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捉妖中》
1. 令阳
十一月末,令阳。
各大家或是乘船破江而来,或是策骏马驰骋而至,令阳本就繁华,一下人头攒动更显是热闹非凡。
今日一早袁昭便整理好衣物等候,依旧高束马尾,侧边一缕小辫绑了发扣,一身品蓝,侍女帮她简单地上了些脂粉,上挑的眉眼显得更利落干净,不作神色时稍有些冷淡,但已是意气风发尽显。
离湖边近,稍探出头便能见到水面倒影,袁昭笑笑,将书的一角捏的更紧了些。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了行头后,整个人气色都好了不少,完全不似几个月前满身血污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样子。
不说别的,她袁昭虽然算不上什么热心助人活雷锋,但也算十足十守法守纪的好公民,但却一朝醉酒被迫穿到这捉妖界来。
“………”袁昭心里默默叹息,将书翻过一页。
原主与她同名同姓,父亲捉妖逝世,母亲忧思过度,家族人丁稀少,已是倾颓之态,而原主七拼八凑不知从哪里拿来了这灭生契,以命换命,用自己命格俱损,不得再生来换母亲存世。
袁昭使劲压了压狂跳的眼皮,克制自己不去想那被原主不小心擦抹了一块的阵法。
江风渐大,将人群的声响也带的躁动了些。
“诶!你看你看!有新船过江了,那是哪家?”
“是南景的殷家,船头立着风幡呢,真是气派啊。”
“不止呢,你再看后头,西云的孟、祁两大家也来了!”
“哪里哪里?我怎么没见着?”那人踮起脚看了,即刻又说,“你少胡诌,后方的船只连幡都未见!”
旁边人拧了他一把,说道:“你不知西云名号?”
那人反拧一手:“不知呀。”
“西云以鸾鸟闻名,那地人杰地灵,孟、祁是西云最强盛的两大家,你看左边船的船身是不是拓着青鸾纹,右方船是不是有金乌?”
“果真啊!”那人惊奇道,看着江风卷起各家的风幡,或是隽秀或是龙飞凤舞的字在风中翻滚,好不气派,好不张扬。
“没白跑一趟,真是开了眼!”
“捉妖五大家可是名号响亮,威风阵阵呢!”男人继续道,“谢,孟,祁,江,殷,哪个说出来不让人心里有底?”
“怎么是江氏,之前好像是袁氏啊?”那人挠头道。
“袁氏家主已故,袁家人丁又少,哪里还能有以前的风光无限啊!”
袁昭听着两人交谈,心无波澜地将薄册又翻了一页。
“诶,你说的这么起劲,但江氏子弟要么年纪也大了,要么还尚在襁褓,根本不参与捉妖比试呀。”
那人用肘撞了撞身边人:“不如和我说说谢家,我怎么还没看见谢家人呢?”
“来了来了,你看。”
身边有风起,胡乱地将书页翻动,袁昭用手去压,却听马蹄轻响。
马身高大,半片的阴影压在书页上,清越的銮铃随马步交错而碰撞生响,华贵不凡,少年人亦是身着品蓝,身形挺拔,好若新竹,风吹开额发,露出眉眼,已有藏锋之姿。
“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啊!”
袁昭平静地抬头掠了一眼。
马上的人感受到目光,也往下落了眼神,视线相撞,二人不约而同地别开了眼。
马上人搭在缰绳上的手轻轻一扯,骏马便略快了脚步,袁昭将书挪出阴影,继续翻阅。
人来的差不多,捉妖比试的时间也近了,无论是大族还是小族皆要入山林,林内皆有强弱不同的妖物,灭妖物则得玉环,一人若可得五玉环并回至初点,则比试成功,晋为捉妖人。
袁昭和一干人等在起点,莫约百余人,其中各色衣样颜色皆有,但只有两人一身品蓝,稍有些惹眼。
例行的监护站在他们面前,慈眉善目地说:“山中凶险,若是放弃,捏碎手中的圆珠即可。”
罢了他又补充一句:“此物只可凭意念粉碎。”
“限时两个时辰,诸位请吧。”
一语毕,各人显出各态,害怕踌躇的,不怕硬刚的,皆入林开始捉妖。
只学了几个月的书识和剑训,不管如何,死马当活马医。
袁昭捏紧拳头,飞身进入,林内很大,枝干层层遮蔽,几百人入林各自分散,声音都几不可闻,入秋有些时候了,地上攒了一大片脆叶,走起来窸窸窣窣。
巨树的枝干很长,数条交错,横亘在面前挡了去路,一时间周遭的动响便稍大起来,袁昭压低了身子。
哗———
那树条好若游蛇,登时动起来,穿破半空,直直往袁昭面门劈来,袁昭略慢半步,那枝干上的叶子就爬了上来,擒住她双腿,割破护膝。
袁昭即刻抽出剑身,往地上一砍,剑刃锋利至极,那树干被削去一小片,便即刻缩回树上,但下一刻便有新的树条由她背后袭来!
“啧。”
袁昭反身将腰下压,轻易地躲了,接着几步猛冲,踏树干借力,一下飞至树冠末处,将剑刃毫不犹豫地刺入。
但就算如此,那树妖仍不善罢甘休,顷刻用树条将旁边两株树连根拔起,朝袁昭方向一掷,袁昭躲罢,却不想地上的枯叶已经箭在弦上。
“呃…!”
枯叶众多,虽伤不了袁昭半分,但遮蔽视野却绰绰有余,那树妖又将枝条抽出,只是刚刚受过一击,即刻破风而来。
袁昭觉察它动作已慢,便瞬时用剑扬起一阵剑风,让枯叶飞舞的更快些,那树妖捉摸不透,但袁昭已凭着那片刻的恍神闪身到它身后,接着又是一剑刺入!
呲…呲…哗!
那妖霎时便不再动作,树条也化作正常,犹如什么被扯下,从此解脱般。袁昭在树下拿了玉环,扔进口袋。
击败树妖的一瞬,袁昭便隐约能听清晰诸多人的声音,树冠散开,阳光也洒落下来。
“孩子,走这边出来。”
袁昭侧身看去,只见有几人捏碎了圆珠,哭的涕泪横流,监护正带着他们出去。
杀树妖废了些功夫,两个时辰说多不多,袁昭没在此地停留,继续往前走。
越往深走,动静反而越大,一路上又灭了三只小妖,现下只差一个玉环了,前方不远处有一方巨潭,袁昭正准备过去看看。
“谢公子!谢公子!”
动静慢慢缓息了,大抵是又有人灭妖成功,袁昭加快了脚步。
“谢公子可否等一等,等——哎呦!”
袁昭只觉脚下被一撞,当即警铃大作,反身边提剑往身后一抵。
“诶?不是吗?”那人慌忙站起来道歉,“林中凶险,我是想寻谢公子庇佑……”
那人动作太大,脚下的泥土本就松软,他踏过来竟然将整片土都踩踏下去,袁昭瞬时目眩踩了空,当即用左手攀住,右手拿剑支撑悬在半空。
“你……”
“我……我不是有意…,这位小友抓住我的手…”
袁昭伸出手去够,但松软的尘土再也撑不住一剑一人的重量,袁昭整个人重重坠下去!
“小友!!”
耳边的风急速刮过,衣袂不可控地翻滚,空中坠落的速度极快,袁昭只能紧紧抓着剑,几个呼吸之间,只觉忽的肩上一痛,就压着什么东西炸入水中。
刚入水的冲击力实在太大,水流也流的猛,一下就打散了发带,袁昭顿时觉得鼻口都酸痛难忍,呛入一大口水!
“呕……咳……!”
四周握不住什么东西,袁昭想用剑支起,但岸边都是硬石,口中大股的气泡涌出。
身边似乎有出水的声音,接着袁昭整个人被抓住双肩往上一托,拉出水面。
两人品蓝的衣襟皆被浸透,少年半跪在岸上,衣物垂挂,贴合着腰腹,面上的水珠从他绷紧的脖颈滴落,正好打在袁昭的锁骨中央。
袁昭黑发湿透,贴在额角、颈侧,发尾荡在一池深水里。
一时天旋地转,两人都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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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上来。”面前人低稳的声音响起,少年音色未褪尽,带着几丝说不清的羁傲。
袁昭上了岸,还未站定,便见水妖自谢群身后袭来,当下立断,将剑抽出鞘,手腕发力直接将剑杀出去。
铮———!
袁昭往后回头,便发现自己身后竟也有一只水妖,被谢群的剑钉在岩壁上。
“多谢…”
适才在地上的人此刻小心着碎石慢手慢脚地着急下来,好不容易终于近了,即刻垂首道:
“实在是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都是在下的错……今日闹了乌龙,若不是我认错了人,也不至于让这位小友跌落……”
袁昭越过谢群,拿了最后一枚玉环。
“在下…在下实在不知如何赎罪,不如改日登门送礼致歉……”面前人说话声音越来越轻,不安地拧着手指。
“谢公子我知晓,不知这位小友……?”
呛的水实实在在,受的吓实实在在,这赔礼没有不收的道理,袁昭坦然道:“令阳袁氏,袁昭。”
身旁的谢群听罢,意外地侧过身看了她一眼。
“好,好,在下回去便准备歉礼……”
“时候不早了。”谢群抬头看了天,对着二人说,“回去吧。”
—
初点已经稀稀落落地聚了一些人,时间将近,此地的人少了几倍不止,袁昭谢□□了玉环,刚刚的人也捡了最后一个玉环晋级。
袁昭瞥了监护手上的册子一眼,百余人的名册上,满面红叉,在场上只有六人合格。
“时辰到了,恭喜诸位,自今日起便是捉妖人了。”监护依旧慈眉善目地贺喜道。
大家各自出了门,各家早就在外等候,袁昭远远便见到了小杏和母亲,踏着稍快的步子靠近。
“小姐!小姐!”小杏笑着踮着脚招手。
等袁昭走近了,见来人连发带都不知所踪,浑身嘀嗒,她又即刻苦了一张脸,忙将府里带来的外袍披上,嘀嘀咕咕道:“好些了吗?还冷不冷?”
“好孩子,喝些热汤吧。”
“多谢母亲。”袁昭接过饮了一口,只觉浑身的冷气都被驱散了几分,浑身痛快。
六人内除了江氏的四大捉妖大族各占一席,林外华贵的车马等着,江栖玉将汤递给袁昭后,猝不及防瞥到了谢氏的马车,忙收回了目光。
当年袁谢两家平分秋色,各据半席,如日中天,但自从捉妖事变后,袁氏衰颓,自己也自请将袁昭与谢氏的婚事销毁。
“傍晚了有些起风,先上车吧。”江栖玉轻声唤道。
袁昭饮罢汤上车,侧目盯向远处一抹身影,心中莫名有些不踏实,便问道:“母亲,远处绣了金线蛇纹的车马是……?”
江栖玉答道:“是南景殷家的马车。”
“殷家与谢氏关系如何?”
“殷氏多仰仗谢氏,关系应是不差。”江栖玉心口有些堵,顿了顿又说,“之前殷氏投于袁氏麾下,只是后面袁氏没落了,他们隐约有割席之意,便不再往来。”
袁昭听了这番话也心中一噎,回想今日那人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拢紧衣袖又问:“殷氏可有什么独特的捉妖之法?”
“殷氏靠卖画发家,画技超群,执笔便可生金。所以都是训了人捉妖,似乎没有秘法。”
江栖玉温柔回道,想着袁昭也累了,便让她躺在自己的膝头,替她轻按眉头。
袁昭笑着应了,心中仍对殷氏警觉。
那人今日并不像是装的,但无论是真的求谢氏庇佑还是假意作态,都也险些害自己丢了性命,日后必要提防。
好困……
江栖玉力道又轻又柔,按在她眉头上好若轻羽,哄得她好睡,袁昭也不再抵抗困意,阖上了眼。
远处行至一半的华贵车马的帘子仍挑着,车内放了畏寒的衣物和暖炉,谢群看着她们往与自己另一侧方向驶去,慢慢地放下帘子。
“回府。”
2. 捉妖
五日后,学宫。
屋内轩敞宽绰,摆了六张桌案,监护拿了签筒,站在台前说道:“诸位经过捉妖比试晋为捉妖人,但这只是起始,日后为人除害还需真招式。”
他顿了顿,决定废话少话:“学宫内教习结合,既要学册上知识,亦要实打实捉妖。二人一组,抽签抉择。”
几人围了上来,同时抽了一签。
“祁祯安!你的是什么,给我瞧瞧嘛!”
“喏。”少年人将签递给身后的少女。
开堂前袁昭扫过名单,知晓那是西云孟、祁两家的子弟,孟雀身上衣物绣有振翅欲飞的鸾鸟,而祁祯安则挂着金乌样式的玉佩。
“我们是一组呢!”孟雀得意地晃了晃两根同样图样的签条。
“那完了。”祁祯安不留情面地反驳。
监护走下了台,留了时间让各自交流,堂内虽然只有六人,但声音也不小。
左右没人熟悉,袁昭也懒得认识,自她来捉妖界这几月,从零开始要足足补看上五千册,到现在看了还不够两千,眼下入学宫又有新课要上,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袁昭索性将签条大咧咧地放在桌上,拿了薄册来看。
屋内总共就六人,孟祁二人配队,不一会便有人来到袁昭案前。
“袁小友,可以给我看看你的签条吗?”
前些日子殷氏往袁府赔了礼,两人也互通了名姓,袁昭抬头便见面色有些羞赧的殷凡善,将位置挪了挪,让他看的更清晰些。
谢群不动声色地看他动作。
“啊,可惜……”比对了样式后,殷凡善失落出声,又去看他旁边的人,结果图样相同。
谢群立于他身后,比殷凡善足足高了半个头,早就将桌上的签条样式尽收眼底。
“请让让。”谢群礼貌开口,接着几步越过面前人来到袁昭桌正前方,将自己的签条往她的一靠。
袁昭转头,便见谢群人高马大地站在身前。
“我们一组。”
—
分组很快便出了结果,孟祁、袁谢、殷梁各自一组。
监护不过半刻又回到堂前,分别分配了一名剑师,接着就各自带着出去剑训。
李拓作为带过这么多学生,还是第一次如此春风如意,心里畅快,光是看着面前的谢群和袁昭,便觉得能省不少心。
捉妖比试时他例行作为监护之一在林中观察,面前的两人杀敌又快又准,洞察力也是上成,只是袁昭剑式仍稍生疏。
“师父。”二人齐齐喊道。
“嗯。”李拓想装严肃状,绷紧了嘴角,“今日便启程吧。”
袁昭听的云里雾里:“什么?”
再如何也不应是先学册上的知识,再去实练吗,刚是入学堂第一天,刚是互识了名姓的程度,怎么就要启程了。
“各剑师有不同的教法,未必要先学后练,以练带学也是可以的。”李拓在袁昭半信半疑的眼神中郑重道。
谢群看了四周,几位剑师还在带着人温习些基础招式。
谢群道:“那要去哪?”
“松水。”
松水。
袁昭听小杏提起过,此地离令阳有些距离。
“学寝内你们都带了东西吧,今日挑些必需的带上,收拾好东西就走。”
学宫内六人,五人都住学寝,除了南景的殷小公子。南景离学宫最远,单是往返就要耗去好几个时辰,但其仍作坚持。
“好。”两人应了,各自去了学寝,将东西带上。
两人不约而同地带了几套衣物,再随身佩了一把剑。
—
船只从晨时开始,直到下午三时才到,李拓订好三间酒宿,便带着他们二人来到江边。
“能感受到什么吗?”
江边一片水波潋滟,令阳白日晒夜晚寒风瑟瑟,但松水却是宜人,连江边的花草都生的旺盛。
袁昭隐约感受到了不适,能感受到江边气息不一般,有什么在暗暗窜动。
谢群道:“有水妖。”
李拓赞许,点了头:“不止。”
袁昭看江边摇曳的花草,那花开的盛,又密又艳,稍远的草仍油绿,但伏在花下的草已是枯黄欲落。
“…还有花妖。”
“不错。”李拓舒展眉宇,“松水几代昌盛,由水而兴,但近几年却事出寻常,生出几分要由水而败的迹象。”
谢群听过松水的几桩命案,皆是落水溺亡,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偶尔几件掀不起风浪,但仅仅两个月便溺了五人,实在扎眼。
“此妖多是月夜行动,能无声无息杀人。”李拓继续。
谢群即答:“那丧生者非是溺水而亡,而是在入水前便被活生生拧死,接着投水供吸食。”
袁昭接着他的话讲:“花妖迷眩,水妖擒拿,一击毙命。”
李拓眼里的赞许不加掩饰地流出,拊掌道:“聪明。”
“白日这些妖物安稳着,不敢乱生是非,松水山清水秀,物资丰饶,现在已是下午三时,先去吃些时令蔬果酒肉?”
李拓见两人点头,便带着他们走进了一家酒肆,点了满满一桌菜,又上了两壶好酒。
谢群稍一瞥,就道:“我不会饮酒。”
“袁昭呢?”
“会喝一点。”袁昭应了,虽然酒量也不过几瓶起泡酒,但喝少些大抵也无事。
说实话,未至学宫前的五日内,她心内并没什么兴奋之感,反而是心内有诸多不舍和惶恐。
这么些时日,与府中的人交好又要分离,哪怕她已曾经历过双亲车祸去世之痛,但当离别近在眼前时,她仍学不会如何妥善处理心绪。
李拓给她的杯子里倒了一浅底酒,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
烦心事强压在心底,袁昭拿起酒杯便饮尽。
谢群卸了剑,叫了壶清茶,没急着动筷,而把目光投到袁昭微皱的眉角。
酒液有些辛辣,袁昭还是第一次喝粮酒,一口下去就有些晕乎,才放下酒杯就听到李拓出声。
“松水景色宜人,你们尽可饭后去看看,若是有什么物什需要添置……”
说罢便在衣兜里摸索,接着往两人手里各塞了一大包银子,大方道:“好徒儿们,想要什么就尽管买来!”
谢群毫无心理负担地接了钱袋,袁昭道了谢也要去拿,但酒劲已烧上来,李拓手中的钱袋竟然出现了幻影。
几下捉不到,但下一刻竟然消失了。
“嗯……?”
“给我吧。”谢群抱臂,用手指勾着钱袋。
“这是我给袁昭的,你抢什么。”李拓也有些醉了,见好徒儿之一做出如此强盗行径,忿忿不平道。
“我只是帮忙拿。”谢群继续道。
“袁昭可以自己拿。”李拓没接招。
一旁的袁昭已经快趴到桌上去,一手支着头,一边含糊不清地“嗯。”
“哦,那伸手。”
谢群把手一收,那钱袋即刻落下,重重地贴过袁昭的手心,然后将要掉在地上。
谢群动作快,稍低下身,便把钱袋在半空中捞起,接着稍有些无奈地看着李拓。
“你看。”
“嗯。”袁昭不明所以地道。
“那行,你先帮她拿着吧,到时候还给她。”李拓吃了肉,继续饮酒。
“嗯。”
谢群这才发觉桌上的袁昭自刚刚开始就一直答着,说是回应,不如说下意识地低语。
“这是醉了还是没醉?”
“没。”袁昭站起身,还有些晕,差点摔在谢群身上,一下扳回身,谢群立刻不着痕迹地躲开几步。
“走吧,午后置办好东西,晚上还要捉这水妖和花妖。”谢群离她远了些,正色道。
“嗯。”袁昭抓紧去找店家借了些水洗了脸,回来道,“劳烦将钱袋给我吧。”
一去一回,酒劲便稍压下去,袁昭又是一副淡然样子。
谢群觉着稀奇,心内又莫名有几分可惜,毫不拖泥带水地把钱袋转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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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
器械琳琅满目,蔬果一应俱全,路上布满了摊贩,有卖甜食零嘴的,有卖布匹手作的,还有杂耍跳舞的,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两人路过一家裁缝店,谢群眼尖,一下就见到了门口一件稍短的品蓝长袍。
谢群:“………”
身侧的袁昭根本没往这边看,而是紧扫慢扫,在找寻着什么。
“你找什么?”
“护膝。”
那日捉妖比试自己的护膝被树妖划破,回去之后也忙着看书,一来二去竟然把它忘了。
“那边有。”谢群指了方向。
袁昭到店铺前,顺便挑了个合尺寸的护臂,付了钱。
练剑练了有些时日,也练出了些许薄肌,小臂又紧实又修长,暗色的护臂戴在身上衬的她肤色更白。
谢群移开目光:“还有别的东西要采买吗?”
“没有了。”袁昭摆弄着护臂,这护臂的颜色花样都喜欢,颇有些爱不释手。
“那现在回去吗?”已离袁昭有些距离,但她身上酒味还浓,谢群不喜酒气,又挪远了些。
“嗯。”袁昭淡然应道。
两人逛了有些时候,一直逛到下午五时,松水的天暗的早,几人回到酒宿洗漱整理好后,便在屋内按兵不动。
两个时辰后。
袁昭侧眼从窗缝看出去,便见江边已慢慢地抽出了几条泛绿的藻物,沿着地砖墙石爬上来,藻物间还带着些许人的残骸。
与此同时,一阵让人发眩的花香慢慢由风带进来,松水的风吹的缓,等到稍觉察时已是花香愈浓了。
袁昭捂了口鼻,蓄势待发。
楼上已间续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那藻条如同得了什么信号,即刻迅速地攀上。
几乎是同时,袁昭和谢群各自从窗飞下,持剑斩断迎面藻物,阻止继续上前,李拓几步上楼,查看伤者。
藻物这几月猖狂惯了,一见有人螳臂当车,便发狠地从江中抽了愈发多出来,接着左右包抄,呼啸而来!
两人踏地腾空,躲了一击,接着稳稳落地。
花香更浓郁了,只是吸入一点便觉得失力。
“谢群,先斩花妖!”袁昭喊道,见谢群应声而去,而那藻妖就要阻拦,当机立断犯险贴近,将剑刺入水妖!
那水妖即刻狂躁起来,藻条的力度大了十倍不止,横扫过来带起一阵狂风,接着四面八方地朝她刺来!
袁昭即刻拿剑挡在面前,空气中花香即使慢慢消散了,但剑前的藻条仍似有千钧之力。
花妖战力不高,袁昭很快便见到飞身而来的谢群,果断闪过半侧,朝谢群方向去。
“刺后方。”待袁昭贴近,谢群便沉声说。
水妖后方层层叠叠被藻物遮挡着,但因花妖已灭,力量也有所减退,此刻露出五只人眼。
谢群即刻拿剑引敌,那水妖重新见到人,又是发狂姿态,袁昭片刻不缓,趁着藻妖来不及反应,逼近后方。
几乎是同时,两人的剑刺入,袁昭见那人眼终于停滞不转,化作一滩污水。
地上的巨物也变作小小的一条水藻,再无反抗之力,李拓站于楼上,满意地笑了。
他知道松水水妖的厉害程度,拿来给袁谢二人练手正好,凭着比试那日的观察便不怕他们敌不过。
此时,各酒宿的房间也渐渐动响起来,各人都嘟囔了几句头疼,便又转过身,沉沉睡去。
李拓几步下楼将二人扶到楼上,满意笑道:“花妖看似无近战之力但眩敌实强,藻条力千钧但脱离花妖也无力回天,擒贼先擒王,抓住主力,一切便若囊中取物,你们做的很好。”
两人擦了被汗浸透的眉眼,饮罢一口茶水,齐道:“多谢师父。”
捉妖前只是给了零星信息,并没有透出如何做,但二人还是出色解决,李拓总觉着自己还是低估他们悟性,想罢便更加轻松,更加春风得意,怎么看都觉得满意的不的了。
“夜深了,先睡吧。”
3. 噩梦
深夜。
袁昭合衣睡着,却总有若有若无的声音徘徊耳侧。
“谁让袁远和林羽这么早被人撞死了啊?袁昭没了爹娘,万一她日后要缠上我们怎么办啊?”
“妈你早点做主把袁昭嫁出去呗,让她嫁了人肯定没这么多事了。”
“那是不是就有钱买玩具车了?我要玩具车!”
“滚……”袁昭紧皱眉宇,嘴中呢喃着。
“隔壁村有个小伙子,比你矮一点,小叔我改天介绍给你,唉,也不知道人家看不看的上你。”
“昭昭,你……,唉,你第一步没得走,可不要再走错第二步啊。”
汗从发间滑下,不知是热的还是受冷,袁昭想睁开眼,但好若千斤顶压在身,压的她动弹不得。
耳侧声音更尖锐了,像一把利刃将她的心凿破,凿碎,凿的满目疮痍,全是裂痕。
“你爸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好歹也从小养到大,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说啊,你今天这做派给谁看啊,到时候村里都传个遍,你袁昭不要脸,你过世的爹妈呢?你爹妈的脸上光彩吗?!”
头疼的快要炸开,喉头噎住了一口气,袁昭仍睁不开眼,手也动弹不得。
“想来也真是晦气!我就不该领养袁远,白眼狼惯了,教出来的女儿也是白眼狼!我呸!”
“真是不孝!!”
“………!”霎时间汗全被逼出,袁昭瞬时睁开了眼,手捏紧的床褥一侧已经被洇湿了一小片。
心在胸腔中狂擂,袁昭只觉耳鸣轰响,四肢发麻,缓了片刻便带着狂乱的呼吸翻身下床,饮了凉水下肚。
松阳也入了秋,连虫鸣也没有,深夜实在太静,静的让那些回忆不可控地全涌了回来。
几月前。
“袁昭!我不是让你早点滚回来吗?!你自己看看时间,是不是不准备把这些破烂都收走了?你要是不要,那我就一把火全烧了!”
“嗯,嗯,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袁昭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按低了音量键。
“诶!妈,小昭好不容易回来一回,你别发这么大火。”电话另一头拦了手机劝道,接着又温温柔柔地对袁昭说,“小昭啊,你回来想吃什么,婶婶给你做。”
“随意看着做吧,我不挑的,谢谢婶婶。”袁昭往窗外看看,估摸了时候,淡淡地朝着电话说。
“那甜汤吧,我给你烧点甜汤喝,我记得你小时候经常朝你爸妈讨呢。”
“好啊。”袁昭将薄毛衣往上拢了拢,遮住半张脸,又将车窗开的更大了些。
“嘁,拿完东西就赶紧滚!”
“妈!”
信号不好,声音总是断断续续的,那头里人很多,声音又杂又乱,袁昭的耐心彻底磨灭了,简单应付几句便挂了。
从车站到里意前前后后开了近一个小时,接了电话后手机才安静一会,屏幕又明明灭灭起来。
“里意到了。”司机在站牌停车,准备调头。
袁昭拿着手机下了车,看着有些变化但不大的村子,提步往里走去。
“其实要我说,妈你也不用这么急着喊她回来啊,反正她爸妈留的东西也不值钱。”
“对啊对啊,奶奶你干嘛叫袁昭回来啊,我不喜欢她。”
“那能怎么办?啊?!我问你们!”
沧桑的女声轻咳几下,又说:“谁让袁远和林羽这么早被人撞死了啊?袁昭没了爹娘,万一她日后要缠上我们怎么办啊?”
“想来也真是晦气!我就不该领养袁远,白眼狼惯了,教出来的女儿也是白眼狼!我呸!”
被叫做白眼狼的袁昭此刻站在门外,听着骂声掸了掸衣服。
“妈你早点做主把袁昭嫁出去呗,让她嫁了人肯定没这么多事了。”中年男声道。
“是啊是啊,也对,她也不小了,我在她这个年纪早就嫁人了。”
“还是你聪明……!”老人喘着气音的话头刚落,后脚木门便被猛敲了几下。
几人赶忙装作脚不沾地忙活的样子,过了片刻,才过来要拧把手。
袁昭压低了眉宇,皮笑肉不笑地淡声说:“婶婶。”
“小……小昭,才刚到吗,我刚刚在厨房忙着烧菜没听见。”面前人勉强挤出一点笑意,招呼她道,“外面冷,先坐下吧,饭菜也差不多好了。”
房子很小,袁昭一下就把屋子里全看了个遍,年迈的妇女拄着拐杖坐在藤椅上,沙发上翘脚躺着一个中年男人和莫约十岁的男孩。
袁昭扫了一眼,没准备开口。
“你还知道回来?”老太太自她进门就直往她手里瞄,见人手上空空,什么都没给家里带,面上更不悦,冷声冷气地说,“真是不孝!回来也不知道给家里带东西!”
“小昭啊,你婶婶给你发了这么多消息,你都不回,也太没有礼貌了。”沙发上的男人也跟着搭腔,一脸对小辈的失望透顶的模样。
袁昭差点被两人这做派弄笑了,想想手机里的消息,无非是“你回来了吗,几点到啊”,“你奶奶很想你,回来也先道声好,买点东西”,“弟弟还说表姐在外面这么厉害,也想要新的汽车模型”。
就这么类似的几十条消息,反反复复发,变着花样发,从今早一直发到傍晚。
“我爸妈的东西呢?”袁昭冷冷开口。
“这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男人见袁昭不接招,心里瞬时觉得被挑衅不爽,即刻便坐起身指着她骂。
“除了会摆长辈谱,你还会什么吗?”袁昭声音更冷,语气不急不缓,一字一句地抛出。
她从小就知道,叔叔仗着是奶奶的独生子,打小就窝里横,目光所及想要的,哪怕是别人的,抢也要抢过来变成自己的,长大后本事忽略不计,气性却是大过天。
“你!”
“这是怎么了,都别动气嘛,来来来,先坐,先坐,小潜,先别玩玩具了,先吃饭!”
听了动静的小婶忙从厨房走出来劝和,声音依旧轻柔:“还有最后两个菜,我马上端出来,小昭,快坐。”
面前的男人和小孩即刻翘着腿坐上了凳子,老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险些被地上的脚绊了个踉跄,费了大劲才坐在椅子上。
“菜齐了,吃饭吧。”小婶从厨房里拿着最后两碟菜,轻轻在桌上放了,准备解下围裙。
袁昭淡淡地看了一眼,心里的想法也落了地,有些释然地扯了扯嘴角。
面前的一桌子菜荤素皆有,烧的也是色香味俱全,桌上还有几瓶饮料酒水,满满当当地塞全了这方木桌。
唯独没有事先说好的甜汤。
“小昭啊,来,吃吧,别愣着不动了。”女人洗了手,把袁昭面前的椅子拖开,热情地招呼。
“弟弟最近在换牙,大家好像也吃不太惯甜汤,我怕烧了也吃不完,就没烧了。”婶婶急着笑说,“但是别的菜还有,你看,新鲜的猪肉,我今早特意买的。”
袁昭衣袖下的手握紧又松开,面上神色不显,只是语气平平地又说一遍:“我爸妈的东西呢?”
“在储物间!”老人大喊了一声,双目斜视睨过来,恶狠狠地剜她一眼。
袁昭不理会她,直接大步往储物间走去,掠过人时,还依稀能听见几句压低了的骂声。
“赶紧滚过去拿吧,没良心的东西!”
