期待今日下午的射箭比赛,现在也没兴致去看了。”李娴长长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看起来精气神都不好了。
文惜月温声对李娴说道:“你中午去午睡一下,我去你屋里陪着你,下午说不定就有精神了,不会错过想看的比赛。”
萧晏看着她们,再次暗暗感叹,这两人真是比亲姐妹还要好。
但想到射箭比赛,萧晏心中有些想法了。
上次投壶没能将发簪当众送给文惜月,让她多少被议论了几句,萧晏心中总是很自责,这次他要好好弥补她才是。
太阳移至当空,秋日午后有着暖洋洋的困意。
文惜月在屋里专心写策论,李娴则在旁边安心睡觉,香炉里飘着静心香的轻烟,中午时光悄然流逝。
下午,李娴已经完全恢复往日的活泼。
她午睡刚起来,就拉着文惜月去了射箭场,不落下这场比赛。
意料之外但似乎又莫名意料之中的是,萧晏手握弓箭,稳步走到了草场上。
而不远处还有拿着弓箭、眼神坚定看着前方靶心的梁知意,以及……在专心调整弓弦松紧的周弘澈。
另一边,林仪也来了,她应该是来观看的,只不过……眼神死死盯住了梁知意。
文惜月深吸一口气,这怎么放眼看去到处是熟人?
她刚想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身后再次传来熟悉的声音,惊喜说道:“你们又来看比赛啊!”
文惜月不用转头都知道,这是程颜的声音。
38. 射箭比赛
程颜看到不远处草场上准备射箭的人,不禁委婉感慨道:“大家真是有缘。”
文惜月勉强笑笑,孽缘应该也算是一种缘吧。
金秋时节,午后万里无云,阳光肆意洒落草场。
程颜平时虽然较为安静内敛,不是活泼的性子,但聊天倒也大方,而且也喜欢一个人到处去看热闹,周围没事时,她就自己找地方安静地看书写字。
她和文惜月、李娴轻松地随意聊天,但没聊永庆楼道听途说的闲话,只是说书院的一些趣事。
文惜月此刻也不好离开,不然显得像是她和程颜关系不和。
很快,射箭比赛开始了。
此时四周无风,正是射箭的好时机,不会被风向和风力所干扰。
先帝喜爱投壶,当今陛下则喜爱射箭,这些年京中的骑射比试向来是盛事,宫中每年也会举办赛事,陛下都会亲临现场观看。
京城许多官员都会刻意培养子女的射箭之术,说不定日后就因此入了陛下的眼。
今日有十二人参赛,除了定远侯萧晏、庄王世子周弘澈、皇商之女梁知意,还有两个男武将和一个女武将,以及几个年轻的世家子女,男女正好各半,倒也很巧。
第一箭,所有人都能做到正中靶心。
文惜月看向认识的三人,只见萧晏依然沉稳平静,梁知意眉眼满是自信,周弘澈神情平淡,看不出情绪。
第二次,双箭齐发。
这对于经常练习之人,算不上难事。十二人中,只有一个世家男子失手,其余人都双箭入了靶心。
第三发,三箭同射。
到这一步,明显所有人都更加谨慎一些,没有直接射箭,而是反复调整和瞄准后才出手。
萧晏和梁知意都做到了三箭中靶心,周弘澈两箭射中靶心,还有一箭偏了分毫,就在靶心之外半寸位置。
其他人也大多只射中两箭。
文惜月对梁知意其实很欣赏,她聪明会算计,而且擅长骑射,敢想敢做、自信明媚、自由张扬。
最关键的是,梁知意可以做到能屈能伸,她未来很可能会将奚家的生意进一步做大做强。
文惜月看着梁知意,心中有些思虑。
按目前表现,萧晏和梁知意并列第一,周弘澈为第三。
暂时休息片刻,梁知意想上前和萧晏说话,但萧晏直接朝着文惜月走去了,根本没注意梁知意的存在。
旁边的周弘澈看到梁知意扑了空后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嘲笑意味。
但看到萧晏和文惜月亲近说话的样子,他和梁知意两人眼中同时都出现了不满和晦暗,但也有一丝疑虑:这两人……看起来夫妻感情似乎很好,和前几日好像不太一样?
萧晏没注意周弘澈和梁知意,只是大步走到文惜月面前,笑着问道:“你觉得我今日的射箭表现如何?”
文惜月有几分无奈,他走大半个草场过来,居然只是为了讨一句夸奖。
但她不会扫兴,配合地赞赏道:“很厉害,挽弓如满月,羽箭射出似白虹贯日,可见技艺极佳,你应该花了很多时间练习吧,能有如此水平实在不易。”
这时,李娴和程颜已经识趣地走到了一旁,但两人也都在观察着萧晏和文惜月,尤其是程颜。
她昨天听到林仪的那句话后,就很好奇文惜月和萧晏是不是有矛盾了,但她知道自己和文惜月算不上挚友,自然不好问这件事,只好憋在心里。
但程颜真的很好奇。
她平时就很喜欢小心翼翼、旁敲侧击地打听京中事情,也很经常悄无声息地凑热闹。
李娴看到这两人现在的相处,猜想应该是和好了,看来可以找机会问问文惜月最近发生的事了。
之前文惜月没有主动说,李娴就也一直没问,怕谈论这事会引得文惜月心情不好。
萧晏听到文惜月的夸奖后,心情明显更好了,眼中一片明媚之意。
他应着文惜月的话:“我小时候总是练骑射,后来去了军营也都在练习。”
这时,草场传来招呼声,下一轮射箭比试即将开始。
“你相信我会赢吗?”萧晏突然认真问道。
“相信相信,你快去吧。”文惜月笑了一下,伸手轻轻推了推他。
萧晏皱了下眉,有几分不自然地提醒说道:“我想听那句话。”
文惜月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吧。”文惜月无奈叹了口气,虽然较为刻意,但还是认真说道:“我永远都相信你。”
“嗯。”萧晏满意离开。
看着萧晏走回草场的身影,她忍不住心想:他私下怎么如此幼稚?
但是,当萧晏走回草场上的射箭位置时,他很快就进入比试的状态,浑身又有着一种征战四方的冰冷沉稳感觉。
只见他身形挺拔,挽弓有力稳定,眼中只有射箭的目标,眼神坚定严肃,隐隐给人威压之感。
第四次射箭,目标不再是固定的靶子,而是放出的飞鸽。
此时射落的飞鸽将会被送至永庆楼厨房,今晚由大厨制成酥香油润的烤乳鸽。
单只箭射中一只飞鸽,依然较为容易,能来参加射箭比试的人都是技艺精通者,这自然不在话下。
但一箭射双鸟,这便颇有难度了。
十二人中,只有萧晏和那位女武将成功做到了一箭双鸟,梁知意和周弘澈都尝试了但是也都失败了,两人均只射中一只。
梁知意暗骂一声,她就只差一点,箭尖都已剐蹭到第二只飞鸽的羽翼,但是被它躲闪开了,都怪这只鸽子太灵敏。
周弘澈同样不责怪自己的技术,只怪今日拿到的这把弓箭质量不好,比不上他平时用的,所以才会发挥不佳。
第五次射箭,需双箭同射。
十二人谨慎很多,瞄准和调整的时间明显变长很多。
众人按次序相继往空中射箭,萧晏和周弘澈两只箭都顺利射中了飞鸽,其他人都只有一箭射中。
周弘澈看向挫败的梁知意,微微一笑,看起来依旧是清俊谦和的君子模样,极为好看,但眼神难掩一丝得意和嘲笑。
梁知意当然看出他的嘲讽,她不满至极,差一点都想把手中的箭对准周弘澈了。
第六次,则为三箭齐发。
正是因为难度极大,参赛者的实力大多做不到三箭都中,他们反而轻松一些,反正就是看运气。
萧晏发挥稳定,他全程都很平静,从拉弓到瞄准后射出,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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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波澜,对于结果也没有意外,仿佛有着一切都在掌握中的稳重镇定。
他的三只箭稳稳射中三只飞鸽。
梁知意曾经有成功过的经历,因此她现在还是努力尝试了一番,瞄准多次,并且反复调整力度,最终三箭中有两只箭射中了飞鸽。
周弘澈自知很可能做不到,便干脆直接弃去一只箭,还是用两箭来射出,将情况控制在他能掌控的范围内,最终两只箭都各射中一只鸽子。
这倘若当真计较起来,他是有些犯规。
但此时只是娱乐而已,算不上正经赛事,而且那些监督比试的公公们也不敢和周弘澈较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第三轮便是骑在马上来射箭。
没有射箭顺序,十二人各自骑在马上,争抢着射远处的三个靶子。
每人拥有三只箭,箭杆刻着名字,等全部将箭射出后,由公公们上前看这些箭射到何处。
角逐很是激烈。
最终结果是,萧晏三箭全入靶心,梁知意和那位女武将也是同样。
萧晏骑射技术精湛而且身经百战,此时的比赛对他很是轻松。他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射箭,没有给围观者任何悬念。
周弘澈马术不好,只有一箭射中靶心,但他依然将失败的原因全部归咎于这匹马,此马不利于骑。
文惜月一开始还担心周弘澈会在骑马时为难萧晏,但好在周弘澈的水平不足以让他做到这件事,等他能够流畅驾驭那匹马时,萧晏都已经结束并且退场了。
梁知意到了竞争中则全身心投入,只想着自己的胜利,根本顾不上情爱这些事情了。
她面对萧晏都没有任何退让的想法,激烈争取着射靶心的机会,冲得极猛,险些惊了旁人的马。
三轮比试结束后,这次射箭比赛便没有意外、公平公正地比完了。
萧晏意料之中地获得了胜利,赢得头彩。
梁知意算第二,那位女武将第三,周弘澈勉强能和另一位男武将并列第四。
头彩为一只流光白玉镯,通体晶莹剔透,温润清透,一看便知是极好的罕见之物。
萧晏拿到玉镯后,立刻稳步向文惜月走去。
本来在文惜月身边的李娴和程颜,两人似有默契般,同时一起往旁边退了几步,将那里的地方让给萧晏和文惜月。
“你把手伸出来。”他温柔地低声说道。
“你干什么?”文惜月伸出手,但能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很不自在。
“这个时候你不能拒绝我,不然所有人都会觉得我们夫妻关系不好。”萧晏低声认真道。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备好的丝绸手帕,轻轻盖在文惜月手上,然后在众人注视下,将手镯戴在了文惜月手上。
“对不起,前两日没有把那只发簪给你。”萧晏看着文惜月的眼睛,轻声道歉着。
萧晏心中一直对此事很愧疚自责,总想着要找机会弥补她。
文惜月倒是不介意这件事,在当时的情况下,这只发簪给她本就不合适。
但现在,她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和萧晏说这件事,只能轻轻牵了一下萧晏的手,表示她没有不开心。
不远处的周弘澈眼中一片暗色。
39. 说辞
梁知意走到他身边,小声嘲笑道:“这就是你想了一整天的办法,来参加射箭比赛赢彩头送给文惜月?真是好笑。”
“我都说你赢不了。”她继续嘲讽着:“你连我都比不过,竟然还想用自己的兴趣爱好,来挑战人家将军的生存之道,简直愚笨。没赢比赛就算了,还让人家夫妇感情更好了,你真是满盘皆输。”
周弘澈心中压抑的愤怒更多了,冷笑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的萧将军正在给他夫人戴手镯,而你,根本无人在意。”
“听说昨晚萧晏都去了你屋子里,但刺客来了以后,他毫不犹豫地直接弃你而去了。”周弘澈也嘲笑着梁知意:“你连人都留不住,还想留住他的心,简直痴心妄想。”
“你还好意思说?每天在我面前口口声声说多喜欢文惜月,遇到刺客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怎么不去保护她啊?哦,我忘记了,我们世子殿下根本不会武功,自己都还需要靠别人保护呢。”
梁知意阴阳怪气地继续说:“我都不知道,你拿什么和萧晏比?你也就脸皮比他更厚,明明不行还觉得自己很厉害,在盲目自信这点上,你倒是能赢他。”
从来没有人敢对周弘澈这样说话,从来没有!
