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骨逢春》 第五十章 此毒无解 谢晚宁听得认真,向前凑了凑,“是谁?” 许淮沅起顺势将她拦进怀里,“是距镇北关最近城池,昌州的守城将领。” 谢晚宁听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襟,“昌州守将?他怎敢对你下手?” 许淮沅感受到她的担忧,将她圈得更紧了些,轻轻安抚,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随着他说话而微微颤动,声音平稳,却透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疲惫。 “他自然敢。陛下病重,朝廷党争激烈,现下早已蔓延至边陲。有人不愿见镇北关得救,有人希望能从这场战役中获得利益,更有人不愿见我,哦,或者说我所代表的势力活着回到冀京。” 谢晚宁听着这话,心中似乎有什么突然划过,然而因为速度太快,什么都没来得及抓住,接着便听见许淮沅继续开口。 “那夜雪大风急,眼看着天色不好,他却假意殷勤,非要引我入帐同他饮酒。可笑的是,酒过三巡,他便露出了马脚。”他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讥诮,“我本想将计就计,可谁知不知是不是常处边关,他那迷药实在下得拙劣,味道刺鼻,想不察觉都难。” 谢晚宁觉得有些好笑,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许淮沅那时无奈却又不得不配合他演戏的模样,仰起脸想同此刻的许淮沅对比,指尖无意识地抚上他消瘦的脸颊,愣了愣。 他……怎么瘦得脸上都没什么肉了? 许淮沅顺势捉住她的手,攥在手心,接着便听见怀里的少女开口,“然后呢?他们用强了?” “岂止用强。”许淮沅握住她的手指,贴在自己微凉的脸侧,语气淡然,却字字惊心,“那昌州将领眼见迷药不成,便动了刀兵。帐外伏了数十好手,欲行围杀之事,只等将我解决,丢进雪地,伪造成雪崩的意外罢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谢晚宁却能想象那是何等凶险的局面。他这般病体,如何应对得了数十精锐的围杀? “那你……” 她的声音带上了颤音。 “所幸冬生机警,提前有所布置。”许淮沅避重就轻,省略了其中血腥搏杀的细节,“只是突围时,竟真遇上了雪崩,马车毁了,只得弃车乘马,连夜冒雪奔往下一个据点。”他微微蹙眉,似是被勾起了某些不适的回忆,“风雪甚大,路径难辨,咳咳咳……有几段路,几乎是摸着黑过来的,所以难免慢了些。” 谢晚宁的心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呼吸困难。她可以想象,在那样的风雪之夜,他拖着病体,颠簸在马背上,是 如何的艰难痛苦。 这一路……他经历了什么样的苦,许淮沅不提,她却明白。 “到了据点,才知昌州将领竟早早布下一切,他虽埋身雪地,他的副将却恶人先告状,发出了海捕文书,诬我勾结戎人,叛出大楚。”许淮沅的声音冷了几分,“沿途关卡严密盘查,皆是为我而设。不得已,我们只能绕行险峻小道,翻越落鹰崖……” “落鹰崖?”谢晚宁失声惊呼,“那是连猎户都不敢轻易攀爬的绝壁!你怎能……”她的目光落在他即使此刻仍略显急促的呼吸上,后面的话哽在喉间,化作一片酸涩。 许淮沅却只是笑了笑,抬手拭去她眼角不自觉溢出的湿意,语气温柔下来。 “无妨的。你看,我不是好好回来了?还带来了你急需的援兵。”他略一沉吟,又道,“只是终究延误了些时日,让你……受苦了。” 他将千难万险,生死一线,最终只化作一句轻飘飘的“延误了些时日”。 谢晚宁再也忍不住,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冷冽药香的怀抱里,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仿佛一松手,他便会如幻影般消失。 原来,她等在绝望深渊里的每一刻,他都在披荆斩棘,浴血搏命,只为奔赴与她共同的生死之约。 半个月的时间,他从镇北关到昌州,路程至少要3天,更别提落入崖底,可他偏偏冒着危机与杀招,为她风雪兼程,最终赶来送给她这救命的援兵。 这是何等的辛苦与付出? 似乎是感受到怀中人儿那瞬间的僵硬与愈发用力的拥抱,似乎有什么无声渗入他衣襟,湿热而温柔。他没有再多说,只是更紧地回拥住她。 谢晚宁将脸深深埋在他胸前,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草药味,那香气混杂着风雪的凌冽气息,耳边隔着胸膛,是他略显急促却真实的心跳声。 此刻于她而言,胜过世间一切安稳的承诺。 她想起自己站在城头,明知不会有援军,望着茫茫雪原时的绝望; 想起那夜独自一人伪造密信时,那份孤注一掷的沉重; 想起刀刃贴上脖颈时,那刺骨的冰凉…… 原来,在她每一次濒临绝境的时刻,都有人正为她披荆斩棘,浴血而行。 可他却说的那般轻巧,仿佛这些事情不过是举手投足那般简单。 昌州将领的背叛、数十高手的围杀、毁车乘马的颠簸、风雪迷途的艰难、海捕文书的诬陷、险峻绝壁的攀越…… 任何 一环稍有差池,她此刻等来的,便不会是这样一个带着体温和心跳的怀抱。 而他拖着这样一副病骨,究竟是如何撑过来的? 谢晚宁的心底一抽,一种陌生的疼痛将她骤然席卷,这个向来骄傲清冷的坚刚少年,在衣袖内攥紧了手指。 此刻,心尖是那样的痛,细细密密的,那疼痛里似乎还裹挟着滔天的后怕、难以言喻的心疼,以及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让她承受不住的感情。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温润如玉、时常病弱的男子,竟藏着这般惊人的韧性与力量。 这一路走来,他与她相互利用,却又相互保护,直到今天,也从未对她许诺过什么山盟海誓,却在此刻,用最沉默也最决绝的方式,跨越生死险阻,艰难而坚定的将生的希望带回了她的身边。 这世间万千言语,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只是更紧地抱住他,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温度、所有的力量都传递给他,声音闷在他怀中,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 “许淮沅……”她唤他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尖上滚过,“谢谢你。” 谢谢你活着回来。 谢谢你没有倒在那些阴谋与风雪里。 谢谢你……终于来到了我身边。 余下的话,她未曾出口,却已尽数融在了这近乎窒息的拥抱里。 许淮沅感受到了她未曾言明的万千心绪,心中一片温软酸胀。他低下头,微凉的唇轻轻贴了贴她的额角,低哑的嗓音里蕴着无尽的疲惫,却又带着无比的安稳。 “嗯,我回来了。” 他有些疲惫的向后靠了靠,闭上了眼。 谢晚宁也有些倦意。 虽然叶景珩已经同她讲过许淮沅不大可能出事,但是没有亲眼看见,她总归是不放心的,甚至疑心在那城上遥遥望去的一眼是否是临死前的幻觉。 她从昏迷到醒来,心中总是绷着一根弦,记挂着外面的情况,而此刻,伏在他怀里,心中突然起了难得的静谧和宁静。到镇北关以来的一系列事端,那些杀人流血,进攻守城,风烟血色的闯过来,她一直提着一股劲,如今却突然觉着了累,有一种疲乏从血脉里被唤醒,瞬间遍布全身。 是因为这个人吗? 他回来自己便安心了? 谢晚宁自嘲般的笑了笑,也伏在他身边,闭上了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总之谢晚宁一直沉沉浮浮的在做梦,一会 儿梦见自己在战场上厮杀,她十分潇洒而勇猛的一刀砍去敌人的首级,正得意的朗声大笑,然而低头一看手上拎着的怎么又成了许淮沅的面容,依旧是苍白如纸,眉眼如画的模样,还对她浅浅微笑。 谢晚宁大惊,“啊”的一声,手一扬便要将那头颅扔出去,然而不知是那一声尖叫,还是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她把自己晃醒了。 眼睛刚睁开,她下意识的便去看身边的许淮沅。 还好还好,许淮沅的头还在。 谢晚宁松了一口气,接着便听见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来了。” 她理了理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又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从床下找出鞋子一脚蹬上,这才去拉开门。 然而,看见面前那张幽怨的脸时,谢晚宁着实吃了一惊。 面前,叶景珩脸色极其郁闷,像是谁欠了他百八十万似的,往日虽然虚伪但是摆在面上的优雅微笑也不见了踪影,整个人高昂着头颅,垂眼,从眼缝里去看谢晚宁,一副极其高傲的样子。 “你……”谢晚宁挑挑眉,对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是要剪鼻毛?” 叶景珩顿时噎了一噎,将头微微低了点。 “你刚刚鬼叫什么?” “什么鬼?叫什么?” 谢晚宁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接着立马便反应过来,叶景珩说的是自己刚刚睡梦之中叫的那一声。 “哦,刚刚做了个噩梦,不要紧。”谢晚宁摆了摆手,正准备关门儿,打发走面前这个男人,却突然想起来一件比解释更重要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我刚刚叫了一声?” “你刚刚叫的那么难听,吵到本王的耳朵了。”叶景珩冷哼一声,看着谢晚宁那怀疑的怪异眼神,立马拧起眉,“你最好不要有那些龌龊的,污蔑本王的想法。本王不是那下三滥之人,只是恰好路过罢了,再说了,像你这样……”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谢晚宁,“啧”了一声,十分嫌弃的开口。 “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要腰没腰的彪悍女人……本王并不稀罕。” “你才是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要腰没腰的猥琐男人!”谢晚宁狠狠翻了个白眼,“我稀得你稀罕我?” 她抬手便要将门甩上,给这个今天莫名其妙傲娇的男人以生命中的尊严痛击,然而门却被叶景珩的大手一挡。 “干什么?”谢晚宁十分欠揍的挑衅,“你要向我认错? ” 叶景珩却皱着眉,“他也在里面?” 谢晚宁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废话,他不在这里难道在你屋里?”谢晚宁觉得今日同他啰嗦实在是没什么意思,甩开他的手就准备关门,“去去去,一边玩去。”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与礼不合。”叶景珩今天不知怎得有些执拗,“你出来,或者他出来。” “你今天吃错药了?”谢晚宁也有些不耐烦了,“首先这是我的屋子,我凭什么出去?再者,他现在睡着了,请你不要吵他。” “睡着了?”叶景珩的神色突然有些怪异,耳朵动了动,四是在倾听什么,“你确定……他是睡着了?” 这话问的蹊跷,谢晚宁皱了皱眉,刚想反驳,却突然怔了怔。 接着,便立马转身,飞身至许淮沅身边,伸手搭脉。 这一搭不要紧,到让谢婉宁出了一身冷汗。 又是心跳静止,全无呼吸。 “许淮沅!”她声音发颤,双手用力按压他的胸腔,试图像上次一般以内力催动他的心脉,又努力渡气过去,可无论她如何使劲儿,这副身躯依旧冰冷沉寂,毫无反应。 想到刚刚的那个梦,谢晚宁浑身冰凉。 上一次他这般“假死”,尚且有微弱气息,可这一次…… “没用的。” 叶景珩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种罕见的凝重。他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蹲下身,毫不客气地拨开谢晚宁徒劳无功的手,三根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搭在了许淮沅的腕脉上。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眉头越蹙越紧,那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笑意的脸上,此刻笼罩着一层阴霾。 谢晚宁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他的表情,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良久,叶景珩才缓缓收回手,抬眼看向谢晚宁,眼神复杂难辨。 “他这不是睡着了,”叶景珩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是毒发了。”