说是储物间,实际上就是楼梯下连个门都没有的小地方,地上都是脏兮兮的物什,什么破衣服、烂锄头一股脑都往里扔。
袁昭直截了当地点开手电筒,利落地扫开这些东西,翻了许久才拼拼凑凑把父亲母亲的信件,日记本都整理出来,放在身侧。
“袁昭啊,你也不小了,什么时候结婚啊?”吃了饭菜填肚的男人翘着脚剔牙,隔着一面墙喊。
“是啊,小昭啊,你看,天一岁地一岁,你好像也差不多24岁了吧?”婶婶掰着手指数着,语气温柔劝道。
“那就有钱买玩具车了!”男孩兴奋道,下一刻就被母亲捂了嘴。
“你看啊,小昭,你爸妈……唉,我们也觉得可惜,现在你孤身一人了,有个人做伴保护你,我们也可以放心。”婶婶从橱柜拿来手电,也走到楼梯角,帮忙照着。
袁昭置若罔闻,又把一张掉页的纸好好放回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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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里,手上动作加快了。
“你第一步没得走,可不要再走错第二步啊。”婶婶稍低下身,但没有要帮的意思,看着袁昭身侧垒了一点高的本子,便要伸手去拿。
袁昭动作也快,不着痕迹地移了移:“怎么了?”
“……我也帮一下。”婶婶笑着,说罢又要伸手,却被袁昭毫不留情地拍开。
“小昭……”
袁昭刚刚对着她手一扫,却不想磕碰到了什么泛暖的硬物,借着手机电筒的光,她清晰地看清楚了那是什么。
是她母亲的金戒。
“出来。”袁昭压低了眉眼,上挑地看她。
老人见袁昭怀里抱了几本沾满灰尘的本子,又是转过头没好气地冷哼,手上交叠,把腕口结结实实地捂住。
男人又是喝酒又是吃菜,把自己灌的不知天南地北,整个人挂倒在椅背上,一见袁昭,又说:“隔壁村有个小伙子,比你矮一点,小叔我改天介绍给你,唉,也不知道人家看不看的上你。”
袁昭在几人的目光中淡淡笑起来,接着她把本子一放,就近拿了盘剩菜。
砰————!
哗啦!
“袁昭你疯了?!”男人喘着粗气,酒都被吓醒了大半,一下摔到地上,抓了满手油污。
刚刚那盘菜擦过人的耳畔,惊吓之余,那餐盘就被摔到墙上,碎片菜渣飞了满地。
袁昭没应,又扔出一盘,力道又狠又快,几人连惊呼都来不及,男人面上就重重挨了一下,盘子裂开,擦破了面皮,一下就见了红。
“别躲啊。”
“你……!袁昭你这畜牲!”男人面上火辣辣地疼,忙不迭地撸起袖子,就要站起给她点颜色看看。
“嗯,嗯。”袁昭浅浅地笑着,双手把住桌沿,稍一使劲,就把整张桌子掀起,接着用脚一踢,满桌的脏污便朝男人飞去。
满屋子的人都被吓傻了,老太太从来都是嘴上功夫最厉害,现下看了这场景心疼儿子都来不及,又要骂道:“你不是拿完了东西吗,还不滚?!”
“你爸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好歹也从小养到大,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说啊,你今天这做派给谁看啊,到时候村里都传个遍,你袁昭不要脸,你死了的爹妈呢?你爹妈的脸上光彩吗?!”
袁昭看着地上又是倒地又是流血的男人,不再理会,往里走几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奶奶。”
啪———
袁昭看椅上人被扇地偏过脸去,在她错愕的目光里笑着说:“父亲小时候被你出气出了不少吧,背上,手臂上全是褪不去的青黑啊。”
“金镯子戴着舒服吗?”袁昭终于兜不住满腔的恶意,一字一句地咬出来,见椅上的人不说话,也不着急。
“袁昭!你会……你会遭报应的!”
袁昭的心几乎要烧的战栗起来,她钳住人的手,不容拒绝地将镯子从那干枯的手腕扯出,接着吹了灰,轻轻放在整理出来的日记本上。
“袁潜阳。”袁昭甩开人的手,抬起眼皮盯着手里抱着汽车模型的小孩。
“……滚!这是我家,你给我滚出去……”小孩起先呵斥声十足,看着袁昭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走过来,语气陡然弱下去。
袁昭随手捡了地上一瓶未开封的饮料,几下扭了瓶盖扔在脚边,接着瓶身反扣,饮料登时哗啦浇满他全身。
十一月的里意很冷,风能从每个角落吹到骨缝里,小孩被浇的凉,一下就哭闹起来。
“小昭!小昭!”女人抱住瑟瑟发抖的男孩,喊道,“住手,小昭啊,婶婶求你了……”
袁昭蹲下来,没什么神色,眸子淡淡地盯着她,伸出手。
女人会意,使劲拔扣着中指上的金戒,那金戒很不合指围,足足小了一圈,硬拔下来时指节都被磨破了皮,泛出丝丝血红。
袁昭看她被磨红了的指根,接过戒指。
“不要……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女人抽泣着抱紧男孩,别过脸断续地说。
“好啊。”袁昭淡淡应下,摁亮了屏幕,平淡的就像在车上应下那碗甜汤一样。
4. 剑训
惊醒后再无睡意,袁昭就坐在床边,又翻看完了两本薄册。
天渐渐亮了,光从窗打进来,袁昭正要拿出新的一本看,门扉便被叩响,接着谢群的声音传过来。
“袁昭,下楼用早膳。”
“来了。”
简单收拾好后,两人便一齐下了楼,酒肆准备了丰富精致的餐碟,各自装了小食配了糯粥。
李拓一瞥见两人身影便想热情招呼,但即刻想到自己形象,又强装严肃:“快来,先吃饭。”
奈何神色易变,但语气难藏,李拓又问:“昨夜睡的好吗?”
“睡的好。”谢群放下勺子即答。
袁昭跟着回复:“我也是。”
李拓完全没觉察出什么异样,笑着点头:“那就好,饭后照例训剑,你二人虽然悟性不错,但剑力仍把握不到位。”
袁昭应了,用筷夹了小食又舀了几勺粥吃,几口下去便觉得腹中不再饥饿,两人都吃好后拿剑随李拓上了山。
山头空旷,大抵曾多有学宫学子来此地剑训,场地宽阔且有人洒扫,地上没有半点枯枝败叶。
“袁昭善攻,但防实在是薄弱,谢群攻防尚佳,只是力道过大,伤臂伤剑。”李拓待两人站定,便开口。
“今日谢群练攻,袁昭练守,但只是着重练,看准时机也可找对方差处,各自稳中求进。”
李拓不知从哪拿了凳子,找至最佳观看视角后便直接掀袍坐下:“开始吧。”
话一落地,谢群便拿剑破空向袁昭刺来,剑锋凌厉只强不弱,在身边都带起一小阵风,袁昭一瞬间愣神,后退不及,只能侧身躲开。
见她躲闪,谢群即刻调转了方向,把剑收了力向侧边劈去。
才刚站定,那剑刃又近在眼前,谢群剑握的低,袁昭脑中电闪雷鸣一瞬便知不得折腰,便果断将自己的剑扔至半空,接着双手摁住他的肩,整个人翻飞而起!
两个人头挨得近,双颊都险些擦过,剑风狂啸,几近要将二人头发都缠卷在一起。
动机实在明显,谢群即刻知道她要做什么,便腾了一只手要去抓下她的小臂,袁昭即刻觉得臂上一沉,侧眼便见谢群的手已经钳住自己。
谢群速度快,袁昭速度也快,她即刻调整了位置,让谢群的手只能捉住半片,接着借力直接松开谢群的肩,用脚挑起半空中的剑身。
刺啦———!
袁昭接住剑,稳稳落地。
谢群手上抓着她崩裂了的的护臂,好胜心渐起,唇角勾了一瞬便又落下,眼神锁住袁昭。
他知道袁昭虽然招式青涩但功力不俗,但刚刚的两次躲闪差错也少的很,若非自己刚刚抓住她手臂,只怕背上就要猛受一击。
袁昭两手上只剩一只护臂,索性将另一只也解了绳,随意扔在地上,她看见谢群稍稍倾身,便朝他扬了扬下巴。
“记得赔我。”动作幅度不大,声线淡淡。
待谢群听清,袁昭便片刻不停地朝他攻去。
薄刃脱手,凌厉而来,袁昭力气不小,那剑直直朝谢群方向刺去,无半点偏移,谢群见剑近身,便抬了自己的剑去挡!
剑尖刺剑身,霎时间便磨出火光,谢群使了些力,便要将剑弹回。
袁昭即刻飞身过来抓住剑柄,将剑横扫,两剑相擦,迸出更多火星,饶是谢群已经收了四成力,袁昭也瞬时便觉得手臂发麻。
手上不敌便攻其下盘,袁昭侧身收了剑,直接压下身抬腿横扫,谢群即刻要抓肩去拦,被袁昭躲开。
“你太慢了。”
谢群看着袁昭躲闪的落点,胸有成竹地从喉间溢出几声笑,接着袁昭就觉后背被什么一贴,正是谢群右手,刚要回头,便见谢群左手执剑,将她手上的剑柄震落。
呼吸之间,胜负便分。
袁昭大大方方地起身扫了灰,朝谢群行了一礼:“此次技不胜人,袁昭认输。”
“都厉害,都厉害!”李拓掩不住笑,一针见血点评道,“袁昭攻势不错,刚才一练,守势也有所进步,只是需得‘瞻前顾后’,找准落点,否则容易转优为劣。此外,速度也需更快些,日后你二人搭伙,多练练差不了。”
“谢群力收的不够多,起码要收五成力,力道过大手臂酸痛,后劲便会不足。”
谢群点头,接受了指教。
“昨夜收了妖,今日也训了剑,并无其他事了,你们若是还要练,此地尽可使用。”两人悟性高,一点就通,效率实在是高,李拓对他们二人放一百个心。
“若是要下山去玩也可,只是要早些回来。”李拓继续补充道。
早晨滴酒未沾,才短短几个时辰李拓就觉嘴中没味,简单又交代了几句便下了山。
山上只留袁昭和谢群两人面面相觑。
“还练吗?”袁昭心内消化了刚刚的指点,跃跃欲试。
谢群看起来没什么兴趣:“我累了。”
“哦。”一个人不好练,袁昭见他拒绝也没事,随手掏出了本薄册来看。
“你看的什么?”见袁昭变戏法似的拿出书,接着风轻云淡地翻看,他侧目看她。
袁昭将书一合,封面上便是大大咧咧的几个字:《捉妖初学手册》。
谢群登时被自己的所见一噎。
袁昭没看懂眼神,还不知道这本册子有什么可惊之处:“怎么了?”
别人用剑鞭杀妖,而你用竹筷般的招式打妖物,还凭着反应力打的一来一回,竟然还问怎么了。
“很聪明。”谢群大方夸她。
袁昭盯着那封页上的“初学”二字,又结合“聪明”二字,最后不知身边人是真夸还是假夸,先应了:“多谢。”
袁昭发色稍浅些,而谢群则是墨黑,刚刚二人剑训,头发相缠,袁昭发了汗,现下有几根黑发贴在她的颈侧。
“袁……”
“刚刚你为什么不听我说?用手腕带动剑柄才才能发十足力啊!”
“别念了,我头疼。”
两阵一响一轻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袁昭谢群同时往那边看去。
“好啊,祁祯安!捉妖试炼你灭妖的速度有我快吗,我好心分享经验你竟然不听!”
“………”
“我要向你爹娘告状!”
“………”
“不说话是吧?那我们别组了,学宫多的是人,我去找袁昭,去找殷凡善,去找梁声远!”
“不行。”男声即答。
“不行。”谢群心里也暗道,此刻袁昭背过身,他托着脸,依稀可见她搭在书上的手指。
袁昭总算看见了人,收回目光,继续淡淡的看书。
袁昭谢群两人在山顶,而孟雀祁祯安则在邻近的另一座山上,从谢群的眼神看去,两人正走至山腰,将要下山。
山顶空空两人,将书搭在膝上也看的酸,袁昭便提议要回酒宿。
“再待会。”
谢群紧盯着另一座山的两人,他和袁昭走的快,而通往山下众多酒肆却是一道,若是此刻动身,说不准四人碰上,到时候真要拆组。
袁昭不明所以,但不一会便想通了,直截了当开口:“你是不想赔我的护臂吗?”
“什么?”谢群错愕。
袁昭将手一摊,两只手臂上都空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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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的,护臂早就不知所踪。
谢群:“……不是。”
“将近午时,商贩也将收摊休息了。”
谢群深吸一口气,看了对面两人行走的进程,将空地上的护臂捡起来,答应道:“走吧。”
—
一路上有惊无险,四人压根没碰到,谢群带袁昭去买了护臂便回了酒肆。
“走开!我不想同你说话了!”
“……”
谢群一进门便看见了案上抱臂生气的孟雀,还有把茶仔细吹凉的祁祯安。
“孟雀,茶说它想被你喝。”祁祯安一本正经地转述。
孟雀睁开眼,接着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接着重重放下。
“你原谅我……?”
“拆组!”孟雀忿忿道。
谢群刚踏进一步又移了出去,袁昭跟在他身后欣赏新买的护臂,没想到他会后退,结结实实地撞的鼻酸。
“师父不在这。”谢群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二楼的酒房有门户开关的声音,李拓就在屋内。
“所以?”
“新买了护臂不练练手?刚才的切磋你输了,再比一场如何?”
刚刚本就兴致未尽,袁昭适才翻书时又学了几招,见谢群提剑训便争胜心起。
谢群见袁昭点头,忙想离开酒肆。
“袁小友———!”
人还未到,声音便随着散乱又快的脚步声传来。
“袁小友,想不到你也在此处啊。”殷凡善喘着气,刚开口就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殷氏家风严格,从小礼仪便是硬功课,稍做错便要罚不得用膳,刚刚这副样子要是被兄长见到,少不了吃一顿鞭子。
想到这殷凡善又不禁正色几分,捋了捋头发,这才发现站在袁昭身侧的谢群:“谢公子也在呀。”
“师父提前带我二人来松水游历。”袁昭简单回应。
“哦哦,这样。”殷凡善稍放了心,接着耳根带了点红,“我有私语想与袁小友说,可否移步?”
“什么话我听不得?”谢群敏锐地捉住他耳边的红,压住声线道。
“是……是些只能对袁小友说的话……”殷凡善语气稍弱了下去。
遇强则示弱,这是他在殷氏长这么大悟出最上乘的道理。
袁昭隐约觉得气氛不对。
“去哪说?”
“去桥上,可以吗?”殷凡善有些难为情,稍拧紧了衣袖。
“走吧。”袁昭说,接着转过身把护臂想先搁置,但左看右看,压根没地方放,“谢群,可以暂时帮我保管这些吗?”
“好啊。”谢群应了,笑笑。
殷凡善有些等不及,看两人交互看得心中一酸。
“……走吧。”
桥上。
“既然已是同窗,也算相识,有什么话请直说吧。”袁昭跟着他行至桥头。
“那个……我……”殷凡善支支吾吾,适才还是耳根红,现下都泛上了面皮,“小友还记得那日捉妖比试吗?”
“嗯。”
殷凡善鼓起了勇气,但还有些胆怯:“我……那日初见…便……”
“便对小友倾心,那日回去后也细细挑了赔礼。”
袁昭想了想那日殷氏送来的东西,琳琅满目,一应俱全。
殷凡善把自己说的满面通红,接着从衣袖里拿出一方锦盒,抖着手打开。
“袁昭。”殷凡善试探性地喊了一句,脸红的要滴血,又唤,“袁小友……,请收下此物。”
锦盒内有帛布衬着,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剑穗,上面金光四溢,珠光闪烁。
5. 心意
“这剑穗是我专托了人打的,耗费了些时日,本想那日也当做赔礼相送,但后面想想还是亲手交予你好。”殷凡善越说脸越红。
袁昭并不信什么一见钟情,今日看殷凡善提捉妖试炼便又回想起那日情景。
“说不准是吊桥效应。”袁昭心里暗想。
殷凡善见面前的袁昭不说话,抓着锦盒的手都拧紧了些。
“小友……”
无论如何,总要正式对待他人心意,袁昭定了心,说道:“多谢心意,只是袁某心思并不在此处,日后也不做打算。”
“殷公子不妨另择良人,共赏春秋。”
一语毕,殷凡善的泪直接打了下来。
袁昭的话说的他没有半点遐想,刚刚还是拧紧的手指此刻抖动起来,殷凡善左右翻找,发现竟然连帕子都忘带,更觉狼狈,泪落的更多。
“这是新制的帕子,还未用过。”袁昭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递了过去。
“……多谢。”殷凡善擦了泪,知道袁昭不会收,便将锦盒妥善合上,“既是同窗,袁小友与我可否是君子之交?”
“嗯。”袁昭不觉着有什么问题,她与谢群也是组队的点头之交。
殷凡善这才松了口气,将心落到肚子里,扯出笑容来:“我有些疲乏了,想一人走走,袁小友先回吧。”
袁昭应了,往酒肆方向去,殷凡善则往集市巷子里走。
殷凡善一步三回头,后又一步一回头,直到袁昭终于消失在眼前,他注意了没人,才转进窄巷里。
哐!!
锦盒被摔在墙上,霎时间碎的四分五裂,里面的帛布沾了脏污,一下就浸透半边,攀上里面华贵的剑穗。
殷凡善又是一脚,将剑穗上的珠玉踩的粉碎,外头人声杂乱掩过了鞋下碾碎的细响。
“唉,怎么什么都做不成……”
殷凡善说罢,眼泪滚过双颊,闭上了眼。
“凡善天资平平,你总要强求他做什么…”
“怎么正奚做的成他做不成?捉妖试炼晋级了又如何,他哪里比得过同级的谢,孟,祁三人?”
“你别在堂中发火,凡善也还在,你别当着人扫了孩子面子……”
殷凡善泪流的更多了,他清晰记得在这时父亲甩了自己一耳光。
“殷氏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子弟?各人心里都门清,我们是靠着拿钱训人才位列捉妖大族,你如此不成器,难道要我们一辈子甘居人后,仰人鼻息?!”
“烦……”殷凡善用袖子擦了眼泪,仔细把帕子叠好然后放在口袋里。
“我就是资质平平怎么了,我不偷不抢不害人,不成器怎么了……”
“唉……”殷凡善站起身,他与孟祁二人组一样,剑师们只是带着他们来松水暂时落脚,明日便要启程去目的地。
简单去找了人家借了水洗脸,殷凡善就回了自己的酒宿。
—
袁昭回楼,想再看看护臂,但左右找不到谢群人,自己房里也没有。
“谢群。”袁昭叩门。
门即刻被打开,谢群侧过身,满是让她进来说话的意思。
袁昭进了门:“护臂在你这吗?我房中没有找到。”
“男女有别,我不进人屋内。”谢群笑笑,从屋里拿了护臂。
袁昭听言赶忙想退出半步,但即刻又听看谢群倒了杯茶水过来:“喝吗?”
拿护臂,喝茶水,出屋,三件事同时摆在袁昭面前,让她脑子有一瞬间的宕机。
谢群继续加码,将李拓的两块令牌掏出:“松水皂雾山有异动,师父估量了妖力,让我们去降伏。”
袁昭刚想思考将事情排序,谢群便整个人靠在门旁,漫不经心地将给袁昭倒的水自己喝了:“你答应了吗?”
眼见茶水问题自动去除,袁昭回过神,几步拿过护臂退出屋内,站在门前与他对话:“答应什么?”
谢群不用她答也知道,自己在窗边候了许久,天色将黑时殷凡善抹着泪抽搭鼻子的画面他不是没看见,这样想,便转了话头。
“你答应和我一起去皂雾山捉妖了吗?”
他并不觉得得意与好笑,敢向心仪之人表明心意哪怕被拒绝也没什么可笑的,只是他看向面前清心寡欲的袁昭,心中也莫名有些患得患失。
好像被拒绝的人是他一样,好像抹泪伤心的人是他一样。
袁昭猜不到谢群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只想着要去便抓紧时间,速战速决,她每日计划了,今日还要看三本薄册。
“既然是师父交代,没有什么答不答应的。”袁昭觉得他说话奇怪,但好像也挑不出错,“走吧。”
—
皂雾山山如其名,一踏上两人便被拢在浓浓雾气中。
“师父还交代了别的什么吗?”袁昭点了火折,燎亮了前面的方寸之地。
谢群顺手劈开挡路的枝条,答道:“山中有雾妖,可制幻境,目前还是形成初期尚未伤人,师父也是防患于未然。”
“抓住真形后,用令牌封印即可。”谢群将令牌分给了袁昭。
袁昭伸手去接,还想问什么,却发现四遭已静下来,脚下刻意踏碎的细枝脆叶也全无动响,寂寥的很,两人靠近了些。
再往前走,四方漫漫涌出窸窸窣窣的擦动声,接着声音愈来愈响,有什么要从地底下钻出。
轰!
低下越来越躁动,泥土松动树根拔起的声音后,十余具棺材拔地而起,一时间土腥气弥漫。
棺木寸步不停,十余道鲜红从棺底流出,汇到袁昭谢群脚下,紧接着周遭雾气都被熏满血色,化成一小片蒙眼雾,封住袁昭双眼。
双眼登时一黑,袁昭即刻用手去扯,但刚碰便疼痛难忍,眼角有撕裂之感,接着猩红温热的液体流出。
“啧。”
“别抓,别抓。”谢群捉住她的手,伸手拦了。
“嘻嘻嘻,她中计了!”
“蠢花,你就是被这两人砍了的?看起来根本不过如此嘛!”
“求雾大人做主!我妖力薄弱,好不容易留了半片花叶入水,而河藻妖力尽失,恐怕再无回天之力……求雾大人做主啊!”
花妖抽泣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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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侧的袁昭状况也不大乐观,鲜红一直从眼下流出落至剑身,妖物迟迟不现身,谢群眼里彻底冷了下来。
“呿,就这点本事。”
妖物声落,雾气便更浓郁了,袁昭的双眼流出更多血,意识也有些恍惚,几近站不住。
谢群把着她的腰,单手将人一抱,袁昭的右手顺势勾住他的脖颈,接着左手去捂他的口鼻。
“大抵是此雾能致幻,我暂时没有行动能力,先保你。”袁昭稳住气息,疼的抽气。
谢群未吸入雾气,但袁昭却是吸了诸多,隐约能听见雾中响起诸多不急不缓的摩擦声。
“还好吗?袁昭?”谢群见她隐约要昏去,忙掐了她一把,左手抬剑就要杀敌。
没有反应。
“袁昭!”谢群使了力,将冲上来的妖物一剑横劈,一击毙命。
“您好,请问是袁昭小姐吗,我们从伤者手机内得知您是紧急联系人,玉城街道97号发生交通意外,请速来。”
袁昭用了九成的力气捂住他,剩下一成都用来皱眉和流泪了。
“昭昭呀,今天是你的22岁生日呀,小朋友,想要什么礼物?”
突然间又变成小婶和奶奶的脸混杂在一起,睁狞不堪地装成慈爱的神态,掐住她的脖颈。
“给我滚!”
“考差了没关系的呀,只是小事,昭昭,今晚想不想喝甜汤?”
袁昭很想笑,又很想哭,光是听到袁远和林羽的声音自己便会溃不成军,她心如刀绞,哪怕在梦里,在幻境里,她也不想再踏上殡仪馆的那几步阶梯了。
谢群又快刀斩了花妖,左右手都占着,隔着布料就觉得有些冷,但不清晰,谢群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便趁着数十敌还要上前的间隙,将自己的额头往她的一贴。
“啧。”
谢群不知道她幻境里有什么,只把她搂的更紧了些,接着闪身到群妖身后,看准时机,一剑破十妖!那雾妖也受了重伤,被谢群刺了个窟窿,雾气散了大半。
“不要……”袁昭呢喃道。
“什么?”谢群喘着粗气,见袁昭出声,忙转过去看她。
袁昭双目紧闭着,眼周仍有猩红,她浑身发冷,冷汗直冒,谢群身上热,她不自主地将环在他脖颈上的手圈的更紧了些。
“不要丢下我…”
身上是冷的,但眼泪是热的,袁昭在幻境里挣扎,此刻似乎要将所有的不舍,所有的难过全数哭尽。
谢群咬牙,将剑甩出,将雾妖的首级横砍了,雾色顷刻散去。
剑身落在地上,谢群没去管,此刻终于另一只手得空,他轻拍她,放轻声音哄着:“没事了,袁昭,没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入幻境的是袁昭,谢群却觉得此刻自己的心也像被人捏在手中,隐约难受。
或许是幻境所致,刚刚杀敌的紧张感还未完全平息下来。
“没事,没事了。”
袁昭仍睁不开眼,雾气吸的多,幻境的效果也还未除,哭的浑身打颤,谢群之前没哄过人,现下只能摸石头过河,慢慢拍她的后背。
6. 异闻
幻境过后袁昭便沉沉睡去,清晨醒来时,便发现楼下案前只有李拓一人。
“袁昭!快来快来,用早膳!”经过一点时日的相处,李拓也不再装严肃样,彻底暴露自己欢脱的性子。
袁昭闻声下了楼,揉了眼问道:“师父早,怎么不见谢群?”
雾妖已灭,幻境消弭后,袁昭的双眼便恢复如初,只是在幻像时身外的记忆记不清,但无大碍。
“他早上向我问好之后,便说自己有要事要回令阳一趟,今日天刚亮便策马去了。”李拓倒了杯热水,将杯盏推给她。
“昨日降伏雾妖可有棘手之处?”
袁昭顿了顿,自己只记得双眼昏黑和用手捂了谢群:“没有,一切都顺利。”
“那就好,你二人配合不差,我放心。学宫奉行上三休三,已经训了几日,你们也可好好休息,好好复盘。”
袁昭先是一惊,接着便觉欣喜,照李拓如此说,自己便足足有三日空闲,期间做什么都可以。
太好了,可以抓紧进度看书了。
“好。”袁昭弯弯眼睛,笑着回复。
李拓已用完早膳,起身便要离开,松水风水宝地景色宜人,他这几日总是宅在酒肆,还鲜少出去观景,拿了东西便要动身。
“师父慢走。”袁昭送过他后又回到桌前,从兜里拿出了薄册来看,昨日幻境实在惊心,哪怕睡了一觉也觉得浑身虚乏,没有胃口。
许是休息不当,这册上密密麻麻排列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酒肆里暖和,烘的人也没精神,袁昭索性便想出去吹吹冷风。
“呃…!”
砰———
刚一踏出便撞了个满面,袁昭抬臂一挡,但冲击力实在太大,整个人被撞回屋内。
袁昭还没回过神,下一秒,稍沉又带着些青涩的声音就从他头上不急不缓地响起:
“袁昭?”
两个人靠的有些近,袁昭谢群即刻察觉,各自推开几步。
袁昭点头当作回应,一见面前人气息不稳,怀里还揣着不知名的东西,又问:“松水离令阳有些距离,你急匆匆回去做什么?”
“先随我上楼,快。”饶是清晨,酒楼里的人也多,谢群有些期待地想避开人,把怀里的东西抱的更紧了。
袁昭皱眉,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但还是老老实实随他上了楼,不过片刻,两人便一齐站在谢群房门前。
“来。”谢群自然地推开门,接着将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正正好好地放在桌上。
这是个瓦罐,外面包了层布隔热,现下掀开盖子,雾气腾腾地散发着甜丝丝的香气。
是甜汤,袁昭咽了咽口水。
“怎么不进来?”
“你说过‘男女有别,不进人屋内’。”
“我今日一早回令阳拿东西,碰巧遇见了你家侍女采买货物,她一见我,便恳切拜托我送一罐甜汤过来,我本想拒绝,毕竟策马带汤水总归容易泼洒,但她说是借汤托思,我便同意了。”谢群顿了顿,又说,“你真不进?”
袁昭转过头去,绝不在同一个地方掉坑两次。
“你刚刚怎么不直接给我?”
“刚才很烫,我只想赶快放下,没想这么多。”谢群一脸正色说道。
小杏煲甜汤很有一手,红豆,雪燕,莲子,还会加入几片百合,放在罐内用火煨着,到末时再放入一小把冰糖,口感是说不出的绵顺粉糯。
眼见袁昭仍站着不动思考对策,谢群又将布裹了拿起,两人只隔了浅浅的门槛说话。
“接着。”谢群给了对策,但手却比袁昭要大上不少,两只手一捧便把瓦罐外身围了个满当,袁昭根本无处落手。
袁昭:“……我怎么拿?”
谢群静静地看了一眼,挑了几指并拢,留了些空隙:“用手拿。”
哪怕是腾出了一小片空间,袁昭的掌心也不可控地与他的指尖相碰,接过来时指甲都蜻蜓点水地一触即分。
“嘶,好烫!”袁昭一开始还觉得有几分不自在,但接过瓦罐后甜汤烫人,一下快把她手烤熟,这些心思都飞到九霄云外。
谢群几步出了门,慢悠悠地打开了隔壁袁昭的房门。
眼见面前有突破口,袁昭赶忙踏进自己的屋内,来不及顾桌上摊开的书页,将瓦罐快速一放。
“你看,我没骗你,真的很烫。”谢群开门后收了臂,颔首偷笑。
袁昭语塞,抛转话题:“你早膳用过了么?”
“没有。”谢群如实答道,语气甚至带着几分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可怜委屈,“就喝了几杯水下肚。”
袁昭睫羽微动,这甜汤相隔这么远的距离带过来还烫人,想必是策马狂奔,她转头看向发了汗的谢群,心想他虽然偶尔举止奇怪,但说到底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这么多甜汤我也喝不下,不如你也喝些?”
谢群被刚刚袁昭的目光扫得心悬,还怕她说些什么“酒楼早膳丰盛,你快去用吧”,此刻听了回复,猛地一愣。
“好啊。”谢群应了,忙伸臂握到颈后,手心压了耳垂,掩饰耳热。
袁昭见他答应,便转身下楼去找店家要了碗勺,又回到屋内,将甜汤分了递给他。
“你人挺好的。”袁昭饮了口甜汤。
谢群:“同窗之谊,应该的。”
“昨日皂雾山的棺材你有留意吗?在雾妖被灭后,棺材可有消失?”袁昭继续说。
两个人就隔着一道门槛这样边喝边聊起来,谢群心内雀跃,袁昭心内淡淡。
“棺材没消失,但昨日情况危急,我没细细去看。”
“起先雾妖的功力并不强,但那棺材一出便能让它使出血雾,能直接制动,可师父却与你说了那雾妖未曾伤过人。”袁昭说了疑虑。
她并不怀疑李拓,几人无冤无仇,甚至李拓还对他们诸多赞赏,师父若是真的要他们葬身,没必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且自己与谢群死了,师父也没法向学宫交代。
“你是想说,那些棺材是事前有人埋了,而雾妖化形后驱使?”谢群道。
“是,棺材一开始出土时那股湿气和木朽气骗不了人,一定埋了很久。”
“可是没有腐腥气,若是棺内人也被虫物啃食殆尽,那流出的猩红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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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谢群喝罢和袁昭一起下楼,将碗搁了。
“不管怎么说,总有蹊跷,先一起上山看看。”袁昭侧身道。
“嗯。”
—
皂雾山。
纵使是雾妖已灭,但山上还是云雾缭绕,两人依照记忆重回了昨夜之处,地上仍然稳当地放着余十具棺材。
两人对视一眼,走上前去,直接用剑挑开了棺盖。
砰———!