周弘澈一时被猛地气到了,险些急火攻心昏迷过去。
他深呼吸数十下后,脸色极为难看地低声骂梁知意道:“你简直粗鄙不堪!天下第一悍妇就是你!”
“那又如何?”梁知意不在意地轻飘飘说道。
她懒得和周弘澈浪费时间,大步走到了不远处的公公那里,她好歹是第二名,也能拿一个差一些的翡翠镯子作为奖品。
周弘澈目前为止的人生里,就没有接触过梁知意这样的人。
他一挥衣袖愤怒地离开了这里,脸色阴沉,满脑子都是刚才互骂时没发挥好的气愤,完全没有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了。
萧晏本来想和文惜月一起回屋吃晚饭,但看到旁边的李娴后,他也颇为自觉,打消了和文惜月吃晚饭的想法,让她们朋友间好好相处。
但他还是确认了一下:“你今晚应该要和李娴吃饭吧。”
文惜月应道:“嗯,我们中午就说好了。”
萧晏笑了一下,走近文惜月半步,小声温柔问道:“你今晚吃完晚饭后,早些回来好不好?我很想你。”
文惜月心中猛地一震,整个人顿时愣住了,他现在说话怎么这么直接了?
回过神后,她有几分不自然地避开了萧晏的视线,故作不在乎地说:“看我心情吧。”
说着,文惜月就立即转身朝李娴走去,似乎生怕他又说些令人震惊的话。
萧晏看着文惜月的背影,轻轻笑了笑,随后独自往房间走去。
“你和萧晏……和好了?”李娴见萧晏离开之后,急忙凑上前问文惜月道。
程颜本来打算回自己屋子的,但不小心听到李娴问的这句话,她假装顺路,不远不近地跟在了李娴和文惜月旁边,实则非常专注地听她们聊天。
林仪刚才看到萧晏给文惜月当众戴手镯的这一幕了。
她恨铁不成钢,觉得文惜月太好哄了,该不会这样就和萧晏和好了吧?这比当年她娘唐莹还好哄骗!
林仪快步从背后赶上文惜月,直接拦住她,忍不住抱怨道:“你说不会再因为萧晏难过,就是选择这么容易便原谅他了?文惜月!你活该之前在观景台吹冷风,怎么能相信男人那张嘴说出来的话!”
程颜看到林仪,下意识想要远离这里。
但听到林仪的话后,程颜一下子更好奇了,抓心挠肝地想知道文惜月和萧晏直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文惜月急忙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听到林仪的话。
她一时间也解释不清这些事,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去房间说,这里人多眼杂,不太方便。”
文惜月看出了程颜眼中的好奇,于是主动问她道:“你愿意一起来吗?今晚留下吃晚饭吧。”
毕竟林仪还在这里,程颜和林仪曾有着过节,文惜月要尊重程颜的想法。
程颜确实不太想和林仪碰上,林仪为人很是跋扈,说话也难听,虽说程颜之前是有投机取巧的不正心思,但林仪对待她的一些举动还是有些过分。
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在相信文惜月能保护她的信任中,程颜纠结后,坚定应道:“我跟你们走。”
程颜走在李娴旁边,林仪在文惜月身后跟着,李娴则挽着文惜月的手臂,四人就这样一同去了李娴屋里。
走出草场,快到永庆楼里时,四人都突然听到头顶有鸽子飞过的声音,但她们都没在意,只以为是刚才射箭放飞的鸽子而已。
走在路上的萧晏抬眼看到这鸽子,心中陡然一沉。
他一眼就辨认出,这不是普通的飞鸽,而是东厂特别训练的信鸽。
很可能传信的内容,就是刚才射箭比试的一些情况,但不知具体是哪一件事。
傍晚时分,暮色沉沉,落日下的皇城有着威严肃穆之感。
京城相府里,东厂提督汪培走到了崔敬面前,行礼后缓缓说道:“永庆楼昨夜遭刺客突袭,今天审讯结束,是长公主派来的人。”
崔相国眉头紧锁,长公主到底想干什么?好端端为何要派刺客?
汪培继续不紧不慢说道:“还有一事,今日射箭赛,定远侯夺得魁首,将头彩玉镯当众赠与文夫人。”
此话一出,崔相国瞬间心中有数了。
他叹气问道:“昨夜的那些刺客,该不会是冲着定远侯夫妇房间去的吧?”
汪培非常惊喜,眼睛一亮:“相国当真英明,简直是神机妙算。七个刺客中有三人都去了定远侯屋中,还有一人倒在了定远侯房间不远处的楼梯上。”
崔敬看起来似乎更苍老几分,无力地挥了挥衣袖:“好,我知道了,你走吧。”
长公主还是出手了,现在事情更难办了。
“这……”汪培公公脸色为难,问道:“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做?相国您倒是给个指令啊。”
“老夫总要花时间想想吧,指令是随便就能下的吗?我这不就是还没想到,所以才让你先走!要不然你就在这里站着,等我想出来为止?”崔相国语气难得有些暴躁。
本来眼看就要成功了,现在长公主一插手,直接就破了这个局,而且那边应该也盯上了萧晏夫妇。
崔敬以后再想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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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布局,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是是是,您慢慢想,在下告退了。”汪培满脸堆笑地讨好着,并且弯着腰退离了这里。
崔敬感觉头疼,老人家缓缓走上前扶着栏杆,看着鱼池里倒映的黄昏之色,神色逐渐深沉。
夕阳西下,人的影子被落日余晖拉得很长很长。
一个侍女稳步走进了庭院。
此时,长公主正惬意坐在躺椅上,欣赏着晚霞之景。
侍女静容行礼后,平稳说道:“禀告公主,定远侯萧晏今日参加了射箭比试,并将赢得的玉镯当众送给了他夫人。”
“嗯,不错。”长公主满意说道:“险境中最容易产生感情,经过刺客一事,他们夫妻俩关系应该密切许多,算是不枉费本宫制造的这次机会了。”
静容心中很疑惑,但她没有问出口。
“怎么了?有话就说。”长公主看了静容一眼,对这个从小陪她长大的贴身侍女很了解,轻松说道:“本宫向来和善,这么多年哪次为难过你?”
静容微微皱眉,不解问道:“奴婢愚钝,公主怎知此举一定能促进定远侯夫妇的感情,万一他们两人没有进展,岂不是我们白费心思了?”
长公主云淡风轻应道:“本宫当然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反正也只是派了几个刺客而已,算不上费了很多心思。至于萧晏和文惜月最后感情如何,就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她喝了口放在旁边的茶,随意说道:“本来就是试一试而已,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静容又问:“可是……无论定远侯夫妇感情如何,哪怕两人分开了,对我们的影响都不是很大。他们已经身负血仇,只要我们需要,他们随时会投入我们麾下做事。”
长公主饶有趣味地应道:“制造事件后,观察局中人的反应,这才是朝堂有趣的地方。定远侯夫妇分分合合,看他们的应对表现就像是看话本一样,这可比观察其他大臣要有意思得多。”
“更何况,崔相国不知为何非要拆散这两人,其中肯定有问题。”长公主短暂皱了下眉:“这个老狐狸坏了我那么多次的计划,这次我才不能让他如愿。”
长公主说着,眼神还多了几分冰冷算计:“文惜月聪慧过人,萧晏手上有镇西军,他们俩一文一武,若是能和谐相处,齐心为本宫效力,效果自然会比相见两厌更好些。”
“是,公主英明。”静容应道。
“派人继续盯着他们,尤其是保护好文惜月。”长公主又恢复刚才的慵懒和闲适:“过一段时间本宫有空了,要去单独见见她。”
“是。”静容想了想,问道:“刺客那边……我们是不是要给一个说法?”
长公主早就想好了说辞,闲散应道:“你亲自去和他们说,本宫是特意派刺客前去,目的在于检视永庆楼的防务情况。结果发现永庆楼的守备不堪一击,本宫不悦,要永庆楼负责此事之人立刻进行整改。”
她说着,又喝了口茶水:“本宫心善,不愿多加苛责,惩罚就不必了,三日内整改完成并且写一封认错呈文送到本宫府上就好。对了,你说的时候记得强调本宫的心善和体恤之心。”
“奴婢遵命。”静容行礼应道。
40. 未来计划
静容准备离开这里时,突然又想起一事,开口道:“关于太后寿礼之事,奴婢在府中库房中选了许久,都觉得不太合适,不知可否用府中钱财去外面购置寿礼?”
后天午时,陛下御驾和太后慈驾便会前往天泉山庄,届时百官都会进入山庄之中,长公主的车马将随着皇帝和太后而行。
在这之前,寿礼必须要备好,算起来其实只剩一天的准备时间了。
寿礼必须要在这之前。
“你看你,就是要求太高了,所以才选不出来。”
长公主轻描淡写道:“此事你不用费心,等会本宫亲自去库房里选一个就是。太后又不是我亲娘,随便送样东西应付过去就是,太后她老人家也不怎么在乎我送的东西。”
长公主乃先帝皇后所出,而且是先皇后的独生女,当今太后是先帝的宠妃,长公主和太后根本算不上亲近。
“公主慎言。”静容立刻开口,她看起来比长公主还紧张
长公主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知道了,我也就在你面前说说而已。在外人面前,我比陛下都还更懂礼数。”
“……”静容深呼吸了一下,欲言又止。
最后,侍女沉默地快步离开了这里,她听自家公主说话,实在是感觉胆战心惊。
长公主依旧坐在躺椅上,看着远方越来越淡的晚霞,神情多了几分冷漠疏离。
天渐渐黑了。
残阳落入山间,黄昏被夜色取代,永庆楼挂起大红灯笼,楼中依然灯火通明。
“我和萧晏之间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们并非关系不好,只是在一些事情上意见有异,现在已经说开了,算是和好如初。这些事和梁知意没有关系,你们不要对她有非议。”
文惜月面对着神色各异的李娴、程颜、林仪,认真解释着最近的事情。
“你们……还有疑问吗?”文惜月看着不说话的三人,试探着问道。
李娴猜到事情可能和文家命案或者永济仓着火案有关,但当着程颜和林仪的面,她不好问出来。
程颜没好意思主动多问,她向来较为谨慎,而且也是聪明人,更喜欢默默在一旁观察全场。
林仪倒是没有疑问,只是对文惜月轻易原谅别人的性子感到不满
她愤慨地抱怨道:“就算是意见有异,但萧晏那个烂人还是让你难过了,就凭这一点,你也必须要报复他,不能就你一个人痛苦。”
文惜月想了想,轻声叹道:“其实……他心里也挺难受的。”
林仪看到文惜月还为萧晏说话,再次恨铁不成钢,觉得文惜月这个人已经无药可救,深陷感情中了。
她着急又气愤地大声说道:“你千万不能轻信男子的话,他们会说山盟海誓,也会对你很好,但这些很可能都是装出来的,背地里说不定早就和其他女人勾搭上了。”
“而且,就算他现在对你真的有感情,以后也很可能会全部消失,然后和其他女人勾搭。”
“男子的感情最不可靠,他们满心算计,不爱时就会把你直接抛弃,还会口出恶言来羞辱你!”