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许淮沅毫无血色的唇瓣,继续道。 “看这情形,他中毒绝非一日两日,毒素早已侵入肺腑心脉……此次接连奔波、劳心劳力,又屡动真气,加之边关苦寒,才到了这般地步。” 谢晚宁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那……那怎么办?如何才能救他?” 叶景珩沉默下去。 帐内,烛火噼啪轻微爆响。 他抬眼,目光 直直看向谢晚宁,一字一句道:“此毒……无解。” 喜欢病骨逢春 第五十一章 突生变化 谢晚宁脸色瞬间煞白,牙齿咬得咯咯响,手指在他身上连点几处大穴,对叶景珩这话置若罔闻,头也不回道。 “先别废话了,我知道你可以让他醒过来。” 叶景珩皱了皱眉,“你让本王干这样的杂活就这样的态度?” 谢晚宁理都没理。 叶景珩叹了口气,看着她那脸色,终究还是上前几步,从袖口摸出几根银针来,在许淮沅的身上几处落针,又摸出一个白玉小瓷瓶倒了一粒出来,给许淮沅喂下。 果然,药丸入口,许淮沅慢慢有了呼吸。 谢晚宁又把脉又探鼻息,确定许淮沅从昏迷中转醒,悬着的心这才缓缓放下。 她坐在他床边,沉默许久,直到天色已然沉沉暗下来,终于开口。 “这个毒……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至少,据我所知无解。这毒素已与他的心脉纠缠太深,每一次发作,都是在消耗他最后的生机。依他眼下这状况……” 叶景珩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忍,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怕是……最多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了。” 三个月……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谢晚宁心头,炸得她耳鸣目眩,几乎坐不稳。 竟只有这样短的时间吗? 低头看着榻上如同沉睡般的许淮沅,看着他此刻安静得近乎脆弱的眉眼,想起他这一路奔波的艰辛,想起他强撑病体为她带来援兵,想起他方才还温声安抚她……巨大的悲痛与绝望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瞬间将她吞没。 怎么会……这样? 他们这一路走来,跌跌撞撞,从相互试探算计到如今,好不容易此刻战事停歇,终于看见一丝未来的希望,触碰到一些真实的温度。 而且……他们好不容易才看清彼此的心意,还未曾好好感受这劫后余生以后的平凡相守,未曾好好看一看这塞外难得的晴空,甚至……她连一句真切的心意都未曾好好向他诉说。 过往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心头—— 初见时他对她那满怀深意的试探,廊下煮茶时他皎然若桂树的身姿,寻找被叶景珩捉去时他坚定瘦弱的背影,城下遥望时他疲惫却炽热的眼神…… 那些她曾以为来日方长、可以慢慢细品的瞬间,此刻都变成了扎在心口的细针,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是不是他每一句云淡风轻的“无妨”背后,都藏着这样蚀骨焚心的痛楚和逼近终局的倒计时? 原来他拖着这样的病体残躯,为她争来的不是属于他们二人的未来可期,而是他自己生命最后时刻的燃烧。 她忽然想起他方才那几乎止不住的咳嗽,想起他越发苍白的脸色,想起他那骨瘦如柴的身体,想起他轻描淡写略过的,那些因为杀机与计谋而被迫延误了的时日……每一个细节都化成了此刻凌迟她的小刀,一刀刀割在肉上,痛入骨血。 三个月……九十日……两千一百多个时辰…… 对于漫长的一生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可对于他们,却像是命运施舍的最后一点可怜时光,每一刻仿佛都要踩着倒计时来过。 这种感觉像一张巨大的网,瞬间当头罩下,密密严严的将她裹起来,谢晚宁的喉咙像是被什么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而沉重。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水汽迅速凝聚,却又被她死死逼了回去。 不行。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昂起头看向叶景珩,原本盈满泪光的眼眸此刻像是被天山之上最纯净的冰雪洗涤过,透亮而清醒,隐约从中可以窥见一种近乎偏执的清醒和坚定。 “三个月……”她重复了一遍,眯了眯眼,“也就是说,还有时间。” 还有时间去找解药,去找名医,去找任何一丝可能挽回的希望。 哪怕希望渺茫如星火,她也绝不会放手。 叶景珩皱了皱眉,“你还不肯放弃?这毒如此狠辣,不是你想的那么好解决的,别到时候费了时间,费了精力,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试试怎么知道?”谢晚宁却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摇了摇头,“你应该知道的,轻易认输不是我的性格。” 叶景珩呼吸一滞。 是啊,他该知道的。 他绑了她,他那样折磨她,羞辱她,可……最终呢? 她依旧高昂着头颅,永远不曾放弃。 他垂下眼,目光轻轻的落在自己的指尖,那里一点殷红。 这是刚刚听见她不肯放弃救治许淮沅时,自己不慎用银针扎到了手。 叶景珩轻轻将那点血珠抹开,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怎么忘了,她是乌鹊,那个从来不惧风雨磨难,愿意展开羽翼击碎她人生中遇见的一切苦难疼痛,她刚强而坚韧,独立又自信,总之,永远不会同任何人,任何事,作出被迫的妥协。 沉默许久,叶景珩终于还是开了口。 “我听说,大楚和云羌的交界之处,有一座名叫天游峰的高山,里面有位紫阳高人在此修行,他那里有很多的灵草仙方,说不定对许淮沅这毒,能有解决的办法。” 天游峰? 谢晚宁眼睛顿时一亮。 “你先不要高兴的太早。”叶景珩皱着眉头沉声道,“先不说天游峰凶险无比,常有各类野兽出没,你能不能活着找到那位紫阳高人都是未知数,就是你勉强突围,我也不敢保证那位紫阳高人有没有法子救他。” 然而,这一盆冷水泼下去,谢晚宁眼中的光亮并未有半分熄灭,反而因为有了新的方向而亮的更厉害,仿佛在眼底点起了一束火光。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榻上面无血色的许淮沅,最终定格在叶景珩带着几分忧色的脸上。 “野兽出没如何?高山险峻又如何?” 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永远不变的勇气,“只要有一线希望,别说是那天游峰,便是刀山火海,幽冥鬼府,我也要闯上一闯,探上一探。” 她微微扬起下颌,那尖瘦的下巴高昂,勾勒出流畅的弧度,连日征战的风霜疲惫似乎在这一刻被某种强大的意念驱散,显出一种近乎锐利的光彩。 “紫阳高人有没有法子,总要亲眼见了,亲口我问了才知道。坐在这里空想,等来的只有最坏的结果。” 她说的轻快,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三个月……足够了。我现在就上书请求回京述职,顺便去天游峰走一个来回。” 叶景珩看着她,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凤眼里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似是无奈,似是心疼,又似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他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轻嗤。 “啧,真是……拦不住的找死。” 话虽如此,他却并未再出言反对。 “呸!晦气!” 谢晚宁笑骂一句,不再看他,转身走回榻边,俯身仔细地替许淮沅掖好被角,动作轻柔。 她的指尖在他冰冷的眉眼间停留了一瞬,低声呢喃,既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许淮沅,别死,你得先好好活着。” 你既从阎王手里抢时间赶来救我,我便绝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又匆忙的结束这一生。 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找到救你的法子。 —————————— 冀京,琼华殿。 “抗住了?”叶菀捏着茶碗吃惊的抬起头, “你是说,许淮沅带人来了?” “的确如此。”知夏点点头,“据探子来报,许大人的确带着几城将士赶了来,救下了镇北关。” 她沉思片刻,带着些笑意开口,“说起来……奴婢真觉得许大人实在厉害,那昌州的将领本想暗杀他,却被他反杀,甚至还给那将领安排了“雪崩时还坚持巡逻边地,以至于英勇牺牲”的故事,不仅让太子殿下无从发难,还让其他几城的将领看见他的仁义,甚至竟能以一人之力,说动他们供他驱使,实在不简单。” “的确难得。”叶菀也骄傲的笑了笑,“不过,他和乌鹊都是……这样吧。” 她手指点了点面前的信件,“乌鹊这件事做的很好,她不是上书请求回京述职吗?父皇这几日精神倒好,我下午就去禀告父皇,让她即日回京,顺便给她求个冀京的官职,以后就不要去到边关那样的苦寒之地了。你就替我告知培风,给她准备些有用的人马做她的亲兵,让她亲自训练,为以后本宫以后的大业做准备。” “是!” 叶菀笑着,将茶杯凑到唇边,门外却突然传来小太监的声音。 “公主!” 她皱了皱眉,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知夏向前迈了一步,厉喝一声,“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大呼小叫?公主还在这里,你也敢这样没规矩!实在该打!” “小人该死!”那小太监慌张的很,顾不上知夏的斥责,跌跌撞撞的往叶菀脚下爬。 “公主,不好了!” 叶菀皱了皱眉,示意知夏不用在意,放下茶碗。 “怎么了,好好说话!” 那小太监浑身抖得厉害,勉强抬起头开口。 “陛下……病危了!” 叶菀眼眸一缩。 待叶菀匆匆赶到叶知琛寝宫的时候,还未到殿门,便见外面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妃嫔,皇子公主以及朝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气氛极其压抑,仿佛空气在此处消失殆尽,令人窒息。 叶菀与众人一一见礼后,目光一扫,便看到了跪在前排,正拿着绢帕不住拭泪的德妃。 她微微皱了皱眉。 果然不出她所料,德妃见到叶菀赶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伸手拉住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惊惶与泪痕。 “菀儿……你怎么才来……”德妃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冰凉,紧紧抓住她的手腕,“陛下……陛下怎么会突然就……这往后可怎 么办才好啊!” 她说着,眼泪又涌了出来,“你……你的婚事还没个着落,若陛下有个万一,这守孝三年……可如何是好?我看你以后少不得得求求太子,让他日后……” 德妃的话语零碎而慌乱,却让叶菀心中烦躁更甚。 她勉强压下火气,安抚德妃。 “母妃慎言!父皇洪福齐天,定会无恙的。您先安心在此等候,儿臣去看看情况。” 她拨开人群向前,却被殿门外两排身着铁甲、手持兵刃的侍卫毫不客气地拦了下来。 “太子殿下有令,陛下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擅入惊扰!” 为首的侍卫统领面色冷硬,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叶菀脸色一沉。 “放肆!本宫是父皇的亲女,为何不能进去探望?让开!” “公主殿下恕罪,末将只是奉命行事!” 就在这时,寝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太子叶承稷走了出来。 他一身明黄常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与疲惫,眼神扫过殿外众人,最终落在叶菀身上,微微蹙眉。 “安平,父皇刚服了药睡下,御医吩咐绝不能打扰,你有什么要事要在此喧哗?” 叶承稷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刻应以父皇的龙体为重,莫要在此搅扰。” 叶菀看着他这副俨然以主人自居的姿态,看着他身后那些完全听命于他的侍卫将父皇的寝殿把守得如铁桶一般,心中那股不安与怒火交织攀升。 