十余具棺盖与地面碰撞出闷响,窥见内里时,两人瞳孔猛地一缩。
里面根本空无一物,棺内有泥印,分明是棺内东西摩擦过的痕迹,而棺缝全是与昨夜一样的猩红,昨夜棺出只隐约能发觉一点妖气,但现下已经是全无!
“昨夜我们走后有人来过。”袁昭定了定心神,冷静指了泥印,“这像是被拖拽的留下的。”
“不。”谢群思忖了片刻,接着捡起地上的棺材钉,“棺盖严丝合缝,而棺木腐朽,上面的棺材钉已经生锈至此,若是开棺又闭馆,钉子扛不住,棺木也扛不住。”
谢群将钉子拿至袁昭眼前,稍一用力便裂成两半,袁昭也用手去碰棺盖,还未使什么力,碎屑便零零散散地落了一地。
“那这棺内的东西是自己消失的?”袁昭问。
可昨夜两人一道,自己分明没有听到什么动响。
谢群摇头:“不清楚,但大抵可以确定,里面装的不是人,而是妖。”
泥印是大片的留白,是实实在在地与棺底摩擦留下的,看这棺木的腐朽程度少说也埋了十年,若是人,白骨如何能做到?但若是妖物被封存在此,那就另当别论了。
袁昭仔细比对了几具棺材,随后在一棺面前站定:“这具装的是人。”
谢群跟过去看,正见内头被划开的细长泥印,袁昭接着说:“各棺陷土的深浅不同,只有这一具稍浅些,说明内里的东西较其他的更轻。”
“是。”谢群趁着间隙数了,正是十二具,每具棺材都指向正中心的两人,“所以雾妖唤出的棺内十妖一人,而它们极大可能是自动消失。”
袁昭点头,接着猜测:“可这里按理来说妖气应是极重,但却连师父都未曾发觉,棺内如何消失我们暂时不解,但背后的始作俑者功力深厚,或许不止一人。”
谢群听着,忽的脑中忽的一串:“始作俑者与棺内人结仇,将其封印于此。”
两个人想来想去,看来看去最终也只能挖出这点消息,便打算先下山去问李拓,他见多识广,学识渊博必有办法。
袁昭临走前回看了一眼,她克制地不去想自己摸过的两台崭新的棺木,但不管这里的棺木作用如何,对世人来说也是临走安身的最后一处。
“谢群,过来帮我一下。”
“你要把棺盖合回去?”
“嗯。”
“哦。”
谢群不理解但照做,两人很快便将十二具棺木全盖上了,袁昭看着接缝处,心想谢群果然没说错,若是移开再盖,这棺木都塌了个口子。
“走了,袁昭。”谢群将剑放在肩上一扛,回身向她招手。
“嗯。”
7. 殷氏
李拓真是说一不二,严格奉行“上三休三”的学宫制度,别说是找到人,就是连消息都打听不到。
袁昭谢群找了一圈,最终叹气放弃,围桌喝茶。
不知什么时候,楼内的小厮忽的躁动起来,各个拿了抹布拖把洒扫,或是爬上窗仔细清理窗缝的,或是一张桌案来来回回擦了十余遍,期间还紧赶慢赶嘴上催着。
“快些快些!诶?李二你过来,这桌上这里有水渍,去拿干净的干布来!”
“欸,好!”
“看着点啊,彭五!这水桶提的稳当点,水都撒出来了,你这个月的月钱不想要了?!”
“这里!来个人,这碗筷全都再洗一遍!”
楼里已经稍散了些人,谢群袁昭的桌上就放着一壶茶,两个茶盏和一个筷桶,不是这个小厮提起来擦桌,就是那一个过来拿着桌布蓄势待发,整的两人连喝茶的心思也没了。
“小哥,敢问楼里是有谁要来吗?”袁昭随口叫住了面前擦桌的小厮。
小厮转过头瞄了瞄主管,确认他没往这边查,才继续躬着身子擦,压低了声音:“是殷氏的长公子要来视察。”
“这茶楼是殷氏的?”谢群也觉意外,他对殷家的东西知晓的不多,只知道人家是卖画起家,以画为业。
“是,不止我们宏顺楼,这江边一片的茶楼、酒楼,都有殷氏注资。”小厮又回头瞟了一眼,把声音压的更低了,“大概十年前吧,殷氏长公子不知借了谁的名头办的,这几家酒楼明面上不是殷公子的,但实权却全权握在他手中。”
十年前。
袁昭一听到这个数字就皱起了眉,她穿来这些时间里,在令阳也是隔了段时间就要去拜“亡父”,而他正是在十年前的捉妖中丧生。
“是南景殷家吗?”袁昭发问。
“您真会说笑,除了这个殷家还有哪个殷家?有这样财力的不就那一个殷家吗?”
袁昭还想问什么,但小厮身后即刻有尖锐声音响起:
“杨三!你又在偷懒是吧?!桌子擦干净了吗!”
“擦干净了,擦干净了!”小厮对两人笑笑,便急忙转身又去干别的事了。
“你觉得这件事和殷氏有关?”谢群将袁昭拉上楼,两人在转角压低了声音说话。
袁昭不置可否,她并没有把握,甚至连一成都怀疑不上。
“我父亲生前评价如何?”
谢群见她不答反问,思索了记忆便答:“生性豁达,心怀苍生。”
袁昭想知道更多,这些事情母亲和侍从都不愿提及,只是简单带过:“那我父亲与殷氏关系如何?”
“情同手足。”
袁昭一愣,依稀记得母亲那日与她说的是“殷氏投于袁氏麾下,后面袁氏没落了,他们有割席之意,不再往来。”
谢群接着补充:“殷氏本是普通世家,是靠着第一代人捉妖骁勇过试炼入学宫,这才有了后人报试炼的资格,当今殷氏家主便是擦线入学宫,接着与你父亲交好,你父亲多对他倾囊相授,二人并肩作战,十分要好。”
袁昭不说话,思绪一下便断了,此刻楼下又躁动起来,两人一齐往下看去。
“殷公子,您来啦!”主管交叠着手谄媚地笑。
“嗯。”那人身形高大,眉眼都沉着,缓慢地扫视楼下的每一个人,袖袍上金线绣的蛇纹露着獠牙,接着他几步走到主管面前,拿了账目,静静地说:“低于预期。”
周遭的小厮再不敢抬头,主管冷汗直冒,双手抖如筛糠:“………”
袁昭甚至觉得楼下都冷了几分,那人又道:“每月的营收都达不到的话,可以滚了。”
主管登时跪下,凑近几步去够那人的手掌,边哭边道:“殷公子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吧,下月……我保证下月……!”
殷正奚阴狠地扫过他,没有二话:“滚。”
袁昭浑身一毛,谢群也收了往下探的目光,两人都有些心有余悸,但即刻声音便从楼下传上来。
“例行检查要清客,你忘了?”有衣衫磨动的声音,接着就听主管沉闷喊痛,袁昭借着栏杆空隙看,正见殷正奚一脚踹在主管的胸口。
鞋上有珠玉,只隔了层衣衫,这样不留力度的一击,几乎要将玉石嵌进肉里。
果然,不消片刻,主管胸口就潺潺流了鲜红,殷氏的府兵也即刻要上楼请客。
袁昭双目睁大,接着谢群就靠近她压住声音:“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去。”殷正奚侧身命令府兵。
“且慢。”谢群坐上栏杆,半身悬空,拿着剑往下唤道,语气是说不尽的桀骜,接着对府兵抬首,“怎么?要上来抓我?”
殷正奚顷刻变了神色,面上和煦若春风,恭敬地喊一句:“谢公子。”
谢群直接从几楼高的地方飞身跃下,衣袂猎猎,面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墨发翻飞,几下便稳稳落地。
“殷公子。”谢群抬眼笑道,“殷氏不是执笔生金么?竟然还要做酒楼的生意?”
“谢公子说笑,酒楼生意只是赚些体己钱,论财力当是谢氏为首,若非谢氏庇佑,殷氏哪里还能位列大族?”殷正奚应道。
“这酒楼你未与谢氏说过啊。”谢群眯起眼。
“这是之前家父之友的帮衬,小公子有所不知,殷氏先是学些酒楼生意,后来才以画赚金。”
“家父之友?”
殷正奚入学宫,出学宫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更何况是他爹,既然是他爹的挚友,那只有一个……
殷正奚垂眼,留出几分感慨和可惜来:“嗯,正是之前逝去的袁氏家主。”
“家父在挚友去世之后一直郁郁寡欢,这些便全权托给我来处理,也算是尽些孝,了全些心事。”
袁昭在楼上听着,听一分心就乱一分,团团件件的事件交叠过来,她脑中也有些混沌。
“说起来谢公子怎么会在此处?我听家弟道他们都在渔歌啊。”
“闲来无事,趁着休息来松水玩玩。”谢群话头一转,“只不过没想到松水风水宝地,还能见殷公子威严风光。”
殷正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露出几分不好意思:“御下之道罢了。”
“楼上还有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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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公子方便告知吗?”
袁昭身形一顿。
“不如我将近日学了什么东西也告诉你,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也都告诉你?”谢群眉头一压,但唇上仍笑着,一副富贵人家公子乖张的模样。
“是在下冒昧了。”殷正奚行了一礼作歉。
殷氏还仰仗谢氏,谢群是谢氏家主的独生子,连父亲都要给几分薄面,更不用说是自己。
“在下还有事要忙,先一步告退。”殷正奚说罢,又想到什么,“过几日殷氏要办画展,已给各家都发了请帖,届时还请谢公子赏面光临。”
“看情况,我忙得很,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空闲。”谢群故意晾了片刻才回他。
殷正奚待不住,即刻便离开了,小厮们惊魂未定,又着手去干活,拿东西的拿东西,开门的开门,急急忙忙迎客。
袁昭这才下了楼。
刚刚倒地的主管已经被几个小厮抬着去找医师了,有人拖桶拿布擦地上的血迹。
“刚刚那位就是殷正奚?”
“嗯。”
刚刚殷氏的变脸比翻书还快,两人都看在眼里。
“殷氏家主应不是如此吧…?”袁昭半迟疑地抛出了问题,若也是同刚刚这位殷正奚一样阴晴不定,袁昭实在是难以想象“情同手足”“同生共死”的画面。
“殷老已许久未出面了,偶尔几次得见都是慈眉善目,慢声细语。”
“那这一家人都性子还挺……相去甚远。”袁昭扯了扯嘴角,作了结论。
两人谈了几句又回到正题,兜兜转转还是回到找李拓身上。
“学宫上三休三,师父这几日怕是肯定找不到了。”袁昭道。
“棺木的事暂时也无从入手,不如这几日去渔歌看看?”谢群托着腮,问着,突然又想起什么,“你书看完了吗?”
“带来的不过几本,差不多了。”
“行,那便开始收拾东西吧,若是碰巧能遇到同窗的剑师,或许还能偷学几招。”
两人达成一致便上楼去取了剑和几件衣服,去桥头叫了船,几步踏上。
“渔歌是怎么样的?”袁昭打开包裹,从里面拿出一本薄册。
“和松水似乎也差不多,但它有一神奇之处…”谢群故意拖长了声音,留着悬念,等着某人问。
“什么神奇之处?”
“渔歌啊,嘿,这地方四季如春,从来没有寒冷过。”渔夫热心地加入话题,“正适合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去赏赏风光,题诗作对。”
船夫话说的含蓄,面上笑容也爽朗,但调侃的意思已十足,袁昭即刻道:“不是,您误会了……”
谢群也加入队伍:“对呀,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哈哈哈哈哈,我只是说些闲情雅致,没有别的意思。”船夫朗声笑着,满是逗弄欺负小孩得逞的开心。
谢群耳根又发热,抬臂遮了耳根。
袁昭一次恋爱都未谈过,何曾禁得住这样的玩笑,见谢群不看自己,还以为也是尴尬的,匆匆忙摊开一页。
“年轻真好,年轻真好啊哈哈哈哈。”
8. 渔歌
船只行的又快又稳,加上渔夫的聊笑,便觉得时间过得更快,不出几个时辰就到了。
“这里就是渔歌了,小心点脚下,跨大步子直接上去就行。”渔夫把帽檐抬高了些,擦了汗爽朗地给他们一指。
船面离岸上还是有些距离,袁昭估摸了轨迹,直接把剑一支,翻身落地。
“小姑娘挺厉害啊!”渔夫还没来得及让谢群去帮,面前的袁昭就一气呵成上了岸,动作流利的让他咋舌。
谢群也紧随其后,一样的动作,接着稳当地停站在袁昭身侧。
“行!好!”渔夫鼓掌道,眼里不加掩饰的欣赏,“既然送到了,那我就回去了。”
“好。”
两人在上船时就已交了费用,渔夫语毕便撑起了木杆,慢而稳地将船调头。
渔歌尚暖,四方都是垂丝海棠,倒映在水里满是淡粉,偶尔有风吹过撩过两人发丝,留几分花香。
“例行训练的地方也像松水一样在山上吗?要不要现在去找他们?”袁昭被花香弄的心醉,心情也明快了不少。
果然有疑虑烦心时,换换景色真的可以换换心情。
“不在山上,在水边,找轩廊即可。”谢群答道,景色实在是美,袁昭站在她身边,自己总觉得她的衣袂似有似无碰过来,似乎连她的提问都是风吹过来的。
“行。”
袁昭继续往岸上走,谢群没与她齐肩而行,而是跟在身后。风一股脑吹过来,好像要故意弄乱谁的思绪,谢群没忍住,问:
“袁昭,你用的什么洗发?”
“嗯?”袁昭没想到他这么问,不多思考就直接分享,“用的木槿叶和茉莉香露,怎么了?”
“我刚刚发现没带洗发的东西,你若是带的足量可否分一些?”谢群不动声色地将包裹放至背后,解散了布结,又仔细遮着,给袁昭看。
这是小事,袁昭顺手就帮了:“可以啊。”
两人先定了酒宿,分了东西后暂作休整,袁昭一进屋把东西放好后便去沐浴洗发,之后拿出书来看,谢群也进了他自己的屋一阵捣鼓。
等再见时,袁昭便见到焕然一新,发丝飘着茉莉香气的谢群了。
谢群以往都是有专人服侍,或许是自己第一次用还不娴熟,茉莉香露用的格外多些,但好在气味不是太熏人。
“好香。”袁昭没由来地调侃一句。
不知道是被戳中哪根神经,谢群也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我已经准备好了,去找他们吧。”
袁昭第一次看他有些囧的样子,忍住笑绷着嘴角:“好。”
-
“祁祯安!看招看招!欻欻欻!”
“你幼不幼稚……”祁祯安将剑抛出,立于剑上,接着从湖里捧起水,往一个方向泼。
孟雀抬剑挥出剑气,将水滴全返回去,身上一点未湿,得意挑眉:“哎呀,你也就一般般吧~,还得是看本小姐!”
“是吗?”祁祯安笑起来,接着跳到海棠树上,一下掩了身形。
“人呢?”
“在这啊,大小姐。”祁祯安顷刻间从树上跃下,来到她身后,接着就抬剑过来。
“切。”孟雀横剑挡了,接着侧身躲开。
袁昭看的津津有味,自己与谢群练剑皆是力道与巧劲并重,求的是秋风扫落叶般快速斩敌,而孟祁二人则是技巧优先,以小化大。
谢群看身侧人眼睛都亮起来,就知道她早已全神贯注,恨不得把东西都记下来。
孟雀眨眨眼,接着便下腰飞速贴近水面,发丝都几近要入水。
祁祯安即刻要去捞她。
“上当喽,笨蛋。”祁祯安的手当即被抓住,接着孟雀翻身,将他一只手反扣在背后。
“你还是再练练吧,嘻嘻。”
轩廊靠水两人比试,轩廊内无人,殷凡善与梁声远不知所踪。
祁祯安推开孟雀,把衣服上的灰掸了干净,刚清净半刻,就听见孟雀问:“诶,祁祯安,你看那边的两个人是不是同学宫的?”
祁祯安不感兴趣:“关我什么……”
那想孟雀从疑问到确信都不足一秒,便兴奋地招手喊道:“嘿!袁昭!谢群!呜呜呜呜———”
祁祯安与她自小相识,本来也应该对这位大小姐的自来熟程度见怪不怪了,没想到还是让人眉头一跳。
“你捂我嘴干嘛,你胆子肥了啊,去去去,一边玩去。”孟雀忙擦了嘴,竖起眉毛看他。
袁昭和谢群见孟雀唤他们,也走至轩廊,行了一礼。
“你们身上味道一样啊,都好香。”孟雀总觉得他们走过来时身上带了一阵风,香的醉人,不加考虑就说了出来。
祁祯安眉头又猛地一跳,想上前去抓她。
“今日洗发用了袁昭的东西。”谢群解释道,即刻转了话头,“你们是在轩廊切磋吗?”
“嗯!”孟雀一下被话题带走,“近日跟着师父剑训,学的几招都又奇又绝,今日得空就练练。”
“什么招式?”袁昭登时眼睛一亮,“可否也教我一些?”
“当然可以呀,嘿嘿。”孟雀杏眼含笑,下一刻就拉过袁昭的手去轩廊的桌上,“我都细细写下来了。”
谢群见孟雀把袁昭牵走了,自己总不好干巴巴地干站着,总归技多不压身,也跟了过去,站在袁昭身后看。
谢群与袁昭年纪相仿,但身形却大有不同,袁昭刚好才至他锁骨处,谢群这样一站,直接把袁昭整个人都遮的结结实实。
祁祯安与孟雀同一个剑师,同一堂课,同几个招式,根本不乐意往前凑,便拿了小食坐在廊里吃。
孟雀热心,一页一页地翻过去,边翻边详细地讲,袁昭好学,越听越仔细地盯,两个人的头几乎都要埋在一起。
从祁祯安的视角看还能看见袁昭几缕头发,两个人头碰头,祁祯安眉头又是一跳。
讲解就讲解,教习就教习,有必要挨这么近吗?
祁祯安都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放下了手中的小食,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手搭上孟雀的肩了。
“你干嘛?把手拿开。”孟雀讲的正热血,突的被人中断,十分不满。
“我是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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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太近对眼睛不好。”祁祯安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振振有词。
“哪有你这样的。”孟雀嘟囔道,转头就看见了也就比袁昭稍远了一点点的谢群。
袁昭听的入迷,刚刚还沉浸在要如何将招数连起来,感觉到目光,问:“怎么了?”
谢群拉开了距离,发丝离开时无意顺着袁昭的背脊而起,也向孟祁二人投去疑惑目光。
孟雀祁祯安:“………没事。”
“哎呀,我继续讲。”孟雀把祁祯安的手抓下去,又仔细地去讲细节。
祁祯安心内撇撇嘴,懒得理她,又坐回去边吃小食边盯着。
一个时辰后。
“袁昭,你好聪明呀,这么快就都懂了。”孟雀翻到最后一页,最后合上。
袁昭浅浅地笑,应了夸奖,也礼尚往来,将这几日李拓指点她的几处与孟雀讲了。
提及“瞻前顾后”时孟雀若茅塞顿开,在案上比划了一下,袁昭肯定。
“纸上谈兵毕竟是纸上,不如我们亲身试验一下?”孟雀漾出两个梨涡,甜甜地看她。
袁昭眉眼立体,眼型上挑,哪怕是笑起来也是淡淡的,总是像克制了心绪,笑意不达眼底。
“乐意至极。”
孟雀闻声便要动招,去擒袁昭手腕,袁昭没让她得逞,绕到谢群身后,借片刻遮挡,几步闪身翻上了屋檐。
廊上坐着的祁祯安放下了小食,把“这祖宗怎么又要惹事”全然写在脸上,懒懒地瞥了一眼就移开。
谢群见他表情觉得有意思,便走过去与他开话头:“祁祯安,好久不见啊。”
得到一个狐疑的眼神。
祁家与谢家是自幼相识,两人甚至在小时还各自宿在对家,只是后来各自又回了令阳和西云,各自教习。
谢群知道这人稍孤僻的性子,没在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怎么又在看孟大小姐?”
“怕她半路摔了不好向孟伯母交代。”祁祯安罕见也觉得有意思,“我光明磊落,你呢?”
他对祁祯安这人知根知底也道:“我也光明磊落啊,袁昭与我同组,关注一下很正常。”
“令阳袁氏,如今还好吗?”祁祯安收了想呛人的心思,语气如常。
谢群知道他想说什么,毕竟袁氏也是之前的捉妖大族,与谢氏平分秋色,若不是不幸遇难,又怎会一路衰颓。
“袁家主去世后,我在西云也听了诸多关于袁主母的闲言碎语。”祁祯安继续道。
闲言碎语,说是污言脏语也不为过,袁氏家主逝后,众人皆唱衰女人如何能当道,更有甚者说都是其克夫,才让人这样早就惨离人世。
“风言风语,也是疯言疯语。丧夫之痛不向外人道,其中各种艰辛只能打碎了吞下去,江伯母已是尽力而为,无可指摘,衰颓只是不比以前,之后谁又能知呢?”谢群掀袍坐在他身边,侧身去看空中正在切磋的袁昭。
“是,我也是此意,所以稍惩戒了些闲人。”两人看法并无不同,祁祯安会心点头。
“完了———!!祁祯安!快接住我!”
9. 治伤
孟雀的声音先一步传来,下一刻整个人便直直摔落而下。
“啊啊啊啊啊————!”
“别喊了行不行……”祁祯安用手堵了耳朵,另一只手牢牢捉住孟雀后衣领。
“原来没事了啊。”孟雀没心没肺地朝他笑笑,又转念一想觉得要道谢,便从祁祯安的手下一溜,重重地拍他的肩,“多谢多谢!多亏有你呀!”
祁祯安没想到她拍的力道这么大,觉得自己差点要呛出一口血。
“袁昭呢?”谢群总觉得少了什么。
“我在这。”声音淡淡地从谢群背后传来。
谢群差点被她吓一跳。
“所以是……轩廊年久失修,你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横梁?”祁祯安看着断了半根的木梁,简单判断。
“嗯嗯!”孟雀委屈地瘪嘴。
祁祯安真的很想吐槽,但还是忍住了:“没伤到就行。”
谢群也转身看袁昭:“你呢,有哪里伤到吗?”
袁昭把手往后一掩,淡笑:“没有。”
孟雀紧赶慢赶地赶紧过来,到袁昭旁边,看到伤口后,梨涡也消失了。踩断前几瞬,袁昭为了抓住她便另一只手搭着屋檐借力,但那檐上的木破败了一些,露出尖钉来。
轩廊很长,自己与袁昭在廊上尽头比试,时而跃到空中,祁祯安与谢群也并非时刻紧盯着,刚刚若不是祁祯安飞身过来抓住她,自己也难逃一摔。
孟雀想说些什么,但即刻被袁昭从背后捉住手,在掌心写了字。
“不要说。”
“刚刚一吓肯定吓的不轻,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压一压,你先坐着缓缓。”祁祯安起身整理衣服,拿着钱袋说。
“那我也先回酒宿歇息一下。”袁昭道,说罢便稍欠了身,就转身往酒宿方向走。
钉子只是剐蹭到了,屋檐上的木刺才扎人,或尖或小,细细密密地刺进了手心,刺进的一瞬袁昭便知流血,说话时故意用手背贴在身后,避免染上让人看见,此刻转了身将手放在面前便毫无痕迹。
袁昭演的好,但捉住孟雀手时暴露的一瞬间的急促不安让谢群抓了个彻底。
谢群紧紧盯着袁昭单薄的背影,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孟雀:“谢群…”
猛的,孟雀又想起袁昭在她掌心写的字,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说了又对不起袁昭,但说了也对袁昭好,但不说也不行……
谢群看她支支吾吾纠结半天都没说出什么,就直截了当戳破了:“我知道,她手受伤了。”
—
袁昭没直接回酒宿,先去这边的街上逛了逛,但这边似乎没什么医师馆,找了几遭袁昭就放弃了,随意走进一家店。
“老板,这里有没有木镊,烧酒,金疮药什么的?”
这是家卖杂物的小铺,老板听了便即刻转身去拿,将东西放在台前后便问:“姑娘,你是要治伤吗,绷带要不要?”
袁昭应了,付了钱便拿着东西回了酒宿。
谢群见她走后才出来,走至店家面前。
“客官要些什么?”
“和刚刚那位客人要一样的东西,另外要些黄花地丁和忍冬。”谢群依旧朝着酒宿的方向看,付了钱。
袁昭也不知为何,突然觉得累,明明刚见海棠佳景时还觉得欢快,和孟雀在谈论招式时还欢愉,现下四肢都提不起劲来。
吱呀———
袁昭推门进了,瞥了几眼掌心:“可能是手伤吧。”
这样想,事情就简单了不少,毕竟没什么大不了的,拔了刺裹上绷带不过几天就会恢复如初,袁远和林羽去世后,自己小疼小热的什么的又不是没挨过。
袁昭将东西放了,却不小心扫落了木镊,便低下身去找,好不容易找到了捡起来,简单的起伏就让她觉得疲乏。
袁昭觉得心闷,喉头莫名的堵,捡起后没注意桌角,猛地一撞,那烧酒被撞的歪斜,一下全撒了,淅淅沥沥地流下来。
她不急不缓地退开几步,没有力气着急,把打到面上的酒液随意抹了就站起来,看向桌案:“算了。”
药粉是粗纸裹着的,酒液浸湿了,只有一角能用。
“还好,还行。”袁昭扶正了酒瓶,往里看了一眼,瓶里还剩一些,够用了。
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地用用烧酒消毒,木镊夹出刺,然后涂上金疮药绑上绷带就行,袁昭这样想着,早处理晚处理也一样,先歇一会。
她闭上眼睛,整个人坐在地上才稍微好些,仿佛铅石从她的心口流出,接着一点一点地灌到四肢,将她整个人都钉在地上。
不处理也行,好累。
袁昭没由来地从脑子里冒出来这个念头,掌心细细麻麻的让她觉得更累了,好像也疼痛也减缓了,让人发困。
“再怎么样也要先处理了再睡呀,木刺扎的这么深,都见红了。”
“可是现在不怎么疼,而且准备的东西都在这,又长不了腿,根本跑不了。”
“可是……可是!”
袁昭脑子里两个想法在打架,晃晃头摇散了,还是起身脱了外套,往床边去:“看心情吧……”
现下这个状态她很熟悉,在袁远林羽去世后反反复复地出现,可能上一秒还平平淡淡无事发生,下一秒就像被卸了力,现在几天一次,已经好许多。
“睡吧…睡吧…”
袁昭脑中拟着袁远和林羽的声音和自己说道,然后迷迷糊糊地“嗯”了好几声,哄着自己睡着了。
—
谢群紧跟在她身后回了酒宿,原本是买了这些东西有备无患,让她用完了也能即刻补足,但没想到自己听了一会,隔壁房间里就没了动静。
处理好了……?
谢群想着一个人拔刺,擦伤,绑带必定不方便,准备过去看看,站在房门前就要敲门。
吱呀———
指节还未叩响,刚一碰上门便开了,谢群有些愣神,但半开的缝隙里见到湿答的地面便毫不犹豫地把头探进去。
袁昭已经睡熟了,褪了外衣盖着被子,里面就穿着一件贴身的白衣,发出轻轻的呼吸声。
这几日吃的少,她有时没什么精神,便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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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付几口图个饱腹,本来劲瘦的身形更加瘦削下去,连本来合身的衣服都显得稍宽大,敞着半节凹折的锁骨。
谢群轻手轻脚地进了屋,根本没生什么旖旎心思,把桌上剩的东西和她手上的伤扫了个遍。
“为什么不说呢?”谢群蹲下身用气音说话,这个角度刚好可以与她平视,将她的整张脸都印入眼底。
回应的只有袁昭浅浅的呼吸声。
不知道是什么作祟,谢群没得到答复,心里都暗暗的有些不爽,他双臂在袁昭两侧一支,就把人完完全全地拢在阴影里。
袁昭侧睡着,鼻息撞到谢群手腕,若羽毛轻撩,但谢群眼神紧盯着她泛红流血的掌心。
木刺嵌进肉里,和皮肉相接的地方都染了一圈红,甚至还漫上来,有些只是竖刺着,而有些是受撞击横穿,从这处扎进又几乎要从另一侧破开血肉出来。
“怕说了没用,还是不想给人添麻烦?”
屋内窗帘掩着,根本不怕外人看见,谢群把控了力度,故意凑到袁昭耳边说话。
袁昭睡的沉,这样的动静根本吵不醒,谢群试探完毕,还是决定先处理她的手,便从她身上下去,转身去取了热水,将黄花地丁和忍冬泡在里头,用水汽去熏伤手。
水汽熏的暖,木刺也好拔些,谢群就这样拿着泡了酒擦净的木镊,一根一根地小心拔出所有木刺,有时候带起皮肉又是冒血,袁昭隐隐皱眉,谢群就又放轻了力度。
“唉,等人醒的时候要怎么解释呢?”谢群心里暗自发愁,将最后一根小刺拔尽,接着又用了帕子擦干净指根,准备去开金疮药撒上。
伤药碰到伤处的一瞬袁昭的手不可控地一抖,把谢群还唬了一下,毕竟自己脑子里还没想好对策,要是这时候袁昭醒来,谢群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完美过关。
“唉,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谢群继续轻声说着,把药粉稳稳地撒在了伤处。
袁昭沉睡着,就只有谢群一个人自言自语乐在其中:“接下来是,绷带…”
袁昭的手也生的细,但并不泛着孱弱的白,反而看着很有劲,谢群的指腹贴着她的指节,将绷带绕上去。
谢群也不知为何,在袁昭身边贴着就莫名很有意思,哪怕她淡淡地不说话,只是站在一旁,也觉得有意思,分甜汤时的沉思宕机也很有意思。
想到这里谢群不禁一笑:“哎,总不能老是回令阳去袁府找她的侍女要甜汤吧…”
谢群突然萌生了要自己向小杏偷师,掌握独门甜汤秘籍的念头。
一个念头冒出来就止不住,谢群一下都想好了要什么时候学,要用大师特制的瓦罐,要用最好的红豆,雪燕等等,越想越远。
绷带没收住力,扯的有些疼,袁昭皱了眉,改成正躺。
谢群看她动作,心里又想起她分甜汤的场景,连贯了前后聊天,他又回想起那时候自己的语气。
“就喝了几杯水下肚。”
好像是带着点委屈。
谢群笑了起来,把绷带仔仔细细绑好,凑近她:“那以后可以在你面前装乖吗?”
10. 灯会
袁昭一觉睡了两个时辰,醒来时天都有些暗下来,垂丝海棠的粉混着晚霞,勾成微醺般醉人的景色。
“嗯……?”袁昭睡眼惺忪,坐起来好一会才想着要去包扎,抬起手看却发现已经被细细处理好了。
空气中还残留着忍冬的香气,袁昭捶捶脑子,一时发愣。
在睡前……,好像没有处理过手伤吧?
桌上已是完全处理过,被酒染了的药粉也被尽数丢了,木镊,绷带端端正正地排列。
袁昭披了外套下床,把酒瓶拎起来,更加确定了。
———有人来过。
谢群?还是谁?