林仪越说越激动,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在叮嘱曾经的母亲。
倘若能让见到二十岁那年的唐莹,林仪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母亲和她爹成婚。
李娴看到林仪突然这么激动,吓了一跳。
程颜对林仪的情绪化已经很熟悉了,她也清楚林仪可能是想到了母亲,所以现在才会说这些话。
林仪其实从来没有把母亲的具体事情告诉过任何人。
程颜能知道这些事,是因为她之前和林仪来往过大半年的时间。
根据林仪的只言片语和民间流言,程颜靠自己的分析,大概拼凑出林仪的家事,并且在昨日告诉了文惜月。
文惜月知道林仪的好意,她像是安抚般,对林仪说道:“我知道了,多谢你的提醒,以后我会注意这些事的,不会轻易交付自己的感情。”
“我就是要管这件事,我一定会盯着你们的,你回去警告萧晏,他要是敢有歹心,我就让他身败名裂,而且每天派人去定远侯府门口吹丧乐!”林仪恶狠狠说道。
文惜月笑了笑,柔声应道:“好,我今晚回屋就警告他,让他知道你的厉害。”
“哼!”林仪转过头,依然是高傲的样子。
文惜月也叮嘱着林仪,苦恼地说:“以后在人多的地方,你不要那么大声地说我的事情,不然我就要先身败名裂了。”
林仪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谁都别不能管她要做什么事。但最终在沉默许久后,她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句:“知道了。”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宫女前来送上今晚的饭菜。
林仪明白自己不受欢迎,尤其是现在程颜还在这里,林仪不想文惜月为难,干脆自己走了就是。
“你们慢慢吃吧,我自己回去吃饭。你们这里的饭菜太差了,我看不上。”林仪冷冷扔下这句话后,就起身往外走去,没和她们再说话。
文惜月思索后,起身追了出去,将林仪拉到一旁的角落,轻声说道:“倘若可以的话……你还是和程颜道个歉吧,之前她是有不对的地方,接近你目的不单纯,但你曾经对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终究很伤人。”
林仪刚想大发脾气,让文惜月滚开。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文惜月就用哄小孩的语气,耐心地说:“道歉不丢脸,做错事还不承认的人才丢脸。你也会希望那些犯错的人道歉,是不是?”
见林仪没有应话,文惜月笑了笑。
她继续对林仪说道:“你心地善良,为人仗义,我看人的眼光很准,不会错的。你和程颜说一声抱歉后,你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和她相处了,不然我夹在你们中间,多少有些难办,你就当帮帮我好不好?”
林仪听到文惜月的话,明明很生气,可看着文惜月明媚干净的样子,林仪有些恍惚。
最后,林仪没有恶语相向,只是推开文惜月,赌气似地丢下了一句:“文惜月,你以为你是谁,少管我!”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文惜月看着林仪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才转身回到屋中,和李娴、程颜一起吃晚饭。
三人相处得不错,李娴本身就活泼话多,有她在的地方都不会冷场。
饭后,程颜和文惜月还探讨了一些书上的观点,聊了聊书院最近布置的几篇策论思路,李娴在一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半个时辰后,文惜月就回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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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房间了,她记得萧晏说的话,没让他等很久。
萧晏看到文惜月真的早早回屋,立刻迎上前欣喜说道:“夫人,你回来了。”
文惜月进屋后,一边转身关上房门,一边轻松说道:“广平侯之女林仪让我警告你,要是你以后心存歹念,她就让你身败名裂,每天都让人去你府院门口吹丧乐。”
萧晏沉默片刻,面露难色:“……你们平时到底说了我多少坏话?”
文惜月笑了一下,往屋内走去:“很多坏话,萧晏你自己多反省吧。”
坐到桌旁后,萧晏适时倒了杯水,递到了她手中:“好,我听夫人的话,一定认真反省。”
文惜月握住茶杯,感受着茶水透出的温热。
窗外夜空繁星点点,月亮泛着皎洁白玉光,四周静谧无声。
文惜月想了想,看向萧晏,轻声询问道:“你的噩梦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昨晚两人都很累了,其实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心中都想着等今日再说。
萧晏眼神闪过一抹落寞,垂眸片刻后,应道:“我梦到我娘离世的那个黄昏,梦到永济仓的大火,还有……战场上流淌成河的鲜血。”
“永济仓失火后,镇西军没有充足的食物来补充体力,战力明显下降,险些失了边境的城池。最后……镇西军为了保家卫国,以血肉之躯硬是撑住了敌人的进攻。
“这场战役的死伤人数比预计多了接近两倍,满地都是尸首,到处都是血。”
萧晏脑中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触目惊心,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忘却的痛苦。
“这也是为什么,我一定要查清永济仓的真相。”萧晏的呼吸有些沉,看向窗外说道:“我不止为了我父亲,也为了那些牺牲的将士,我要给他们讨一个公道。”
突然,萧晏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
文惜月的声音温柔有力:“好,你想查就继续查,我支持你。”
萧晏心中触动,转过头看向她,轻轻牵住了文惜月的手。
文惜月沉思良久后,冷静清醒地说道:“从天泉山庄回去后,我们一起去陵州一趟。”
“陵州?”萧晏思索后,问道:“陵州的常平仓是天下第四粮仓,三年前也有派粮支援西北战事,你是想去从这里入手调查吗?”
“对,常平仓很重要,但它受重视程度远不如前三大粮仓,较少被人提及,我们从这里调查,不容易引人注目。”
文惜月继续冷静说道:“而且我外祖母在陵州生活,我们可以借着探亲的名义去这里,合情合理,就算有人起疑,我们也能解释得过去。”
“好。”萧晏觉得,有文惜月在身边,他心中总是很有安稳感,也有着说不出的信念感,仿佛一切困难都能被解决。
文惜月难得有些冰冷:“关于我爹娘的案子,等我们过几日回侯府的时候,桃儿应该能将陈海妻儿找到,我会借此威胁陈海说出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除此之外,到时候我家已经解封,我要回家一趟,取回我父母近期的手稿,弄清楚绍炀皇后的事情,可能这件事和我父母被刺杀的原因有关,我要找到崔相国对我父母动手的理由。”
文惜月没有一刻忘记自己要报仇一事。
41. 心病
萧晏沉默片刻,自责至极地道歉说道:“我之前不该对你说那些话,无论你最后多久才报仇成功,我都会陪着你,十年二十年都没关系。”
文惜月想起萧晏那天说的话,也想起了那时候心口闷痛的感觉。
她将自己的手从萧晏手中抽出,轻声说道:“你说那句话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
萧晏急忙应道:“对不起,我现在真的很愧疚,当时是我混账,那些话都不是真心话。”
说着,他伸手想要重新牵住文惜月的手。
文惜月拍了下他的手背,故作生气:“不许牵我,你都让我难过了,我还没有完全原谅你。”
萧晏想了想,凑上前说道:“你喜欢首饰吗?回侯府后,我送你金银首饰好不好?还是说你更喜欢好看的衣裙?夫人,你理我一下嘛。”
文惜月刚想应话,但不知为何,她突然感受到一种极为强烈的失落,像是冷水倾盆倒在火堆上。
她整个人瞬间从此时的氛围中抽离,情绪很沉,甚至身上温度似乎都有些降低。
“再说吧,等我想到喜欢的东西了,就告诉你。”文惜月笑了笑,尽量表现得轻松:“我要去沐浴了,你去外面说一声,让他们打些热水来。”
“好嘞!”萧晏立刻起身,按文惜月的吩咐去做。
全身浸在温热的水中,仿佛洗去一身疲惫,水汽氤氲在四周,文惜月思绪逐渐放松下来。
她洗完出来之后,便轮到萧晏去沐浴了。
屋里有些寂静,文惜月穿着寝衣坐在镜前梳发。
梳妆台上,放着今日萧晏当众送给她的那个白玉手镯。
青丝如瀑般散落,文惜月梳完发后,视线看向了这个玉镯,脑中想起了林仪的话。
文惜月相信萧晏说的话都是真的,他之前突然提出和离其实是想保护她,她也相信萧晏现在对她的喜欢是真的。
可是……以后呢?
感情虚无缥缈,倘若有一天萧晏不喜欢她了,她现在感受到的美好就会全部消失。
文惜月失去了父母的庇护,也曾短暂骤然失去萧晏的所有关怀,像是一株长在温泉旁的花,突然被人连根拔出,然后丢在了深冬寒夜的荒野之中。
经历两次突然全部失去的生活骤变,她似乎不敢再将生活和情感维系在他人身上,明明感受着美好,但她却总会想到以后可能失去这些的痛苦。
曾经,文惜月很少忧心未来,一般不会因为没发生的事而不安,那时的她内心安稳平静,只专注于眼前的每一件事。
可现在……经历过这些事情的她,不知何时开始,她心中总是隐隐有着恐慌,害怕未来会失去更多东西。
文惜月无意识地撕扯着自己的指甲,突然一阵刺痛传来,她看到手指上被撕出一道口子,往外淌着鲜血,仿佛即将进入冬日时的泉水。
似乎自从父母离世后,她走神时就会开始无意识地做这个动作,可这次是她第一次将自己弄伤。
手上的伤虽然不大,但还是流了不少血。
她看着伤口沉默了片刻,然后拿出贴身的手帕,用帕巾随意擦去了手上的血。
萧晏沐浴完换上寝衣走出来时,下意识看了眼文惜月,看见了她旁边白色手帕上绽开的鲜红血迹。
他心中猛地一惊,立刻走上前,担心至极地问道:“你受伤了?”
“无妨,一道小口子而已,你倘若问得迟些,伤口就全好了。”文惜月尽量笑了笑,给萧晏看了一眼手上的伤。
萧晏看着文惜月指尖渗血的伤口,觉得格外刺眼。
他似乎感觉到文惜月的情绪不对劲,心中不安地认真问道:“你怎么了?是不开心吗?不要把事情憋在心里,告诉我好不好?”
文惜月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久久没有应话。
四周寂寥无声,屋中烛光微摇,融化的蜡油顺着烛身缓缓流淌而下。
过了许久,文惜月终于开了口。
她抬眼看向萧晏的眼睛,轻声说道:“萧晏,要是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你就告诉我,没关系的,我能够接受这件事。但你不要一下子就对我很冷漠,好不好?”
“不要再骗我,有事也不要瞒着我,我们一起商量着解决。倘若真的遇到难事,我们还是要走到和离的那一步……”
文惜月深呼吸一下,恳求着说道:“你能不能不要直接消失在我的生活里?我们慢慢分开。从每天见面,到两天见一次,然后……你慢慢淡出我的生活,可以吗?”