她强压下怒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皇兄,臣妹只是忧心父皇,想进去看一眼,绝不会出声惊扰……” 太子却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训诫的意味。 “安平,你看你!说得像是为兄不近人情一般!实在是御医再三叮嘱,父皇此刻最忌惊扰。你我身为儿女,当以父皇的安康为第一要务。你若真有心,便在此安静等候,待父皇醒转,为兄自会派人通传。”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令叶菀完全没有办法反驳。 她咬了咬唇,一言不发。 太快了! 父皇病危这件事发生的太快了…… 快到有点蹊跷! 第五十二章 自请巡边 父皇的病危,不知是真的油尽灯枯了,还是自己这位哥哥抢先下了手,而无论如何,显然叶承稷并不想让任何人,尤其是她,接触到真实的状况。 现在这种情况,看来她是完全无法进入殿中看到父皇的具体情况了。 现在起事并非最佳时机,但是看现在这种状况,若是再拖下去只怕要被这太子叶承稷占尽先机。 叶菀袖中的手紧紧攥起,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真是该死! 她明明暗中吩咐了汪泓,让他给父皇进献了些能维持着清醒状况的丸药到她起事,父皇……到底吃了没有? 只可惜现下面前的叶承稷实在讨厌,不然她一定要进去看看。 目光落在叶承稷那高挑的身上,叶菀眸中不自觉的带了些怨恨。 只因他是太子,她便要俯首称臣,听从调遣。 她比叶承稷,就只差个名分。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无声的硝烟弥漫开来。一边是手握大义名分、全面掌控局面的储君,一边是心急如焚却被强行阻隔在外的公主。 良久,叶菀率先垂下了眼。 她知道,硬闯是绝无可能的。此刻,她只能忍。 缓缓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不平之气微微疏解,接着掩去眸中所有情绪,微微屈膝。 “皇兄教训的是,是臣妹思虑不周了。臣妹……就在此等候。” 太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妹妹,似乎满意了她的“懂事”,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又回到了殿内,沉重的殿门再次缓缓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叶菀站在原地,听着身后嫔妃们压抑的低泣和周围纷杂的议论,看着那扇紧闭的殿门,突然想到了什么眯了眯眼,回首,凌厉的目光一扫。 地上跪着的皆是些或惊惶,或算计的脸。 “怎么……” 叶菀突然微微一笑,“没看见我那位皇叔呢?” 身后的知夏闻言,立马抬头,目光也环顾一圈后的确没发现叶景珩的影子,想了想,这才开口。 “奴婢似乎听说燕王殿下病了,连陛下那里都告了假,日日流水般的药往燕王府送去呢。” “病这么重?”叶菀却一反常态的笑了笑,眸中闪烁着莫名其妙的光,“那我们……去探探病?” “探病?”知夏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下意识地开口,“您是说现在这个关头,咱们去探病?” “没错,就这个关头,我们去探病。”叶菀笑着点点头,“传话给乌鹊,让她延缓回京,另外,你再帮我呈封书信给太子,说我自请巡边,请他允准。” 前一个命令还好,后一个命令知夏默默在心中重复一遍后立马大惊失色。 “什么?自请巡边?” 她急急开口,似乎是想确定一下叶菀这话的真实性,“公主,我们不是探病吗?怎么巡边去了?再者……” 知夏压低声音,颇为着急,“此刻冀京风云变幻,陛下这里……谁知会有什么变化?咱们不守在这里,万一让太子捷足先登,咱们多年筹谋岂不是化为泡影?” 叶菀却摆了摆手,示意知夏不必再说,同德妃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后便回去了。 知夏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只觉得此刻自家主子做的事情是越发的晦涩难懂了,可叶菀已经吩咐下来,她又不得不从,只好按命行事。 冀京这边众人各怀心思明争暗斗时,谢晚宁等人却没等到叶菀那封要她暂缓回京的命令。 眼看着容忍已经溃不成军,短期内不会再发动大规模的战争,于是谢晚宁处理好镇北关相应的事宜,便将镇北关交给了赵老将军暂管,带着依旧昏迷不醒但最起码呼吸平稳的许淮沅悄悄往那传说中的天游峰而去。 然而本来谢晚宁的出行计划就是他们两个人,最多再带上一个十一搭把手。可阿兰若一听说他们要去的地方,又看着十一也要跟随,说什么也要跟着,美名其曰:回家看看。 于是众人便分成两路—— 一路跟着谢晚宁前去天游峰寻找那位紫阳高人寻求解药;而另一路,则以霍凌秋为首,陈三毛,汪雪昭等人留在镇北关继续抵抗戎人。 本来这个安排众人都是没有异议且认同的,但是第二天不知怎么的,队伍里突然多了个人。 “我说这位大哥……” 谢晚宁生无可恋的看着面前优雅剃着鱼骨头的男人,深深叹口气,“那是我的。” “哦,是吗?那真不好意思。”叶景珩微笑着道歉,手里的烤鱼却并没有放下的意思,“我以为这是给我烤的。” 谢晚宁很是无语。 叶景珩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前一天晚上还对着众人冷嘲热讽,今天就跟个鬼一样,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抢了她烤了半天的鱼不说,还很理所当然的指挥着众人给他端茶送水。 看着叶景珩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谢晚宁气得几乎要笑出来。她深吸一口气, 试图讲道理。 “燕王殿下,您不是应该在镇北关主持全局吗?我听说赵老将军可有一堆要事等着您处理,您却跑到这荒郊野岭来抢我的烤鱼?这要是传出去,怕是名声尽毁了吧?” 叶景珩慢条斯理地剔下最后一块鲜嫩的鱼肉,送入唇中,优雅地咀嚼咽下后,才用绢帕擦了擦手,抬眸看她,眼神慵懒中带着惯有的讥诮。 “本王在哪儿坐镇,需要向你汇报?镇北关有你留下的霍凌秋就很不错,那小子是个可用的人才,本王很看好他,自然要他多多锻炼,”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明显的嫌弃,“再者,某些人太过聒噪,眼神也实在碍事,躲个清静罢了。” 这话意有所指,别人不懂,谢晚宁却很清楚这个某些人是谁。 这几日汪雪昭病一好,那少女怀春的心思几乎藏不住,一会给叶景珩送个鸡汤,一会儿在叶景珩必经之路上徘徊,十分刻意的做出一副偶遇的偶遇,任谁看了也明白她现下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谢晚宁心里微微叹口气,却也不点破,只是没好气道。 “那您这清静躲得可够远的,都躲到我们去寻医的路上了。” “路是你们开的?”叶景珩挑眉,反问得理直气壮,“本王恰好也对此地风光心向往之,顺路同行而已。怎么,谢将军如此小气,连路都不让旁人走了?” 他嘴上说着顺路,眼神却状似无意地扫过一旁马车——许淮沅正昏睡其中。那目光极快,快得几乎让人捕捉不到,但谢晚宁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凝重。 “再说了,”叶景珩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刻薄起来,他上下打量着谢晚宁,摇了摇头,“就凭你们几个?一个病秧子拖累,一个莽撞丫头,还有……” 他眼神瞥过十一,“一个木头疙瘩,再加上你这个……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真遇上山崩野兽或是宵小之辈,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妄想找什么高人求药?别到时候人没救成,反倒把自己也搭进去,那才真是笑话。” 他对面,木头疙瘩十一没有什么表情,手却悄悄拎起了长刀。 这人看着碍眼…… 不如剁碎了喂狼吧。 叶景珩对十一的动作置若罔闻,顺手接过月七递来的茶水,优雅的喝了一小口。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谢晚宁暗戳戳的骂了一句,刚想反驳,却见叶景珩忽然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却做工极 其精致的银质哨子,随手抛给她。 “喏,拿着。” 他语气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丢给她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玩意。 “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树木众多,你揣着的信号弹白天只怕未必好用。这哨子声音特别,真遇上解决不了的麻烦,吹响它,方圆十里内本王的人或许能听见——当然,也可能听不见,看运气吧。” 谢晚宁接住哨子,触手冰凉,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燕羽纹样,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她突然想起来,汪雪昭之前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做发明,听阿兰若说,她特地改良了工艺,做出个可以联络的哨子,可这最后的成果谁也没见到,原来竟被直接送到了叶景珩这里。 谢晚宁握紧哨子,抬头看向叶景珩。 他依旧是一副慵懒散漫,百无聊赖的样子,甚至对着挽起裤腿在河里捞鱼的阿兰若开始挑剔,让她抓些没刺的鱼,他下一顿可不想挑刺,气的阿兰若五官乱飞,恨不得将手里的鱼叉直接戳在叶景珩那两张薄唇上。 “白吃枣还嫌核儿大呢!”阿兰若立马用好不容易学会的大楚俗语骂了回去,“我们云羌女孩儿可不受你那份气,有本事自己下来捞,不然就闭嘴!” 叶景珩哼了一声,没再搭理她,转而指挥起十一将架子上的捞鱼翻个面,自己一会儿还要再吃一条,那副大爷模样,仿佛他才是这支队伍真正的主人。 谢晚宁看着他那嚣张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虽然这个家伙嘴硬心软,但是这样嚣张,要是被打了一顿也算是情有可原。 她打了个哈欠,起身准备去看看许淮沅。 今天他们赶了一天的路,直到月色朦胧才停在这块安静又隐蔽的垭口,周围树木丛生,繁茂浓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野兽在夜里出没,所以谢晚宁打算把许淮沅拖回他们刚刚藏身的山洞里。 林中寂寂无声,冬季的夜寒冷异常,空气中似乎起了淡淡雾气,将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其中,身侧的树干上泛起冰清的露珠,触手潮湿而晶莹。 月色细如柳叶,光影蒙昧,谢晚宁登上马车时,正好隔着马车那狭小的窗户望见阿兰若。 此时她离谢晚宁不过几米的距离,一边将捉到的鱼儿丢上岸,一边忙着指挥十一收拾今夜的被褥行李,似乎还顺便忽悠着叶景珩,企图让他睡在风口去。 她笑了笑,觉得阿兰若这个想法实在有点异想天开。 叶景 珩那样狡猾的家伙,能这样乖乖的听她的话? 她低头,看向许淮沅。 他的呼吸依旧平稳,眼睛偶尔在薄薄的眼皮下转来转去,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似乎亟待挣脱某种痛苦束缚然后就此醒来,可最终是徒劳的挣扎,累了一般又归于寂静。 谢晚宁叹口气,伸手摸出个药丸来,塞进许淮沅口中。 这是从叶景珩那里搜刮出来的药丸。不知道是许淮沅毒性积累太多,还是对自己的药已经适应,她的凝神丹早就对许淮沅失去了作用,所以那日她见到这东西似乎还能管用以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叫陈三毛当天夜里便偷了来。 想到这儿,谢晚宁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那天,活蹦乱跳的陈三毛一听这个任务立马蔫了下来。 “我说姑奶奶,我知道您胆子大,但是也不知道您胆子居然这么大啊!” 他蹲在墙角,紧紧攥着裤带,脸皱成一团,“你真……真要让我偷那位的东西?他的武力你我都见识过,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就怕到时候镇北关城门前多了两颗脑袋当灯笼,左边是你的,右边是我的” “呸,少给我讲这种晦气话!”谢晚宁抱着剑斜斜倚在墙上,垂眼看他,“你去不去?” “去,但是提前说好,”陈三毛悲催的叹了口气,“我只负责偷这药瓶,其他的我可不管啊!” “其他的也要不到你管,”谢晚宁不知从哪里薅了一根野草叼在唇边,“放心吧,事成之后,许诺你的钱肯定一文不少。” 钱,陈三毛自然是不会少要的,只不过那夜拿了钱的陈三毛难得露出些奇异的神色。 “这位燕王殿下很是古怪的,他怎么夜里像怕黑一般?我等了他一夜,他先是不睡,后面困的不行还勉强支撑着,直到实在支撑不住了才缩塞在墙角,害得我腿都蹲麻了。” 