袁昭边思考边将腰带绑上,整理着装,门就被叩响,接着孟雀甜甜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袁昭~你睡醒了吗~”
袁昭开了门,就见杏眼含笑,活泼若麻雀的孟雀,身后还站着两座山,一座是揪着人后领防止她向袁昭扑过去的祁祯安,一座是抱臂带着笑容的谢群。
“祁祯安!”孟雀打了他的手便又要去踩他的脚,见祁祯安退开几步,面无表情地作缴械投降状才罢休。
孟雀翻脸比翻书还快,面对祁祯安时还阴恻恻咬牙的一张脸,面向袁昭时就眼神明亮又期待:“今晚渔歌有灯会,要不要去呀~”
屋内没有点灯,傍晚的景色虽然美,但总让人觉得莫名可惜和寂寥,袁昭刚睡醒还觉得心里低沉。
谢群也笑着说:“凑巧一年一度,一起凑个热闹?”
“对嘛!袁昭~”孟雀继续朝袁昭眨巴眼。
祁祯安被孟雀这百转千回的语调弄的浑身不舒服,伸手堵住了耳朵。
“好啊。”袁昭半个人还藏在阴影里,屋外的光亮只打亮了一半。
孟雀高兴还来不及,眼角余光就看见一脸无语的祁祯安,又要转身去打他。一下空出了位置,谢群理所当然地往前站了一步,接着也学着孟雀的样子,朝袁昭眨眼。
“走吧。”
孟雀做是俏皮可爱活泼灵动,而谢群却是不熟练,两只眼睛都没有商量好,看着像眼皮打架,袁昭不由得侧头掩笑。
“你怎么笑我?”谢群抱臂往门侧一靠,语气有些委屈不满。
孟雀和祁祯安越打越远,早就离开了房门前,打到了楼下,袁昭不准备自证,换了话题问:“孟雀是不是进过我房间?”
谢群挑眉,也不准备回答她,继续质问:“你怎么笑我?”
袁昭莫名好胜心起,卸了些防备:“我没笑啊。”
谢群满是不信,抱臂后仰看她:“你怎么证明?”
袁昭也学他靠着门,把臂环着:“那你怎么证明我笑了?”
平时袁昭脸上都没表情,就是淡淡的,连笑的也浅,像是要把喜怒哀乐全数压下去,上次在皂雾山遇雾妖双目流血也是平淡地“啧”了几声,偶尔皱眉。
谢群还是第一次见她挑眉调笑的样子,像卸下浑身的防备,浑身轻松,屋外的灯光打在她上,像细碎的光。
谢群觉得心像被什么突然一撞,一下不知道说什么话。
袁昭见他半晌答不出来,暗暗愉悦,接着又把之前的问题翻回来问:“孟雀进过我房间吗?”
谢群回神,故意往周围看了看,接着四指并拢朝她招招手:“我偷偷告诉你。”
袁昭听罢就迈步出来,整个人都浸在屋外的暖光下,配合地走到他面前,谢群高出袁昭许多,稍低下头就能把下巴抵在她头上。
谢群保持了距离,然后又眨眨眼,现下更熟练些了,但袁昭没管的上这个,她只听见谢群摆了自己一道:
“我不知道。”
袁昭:“………”
两人都被暖光洒了满身,谢群见袁昭一语塞就觉得更有意思了,这脸上总归不是淡淡的神色了。
“祁祯安你离我远点,我不想和你说话了…”楼下传来孟雀又气又急的声音。
“那你打我一下吧。”祁祯安紧跟着她。
适才两人你追我赶,孟雀愣是没想到他能跑的这么快,别说是打,连衣角都抓不住。
啪!
“哼哼,好了!”孟雀一下消了气,心满意足地笑笑。
袁昭盯着谢群的神色,也估摸了七八成,大抵就是孟雀帮她包扎的,毕竟自己受伤也就孟雀知情,而且还有“男女有别,不进人屋内”。
袁昭直接排除了谢群,确信就是孟雀好心地帮了自己,就准备下楼,谢群看她低下头沉思,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总之他已经和孟雀通过气,百无遗漏。
两人一起下了楼,同孟祁一起前往灯会。
—
“卖花灯诶——!瞧一瞧看一看啊,卖花灯——”
各式各样摊贩的吆喝声响起,好不热闹,街上人群拥簇,摩肩接踵,袁昭险些被撞倒,谢群想伸手去扶,但即刻又见她站定。
“孟雀你别走这么快。”祁祯安看人大步流星地往前走,险些撞人。
“略略,呃……!”孟雀转过身朝他做鬼脸,但下一刻整个人就被往后一挤,街上人多,根本没地方落脚,孟雀只觉自己的脚都被压住,接着不可控地向后倒去。
袁昭正处在她身后,见状即刻伸臂,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
“天呐…袁昭!”
要不是袁昭接住,自己怕是马上就要面朝地背朝天了,见袁昭风轻云淡地单手接住了自己,孟雀忙感动道。
祁祯安往后一瞥:“笨。”
谢群往身旁一瞥,心里暗道:“羡慕。”
“你说谁呢?祁……!”
孟雀才指责一半,眼睛就看见了什么,一下亮起来,三人顺着她的眼光看去。
“渔歌第一招牌医师药馆”金光闪闪地放着光。
袁昭和谢群住的酒宿稍有些远,那边只是些小摊贩,卖些零零散散的东西,没有正儿八经的医师馆,而灯会则在渔歌正中心举办,应有尽有。
“嗯,你们要不先去逛逛,我进去买点东西。”孟雀依旧记着袁昭在她手心写的“不要说”三字。
祁祯安凑过去,把她全身上下扫了一遍:“你生病了?我怎么不知道。”
谢群看得透但不点明,袁昭没想着自己,还以为她今日比试踩空时也受了伤。
“你们先去别的地方逛逛吧,我进去看看,看完了就出来找你们。”孟雀笑着,只想赶快把他们支走,给袁昭买药。
———至于买药为什么要偷偷的……
那当然是因为怕袁昭因为觉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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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费就不收,当然要把价格什么的藏好了~
孟雀觉得自己简直天衣无缝,但祁祯安即刻沉了脸走上来:“我和你一起去。”
谢群就势,直接一口答应:“那我和袁昭先去逛,等会桥上汇合。”
袁昭一句话都没说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但是好像也挑不出什么错,孟祁二人一组,自己和谢群一组,分开行动,效率更高。
袁昭把疑虑都排除了,接着点头。
“那等会见!”人越来越多了,孟雀只能蹦跳着走上医师馆的台阶,朝他们挥手。
人群里现在只有袁谢二人。
两人继续往前走,稍微空些了,但仍然热闹,袁昭还迈步往前,但发现身旁的谢群已经停在一个算签的摊贩面前。
“你要算签?”袁昭走回来问道。
摊贩的算签,林林总总不过姻缘,事业,健康之类,袁昭从来不太相信这些。
“嗯。”
“小店什么都可算,上至仕途前程,下至婚丧嫁娶。”小贩端正了坐姿,又问,“客官想算什么?”
“姻缘。”谢群答道。
袁昭想拦他,这些大抵都是骗人钱财的,几句车轱辘话讲完就可以赚一个月的月钱,届时要找人也找不到,人家早就卷铺盖逃了。
但是袁昭什么也没说,就算是骗人的,拿钱听个响玩个乐呵也未尝不可,而且确实,谢氏与自己同岁,皆过了二十的生辰,年轻人想知道这些也是正常的。
“好的,那这位客官呢?也来一卦吗?”
袁昭拿出钱袋,从里掏了钱放在案上:“来,我算前程。”
往事不可追,以后的所有都要拿捏在自己手中。
摊贩装神弄鬼地分别给了两人纸笔,叫他们将所念所想都写上后交还。
谢群接着余光看她,袁昭的字写的隽秀锋利,墨汁几乎要洇湿纸背。
半刻后。
“好了,在下已为两位算了卦。”摊贩笑眯眯的,一副胸有成竹包人满意的样子,袁昭接过签条,上面题的字却让她一愣:
“佳偶天成。”
“噗呲。”身旁的谢群也看了签条,忍不住一笑。
两人都会意,是摊贩不当心给错了,误将对方的放入自己手中。
“不知二位是否满意?”摊贩搓搓手,继续道,“签条买定,二位即刻带走,祝二位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人流实在嘈杂,声音都混在一起,叫人听不清,那摊贩看着袁昭脸上一片错愕,忙将几个筒裹在衣内,一溜烟跑了。
果然,自己之前说什么来着。
两人没管他,绕开人群来了稍静些的树丛里,总算清净些。
“我的签条上面是什么?”袁昭问。
谢群给她看,树丛里有些暗,袁昭稍凑近了些,看清了上面的字。
“一帆风顺,富贵双全”
……果然。
“我的签条呢?上面写了什么?”谢群顺势弯下腰凑近她,“好暗,看不清啊。”
袁昭顺手帮人,便想侧过头对着他说,却没想到一转,双唇便轻擦过他耳朵,留下温凉的酥感。
“佳偶……”
袁昭硬着头皮继续回答:“……天成。”
11. 距离
唇上还停留在温凉的触感,袁昭颇有些不自在,但谢群依旧躬身在她身侧,神色如常。
“你怎么会去算姻缘?”袁昭本想转移注意力,随口一问,但刚问完就觉得不对劲,心里又生出几分后悔。
仿佛很想知道似的。
“小时与一户人家订了亲,只是后面不了了之。”谢群借着暗色,肆无忌惮地用目光描摹着袁昭的长颈,“以为缘分已断,但这算签上似乎不是这么说。”
袁昭又拿起签条来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签条上大多都是哄人的吉利话,不过求些心理慰藉———罢了,自己悲观看物待物,但他人可不同。
“谢公子思绪真切,想必那位姑娘也必定会感受到的。”袁昭将签条递给谢群,衷心祝愿道。
不过母亲竟也从未提起过谢氏的婚事,母亲执掌家事许久,总归知道些,不与自己说明,或许其中有些不可说的缘由。
“是吗?”谢群眼神紧锁着她的唇,刚刚一触即分,面上还留着酥痒。
“嗯,有情人终成眷属。”袁昭笑着,又想到袁远林羽的相处,心顿时软了下来,眉眼也温润了些。
两人兴趣相投,在一起时无话不谈,平日偶有些小打小闹,但不过半天就会自动和好,不和好的时候就坐在沙发上,由袁昭坐中间当传话筒。
谢群的眼神更沉了,喉咙都滚了滚,更靠近她。
……你不知道袁氏与谢氏的婚事?
本意是将错就错,也看看她有什么反应,但未曾想本来是情话般的起调,现在却掺杂些酸涩。
袁昭刚刚想的出神,唇角都含着笑,现下才发觉谢群没出声,刚疑惑又想转头,但即刻意识到不对。
……太近了。
袁昭即刻要转头,但根本来不及,谢群站的实在太近,几乎整个前身都贴上了自己,转头的一瞬就擦到了嘴角,回头的一瞬又擦过一遍。
“多谢祝福。”谢群不知怎的,现下突然又出声。
袁昭脑中电闪雷鸣,耳鸣轰响。
他没发现吧?……还是?
谢群稍离远了些,依旧神色如常,手指掩在身后,轻快地点着衣服,没让袁昭察觉。
“怎么了?”谢群问。
袁昭根本没办法思考,黑夜的暗色将自己的脑子也搅的混沌一片,不远处嘈杂的人声也争先恐后地要窜进她的脑子里,最后弄的宕机。
只是不小心的,树林这么暗,谢群肯定也未发觉,若是自己刻意去说些什么,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没事。”袁昭答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桥上与孟雀他们汇合吧。”
谢群刚刚的那股酸涩劲一下被冲淡了,神清气爽的很,一下答应了,两人一齐往目的地走。
—
桥上。
渔歌靠水,这边灯都亮着,把水波映的更柔更润,浪轻轻打着岸边,岸上人笑着,似乎也将笑意也荡进水里。
孟祁二人还未到,两人先在岸边等,拿了分发的花灯就去放。岸边人多,大多是年轻的男男女女,不时聊笑,袁昭总觉得莫名有些不自在。
花灯刚放下,袁昭便觉手上被猛地一钳,接着来不及看清眼前,身侧人就传来同样的动静。
哗啦———!
水中之物力道非凡,袁昭谢群被同时拉入水中,一下全数没入,快速撞进水中带起了一大片气泡,袁昭谢群根本睁不开眼。
“有人落水!快来人啊———”
岸上不多时就传来惊呼,但那声音却离两人越来越远。
袁昭谢群一只手被钳着,腾出另一只手捂紧口鼻,但那妖物将他们带的越来越深,袁昭手上的绷带散了,在水中飘出丝丝血红。
渔歌从来治安甚佳,今日灯会两人也大意,都未随身佩剑。
袁昭勉强睁开眼,只见握住自己与谢群的正是一黑鳞鲛人,蹼掌刺进手腕,鱼尾摆动着,带着两人往一处去。
前方隐约有亮处。
“呕……咳咳咳……!”
袁昭不善水性,已用了十足十的功力来憋气,被鲛人带出水的一瞬,便止不住呛咳起来。
谢群见状忙去拍她脊背,捋顺气息。
两人已不知离地面有多远,周遭都很近,刚刚的鲛人现下也不知所踪,不知蛰伏在哪处,袁昭稍缓了片刻,便观察环境。
这似乎一方巨大的凹陷,里面深不可见,而往后退半步就是刺骨寒水,万丈深渊,但奇怪的是,哪怕是如此之深,这里也没有半点藓腥气,看着像时常有人打理。
“渔歌是出了名的安详之地,这些年没有一桩妖物害人事件,没想到还有这处。”谢群把湿透了的额发往后一拨,看的稍清晰些。
袁昭把衣襟一拧,水哗哗流了一地:“还不知鲛人存的什么心思,深处也没有灯。”
话音刚落,便从凹陷深处开始,一盏一盏地自动亮起了明灯,从深至浅,直到二人四周的灯也全数亮起,邀请的意味昭然若揭。
两人都未佩剑,除了一身功力,简直是手无寸铁,前方若是有猛兽,有狂妖,根本说不准谁输谁赢。
“若是正面遇敌,你有几成胜算?”谢群看着那亮起的凹陷深处,沉着目光问。
袁昭答的毫不费力,撕了衣物衣角,接着单手绑上,用牙咬紧:“只有三成。”
前方凶险未卜,但光是疑虑也并无用处,反倒容易滋生心魔,还未迎敌便自伤忧惧,不战而败。
哪怕是凶险在前又如何?就算畏缩停留此地也是死路一条。
两人志气相通,谢群心领神会地一笑,便与袁昭一齐提步往里走去。
越往里走,陈设便越发精致,别说是看似无人问津的秘境,就说是哪户富贵人家偷偷置办的府邸袁昭也信,沿着青玉地砖而下,灯也一盏一盏灭了,二人总算触到了底。
此处的底层最是轩敞宽阔,稳当放着十二具棺材。
袁昭与谢群面面相觑:“……!”
那棺木不似那日皂雾山上的破旧,而是用上好的香檀木,外面拓着华贵的金纹,周遭也有用金玉雕刻的假人,上面以纸糊面,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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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貌,看着栩栩如生。
棺盖严丝合缝,丝丝寒气向二人袭来,袁昭还未来得及去看,就听见上方有脚步声传下来,灯盏一下又重新亮起。
两人相视一眼,谢群便走向边缘的一具棺材直接打开,袁昭直接迈步走进,反身将谢群一带,棺盖应声合上,二人齐齐掩进棺中。
棺内有软垫,壁内十分整洁,甚至还有熏香,只是……
很窄。
谢群人高马大,只能压低身子弓着腿,撑在袁昭两肩侧,袁昭想尽力腾出一些位置,但背上贴到极致,根本是退无可退。
“你…别动了…”谢群压低声音,“挪不了,先这样吧。”
两个人贴的太近,连呼吸都快碰撞在一起,又潮又热,袁昭索性直接转过头去,但哪怕是这样,谢群的额发也还滴着水,一点一点地打在袁昭的锁骨中央,接着顺着脖颈蜿蜒而下。
根本没法忽视,根本没法动弹。
水的嘀嗒水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实在太惹耳,但谢群肩胛都贴着棺盖,稍一动作便会顶开空隙。
“袁昭,帮我一下。”谢群的声音更低了,他清晰地听见灯盏明灭,脚步越近的声音。
嗒、嗒、嗒。
棺内很暗,袁昭的手摸索上谢群的脸,接着掌心带着额发,将水都拢起来,往后一拨,一摁。
水滴声消失了,脚步声却越来越响,不急不缓地走至棺材面前。
大抵还在正中央的两具前,袁昭侧耳听着思考,谢群浑身湿透,额发上的水没了滴下的去处,便顺着袁昭的手腕流到肩臂。
谢群感受着袁昭的温度,却丝毫不心猿意马,他借着声音仔细揣摩下来人的动作,先是徘徊,接着是开棺……
开棺的声音很容易分辨,沉重的香檀木棺盖沉闷地擦过棺侧,而盖回时会多一声刚好嵌入的动响。
只是……只有一次。一次开棺,一次合棺。
接下来便是彻底的寂静,那人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片刻后才又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袁昭努力平缓呼吸来压住心跳声,此时已顾不及自己与谢群动作,因为她清晰笃定地确信,那人正在朝自己方向来!
水滴声压住了,心跳声压住了,连自己与谢群的呼吸声都压住了,为什么还会……?!
谢群额发上的水仍然若有若无地顺着袁昭的手臂而下,袁昭倏的瞳孔一缩!
是水!
棺外人脚步轻缓,走的毫不费力,一听便知并非是浑身衣物湿透的拖沓,而自己与谢群浑身没有一处干的,从上步行到下,必定留下了水印!
那棺外必定有……
情况越危急,袁昭便越沉下心来思考对策,空空畏惧战栗没有用,如何求生反制才是当务之急。
棺外人手指一捻,交错之间便打了个响指,接着又提着步子上了台阶,灯盏再次亮起来。
直到脚步声最后消失,四方的动静便即刻铺天盖地而来,鲛人凄厉噪杂的嘶吼无孔不入,袁昭确认棺外人已走,便抬脚直接踢了棺盖,出身迎敌。
12. 捆置
数不清的鲛人顺着墙壁而出,黑鳞闪着微光,灯盏已经灭了,袁昭与谢群背贴背,心若擂鼓。
窸窸窣窣的快速贴地声不断,利爪剐蹭墙壁发出刺耳发怵的声音,拨动着二人的神志,袁昭直接闭眼,感受地更真切些。
“嘶———”
鲛人从侧方袭来,尖爪誓要掐上二人脖颈,袁昭谢群即刻脱身闪开,鲛人扑了空,反而将整个鱼身暴露在二人之间,谢群一下擒住鱼尾折断,袁昭即刻用脚踩下,接着将整条鱼骨抽出。
“呃……嘶……!”
鲛人嘶哑的惨叫响了几声便缓慢停息下去,袁昭将鱼骨一分为二,递给谢群。
“别碰鲛身。”谢群缓缓抽气,刚刚一碰鱼尾,手上便麻了半片。
一鲛死,万鲛扑,鲛人四面八方全数扑来,袁昭谢群轻巧躲过,一下让数不清的鲛人叠杀在一起,利爪刺进了同伙的鱼身里,瞬时嘶哑惨叫声不断。
袁昭垂眸轻笑一声,接着去收拾稍聪明些的鲛人,飞檐走壁贴近,接着以鱼骨作箭,肩颈发力直接将鲛人刺穿!
谢群反手刺杀贴近的鲛人,一骨杀二鲛,接着直接抽出,在自己的掌心划破一道,将血涂抹在鲛身上,接着将几具鲛人踹下。
谢群起先还生疑,现在却是笃定了,鲛人年久在深不见底的水下,根本看不清什么东西,只能靠嗅血气来找寻,来杀敌,自己适才身上血气,所以鲛人全往袁昭方向靠拢,而现在………
棺材边还有数十鲛人利爪互扎而难以脱身,现下几具沾了血的鲛尸落下,它们便即刻扑去,开始撕咬起来。
谢群专注着眼前,没想到耳侧破风声响起,回头一看便见又一鱼骨刺穿身后鲛人。
袁昭:“差不多了。”
袁昭的衣物也稍干了些,洞中打斗时扬起微风,一下衣袂翩跹,谢群想转过半身,但没想到麻劲从手上一直漫上来,不知什么时候连嘴上都发不出声音。
谢群:“………”
两人现在脱身,但底下的鲛人还是问题,灯盏明灭,但不知如何才能让其亮起……
“嘶…嘶!”鲛人激烈地撕扯着同伴带血的血肉,反复争抢,有的气力稍小些的,被一尾甩到檐壁上。
“呲……呲……哗啦!!”
壁上的灯油全数泼洒下来,淋了鲛人满身,接着它们便好若入油锅,一下翻腾挣扎起来,凄厉声不绝于耳。
壁侧的灯又重新亮起来,鲛人惨叫的更厉害,仿佛以生命为油,一下为灯盏续火。
袁昭不作半分犹豫,直接扯下壁上灯,直接扔了下去。
霎时间底下便成了火海,鲛人受不住,即刻变成了一滩滩水,融入地底,灯盏烧的更亮了。
这次灯盏没有熄灭,反而连摇曳也没有,稳稳当当热热烈烈地烧着,像是刚刚饱腹的猛兽,一下吃了个满足。
“这些灯盏是靠吸□□气而亮的。”袁昭笃定道,接着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寂静。
“嗯……?”袁昭现在才发觉刚刚在自己身侧的谢群一直一言不发,只剩面上能做些神色。
“是鲛尾的缘故?”
谢群眨眨眼。
袁昭行动时把控了距离,都是用鱼骨一击毙命,并没有直接触碰,未受到多少影响,而谢群一开始帮自己擒拿鲛人时手便整个握上。
底下已经干净如新了,灯盏也亮着,竟然泛起几分暖意,袁昭估量了一下将谢群背起下去的难度,决定还是将他打横抱着跳下去。
身体虽然动不了,但只是布满了麻劲,并不僵直,袁昭将他的后背托起,接着另一只手穿过膝弯,直接抱起。
谢群缓缓闭上了眼。
“是不舒服?”袁昭看他神色,关切发问,“我力气不小,只是稍有些吃力,不用担心。”
谢群转念一想又调理好了,又睁开了眼,眼里藏掩着几分坚韧和可怜。
袁昭责任心爆发,不知为何,看到这种眼神总会让她的照顾欲油然而生,彻彻底底地有一种当大人要为人遮风挡雨的保护欲。
“放心。”袁昭道,接着找准落点,一下便稳稳落地,接着让谢群坐在棺上。
谢群适才是靠贴在墙上得以站在空中,现下没了支撑,整个人都要向后倒去。
袁昭游刃有余地将手搭在谢群肩上,将人扳回,接着便腾出另一只手去开正中间的棺材盖。
两只手都抓着东西,袁昭没法动作,谢群浑身麻着也没法动作,而棺侧的假人却突然移了半步。
袁昭:“……!”
虽然是用金银做成,但奇怪的是一举一动竟然丝毫不僵硬,面上的纸也流下两行清泪,那假人屈膝跪下,动作没有一丝声响,作磕头状。
谢群留意了片刻,视线便往棺内探去,但相触的一瞬,他就喉头一噎,脸色瞬时白了。
袁昭不比他好多少,氛围莫名诡吊,在她见到棺内人的瞬间就都得到了解释,那张与自己在令阳时与母亲时时去祭拜的,母亲日日夜夜都怀里抱着的画像一模一样的脸。
在十年前,捉妖逝去的,在令阳安好下葬的袁氏家主。
谢群的麻劲稍缓了些,但不过万分之一,驱散剩下的还要好几个时辰,谢群咬破了唇,一下发了汗,用疼痛稍夺回掌控权。
袁昭做了几次深呼吸还是压不住强烈的起伏,又将目光移开,重新落到假人身上。
那假人依旧跪地磕头,发不出什么动响,脸上的清泪流了,纸又干了,再流,仿佛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求人饶恕。
谢群恢复了力气,安抚般拍了拍袁昭的手,接着从棺上下来,勉强站稳身形,一把将假人面上的纸扯下!
“……什么。”袁昭错愕。
那假人头上,点点滴滴雕刻的,分明是和棺内人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神态,假人依旧不停地磕头,每一下都像刃一样刺穿袁昭,扎得她心中压抑。
谢群挡在面前,将她眼前的景像全数遮住,接着抬手将棺盖合上,那假人一下又恢复站立状,谢群将纸重新贴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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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袁昭,袁昭。”他轻声唤她,接着还是撑不住,整个上半身摔在袁昭肩上。
“先上去。”袁昭回过神来,强/迫自己整理好心绪,接着冷静安排。
—
袁昭将谢群扶上阶梯,一直回到最开始的凹陷,谢群身上麻劲还未散,袁昭稍一脱手,他就倒在地上。
“发烧了。”袁昭见他不正常的面色,将手抚上额头。
四周没有人,只有几步处哗哗而下的水声,谢群烧的厉害,袁昭只能先将外衣脱了枕在他头下,接着又走下楼梯。
再上来时,袁昭已经扛了具棺材,台阶檐壁上有不少油灯,但光是靠它们吸食鲛人的精力也撑不了多久,必须有别的法子。
喀嚓———砰———
袁昭举起棺木,直接将它往墙上飞踢,相触几次就飞出木屑,但香檀木实在是上好的种料,结实的很,袁昭将棺木抛了踩了几十次,才收集到够用的燃木。
油灯往下一掷,干柴烈火便即刻烧起来,暖意扑涌二人满身。
谢群是强行破麻劲却遭反噬发的烧,等剩下的麻劲都过了就自然会好。
但他这发烧与寻常的病不同,除了浑身都热,就是有时突然叽叽歪歪话都说不成一句,硬要站起来帮忙,活像烧糊涂了,有时却目不转睛地盯着袁昭看,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
但这些都无所谓,总归是生病了,但发烧又不能受冷,袁昭直接将自己的外衣解了,将谢群捆的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刚刚在下面看到的棺中景象犹在眼前,袁昭一贯是先稳着处理事情,再回过头去解决情绪,眼下将谢群妥善安置,袁昭即刻就要办下一件事。
“我也要去。”谢群从五花大绑里抽出手抓住她。
“我去就行,你在发烧,先好好待着。”袁昭毫不犹豫去掰他的指节。
谢群反手一抓,就将她的手拢在掌内。
谢群现在发烧烧的神志不清,但袁昭心里清明的很,眼下绝不是闹脾气耍横的时头。谢群抓着她的手,意识似乎顺着脉搏的心跳稍回了笼。
“若是还有鲛人,不要正面迎敌,以退为上策。”
“嗯。”
谢群目送着袁昭一直往下,直到她纤薄劲瘦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这才转了身,长吁短叹一声。
……袁昭捆的也太紧了。
—
灯盏依旧明亮,袁昭顺着台阶而下,很快就踏到了底,来至刚刚有人的棺前。
只是……
这次打不开了,棺盖四周简直像用什么紧紧糊住,不能移动分毫,而棺侧的假人依旧正襟站立,纸上的假眼目视前方。
其他馆也是同样,袁昭试探性地叩了叩棺盖,通过传出的声音来辨别棺内是否有实物。
“十一具空棺,一具实棺。”袁昭念着。
那日在皂雾山,自己与谢群商讨的是“一具装人,其余装妖”,但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棺盖的开启与否也并非随意,而是由来人决定。
13. 拥抱
“那么,今日开棺是因方才那人?”袁昭抱臂思忖着。
皂雾山上的十二具只是分棺,而此处的掩藏甚好,应是本棺,可那日斑驳的泥印又如何解释?
而且母亲是亲眼见父亲下葬,刚刚棺内有尸身不假,只是面色红润,没有半点干枯,袁昭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声。
简直像活人。
四周不声不响,只有壁上的灯燃烧的轻轻噼啪声,几具棺木横列着,满是肃穆之气,袁昭眼下没思路,就走近坐在一具棺上,手指轻抚那具装人的棺。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突然好想你们。”
袁昭眼睫低垂着,上身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灯光将她的背影投射,拉的更加修长,偶尔投到棺侧,折了几遭。
袁远与林羽去世时她并没有实感,只觉心上想被蒙了层雾,似乎没有剧中上演的抱头痛哭撕心裂肺,而是淡淡的,觉得累,不想说话。
她孤身一人防着奶奶一家的背刺,还着手处理殡仪馆大大小小的后事,好在顺利,没有什么挫折,好在自己也似乎成为了一个大人。
只是不知为什么,为什么平日将情绪藏的好好的,稳定地生活,偶尔自己却像一个再也盛不下水的罐子,偶尔一人时,也会溃不成军。
“肯定是不够坚强,不够勇敢。”袁昭想。
如果自己真的已经是一个游刃有余的大人,应该不会再这样了吧?
“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学生不逃课,怎么当老师的先走了呢。”袁昭轻声吐露着字句,浑身卸了力,四肢都沉下来。
咔吱———
袁昭站起身来到假人面前,刚准备去掀纸,却一下有水洇湿了墨痕。
刚才的棺外人早就走了许久,现下棺盖也打不开,假人自然不会再动作,袁昭有些错愕,接着才感受到自己满面的凉湿。
原来泪是自己的。
袁昭任眼泪流,不过一刻就又恢复如初,将眼泪擦了,抽离了难过,又是一副冷淡神色。
楼上有不轻的声音传来,袁昭掀了纸看,确信他正是袁氏家主。在棺前已经得不到什么线索,就准备转身回去,刚到台阶,便被人热哄哄地一扑。
谢群挣开了捆缚的外衣,见袁昭许久都未上来,稍有些着急地往下赶。
“袁昭?”
袁昭并不算纤弱,反倒是稍有力量感的身形,但谢群一下砸下来她也有些招架不住,自己浑身上下都透着冷意,而他发着烧,不单是人,连热量也是实打实地撞过来了。
谢群退开半步,眼里都是发烧蒙的雾。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刚刚被猛地一扑,袁昭本来单薄的里衣也被弄的皱巴,露出半截漂亮的锁骨。
谢群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子也烧坏了,麻劲褪去后,难受也下去了不少,现在有力气了他才下来,但一入目就是发着冷气的袁昭。
“还烧着?”袁昭想再去试探他的额头。
烧已经退了,现在身上只是余热,谢群当然不会说,沉默着点头,接着耍横般将她抱入怀中。
“谢群!”袁昭当即要推开。
谢群埋着头轻轻蹭蹭,不再动作。
热意与冷感相综合,谢群抱她抱的紧,似乎要将热量全传给她。
你看起来很难过,……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谢群留了恰好的空隙,不会让袁昭觉得喘不过气,但这样的又莫名又亲密的动作袁昭还是第一次经历。
很奇怪,很温暖,也很让人心焦。
“啧。”袁昭皱眉,接着趁着谢群不注意,抱着他的手臂将他往地上狠狠一掼。
谢群人高马大,现下人仰马翻,整个人仰躺在台阶上,袁昭则是正正好好地稳当站在面前,两人眼神相对。
“带着责怪的微怒,总比藏起来的难过要好。”
“失落痛楚自行消化,不向外求。”
各有心绪,互不相问。
“多有得罪。”谢群站起身,往墙上一靠后回身站稳,行礼开口。
袁昭不出声,嘴唇紧抿着,刚刚铺天盖地的热量瞬时离开了,她竟然觉得有些寒颤。
是啊,若是一个人独行,哪怕是刺骨寒冷,习惯了也没什么,若是有人闯入,带来暖意又脱离,才最能抓的人心若烈火烹油,心绪难安。
“你烧糊涂了。”袁昭抬眼,松了松手腕又垂眸,“我的外衣呢?”