这时,萧晏瞬间明白了文惜月心底深处的不安,他也意识到自己之前的举动,加重了文惜月对于失去的恐惧。
文惜月的眼睛里似乎带着一丝迷茫。
萧晏看到文惜月现在这样,眼中满是心疼和自责,他没能给文惜月足够的安全感,反而还让她的更加不安。
“我现在可以抱你吗?”他温柔问道。
文惜月轻轻点了点头。
萧晏走上前,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
文惜月感受到厚实的温暖怀抱,短暂填满了心中的空缺,也暂时抵御着来自心底的寒意。
她听着他熟悉的有力心跳声,思绪得到了片刻完全放松。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萧晏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心疼至极地柔声说道:“我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了,我向你保证。”
“我知道你之前是想要保护我,我不怪你。”
文惜月离开了萧晏的怀抱,叹道:“这是我自己没能克服的心病,哪怕不是因为你,迟早也会因为其他事而被引出。”
文惜月聪明清醒,她清楚意识到自己现在有这方面的困扰,她坦然接受这一切,并且努力想办法克服心病。
“前路可能很艰难,但我会尽可能陪在你身边,陪你做每一件事。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你安稳的依靠,也希望能和你相守一生。”
萧晏眉眼间满是干净美好的澄澈爱意,他郑重珍惜地说道:“文惜月,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文惜月心中复杂又触动。
她看着他的眼睛,沉默片刻后,笑了一下,温柔说道:“萧晏,我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但至少在现在的这一刻,我希望此生只有你一个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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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晏心中猛地一震。
“这是你这辈子,第一次叫我夫君。”他眼中有些不可思议的喜悦。
“你喜欢我这么叫你吗?”文惜月带着一抹浅笑,微微侧头看着他。
“很喜欢。”萧晏立刻应道。
文惜月想了想,说道:“那就好。”
萧晏向前走了半步,两人距离很近很近,他微微俯身,在她耳畔轻声问道:“你可以再叫一次吗?我很想听。”
文惜月心跳有些快,但她故意问道:“叫什么?”
“你说呢?”萧晏看向了她的眼睛,声音温柔低沉。
两人对视着,眼中都有着说不出的情动,呼吸似乎也比以往急促一些。
片刻后,萧晏的视线下移,看向了文惜月的嘴唇。
他很想吻她。
文惜月当然能看出他的想法,但她没有推开他拒绝,也没有同意。
两人太近了,周围空气都有些微热。
萧晏将视线重新移回文惜月的眼睛,两人再次目光交汇,久久对视,暧昧炙热。
谁都没有开口。
气氛仿佛已经升温到了一个极点,一点火星就能完全点燃。
突然,门口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声音瞬间打破文惜月和萧晏之间的氛围。
刹那间,文惜月立刻推开了萧晏,两人莫名有着大梦初醒的感觉,神情也带着几分不自然。
萧晏耳朵通红,文惜月脸上也泛着淡淡红晕。
门口再次传来敲门声,两人彻底回过神。
文惜月辨认出这是李娴的敲门声,她急忙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李娴一看到文惜月,顿时扑上去地挽住她的手:“文惜月,你今晚陪我睡好不好?我不敢一个人睡,怕又有刺客。
萧晏一听这话,顿时心如死灰。
这下好了,文惜月今晚肯定不会和他在屋里一起休息了。
“姐姐,我的月姐姐,你就陪陪我吧。”李娴继续说道,她露出委屈的表情,声音喊得很好听,有着软软的撒娇意味。
文惜月怎么受得了李娴这样,她心疼点头道:“好好好,我今晚陪你。”
萧晏明知文惜月会答应,但当他真的听到了文惜月的同意时,心中还是泛起被抛弃的可怜感觉。
他的夫人就这样弃他而去了……
文惜月有些心虚地看了萧晏一眼,但李娴还是更重要一些。
“你们……现在有要紧的事吗?”李娴看到了文惜月的眼神,犹豫着问道。
说着,李娴还狐疑地打量了文惜月和萧晏一眼。
文惜月再次心虚,勉强笑了笑,应着李娴的话:“没事,当然没事,我陪你去屋子里吧。”
她从旁边的屏风上取下挂着的外衣,随意将衣物披上后,就匆匆拉着李娴离开了这里,甚至连门都忘记关上了。
萧晏看着文惜月离开的身影,陷入了沉默:“……”
夜深了,一阵寒风从窗外呼啸而过。
萧晏独自躺在空荡的床上,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
42. 温馨
而此时,在李娴屋里,却有着温馨的暖意。
李娴和文惜月躺在一起,盖着一床被子。
两人就像是小时候一样,以前每到过年过节,她们俩就会去对方家中玩一整天,晚上还会留宿,有说不完的话。
李娴怕黑,所以今晚也照例留了几只蜡烛没熄灭,在屋里投下朦胧的光影。
“文惜月。”躺下后没多久,李娴突然想起一件事,有些认真地叫了旁边的人一声。
文惜月笑了笑,看向李娴:“你刚才还叫我姐姐,现在就直呼大名了,变脸也太快了。”
两人现在面对面躺着,很是亲近。
李娴没应话,只是又凑近一些,小声但神情认真地问道:“你和萧晏……是不是真的有感情了?不是朋友之间的情谊,而是男女之情?”
她知道文惜月和萧晏成婚时,两人对彼此都没有任何情意,只是有共同目标而已,两人相处也像为了合作共事般。
后来,李娴能察觉到他们俩关系越来越和谐融洽,但又好像只是在朋友层面,还有互相扶持的一种莫名交情,似乎和情爱并不相同。
再后来,她隐隐能感觉到萧晏对文惜月有了情愫。
李娴虽然活泼开朗,但她对情感的感知很细腻,可能是这么多年看了太多话本的缘故。
谈到这件事,文惜月眼神有些变化,神情看起来沉静很多。
沉默片刻,她轻声应道:“他说,他喜欢我。”
李娴立即追问:“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在长长的沉默后,文惜月终于开了口,声音很轻:“我……好像有点喜欢他。”
李娴笑了:“喜欢就是喜欢,怎么还好像有点?”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这种感觉。”文惜月叹道。
“你们前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吵架?”李娴很清楚文惜月的性子,她一般都是与人为善,不会轻易和人产生矛盾。
文惜月对李娴没有任何隐瞒:“永济仓的案子往下查可能会很危险,他不想拖累我,所以故意对我疏远,而且还与梁知意亲近,想让我答应和离。”
“这样啊。”李娴皱眉问道:“所以……你们现在和好,是在哪方面达成了一致?你打算帮他查案子吗?”
“嗯,我先试试吧。”文惜月看向李娴,温和说道:“你放心,要是有危险的话,我不会去逞强的。”
“好吧,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真的遇到大事,就不要管他了,先保护自己。”李娴认真说道。
她根本不在意萧晏,只担心文惜月。
文惜月笑了一下,没有应话。
屋里恢复了安静,李娴在文惜月身边很快就沉沉睡去,她抱着文惜月的手臂睡得很香。
文惜月看着窗户想了一会事情,然后在复杂的思绪中,不知不觉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文惜月就回到了自己屋里。
昨晚走得着急,她身上只穿了寝衣和外衣,旁人要是看见,多少有些不得体,于是文惜月趁着人少的清晨早早回去一趟。
敲完门没多久,萧晏就过来开门了,而且身上衣物已经换好,想来应该是早就起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都想起昨晚的事情。
文惜月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找话题问道:“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是有事吗?”
萧晏带着淡淡的幽怨:“睡不着,所以干脆就起来了。”
文惜月眼中有些笑意,一边走入屋中,一边说道:“对了,明日陛下就会进入天泉山庄,到时候永庆楼的全部人都会跟着进入山庄中,我们今天要把东西都收拾好。”
她还叮嘱着:“你记得把明日要穿官服拿出来,提前检查一下有没有污损。”
萧晏点头应道:“好,我知道了。”
文惜月欲言又止,随后有一丝心虚地笑了笑,但语气却很理直气壮:“还有一件事,今晚……我还要在李娴屋里休息,她胆子小,我不在身边的话,她睡不着。”
萧晏深呼吸后,咬着牙应道:“去吧去吧,我一个人在凄冷黑夜里独守空房,虽然也睡不着,但你不用担心我。”
文惜月笑道:“我没担心你。”
“……”萧晏呼吸一滞,她好直接,也好绝情。
文惜月换好衣物后,坐到镜前开始梳妆。
她又看到那个白玉手镯,突然想起一事。
她转头对萧晏说道:“我没有因为发簪的事情不开心,在那天情况下,这只发簪给我根本不合适,就应该给其他无关的人,你做得没错。”
她还叮嘱着萧晏:“你以后不要和周弘澈争高低了,没必要,省得还给我们带来麻烦。”
“嗯,我记住了,以后我会尽量避开他的。”萧晏相信文惜月的判断,只要她开口了,他会按文惜月说的做。
但提到周弘澈,萧晏的心情多少有些不太好。
他语气故作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你喜欢赏月吗,怎么没和我赏过月亮?以后别人问你对我有没有情意,你还是回答得更快些吧,不然会引人猜疑的。”
文惜月听出萧晏话里的酸意,她笑着调侃道:“萧晏,有没有人说过你为人很爱记仇,也很爱吃醋?”
萧晏:“没有,大家都说我心胸开阔,不拘小节。”
文惜月感叹道:“那看来,还是我看你比较准。”
萧晏看着文惜月,认真道:“这是自然,你是我的夫人,肯定和旁人不一样。”
过了一会,两人一起吃了早饭。
阳光照入屋中,饭菜热气腾腾,日子温馨宁静。
他们好几日没有一起吃饭了,现在终于有种一切回到曾经的感觉。
萧晏格外珍惜,他不知道这种美好还会有多久,但他一定会拼尽全力来守护这一切。
两人本就刚搬到这个新屋子没两天,东西大多是收拾好的。
而且文惜月做事总是很有条理,平时写完策论后便会将桌面收拾好,笔墨纸砚摆放整齐,她没有翻找东西的困扰。
李娴则不一样,她的屋子颇乱,本来想叫文惜月过去帮忙整理,但李肃知道后直接制止了,让李娴必须自己整理,长长记性,以后不能将东西乱丢乱放。
大半天里,李娴都在屋子中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唉声叹气。
文惜月闲来无事,就在屋里看书和写策论,顺便还练出了几页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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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字,心情不错。
萧晏下午去见了兵部指挥使,周充。
当时他在成婚之前,就是找周充调查文惜月的身份。周充在京中有自己的情报线,可以暗中探查很多东西。
萧晏在京中能信任的人不多,周充便是其中一个值得相信的人。
明日陛下就要开启天泉山庄大门,周充赶在最后一天来了永庆楼。
“昨天大晚上给我飞鸽传书,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结果就让我今日过来时,顺便帮忙带护手膏。”周充故作抱怨地说着。
他直接将一个小瓷罐塞到了萧晏怀中:“这是我夫人的东西,她之前多买了一罐,还没来得及用,让我带给你。这是京中最好的胭脂铺子调制的护手膏,我去过这家铺子好几次了,我家夫人都是用那里的东西。”
周充其实是开国皇帝的第五代孙子,倘若当真按辈分来论,周弘澈应该叫他一声堂兄。
但他家祖上都是庶出和次子,没有资格继承亲王之位。
传到周充这里,连皇室待遇都没有了,他不过就是有个皇家周姓而已,日子和寻常官员差不多,官位也是靠自己考取得来。
他夫人是朝中女官,就职于尚宫局,夫妻俩生活平稳,去年有了女儿。
“多谢。”萧晏笑了笑,问道:“这个多少钱?我付给你。”
周充摆了摆手:“我夫人说,这个护手膏送给你,因为前几个月我家女儿周岁宴时,你送了贵礼,如今我们家自然不能收这份钱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推脱了,替我向嫂子道谢。”萧晏大方说道,并且将东西收入怀中。
萧晏和周充也是小时候的旧识,两人平时以兄弟相称。
周充饶有兴致地问萧晏道:“这是送给弟妹的吗?你们感情还挺好的吧。”
“挺好的。”萧晏笑了笑,每次想起文惜月时,他的眉眼中都会不自知地多了一抹柔和之意。
周充站在观景台上,全身心欣赏着此处的辽阔山景,但语气里满是遗憾:“这里风景倒是很不错,我还是第一次来,要是我夫人也在这里就好了。”
萧晏顺着话题问道:“嫂子这次怎么没来?”