第五十三章 诡异雾气 想到这里,谢晚宁有些好笑。 谁能想到那样一个傲娇又武功高强的男人,不怕毒不怕死,就只怕黑? 她将许淮沅放下,准备向他们的栖身之处而去。 刚刚该铺的垫子她都铺好了,也让火烤了好一会儿,这会儿应该暖和了,正好,让许淮沅去休息。 她扯动缰绳,马儿打了个响鼻,向前迈开蹄子。 山林间的夜色沉静得近乎诡异。冬日已至,虫鸣早绝,只偶尔有几声倦鸟的啼鸣从不知名的角落传来,微弱得像幻觉,旋即又被无边的寂静吞没。头顶一弯残月细如银钩,洒下朦胧的清辉,给地面铺上一层宛若蒙尘积雪的惨淡银灰色,周围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伴随着马车外马蹄哒哒声,没来由的让谢晚宁心中隐隐约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就在这时,有声音穿透浓雾飘来,依稀是阿兰若的嗓音。 “……快转一下,烤焦了……” “好香……留点给我……” 谢晚宁猛的扯住了缰绳。 这声音……飘忽不定,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与她记忆中阿兰若清脆的嗓音截然不同。她们方才分明相隔不远,怎会顷刻间变得如此模糊而遥远? 自己什么时候走远了? 谢晚宁警觉起来,一手扯住缰绳,一手握住腰间的飞星。 此地……怕是有些古怪。 谢晚宁沉默片刻,将许淮沅捞了起来,抽出腰带便将他绑在自己背上,索性跳下车,牵着马走。 这样万一有什么意外,自己可以在第一时间带着许淮沅跑掉。 然而,就在她牵着缰绳准备回头重新往原来的方向移动时,突然看见身侧的雾气动了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接着前方突然冒出个黑影来。 那个模糊的黑影看不清是什么,谢晚宁依稀觉得,那东西在前方雾气的深处缓缓凝聚,轮廓扭曲不定,正无声无息地向她靠近。 那是什么? 是蛰伏于此、等待猎物的凶兽?还是……别的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谢晚宁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跳到嗓子眼。她握紧“飞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全身的肌肉都进入了临战状态,蓄势待发。 那黑影移动得缓慢而诡异,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仿佛漂浮而来。随着距离的拉近,雾气的遮掩似乎薄了一些,那轮廓也逐渐清晰…… 一身利落的黑衣,挺拔 的身形,以及那熟悉的、如长刀般凛冽的眉峰…… 不是十一又是谁? 她松了口气,有些欢欣的开口,“十一!” 许是为了缓解刚刚自己紧张的情绪,谢晚宁笑了笑,自顾自的又开口,“你来这里做什么?刚刚你隐在雾里遥遥的看去,很像是传说中那吃人的熊瞎子!” 然而诡异的是,她与十一的距离此刻不过是十步之遥,按理来说十一应该是能够听见她的声音的,可十一目光动也没动,甚至头也不曾偏一下,恍若什么也没听见似的,径直向前走,看那模样似乎是在寻找些什么。 谢晚宁脚步一顿。 奇怪,太奇怪了! 十一明显是来找她的,不可能听见她的声音而不理! 一定是有什么东西阻隔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会是什么? 她与他明明那么近,却好像……他们之间隔着一堵无形的,可以隔绝声音的墙…… 是了! 谢晚宁猛地抬头环顾四周—— 是雾气!是这不知何时升起,而此刻愈发浓重的诡异雾气! 这雾来得实在蹊跷,颜色惨白,在空中的流动也带着说不出的粘滞感,吸入肺腑间似乎还带着一丝极淡的、若有似无的甜腥气,初时不觉,此刻细辨,竟让她头脑微微发晕。 是这雾有问题! 它不仅能扭曲人视线,让人辨不清方向,恐怕……还能麻痹人的听觉! “十一!” 谢晚宁不死心,又提高声音喊了一次,同时谨慎地向前迈了一小步,挥动手臂。 十一却依旧毫无所觉,他甚至朝着另一个方向仔细看了看,那专注的侧耳倾听的模样,显然是真的什么也没听到。 他继续向前,谢晚宁脸色却突然一变。 十一前面是悬崖! 而他就跟看不见一般还在向前! 谢晚宁身子一动,立马就要飞身上前拉住十一,然而脚下一动,突然发现周围的雾气似乎又浓了些,此刻连她也看不清那悬崖的具体方向。 这雾居然像有感应一般? 谢晚宁立刻屏住呼吸,不再乱动,以求尽量减少吸入这可疑的雾气,同时飞速思考此时的对策。 既然声音无法传递,那么只能靠其他方式引起十一的注意。 她目光锐利地扫视地面,迅速弯腰捡起几块棱角分明的小石子,掂量了一下,瞄准十一脚边不远处的空地,用 力将一颗石子掷了过去! 噗! 石子落入枯叶堆,发出了一声沉闷却清晰的声响。 十一的脚步猛地一顿,几乎是瞬间就警惕地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锐利的目光扫视着那片地面和周围的雾气,眼神充满了戒备。 有效! 谢晚宁心中一喜,不敢耽搁,立刻又掷出第二颗石子,这次更精准地落在十一前方一步远的地方。 十一的目光立刻锁定了石子落点,他缓缓拔出佩刀,身体微弓,做出了防御姿态,眼看着慢慢离开了谢晚宁记忆中悬崖的方向,谨慎地朝着石子投来的方向慢慢前进。 谢晚宁大喜。 按照这样来说,自己只要继续用石子为他引路,一颗接一颗,在寂静的雾林中制造出细微却足以引起警觉的动静,那么就能一步步将十一引向自己所在的方向。 总之,两个人并肩作战总比她一人困在这雾气中要好,更何况她身后还有一个昏迷着的许淮沅!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谢晚宁低头准备再丢石子来吸引十一,然而这时候才发现脚下居然除了一堆枯枝烂叶以外,竟再没有一颗石子。 “他奶奶的!”谢晚宁骂了一句,只得抬首看向更远的地方。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扫视一圈,终于在一棵已经枯死的大树底下发现一颗大石头。 那石头看起来润盈而光滑,通体深黑,许是因为天气寒冷,在石头的表面凝结了成片的晶莹露珠,此刻正在月色下闪耀着一片璀璨耀眼的莹光,如玉琢如冰雕,别有炫目之美。 不过谢晚宁可不是来欣赏它的,她也向来没有那审美的情操。 只见她一个箭步上前,飞起一脚。 走你! 按照这个石头的大小,按照此刻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踢出去落在十一旁边,十一绝对就可以看见她了。 她抱着美好的想法伸脚去踢,可是—— 那石头竟纹丝未动,甚至隐隐约约的谢晚宁觉得脚下似乎…… 晃了晃? 是错觉吗? 她退后,低头。 不低头不知道,她这一低头才发现那石头与泥土相接处竟还有石体,而自己刚才看到的,不过是这石头冒出地面的一个尖儿而已。 谢晚宁惊讶的吸了口气。 “这石头这么大?” 然而刚吸完她立马心中一慌,直叫不好。 该 死…… 自己刚刚大意了,怎么将那有毒的雾气吸了那么大一口? 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吧…… 然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谢晚宁觉得有些头晕眼花,面前的景物似乎也有点不大清晰,只依稀可以看见十一还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她下一个指引。 谢晚宁强行压下去那些不适,咬牙抬头。 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越发无力,这该死的诡异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散去,若是再等下去,只怕会害了十一也耽误了自己。 她动,雾气也动,她不动,雾气也会隐藏此刻已经失去力气的自己,那不如此刻拼上一把,看准十一的方向冲过去,说不定还能同他汇合! 谢晚宁咬紧牙关,将背上许淮沅的束带又勒紧几分,强忍着阵阵袭来的眩晕与四肢百骸不断加剧的无力感,目光死死锁住十一那道在雾中若隐若现的黑色身影。 就是现在! 她用尽最后力气,猛地朝十一的方向冲去!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她的身体早已不听使唤,脚步虚浮得如同踩在棉花上,刚迈出两步,便膝下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不好! 她心中一片惶然,下意识地想蜷缩身体护住背后的许淮沅,然而却连做这点动作有些难以完成。 可是预想中撞击地面的疼痛并未传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猛地从雾气里伸出,紧紧地攥住了她的胳膊,硬生生止住了她下坠的趋势,将她提溜了起来! 谢晚宁惊魂未定地抬头,模糊的视线中,映入一张俊美却写满嫌弃的脸。 叶景珩? 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做什么呢?”叶景珩眉头紧锁,“不是去牵马吗?怎么马也不见了,这个半死的人你还背着他?” 谢晚宁刚想说话,却觉得嘴巴发麻,呜咽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一个字。 叶景珩看着她,又看了看周围的雾气,眸中厉色一闪,便立刻明白了此刻谢晚宁的窘境。 他用一只手从袖中摸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一粒赤红色的小药丸,动作甚至有些粗鲁地直接塞进了谢晚宁的嘴里。 “吞下去!” 啊? 干啥? 谢晚宁的大脑已经不太清晰了,此刻听他的声音也仿佛从水下传来,模糊不清,只是依稀感觉到叶景珩往自己嘴里塞了东西,而那玩意儿入口即化,瞬 间一股辛辣炽热的感觉涌入喉管,随即如同烧红的铁丝般窜向四肢百骸。 那强烈的刺激感让谢晚宁猛地一个激灵,本混沌的大脑瞬间像被扯掉了一层朦胧的纱布,眼前的景物似乎清晰了不少,耳鸣声也减弱了些,虽然浑身依旧酸软,但那股致命的眩晕和麻木感正在快速消退。 “……叶景珩?”她终于能发出声音,虽然沙哑得厉害,“你怎么……找到我的?” 叶景珩瞥了她一眼,确认她暂时无碍,才松开手,语气是一贯的嘲讽。 “我看你许久不回,那个木头疙瘩觉得你去太久出来找你,却对你视而不见,而你先是越走越远,接着又是喊叫又是扔石头的,看你们两个蠢样,本王想装作听不见都难。” 动静? 谢晚宁一愣。 “你……能听见?” 她有些难以置信,“我跟你说,这雾气是有毒的,好像能够麻痹人的听觉,你确定你是听见了我的声音吗?” 谢晚宁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大可能,“你小心一点,别是吸的太少,还没中毒。” 叶景珩嗤笑一声,眼底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漠然。 “这点小把戏,也想放倒本王?” 他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描淡写,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你要是从小也被当成药人,泡在各种毒药罐子里试炼,你也会变得百毒不侵的。” 药人?试炼? 谢晚宁心头猛地一震,看向叶景珩的眼神瞬间复杂起来。 他这话说得轻松,背后却不知藏着多少血腥与痛苦。 这个尊贵的王爷,到底经历了什么? 叶景珩却似乎不愿多谈,目光扫过她背上依旧昏迷的许淮沅,又看向不远处因失去指引而再次变得警惕茫然的十一,皱了皱眉,“别发呆了,先过去汇合,这鬼地方不宜久……” 他的话还没说完—— 轰隆隆!! 脚下的大地毫无预兆地猛烈震动起来,如同有巨兽在地底翻身,发出沉闷而恐怖的轰鸣!枯枝落叶簌簌震跳,周围的树木剧烈摇晃。 “地动了!” 叶景珩脸色骤变,一把拉住谢晚宁的手臂想稳住她。 谢晚宁也脸色苍白起来,目光不自觉的瞥向那一块儿石头。 似乎这个震动就是从自己刚刚踢到那块石头开始的…… 还未来得及细想,这震动立马变得猛烈而突然,谢晚宁 本就脚下虚软,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惊呼一声,朝着震动最剧烈的方向倒去! 而此时,她的身后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第五十四章 我敢光,你敢看吗? 那裂缝宽又深,几乎看不见底。 “抓住我!” 叶景珩反应极快,伸手便拉住了谢晚宁,然而地面晃动不止,连叶景珩也不能稳稳站住,连带着他脚下立足之地还在不断塌陷。 谢晚宁抬首,目光黝黑而晶亮。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现在她背上背着许淮沅,脚下也毫无着力点,上面的叶景珩…… 她能感觉到他此刻紧攥的手指,以及掌心滑腻的汗水,甚至连额头的青筋都在突突跳动。 叶景珩尚且自身难保,拉她肯定也拉不上来,偏偏他又不肯松手,再这样下去,只怕他们都得掉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谢晚宁翻转身体,猛地解开了束带,将背上的许淮沅用力推了出去! “接住他!” 