谢群直言:“弄破了。”
袁昭:“………”
果不其然,刚一上去,便见凹陷处衣袖大开,破败成布条的外衣。
“你的赔我。”袁昭朝谢群伸出手。
她的想法很简单,弄坏了就赔,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吃亏。
谢群抬手便去解腰带,修长手指碰着带扣,发出玉环碰撞的声响,动作流利,一下腰带便落了地。
袁昭目中只有外衣,谢群手法利落,一下就将衣服脱了下来,交置于袁昭手中。
两人在火堆旁站了许久,身上的衣服就着体温也差不多都烘干了,此刻袁昭觉得又有些不对。
可是弄坏了衣物赔人是正常的,…难道不是?
谢群桀骜的眼睫低垂着,依旧看着心无旁骛,他收回手又问:“带扣比较难扣上,要我帮你吗?”
“不用了。”袁昭应着,没有下一步动作。
“你不穿?”
“我现在不冷。”
袁昭说的是实话,站在火堆旁,哪怕只穿一件衣服也足够暖身,况且自己方才心中总觉奇怪,还是决定相信直觉。
谢群不再问,不声不响地将那些破布条一拢,接着坐在旁边。
袁昭现在才觉得自己语气稍重了些,无论如何,他毕竟还病着,刚刚神志不清抱了也道了歉,自己大可翻篇,不必计较。
“还是不舒服?”袁昭稍走近他,隔了一人位置坐着。
谢群已经稍退了热,故意坐在火堆旁再烤烤升温:“没有,已经无碍了。”
放着伤患逞强的事袁昭做不到,按理说鲛人麻劲一过,烧就会退下去,若是还是严重,再休息片刻就好。
“过来一下。”袁昭将外袍放了,侧过身对着谢群,朝他招手。
谢群将所有的桀骜都藏起来,故意不去看她,双手撑着将额头送到袁昭手边。
“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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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烫,再休息会吧。”
谢群靠着墙,闭上了眼,继续听袁昭说话。
“上去之后不要与别人提起在这发生的点滴。尤其是棺材。”
谢群睁开眼,背靠着稍滑下去,他又坐直了些:“行啊。”
他想到了什么,漫不经心地突然笑笑:“但无论如何我都知道,答应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你就这么相信我?”
袁昭抬眼,紧盯着他,谢群也把目光移过来,直直撞上她幽黑的瞳孔。
“是。”
换旁人真就信了,但谢群却明晃晃地从她眼里读出了警告,她既要保密,那自己必定不会去说,若是有他人得知,第一怀疑的就是他谢群。
袁氏虽然暂时衰颓,给谢家造成实际损害是不成,但家底人脉还在,让人不痛快还是绰绰有余。
谢群眼睛往旁边一瞥,察觉到了什么,继续笑道:“这些都是后话,你有把握我们能出去?”
袁昭站起身,接着几步迈出,飞身踏到边缘,把一直藏匿在岩石后面的鲛人抓出,接着发狠甩到谢群面前。
谢群与她击了掌:“抓到了。”
适才一上来两人就感受到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但听的不真切,若有若无的,所以顺势引出话题,好让鲛人放松警惕。
这正是将他们扯下的那条黑鳞鲛人,蹼掌慌张地挡着脸,浑身颤抖不止,袁昭一脚将它踹翻,冷冷发声:“带我们上去。”
那鲛人即刻轻轻嘶叫起来,谢群直接抽出一条燃木要去燎它。
鲛人惨叫地更厉害了,鲛尾都打着颤摆动,上身因为害怕而有些失力,一点一点地拖着自己往一侧去。
此处有诸多凹陷,只有刚刚自己与袁昭下去的那一处有灯盏,其他都是黑不见底。谢群看着它动的方向,将火把往那处一探。
全是粉碎的森森白骨。
“是鱼骨啊,不是人骨,怎么,今天是要换口味?”谢群回头,将火把往它脸上一凑,黑烟即刻熏黑了鲛人半张脸,看着更加可怖。
鲛人用臂去挡,用鱼尾把自己整个身子都抱住,又被袁昭一脚踹的不得不舒展开来。
“不要耍心思,若是今日我二人出不去,你绝不可能好过。”袁昭说的威慑力十足,一字一字从上抛下,锤在鲛人心上。
“嘶…呀……”
鲛人蹼掌抖个不停,抱着自己黑鳞的鲛尾,半晌终于靠近水边,抓着两人的手。
谢群:“等等。”
说话间便将地上的稍大块的布条缠在袁昭手上,好隔绝鲛人的触碰,为了不生疑,再给自己手上也缠了一块。
“鲛人蹼掌锋利,避免受伤。”谢群自然解释道。
袁昭总觉得缠着自己的布条格外多些,格外厚。
总之是好心,袁昭点了头,接着鲛人就带着两人冲进水内。
刚进水便是刺骨的寒冷,一下将刚刚烤火烘的暖意全数夺了干净,鲛人快速摆动着鱼尾,两人皆能感受到水流快速冲刷身体的速度。
熟悉的呛痛和水入口鼻的酸重新灌入袁昭,一下冲撞地她险些屏不住呼吸,只能无数次强自闭眼沉下心忍耐住。
14. 衣物
“呼……咳咳……”
两人被鲛人带上来,但周遭却无人声,静的吓人。
“带我们到轩廊来了。”谢群撑着岸边起身,将袁昭也拉上来。
那鲛人眼见他们上去,趁着间隙就要钻进水里,但即刻被袁昭低下身一把抓住。
“呃……!嘶嘶!”
鲛尾胡乱摆动,把池里的水全搅起来,混着掉落的垂丝海棠,水珠一阵一阵地往人脸上乱拍。
袁昭把满面的碎花拂了,紧盯着鲛人,接着发狠撕扯下指尖的一点血肉,将血混着池水灌入鲛人嘴中。
“令阳心法。”谢群赞叹道,也跟着蹲下身,接着拔下鲛人一片鳞,将自己的手也割道口子,就着这点血将鳞片扔进它嘴中。
鳞片锋利无比,一下将鲛人的唇舌都划花出血,鲛人挣扎的更厉害,但二人鲜血灌入身内,一下又像被卸了力气,几下就扑腾不动了。
袁昭将血往衣服上随意蹭了,满意地看着鲛人。
捉妖比试前江栖玉排了数不清的剑训,睡前饭后也是厚厚一沓的书籍要记,那日翻开第一眼所学,便是这令阳心法。
施者以血为引,受者听命而从,但只能实行于人与妖之间,且若是人驱使妖物行乱,必得反噬,烧及自身。
“日后只要站于水边轻叩,此鲛便会应声而出。”袁昭道。
虽说这鲛人看着怯懦,不能成什么大事,但多条路子总是好,保不齐它也能派上用场。
“眼下还有要紧事,此地不宜久留。”谢群朗声开口。
轩朗黑暗,而渔歌的灯会之处甚远,在远处看只凝成了一个光点。
他们落水,必定弄的灯会人心惶惶,躁动不安,而孟祁二人也必定还在灯会苦寻。
袁昭说走就要走,刚迈出一步就被谢群喊住:“先回酒宿。”
“……回酒宿干嘛?”袁昭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
见袁昭还在状况外,谢群仍有力气给她解释,欲盖弥彰地只低头看看自己浑身湿透的衣物,摊手。
谢群和袁昭上身都只穿了一件里衣,在水里游了一遭早就没一处干的,都湿答答地滴水,面前的谢群衣物单薄,寸寸贴着他的肌肉曲线而下,一点一点地流进裤内。
“我很害羞,怕人看到,要换衣服。”谢群侧过头说。
“那要抓紧时间了。”袁昭没意识到不对,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将他的上半身一览无余地收入眼中,“要不我先去找孟雀他们?”
谢群终于忍无可忍,把上身的最后一件也解下来,往袁昭当头一盖。
“一起回去。”
里衣宽大,不仅是头,甚至将半肩也拢了进去,衣物带着湿还有些重量,袁昭不得不垂头,一眼就见自己是什么模样。
袁昭:“……行。”
-
大多人都聚在灯会,一路上没什么人,袁昭几度想拿下,但都被谢群阻止。
衣角边缘袁昭还能看见他精壮上半身的一片,当即说:“你不是害羞吗?”
你不是怕被人看见吗?那你还赤着上半身走在路上。
袁昭忍住了下半句没说,但仅仅抛出的一句谢群也回答的无懈可击:“路上根本没人。”
“我是啊。”
“你是什么?”
“人。”袁昭回答的一本正经。
“我做了防备,你偷看了?”谢群压住笑意,故意沉下声,带了几分委屈和质疑。
袁昭一直跟着谢群的脚步走,谢群继续走,袁昭却被弄得一僵:“没有,只是问问。”
“哦。”谢群觉察到身后脚步声稍缓一下,从他的视角看去,竟然莫名觉得袁昭头上的那块布……
像盖头………
不过是白色的。
“快些吧。”袁昭催道,心里只想赶紧回到酒宿,换了衣服就先去处理桥上的“溺水”之事。
谢群“哦”了一声,故意把步子迈的很大,脚下生风,袁昭不好把衣服拿下来,也只能跟着跨大步子,走起来颇有些滑稽。
可能是熟能生巧,两人就这样飞也似的快速到酒宿,谢群三阶一步,而袁昭只能二阶一步,实在心急,最后一阶却猝不及防踩了空。
“呃…!”袁昭手疾眼快,直接用手去抓旁边的扶栏,结果没估算好距离,竟一下扶住了别的什么。
温热的,还带着些起伏。
前脚踩空,后膝即刻就要跪下去,袁昭来不及收回手,顺着曲线向下。
谢群听她一喊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曾想一转身腹上就被人摸了个透,甚至某人的手还急速向下,眼看就要摸到裤边。
“谢……!”
袁昭刚惊呼出声,自己的手臂就被人托起,接着膝弯被一抬,整个人都腾空。
“……群。”
风扬起半片衣角,谢群能若有若无地瞥见袁昭一小截下巴和修长脖颈,风静时,那里衣又垂下去,把人遮的结结实实,半分不露。
更像那个什么了……
心里的想法像火一样使劲燎了谢群一下,燎的他即刻回神过来:“衣服挡着不好看路,我帮你掀了?”
酒宿里没人,只有几盏灯点着,袁昭被人这样抱着觉得不自在,但仍然凭着惊人的定力稳住了:“我自己来吧。”
谢群两只手都托着她,没考虑这么多,单纯是心直口更快,没想着将她放下来,反正单手也抱得起。
怀里人的手指节很匀称,又修长又白皙,上面还有几道伤痕,一直延伸到她凸起的腕骨上。
袁昭用手背托起自己面前薄薄的一层,先是露出下巴,之后是挺鼻,接着是露出一双眼褶细窄,稍凌厉的眼睛。
四目相对。
“要疯了……”谢群直直地盯着她看,心里暗道。
脸一寸一寸地红起来,热气都泼洒在袁昭肩颈,袁昭见状第一反应是他还在发烧,就要伸手去探。
“袁昭……!”谢群真的被吓了一跳,手上一松,就不小心把袁昭摔在了地上。
袁昭眼疾手快,这次没了遮挡,反应快了十倍不止,一下就撑住地面,漂亮地顺势站起。
“我先上楼了。”谢群将那件里衣从袁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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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抽出,飞快一披,眨眼间就上楼关门了。
袁昭一头雾水,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他说害羞怕人看,自己照做了;自己给鲛人施用令阳心法,他也参与了;他受鲛毒发烧,自己不是也给他探过温度?
手上传来一小阵刺痛,袁昭脑中又电光火石一瞬,想到了原因——
“哦,原来是这样。”袁昭用无伤的那只手轻拍了自己另一只手,以作惩戒。
袁远和林羽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实感,对这些也不甚在意,别说是这些,就是吃饭都忘了吃,有一搭没一搭地过着日子。
袁昭长叹一声,但是别人不是自己,与人打交道不能完全由着自己的想法来。
“说开了就好了。”袁昭这样想着,心情一下便稍轻快些,考虑着先让他一个人缓缓,等下汇合再说开。
屋内有小小的一方暖池,袁昭想着还有事要办,三下五除二就放置好衣物进去沐浴。
隔壁间。
谢群唰地关紧门后就一直背靠着门板不动作,热度从耳根后持续不断地烧到脸上,精壮的腰腹上还残留着袁昭不小心落下的酥痒。
哪怕是闭上眼,袁昭掀起头上衣物的画面也一遍又一遍地在自己脑中重演,根本甩不掉,避不开。
“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谢群崩溃地将头埋在掌中,将声音压到最低,几乎不出声。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群总觉得腰腹上传来不可忽视的麻痒感,好像袁昭的手指还在上面停留着,便把自己的手也摸上去。
……根本没有任何特别的。
谢群从包袱里翻出了干净的衣物,直接往屋内的浴间走,脑子想了又想,又压低声音长叹一声。
还说什么在袁昭面前装乖,虽说装乖好像是有用,但袁昭看着根本不是出于什么不纯良的目的,而是正义凛然,充满保护欲的对同伴的关心。
而且,她纯粹关心的动作,自己也根本接不住…
谢群自小在课业,剑训,游历方面得长辈赞赏,颇为得意,却被某人弄的猝不及防,防线尽失。
谢群不想再思考了,一头扎进了水中。
一刻后。
袁昭一身黑衣,谢群一身白衣,整理利索出门。
“适才多有失礼,我日后会时刻注意。”袁昭真切地道了歉。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谢群又想到了刚刚的画面,差点没稳住又让面色红起来。
“无事,你不必放在心上。”谢群应道。
两人几下就翻了篇,往灯会中央赶,此处依旧是乌泱泱地挤了一大片人,人群擦肩接踵,水泄不通。
袁昭谢群好不容易挤到了与孟祁二人约定好的桥边,却发现一个年迈的哭声拉长着远远传来。
“我命苦的孩子们啊,爹养你们养的这么大了啊,你们怎么忍心就抛下我一个人走了啊……”
桥头上正是一个衣样褴褛的花白老人,面前还摆了一张纸,四角用石子压着,写着:
“女、儿双双落水而亡,求诸位施舍,好过下去苦日子。”
15. 饮酒
人群熙熙攘攘,其中不免多些“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的人。
“真可怜啊……养的一双孩子就这么白白没了……”
“听说还年轻,太可惜了…”
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悲怮,还不忘不经意弄乱自己的白发:
“爹没了你们可怎么办啊,我福薄,你们还未尽孝我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袁昭谢群相视一眼,越听越不对劲。
“一男一女,落水。说的是我们?”谢群挑眉看着桥上跪着哭天抢地的老人。
适才自己落水时只听见身旁谢群的一处动响,按理来说岸边人见人落水也是赶忙跑远呼救,所谓的“儿女”,指向已经很分明了。
来碰瓷的。
莫名其妙多了个“爹”,两人心里都暗暗不爽,刚准备上前拆台,老人背上就狠狠挨了一记水藻,接着熟悉的声音就响起。
“再敢乱喊一句试试?!”
孟雀从水里钻出,旁边的祁祯安刚冒出水面,续了口气就继续游下去寻找,岸边有不少人热心撒网,点灯。
人群倒吸一口凉气,老人的脸色也惶恐几分。
“倚老卖老骗人钱财,现下是人命关天,你敢在我面前犯浑?”
孟雀半身网着些水藻,头上也挂了好些,面上满是水痕,依旧怒意十足,威慑不减。
老人仗着疲老行骗赚了不少,都专门挑心软弱势的下手,哪曾想今日碰了个硬茬,当即把脸上的泪赶紧抹了。
“儿女命短,留我苦命人,我还是先行回家吧。”老人泫然欲泣,把地上的银子全死死搂在兜里,作势要走。
“留步。”
袁昭带着笑意来到他面前,眼底却满是凉薄,身旁的谢群也是将其完全堵住,全然是一副不愿意放过他的样子。
“……!”孟雀的眼光准确地抓到了袁谢二人身影,扫了新换的衣样,一下换了心绪,赶忙伸手将水下的祁祯安也抓了出来。
“多谢诸位,已经找到人了。”孟雀一改前色,对相助的人善意笑笑。
桥上人群一见几人看着也像是不好惹的,纷纷拉着自己的亲友躲开了,离开灯会。
孟祁二人也上了岸,来到桥上,四人围堵,将老人围的密不透风。
“各位……”老人支支吾吾,还未如何,便犹如实质地惨叫起来,倒地不起了,“别打了!别打了!我命将休……”
四人静静看着他演。
孟雀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问道:“怎么处理你呢?”
袁昭从头到脚把这个骗子打量了个遍,觉得还是要文明些,不用特殊手段,她扫视了一周,问道:“你们知道当今的渔歌是谁在管吗?”
孟雀转头看着祁祯安,也露出研究的眼神,祁祯安不知道,也根本不想理她,被孟雀用拳猛击了一下。
“是南景殷氏。”谢群答道。
“那还是交由官府好好管教吧。”袁昭一锤定音。
老人刚刚装死,已经安详躺了小片刻,没成想这帮人如此计较,竟然要报官抓他,一下警铃大作。
“我只是口头说上几句,哪里有过错啊。”老人心里暗道,当下就要跑,结果被谢群抓住后领。
“饶命饶命……小人知错!”
群众人多,部分人散后便去报了官,根本用不到四人亲力亲为,官差很快便应声而至。
殷氏财力不菲,每人官袍上都拓着一条吐信的红眼黑蛇,行整齐肃,来到桥上细细盘问了四人几句,便将老人架着回了官府。
酒宿内。
孟祁二人换好了衣装,来到桌前。
“所以你们是不小心落水,水流太急,所以一直冲到了轩廊?”孟雀拿杯,灌下一大口酒暖身。
“是。”袁昭也拿了杯一碰,仰头喝完。
旁边的两人不动声色地把酒拿远了点。
孟雀一把拖回,擒着祁祯安的手给自己满上,又喝下去:“没事,好在有惊无险,不过你们本来也强,我实在是担心才……嗝…下水的。”
孟雀点了几壶酒,都是渔歌颇有名气的海棠荔酒,酒气甜丝丝的,熏的醉人。
袁昭酒量一般,但也能喝,该说不说,这比穿越之前在家里喝的那几罐工业起泡酒要好喝,入喉清甜,后劲不大。
“老板,再来上四壶!”孟雀晃晃酒瓶,拿起来看。
这酒不怎么醉人,倒是更容易上脸,将人脸色也映的像树上开的丰盈的垂丝海棠,孟雀漾着笑站起来,但一下站不稳,直接撑在袁昭椅上两侧。
“还好,还好,我真的怕…嗝,有人落水来着。”
“嗯。”袁昭也有些醉了,一下也神志恍惚,不论别人说什么都应一声。
祁祯安时刻留意着孟雀,紧张地把手搭在桌上,蓄势待发。
他和孟大小姐从小一同长大,什么习性都了解的七七八八,孟雀简直是披着兔皮的皮猴,看着纯良无害,实际上比谁路子都野。
最重要的是,这家伙醉酒根本不会好好待着,而是会发疯,乱亲人。
谢群已经把手搭上了椅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全凭直觉指引。
袁昭许久都没听到动静,撑着仰头去看,眼褶轻抬。
在座四人,两人状况外,两人紧张。
孟雀腾出手又喝了一杯,彻底烂醉,伸手就要去抱袁昭,将唇都凑上去。
唰的一下,祁祯安伸臂穿过孟雀前身,将人拦腰截了下来,谢群则是同时手上发力,直接连人带椅都托到自己身边。
“我的猫猫,呜呜……”孟雀背上与祁祯安仍有些空隙,但腰上的手却不容忽视,当即换了目标。
祁祯安拦腰的手不动,伸另一只手把她的头推的远远的:“………”
袁昭眼前闪了一瞬,接着就晃着半身摔到了某人肩头,谢群能清晰嗅到她发间的茉莉香,恍神了好久才红着耳根把她的头推开。
“夜深了,我先带人回去了。”祁祯安废话少话,直接对谢群说。
孟祁二人订的酒宿与他们的相隔有点距离,谢群点了头:“嗯。”
“嗯。”
醉酒的袁昭从来都是有答必应,两人同时出声,祁祯安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们一眼。
四人定的是单独的酒间,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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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外人打扰,刚刚孟雀耍的小疯也不会有他人知晓。
“亲……”孟雀皱着脸,不满地朝祁祯安道。
桌上有鲜橘,祁祯安快手剥了堵住她的嘴:“今日之事,还请谢兄不要说出去。”
孟雀大大咧咧,但面皮薄,谢群知道祁祯安的意思,答应了。
酒间内转眼只剩二人,酒宿就在楼上,但谢群还不想这么快上去。
自己与祁祯安对话期间,袁昭不管听到什么,只要有人说话,就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喂。”谢群上次看袁昭和师父喝酒就知道了,现在只觉得莫名有趣,想再试探一下,确认一下。
“嗯。”
“你叫谢群,我叫袁昭。”
“嗯。”
袁昭迷迷糊糊的,海棠荔酒香气馥郁,酒液又呈淡粉,她喝的不少,远远比上次饮酒的浅尝即止醉的多。
两人椅子贴的很近,袁昭现下用手撑着,眼睛不聚焦地盯着酒杯,垂下的几缕发丝都快泡进酒里。
谢群大着胆子,拇指与食指交错着夹住,青涩地把那缕发捉起,缓慢而紧张地卡在她的耳后,剩下的指节若有若无地碰到袁昭耳廓,但手总是颤着,谢群差点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做到。
发丝挂上,袁昭泛着红的脸就彻底映入他眼中,酒间的光洒在她眉睫上,谢群忽然觉得脸上也一红。
“你……”
“嗯。”
谢群双臂交错,也半趴到桌上,把半张脸挡在臂后,侧脸去看她,还是抛出了那个问题:
“袁氏与谢氏曾经的婚事,你知道吗?”
“嗯。”
“我…对你的感觉自己也捉摸不透。”谢群侧过头不敢去看她,“如果我向你你表明心意,你会拒绝吗?”
“嗯。”
谢群一下觉得不能这么问,又换了方式:“你会答应吗?”
“嗯。”
谢群颇有些泄气,根本摸不清她话里的真假,就算面前的醉鬼答应了,他也没地说理去。
心烦。
袁昭仍是静静的,就算是醉了面上也浮不上什么神色,好像醉了也无所谓,没醉也无所谓,捉妖伤了,流血了也无所谓。
这样想来她似乎也没露出过什么喜好,倒是习惯压抑着什么,都不宣之于口。
相处了一段时间,好像也只有皂雾山上那次情绪强烈些,其余什么时候都淡淡的,好像一阵风,明明存在着,但无论如何也捉不住。
袁昭一直盯着酒杯,谢群也顺着她的目光看,接着取过酒瓶,拿了新的杯盏,给自己倒了一杯。
谢氏家大业大,三天两头便有聚会宴席,宾客纷至,谢群小时候就不喜欢闻酒气,被人劝时也是以清茶代酒。
谢群试探性地抿了一口。
清甜,花香,并不辛辣,谢群心里评价道,但是不妨碍他不喜欢,烟斗呛人,美酒熏人,他实在不感兴趣。
但是袁昭看着,对酒并不排斥,谢群又拿起酒杯,是不是自己品尝的方式不对?
谢群又喝了一口,皱着眉头放下。
还是……不喜欢。
16. 救人
袁昭不知道谢群昨夜一边心里边说不喜欢,一边不信邪地整整抿完了一整瓶酒,醒来时便发现在自己身边醉的不省人事的某人。
“……?”袁昭昨夜也喝的有点多,现下转醒,头痛欲裂。
桌上有温好的蜂蜜水,下面还有文火煨着,昨日还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上来的。
“谢群。”袁昭推推他。
不动。
袁昭又稍使了些力气,但被谢群“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昏睡打败了,便起身先给自己倒了杯蜂蜜水解酒,又从楼下喊了壶新的,叫人放轻动作拿上来。
渔歌多树,出了门便是满面的垂丝海棠,香气馥郁,扑鼻好闻,现在时间还早,雾气纱一样遮在人面上,凉意弄的人心静。
袁昭往前走了一段路,拐到街上,小巷,摊贩还未睡醒,还有些萧瑟。
“呜呜…”
巷中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衣袖摩擦的动静不绝于耳。
“我就这么没用…我这样的人……”
那人抽噎着吐露字句,但刚脱口片刻,便兜不住满腔的难过,又大哭起来。
袁昭不准备上前安慰,此人一大早就在窄巷内落泪,或许是求能够旁若无人,将心中的苦水都流出。
此处只零星住着几户人家,相互之间都隔得很远,袁昭看了几眼便猜原先大部分的人都迁到新街上去,这里大抵只剩些老人。
不便打搅,袁昭转身就走。往旁边的街上漫步,哭声稍隔远些,一下静下来。
真是奇怪,听见他人落泪时,袁昭心中的疤好像也被人轻轻撕开一角,让她不可控地去回想那段时时刻刻或是无声,或是痛哭的日子。
袁昭深呼了一口气,平定下鼻腔中隐约泛上来的酸楚,就准备往河边走。
海棠开的正好,风一吹就轻晃,湖水都被吹皱,潋滟波动,但桥栏上有人踌躇,紧抓着落泪。
那人颤抖者,踩上了桥栏。
“喂。”
袁远和林羽过世后,袁昭便不再乐意帮人,话说达则兼济天下,而自己心绪都照顾不过来,只能独善其身,可看见桥上人就要跃下,她还是身比心快,阔步几下赶在人落水前紧紧攥住了那人的衣领。
“…殷凡善?”袁昭有些错愕。
手上人面上是硕大的掌印,看得出力道很大,打的他半张脸都红肿起来,脖颈上是刺目结痂的鞭痕。
殷凡善又是难过,但面上不住地现上难堪,一双眼哭的血丝遍布,他尽力侧头,抬臂去挡。
“放手!”
袁昭伸出另一只手去抓,但殷凡善一节一节地抠开她的指节。
“袁…小友,你放手吧!”殷凡善泪流不止,顺着他被扇红的一侧流下,半张脸上有指甲刮到的裂痕,烧的更痛。
袁昭其实也不知道,但还是下意识抓紧了些,脑子里乱的很。
“上来。”
殷凡善听袁昭这样说,一下挣扎地更厉害:“人救了又怎么样,我照样哪里都不如你们,我照样还是要挨打,挨骂,活成表面光鲜实则什么都做不成的废物!”
袁昭半只手被他硬生生抓开,险些住不住。
“我不需要你们这种人的可怜!滚!给我滚!”
殷凡善见袁昭还不松手,甚至卯足了劲连衣襟都要抓破,便将话说绝了,泪流不止。
“上来!”袁昭力气使的大,额上都暴起青筋,厉声道。
殷凡善实在怕高声,一下瞳孔都失了焦,颤抖不止,似乎连反抗的勇气也瞬间全数丧失,只存在了一刻便灰飞烟灭了。
袁昭重新抓着殷凡善的衣领,将人带上来。
“为什么…,为什么……”
殷凡善浑身没有一处使得上劲,跪倒在袁昭面前,明明是比袁昭还高的少年,却尽显沧桑狼狈。
难堪、落魄的情绪倾倒完后,从心里竟然升起的是无穷的愤怒,殷凡善咬着牙看她,是啊,面前人不是不久前知道自己的心意又拒绝了吗,为什么这么出色,为什么轻而易举就能做到自己万般努力也做不到的事?
凭什么你是站着的,而我是跪着的呢?
殷凡善笑起来,笑的又放肆又克制,看着像失了智,他撑膝站起来:“小友。”
“烦请告诉我为什么吧。”
袁昭脑子很乱,当下只有意识是要救人,不论后果。
救人性命是情理之中,世间繁华遍布,未必没有成双事物,但性命却是只有一次,可若是被救者不愿呢?
被救者重获新生,重拾世间美好,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可若是救人反倒将其勇气泯灭,重新投于水火呢?生者依旧要面对炼狱,若是无力改变呢?
千言万语堵在喉头,但袁昭依旧答不上来,只看着他说了一句:“因为我觉得太可惜了。”
因为丢命不是戏言,不是不计后果的,袁昭不会去劝他,说什么那你父母兄长怎么办的鬼话,只是对于他自己这个人来说,实在是太可惜了,就像人生才刚刚开篇,却将它合上,撕的粉碎一样。
再走远一点吧,再走远些回头看,再给自己些时间。
“你实在是太傲、慢、了。”殷凡善笑着,一字一句地咬出。
面前人伤的不少,脖子上裂开了许多口子,潺潺流着血水,面上已经是浮肿,泪水从眼里流下。
殷凡善连恶狠狠的眼神都生疏,甚至还带着七成的怯懦和害怕,连愤怒都是转瞬即逝。
袁昭回想起他说过的几句,试探着猜测。
“各剑师会往学宫汇报教习评测吗?”袁昭问。
殷凡善像是又被戳中了什么,觉得她明知故问,别过头去。
那便能猜的大差不差,是各位剑师都照例往学宫汇报教习进度,各大家都能看到,殷凡善落后,遭家内人打。
“褒贬虽由人,细辨皆噪声。”袁昭开口,“亲缘不由人定,但命却要紧攥在自己手中,独行自立,远离戕害。凌云之才又如何,平庸之辈又如何,皆是世人俗语,千目众口,条条框框罢了。”
“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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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捉妖不通,你未必要卯死在这一条路上,天才未必不是庸才,庸才又未必不是天才。”
殷凡善鼻酸,抿了抿嘴,不去看她。
鲛人在渔歌所有水域皆通游,桥上弄出了些动响,鲛人便以为是袁昭有唤,在水面探出了头。
“我……,多谢小友宽慰,适才失礼多有得罪。”殷凡善对着他端正地行了一礼,但才行至半刻便在半空被袁昭伸手托住。
“同窗之谊,帮忙是应该的。”
若是刚刚殷凡善行礼,必定要低头,这样势必会从桥栏间看见水面上冒出的鲛头,袁昭一边拦了,一边随手抓了粒石子,指尖发力,将鲛人打下去。
水面上不住地轻轻冒出水泡声。
殷凡善见她的手托着,微愣了愣神,抬头正对她那双坚毅又清澈的眼睛。
像有一汪水注进来,将那颗被鞭挞、流血不止的心缓缓围裹了,刺在骨髓的害怕与让人战栗的愤怒也静息了。
“近日休息,小友是来渔歌游玩的吗?”
“是。”袁昭看他紧抿了几次,话将说未说,便脱口,“有话不妨直说。”
殷凡善怕刺伤她,但还是小心着开口了:“小时曾经有幸见得袁家主一面,那时不怎么记事,只依稀记得他是温蔼的性子,待人接物都心细妥帖。”殷凡善用袖子去轻拍面上的血水,疼的抽气。
殷凡善想到了那画面,微笑继续道:“那时因为算术总算不准,被父亲抓了瓷碗砸在面上,流了些血,命令去净面时,趁着那一小片间隙,我拼命跑,仆从都以为我玩疯了,不小心磕碰了,下楼梯踩空了,正撞上袁家主。”
袁昭静静听着。
“那日后不久,他拜访时便时常问候,第一次带我出殷府时,来的就是渔歌,十几载过后,又与袁小友在此地相会。”
人、地吻合,袁昭不得不起疑:“父亲之后还带着你去过哪里吗?”