周充叹道:“我家夫人有收到邀请,但朝中女官中,似乎这次愿意来的人并不多。我夫人想了想,最终也不来了,今日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就当是多了三四天的休假,回去放松一下。”
他顿了顿,看向萧晏说道:“府上的马车被我夫人拿去用了,我今天是跟着兵部几位同僚的马车一起来的,今晚我们几人一起在永庆楼中聚个餐吧。”
萧晏笑了笑,拒绝道:“你们聚吧,我要和我的夫人一起吃晚饭,没空理你们。”
“有了夫人,你就忘了兄弟。”周充听后,忍不住摇了摇头:“算了,你现在回去吧,我要去休息一下了,如今确实是不年轻了,舟车劳顿了大半日,腰背竟然都开始酸痛了。”
萧晏听到这句话后,也没再多留,大步往自己屋子走去。
周充本以为萧晏至少会告别一下,结果一转头就发现,他人居然已经不在这里了,只留下了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周充再次摇了摇头,心中感叹着年轻人的感情。
43. 新面孔
萧晏从观景台走入永庆楼内部时,竟然刚好遇到了往外走来的文惜月和李娴。
“诶,你们去哪?”萧晏走上前,看着文惜月问道。
文惜月无奈应道:“随便逛逛,明日就要去天泉山庄了,李娴说要把永庆楼没走过的地方都走一遍。”
李娴站在旁边,一边听文惜月和萧晏说话,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的人。
这时,她忽然看见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面孔。
此人穿着深色衣袍,模样稳重端正,但不失清秀的书生气,看起来不苟言笑,衣着较为简朴,不像是富家子弟。
“那人是谁?”李娴悄悄指了指那个陌生男子,好奇地对文惜月说道:“难得有一个我不认识的新面孔。”
文惜月看着那男子思索一番后,低声应道:“不认识,你都不认识的人,我更不会认识了。”
“你问问他。”李娴说着,看了眼萧晏。
文惜月总是尽量满足李娴的所有要求。
她用手肘碰了下旁边的萧晏,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个陌生男子:“那个人你认识吗?”
萧晏目光顺着看去,很快应道:“认识,他是去年科举考中的进士,名为李向深,如今在兵部任职,做事踏实沉稳,而且为人低调。他应该今日才和兵部同僚一起到这里,所以你们前几日都没见到他。”
文惜月听后点了下头,正准备对李娴将这些话复述一遍,但李娴已经听得一清二楚了。
只见李娴眼中顿时亮了,激动地对文惜月说:“你回去吧,我要去找他聊聊,他很可能要成为我未来的夫婿了!”
文惜月:“?”
她刚想让李娴收敛一些,可李娴已然直接走入人群,目标明确地直冲李向深而去。
萧晏也看到李娴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了,疑惑地问文惜月:“她干什么去了?”
“去和她的猎物聊天了。”文惜月无奈说道。
萧晏听懂了文惜月的话,眉头忍不住上扬了一下,难掩一丝惊讶:“她这么直接?难怪你们能玩到一起。”
文惜月面露难色,勉强笑了笑。
萧晏看向了文惜月,笑着问道:“夫人,我们现在回屋吗?”
文惜月叹道:“走吧,我估计她没这么快聊完。”
两人转身一起往屋子走去,但刚走没几步,远远看见一抹熟悉的红色身影大步朝外面走来。
是梁知意!
文惜月和萧晏同时心里一惊,萧晏动作更快些,一把拉着文惜月到了拐角的角落里,避开梁知意。
两人在拐角偷偷看着,发现梁知意径直走到了另一侧的茶座处,不耐烦地敲了屏风几下后,周弘澈从里面走了出来。
萧晏震惊,低声问旁边的文惜月:“他们俩什么时候凑到一起了?”
“不知道啊。”文惜月眉头皱了一下,小声道:“难怪他们俩总是前后脚出现,我就觉得应该不是巧合。”
两人躲在角落里,只见梁知意不悦地和周弘澈说了些什么,周弘澈平时那么冷淡温和的人,居然脸上也能看出嘲讽的表情。
他们仿佛互相指责了一些事情,然后不欢而散了。
萧晏和文惜月同时都在回忆着这几天和梁知意、周弘澈相处的细节,觉得很多事情似乎都能说得通了。
“这倒是……很有意思。”文惜月自言自语道。
刚回到屋中,两人就听见宫女通报,说方才梁知意来过这里找他们,但发现屋里没人后,就离开了。
关上门后,文惜月轻声叹了口气,拍了下萧晏的手臂:“她估计是来找你见面的,不知道等会还会不会来。”
萧晏笑了一下,有些无奈地开玩笑道:“也可能是来找你麻烦的。”
文惜月听后,用力地拍了一下萧晏的手臂。
萧晏揉了揉被她打的地方,心中暗暗感叹他的夫人手劲真大。
但很快,萧晏便认真起来,走到文惜月面前正色说道:“之前是我不好,没有及时为你出头。她若是还有为难你,我一定会严厉指责她,绝对不会纵容任何人对你无礼。”
文惜月想了想,只是感叹道:“她很聪明,而且行动力强,有好胜心但也会审时度势,我很看好她的能力,梁知意以后应该会有大作为。”
萧晏忍不住说道:“你对她评价怎么这么好?都没见你这样夸过我。”
“她确实就是这样,我实事求是而已。再说了,我向来喜欢赞美女子,你若是变成女儿身,我便写一篇文章来倾力夸奖你。”文惜月笑道。
“……”沉默片刻后,萧晏想起一事,关心问道:“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就一道小口子,早就没事了。”文惜月自己都没把这当一回事。
“我托人给你带了护手膏,你这几天还是用一些吧,尽量不要再伤到自己了。”
萧晏说着,从怀中取出那个小瓷罐,将盖子打开递给了文惜月。
文惜月没想到,萧晏会这么注意关于她的这些小事。
她接过瓷罐,轻声说道:“谢谢。”
瓷罐还带着萧晏的温暖体温,里面雪白的膏体散发着清香,最上面一层有些微微融化,泛着晶莹光泽。
“谢什么,我是你的夫君,理应关心你。”萧晏想了想,又笑着说道:“你若是真想感谢我,那就让我抱一下吧。”
说着,他张开了手臂。
文惜月笑了一下,大方地主动上前抱了他。
萧晏则深深将她拥入怀中,闻着文惜月身上淡淡的香气,整个人都放松许多,仿佛来到了前所未至的安心之处。
文惜月看萧晏一直没有说话,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好了,很久了。”她轻声说道,还推了推萧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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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刚分开,萧晏就有些不舍,很怀念刚才的感觉。
安宁的午后里,萧晏都在屋里处理公务和练字,文惜月则一如既往地写文章和看书,两人也会随意聊一些事情,相处得很自然。
这种简单平静的日子对两人而言,其实可谓是弥足珍贵。
下午,林仪还是去见了程颜。
程颜本来同样在自己屋内安静地写文章,听到房门被敲响后,心中很疑惑。
打开门看到是林仪后,程颜猛地后退了一步。
林仪没想到门打开得这么快,她本来都想好,要是在心里数到五还没人开门,就立刻离开这里。
结果,心里才数到三,程颜就开门了。
两人四目相对,程颜满是疑惑和害怕,不知道林仪又要干什么,林仪则很犹豫,开不了口。
最终,程颜怀中被塞了一个小金葫芦挂坠,这是林仪经常戴的首饰。
林仪眼神盯着旁边地面,声音含糊不清地极快说道:“我以前不应该对你那样。”
“你说什么?”程颜没听清,但她毫不犹豫把东西还给林仪:“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你的东西。”
“你!”林仪也退后了一大步,并且将手背在身后,皱着眉头说道:“这些东西我有很多,你拿着!”
“我为什么要拿这个东西?”程颜不解问道。
“这……”林仪长这么大,几乎就没有给人道歉过,她实在很难开口。
“哎呀,你们都烦死了!”林仪心一横,豁出去般迅速说道:“以前我对你说了一些不好的话,也逼你和我一起做了些不好的事情,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这里,留下瞪大眼睛的程颜震惊地站在门口。
程颜回过神后,看着林仪的背影,很快就想明白,应该是文惜月对林仪说了些什么,才会让向来跋扈的林仪主动来道歉了。
林仪几乎是飞奔回了自己房间,把门关上后,身体用力抵在门上,仿佛怕有人将门打开一样,心跳得很快。
现在她其实很后悔,应该再多等一会,好歹要听一下程颜的回应再走,问清楚两人以后能不能在文惜月面前共处。
但她现在要是再回去找程颜,显得更丢脸了。
林仪又纠结又懊恼,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会将头埋到枕头里,一会又猛喝水来缓解莫名的口干舌燥。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
李娴“砰”的一声推门而入,正在专心处理兵部事情的萧晏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险些以为又有刺客来了。
“姐姐,我的月姐姐!”李娴自然坐到了正在看书的文惜月身边,眼中满是期待的光。
文惜月的目光甚至没从书上移开,淡淡问道:“说吧,又要求我做什么事?”
萧晏幽幽走到门边,将门关上了,顺便检查了一下这扇门有没有损坏。
44. 《统业录》
“今晚兵部几位同僚在永庆楼设宴,你们带我一起去吧。”李娴眼睛亮晶晶的。
文惜月疑惑看向萧晏问道:“今晚……我们要去赴宴吗?”
萧晏立即解释道:“下午有人和我说过这件事,但我拒绝了,我说要陪夫人一起吃晚饭。”
“现在去还来得及,席面还没开始,可以换成大桌的。”李娴眨了眨眼睛说道。
“你想去见李向深是不是?”文惜月看穿了李娴的心思。
李娴挽住了文惜月的手臂,认真分析说道:“明日我们就要进天泉山庄了,陛下也会在,凡事都要谨言慎行,今晚是我了解他的最好时机了。以后回京见他,就更不方便了。”
文惜月问道:“李世伯知道这件事吗?”
李娴轻松应道:“哎呀,现在还在了解,等到我觉得可以有进展了,那时候再告诉我爹,不然我爹三天两头就要被我打扰了。”
看到文惜月还有些犹豫,李娴贴近她,撒娇说道:“月姐姐,我有分寸的,今晚吃饭后,要是不合适我就直接断了,省得我还日思夜想,更不利于读书学习。”
文惜月长长叹了一口气,看向萧晏无奈说道:“你去问一下吧,看看今晚能不能加我们三个人。”
萧晏又失去一次和文惜月单独吃晚饭的机会。
他略微幽怨地看了李娴一眼,对文惜月应道:“好,我现在就去问,你们在屋里等我消息。”
夜幕降临。
萧晏、文惜月、李娴三人一同去赴宴了。
周充和李向深都在,还有另外四个在兵部任职的人。
萧晏平日也就和周充亲近些,其他人就是同僚而已,虽说认识,但算不上很熟悉。
他在外人面前一直是沉稳寡言的形象,带着淡淡的肃杀之感,大家无事一般不会主动和萧晏闲谈。
更何况,兵部其实是文官职位,萧晏作为武将转入兵部就职,本身就是罕见之事,他与文官之间并没有很多共同话题。
按李娴的要求,萧晏和周充交代了,将李向深旁边的位置空出,方便他们三人就坐。
其实是便于李娴坐在李向深旁边。
今日是周充第二次见文惜月,第一次是在他们两人的大婚上。
文惜月向来得体端庄,在众人面前温婉大方,言行举止间挑不出一点错处。
萧晏和文惜月两人看起来很合适,相处也很自然,周充之前虽然查过文惜月的底细,但其实并不看好这桩婚事。
没想到现在萧晏还过得挺好的。
这时,周充又看向在场的另一个女子,李娴。
只见她不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吃着饭菜,想来……应该也是文静之人。
就在周充想要和她交谈几句时,只见李娴起身呈汤,但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碗,被流出的汤水烫到了手。
“嘶,好痛。”李娴转过头,楚楚可怜地对李向深柔声问道:“我记得你下午说,有随身带金疮药的习惯,不知可否借我一用?”