接着指尖瞬间戳向叶景珩关脉。 那个练武之人最怕别人袭击的地方。 果然叶景珩也下意识的松手去挡,然而手刚松开,便觉不好。 果然,他目光一垂,立马看见许淮沅那如风中落叶般的身子被谢晚宁推出飞向自己,然后就是谢晚宁身影一闪,瞬间掉落入地缝之中。 这个女人又一次耍了他! 叶景珩眼眸里瞬间浮上如网的血丝,居然没去接,只是头也不回的也一声大喝,“接住!” 然后将许淮沅随手一甩,纵身一跃。 他也瞬间消失在地面。 叶景珩这一声实在突兀,然而却有脚步声瞬间传来,接着手一伸便将险些坠地的许淮沅拉起,然而那人看清许淮沅脸后却有些惊讶的“嗯”了一声,然后抬头。 眸光寒冷,一身黑衣。 正是十一。 他本是来寻谢晚宁的,然而刚刚不知怎的,自己似乎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听不见任何声音,全凭迷雾之中不知何人扔来的石子之路。 他虽不知对方何意,可是也能感觉对方并无恶意,正当他全神贯注跟着时,那石头没扔几个便断了,十一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接着便地动山摇,他本也站立不稳,却又发现地动之时,那该死的迷雾竟也消失不见,而与此同时,自己竟也瞬间听见了叶景珩的声音。 “接住!” 接住什么? 十一下意识的便觉得是接住谢晚宁,于是不做他想,立马赶来,余光只来得及瞥见叶景珩那飞扬的衣角,接着便看见有什么飞向自己,便揽在怀里,可低头一看却发现并不是谢晚 宁,再抬头时那条裂缝已经被泥土填住,彻底失去了踪迹。 周围渐渐归于平静,远处传来同样被这场震动波及的阿兰若等人的呼叫,十一却充耳不闻,他拎着昏迷不醒的许淮沅,站起身,脸上血色尽褪,死死盯着这一片狼藉的地面。 “这是怎么回事?” 松软的泥土中突然冒出谢晚宁那脏兮兮的脑袋来,她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从泥土里爬出来,边咳边吐。 “呸呸呸呸呸……” 她吃了一肚子的沙子。 谢晚宁的武功已经精进不少,所以刚刚在半空之中便看清地下似乎并非虚空,反而隐隐约约露出些平整的地面,几乎是一瞬间,她便做好了决定—— 反正上也上不去,谢晚宁索性将不经摔的许淮沅丢上去,自己下来说不定还能找到另外一条生路。 可是谁能想到,这的确有新的生路,可这沙子又细又小,自己在被掩埋的过程中被迫吃了不少,现在嗓子里都感觉毛毛的。 吐了半天也没吐干净嘴里的泥渣,谢晚宁决定要找点水漱漱口,于是撑着身子坐起,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点亮。 的确如她所料。 这里似乎是一处极为宽敞的地下空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泥土气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像是香烛又像是热酒,淡淡的散在空气中。 脚下是泥土,周围墙壁却似乎是某种巨大的石头,不知是什么材质,竟在黑暗中也能发出些微弱的莹光,谢晚宁凑近摸了摸,这才发现它们似乎并非天然形成的岩壁,而是某种打磨过的、规整的石砌结构,上面似乎还雕刻着繁复模糊的图案。 “咳……真是……什么鬼地方……”一个熟悉而带着明显嫌恶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让谢晚宁一怔,接着挑了挑眉,循声望去。 身后,叶景珩果然正慢条斯理地从一堆松软的泥土中站起身,只是…… 模样实在有点狼狈。 他那一身价值不菲的墨蓝色锦袍此刻彻底遭了殃,下摆和袖口糊满了深褐色的泥浆,看那样子还是湿答答的,一半贴在腿上,看上去便觉得难受;领口那圈象征着矜贵优雅的墨狐毛领更是惨不忍睹,原本蓬松油亮的毛发被黏成一绺一绺的,胡乱地耷拉着,看上去像是一堆淋了雨贴着皮的狗毛,甚至里面还沾着几片枯叶和细小的碎石,看起来又脏又乱。 而叶景珩的脸色也比平时更加苍白,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眉头也死死拧着。那双总是含着慵懒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盛 满了毫不掩饰的嫌恶与崩溃。他站起身后,第一时间不是查看环境,而是极其僵硬地伸直了双臂,尽可能让污糟的衣料远离自己的身体,仿佛身上爬满了毒虫。 他试图拍打身上的泥土,但手指刚一碰到那湿黏的污渍,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指尖微微颤抖,脸上露出一副几欲作呕的表情。试了几次,终究无法下手,只得放弃般地垂下手,整个人僵在原地,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本王很脏,很想死”的强烈怨念。 “他甚至不敢大幅度转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极其嫌弃地扫视自己身上的惨状,每多看一眼,脸色就更白一分,那表情痛苦得像是正在遭受什么酷刑。 他就那样僵立着,微微仰着头,仿佛这样就能离自己身上那摊泥泞远一点,与周遭这脏污的环境划清界限。那副平日里睥睨众生、优雅矜贵的王爷派头,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泥浴”冲刷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股子强撑着的、滑稽又可怜的别扭劲儿。 谢晚宁“噗嗤”一声笑出来,却瞬间接收到叶景珩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赶紧憋了回去,开口。 “你怎么也下来了?我不是把你推开了?” 叶景珩睨了她一眼,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本王乐意,你管得着?倒是你,寻死觅活的方式倒是别致,专往地底下钻。” 谢晚宁被他一噎,没好气道,“谁寻死觅活了?我那是情急之下……” “情急之下戳本王关脉?”叶景珩打断她,梗着脖子开口,火折子的幽光和那不知名的微光勾勒出他略显苍白的侧脸,“恩将仇报的本事见长啊。” “那许淮沅怎么办?”谢晚宁眉毛一竖,“我不是让你接住他?” “又不是美女,本王对接男人没有兴趣!反正那个蠢货十一在后面,他自然会管你那个病秧子夫君。”叶景珩似乎懒得讨论这个话题,“现在你过来,给本王更衣!” 闻言,谢晚宁微微松了一口气。 将许淮沅推给叶景珩本就是无奈之举。 叶景珩心思深沉,若是起了歹心,嫌许淮沅麻烦随手丢下可怎么是好?刚刚若非实在无奈,她才不会出此下策。 现下正好,许淮沅在十一那里,十一虽然沉默寡言了些,但是极有责任心,绝对能够照顾好许淮沅,她也能放心。 “更衣!”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叶景珩眯了眯眼,又催促道,“本王不想说第三遍。” “你当我是你王府的粗使丫鬟?”谢晚宁骂了一句,却也知 道叶景珩这男人洁癖极重,今天自己不把那一身脏衣服给他脱下来,这男人只怕能在这里站成干尸。于是,她顺手将火折子在石缝里找了个地儿卡住,上前几步。 两人靠得近了些,谢晚宁似乎闻到了一丝极淡的、不同于尘土的铁锈味。 她动作一顿,刚想分辨一下这是什么味道,便听见头顶上叶景珩开口。 “你一会去找找哪里有水。” 谢晚宁嗤笑一声,“我说尊贵的燕王殿下,您不会是要沐浴吧?” 叶景珩皱了皱眉,却没有回答。 “先不说这里有没有水可以让您沐浴,”谢晚宁将那大衣给他脱下,顺手将刚刚摸到的那沉甸甸的钱袋子揣进自己怀里。 “就是有,您沐浴完穿什么?总不能还是这身脏衣服吧?若是不穿,难道……” 她上下扫了扫叶景珩,十分猥琐的开口,“光着?” 终于脱离了那让他厌恶的脏大衣的桎梏,叶景珩长出一口气,身体也好不容易放松下来些许,瞥了她那欠揍的表情一眼,唇边突然露出一抹风流的笑意,“我敢光,你敢看吗?” 他伸手,手指落在腰带上,似乎要去解开,“本王就怕你把持不住啊……” “你敢脱,本姑娘我还怕长针眼呢!”谢晚宁见他居然顺杆就爬,赶紧往后跳了跳,反唇相讥,“话说回来,要不是你死拉着不放,我们至于都掉下来?早知道你这么不要脸,我就该早点踹开你。” “呵,”叶景珩轻笑一声,目光在她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地面,“踹开我,好让你一个人在这鬼地方玩泥巴?” 谢晚宁有些气急败坏的呸了他一声,转身伸手准备去拿那被她别在墙缝里的火折子,“玩泥巴怎么了,本姑娘就爱玩泥巴!” “咯噔!” 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光滑圆润的东西,那声音听起来也很是清脆,谢晚宁皱了皱眉,弯腰捡起一块硬物,擦去上面的浮土,凑近火折子去看。 那似乎是一片残破的玉器碎片,晶莹玉润,触手生凉,上面还有些凹凸不平,谢晚宁用袖子去上面包裹的泥巴细沙,这才看出那玉上用刻刀勾勒出了奇异的飞鸟纹样,而且奇怪的是,那鸟儿还用红色的朱砂勾勒,完全是一副即将浴火飞翔的模样。 虽然只有半块,却依稀看出其工艺精湛,绝非寻常人家之物。 “你看这个。”她将碎片递给叶景珩。 叶景珩接过,指尖在纹样上摩挲了一下,眼神微凝:“朱绘 祭鸟纹……这是晋国贵族墓室里常用的纹饰,他们信奉凤凰,崇尚玉石陪葬。” “晋国?”谢晚宁挑眉,“这不是被你们叶家推翻的前朝?” “没错,正是前朝苏家,不过看这周围的模样,怕是也有几百年的时光了,”叶景珩将碎片丢还给她,目光再次投向幽深的黑暗深处,“看来,我们掉进的不是地缝,是不知道哪个倒霉蛋的坟包里了。”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慵懒和嘲弄,但谢晚宁却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向上,破土而出只怕已经不可能,现在他们唯一的出路便是向前而行。 可是前面…… 谢晚宁顺着叶景珩的目光望去,借着那越来越清晰的微弱莹光,她看到前方似乎有一条宽阔的、向下延伸的甬道,甬道两侧似乎整齐地排列着什么东西,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而那莹光的源头,似乎就在甬道的尽头。 “那光……”谢晚宁眯起了眼。 “嗯,”叶景珩淡淡应了一声,率先朝那条甬道走去,“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死了几百年还弄出这么大动静请人做客。” 他走得似乎很随意,然而转过身时脸色却瞬间白了白。 “怎么了?”谢晚宁几乎是瞬间便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叶景珩偏过头,看向谢晚宁。 此刻周身光影暗淡,唯有火折子那微黄的光在黑暗中闪耀出些希望的光,身侧的女子虽狼狈却依旧挡不住那纤细而起伏的身材,那光照上她的脸,一片娇嫩明艳的暖色。 只是此刻,她的眼底似乎有些许……担忧? 叶景珩心中颤了颤。 这担忧……是为他而起的吗? 她一向神情淡定,万事似乎都藏在心底,哪怕是当日落在自己手里,他还从未见过她露出这般近乎焦虑担忧的神色。 而此刻,她正为他而担忧。 心中思绪起伏,叶景珩偏过头,放下了刚刚一直抵在腹部的手,摇摇头,一言不发的迈步走了出去。 谢晚宁见他不答,走路也似乎没什么问题,暗中松了口气。 若是这里真是墓穴,只怕处处是机关,此刻局势不明,也不知他们处在墓室哪一处,最好两人相互扶持,若是叶景珩受了伤,无疑会加大他们出去的难度。 不过现在看起来似乎是她多虑了。 将这份担 忧抛之脑后,谢晚宁快步跟上,与他并肩而行。 喜欢病骨逢春 第五十五章 机关重重 前方空间较为开阔,两人越靠近甬道,那莹光越盛,借着那光芒,谢晚宁也终于看清了甬道两旁排列的是什么。 那是一尊尊真人大小的陶俑武士,身披石甲,手持长戟,依次排开一队,个个面部表情肃穆而诡异,此刻在幽光的映照下,个个散发着阴森冰冷的气息。 而他们所守护的,也就是甬道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白玉雕砌而成的门楼,门上十分豪气的镶嵌着无数颗夜明珠,个个翠绿,在漆黑的光线里发出些幽幽的荧光。而门楼上方,用古老的文字刻着几个大字。 叶景珩驻足,抬头辨认了片刻,缓缓念出,“明武……皇帝……地宫……” 谢晚宁挑了挑眉。 明武皇帝? 那不是前朝那位以武立国、战功赫赫,却又在晚年时突然沉迷方术、追求长生,最终死得不明不白的开国太祖吗? 据史书记载,百年之前,这位皇帝起于微末,硬是凭借一身悍勇和过人韬略,在乱世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开创了大楚之前的中原王朝——晋国。其一生征战沙场,平定四方,武功极盛,故谥号“明武”。 然而这般人物,按理来说应是名垂千古,成为后世典范,可偏偏在他晚年的时候颇为昏聩。人一上年纪,总想着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而像明武皇帝这样的人中龙凤更是如此,于是便开始笃信道教方术,还广招术士炼丹求药,耗费巨资寻求长生不死之法,以至于朝政日渐荒废。 