“没有了,家父在那之后更加严苛,兄长自小课业都比我优秀,得父亲重视,于是大家都对外称我抱病。袁家主曾经准备过棉袍汤药,但无奈众人推瞒,便只带着兄长去了。”
袁昭又想起谢群说“情同手足”,众人皆评价父亲是生性豁达,温蔼和善之人,而就目前她所接触的殷氏而言,殷家主却是严苛,甚至暴戾恣睢。
情同手足?
袁昭不想恶意度人,但这实在与她人生经历里所理解的大相径庭,不得不起疑。
或者反过来说,殷氏家主与自己父亲“情同手足”,那这水底下埋的十二具棺材,那与父亲如出一辙的伏跪假人,殷氏知晓吗?
“袁家主空闲时多闻山叩水,结识诸多豪杰,与谢,孟,祁也都交好。”殷凡善见她问,便补充道。
话是这样说,但父亲是与殷氏家主一同在千佛山捉妖才丧命的,其中并没有别的大家,至于千佛山,现在也被封禁,不得入内。
袁昭看着面前的殷凡善,莞尔笑笑:“听说殷氏的画技超群,若是得便,我可否前往殷府得幸一见?”
17. 三人
“当然可以,小友想要什么时候拜访?过不久殷氏会办画廊,袁家也……”殷凡善话说一半。
袁昭觉得身后有风袭来,接着就与自己的肩头擦过,停在身侧。
“谢公子。”殷凡善见了人,唤了一句。
谢群看着才刚醒不久,身上还漫着海棠荔酒的香气:“同窗之间就自在些吧,你们适才在聊什么?”
袁昭闻到酒气,几乎是下意识便开口:“温着的蜂蜜水喝了吗?”
“喝了。”谢群应的自然。
殷凡善把手掩在宽袍里,颇有些不自在地抓着内衬,心中也泛起诸多酸涩艳羡,刚想回答他与袁昭在讨论什么,却先被谢群的话抢先一步。
“你每夜都要回殷府,不如顺道令阳,谢氏有上好的伤药,你可尽管取用。”
谢群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盯着,余光扫到水面上露着双眼睛的鲛人,反手拿石粒将它打下水去,动作流利干净,毫不拖泥带水。
“多谢谢公子,适才袁小友道想去殷府观画,我们正商量着时间。”殷凡善抬手要去捂面,笑着回应。
袁昭将殷凡善的手拦下,他面上浮肿,用手捂时衣袖不可避免地粘连血肉,届时待自己与谢群走了,他再撕下来,那滋味必定不好受。
“不要沾染伤口,回府后再去处理。”袁昭道。
谢群紧盯着,心里暗暗撇嘴,开口:“那两位商量好了吗,什么时候观画?”
“剑训休息只有三日,不如就等到下次休息?”袁昭估摸了时间,现在的休息不足三日,况且还要休整复盘,自己也没有些准备。
父亲与殷氏既然情同手足,那日千佛山捉妖殷家主也在,渔歌又有尸身,虽说棺材来不及细看就被关闭,但大抵也与殷氏息息相关。
殷氏手段高深,自己必须要有万全应对。
“当然可以!办画廊的日子隔的还远,小友到时还可再来一次,我也可以精进下画技,供小友观阅。”殷凡善见袁昭开口,心中雀跃,但面上只在眉梢浅露,恪尽礼仪。
“你去吗?”袁昭侧头问谢群。
谢群应道:“不去。”
剑训疲累,好好休息是应该的,袁昭这样想着,点点头。
谢群伸出二指摁了摁眉心,哪怕是喝了蜂蜜水解酒,但第一次宿醉,头疼还是够他喝一壶,来渔歌玩花了点时间,剩下的日子还要回去复盘整理。
“小友还要在渔歌再待几日吗?”刚刚欣喜未过,殷凡善期待开口。
谢群看向袁昭,两人眼神交汇,并没有什么意味。
“今日便要启程返回了,招式还不烂熟于心。”袁昭谦虚答了。
殷凡善眼里流了些可惜,他们刚要对上眼神,谢群就轻抓着袁昭的肩膀,把人反身一扳,半个身子都背对着殷凡善。
“日后再聊吧,赶路的渔船不等人。”谢群朝殷凡善露出无可挑剔的微笑,待袁昭与他道别后,接着松了手,一直带着袁昭走到渡口。
“你抓我做什么?”袁昭觉得他有些无厘头,斜睨他一眼。
“不是抓,是靠,我宿醉走的踉跄,脑子也拎不清,所以才失礼,不小心将手搭在了袁小友肩上。”谢群被人指控,语气颇有些委屈。
袁昭不知道他委屈个什么劲,明明站的好好的,却被扳了的人是她自己。
“这是靠?”袁昭不接受他的解释,也学着他刚刚手抓着自己肩的样子,把手横穿谢群后背,紧紧扣在他肩头。
谢群一根一根挑开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指节,大言不惭道:“袁小友,不要非礼,我还未成亲。”
“谢公子容貌绝世无双,不愁嫁不出去。”袁昭被他一来一回,弄的好胜心熊熊燃起,反呛回去。
“这不好说。”谢群故意稍后仰,生怕袁昭起歹心,图谋不轨,“要是被人看见,到时候怕是一句话都说不清了。”
袁昭挑眉,他要玩这出戏,自己也接招,故意装几分轻佻气,抱臂站着,往他方向迈了一步:“一句话说不清,那便说两句吧。”
谢群实在想不出怎么应她,袁昭见势便乘胜追击:“况且谢氏捉妖之首,谢公子才冠绝伦,还怕这些?”
“怕啊,袁小友口口声声说我嫁的出去,若是心悦之人不喜欢我呢,袁氏给我做主吗?”谢群笑笑,见她迈过来,自己便往后退一步。
“杀头买卖有人干,亏本生意无人做,谢公子能给我什么好处?”袁昭笑着,一步一步向他迈进。
“谢氏内,我实在猜不出袁小友想要什么。”谢群坦荡地笑,小腿碰到了身后渡口供人坐躺的海棠木椅,踉跄倒了下去。
“小友要的东西,若是我暂时给不起呢?”
躺椅宽大,说是吹风赏景的竹床也不为过,谢群身形高大,一下把椅占了个满当,垂丝海棠花散落在他发间,袁昭甚至猜不准他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酒气实在撩人,袁昭也起了捉弄的心思:“那便打欠条吧,我催债很有一手。”
游船很快便来了,渔夫远远吆喝着歌,两人含笑,结束了这出戏码。
“你头疼的厉害吗?若是不怎么疼,回松水后,我们去山顶切磋吧。”袁昭正色,即刻抽离了玩笑,怀里揣着本子。
袁昭孟雀在渔歌初见时,便讲的是这本子上的内容,附带着些孟家招式,灯会回来的路上,她将它和一些药包塞在自己手内,这本子崭新,一看便是一笔一笔将内容重新誊抄上去的,昨夜在路上走着,与他们说了今日要回松水,孟雀还抱着她不肯撒手。
“孟雀真是好人,不仅帮忙包扎了,还贴心给了药。”袁昭摩挲着封皮,暗暗思忖。
真正的包扎当事人谢群完全不知道袁昭刚刚脑子里在想什么,听她说要切磋,左右自己酒也醒的差不多,便答应着:“训两个时辰如何?”
“三个时辰吧。”新的剑技,孟雀另外教了她一招,袁昭只想让快些熟练掌握。
意料之中,谢群看着袁昭爱不释手地去翻看孟雀给她的本子,突发奇想。
旁人钓鱼都是用鱼饵,那对于袁昭,是不是在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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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绑一本万里挑一、世传几代,险些失落无考的剑技独门秘籍,就会被骗?
谢群高出她许多,在船内坐着看去时,也能将她的侧脸收入眼底。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吧,要是真这么好骗还得了,不过……,那也挺好,自己骗不到,别人也别想骗到。
袁昭细细地温习本子上的剑技,完全不知道旁边的谢群把自己想开心了。翻着翻着又觉得不对劲,便问他:“你不用看书的吗?”
“嗯?”谢群被一叫,现在才回神。
袁昭合了本子在他面前晃晃,又把话重讲了一遍:“你不看书?”
“看,只是白日总是看不进,便全安排在晚上看。”谢群答道。
袁昭带着“原来如此”的表情继续回去翻看了,谢群又有一瞬间的愣神,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在皂雾山面前人流泪的样子。
近日…,她似乎开朗了些。
船只行的很快,袁昭看书,谢群看不进,索性就看着她看书,偶尔袁昭感受到眼神回头,他便闭眼装睡。
松水。
两人上了岸头便直奔酒宿,袁昭拿了剑,便和谢群一起去山顶。
“孟雀教的此招可护心脉,与令阳心法只是稍有些出处。”袁昭依稀记得孟雀与她说的“十指连心,心血丰盈”。
哪怕对手使的是杀招,这招“锁脉”也可抵消诸多,让施招者捡回一条命。不仅是自身可锁脉,他人也可用心血助人锁脉。
“真要用杀招?不手下留情会不会太过分了?”山顶劲风狂吹,卷起少年发辫,衣袂猎猎作响,谢群张扬看她。
“尽管过来。”袁昭对他扬了扬下巴,稍压低了身子。
袁昭语毕,先一步行动,拿剑飞身过去,谢群看准她落点,往后退了一步,接着侧身闪开。
薄刃剑锋凌厉,几缕发丝退的稍慢些,便被贴面斩断,谢群躲过一击,接着就要拿剑去刺,袁昭动作也快,下腰侧转,翻跃到他身后。
“好机会。”袁昭笑道。
谢群侧头,反手去捉,但未曾想袁昭又换了方向,归置原位,抬脚便踹!
谢群依旧按着李拓之前的指点,收了几分力,但哪怕是这样也不是开玩笑的,剑刃挡在袁昭足底,剑风卷沙而起,袁昭收了脚,也用剑格挡,剑风相撞,周遭树木响动不止,带起铺天盖地的沙沙声!
两人同时使劲,但谢群只挪动半米,而袁昭却被震出数米!
“咳……”喉间已有腥甜泛起,袁昭咽了下去。
谢群面上脸色也不是很好看,眼神紧锁着她。
虽说袁昭只学了几个月时间,即使机敏好学加上颇有悟性,已经卓有成效,但谢群毕竟是彻头彻尾学了十余年,耍些小聪明和靠着反应,是能打的一来一回,只是若动真格,根本不能拖长线。
刚刚那一招来的狠,袁昭算是领教了谢群的“不手下留情”,胸腔中逐渐漫上来灼痛,袁昭把剑往指腹上擦了,指尖一痛,血珠便不住冒出,袁昭稍扯松领口,将血往锁骨上一抹。
18. 招式
锁脉。
施者用指尖血擦至颈处,功力便可外化,聚至胸腔,护住心脉。
谢群看她已经有些受不住,站直身,略担忧开口:“刚刚那击用了四分力,要再减两分吗?”
他未直言袁昭撑不住,只是这样的说辞在袁昭眼里依旧无异。
“不用。”袁昭适才弓着身,现下挺直了,喉间猛地呛出一口血,将唇色都染上了几分红,“继续。”
虽说锁脉听着像免死金牌,但此招又险又刁,指尖心血护脉也是要勤勉加习,层层递进,否则遇到凶险妖物,依旧有一击毙命风险。
谢群听罢她言,直接将剑投出,剑刃破风而行,直逼袁昭眼前,谢群紧随其后,闪至袁昭身后。
一人一剑,前后夹击,身距实在太近,连侧翻都说不准有几成把握,几乎是退无可退,袁昭心若擂鼓,只能铤而走险,正面硬刚!
两把剑身霹雳相撞,袁昭还要腾出手去应对谢群铁拳,剑风实在强劲,连周遭的树木都被剐蹭劈落了好多叶子,乱叶迷人眼,袁昭根本看不清谢群动作。
“呃……!”袁昭左手对抗,右手持剑,已经分不出多少力气,但谢群的剑刃仍力气不减,竟自挑落剑柄,将袁昭往后震退!
天旋地转,谢群千钧一发之际拦在袁昭身后,二人被剑风狂扫,重重撞向树干!
喉中腥热几乎是破腔而出,袁昭死死抓紧手心,但哪怕是锁脉生效,自己也依旧呕出一大口血,抬头时,剑身已经悬停在自己头前。
袁昭整个人都凉了一瞬。
“…还好吗?”谢群在她背后出声,刚刚的冲击他也挡了几成,现下声音都颇有些沙哑。
“嗯。”袁昭咽下了血,用手背使劲擦了擦唇,适才刚受一击时心头是绞痛,而现下虽然疼痛不减,但心口隐约有回暖之感。
“锁脉生效了。”她回头看看谢群,勾唇笑笑。
袁昭大概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谢群看了却是一惊,刚才一撞,哪怕是自己挡了一些,但袁昭的脖颈处就已有好几道或深或浅的伤痕,细细密密地渗着血。
“还要练吗?”谢群明明知晓她会如何回答,还是开口问了。
“当然,现下才多少时间?说好要练三个时辰。”袁昭往前走几步,重新握上了剑柄,突然想到什么,转过身,“你怎么样?”
谢群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笑着说:“根本不疼。”
光是谢群使出四成力自己就刚不住,若是遇到险恶妖物,也怕是凶多吉少,袁昭捏紧剑柄,坦然道:“嗯,那我们继续。”
现下比不过,不代表以后比不过。
袁昭输的坦荡,承认的也坦荡,心中只想加急变强,即刻又开始了第二轮心脉提升。
三个时辰后。
“我不练了。”谢群把剑随手一扔,“我累了。”
“好。”袁昭看了天边,估算了时间,也准备收拾东西。
谢群皮糙肉厚,数十轮剑训下来,竟然没什么伤痕,但袁昭的指节,侧颈都是细长的血痕,看着触目惊心。
“你不怕疼?”谢群总觉得心里莫名堵了一口气。
“……?”
谢群指指她的手背。
“过几天就会消了,这是小伤。”袁昭抬手凑的近些看,无所谓道。
数十轮比拼下来,袁昭浑身都有如火燎,但心口处却是温热安宁,护脉提成卓有成效,袁昭根本不在乎这些小伤。
虽说这些伤也是他弄的,虽说自己没有什么身份立场生气,但谢群眼神还是沉了下去。
“我宿房内有谢家今日送来的伤药,过会我给你送去。”谢群语气平平淡淡。
“多谢好意,你身上也有伤,先紧着你用吧,我房内还有些余药。”袁昭心脉之术提升,现下心情大好,对上他眼神时便发现他脖颈处有一小片伤痕。
谢群心里更郁闷和生气了,若不是此刻在山顶,他真想拿出面镜子,给袁昭自己看看,现在谁身上伤多。
“先回酒宿。”谢群不去看她。
山下,酒宿。
谢群刚落地进屋,就从屋内拿了今日家内送来的伤药,足足分了一半给袁昭,并细细地叮嘱了使用方法。
自己身上没什么伤,谢群不急着上药,索性先去池子里放松筋骨,舒缓肌肉,他靠在池边,仰面无声叹息。
烦。
池边有明灯,灯油充足,迸出细碎的噼啪动响,谢群想到了袁昭。
袁、昭。
华章有尽,昭德无期,昭昭如日,君子有行。
谢群心中正捻着“昭”字,后脚就听见有人敲门,宿房和浴池就隔了一道门,谢群能清晰听见人声。
“谢群?药有些多,实在用不了多少,我拿些回来。”
谢群心里缓了一口气,自家的伤药好,袁昭今日敷上,明天伤痕便大抵都消失了,自己刚泡进浴池不久,还不想出去,索性直接隔着门说:“我在澡池泡着,你随意放就好。”
袁昭听言直接开了门,刚准备放进屋内那张案上,“男女有别,不进人屋内”的九字箴言就横亘在她的心头。
桌案在里面,台柜在里面,椅凳在里面,袁昭探进头左看右看,发现门口真的只有一扇门,根本没地方放。
这么好的药粉,放地上染脏了也可惜。
袁昭琢磨了一刻钟,甚至在想自己能不能凭借快速翻飞来脚不沾地来回,思考间,浴间的门开了。
谢群以为袁昭走了,袁昭以为谢群还要泡着,一个衣衫齐整,一个浑身就围了条白巾,两人四目相对。
楼下有小厮“噔噔噔”上楼送东西,干这一行的眼睛从不乱瞟,但实在碍于袁昭傻站的动作实在诡异,小厮还是没忍住,瞥了一眼。
“………!”小厮登时瞪大眼睛,张大嘴,他看着年龄还小,面皮都红起来,但下一刻便被两人的眼神刷刷一扫,忙低下头,给客人送完东西就一溜烟跑下去了。
继续让袁昭在门外站着只会引的更多人看,况且她脖子上还抹了药,透着红,谁看了都要吓破胆。
谢群伸手把她拉进来,关上门。
“这下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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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句话说不清了。”
“我记着脸,我去找他。”袁昭道。
“找他做什么?这些酒宿内的小厮嘴巴紧着,不会去乱说,门规写着呢,要是做了就罚五个月月银。”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谢群突然失笑,往后退了半步,直接坐到椅子上,没有半点要拿衣服穿的意思:“那袁小友要怎么和小厮说?”
对待这种事情,袁昭向来奉行“有误会就说开”的真理,直言道:“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若是他真的要说,早就疑罪从有了,光解释也没用。”谢群道。
“那怎么办?”袁昭以为他趁着这点时间已经把衣服披上,转身问他,却猝不及防又将谢群上半身收入眼底,当即急速转身。
“别偷看我。”谢群语气故意装着些无奈,看着好像已经被人为非作歹了似的,“衣服在你左手侧,袁昭,帮帮忙。”
袁昭脑子里满是要确保小厮不会乱说,但身后的谢群反而一副气定神闲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她也顺势稳下来,夺回主动权。
“先回答我的问题。”
“先给衣服,礼仪不可废。”谢群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左手侧的案上,整整齐齐地安放着谢群的外衣,里衣,以及其他。左右里衣不好直接接触,袁昭就直接将穿在最外层的一套衣物往后扔给他。
“现在说。”
穿在内里的还全在案上,谢群没得挑,只能拿到什么穿什么,他穿好站起身,觉得浑身不自在,但还是先回答了袁昭的问题。
“做法依旧是原先的路子,不用去管。他一介小厮,又有酒馆的规矩约束,客人来来往往,若是这点都做不到,生意早不用做了。”
谢群继续说:“况且这是殷氏的酒楼,那日殷正奚又给他们重新上了规矩,想保命当然会把事情烂在心底。”
袁昭半信半疑地看他。
“信我。”谢群笑笑。
没穿着贴身的衣服,只把外衣象征性地裹在身上,谢群觉得太荒唐了,现下只想把袁昭支走,把衣服好好穿了。
“好。”袁昭点头。
谢群自信的语气加上一副“你放一百个心”的表情看着实在让人心里有底,袁昭眼见事情解决完了,便又提出新的问题。
“你之前说看书都放在晚上看,那可有看完的,可否借我?”
“有,我给你拿。”
话说的容易,但每迈一步,衣物都相擦的不舒服,谢群强装镇定,几下在台柜上翻找。
一本接一本,一下垒成了一小座山,谢群双手托着慢慢走,尽量减少接触,袁昭却以为他是担心自己接不住,便上前毫不费力伸手抱过。
“多谢,那我走了。”袁昭侧过头,从半人高的书堆里探出来说话。
快走,快走,快走吧。
谢群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心想还不如刚刚那般,只披件白巾,总好过现在这样荒唐,虽然外表看起来无异,但谢群竟然莫名觉得自己像衣冠禽兽。
“嗯,不送。”
19. 牵手
“诶……!”
袁昭刚带上门,就见刚刚的小厮险些撞上自己的腰腹,不慌不忙退开半步。
“是适才见过的客人。”小厮见了袁昭的脸,心里暗暗确认。这酒楼里规矩分明,乱嚼舌根的轻则罚五个月月银,重则直接乱棍打出,小厮对上袁昭双眼,大着胆子猜她什么意思。
“小人侍奉酒楼,适才什么也没看到。”
袁昭抱着书,点头,接着颔首示意他侧身让让。
小厮低着头,也小心着手上拿的餐盘,往旁边靠,直到她抱着书回房,将门关上才彻底松了口气。
—
袁昭将这一垒书山在桌案上放了,接着将灯盏都备好,抽出一本来看。
“斛川剑法……”袁昭拿了纸笔,边看边画出脉络图,偶尔看到些难以理解的,便另拿着纸写下圈点。
屋内的烛火从日落一直摇曳到五更,暖光混着从窗侧透过来的寒意,一起撒落在袁昭眉睫。
袁昭左手侧放了几壶茶,本是用来提神,但未曾想从书中学识得趣,学了一夜也只喝了半壶润嗓。
“看完了。”袁昭伸了酸臂,带着满足和留恋,将书页合上,端正放回书堆的山顶,走至窗边。
天已经泛着鱼肚白,今日外面雾气稍淡,并不朦胧,窗沿侧也有小案,上面安放着铜镜,袁昭拿起来照着脖颈,发现伤痕已是全好了,只是上面还留着些星星点点的红印子。
从令阳带的衣服领子都不高,只能勉强遮住一半,想着出来只是剑训,脂粉也未带。
袁昭叹了口气,罢了,出门若是有人问,便说自己磕碰了。
休息的日子已结束,李拓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重新回来了,早晨阳光正好,也不管喝酒伤不伤身,照常点了一壶,在楼下餐案布了一桌好菜。
谢群袁昭到点下楼时,简直傻眼。
李拓三日不见他们,本想着他们经过几日复盘,功力必定突飞猛进,没成想再见时还没看到惊喜,惊吓就把他砸的咂目瞠舌。
“你们两个!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伤痕已经没了,谢群皮糙肉厚,只留下一点几不可见的红印,但袁昭却不一样,谢群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容易留印子,现下侧目看去,那脖子上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我要告诉袁、谢二位家主。”李拓瞳孔地震,但仍镇定正色宣布。
现下的袁家主,正是袁昭母亲江栖玉。
“师父误会,昨日我与袁昭切磋打斗,难免落伤。”谢群赶紧拦住李拓要站起的身子,解释道。
“嗯,真的。”谢群把该说的都说了,袁昭只能加倍肯定,连连点头。
李拓惊愕交加,心上凉上加凉,满是不相信:“我年数是你们二倍,喝过的酒比你们走过的路还多,你们还想诓我?”
昨日为提升锁脉功底,袁昭身上用眼看的见的只是些细长的伤痕,但更多的还是身上各处不见血的受力,谢氏的伤药敷了一夜,不仅能把皮外伤愈合了,还能将内受的伤处也显露出来,这才弄了乌龙。
“师父要如何才能相信呢?”谢群也不知如何说,直言问。
说话要拿证据,二人脖子上的红痕已经是铁证如山,但他们二人讲的话却无从考察。
那有从考察不就可以了吗。
“今日剑训,我可以证明。”袁昭信誓旦旦。
若是事情为真,李拓向袁、谢二位家主瞒也不是,不瞒也不是。虽说袁谢两家本有婚约,但那时袁昭谢群两人才几岁?况且这婚事也因为之前……而销毁了。
“好。”李拓见袁昭胸有成竹,也信她几分。
山顶。
李拓见两人站定,便问:“袁昭,你要如何证实?”
“让谢群打我一下就好。”袁昭把袖口解开,露出丝毫未伤的手臂。
谢群:“………”
李拓:“……?”
昨日内伤是剑风所致,剑风凌厉,力道太小不行,根本伤不到袁昭,力道太大也不行,会太伤到袁昭。
可哪怕是原模原样用出四分力,她今日仍有伤在身,挺得住吗?
见谢群不行动,袁昭催他:“快。”
李拓越看越觉得不靠谱,面前这两人虽然已是二十出头,但落在他眼里,仍然还是孩子心性。
骗谁不好骗他?!吻/痕和剑伤,他能分不出吗?!
谢群闻言,往后退出数步,接着把剑往空中一抛,接着反身一踢,那剑身便好若虎狼,风驰电掣般向袁昭刺去!
“谢群!”李拓还未从刚刚的惊怒交加上反应过来,眼见谢群此招杀意凛然,忙惊呼出口。
谁当初说这两位能让人省心的?李拓只想收回自己的话,再把当初如沐春风的自己摇醒。
袁昭咬破指尖,把血抹上脖颈,接着提着剑柄,硬生生挡下这一击!
锁脉去了三成力,袁昭只要对付此招的一成力,根本不在话下,但哪怕是这样,剑风依旧不容小觑,小臂没了衣物的遮挡,即刻就被风力划出细长的血痕。
谢群已贴身到她身后,但袁昭这次却完完全全地挡住了,只往后退了半步,后背稍贴到了他。
“袁小友也太聪明了。”谢群丝毫不动作,惊叹道,“士别一夜,当刮目相看啊。”
袁昭被人真心实意地夸了,便向他挑了挑眉:“低调些。”
李拓惊魂未定,还未赶到袁昭已经结束,再见时她臂上已是伤痕纵深。
“师父,待我今夜抹了谢氏伤药,明日便会与我脖颈上伤如出一辙了。”袁昭拿着剑,和谢群一起走到李拓面前,真诚解释道。
袁昭面上没有半分期满的意思,只有确认实力提升的欢愉,李拓不信也信了。
“此招,是西云孟氏的锁脉心法。”李拓见她咬破指腹的那一刻还不确信,但当袁昭将血抹至锁骨时肯定了。
“嗯。”袁昭点了头。
“袁昭掌握的很好,谢群,你呢?”
“稍生疏了,届时若是袁昭愿意陪练,兴许又能十足十掌握回来。”谢群将心思放在话里,面上十分正经。
“为师……多嘴一句,袁昭,你来回答吧。”李拓仍是信不过。
按理说,若是年轻男女相恋,呼唤对方名姓时不应该含羞带怯,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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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红彤吗,但谢群面上坦然自若,看着根本不像啊,是自己思想跟不上了,还是这小子太会装了?
李拓拿不准,便让两人隔了好些距离,单独问袁昭:“小袁,你与谢群是什么关系?”
袁昭面上比谢群还要坦荡,眼神坚定纯粹:“是普通的同窗。”
李拓又快走几步,搂住了谢群的肩下压,悄声问:“学宫第一条是什么?”
谢群对答如流,脱口而出:“同窗不许相恋。”
李拓又抽背他几条,发现他已是倒背如流,便想旁敲侧击,但脑子里全是单刀直入的话术,索性不搞那些弯弯绕绕的,直接问:
“若是席上有人劝酒袁昭,你会为她挡酒吗?”
谢群:“不挡,我不喜酒气,从不喝酒。”
两人都没有破绽,看来是真的。
李拓撒开谢群,把袁昭也叫了过来,把事情翻了篇:“今日不剑训,教别的技艺。”
“传气。你们既已成为捉妖人,日后与妖物搏斗便是在所难免,若是途中有人受伤,伤药不管用,便需用上这传气之法,快速愈伤。”
袁昭眼睛发亮,谢群也很有兴趣,两人全神贯注,聚精会神听他讲。
“此招不难,主要是通脉。”李拓道,“你们二人先把手牵起来。”
“什么?”袁昭以为自己听错了。
“牵手。”谢群一句也没漏听,捕捉到了关键词,正色道。
李拓刚想开口就被谢群截了胡,眼神又似信非信地扫着他。谢群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地接受目光洗礼。
“嗯,牵手。”李拓开口。
“有没有别的方式。”谢群问。
袁昭迟疑半刻,手还是在袖内没伸出来,听身旁的谢群开口,也一齐看向李拓。
“没有。”李拓不假思索,“况且也不是真牵,放心。”
谢群朝袁昭伸出了手,袁昭看看他,心一横,也把手放在上面。
袁昭的手不论什么时候碰,似乎都是凉的,难得有几次泛些暖意也稍纵即逝,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偶尔露出的风发意气,快意放肆也像风一样,在温凉的湖水上吹过,便消失不见了。
“谢群,你将内气凝至指尖,在袁昭手心题‘愈’字。”李拓见了她小臂上深深浅浅的血痕,对自家孩子满是心疼,语气稍温和了些,“袁昭闭眼,静心,由指尖开始通脉。”
语毕,二人即刻开始施行。
谢群的手很热,指尖在袁昭掌心游走,带走她一小片凉,常年习剑握笔,指腹都有薄茧,提字时的笔锋勾转,激的袁昭险些睁开眼,中断通脉。
李拓没看二人神色,只盯着袁昭臂上血痕在慢慢消弭,面上不住浮起满意神色,心中又不由得感叹。
两人悟性上乘,实在让人放心啊。
直到臂上最后一道血痕消失,李拓才喊停,拍拍他们的肩,啧啧赞叹二人。
袁昭手上还漫着酥麻,尴尬时总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但左右无事可忙,便勾唇假笑。谢群就坦然的多,笑的自然,还能去对袁昭的眼神。
“耳根红了。”谢群心内颇为惊讶。
20. 误会
袁昭也抬眼,但相触不过数刻,便移开目光,听李拓讲话。
袁昭的脖颈很白,红痕落在上面,倒像是红梅落雪,但冷冽利落的眉眼却把旖旎隔绝了好些,耳根泛起的薄红没有向上爬,被发丝挡了不少。
“此招以后你们大可时常练习,勤能致胜,现下还是治些小伤,日后哪怕是破了个窟窿也能疗伤。”李拓没注意他们神色,自顾自讲道。
“好。”谢群同袁昭应道。
李拓见他们答应的爽快,又话锋一转,眼里满是心疼责备:“但是不要故意弄出伤来,两人哪怕是切磋,也要注意分寸!”
袁昭点头,问了别的:“师父,学宫照例的大考是什么时候?”
捉妖学宫才子倍出,除了各人天赋异禀外,宫内勤加考察,例行大考也出了诸多力,但此考并非全然于笔试,而是捉妖分更多,招式不论,只看结果。
李拓想了想,道:“不久了,莫约十五日后。”
十五日后,那正是殷氏办画廊的前一日。
谢群起了点心思,笑着道:“师父可知捉妖比试中最好用的一招是什么?”
李拓往他肩上重重一摁,直接说道:“投机取巧不可靠,实扎实打的才是真本事!你们二人基础厚实,剑招稳当,过考不是问题。”
“到了日子,你们和其余四位学生会被分至不同屋内,各屋皆有一只凶妖,妖死则锁开,时间不论,只要能出来就算过关,但至于具体的分,时间也算考量。”李拓继续补充道。
“学宫会根据分数,对各人重新排组。”
谢群心里猛地一愣:“是怎么个排法?”