坐在旁边文惜月和萧晏见到这一幕,心中同时震惊一下。
文惜月明明记得,刚才萧晏帮她呈汤后,她还喝了几口,汤水根本算不上烫啊?
萧晏回想着屋里险些被撞塌的门,甚至疑惑傍晚的李娴和现在的李娴是不是同一个人。
李向深其实想说,他的金疮药是止血的,对烫伤不怎么管用。
但看到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他这边,本来就有些内向的李向深,此时也不好意思说拒绝的话,只能将随身的药瓶递给李娴,轻声温和说道:“给你。”
“谢谢。”李娴明媚笑道。
借着金疮药的话题,李娴对李向深自然聊着她小时候受伤的事,李向深本着尊重的原则,认真听着她说话,偶尔会给些回应。
周充识趣地没有打扰,只是和旁边的几位同僚谈论着最近京中的事情。
文惜月和萧晏眉头紧锁,但当李娴抬头看向他们时,两人立刻装作无事发生。
饭后,见时间还早,李娴又借着探讨策论的理由,留李向深聊了会天,周充和其余兵部的人都离开了。
文惜月和萧晏一起回屋,她要回去拿一下寝衣,然后再去李娴屋中休息。
两人慢慢走着,还一起绕了远路,从观景台那个方向回屋,就当是饭后散步了。
月明星稀,今晚的夜色很美。
文惜月和萧晏终于走到房间门口时,还没打开门,一个宫女刚好从外面走来。
只见她行礼后,缓缓说道:“见过定远侯,见过文夫人。崔相国今晚刚到永庆楼,有请二位前去叙话。”
这一刻,文惜月和萧晏立刻从安宁的氛围中脱离,心中瞬间警惕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萧晏对宫女平淡说道:“好,带路吧。”
不久,文惜月和萧晏便来到了崔相国屋中。
崔相国见到这两人来了后,将手中正在看的书合上,并且顺手拿起旁边的几张信纸,将这本书盖住了。
文惜月看了一眼,沉默不语。
“前两日长公主派刺客来检视永庆楼的防务情况,听闻刺客冲撞了二位,不知情况属实?”崔相国表现出忧心的慈祥之态。
“多谢相国关心,我们当时确实与刺客交手过,但如今我与夫人都平安无事,相国可以放心了。”萧晏平静开口道。
“那就好。”崔相国叹道:“长公主行事突然,并非我们所能预料,实在是令人不安啊。”
文惜月温和浅笑道:“长公主的方法虽然令人意外,但效果很是显著,这几日楼中侍卫明显更加尽职尽责了。”
文惜月心中有数,此时既不能驳斥崔相国的话,但也不能顺着他的话来贬低长公主。
崔相国笑道:“是,这番话在理,很多事能达到最终目的便好,未必要对方法多加苛责。”
他将目光看向了文惜月,语气更加温和:“我记得……你父亲是江南人,你应该有去过江南吧。”
文惜月应道:“小时候每逢过年都会回江南小住几日,后来祖父祖母病逝后,就很少回去了。”
“江南是个好地方。”崔相国点了点头,感慨着说:“我曾因为公务去那里住过小半年。当时我便想着,倘若此生不做官,在江南当一辈子教书先生,过安稳的平淡生活,似乎也很不错。”
文惜月笑了笑:“江南很适合闲居,我现在也很怀念幼时住在那里的生活。”
崔相国想起一事,看向萧晏问道:“对了,西北情况如何?战事平定后,关于百姓的安置情况,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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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展怎么样了?”
萧晏回答道:“大部分流离失所的边境百姓都得到了暂时住所,官府的救济粮都在按时稳定发放,镇西军也在帮忙重建屋舍。”
崔相国负手而立,缓缓说道:“嗯,那就好,民生之事就是国之大事。西北的情况你要及时跟进,倘若遇到必要时候,你就回去一趟,有你在西北处理事情,陛下也能更放心些。”
萧晏平静应道:“是,我定会将西北之事时刻放在心上,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崔相国像是慈祥的老者,笑吟吟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二位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要恭迎圣驾,老夫现在还有事情要做,改日再与你们慢慢叙话。”
文惜月和萧晏也不想多留,两人客套地行礼道别后,便回了自己屋子。
两人在回去路上全程一言不发,不仅是提防被宫女偷听对话,同时也在不断思索着,崔相国今晚特意叫他们去一趟,到底有何含义?
回到屋中,萧晏目送刚才的宫女走远后,才关上房门。
文惜月则走到窗边,将窗户全部关上。
“你怎么看今晚的事?”萧晏走到文惜月面前,沉稳问道。
文惜月抬眼看向萧晏,她眼中满是冰冷之意:“崔相国方才看的那本书是《统业录》,此书由千年前的景献帝亲笔所著。”
“这位皇帝在书中记录了自己全部的治国之策,其中最重要的两部分便是重文轻武和男子当权。”
文惜月的话像是凛冬的寒风,让人感到透入骨中的寒意。
“景献帝依靠军队发动宫变,弑君夺得皇位。可登上帝位后,他却担心有人效仿此举,便严重削弱武将实权和军队战力,并且对所有武将充满猜忌。在位期间,他大力发展文官制度,但却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将数十位将军满门抄斩,血流成河。”
“除此之外,景献帝极为维护男子的统治地位,强调唯有男子才可担当大任,严令禁止女子读书习字,不允许女子经商甚至抛头露面,在书中多次对女子极尽贬低,认为女子生来便是有罪。而那一段时期里,天下女子受尽了痛苦的压迫和束缚。”
文惜月此时冷静至极,思路清晰:“崔相国之所以对你父亲以及我父母动手,很可能他对朝局的构想就和这位景献帝相同。”
萧洪统领的镇西军越来越强大,文家父母为前朝皇后发声,都违背了《统业录》中最核心的两大思想。
“原来如此。”萧晏语气顿时也变得冰冷,眼中甚至出现杀意。
但文惜月进一步思索后,突然有了些疑虑:“在永济仓一案中,应该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人隐在幕后。但我不清楚,这个人和崔相国是阶段性合作,只是刚好想对镇西军下手所以配合崔相国,还是说两人确实有着相同的政见理念。”
她顿了顿,眉头紧锁:“我也不清楚,在我父母的案子里,这个人有没有参与,或者……也可能会涉及新的幕后之人。”
萧晏也陷入沉思,两人都沉默了许久,屋中安静得可以听见落叶声。
最终,文惜月像是总结般说道:“我们目前只能确定,崔相国应该就是有这些构想,所以才制造了两桩命案,但其他幕后之人的情况,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调查,这两个案子未必会有相同的幕后之人。”
45. 天泉山庄
萧晏思索后,说道:“至少在你父母的案子里,长公主很可能是清白的,她身为女子不可能认同景献帝的理念,而且你父母为前朝皇后正名一事,似乎也不影响她的任何利益,她没理由对你父母下手。”
文惜月应道:“嗯,长公主做事高调,之前从未听说她与我父母有仇怨,我也倾向于认为,我父母的案子与她无关。”
“镇西军出事,朝中军事力量失衡,受益者有长公主和几位王爷,也有皇后和太子,当然……还有陛下。”萧晏回想着文惜月之前说过的话,但当他亲口说到最后几个字,心中突然有着不安的犹疑。
陛下的重文轻武想法……其实在朝中算是人尽皆知,但目前似乎看不出陛下对女子的态度。
文惜月还没有想通全部事情:“可是我父母的案子看不出明显的受益者,只能说是契合了崔相国的政见,难道此案完全是他一人所为吗?”
文惜月其实更希望只是案件真凶只是崔相国,她也有着不安,不愿往最坏的结果去想。
萧晏迟疑后,看向文惜月轻声问道:“在这两个案子中,朝中从未有人怀疑过崔相国吗?陛下会完全不知情吗?”
三年前永济仓着火时,萧晏不在京中,不知道朝局动态。
但文家命案里,除了知道内情的李肃外,朝臣几乎没有人猜疑到崔相国身上,就连文惜月一开始说此案和崔相国有关时,萧晏心中都曾抱过怀疑的态度。
可皇帝和朝臣不同,陛下手中有收集天下情报的东厂,崔相国难道连东厂都瞒得过去吗?
文惜月心中有些沉重,只是应道:“不知道,陛下可能真的不知情,也可能有其他谋划,又或许……崔相国对朝堂有用,所以陛下虽然知道,但不想追究。”
今晚虽然有收获,但文惜月和萧晏却并无喜悦之情,反而心中更添了许多忧虑。
文惜月突然又想起一事,皱眉说道:“刺客的事也很蹊跷,崔相国所言应该不假,这些人确实是长公主派来的,但检视防务可能是长公主用来应付外面的说辞。”
“这些刺客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但是……”萧晏回想着那天的事情:“我在交手时能感觉到,他们看似凶狠,可似乎并没有杀心。”
文惜月也陷入回忆中,仔细思索着那天晚上的所有细节。
萧晏不解:“不谋财也不害命,长公主闹出这么大动静的目的是什么?是想暗示朝中百官,她与我们不和吗?”
文惜月摇头道:“我觉得不是,长公主性子直率,要是真的对我们有意见,她会直接当众说出来此事,应该不会如此隐晦。”
萧晏想了想,补充说道:“听闻在此事的处理上,长公主心善,并没有责罚永庆楼的侍卫统领,只是让他写了述罪呈文,并且立即加强楼中防卫。在刺客一事中,好像没有人出事,也没有人明显受益。”
突然,文惜月心中莫名一惊,看向萧晏轻声说道:“我们……因为此事和好了。”
这一刻,不知为何,文惜月顿时有种一言一行都活在监视下、生活中所有事情都是被人刻意安排、自己举动能被人准确预料的不安感。
“长公主在我们成婚前就帮了我们,这次又设计相助,她为何这么在意我们的婚事?”萧晏叹了口气:“怎么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多疑问,生活真是不易。”
文惜月的头又有些痛:“还有梁知意和周弘澈的事情,他们俩怎么认识的?梁知意会是崔相国派来的人吗?周弘澈和崔相国有没有关系?这些都是问题。”
她在永庆楼虽然只住了不到十天,但这一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甚至有着恍若隔世的感觉。
萧晏无奈说道:“说实话,我觉得梁知意应该和崔相国有关系,但没有证据。周弘澈应该只是单纯对你有歹心,他们两人中,可能有人先意外发现了对方的心思,然后就凑到一起了。”
文惜月笑了一下:“这是你的直觉吗?”