可他终其一生也未寻得仙法,最终还是在一次服用“仙丹”后直接暴毙于宫中,不知是这丹药惹得祸还是自己身体不适,总之是引得朝野震动,他的十几位皇子为了龙椅杀得血雨腥风,国力大大衰退,而最终八皇子胜出,花了多年才稳定了局面,经三代皇帝励精图治才勉强恢复当年盛世局面。 正史未曾记录其死因,那野史传闻便更是光怪陆离了。有说他其实早已被炼丹的汞毒侵蚀疯了,有说他是在寻求长生时触怒了鬼神,还有说他根本没死,而是抛下皇位羽化登仙了……种种传言,真伪难辨。 说实话,谢晚宁刚刚看见这队人俑便觉得这怕不是普通贵族的坟包,再抬头看见那么多的夜明珠,便知这样豪华的阵仗必然属于哪个皇亲国戚的,只是她的确没想到,这竟会与这位充满传奇和争议的前朝帝王有关? 那像他这样追求长生的人,会不会在自己的地宫里,也收藏了许多药方?这其中,有没有可能会有解许淮沅身上毒性的方子? 想到此处,谢晚宁 眸光大盛。 本来前面便是必经之路,现下更觉得动力十足。 “小心一点,”叶景珩却突然开口,眼底透露着无限警惕,“这毕竟是皇陵,虽已过多年,但其中机关只怕并不会因此而减弱,你我两个人,只怕要多加防备。” 谢晚宁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对着他点点头,也没有贸然去推那玉门,只是对着那门楼打量些许。 门楼堆砌的很高,玉石质地极佳且之间不知用什么链接,几乎没有任何缝隙,严严实实的拔地而起,直达甬道顶部。 硬推肯定是不行的,这等规格的皇陵,门后必有千斤闸或者触发式的毁灭机关,若是贸然行动,只怕不过片刻,自己便会变成一摊肉泥。 谢晚宁的目光上移,落在那些镶嵌在门楼上那些散发着幽幽绿光的夜明珠上,然后盯着其中最大的几颗,向叶景珩眨了眨眼。 这些夜明珠…… 好像有点奇怪啊…… 身侧,叶景珩也似乎发现了这些夜明珠并非杂乱无章地镶嵌,勾唇一笑。 这些珠子的排列,简直同北斗七星的方位惊人地吻合。 南斗主生,北斗主死,但求长生者,皆向北斗。 谢晚宁目光一扫,目光便落在了七星勺柄指向的那颗略小的珠子上。 那颗珠子,表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颜色并非纯粹的翠绿,而是中心隐约透着一丝极淡的金芒,若不细看,极易忽略。 莫非……它便是关键? 谢晚宁伸手,准备去碰碰运气。 “等下。”叶景珩突然开口,将她的袖口一拉,“触碰一颗珠子,风险太大,若是陷阱……” 此话倒是有理,可是…… 谢晚宁眉头一皱,收回手,“要是不碰,那我们怎么开门?” “或许……未必需要触碰。” 叶景珩目光扫过门楼前的地面。 谢晚宁顺着他的目光低头。 这地面不同于门口,是由青石板铺就,许是因为年久失修,也有可能是他们刚刚落下的土石太多,此刻正积着一层厚灰。 叶景珩难得没有嫌弃这泥土,直接蹲下身来用手抚开,仔细查看,接着便发现正对那颗特殊明珠下方的地面上,有几块石板的磨损程度似乎与周边略有不同,而这份磨损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 “地下还有机关。” 叶景珩用指尖敲了敲那几块石板,谢晚宁立马便听见了一阵 空洞的声音在甬道中传开老远。 “传言中,明武皇帝晚年痴迷方术星象,你说会不会……” 叶景珩话音未落,谢晚宁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袖,指向门楼两侧那排沉默的陶俑武士。 “你看他们的戟尖所指的方向!” 叶景珩顺势望去。 离门最近的那队武士,手中长石戟虽尖锐,但却并非垂直向下,而是各自微微倾斜,最终戟尖围成一圈,不约而同地都指向了那颗散发着微金光芒的夜明珠正下方的青石砖。 “看来,怎么安全开门,秘密就在这块石头下面了。” 叶景珩缓缓起身,还没来得及站直身体,后背一僵,然而等谢晚宁的视线看过来时,立马装作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 “但是我们现在距离这砖有些距离,若是踩错顺序或位置,恐怕立刻会有机关伺候。” 谢晚宁本觉得他脸色不大好,然而被他这一句话打岔立马回想起看过的零星杂书野史,脑中灵光一闪。 “明武皇帝笃信道教,追求长生,尤重‘紫气东来’、‘脚踏七星’。或许……我们需要按北斗七星的步法,依次踏过对应方位的石板,这样就能够安全打开大门?” 第五十六章 如此报答 叶景珩挑眉,看向她。 “懂得倒不少。不过,谁去试?万一一步踏错,可就变成刺猬了……我胆子可是很小的。” 谢晚宁白了他一眼。 叶景珩这个人有的时候真的嘴很贱。 就两个人,他问这种问题,明摆着不是就让自己去冒这个险? “自然是我去。你……” 谢晚宁的目光扫过他依旧嫌弃着自身污糟的那副模样,嘲讽道,“燕王殿下您金尊玉贵,拜托站远一点,小心一会儿灰尘扑你一脸。” 叶景珩嗤笑一声,却当真后退了半步,抱臂倚在墙边,一副“请开始你的表演”的看好戏姿态。 谢晚宁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北斗七星的方位与顺序,目光锁定那几块特殊的地砖。她提气凝神,身影如燕,足尖飞快而精准地在七块石板上依次点过——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每一步落下,都像一根轻巧的羽毛,毫无痕迹。 当她最后一步,稳稳踩在代表“摇光”星、正对那颗特殊明珠的石板上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转动声从脚下传来。 紧接着,头顶那颗散发着微金光芒的夜明珠,突然轻轻向内一陷! 随即,一阵沉闷的“扎扎”声响起,那扇原本严丝合缝、看似浑然一体的巨大白玉门楼,竟从中缓缓裂开一道缝隙,向着两侧无声滑开,露出后面幽深漆黑的通道,一股更加阴冷、带着陈腐岁月气息的风从中涌出。 门,开了。 “走吧,”谢晚宁将腰间的飞星一弹,捏在手中,率先迈步,“胆小鬼。” 叶景珩倒并未因为她的调侃而动怒,相反的,他眼底则闪过一丝赞赏。 悟性高,武功强,很嚣张。 不愧是他看中的女人。 他们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自然步子很轻,可是在这样安静而空旷的地方,再轻的动静也能远远传开去,所以每走一步,便能听见二人的足音在幽深的地道中空洞的回响,再在远处反弹回来,悠长,阴森。 明明是密闭的地下,却不知道哪里吹来一阵冷风。谢晚宁觉得有些冷意。 她今夜本来在洞内铺床,为了方便,她将厚重的衣服已经脱去,加上火堆旁温暖而又舒适,许淮沅近在咫尺,所以她也没有穿太多便出了来,想着速战速决倒也不碍事。 可谁曾想竟遇见了这一遭。 她刚刚在雾气上涌时已经觉得浑身发冷,此刻在阴暗潮湿的地宫之中更觉得牙齿打颤,不自觉地紧了紧衣服,然而下一刻,身上一暖。 她看着突然落在自己身上那价值不菲的外袍,挑了挑眉。 “做什么?” “不做什么,”虽然只穿着一身中衣,叶景珩却依旧优雅自信,神色自若的活动活动手腕,丝毫没有对自己此刻模样有任何的窘迫之情,目视前方,双眸含笑,“穿的少,一会儿好抢财宝。” 财宝? 谢晚宁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眸子顿时亮了亮。 前方,依稀可见明武皇帝的地宫在眼前逐渐袒露,现出些隐隐约约灿烂的诱人金光。 这么远便如此耀眼,不用想,前方肯定是满地的金银珠宝。 可谢晚宁却嗤笑一声,自然知道叶景珩不会傻到没有脑子真的想去抢那些玩意儿—— 明武皇帝长眠地下已有百年之久,不可能没有盗墓贼起过觊觎之心。而直到今天,他的陪葬品至今依旧能剩这么多还在那里能闪闪发光,只怕本身便是一种致命诱惑。 前方的路,看似开阔,只怕并不好走。 谢晚宁也不是矫情的人,听明白叶景珩话外之音后便利落的将那外袍穿上。 这人的衣料不知比她的要厚实多少倍了,少穿一件也冻不死,而自己再这样下去只怕撑不了多久,正好这家伙能给她衣服取暖,谢晚宁觉得自己万万没有拒绝的道理。 叶景珩的个子高,身形修长,衣服自然也大了些,不过谢晚宁并不在意,哼着歌去解决一系列阻挡她行动的问题,袖口长了便挽起来;下摆长了,便翻到腰带里……主打一个发挥奇思妙想,看着一侧的叶景珩顿时有些好笑。 这衣服这么一扎……怎么让这个丫头穿出了一种可爱而蓬松的异域风? 不一会儿,谢晚宁便完成了自己的“杰作”,得意的向叶景珩扬扬下巴,“怎么样?” 叶景珩十分配合的点头抚掌。 “嗯,很丑。” 野猪吃不了细糠! 谢晚宁暗骂一句,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理他,转头向墓室伸出而去。 因长年累月的密闭,墓道之内处处弥漫着一股污浊的味道,甬道阴沉幽长,青墙壁之上长明灯熠熠闪烁着缥缈的光芒,而灯与灯之间,各有一只翡翠巨兽沉默相望,在此刻看来面目狰狞,十分可怖。地面倒是也与之前不同,此刻换成了防滑的宽阔巨石,远远的铺开来,每隔五 步,便在脚下呈现出一颗巨大的黑色圆形。 不知为何,谢晚宁总觉得这个图案有些莫名的熟悉。 然而再低头细细打量以后,又摇头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 这图案不过是普通的圆形,想想看也是随处可见,完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或许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小心警惕,让自己想太多了。 越往前走,那金光便越盛,耀眼的金黄从墓室直冲而出,璀璨夺目,几乎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谢晚宁也被那愈发炽盛的金光晃得眼花缭乱,眼前几乎只剩下黄登登的一片迷茫。她不得不抬起手臂遮在额前,眯着眼,仅凭脚下感觉和另一只手触摸着冰凉潮湿的墙壁,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 可奇怪的是,那金光仿佛具有魔力,尽管她已经将面前挡住了大部分,可不知为何,地面也好,墙面也罢,似乎也都在此刻反射出了无尽的光芒,不仅刺眼,更搅得谢晚宁头脑阵阵发晕,脚下虚浮,对周遭环境的感知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迟钝。她全神贯注地抵御着强光带来的不适,浑然未觉脚下的地面正在发生极其缓慢、几乎难以察觉的变化。 就在她感觉金光最盛、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刹那—— “小心!” 叶景珩带着一丝急促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与此同时,一股大力猛地攥住她的手臂,将她狠狠向后一拽! 谢晚宁猝不及防,踉跄着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被这一撞,她皱了皱眉,本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了些。 低头,谢晚宁吸了口冷气。 这明武皇帝的地宫设计的真是阴险。 她就说为什么觉得这光无处不在,原来这随着她步伐,这墙和地面也在悄无声息的变化,越来越薄,越来越亮,到最后几近透明,所以那光经过反射,让她恍若处在镜子之中,无处不在。 而也在这样的光芒中,饶是她再警觉,也不会发现刚才即将迈出脚步的地面,哪里还有什么坚实的巨石青砖,那里已然是一片令人心悸的虚空,如同地狱张开的诱惑之口,一不小心变会坠落深渊。 而从他们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那黑黝黝的地面之下,竟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晶莹玉润的白色玉石,而这些玉石,全是庞大高耸,柱状尖头,顶端被打磨的锋锐如剑,偏偏又倾斜交错,像无数丛生的杂草,又像无数挺立的竹林,就沉默的矗立在地底。 地面距离这些尖头玉石说高也高,说矮却也不矮,总之距离正 好,让人在掉下去的时候还未反应便能直直落入这玉石剑林,穿在这些美丽的巨大玉石之上,成为明武皇帝这百年墓葬之中永恒的祭品。 而在这片玉石丛林的西北角,确实也有几具白骨,姿态各异却又极其诡异而统一的保持着挣扎的痛苦姿势被穿在玉林之尖,谢晚宁猜想,这大概是很多年前的盗墓贼,打了盗洞下来,却倒霉的被这光晃晕,掉下来穿成了人干。 早在她被这光晃得头晕眼花,浑身难受又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这地面竟然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更让她脊背发凉的是,她此刻低头才清晰地感觉到,脚下所站的这一段通道地面,并非水平,而是以一种极其细微、难以立刻察觉的坡度,缓缓地向那断崖般的裂隙倾斜。 刚刚,若非叶景珩及时拉住她,她方才在强光眩晕下,只怕会顺着这倾斜的地面,直接滑落深渊。 谢晚宁舔了舔唇,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哪怕就是她的轻功已经提升不少,处在这样短的距离与充满迷惑性的斜坡地面,若是掉下去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上来,要不是叶景珩刚刚一拉,只怕也会成为这万千尸体中最新鲜的那一具。 