“这是学宫机密,不能告知。”李拓笑着,阻止了他打探的心思。
谢群听罢话就有些灰心,但面上未露,只是手指与衣袖相擦着。他一向做事风轻云淡,袁昭难得见他这副样子,莫名好笑。
“行了行了,我还未考察你这几日复盘的如何呢,现下开始吧。”李拓走远几步,不知从哪又变出了个凳子,坐下观看。
“来。”袁昭把地上的剑抛给谢群,示意他开始。
“…哦。”
某人完全不在乎,不心焦啊。
—
第一日剑训结束,李拓又教了他们好些技巧加以融合,袁昭觉得自己肉眼可见的变强了,心情正好,待李拓谢群结束后,自己又多练了会。
晚上还要挑灯看书,袁昭回了酒楼只点了壶清酒,喝了五小杯便准备上楼。
袁昭往上走,谢群正往下走,两人碰面,酒气便扑面而来。
“袁昭。”谢群一见到人便喊。
“怎么了?”袁昭喝的有些迷糊,但还是能清晰回答问题。
谢群把自己的袖口解开,露出一大片血红:“今日剑训不小心伤了,现下若是有空,可以帮我吗?”
“传气,好。”酒劲上来了,袁昭脑子有些转不动,几步上了楼,来到自己房间门前,打开门。
“进来。”
谢群:“……你醉了?”
“没醉,快点,我还要看书。”袁昭语气不咸不淡,甚至真的作势把书摊开来看。
谢群进屋,把门关上,屋内扫了一眼,发现能坐的只有床和一张凳椅。
袁昭把灯拿来放在床头案前,指指凳椅:“不坐吗。”
谢群现下判定她是真的醉过头了,若是喝的适中便容易困乏,不管别人说什么,是不是问她,都会一直“嗯”着应答个不停,但若是喝太多,或是酒劲大,就会像现在这样……变得不耐烦。
袁昭醉了手劲也大,谢群一个柔弱男子哪里扛得住,一下便被她牢牢摁在凳椅上,接着不容拒绝的话语便从头顶上落下来。
“手。”
谢群乖顺地把伤手递给她,颇有兴趣地看她拧紧冷淡的眉眼。
意识被酒气熏染地模糊了,在夜里摇曳的烛火下烘烤着,袁昭坐在床头,稍凑近他,好将那片伤处看的更清晰些,然后伸出指尖在他的手心题字。
太凉了。
谢群一被刺激,耳根就不可控地烧起来,当即把手抽了回来,整个人都踉跄着站起。
袁昭整个眉宇都压下来,也站起身与他对视,仰着头警告:“不是你说的要做?”
“………”谢群整片后耳根都红透了,明明他比袁昭高出许多,但气氛实在危险,全然不由他掌控,袁昭下一步会突然做出什么来也未可知。
不能趁人之危!
见面前人不说话,袁昭被酒劲挑动着,心情更加不爽,直接往前几步,推着谢群的腰到榻上。
“袁昭!”谢群压低声音喊,单手推着她肩头。
“闭嘴。”
袁昭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撑在他腰侧,还带着几分凉意,但眼见阴影处的谢群一副要下榻的样子,竟然被勾起几分掌控。
“酒蒙子。”谢群不满地放轻声音说,看袁昭越压越近,抬脚就想踹她,“离我远些。”
袁昭脑子都被酒劲烧了个彻底,往日喝的都是酒家里自酿的粮酒,今日本想点壶清酒尝尝鲜,但未曾想这酒入口若水,后劲却翻腾的如此磨人。
“不用怕,我是好人。”袁昭安抚道,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内,故意凑的更近些,眼睫都能扫到谢群双颊。
“不是要治伤?我给你治。”袁昭继续拱火,呼吸都洒在谢群颈侧,“通脉难不倒我。”
“是,你最聪明了。”谢群懒得和醉鬼讲道理,看准她下一步动作,抬脚对准膝盖直接一踹。
袁昭眼睛盯着他的脸,猝不及防被这样一踢就往后仰,谢群又赶忙起身,小心接住她,但却被袁昭一扯领口,连带着翻到地上。
“中计了。”
谢群陷进她满是戏谑的眼里,眉眼未变,神色也未变,只是眼内满是肆意张扬,全然不是交叠的旖旎,而是得逞后的得意。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袁昭,你不怕我做什么?”
叹气,明晃晃的无奈,谢群知晓她今日醉酒后的所作所为只是好心与好胜,这里面,怕是没有半分掺杂的私心,反倒是自己……
必须要走了。
谢群把她带起,也不管什么伤不伤的,就要去开锁拉门,但下一刻就被袁昭擒住手,牢牢抵在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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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趁人之危,不能趁人之危,不能趁人之危…”
谢群心里暗念着,时刻恪守,处处退让,却惯的袁昭更加大胆张扬,他根本不敢去碰她,只能象征性地抓住她两肩。
“治伤,我很讲信用的。”袁昭笑着,去抓他的腰。
“袁昭!”谢群又是被一吓,控制着力度把她往后一推,但后者立刻又贴身回来。
“嗯,嗯。”袁昭应着,心中又有新点子,说做就做。
既然是传气是通脉治伤,那指尖碰掌心可以,别的是否也可以?只要一人开脉,一人接气不就行了?
手压着谢群脖颈,把他的头稍带近了些,袁昭好够得着,接着垫脚贴了上去。
唇是干的,是凉的,是浸满酒气的。
谢群一瞬也忘了动作,就这样任着袁昭贴,臂上温热,再看时那道伤痕也已经隐去了。
不过袁昭还未发觉,继续睁着眼认真地钻研自己的新路子,谢群想直腰一寸,就即刻会被袁昭压回来。
两个人都没有经验,只是贴着,再没有别的动作,就这样足足贴了半刻钟,袁昭才松开他。
伤好了,果然行得通。
“不送。”袁昭把他伤治好了,耐心耗尽了,把凳椅拉回到桌前,端正坐好拿起纸笔。
谢群连脸带脖红了一片,气都喘不稳,但袁昭却和没事人一样,便上前一步,将她的书拿开,双臂撑在椅上,居高临下地看她。
“……?”袁昭被拢在阴影里,皱眉抬头。
椅背是弯绕的,带着些弧度,谢群低下头来想要扳回一局,但稍近些袁昭反而凑上来,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地贴了一下,一触即分。
“还没好吗?”
“你…”谢群哑声,“你,明天绝对会后悔的。”
袁昭被说的一头雾水,她好心帮人治伤,不收钱不收别的,全然热血心肠,不值一块牌匾,反而会后悔?
“为什么?”她很忙,忙着要看书,懒得陪人无理取闹了。
“你……”谢群也被噎到说不出来,不准备解释了,“反正肯定。”
“不会,我从不后悔。”袁昭后靠在椅背上,酒气熏的人头疼,目光锋利地看他,“后悔有什么用?若是真做错了什么,我只需弥补和改正,一刻都不会拿来后悔。”
“况且我好心帮你,根本无错之有。”
两个人在讨论同一件事情,又似乎不在讨论同一件事情,谢群投降,不想再说。
袁昭不理会他,谢群抿了唇,道:“我等会叫人温好蜂蜜水拿上来,你记得睡前喝一些。”
桌上有茶,袁昭脑子里也装了酒,不知道他意欲何为,给了个疑惑的眼光,下意识地道了谢。
“快走,我要看书。”
谢群脸上的热还未褪下去,就被袁昭好走不送,赶出门外。谢群半无助半羞赧地进了自己屋,靠着门滑下去,把整个头埋在臂弯,长长一口气堵着,最后实在憋不住,使劲咳嗽起来。
唇上仍是干的,袁昭的凉已经被他的热烧尽了,谢群不可控地回想隔壁某人大胆夺吻的行径,努力平复着呼吸。
21. 抓获
第二日,剑训。
李拓又教了几招杀招,见他们掌握,便交代完事情后下山处理事情,留袁昭谢群在山上。
谢氏的伤药上乘,实在好用,袁昭身上一处伤痕也不留,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看着什么伤病也没有,一副身体倍棒的样子。
反倒是谢群神色有异,眼下青黑,焉巴巴的,浑身没什么力气,虽然剑训都出色完成了,但还是惹的袁昭看他好几回。
“你怎么了?”袁昭中场休息,直接把水壶隔空抛给了他。
记忆力好的离谱,袁昭即刻想到了他之前说的“白日看不进书,都放在夜晚看”,心下敬佩他的刻苦,作为同窗,关怀一下也是应该的:“下次可以看的稍少些,挑灯熬夜不好。”
谢群接了水壶,见袁昭一副没事人的样,幽怨看她一眼:“我看完了,还有,你……能不能
不喝酒了。”
“我昨夜做了什么吗?”袁昭不傻,看书和喝酒难以联系在一起,但是自己喝酒后都是安安稳稳的,不会耍酒疯啊。
凉,热,烛火,相贴。
谢群的脸轰的烧了起来,呛的惊天动地,水壶都拿不稳,撒了一地,袁昭忙起身站开,不解地看向他。
“……没有。”
那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袁昭心里语塞,还是觉得奇怪,又问了一句:“那是,你做了什么?”
语不惊人死不休,谢群呛的更厉害了,他没想到袁昭平日淡淡的,稍熟络些后讲起话来竟然这样单刀直入。
“咳……!咳咳…,没有!”谢群不知道怎么结束话题,只能强装嗔怒壮胆,但语气一点也不呛人,反而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
“这是同窗关切!关切你懂吗…!”
“懂,原来是这样。”袁昭情真意切地接受了他的关切,并表示你人真好。
谢群别过脸去,袁酒蒙子喝酒不说,夺人初吻不说,断片全然不记得不说,现下自己还不能去讨说法!
不行,不行!要拿回主动权!
谢群把水壶端正放好了,收拾好自己,又神色如常:“学宫大考后要按分排组,你觉得会是怎么样的?”
“分高的和分高的排,或者分高的和分少的排,同分就随机排。”袁昭即答。
“那可能改动很大啊。”谢群装作不经意,顺着抛了句话。
“嗯,顺其自然就好。”刚刚剑训时,剑柄脏了一小片,袁昭拿衣角擦擦。
“也是。”谢群笑笑,打开壶塞,但壶内水早全撒了,一滴也没有,谢群又笑笑,把壶塞重新塞了回去。
“对了,今日结束后,我想去皂雾山再看看,你去吗?”
“去。你怀疑渔歌水下的棺材是主棺,而山上的十二具是故意掩人耳目的分棺?”
袁昭感叹谢群太聪明了,即刻接着他的话说:“是,但不一定是掩人耳目,两地不远,亦有可能是为渔歌水下的那十余具棺材增益。”
谢群拧眉:“一处主棺靠一处增益是够,但幕后始作俑者若是在筹布什么别的,那一处主棺却是不够。”
想到一块去了。
“父亲尸身埋在令阳,不会有假,不妨大胆些,以令阳为中心,按着渔歌与其的距离来探敌。”袁昭道。
“丹岭。”谢群给了答案。
“那剑训后的三日去吗?”袁昭问。
学宫上三休三,剑训已经过了一半,休息日眼看就要到了。
“你不是要去殷家?”谢群想起那时殷凡善与袁昭的对话,语气中故意带了几分酸。
袁昭根本没察觉到,她从来听人讲了什么,不听别人如何讲:“三日,来得及。”
谢群有种抛媚眼给瞎子看的错觉,但自己根本没理由生闷气,便站起身平复呼吸:“休息结束,继续剑训吧。”
“来了。”
这一次切磋力道大有不同,谢群用了五分力,袁昭险些招架不住,但她的招式向来轻巧,以小化大,还勉勉强强能打。
几个回合下来,两人背上都已被汗淌湿了,袁昭三胜,谢群六胜,没有打平。
“收力。”袁昭用手背抹了下巴的汗珠,喘着粗气对他喊。
谢群飞身走过来,没管额上的薄汗,脸上满是得胜的酣畅,他语气平稳:“要是大考后,我们不在同一组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们不在一组,就不能切磋了啊,而且也不一定能见着,你看我们现在在松水,孟祁两人在渔歌。”
谢群讲的好像事情已经成真了,语气里全然是不能和这么天赋异禀的人再组队的可惜和失落。
“上三休三,我们届时可以相约地点。”袁昭喘着气,冷静回答道。
“此处不是随时有空,各地剑训的场所也是,若是忙时,还会有结业的其他捉妖人来训,场地不多。”谢群善意补充道。
“袁府地方大,你来。”袁昭当即就想到了令阳,袁氏曾是第一捉妖大族,宅邸阔大轩敞,这么点场地不是问题。
“好啊。”谢群立身,侧头往下落了眼神,“一次袁府,一次谢府,怎么样?”
“嗯。”
淌了这么多汗,喉间愈发干渴,袁昭的唇颜色很淡,只带着一点点红,现下抓了水壶好一顿狂饮,洇的变了颜色。
“听说谢府捉妖书籍很多,到时候可否带些出来拜读?”
说“看”还行,说“拜读”便多了几分捧高的意思,袁府内书籍也不少,谢群知道袁昭是在打趣她,也应了这玩笑。
“可以,只是要给钱。”
“同窗之谊可以抵一些吧,毕竟也算同生共死一遭了。”袁昭笑道。
话讲出来时没什么心思,落地后却是能揣摩出几分意味,两人同时沉默。
“咳。”
一个想的是真正意义上的同生共死,走了遭鬼门关,一个反而被这句话噎的耳根稍红。
“呃,嗯,那个……,要不今天就到这吧,回酒宿。”某人难得觉得有些尴尬。
谢群挑眉,凭借足足高了袁昭许多的优势,让袁昭看不见他发红的耳根,反而能进行追击:“先去皂雾山。”
—
山如其名,不论什么时候来都是雾气重重,连剑风都扫不破,刚扬出去一阵,这雾便又像堵墙似的推回来。
“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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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昭拉着谢群,在十二具棺材面前站定。
这里是十二具,而渔歌水下的棺材已经被袁昭砸了一具,当成柴火烧了,只剩十一具。
“筹布者在暗,我们应该还暂未被发现,只是若丹岭也有,那人必会加强防范,不会是鲛人这么简单了。”谢群道。
袁昭双手握拳,捏紧了些。
第一次在皂雾山自己毫无还手之力,但第二次在渔歌遇险,那鲛人比雾妖强了十余倍不止,自己也有惊无险,越过难关。
没什么好怕的。
“这些棺材已废,用不上了,应该会另起分棺。”袁昭手指一贴,就粘上了诸多湿木屑,已是腐败之态。
谢群忽的拉住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她飞身躲到了树上。
“有血气。”
皂雾山上都是水汽,地上早就被浸了透,远处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鞋底从泥地里拔出的声音清晰可闻。
袁昭听了声音,估算了,还有好些距离。
“先看准来人,到时候你从后过,我直接闪身到他身前,一起抓获他。”谢群压低着声音,气音带着些波动,震到袁昭后颈上。
“好。”
枝干上很窄,稍动一下都怕树枝断裂,袁昭只能牢牢扶着他,暗自腹诽:
谢群怎么不挑根宽大点的,两个人根本没法站脚,讲话也不得不压低声音,生怕这声音也有点份量。
“哼哼哼~~”
声音越来越大了,脚步声也越来越近,袁昭不再想这些,把目光聚精会神地盯过去。
“早点干完,早点休息,好不容易有些盼头了。”
声音是颤的,哼歌只是为了壮胆,袁昭看的清晰了,略有意外,双眼警惕地眯起来。
这是那日撞见自己与谢群闹乌龙的酒馆小厮,既是酒馆的人,又出现在此地,难道就是殷家搞的鬼?
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那小厮一下慌了神,把袖中的刀亮出来,无头苍蝇般乱指,大喊道:“是谁?!别躲了,快出来!!”
无人应答。
小厮咽了咽口水,继续装腔作势壮胆:“我看见你了,你躲在树后!”
回答的只有风吹的动响,小厮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又换了一副话头:“老天爷啊,行行好,我就靠着这点钱给家里人救命,家里还要供人读书,你照顾照顾我,让我日子安生些吧。”
心下终于安定了,小厮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别的声音后才从袖口拿出了一卷东西,打开最中间的朽棺棺盖,扔进去。
“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我这辈子没有做过什么错事,要是真的有报应,别报到我身上,冤有头债有主……”
那棺即刻动起来,连带着旁边的棺木都微微振动,好似里面生生弄出了个活人,小厮越看越害怕,连连后退,但刚退一步,背上就抵上了凉意。
是袁昭的剑。
谢群抬脚踢开棺盖,那棺门直接化作齑粉,棺身依旧晃动,袁昭把小厮整个人提起来,带了过去。
那棺中,正是与袁家主并无二样的纸制人偶,此刻难受蜷曲挣扎,把棺底的泥印抹的骇人!
22. 秘密
“啊啊啊———!”
袁昭把剑抵上小厮喉间,抓着人头往前稍推,刃上就见了红,“闭嘴。”
棺内的纸人仍可怖地扭曲弯折,力道之大,甚至连纸身被扯破了也未有丝毫阻碍,手臂已然被撞成不可思议的角度,纸变的五官也磕磕碰碰,眼褶凹陷进去。
小厮怕的浑身颤起来,一下跪到烂泥里,给棺材纸人磕了一个,又回过身给袁昭谢群磕了一个。
“饶命,两位饶命啊,我……我……”
他哭的涕泪横流,袁昭后退了半步,冷冷出声:“我说了,闭嘴。”
“再哭喊一声,就先从你的手指砍起。”
剑刃锋利,凉意只是在他脸上擦过,面上就有血珠滚落,小厮怕的心颤,忙用堆满泥的双手捂住嘴。
袁昭又看向棺材,那纸人像是极渴求什么似的,仍躁动不安,身上的纸片沾了泥水,各处都有深深浅浅的塌陷。
谢群看她一眼,两人意思相通,开始审讯。
“殷正奚派你来的?”谢群诈他。
那小厮抖如筛糠,牙齿都打颤,一句话都被磕碰成好几句,依稀听不清:“……不…是…呃…是…”
袁昭心中能揣摩到几分,接着诈:“殷正奚那日整顿酒楼主管时可是毫不留情,你替他办事,有想过有朝一日这雷霆手段会用到你身上吗?”
“我……”小厮未语泪先流,满腔泥水混杂着泪滚下来,“我不想死。”
谢群扫着他身形,年岁声音看着比自己和袁昭还要大些,只是不用猜也知道,大抵家内贫苦,酒楼规矩多,整个人显得形销骨立,连手上都还有好几道用刀不甚弄出的血口,每一根骨头上都贴不上几两肉。
血气的来源,原来是他这双手。
“若是我说出始作俑者,二位能否保全我家人一命?”
两人点头,谢群将剑放置身后。
小厮止了哭啼,带着几分毅然决然,要去抓面前两根救命稻草:“此事确实受殷氏所托,但我不知何人,酒楼内有一屋暗室,殷氏的信鸽会送来信和东西,我要托弟弟上学,所以才卖命给殷氏。”
“暗室在酒楼地下一层,这是钥匙。”小厮手紧抓着锁环,袁昭伸出手,他长叹一声,泪流不止,“小人命若草芥,只是我弟弟……”
“只是他……呃!”
身后劲风扬起,棺内纸人快若利箭,直接爬出将他的整个头颅咬下!
鲜血喷溅而出,淋漓而下,血肉泥水一下混杂在一起,迎面扑来,那纸人速度实在太快,眼见就又要张口朝谢群扑去!
袁昭带着谢群往后退出数米,直到那纸人知困而退,发疯撕咬着地上小厮的尸身,几下就咬的血肉模糊,纸身全是血红。
两个人浑身上下全是凉意,不可置信地看它动作。
适才闻到血气才知晓有人来,那这纸人也是闻血而动?!这小厮不知情,但殷氏的人却是要准了他的命!
今日,无论事情成败,这小厮都是死路一条!
那纸人吃饱喝足,慢悠悠地躺回到棺内,棺盖也被严丝合缝地带上,没有一言一句,就将两人第二次在皂雾山上的疑虑交代的一清二楚了。
十二具棺木整齐排列,一点一点地下陷,最后消匿在地面,只留下袁昭谢群二人。
“真的是殷氏。”袁昭喃喃道,根本缓不过神,适才那纸人撕裂了嘴,直接将小厮吞下的鲜血淋漓场面犹在眼前。
“殷家主…殷正奚…,还是殷凡善?”适才的惊悚现下才在身内蔓延吞噬起来,袁昭控制不住打颤,只能咬紧牙关。
“袁昭。”谢群双手紧扣着她双肩,但即刻被她握住手腕,传上来彻骨凉意。
“没事,我没事,先……先下山!”起调已经颤着声,但尾调却再瞒不住,袁昭深呼吸,再睁眼时已稳下来。
“我没事,先下山吧。既然得了线索,那就先躲开酒楼的人,去暗室看看。”袁昭捡起陷在泥泞里的钥匙,紧攥在手内。
—
两人下了山,直到深更半夜才摸去厨房。
后厨规整,杂物间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袁昭仔细比对了每一扇门的锁孔,发现和钥匙的根本对不上。
小厮说在暗室内,殷氏的信鸽会送来东西。
但越空传信的鸽鸟怎么会和地下一层联系在一起?
袁昭脑子电闪雷鸣,脱口:“烟囱。”
这酒楼很大,足足有两处烟囱,现在面前的这处找不到,那便去另一处。
谢群点了灯,放轻动作去看,果然见另一边米面堆叠,看着有几分欲盖弥彰,两人搭把手一下把东西移开,果真见到了向下的入口。
入口很窄,只能通一人,谢群挑着灯,先翻身下去,袁昭紧随其后。
“信件。”谢群把油灯放了,撕开封口。
袁昭先扫了周围,这屋暗室不大,地上的烟囱直通到这里,信鸽大抵是飞至烟囱上方,接着松爪送信。
“酒宿内的其他人大抵也都知道此处,为殷氏卖命的不止他一人,今夜小厮命休,但这信分明是才送来不久。”谢群道,将信递给了袁昭。
纸上泛着浅香,这气味袁昭在殷正奚、殷凡善身上没有闻到过,上面短短提着几行字:
丹岭,春阙楼,随时恭候。
字迹张扬,笔走龙蛇,袁昭透着纸都能想象的出题字者是如何张狂。
“那人料到了我们会追到这里,也大抵知道我们猜准了。”两人对上眼神,都明白对方意思。
不急。哪怕是挑衅,也未必要头脑一热接招。
谢群:“渔歌尸身只见过一面,根本来不及细细研究,我们只知晓对方是殷氏之人,但靠着两张嘴说怕是没用,需有证明袁家主是为殷氏所害的证据才行。”
袁昭把信纸好好叠了:“暂且先剑训积累,日后再去丹岭吧,只是他既然知道了,那怕这烟囱下便不会再有信鸽来传了。”
“渔歌和丹岭两地刚好在令阳两侧,画点相连,穿过的……”谢群思忖着,脑中将图扯出来,细细分析。
“正正好好就是最中心的令阳袁氏和谢氏。”袁昭眼神沉下来,一下就串通了。
捉妖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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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结束时,江栖玉就说过,袁氏由盛转衰,殷氏割席转而依附谢氏,倚仗着谁,便装着乖,背后却像要从谁身上撕下一口肉来。
“袁氏大不如前,他们毒害不够,竟然还要赶尽杀绝,真是狼子野心,忘恩负义之徒!”袁昭捏紧拳,心中暗骂。
“明日剑训结束,我们回一趟令阳。”谢群垂下来看她,心中也是惴惴不安。
自己和袁昭再如何心性能耐,也才二十出头,心计远远不敌,此刻活像笼子里的蚱蜢,被彻底看透摸穿。
“好。”袁昭一口答应,“师父这边,还是先不要透露。”
“先回房吧。”谢群点头,把灯拿起。
—
两人各进各房,四下静的瘆人,惊骇适才被焦虑恐惧压住,现在铺天盖地地冲袭过来。
袁昭不可控地反复想起纸人吃头的画面,书摊在案上也读不进一个字,桌上茶是凉的,袁昭整个人也是凉的,只能把被褥从床上拿下来,牢牢披裹住。
没用,根本没用。
袁昭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任由惊骇蔓延自己全身,大约过了一刻钟便睁眼,灌了半壶冷水下去,意识清醒了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执笔,看书。
“斛川剑法第二百招……”
叩,叩,叩。
敲门声毫无征兆地响起,袁昭被吓了个激灵,从心口一直涌上面额,在太阳穴突突直跳。
“哪位。”
“袁昭,是我。”
一开门,谢群便裹着被子映入眼帘,手上还抓着几本未看完的书。
“一个人实在太静,我看到你房里灯光还映着,做个伴。”谢群自然地站在她身边,“而且遇惊骇,需得过一夜再睡。”
袁昭关上门,此刻也把之前的条条框框扔至脑后,两人刚刚又是生死难料走了一遭,说是革命战友也不为过了。
“你坐凳椅,我坐床上吧。”
“行。”
灯火细碎地响,谢群把东西放好也一本正经地开始看书,屋内或是提笔蘸墨的细声,或是书页翻动的摩擦声,两人刚才都吊着胆,十行字只能看进去十个字,但现在却心安下来,全神贯注。
“谢群,你怕吗?”看了差不多一个钟头,袁昭半个头埋在被子里,趁着他抻腰的时候问他。
“怕,怎么不怕,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惯了,第一次见到这样骇人的场景。”
谢群回答的严肃,半晌又笑笑,对着袁昭开玩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一个人待着真的险些被吓破胆。”
“可这不是证明自己不够强吗。”袁昭探出来,把困扰和挣扎的想法说出来。
眼泪可以隐藏,欢笑可以压抑,但为什么恐惧会不受控地一遍又一遍鞭挞她的内心?
谢群哑然失笑,他算是知道刚刚在皂雾山上袁昭为何能转变地这样快,而上楼回房的几步阶梯却破功,额上满是冷汗。
“害怕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强者也可以害怕。”谢群放轻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所感所知,心绪也是你的一部分,袁昭,接纳处理,而非抗拒压抑它。”
23. 回家
袁昭的眼稍睁大了,双唇张张合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谢群只是笑笑,语毕后没再继续,就安静地看书圈点,两个人互相作陪,一直到天亮。
“快到剑训的时辰了,你睡会,我到时间叫你。”袁昭看完最后一页,将书合上。
谢群前夜被袁昭又贴又亲的,根本没睡着几个时辰,昨夜又遇惊骇,现下眼皮都睁不开了,指节托不住书骨,直直掉下。
袁昭低下身半空捞起,一夜未睡,猛地起身时自己眼前也一黑,双手要去撑扶什么。谢群刚刚听了袁昭那句话就安心闭眼,刚闭就睡了过去,但下一刻就天旋地转,摔到了地上。
实在是太困了,谢群身心都累,只眯着看了一眼,就见到半撑在自己身上的袁昭,迷迷糊糊地以为自己在做梦。
无所谓,反正那夜被又贴又摸又亲,自己的贞洁已经被可恶的袁姓女子夺走了,再来几次也是一样。
谢群倒头就睡回去。
袁昭刚才还有点睡意,现在是真的被吓了个清醒,着急忙慌地从他身上起来,背靠在床尾,看着地上熟睡的人。
他刚刚……是睁眼了吧?
“谢群。”袁昭轻轻出声,心都揪在一起,怕他真的还醒着。
回应她的只有轻轻的呼吸声。
袁昭又走近几步,去看他神色,确信他是百分百熟睡了,才松了口气,放轻动作把椅子扶起,接着又有新的问题要发愁。
松水不比渔歌,夜里晨间的冷能扎进骨子里,现在地板这么凉,他又熟睡着,总不好叫醒。
袁昭对自己的力气有几分把握,最终决定尝试公主抱。单臂险些抱不住谢群宽阔的背脊,但力量和速度很好地弥补了这点,袁昭只是稍微吃力,就将人挪到了榻上,接着把来人的被子仔细抖抖,盖在他身上。
“好好睡吧。”
谢群眉眼很是锋利张扬,勾唇说话时总是藏不住的少年意气,但现下睡着了,却温和了不少,看着也纯良无害。
“昨夜的宽慰,多谢。”袁昭郑重地轻声说,“你真的是个好人。”
现下被夸的人还熟睡着,袁昭话说出来后哑然失笑,帮人掖好被角后,便拿起适才谢群看的书翻阅。
她原以为在袁远和林羽过世后,自己只要收拾了奶奶一家便能结束惴惴不安和焦灼,原以为按耐了心绪全力做事才算真的长大,她用愤怒掩盖惊惧,但当情绪堆积反噬回来时,又被打的措手不及,只能惊怒地站在原地,任由眼泪撕咬抹除着情绪。
啪嗒———
永远是这样,泪水总是不打招呼地涌出、滚落。
袁昭往常单独落泪时,总会带着怒意和恨意,眼泪是她冲破情绪的一把好刀,但也时时刻刻都提醒她,此时是多么狼狈脆弱,多么让自己觉得面目可憎。
有什么轻轻变了。
泪落到书上,险些洇晕了一小片字痕,袁昭赶忙拿袖去擦,好在止住了,还能看得清。
“哭吧,没事,哭出来。”袁昭双臂交错,抱着自己,在心里轻声哄着,缓缓将每处褶皱都抚平舒展。
—
山顶。
“今日结束后,大考前的剑训招式都教全了,留着的时日记得温习书籍。”李拓背着手道。
“是。”
“各剑师明日起要去布置大考,最近怕是见不到了。”李拓颇有些无奈,但他对袁昭谢群十分放心,“不过为师相信你们,会好好看书的。”
谢群睡饱了,精神也回来了,问道:“大考后剑师也会换吧?”
“嗯,当然,但也不一定,兴许我还教你们两个呢。”李拓哈哈笑起来,他在捉妖试炼时盯过,六人内只有袁谢孟祁四人算是聪慧,梁氏名不见经传,只靠一身狠劲,是拿了半条命拼上来的,而殷凡善……
面前二人一身汗,李拓最近又寻得新的好酒,眨着眼睛问他们:“喝不喝酒?”
“不喝。”谢群依旧拒绝,然后补充了句,“袁昭也不喝。”
嗯?
李拓向袁昭投去探究的目光,就差没把“你伤还未好吗?”写在脸上。
袁昭把剑好好收了,点头道:“不喝了。”
“喝酒伤身,师父你也少喝点吧。”谢群侧过头,用眼余光瞥了袁昭一眼,又回看到李拓身上,正色道,“又苦又辣,也不好喝,还不如品香茗。”
李拓性子稳重大方,不会与他争论,往谢群肩上重重拍了一下,摇头道:“你不懂。”
一醉解千愁,你小子知道吗。
虽说自己功成名就,愁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只是单纯爱喝。
招数技巧都教完了,今日还要和亲朋好友欢聚,痛快喝酒,李拓想赶紧脱身,又交代了几句“大考放宽心”“稍仔细些,用心看题”,便一溜烟跑了。
谢群和袁昭一致觉得李拓和那日渔歌算卦的小贩跑的速度难分高下。
“动身吧,现在时间还早,要是还剩些时间兴许还能切磋一下。”袁昭看天,侧身和谢群说。
“切磋,去哪?袁府还是谢府?”
“袁府。”
—
酒宿里的东西来来回回就那些,两人收拾好,即刻策马奔腾,直达令阳。
谢群刚一到,就看见自家的侍从在街上逛着,往一个方向去。
“诶!”
“公子!”
袁昭翻身下马,就看见两人这么熟络,也走至谢群身边听着。
“袁小姐。”侍从恭敬行了一礼。
袁昭点头,谢群继续问:“你怎么往那边去啊,连谢府的方向也忘了?”