萧晏应道:“是,而且我还觉得,周弘澈这个人智谋不足,为数不多的心眼可能都用在你这里了。”
文惜月语气轻松一些:“你是故意贬低他吧。”
萧晏笑道:“我的确是故意说这句话,但不算贬低,是很中肯的评价。”
文惜月到旁边拿出了自己的寝衣,轻快说道:“李娴差不多已经回屋了,我现在过去陪她。”
“对了,前天晚上你用的那把小刀是哪来的?我以前好像没见过这把刀,今日清点东西时也没再看见它。”萧晏疑惑问道。
“这是我自己随身带的小刀,从李府拿的,也算是我的一件嫁妆了吧。”文惜月心情似乎还可以,还能有心思说笑。
萧晏很意外,他觉得自己对文惜月还是不够了解,惊讶说道:“我竟然从来不知道你随身带着刀。”
文惜月将寝衣搭在手上:“我爹娘出事后,我就养成了这个习惯。倘若当真遇到意外,我至少还有自救的一线生机。”
萧晏想了想,认真嘱咐着:“我上次和你说过,想要让人一击毙命,刺杀位置最好便是脖颈和胸口。要是你只想自保无意杀人,可以用刀刺对方大腿和腹部。当对方为男子时,你还可以猛踢对方身下的要紧之处。”
文惜月点头,温和说道:“好,我全部记下了。”
萧晏走到文惜月身前,语气柔和很多,轻声说道:“你晚上早些休息,不要总是想着那些事了,多思多虑对身体不好。”
文惜月没有应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你也早些休息,祝你今晚能做个好梦。”
两人对视片刻,似乎可抵千言万语。
随后,文惜月眼中泛起笑意,看起来明媚温柔:“我走了,明早见。”
“明早见。”
萧晏目送文惜月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他转头看向空荡荡的屋子,心中仿佛也空了一块。
他很想每时每刻在她身边。
山夜寂静无声,但今晚永庆楼中的许多人都难以入眠。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文惜月就回了房间。
她似乎起得比平时更早些,也可能一晚上都没睡好,萧晏心中有些担心。
但文惜月看起来和平时没有区别,可能是淡妆掩盖了疲惫,她在屋中最后清点着两人带来的东西,做事依然有条不紊。
早饭后,萧晏换上了官服,文惜月也换上正式场合的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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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便是太后娘娘的七十大寿之日,今天宫中车马将会到达天泉山庄。
太后六十大寿时,陛下尚未登基,如今太后身子不太好了,可能等不到八十大寿,因此陛下要求今年的太后寿辰必须大办。
午时一到,永庆楼中的官员和家眷全部都站立于天泉山庄门口的道路两侧,所有人都庄重肃立着,目视前方,静默等待御驾到来。
一个时辰过后,声势浩大的大批车马缓缓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参加陛下。”群臣悉数整齐跪下,声音洪亮沉稳,如同暮钟般传响山间。
两个公公将帘子分开,皇帝坐在高处轿撵上,睥睨着群臣。
他神情淡漠,声音平静:“天泉山庄的大门可以打开了。”
“是。”旁边的一个公公应完后,恭敬地将帘子重新合上,高声对天泉山庄的方向喊道:“陛下有令,开门!”
公公的声音在山间形成回音,久久回荡不息。
很快,众人便听见很沉的石门移动声,并且感觉到身后透出了亮光。
“起轿!恭迎陛下进入天泉山庄!”公公高声喊道。
群臣随之复述:“恭迎陛下进入天泉山庄!”
在跪拜礼中,宫中车马缓缓驶过,进入了山庄之中。
皇帝的御驾过去后,便是太后的慈鸾。
这时,传来了另一个公公的声音,在此处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恭迎太后进入天泉山庄!太后万寿无疆!”
群臣再次复述:“恭迎太后进入天泉山庄!太后万寿无疆!”
太后车马完全驶入山庄后,群臣便站起身,恭敬目送紧随其后的其他车马驶过,后面的人有长公主、皇后、太子这些皇室之人。
等宫中车马全部从面前经过后,群臣松了一口气,有序动身往天泉山庄走去。
官员先进后,才是家眷。
文惜月站在臣妇那列,李娴则在子女列,两人隔得很远。
进入天泉山庄后,抬眼望去便是辽阔的远山之景。
四周空气清新,可能是因为此处地下有温泉流经,山庄内的温度较外面更加温暖,路旁种满花草,生机盎然,仿佛置身春日之中。
此处极大,一眼望不到尽头,有开阔壮丽之感,山风拂面,心旷神怡。
亭台楼阁和小桥长廊都极为精美,京中没有人的府邸能比得上此处半分。
文惜月在永庆楼时,其实能看见天泉山庄的部分景色,但真正身处山庄中时,还是被此处的风景所震撼。
能来这里一趟,当真是不虚此行。
晚上的宴席可为壮观,百位大臣和家眷齐聚大殿之中,井然有序地坐着。
皇帝位于大殿最高的皇位处,太后和皇后坐在两侧,长公主、庄王这些皇室子弟则坐在次席。
宫人们将饭菜送至每人桌前,大殿中央歌舞升平。
今晚还不是正式的寿宴,只是常规宫宴,但由于人数众多,上菜也需要更多时间,尽管有歌舞可看,整场席面还是有着冗长感。
文惜月和萧晏坐在一起,两人无聊地走神了一会,然后又随便聊了些不重要的闲话。
46. 莲花灯
百无聊赖中,萧晏看向了文惜月的手,轻声问道:“手上的伤好了吗?给我看一眼。”
文惜月将手伸出,说道:“本就是很小的伤口,没事的。”
萧晏在桌面下,轻轻握住了文惜月的手,用指腹轻柔拂过文惜月指尖的伤口,随后开始认真打量着她的手。
文惜月的手看起来细腻白皙,指甲莹润,握起来感觉柔软微凉。
右手的手指上有长期握毛笔留下的茧,手指修长,一看便能猜到这是书香世家女子的手。
反正闲来无事,文惜月的视线也向桌下看去,观察着萧晏的手。
只见他的手掌宽大有力,手背上青筋明显,指节分明,但手背有淡淡的疤痕,手心有许多茧,是使用不同武器留下的,看起来便知这是武将的手。
可萧晏的长相却更像是文官,眉目疏朗,有着说不出的水墨书卷之感,只有在特定时候,眼神才会透出寒意和冰冷肃杀之气。
萧晏将文惜月的手放在自己的宽厚手掌中,看起来对比明显。
他笑了笑,轻声说道:“文惜月,你的手很好看。”
文惜月觉得,萧晏温柔叫她全名时,总有着不一样的感觉,像是一片羽毛轻拂过心里,留下难以名状的淡淡酥痒之意。
萧晏平时都是叫她夫人,在外人面前会称呼她为惜月,偶尔开玩笑或者吃醋的阴阳怪气时,会喊她阿月。
他很少喊她全名。
而文惜月则经常连名带姓地喊他,基本没有其他称谓。
萧晏见文惜月没有将手收回,便心安理得地牵住了她的手。
文惜月心中微微一惊,立即将手抽出,并且轻轻打了一下萧晏的掌心,低声说道:“这是宫宴,你收敛一点,很多人看着呢。”
萧晏悄然往文惜月那边移动了一点位置,小声应道:“他们都忙着看歌舞,没人看我们。更何况,我和我夫人牵手天经地义,旁人看起来只会觉得我们感情好。”
“我也要看歌舞。”文惜月微笑说道。
“你看你的,我不打扰你。”萧晏求情似地说道:“让我牵一会吧,就一会。”
说着,他将自己手掌摊开,放在他的大腿上,然后期待看向她,眼眸清亮得像个孩童般。
文惜月有几分心软,只好无奈地将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掌上。
萧晏轻柔握住,眼神中浮现出喜悦笑意,在烛火的映照下,他眼中的亮光如同夜空星辰。
漫长的宫宴终于即将结束,宫人们已经开始送上瓜果甜食作为收尾。
文惜月打量着在场的大臣,大部分人眼中都有些许疲惫之意,应该都在期待能快些结束。
她抬眼望去,只见陛下高坐于龙椅上,神情平静。
太后平淡地看着歌舞,丝毫看不出欣喜的感觉,而另一侧的皇后似乎有些走神,看起来心事重重。
太子的位置不知何时空了,可能是有事出去了吧。
旁边的长公主毫不掩饰自己的无聊,直接靠在椅背上看书,像是在自己家中一般。
不远处是庄王和周弘澈,但文惜月没往那里看。
在今晚的宫宴里,她时常能感觉到有目光落在她身上,其中大部分时候都是来自周弘澈。
文惜月视线往下移,看向了坐在群臣之列最前方的崔相国,他面前的菜很多都没有动过。崔相国此时虽然在看歌舞,但脸色好像有些凝重。
文惜月的视线再次扫过群臣,落到了家眷席的李娴上,只见她用手撑在桌上,双手托着脸,眼神困倦地看着前方,已经有些半睡半醒的感觉了。
梁知意作为商户之女,她坐的位置很是靠后,接近末尾。
她神情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地面,似乎在想着一些事情,眉头微微皱起,没有一丝困意,甚至看起来还挺精神。
随着急促激烈的最后一段丝竹乐声结束,歌舞全部结束,宫宴要结束了。
文惜月稍微活动一下身上各处,准备起身离开这里。
在寂静之中,太子走到了大殿中央,手中小心捧着一盏颜色清透的莲花灯。
与此同时,周围宫人开始熄灭四周火烛,大殿变得昏暗许多,唯有这盏莲花灯的烛火格外明亮。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太子,不知他要做什么事。
太子今年十七岁,是皇帝的长子,资质平平。
他的生母为一位普通妃嫔,五年前便因病离世了,大皇子因此被归到皇后名下养育,并且被封为了太子。
皇后是镇北将军的亲妹妹,她年轻时曾同一年中接连意外小产两次,自此便失去了生育能力,没有亲生子女,太子是她唯一的养子。
去年,太子被大臣上书揭发结党之事,陛下因此将太子禁足在东宫整整三个月。
自这以后,陛下似乎对太子不冷不热,有着明显的疏远之意。
除了太子外,陛下还有三位皇子和两位公主,其中四皇子虽然年仅十岁,但深受陛下喜爱,来日只怕会是储君的又一竞争人选。
此时,皇帝的视线也落到了太子身上,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淡漠感。
“拜见父皇。”太子恭敬行礼后,说道:“半个月前,儿臣南下处理公务时,偶然听闻南海的恩济寺极为灵验,可拂去众生病苦,求得长寿安康。”
“公务结束后,儿臣便专程去了此庙一趟,为皇祖母供奉了一盏无量莲花灯,并请恩济寺住持亲自诵经祈福了整整九日。”
“祝颂结束后,儿臣便亲手将莲花灯捧回京中,一路上百般呵护,这些日子除儿臣之外,绝无第二人可以触碰此物。”
“今日,儿臣同样亲自将莲花灯带至了天泉山庄。”
太子将手中的莲花灯捧高一些,诚恳说道:“明日便是皇祖母寿辰,今晚还请父皇将莲花灯放置于大殿佛龛前,如此方能起到祈福之大用。”
大殿一片安静,所有人都能清楚听见太子说的每一句话。
文惜月此时明白了,太子是想彰显孝心,以此重新获得皇帝的信任和喜爱。
众人的寿礼都会在明日送上,太子这时提前将莲花灯奉上,这会突显他的特殊之处,让陛下和太后对这份心意更有印象。
这时,所有人的视线看向了皇帝,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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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等待他的回应。
在众人静默的注视下,只见皇帝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嗯,事情做得不错。”
太后则慈祥说道:“孙儿有心了。”
直到此刻,皇后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神情放松许多,不再似刚才般心事重重。
皇帝站起身,稳步走下台阶。
众人见状,立刻从椅子上起身,纷纷跪地低头,避免直视皇帝。
太子弯腰低头,虔诚地将莲花灯微微举高。
四周寂静无声,殿内昏暗朦胧,所有人都低头不语,隐隐有着庄严肃穆之感。
皇帝走到太子身前,从他手中接过了莲花灯。
但就在皇帝的手触碰到莲花灯时,霎那间,其中的烛光却突然熄灭了。
大殿中央顿时变得更加昏暗。
那一刻,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没有人敢说话。
人人皆知,香烛灭是大凶之兆。
太子瞬间愣住了,猛地抬头看去,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皇后双腿顿时发软,幸好旁边的宫女扶住了她。
即使周围处在一片昏暗之中,但依然能看出皇帝铁青的脸色。
众目睽睽之下发生这桩事,岂不就是宣告天下,堂堂天子竟是不吉之人,太后身体也难以安康吗?