叶景珩紧紧握着她的手臂,确保她站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断层和脚下倾斜的石板,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种实在迷惑人,”他沉声道,语气肯定,“利用极致的财宝光芒扰乱视线,让人忽略脚下地面的微妙变化。这倾斜的角度,加上金光的干扰,足以让任何大意的人自投罗网。” 他的目光落回谢晚宁略显苍白的脸上,嘴角习惯性地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但眼底却无丝毫笑意,“看来这明武皇帝,不仅喜欢长生,还很喜欢请君入瓮……谢将军,要不是本王眼疾手快,你现在已经成了这地宫的新陪葬品了,你要怎么感谢我?” “出去以后给你找个美娇娘,”谢晚宁十分随意的笑了笑,“包你满意。” 叶景珩挑挑眉,“那我要个胸大屁股翘的。” “成,回头就给你物色头十里八乡最俊俏的小花猪,那身段——前凸后翘,绝对符合您的要求。”谢晚宁语气无比诚恳,接着拍了拍叶景珩还揽在自己腰间的手。 “现在,放开你谢将军吧,谢谢。” 叶景珩笑了笑,手顺势一滑松开了她,“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前面是断头路,后面又堵死了,咱们要是想过去只怕有些难度。” “谁说要过去了?”谢晚宁将叶景珩刚刚的衣服脱下来 拿在手里,“哗”一声抖了抖展开铺在地上,舒舒服服的躺下来,“哎呀,在皇陵里睡觉,这可有点意思。” “你打算在这里睡觉?”叶景珩见她和衣躺下,顿时有些啼笑皆非,“现在?” “对,现在。”谢晚宁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反正现在也过不去,先睡一觉再说吧。” “那本王怎么办?”叶景珩扫视一圈,实在没在这甬道里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空气太冷,地面太脏,本王根本没办法坐下来。” “那就是您的事儿了。”谢晚宁美美的翻了个身,“谁让您有洁癖呢?不过没关系,我只是小憩片刻,你站一会儿,就当为我护卫了。” 说完,她便阖了眼,呼吸也逐渐均匀起来。 叶景珩看着面前这个突然不安常理出牌的女人,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她那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但是也看出来谢晚宁此时此刻是绝对不会再移动分毫。 他沉默片刻,伸脚,踢。 正闭目养神恰到好处的谢晚宁瞬间觉得罡风拂面,下意识地便翻身而起,向后面安全的地方弹跳,然而待她落地回头后,看见悠悠然整理衣襟,已经优雅落座的叶某人顿时大怒。 “你无耻!”她黑着脸指责某个使了调虎离山之计的某人,“我刚刚才躺暖和的……你居然使阴招?” “是吗?”叶景珩却微微一笑,十分不在意的躺了下去,“每个人对品德的标准不同,你要是真的这样认为,那我尊重你的看法。” 谢晚宁牙齿咬的“咯咯”响。 怎么自己之前没看出来,这个混蛋居然这么厚脸皮? 不知道叶景珩是不是累了,他闭着眼,不一会儿便传来了他均匀的呼吸声。 谢晚宁倚靠在墙壁上,对他的脑壳此比划了一下。 要是现在把他推下去…… 邪恶的臆想了半天,谢晚宁最终还是搓着胳膊,认命般的长长叹口气。 第五十七章 墓室石桥 她这一声叹息悠怨而绵长,声音像是投入静谧湖心的石子,在地宫中一层一层的远远传开去。 谢晚宁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睛却没有离开过这墓葬下面的地沟,手指在墙上有节奏的轻轻敲着,耳朵也始终留意着墓室深处的动静,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辰。 二十,十九,十八……四……三……二……一! “动!”谢晚宁突然打了个响指,眸光大盛,与此同时—— “咔哒!”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响动,听起来不过就像是水滴突然间从空中坠落,在地面上打起了一个不起眼的水花罢了,却瞬间有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之感,那些玉石石柱缓缓下沉,而那甬道斜坡却在无声无息之间缓缓抬升,直直铺向远方。 谢晚宁很是满意的笑了笑。 这设计果然巧妙的很。 她先前观察那金光变幻与地面倾斜的规律时,便隐约察觉到这机关似乎与时辰相关,而并非死路,尤其是在那玉石剑林西北角的上方穹顶,在她刚刚险些坠落时,骤然瞥见了一个不甚起眼、却与周围奢华格调格格不入的简易沙漏装置,而其中红色的沙粒正悄然滑落。 墓室里,放个沙漏做什么? 而且这沙漏不大,看起来也不像能运转百年之久的样子,为何今日还能保持流动? 那就说明一件事—— 这沙漏会定时翻转,它便是这地宫墓室里计时的工具。 只不过谢晚宁没有机关设计的经验,只能推翻出来大概,并不知道这沙漏对应的机关到底是好是坏,索性在这进退两难的时候,决定不如停下来观察一番,说不定能收获意外的惊喜,现下看来果然有用。 刚刚她假意睡觉,一是为了麻痹可能存在的其他机关感应,二来也是为了等待沙漏流尽,开启新的通路。叶景珩这混蛋虽然抢了她的“暖铺”,倒也阴差阳错地让她更能集中精神计算时间。 眼看着那青石砖已经铺成一道狭窄的桥梁,谢晚宁自然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道理,于是便伸手准备叫醒地上还在睡觉的家伙,然而不知是地宫里空气稀薄导致更易深睡,还是周围实在安静的适合睡觉,总之地下原本呼吸均匀的叶景珩却突然有了异动。 他依旧闭着眼,但眉头紧紧锁起,额角也渗出细密的冷汗,搭在身前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绷紧。 梦魇了? 谢晚宁推了推他的胳膊,“喂,起来出发了!” 然而叶景珩却似乎失去了往日的警醒,哪怕是谢晚宁这样推他也并未醒来,平日里那总是带着嘲弄与慵懒的俊美面庞,此刻竟流露出一种近乎痛苦的挣扎神色。 “……别……”一声极轻的,几乎是从齿缝间溢出的呓语从他的唇边溢出。 谢晚宁微微一怔,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嘴贱又能打,居然也会做噩梦? 不过现在不大是好奇的时候。 她抬眼看了一下那沙漏,又看了看前面已经铺出来的那一条唯一通道。 翻转至这边,那沙漏的漏速便变得极快,而那条小道看起来又窄又长,若是再慢一会儿,等那沙漏漏尽,他们要是过不去,等待他们的只怕还是会是那可怖的玉石剑林。 “叶景珩,醒醒。”谢晚宁皱着眉头掐了他一把,“现在不是做梦的时候。” 然而她这一掐,叶景珩不仅没醒,反而适得其反,叶景珩状况却变得更加糟糕。 他像是坠入了某种回忆的深渊,身体竟也开始微微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压抑,仿佛正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咽喉,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沉而破碎的呜咽。 “……不是我母妃……啊,我要杀了父……” 更多的碎片词语逸出,带着一种深切的惊惧与委屈。 谢晚宁心头一动,不再迟疑,伸手就对着叶景珩那张俊脸就是一耳光。 “叶景珩?给老娘醒醒!” “啪!” 这一巴掌听上去又响又亮,多少是带了一些私人恩怨的。 被这样一巴掌呼在脸上,叶景珩终于睁开了双眼。 然而睁眼那一刹那,他眼中没有任何刚醒时的迷茫,只有一片未及收敛的,几乎要冰封千里的狠厉与惊惧,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孤狼,带着嗜血的杀意直刺而来,那目光锐利至极,让谢晚宁的手下意识地缩回了一半。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 叶景珩瞳孔骤缩,显然是认出了她,那骇人的戾气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快得仿佛只是她的错觉。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狼狈与自嘲,随即又被惯有的慵懒模样所覆盖。 “吵什么?”他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抬手揉了揉眉心,动作自然地掩饰了方才的失态,“你这个女人实在是多事。连本王睡觉都要管?” 谢晚宁盯着他,没有错过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她想起他 之前提起“试毒”时那轻描淡写下的冰冷,再结合方才那声“母妃”…… 这位看似玩世不恭的燕王殿下,童年远非外人想象的那般富贵逍遥。 “谁想管你?”谢晚宁压下心中的探究,决定暂时不戳破,只是撇了撇嘴,指向墓室深处,“我是想告诉你,再睡下去,咱们就真得在这里长眠了。”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墓室深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与之前“扎扎”声截然不同的“咔嗒”脆响。 两人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那令人眩晕的金光不知何时已悄然减弱,而在那片原本是致命陷阱的玉石剑林上空,穹顶竟无声地滑开了几道缝隙,数块巨大的、与周围墙体颜色一致的厚重石板,正沿着看不见的轨道,缓缓延伸、对接,最终在那片死亡陷阱之上,已经完全形成了一座横跨裂隙、通往对面主墓室的悬空石桥。 叶景珩眸子一缩。 桥面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但在幽暗的光线下,这似乎是唯一的生路。 “没那么多时间了!” 谢晚宁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看见那沙漏几乎漏尽,“再不过去,桥塌了可别怪本姑娘没等你。” 第五十八章 苦中作乐 话音未落,谢晚宁已经飞身而起,纤细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凌空而去,瞬间踏上那狭窄的石桥。 “莽撞。” 叶景珩笑骂一声,动作却丝毫不慢,紧随其后,就是起身时,眉头一皱,动作微微停滞,然而不过片刻,他便又恢复如常,快步跟上。 “莽撞有的时候不一定是坏事,”谢晚宁头也不回,“但是真躺在那里等机会,那便是坐以待毙。” 叶景珩笑笑,不置可否。 两人身影轻盈如燕,速度极快,偶尔脚尖踩在狭窄的桥面上一点,飞速掠过桥下那森然林立的夺命玉林,幽冷的光泽倒映出二人的身影,直直奔向前方。 眼看已行至桥心,距离对面仅有数丈之遥。 “咔嚓!” 不知道从哪里突然间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响动,谢晚宁和叶景珩都也算是大楚练武之人中的翘楚,故而听力极佳,自然也听见这一声,两人面色都是轻微的一变。 “不好!” 谢晚宁瞥见那沙漏已然漏尽,立刻飞身拼命向对岸冲去,“快跑,桥要翻了!” 话音刚落,整座石桥便是剧烈的一震,随即竟开始从中段缓缓翻转,原本平坦的桥面瞬间开始倾斜,两人的脚趾哪怕使劲抠住地面也无济于事,更要命的是,翻转的桥体正要将他们抛向下面缓缓升起的尖锐玉石。 谢晚宁在异动发生的瞬间已做出反应。 她内力灌注双脚,死死吸附住光滑的石面,但桥面翻转的力量太大,身形依旧不受控制地向侧面滑去,眼看就要跌落下去。 妈的,真倒霉! 谢晚宁暗骂一声,认命的闭上眼。 一会儿扎上去的时候,希望自己不要姿势太难看。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温热的手掌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止住了她那骤然下坠的趋势。 “小心!” 谢晚宁一怔,抬头。 面前正是叶景珩。 刚刚他厉喝一声,在桥面倾斜的刹那,足尖猛地发力,身形拔高尺余,同时手腕一抖,将腰带一展,灌入了内力的腰带顿时坚硬如铁,“锵”地一声刺入尚未完全翻转的桥体边缘,这才借此稳住身形,现在他正单臂挂在腰带上,另一只手死死拉住了她。 “抓紧!”他声音因用力而紧绷,手臂肌肉贲张,承受着两人下坠的巨大力量,而那腰带虽然质量极佳,可此刻承受着不该承受的重量,加上与石桥不停摩擦,几乎要抽丝断裂, 全靠叶景珩一腔真力勉强维持。 “你看今天这事儿闹的。”谢晚宁苦笑一声,“竟然让我们燕王爷又脱衣服,又解腰带的……” “别废话了。”叶景珩实在想不通这女人竟然到这个时候还能有这调侃的心思,“你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苦中作乐,懂不懂?” 谢晚宁摇摇头,借着他这一拉之力,腰肢一拧,另一只手“飞星”短剑出鞘,同样狠狠刺入桥体,“这样分散一下力量,我们应该都还可以多撑一会儿。” 