“公子别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会忘,今日家主去袁府做客,所以才差人送东西去。”
袁昭谢群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我爹去干嘛?”
“好像是商讨事宜什么的,小人也不知,办了场好大的宴会呢。”侍从给谢群比试,双臂都展示不下。
“正巧公子你和袁小姐都回来了,现下宴会正热闹,快些去吧。”
侍从一边拉着袁昭的袖子,一边推着谢群,把两人往袁府方向带,接着招招手,去忙自己的了。
“你说他们要干嘛?”谢群摸着下巴,疑惑道。
“不知道。”袁昭老实巴交回答。
两人走的很快,一下就到了袁府前头,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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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就被侍从们热情地“抬”进去,甚至还有人要抓着袁昭谢群去沐浴熏香。
“快抓住他们……,不是,快将袁小姐和谢公子请回来!”
“袁府多年来第一次有这么盛大的宴会,不能有任何纰漏!小霞,小云!”
“在!!”
“上!”
已经没有时间给袁昭思考这是袁府还是贼窝了,她抓住谢群的手,示意往左走,身后宛若黑云压境,两人只能狂奔!
“这边。”袁昭施令道。
“小姐别走!小姐!公子你也劝劝小姐啊!”
“这宴会到底是谈论什么,怎么弄的像要抢人…”谢群吐槽,又加快了速度,随袁昭过去。
连廊尽头是自己的房间,袁昭快步之中在地上抓起一把石子,往相反方向一掷,那边的门便急速吱呀开了。
“跟我来。”袁昭站定,放轻声音开了门,接着把谢群带进来,将门关上。
“人呢?小霞,你那边找到了吗?”
“没有,完了,跟丢了……”
谢群喘着粗气,半蹲下去又坐在地上,支起一条腿:“你家的人……还挺厉害的。”
袁昭也跟着坐在他身边,尬笑几声。
门外的动静渐渐小了,直到踏踏脚步声歇止,谢群才起身,准备去开门。
但这开的哪里是木门,而是通往未知的秘门,袁昭还坐在地上,大门一开,便见到高大健壮无人可挡的侍从们。
“找到你们了。”
袁昭暗叫不好,但侍从更快,直接自觉分成两拨行动起来,谢群和袁昭被分别架着,往两件屋子里抬。
吱呀———
“先放我下来!”袁昭呐喊,进屋便能闻到花皂的香气。
池边是刚放好的热水,岸边是整齐摆放的衣裙,桌上已排列好各种黛红,侍女们只欠东风。
“小杏呢?”袁昭被放下来,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对侍女们有如土匪抢亲的阵仗大为震惊。
“小杏正在宴会服侍家主。”侍女们答道。
袁昭知道她们口中说的家主是母亲,眼见她们蓄势待发,就要帮她净衣沐浴,忙不迭地开口:“今日宴会袁氏与谢氏要谈什么?”
“宴会内容我们也不知。”侍女们抬头,强势瞬间消弭,带着满眼疑惑,“小姐不知?不是家主叫小姐回来的吗?”
“不是……,母亲不知晓我回令阳。”袁昭满头黑线。
不论如何,还是先处理好眼前事,再去找母亲商谈要事。
“我一个人能行,沐浴好再唤你们。”
身后的暖池散这氤氲雾气,里面滴了香露,满是银桂的馥郁香味,待侍女们完全退出后,袁昭才解衣入池。
“不知道谢群那边怎么样,遇到这阵仗怕是也要吓的不轻…”
袁昭将整个身子都浸进去,抬手去够放好的衣物,稍打开来看,便见是一身崭新的粉蓝色襦裙,边上绣了好多金线和玉珠,透着雾气也能看清亮光,上乘华贵。
在外面剑训的日子,袁昭都穿着贴身的训服,方便动作,颜色也是清一色的灰黑白,再见到这么清透的粉蓝时,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24. 侧室
“小姐,请将头稍仰起些。”侍女细指轻托着袁昭的下巴,用小刷蘸着口脂,细细上妆。
袁昭模样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淡和冷,脂粉只将她昨夜未睡留下的青黑盖了,却减不了几分英气,眼神扫过来时也是锐利十足。
“好了,小霞已禀告了夫人消息,小姐和谢公子移步宴会吧。”侍女笑着欣赏,不时感叹袁昭天生的好样貌。
发式也换了,往日都是高扬的马尾,现下是披下的瀑发和精致的编发,前头取出一小缕头发用发扣扣起,玉环漾着暖光。
侍女拉开门,袁昭刚要踏步,仰头就见一身金纹玄衣的谢群。
不知是不是侍女们编发时心有灵犀,谢群也被发扣锁了一小撮发,与袁昭的垂在同一位置上。
谢群个子高,刚见了袁昭就一愣,接着猛呛一声,握拳捂唇,移开目光。
“小姐,公子,我来带路。”
粉蓝襦裙外面覆着一层玉光锦,一步一动,都像有光影跃在上面,袁昭面上施着淡淡的脂粉,身侧站着谢群,两人在廊上迈步走着,活像一副画,显出惊心动魄的明艳来。
“宴会到了。”一干侍女稍稍欠身,便全数退下,小霞留下,带着他们进了屋。
“此计上乘,江家主果然和袁兄一样心怀天下,谢某愿鼎力相助!”
“有谢家主一言,袁氏也会竭尽全力,不负期待。”
宴上觥筹交错,但当袁昭谢群踏入时,所有人都歇了声,停了动作。
“这是……?”
宴上不止袁氏和谢氏,还相邀了当地其他的一些乡绅富豪,捉妖小族,一见他们二人,连酒都险些撒了。
“这是家女。”江栖玉温柔笑着,将酒放下来到他们身边,另外介绍,“这是谢氏的公子,谢群。”
谢荣渊见到袁昭时先是惊讶,然后才注意到她身旁的谢群,宴堂内人多,江栖玉只能在一侧安排了两张桌案,让他们二人落座。
刚才还在聊生意,宴中年轻人不少,现下多了两个如此夺目招眼的,便即刻有人起了话头。
“袁氏果真是清流,江家主常读诗书,袁小姐也是学宫贵子,文武兼修,真真是书香门第。”
谢群听着就觉得不是什么好话,也猜到了他下几句要讲什么,眉心不住地跳。
袁昭先是看了案上的菜宴,接着侧身示意小霞低下身来,在她耳边吩咐几句,接着侍女便离席,拿来新的两壶酒瓶来置换。
江栖玉坐在台上,抿下一口酒,客气道:“贵客谬赞。”
那人接了话头讲,转而热情对着袁昭:“今日机会难得,家中犬子仰慕袁小姐已久,不知可有敬酒荣幸?”
不仅是他,宴上的其他人也投过来目光,谢荣渊则是目光直看着旁边的谢群。
江栖玉看出了袁昭意思,便要含笑婉拒,但袁昭站起身,对着少年饮下一杯,郑重又不失礼貌地回应:“多谢公子雅意,只是袁某现下躬心于学业,暂时不考虑这些。”
那人焉焉坐下,连带着一大片年轻男子眼神都灰暗几分,另一些则是满是赞叹,燃起几分“不愧是学宫贵子,日后我也要通过捉妖试炼”的雄心。
袁昭婉拒了,接下来火力便全数转向了身旁同样风华正茂,才气过人的谢群。
“不知谢公子……?”
谢荣渊答的让人趁机而入,给他挖坑道:“犬子还未婚配。”
袁谢氏婚事的存在和销毁在令阳只有少数人知晓,谢荣渊从谢群刚进门就一直观察他,知子莫若父,谢群眼神一瞥,额上一跳,谢荣渊都看透了他在想什么。
陆续便有人向谢群敬酒,某人面上笑着,额上跳地更厉害了。
这么多人盯着,袁昭不方便直接向谢群说话,看到他搭在腿上的手便有了想法——题字。
才刚探上去,谢群就立刻贴上去,手背相抵,弄的袁昭也眉心一跳。袁昭将他的手掰过来,在手心上写了字。
谢群也不知是得了信息,还是心里得到了什么别的,一下就安定下来,浑身清爽,将袁昭那套话术搬来,用一样郑重和礼貌的语气回绝了。
“诸位,今夜美酒不可多得,痛快多饮些吧。”江栖玉扇着扇子,不愿众人抓着两个小孩不放,将人全从话题上扳回来。
宴过中巡,袁昭和谢群觉得一时半会还完不了,便离席起身出去透气。
“喝的我头晕。”谢群哼着声说,呼出一口气。
“只是瓶身用酒浸了,里头装的只是茶水,怎么醉?”袁昭好笑道。
“光是闻着酒气就醉了。”谢群得了便宜还卖乖。
廊间也有许多年轻男女出来透气,还未至见到人,就能听到他们在谈论些什么:
“我喜欢袁昭。”一个女孩子振振有词。
此话一出,立刻有诸多公子小姐都呼应,纷纷抗议:“我也喜欢,你别与我争。”
有年轻少女撇撇嘴:“你们在这说这些有什么用,她早就有意中人了,你们一人给我一锭银子,我便告诉你们。”
各人身上未带着这些东西,只能把身上的玉佩拿出来交付。
“我告诉你们吧,袁昭她呀,喜欢的是本姑娘!她宴会上看了我好几次!”
有吗?袁昭疑惑,抬头也对上同样听得挑眉的谢群。
各个公子小姐即刻把交付的东西都拿了回来。
“我怎么觉得谢公子和袁小姐好像……”又有年轻公子大胆出声。
“我早就想说!我觉得谢公子喜欢袁小姐呢。”一批人出来应和。
“诶,该说不说,他俩看着真是女貌郎才啊,刚进宴会时,我还当是天上的神女玉子下凡了!”
有年轻公子知难而退,但有人奋勇争先:“那我愿意给袁昭当侧室!”
“我也愿意!”
谢群看着自己身侧如此有魅力、让人沉沦,无法自拔的话题中心,抽了抽嘴角,连调侃都没力气了。
有些公子面若冠玉,看着含羞带怯,但实际上在人群里已公然宣布挑衅,拿出了自己在宴上百忙之中写下的情书。
“终究是我快人一步,诸位,承让了。”
不少公子小姐也从袖口拿出情书,甚至展开纸页,给他看洋洋洒洒情真意切的字句,扬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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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练练吧。”
袁昭谢群和一众公子小姐只隔了一墙距离,襦裙藏好了,但外面拢着的玉光锦却又轻又薄,一下被风吹动了一角。
“袁小姐!”
他们闻声而动,动作又奔放又内敛,送完情书后满面羞红,也再没别的举动,拔腿就跑。
袁昭揣了满怀,满是震惊,谢群怀里也揣了许多,一半是给他的,一半是众人看袁昭那边塞不下所以给他的,谢群没想到他们竟然连信封也不用,内容就这么全数展现在他面前。
真是,防男还要防女啊。
袁昭:“……”
谢群仰面叹息:“………先回去吧。”
廊上传来脚步声,袁昭眼睛尖,一下就认出这是小杏。
“小姐!……诶?”小杏抱着两件厚氅,从侧边探出脸,一眼就见到一脸茫然的袁昭和气馁的谢群。
小杏将外袍递给了谢群,接着又拿了一件替袁昭披上,细心地打了绳结,然后把情书都齐整叠好。
谢群被刚才乌泱泱一大片人弄的都后怕,警惕地看着小杏动作,但即刻就觉得自己吃小孩的醋也太荒唐了,下一刻就被袁昭拍了回神,又被给了一记惊雷:
“我是不会与人相恋的,放心。”
放心?放什么心?谢群根本摸不准袁昭的脑回路。
袁昭平日剑训融汇贯通的快,对待日常事件总是思维跳跃飞快,一下便从情书想到相恋再想到相恋可能会影响状态,继而让剑训水平下滑,最后直接得出自己不会去相恋,影响谢群与自己切磋。
“小姐,今夜宴会已结束,两位家主还在宴堂等你和谢公子过去。”小杏虽然不知道面前两人在讨论什么话题,但还是先将要紧事说了。
“待议事过后,也会有专人带着谢公子去客房。”小杏接过袁昭怀里和谢群手里的信,目不斜视地折好,就准备先去放置。
“好,多谢。”袁昭对小杏眨眼,笑着低下身摸摸她的头,“别就记着给别人带衣服,你自己也穿的厚些。”
“小姐的手比我的还冷呢。”小杏嘟囔着心疼她。
袁昭想着离宴会的距离,便又把氅衣解了,披到她身上,小杏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袁昭高出她许多,一下就把她裹成了一个粽子。
“你的错觉,不许拿下来,我先去宴会了。”
“诶!”
等小杏终于能完全看清眼前景象时,袁昭和谢群都已消失不见了。
路上,两人并行着,袁昭一身襦裙,露着细长凹折的锁骨,看着好生单薄,刚才还有些暖,现在这样穿着却是不合适了。
谢群有时候真的觉得袁昭是头猪。
把东西给人了,自己也不见得扛冻,上次在渔歌刺伤了也不吭声,完全不当回事。
忍无可忍,谢群慢了半步,走在她身后,接着看准时机,像一口蚌抓准猎物似的,直接把人拢进了氅内。
袁昭一惊,后背就抵上了谢群的温热的胸膛:“你……”
谢群做了准备,但被凉的一激,又觉得袁昭是一头冰块猪,先发制人:“同窗相助啊,袁昭,不说声谢谢?”
25. 初吻
谢群双手交叉,虚虚摁在袁昭肩头,语气依然是一本正经:“怎么不说话?”
“……”袁昭不喜欢这个动作,但被抓住了,只能回过头去看他神色。
好奇怪,谢群脸上没有调笑,而是疑惑。
慢慢有脚步声响起,江栖玉和谢荣渊的身影很快就从尽头映出来,两人待久了也觉得宴上闷,决定换至大堂谈论,但却恰巧见到了袁昭谢群。
谢群以为她想说什么,便稍凑下来,而袁昭依旧保持仰头的动作,江栖玉眼神探去,两人的位置恰巧错位,夜色正浓,但有光打在他们身上,看着像是在接/吻。
“同窗相助,是这样的?”袁昭道。
她生的白,侧头时脖颈会稍稍绷紧,划出一道利落的弧,惹的人想抚上去,然后轻摁。
“那是你说该是怎么样的?”谢群也开始探讨起来,“你怕冷,我也怕冷,我要帮你,好像也没什么方法可选。”
袁昭垂头思索,谢群更低下去,要听听聪慧如她,可以给出什么别的路子,但这落在江栖玉和谢荣渊眼里却是谢群觉得不够,要去讨/吻。
“咳,谢家主,这边请。”江栖玉不再去看他们,作了手势指方向。
“好。”谢荣渊也微笑点头,信他们二人的分寸,抬步走了。
“………”袁昭觉得他实在强词夺理,便又抬起头看他,“多谢,日后我也会这样帮其他同窗的。”
谢群只是想去逗她,谁曾想会被这样答复,当下愣住。
他知道袁昭对他大概没意思,或者说袁昭对谁都没意思,就对本本书籍宝典感兴趣,莫名想反呛回去:
“那我以后也给别人用酒浸的酒壶,往里面装茶水。”
“可以啊。”袁昭觉得很正常。
谢群突然鼻酸起来,接着赌气把袁昭推出去,把大氅解开,然后盖在她身上。
大氅本来就厚重,谢群还高,这件便要比袁昭刚刚的重出许多,直接把她压的半躬身。
“怎么了?”
袁昭掀开大氅,刚探出眼睛就看到谢群一个人坐在连廊的靠杆上,衣服和夜色融成了一片,就是不去看她。
“没怎么。”
大氅很重,遮挡了视线总觉得耳朵也听不清,袁昭扛着衣服走近了些:“嗯?”
“快披上,别冻着了。”袁昭将大氅拿下,接着递给他,见他不动,又用手指戳戳。
谢群岿然不动,把大氅重新拿着,把袁昭从头到脚盖的严严实实,不让一点风进去,大氅有绑带,他就泄愤地打了死结。
袁昭的注意力被他神色分走了,压根没反抗,她仰头,只见谢群眼眶都红了一小片,泪珠顺着滚下来,唇上也是紧抿着。
“谢群?”
“不许喊我。”
“好。”
谢群听的更加鼻酸,将绑带狠狠勒紧了,袁昭透不过气,双手都不能动,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说错了,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
谢群抹了泪,抽了抽鼻子,继续坐在栏杆上,不说话。
袁昭复盘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傻站着也不是个事,就反身跳坐到栏杆上。
谢群越想越委屈,身边的袁某不喜欢自己又亲了自己,不仅如此,竟然还要和别人一起披大氅!
泪落的更多了,袁昭从背后看去,只见他的肩不住地抽,还伴随着几声呜咽。
大氅实在裹的紧,但好在袁昭有的是力气,双臂使劲便挣断一根锦绳,接着就想去拍谢群的背稍作安抚,但没想到谢群也同时转身,准备再裹一遍。
袁昭好不容易才挣破桎梏,哪里肯再陷囹圄,当即挣扎起来,捉住他的手不让动,谢群也起了劲,硬是不肯让她受冻。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但还是袁昭手更快,马上就贴到了他的后背,但不想手劲未收,直接把人打下去,谢群手里还拽着大氅,袁昭也不得幸免。
“呃……!”
天旋地转一瞬,再睁眼时袁昭已经吓得分崩离析,谢群被砸的生疼,忍不住皱眉。
“我不是……我不是有意…!”
袁昭忙将自己的唇从他的移开,踉跄几下就要爬起:“我…冒犯……呃…!”
谢群流着泪被她压在身下,无一处不说着可怜,见袁昭又亲了自己还想要逃,当即将她抓回,反压下去。
“袁昭,你怎么亲我?”
“我不是有意,我可以道歉……!”
谢群整个人压在袁昭身上,热气和混着泪的呢喃都喷洒在她颈侧,弄的她不得不侧头:“那个…谢群,你先起来,行吗?”
“你亲我了。”谢群下巴淌着的泪滴落,满是委屈,“我还未成亲。”
“你打我一拳吧,能让你解气的话,随便往哪打都行,我不会说出去的。”袁昭心一横,想了个简单粗暴的方法,直接闭眼。
“我有别的方法。”
谢群擦了泪,伸手钳住她的腰,接着托起她的后颈,不由分说地对准地方,咬了上去。
“谢…唔,群!”
袁昭的唇很薄、很凉,谢群力道大,刚咬下去的时候袁昭还是愣的,等到温度全数传过来时,她才受不住地脖颈后仰,徒劳躲着密密匝匝的亲/吻。
半刻后,两人分开。
“呼……”
哪怕是夜色已深,谢群还是能看清她稍带凉意的眉眼,唇上常带着的浅色不知所踪,只留下潋滟的红。
要是明天留印子怎么办?谢群不知道,伤药能治好唇伤吗?没试过。
乱动中那件大氅也被扔至一边了,两人现下都是单薄的衣衫,但却不觉得冷,反而每处骨子里都透着热。
“谈事过后,还要照计划剑训吗?”谢群率先破冰,垂眼问。
袁昭轻拂着发红的唇,嘶嘶抽气。
“你先亲我的。”谢群见她语气冷淡,更加委屈。明明有这么多人喜欢你,但你自己先亲我的,你亲了我这么多次,我才反击的。
后半句谢群只藏在心里不说,但咬着唇还是蛮不服气。
“训。”
袁昭知道他力气大,没想到他力气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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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大,走过去时腰侧都疼的厉害,轻嘶着,也脑子坏了,鬼使神差地不知道在讲些什么没逻辑的话:“下不为例。”
谢群终于敢去看她,无论如何说,自己今日也算大失礼,想着补偿:“剑训后,我给你传气?”
“……有劳。”
—
大堂。
“你们是说当年袁兄的事疑窦重重,而且背后极有可能是殷氏作计?”谢荣渊拧眉,神色一下就严肃了起来,将茶盏放下。
“可你父亲尸身分明就在令阳…”江栖玉提及此次又红了眼,几下深呼吸强压下去,镇定思索,“而且他入葬时身上并未残缺……”
“若是发丝呢?”袁昭提问,“以微小之物来重塑人身,虽不是本体,但对计谋而言已是绰绰有余。”
江栖玉点头,谢荣渊接着她的话继续道:“袁兄待殷氏不薄,若是他们用这些龌龊伎俩只是为折辱,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背后怕是另有滔天诡计。”
谢群接着补充:“渔歌丹岭两点相连,直穿令阳。殷氏的目的是为了掀盘谢氏,摁灭袁氏。”
“那这些棺木怕是一来悄无声息吸人精气,致人力竭,二来将妖物逼至相邻几地,好避人耳目。”江栖玉博览群书,猜了大差不差。
“届时,我会先去派人去丹岭查看情况。”
江栖玉眼神沉下来,平日温婉全数藏尽,不怒自威。
谢荣渊也赞同,决定兵分两路:“那我就直接带人去渔歌水下,先摸准情况,等东西掌握多了再商讨事宜。”
事情到此为止,两人又开始讨论第二轮:“袁氏谢氏准备合力,在普通百姓中施教,好选拔出更多些捉妖才子。”
“之前只有稍有底子的捉妖小族和底蕴深厚的捉妖大族可以参加捉妖试炼,最后的结果往往是大族垄断。”谢荣渊道,“今年的捉妖试炼也是难得出一位许久未听闻过的梁氏。”
谢群和袁昭都静静听着,考量着可行性,两人放心告诉他们,也带着些交付与考量。
“你们在游历时,也尽可去观百姓学习,指点一二,也摸清里面的阻碍,日后接手家族时也好不心慌手乱。”江栖玉又恢复了温柔的面容,慢声说。
来来去去的东西都讲完了,堂内人也准备散了,谢荣渊由人带去客房,谢群则是先去练武场等候,堂内只剩江栖玉与袁昭两人。
“母亲,家内…好像不同了许多。”
江栖玉知道她讲的是什么,自从自己尝试着将之前的捉妖秘籍捡起,从中挑了几招加以修改教人施教,袁府便日渐转好。
“我将捉妖的施力、功法还有静心都按照百姓所需修改了,让人装订成册卖出。”江栖玉颇为心疼地抚着袁昭的面颊,“好孩子,捉妖之路凶险,母亲只想多做一些,为你保证后路,让你不吃这么多苦。”
“阿昭,许久未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江栖玉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也不在乎弄花精致妆容,啜泣落泪。
“母亲。”袁昭眼神暖起来,伸出双臂轻轻回抱住她,“我很好呀,不用担心。”
26. 直问
铿———!
袁昭一脚踏碎积水,倾身向前,剑脱鞘的一瞬就已站在谢群身前,手腕一翻,便直向他脖颈劈去。
谢群见状即刻捉住她右肩,剑身横抬格挡,但不过片刻又绕了袁昭的剑身,星火之间,两人便上下一换,谢群持剑下压。
袁昭力量不敌,便转用技巧,直接踏地借力,往上狠厉一扬,接着退开几步,扫出剑风,回身后刺。
冷风狂卷,地上扬不起什么沙,但足以让人睁不开眼,谢群闭上眼,判听袁昭方位,但她步子又稳又轻,只能感觉她在身侧,却摸不准她准备在哪下刀子。
在前。
谢群刚准备睁开眼,自己便腕上一痛,剑柄被袁昭直接打飞出去,猛地睁眼,便见袁昭已经用剑鞘抵上了他的脖子。
“你输了。”袁昭将剑鞘拿回,将剑安置回去,“不要分心。”
谢群手上还留着痛,脑子都懵了,低身把剑拿起,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下次不会了。”
袁昭以为他是输了心内不好受,便转了话题,将水囊壶扔给他,接着拿起另一个喝一口:“明日我要去殷府探探路,你真不去?”
“看情况。”谢群接了,打开盖子喝了一口,“明日父亲在家内安排了宴席,要我去见人。”
“嗯,好。”袁昭不再问。
没有话题深入,两个人之间忽的静下来,令阳的月夜风吹的冷,谢群却觉得热,越是静,越是有东西不停地在他心里流窜,叫他没有一刻不想起袁昭又薄又凉的唇,没有一刻不想起她实在抵不住热而扬起的长颈。
“袁昭。”
“嗯?”
“……没事。”
袁昭又喝了一口水,朝他投去了眼神:“有话直说。”
“你觉得我怎么样?”
谢群从小到大,第一次觉得如此紧张,谈不上恐惧,也算不上焦心,只是脑子糊成一团,不想就这样莫名僵着,只是想知道袁昭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
“很好啊,厉害还负责,还把书借给我看。”袁昭老实答着,上下唇相碰时总要压下轻嘶声,疼的很。
不说话时好受些,一开口就又麻又疼,袁昭分不清是自己撞的还是谢群咬的,总觉得唇上像破了皮。
“没别的了?”
还有什么?袁昭不是很理解。
谢群把水壶放了,走到袁昭面前,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疯了,为什么夜色是暗的,让自己都看不清晰她眉眼,只想凑近她,看她眼里倒映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袁昭没换训服,现下穿的还是襦裙,和江栖玉聊罢后,为赶时间剑训没来得及换,发式也是依旧,那一小缕绑了扣的发垂在她锁骨处,随风轻动。
袁昭抬眼去看谢群,收入眼中的就是一副稍委屈又试探的样子。
他唇上倒是一点没肿。
“你喜欢我?”袁昭眼神没有任何躲闪,紧锁住他神色,抛出了问句。
谢群大着胆子俯下身,笑着说:“你不喜欢我吗?”
心若擂鼓,心跳声有力地穿到耳内,袁昭靠眼神摸透了他的心思,而他却完全没把握袁昭会如何回答。
“………”
谢群也移开了眼神,不说话,又去抓水壶喝水。
袁昭不作声,看他喝水,自己也去喝水。
“很晚了,先回去睡吧。”袁昭半阖眼,还是想不出什么话,只想缩回屋内。
“……好。”谢群应道,接着拿了水壶就转身离开,隔了好远才敢开始落泪,把传气的事也抛在脑后了。
袁昭一个人坐了许久,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作答,喜欢谢群?不是。不喜欢谢群?也不是。
“………”
—
第二日中午。
袁昭昨夜敷了药,唇上只是些小伤,已经好了,用过午膳后,谢荣渊父子便准备回府。
“谢氏随时欢迎袁氏光临,若是得空前来,我必定好酒好食招待。”谢荣渊行了礼,面上满是客气。
江栖玉回了礼,笑了点了头。
两人和恰,但另外两人却瞧着气氛有些诡异,眼神都不在此处,或是看着地砖,或是看天看鸟看风景。
江栖玉猜是两人闹别扭了,也不去插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再几句寒暄后,袁府内就静了下来。
“母亲,我今日约了人,晚些时候会回来。”袁昭目送谢群离开,回首向江栖玉道。
“好。”江栖玉笑的慈爱,伸手将她的发往后一拂,“晚膳我做些甜汤来。”
袁昭眼神一动,忽的想到了之前婶婶口头承诺的甜汤,压下了想法,笑道:“多谢母亲。”
现在时间还早,袁昭穿了身便服方便行动,将客礼带上,提了剑就准备在桥头等殷氏的船,但刚踏出家门一步,就见到了不远处谢群的身影。
不应该早走远了吗?
袁昭一边疑惑,一边往桥头走,换了方向便能看的更清楚了,不只是谢群停着,连谢荣渊也下了马车,和人谈论。
对面是名模样清秀的女子,举止言谈都挑不出错,温婉地浅笑,不时点头。
“袁小友———!”
江面上已缓缓驶来一艘船,不同于捉妖试炼时的威风阵阵,而是艘精巧的、适中的船,船身外涂了上好的桐油,看得出船主人保养得当。
“嗯。”
袁昭总觉得有眼神在看她,一转头便与远处的谢群眼神相撞。
“你等许久了吗?南景稍远,我磨蹭废了些时间,实在抱歉。”殷凡善从船里探出上半身,开心的神色再如何也掩不住。
“不久,天黑前还需赶回令阳,先启程吧。”袁昭回过头,对殷凡善说。
船舱内反而比想象中的大,茶歇茶水、诗书熏香,准备的一应俱全,袁昭眼睛亮了一瞬就平淡下去。
不是剑式书籍啊。
木制的船身隔了眼神,但袁昭却仍觉得谢群的眼神如有实质,还落在自己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一点薄礼。”袁昭将客礼递给他,殷凡善打开了,只见里面安放着上好的画笔与画布。
“多谢袁小友!”殷凡善细心放回,放进箱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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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话头,“不久后学宫就要大考了,六人三组,不知道这次会如何分。”
“顺其自然就好。”
袁昭拿茶壶倒了一杯:“你现下不是和梁声远组队么?说起来这么多时日,除了学宫初见,我与他好像从未碰过头。”
“大抵是因为他喜欢独处吧,不爱说话,好像也不太愿意和我交流。师父每次教了,他只需要琢磨一夜就学会了,我三夜也学不会,但是问他,他也愿意指教。”
听起来像是面冷心热的好心人,袁昭边听边想。
殷凡善继续道:“休息的时候他就在酒宿内,平时也不下来,吃饭也是分开的,说起来我也还从未见过他吃饭,平时剑训也只敢问几句,不好时时打搅。”
“他怎么说?”
“他说一日只吃一餐,并不饿。”
袁昭之前从未听说过梁氏,各家也从未提过,哪怕是走在路上的过客,随意问一句,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梁氏。
殷凡善脸上和脖颈上的伤都已经好全了,他生的秀气,和殷正奚简直两样做派,又恢复了拘谨但又想大方的模样。
“等下船后,要不要先吃点东西?父亲母亲和兄长今日都不在家,也少了些规矩,等观完画后,我们还可以去周遭逛逛。”
“观完画后我还有些事,可能需要快些回府。”袁昭礼貌回答。
“哦哦,那也无事。”殷凡善不好意思笑笑,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面颊,“那如果观画观的不晚,我就送袁小友回令阳,若是稍有些晚,父亲母亲回来了,我就差人送你回去。”
“多谢。”
“应该的应该的。”
一个时辰后。
“这副画是我昨日画的,小友觉得如何?”
画上是一位摇橹划桨的船夫,水面被橹破开,荡着圈圈涟漪,湖岸四周是满当的垂丝海棠树,花叶掉进水内,看着像会被水波推开。
袁昭眉心一跳,实在是不得不联想到渔歌,想到水下那几具棺材,皂雾山上小厮惨死,还有那几个扎眼的挑衅字句。
“很好。”
殷凡善的眼总是低垂着,不敢去看人,刚对上袁昭目光就觉得自己行为实在出格,赶忙低了下去。
她回的干巴巴,但殷凡善却很开心,喜上眉梢:“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夸。”
是他么?可面前人看着单是见到棺材怕就要吓破胆,不像是能做出那种行径的人,但仅凭自己一念,就能完全排除他么?
袁昭看着他垂下眼,眼底越来越冷,但仍勾唇:“画技过人,你实在不必自卑。”
“好,多谢小友勉励。”
殷凡善继续,伸手指向了屋内另一张画布:“接下来还有这副,这是我在……”
“少主,少主!”侍从急匆匆地跑进来,喜形于色,“有富商前来买您的画作,现下正在正堂等候呢!”
袁昭不咸不淡站在他身侧继续观察神色。
从刚开始对侍从忙手忙脚的不满,到心内雀跃和左右为难。
“殷小友去吧,我可以一个人逛逛。”袁昭笑着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