“风……方才风大,吹灭了烛火……”太子声音都有些抖,立刻说道:“儿臣现在就将烛火重新点上,不碍事,莲花灯能奉上便可祈福。”
皇后急忙起身,迅速走到皇帝面前,跪地说道:“陛下吉人天相,太后福寿绵长。烛火随风灭,百病自此除,莲花灯再燃便象征涅磐新生,预示苦厄已尽,寿康永存。”
皇帝脸色稍微缓和几分,但没有说话。
太子见状,急忙从皇帝手中接过莲花灯,用其他火烛重新点亮莲花灯,并且命令宫人将四周的门窗全部关上。
莲花灯的烛火神圣清雅,众人再次低下头,心中有着劫后余生般的感觉。
太子捧着莲花灯小心翼翼走上前,恭敬地弯腰低头,将莲花灯重新递到了皇帝手中。
但下一刻,蜡烛再次熄灭了。
全场寂静。
太子抬眼看到这一幕,脑中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皇后整个人都感觉无法动弹,浑身发冷。
这时,皇帝手捧暗淡无光的莲花灯,脸上明显有着阴沉的怒意,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压境。
太后生辰前夕发生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寻常的不吉,更像是一种诅咒。
在场所有人都心中大惊,根本不敢抬头。
大殿静得仿佛无人之地,每个人都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这时,崔相国从群臣中冲出,跪在皇帝面前,高声说道:“陛下乃真龙降临世间,受命于天道,福泽深厚,是普天之下最为吉庆之人!今日之事定有蹊跷,臣怀疑,是太子借吉凶之事,蓄意陷害陛下声名!”
此话一出,太子瞬间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儿臣不敢!此事绝非儿臣所为,请父皇明鉴!”
皇后的脸色惨白如纸。
47. 烟火绽放
不远处的公公很有眼力见,立刻招呼宫人将周围的烛火全部点上,并且他走上前,从皇帝手中接过了莲花灯,放到了一旁的地上。
大殿很快便恢复了烛火通明。
皇帝脸色难看至极,大步走到龙椅前,站到了高高的台阶,沉默睥睨着下面的人。
跪在地上的众人将头埋得更低了,呼吸都放轻许多,生怕被迁怒。
“你方才说过,这些日子里,莲花灯只经过你一人之手,是你亲自捧着它回京,也是你亲自捧着它来这里。”皇帝盯着太子,声音极为低沉,明显带着怒火。
“倘若此事不是你所为,那你给朕解释一下,烛火为何会灭!”皇帝直接将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难道朕是不吉之人吗?”
瓷器碎裂声在寂静的大殿中炸响,如同惊雷,众人心中再次猛地一惊。
太子不敢应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后背衣物已被冷汗完全浸透,手脚冰冷如同没有温度一般。
倘若太子认下此事是蓄意所为,便会被扣上大不敬之罪,前途再也无望;倘若太子不认此事,那便是昭告天下,皇帝不吉。
这一刻,皇后已经意识到,太子保不住了。
一旦引起龙颜震怒,只怕会牵连更多人,到时候后果只会更严重。
霎那间,皇后做出了决定。
“陛下息怒,一切都是太子所为,臣妾昨日亲眼看见太子对莲花灯做了手脚。”
皇后冰冷平静的声音传遍大殿,像是充满寒意的秋末寒风。
“臣妾本以为,太子只是想让火烛烧得更旺,没想到他竟然动了如此心思,让陛下龙颜尽失。臣妾有罪,昨日没能及时将此事上报,这才造成今日局面,还请陛下责罚!”皇后说着,重重将头嗑在了地上。
太子不敢置信,皇后竟然当众将矛头指向了他!
“儿臣昨日只是检查莲花灯烛是否有污损,根本没有做任何手脚。”
太子跪着向前爬了好几步,声泪俱下:“此事肯定是有人趁儿臣不备,暗中对灯烛下手,想要陷害儿臣,陷害父皇啊!还请父皇彻查此事,还儿臣一个公道。”
皇后心如死灰,她心中很清楚,现在最重要的已经不是真相了,而是先将此事遮掩过去,把事情了结在今晚。
及时揽下罪责,保住皇帝颜面,说不定还能换一个宽大处理。
崔相国冷笑开口道:“太子方才还说,绝无第二人可以触碰此物,接过现在又说有人趁机对灯烛下手,言辞反复,我看这是欺君之罪吧。”
太子一听这话,急忙朝皇帝大声喊道:“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儿臣确实没能防住有心之人暗害,父皇一定要相信儿臣啊!”
崔相国的话像是泛着寒光的利剑:“如此看来,倘若有人在灯烛中放置暗器,趁机暗杀陛下,岂不是今夜也可得手了?太子连一个灯烛都无法护好,日后如何能够护好家国?”
太子愣住了,没想到无论怎么说,崔相国都能找到方式来治他的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直到此刻,太子才真正理解了这句话。
趁太子无言以对之际,崔相国迅速请命:“臣以为,此事皆由太子所为,利用神佛之说陷害陛下千古之名。还请陛下严惩太子,以儆效尤,切不可姑息!”
太子绝望至极,只能跪地磕头,高声喊道:“儿臣百口莫辩,请父皇明鉴!”
此话说完,大殿再次陷入寂静之中。
一切只等陛下的裁决。
在安静的跪拜中,太后娘娘沉稳地坐在椅子上,全程一言不发,仿佛局外人般,平淡地看着整件事发生。
良久之后,皇帝充满威严的声音从众人上方传来:“太子不忠不孝,言行悖逆,犯大不敬之罪,且毫无悔过之心,德不配位。即日起,褫夺周弘滔太子封号,禁足宗祠偏院五年,静思己过。五年后发配岭南,此生不得入京。”
皇帝语气冰冷淡漠,仿佛太子根本不是他的儿子,只是一个罪人。
太子跌坐在地上,手脚完全无力,脑中已完全无法思考,整个人如同坠进深渊一般。
“皇后教子无方,但念其认罪态度诚恳,朕不予苛责。回宫后,皇后禁足凤仪宫两年,不得外出。”皇帝冰冷说道:“禁足期间,皇后凤印交与太后掌管,丽贵妃领替皇后统领六宫之责。”
皇后腰背挺直,平静应道:“臣妾领罪。”
“好了,都退下吧。”皇帝冷漠说完后,便从高处走下,头也不回地从大殿侧门离开了。
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也离开了这里。
听着太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崔相国率先站起身,对跪着的众人平淡说道:“时候不早了,大家回屋休息吧,明日还要为太后祝寿,关于今日之事,以后不得再提。”
“是。”群臣应道。
长公主没理崔敬,自顾自站起身,直接在跪着的群臣中走过,从大殿正门离开了这里。
很快,在场的人都纷纷站起身,心有余悸,不敢多加交谈,快步离开了这里。
文惜月和萧晏对视一眼,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这是文惜月第一次面对如此真实的朝堂之事,直接见证了太子被废,心中对这位陛下有了更多认识。
离开大殿时,她看了眼放在地上的莲花灯,心里隐隐有着疑虑。
天泉山庄宽敞,有众多屋舍,每人都可分到一间独住的屋子。而且男子统一住在东侧,女子则住在西侧,相隔甚远。
离开大殿后,文惜月便和萧晏分开了,两人没再有机会碰面。
今夜之事太过惊心动魄,群臣都不敢多做议论,匆匆回到各自的房间后,便都闭门不出,很快便熄灭了屋中的蜡烛,假装安稳入睡。
次日,众人一早便醒来了,依旧身着正式服制,准备按规矩为太后祝寿。
今日是太后寿辰之日,绝对不能有任何差错。
皇帝想彰显孝道,也想展示国力昌盛,以期在青史记载中留下美名,所以才特意邀群臣来天泉山庄为太后祝寿,并且今日全程都会有史官记录、画师作画。
一大早,皇帝便率众人到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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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住的殿宇前,用最高规格的仪仗接太后前去用早膳。
皇帝亲自将太后搀扶上轿,自己则稳步走在旁边,陪着太后聊天说笑,看起来俨然一幅温馨之景。
画师自然会将这一幕详细画下。
其余人则全部跟在太后仪仗之后,缓慢走着,神情认真庄重。
来到用早膳的大殿,皇帝将太后搀扶至席间,今日的饭菜全部都是太后平日喜欢的菜肴,皇帝还专门请来了太后家乡的厨子,为母亲带来记忆中的味道。
史官将这些事悉数记下,不忘在记载的末尾添上一句简评:“陛下至孝,令人动容。”
早膳之后,便是一些礼仪之事。
百官送上贺表和寿礼,鼓乐齐奏,热闹而庄重。
后宫妃嫔和公主献上表演或者亲手所致的糕点食物,皇子们每人都要念一首自己所写的祝寿诗,但这时太子已经不在场了。
就连别国都派使臣送上厚礼和祝贺,可谓是万邦来贺,盛况空前。
七位画师几乎一刻不停地作画,史官亦是将全部事情记下,旁边还跟着三四个七品文官,帮忙记一些容易忽视的细节。
这些全部结束后,差不多便到了午膳时间。
又是漫长地用餐和歌舞表演,文惜月全程维持着端庄之态,萧晏则沉稳严肃,不敢在这时擅自说话,也不敢再牵文惜月的手,省得被画师或者史官记下,被说不懂礼数。
到了午后,终于迎来自由闲逛的时间,众人可以随意在天泉山庄中走动,展现君臣之乐。
空中有皇子公主们放的纸鸢,宫人们井然有序地在山庄中行走,时不时便奉上瓜果糕点供人食用。
周围还时常传来高亢的戏曲声,太后喜欢看戏曲,此时皇帝正陪着太后观看。
萧晏和文惜月在山庄中走着,两人没说话,只是对视了一眼,然后便转头看向四周,一起欣赏着花草和景色。
周围并非安静,许多见识过这种场面的大臣和命妇,则热情喜庆地聊着天,看起来其乐融融,他们这样交谈的一幕,自然也会被收入画中。
山庄中还有投壶、射箭、吟诗作对各种取乐活动,但文惜月和萧晏都没有加入,甚至经过时都快步走开,生怕被人喊去参加。
明明昨天发生了大事,但所有人都默契地假装没有任何事发生。
时间久了,很多事便分不清真假了。
晚膳还是熟悉的流程,但多了些外邦使臣的表演,算是增添了不一样的趣味,不会太无聊。
终于所有仪式都结束后,烟火盛放,为这一天做一个完美的收尾。
众人挤在天泉山庄的围栏处,全部仰头看向远处绚烂的漫天烟火。
此时此刻,众人的喜悦和震撼,都是真实的。
文惜月和萧晏站在人稍微少一些的地方,而且萧晏还特意站在文惜月身后半步,怕她被人挤到。
又是一阵烟火绽放于天际,五光十色,如同璀璨银河。
烟花声停,文惜月听见萧晏在她耳畔轻声说道:“文惜月,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