此刻两人如同风中飘萍,悬吊在持续翻转的石桥之下,身下便是致命的玉剑尖峰。 “这鬼皇帝!”谢晚宁咬牙骂道,抬头看向上方还在缓慢翻转的桥体,“他是不想任何人过去吗?” “你看对面!”叶景珩急促道。 只见对岸的墓室墙壁上,随着石桥的翻转,竟也悄然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谢晚宁目光一亮。 没错,那才是真正的入口! “我数三声,一起荡过去!”叶景珩当机立断。 “好!” “一!” “二!” “三!” 两人同时收手,借助身体下坠和之前积蓄的摆动之力,如同两只灵巧的雨燕,险之又险地向着那道缝隙扑去! “噗通!” “噗通!” 几乎是前后脚,两人狼狈地滚入缝隙后的空间。就在他们进入的刹那,身后的缝隙迅速合拢,将那翻转的石桥和恐怖的剑林彻底隔绝在外。 劫后余生,两人都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谢晚宁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狂跳,手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真是一次愉快的合作啊,燕王殿下。”她侧过头,看向同样气息未平的叶景珩,扯出一个略带疲惫的笑容。 叶景珩不知怎得脸色竟隐隐有些发白,只瞥了她一眼,没说话,接着抬手抹去额角的汗珠,起身打量着周围。 谢晚宁有些奇怪的挠了挠脸。 不对呀! 这家伙怎么脸都白了? 在她的印象里,叶景珩好像没有这么弱啊! “看来这就是主墓室了。”叶景珩观察一圈后,沉默片刻才开口,“我们得找一找,看看这里有没有出去的办法。” 谢晚宁也爬起来,撅着个屁股到处敲敲打打。 这里似乎是一间巨大的圆形墓室,比外面 更加恢弘。穹顶高悬,到处镶嵌着夜明珠,隐约让人想起深夜抬头看见的满天繁星;四周墙壁上刻满了壁画和古老的铭文,密密麻麻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懂,而墓室中央,是一座高高垒起的白玉祭台,上面摆放着一具巨大的雕刻着龙纹的青铜棺椁。棺椁周围,散落着无数金银玉器,宝石珍玩,之前诱人的金光,大半来源于此。 “这上面写的什么?”谢晚宁看向叶景珩。 叶景珩闻言走上前,凝神细看,半晌才缓缓念道。 “朕,承天受命,统御八荒……然生死轮回,天地至理。肉身虽朽,神魂不灭。今暂眠于此,待星移斗转,紫气东来之日,便是朕神魂归位,重临人间之时……故留此往复之桥,通天之途,以待朕归……” 他念到这里,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原来如此。这位明武皇帝,到死都做着长生不死、灵魂回归的美梦。他认为死亡只是灵魂暂时出窍,总有一日会归来,所以在他的陵墓里,不仅要有一条进来的路,还要留一条‘出去’的路,方便他的‘神魂’归来。这翻转的石桥,并非绝杀之局,而是一条考验,亦是一条为他‘归来’预留的通道。真是……痴心妄想。” 谢晚宁听完,也不禁哑然。 这位皇帝的执念,真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人死如灯灭,经历百年,只怕他的肉身都已经腐烂成灰,哪里还能有什么东西能承受他所谓的灵魂回归? 不过,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谢晚宁的目光急切地在棺椁周围的陪葬品中搜寻。 按照记载,明武皇帝晚年沉迷炼丹求药,他的陪葬品中,很可能就有各种珍稀药材和成药。 运气再好一点,说不定…… 听令哐啷的翻找了一堆,忙碌半天的谢晚宁眼睛终于一亮,在一个不起眼的玉盒旁,她发现了几卷保存完好的帛书,以及几个密封的玉瓶。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玉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冽奇异的药香顿时溢出,令人精神一振。 但是更让她欣喜的是,那瓶身上刻着三个小字—— “噬心散解。” 正是许淮沅所中之毒的解药! 谢晚宁紧紧握住玉瓶,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等她带着这瓶药回去…… “贪财的女人,”叶景珩的声音从墓室另一侧传来,“喂,看这里。” 谢晚宁翻了个白眼,将那瓶药在 怀中放好,循声望去,只见叶景珩正站在一幅巨大的星象图壁画前。 壁画上,星辰罗列,其中北斗七星的位置尤为突出。而在“摇光”星的位置,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凹槽。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叶景珩指着那凹槽,又指了指穹顶上模拟的星空,“当外面的天光通过特定孔洞照射进来,与这星象图某一时刻吻合时,就能触动机关,或许这里就是出口。” 谢晚宁回想了一下之前在外面破解北斗七星机关的经历,以及明武皇帝对“星移斗转”、“紫气东来”的执念,赞同的点点头。 现下,就要做一件事。 等。 等待正确的时机。 不过谢晚宁心中倒不觉得沉重。 反正现在已经找到了救许淮沅的解药,又有了出去的线索,现在要做的不过就是在这神秘而危险的明武皇帝地宫中,耐心等待那个“正确时机”的到来而已,这也没什么难的。 第五十九章 她看上他什么? “我说……” 叶景珩突然向她挑了挑眉,莫名其妙的开口道,“你不会真以为,这一百年前的药还能用吧?” 他的神情颇有些怪异,谢晚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刚刚揣的药瓶不知在什么时候露了出来,赶紧尴尬的向里面推了推。 “就算是没用,带回去研究研究也是好的。” “就怕等你出去了,那 “你知道这些地方怎么去吗?”陈一刀高兴的问道,找了那么久才找到了有关秋境的信息,他能不高兴吗? 同时怒喝一声,两人顿时就使出重招,轰然巨响之下,两人顿时就各自被对方的气劲震的连连跌退,一阵的血气翻涌,一番拼斗,聂枫退了五步,而叶孤城却是蹬蹬连退十多步才停下。 听见喊声本来陈一刀想停下来的,可是李辉可能是真的饿坏了,什么都不管继续拉着陈一刀跑。今天是星期五,再等一下午就可以回家了,而李辉的钱早在前天就花光了,所以没办法只能吃陈一刀从家里带来的咸菜了。 随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与其说她是他的恋人,倒不如说是他的私人物品。 “好,你们坐在门口等着,我现在就去。”南宫伟业说完匆匆离开。 天皇钟扫飞了唐飞却并未就此收手,那元龙这次是铁了心想要镇杀唐飞,此时眼看着唐飞受创,又岂肯就此放过,指挥神钟对着唐飞便再度扫来。 最后一件东西,则是被装在了长条木盒中,虽然看不见,但就是猜也猜的出来了。 云过是什么人,他是半步大神八层天的无上强者,爆发出来的力量无限接近于大神,岂能被相当于半步大神一层天的吸扯之力扯碎。云过无视吸扯之力,继续前进。吞天眼深不可测,一眼望不到尽头,如同无底洞。 想那家主竟然在此时悟到了先天之境,如若顺利,必定进阶了。而自己……折腾到最后却一无所获。 合同鉴定之后,郭奕召开高层会议,宣布一切照旧。成虞化工的规模虽然比新概念广告和成虞日化大的多,但作为一个产品较为单一的生产型企业,只要它的技术核心不出现断层,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却是没想到这时候突然冒出了一个毒三娘,生生停止了他前进的脚步。 “好,多谢大师兄关心,既然每个入门的弟子都要去一趟后山,那我自然也要去的,请大师兄和各位师兄带路吧,我随你们去就行…”萧遥假装客气的对着画枫和青燕等人说道。 楚知秋 的毫不在意让武尊那弟子有点不自然,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领着那中年大叔离开。 说完他很不耐烦的一挥手,一股天帝之力将楚天戈挪移到了战龙殿最尾端的一座偏殿之内,那里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恩人,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山洞,我们赶紧进去吧…”萧力赶紧对着萧遥说道。 易爱和战神联盟,双方看见这个阵仗,都停止了战斗。因为易爱他们,此刻要守护还未苏醒的周德武。而战神联盟,却想等待神级强者死亡,在发起进攻。 钟瑶瑶听了我的话,她在那里很高兴,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我俩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接着,我俩就坐车回到了公寓。 然而就在这时,丽娜脑袋中忽然传来一阵针刺般的剧痛,导致身体在空中一滞。 第六十章 他在发烧 “叶景珩!” 谢晚宁大惊,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他坠落下来的身体。然而触手竟然是一片滚烫! 他在发烧? 谢晚宁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阵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又想起之前石桥翻转时,他为了救她,单臂悬挂承受了两人重量,后来又强行发力荡到对岸…… 那之后,他的脸色便不大好了。 纵是她本身有些修为,但面对如此厉害的催眠术,也是难以抵挡,须臾间便昏昏沉沉。 行省有别于王国与公国,是直接隶属于帝国的行政区域,伽兰德行省的统辖范围,就算是狮子王国和龙歌王国的领土相加乘以二,也犹有不如。 这两人实力到底是厉害,本来一分钟的时间,仅仅只是几息便恢复了过来。 这队士兵的头目显然认识海石,一见之下,当即冷笑着上前嘲讽道。 闻言,秦凡心中一凛。这个齐宇显然已经将他的背景跟资产全都调查清楚了,一副吃定了秦凡的样子。 放下豪言,说只要东流国有人能够不依靠灵力,将其驯服,便将这皇级魔驹赠送给他。 林雪觉得,没有举办婚礼仪式,没有爱情宣誓,没有戴上戒指,自己的婚姻似乎少了一样东西,并不完美。 “爷爷放心,我有分寸。”秦力深知他爷爷此番话的用意,暗暗记了下来。 “婆婆,这水灵居是您修的?看来您以前也是身价不菲呀?这老宅也花了不少钱吧?”马程峰问道。 不错,就是何时攻破,而非是如何攻破。拔都萨莱城被谢无忌的四路大军围困多时,早已是危若累卵,只要谢无忌想,随时都可以将之一举击破,只是付出的代价或许会稍大一些罢了。 里面有王超,有巴立明,有唐紫尘,可能唐紫尘挂了……毕竟后来她没有再出现,扑街的可能性很大。 景发的后背被蛇尾砸得皮开肉绽,但趴在蛇头上依然保持着弓着背的姿势。 至于李世民没啥好担心的,无非被吓唬一番,然后让李世民还阳后开一个水陆法会,到时候让玄奘高调登场,然后观音出现,送上锡杖袈裟,西天取经开始。 众人这才看清楚场景,那些虾兵蟹将们有的大部分漂浮在水面,他们有的想要回到水中,却发现水宛若凝固了。 他在心里一遍遍的催眠自己,负在身后的两手捏得越发紧了,生怕自己催眠不住自己,一时冲动上前解救她。 一边被贺氏紧紧的抱 着,一边看着柳元梁那仿佛要杀人的眼神,不由得心里一暖,也不枉她上演这么一出大戏。 他一边说一边来到南面墙壁前,左前爪抬起,轻轻一挥,只见一阵无形的波动在房间里荡漾开去,像是他刚才打开了一个什么阵法。 这倒是错怪导演了,因为俞铭今天要拍的戏份都是在妖界的片段,为了方便加特效和背景设置,自然最好是在绿幕里面拍摄,等到拍摄人间的画面时,自然也会将拍摄现场移到这边儿。 “是为了你父亲之事吧?”一句浑厚的老者声音从洞内缓缓飘来。 可是长剑被沈浩轩钳住,葛剑只好弃剑后退,躲过沈浩轩这一击。 “他们不敢过来了,不用怕。你们到城里去还是从城里出来?”子云看着他们胸口的绣的门派叫‘紫羽宫’,三人也知道是子云帮了他们的忙,自然也是放下了戒备。 第六十一章 往事梦中 打了个饱嗝,又溜到外面抽了根烟,这才拍拍屁股,往周琳琳的办公室过去。 鹿知知道悦仙楼的确有滥做保人的前科,但还不至于居心不良。这回只想吓吓曲安,不想闹大。万一惊动了陈松海和陈柳川,惹得秋岚出面,最终免不了三哥收场,要嫌他做事鲁莽。 自然,那都是从买家的角度来看。作为变卖珍藏的人,心里总归不那么好受,想不出那些公道的话来。 刚刚想要与他商量自己的法宝双枪的改造工作,谁想杀风景的事情马上到了,很简单,白宫来人了,正是为水寒而来。 风千想自己去找徐广或者徐虎,但是想想还是算了,他虽然来过徐府,但是对这里也不是特别熟悉。 龙啸说完,转身向帅府而去。逃是逃不了的,龙杰也只得带着千千跟了过去。此时的边城街道上,三步一人,五步一哨,可见龙啸防范的非常严密。当然,他这样做不仅是要拦住龙杰二人,还要防范无孔不入的聂无争。 的确是那个家伙居然卡在了一个墙角里动不了了,这还真的是很奇怪。 无论是什么修为的存在,只要触碰到那至高法则所形成的毒圈,就必死无疑。 这样狼狈过?这样的境遇也完全刺激了阿隆索的斗志,凭借着同样顽强的防守,再加上叶枫在这次尝试中的有些操之过急。雷诺赛车又一次险险地挡在了威廉姆斯赛车之前,朝着第六弯奔去。 “您这是怎么了?”驻守此处的今井兵部见少主去而复返又一脸落魄之色连忙关切问道。 我愣了一下,那个房间空了有半年多了,巫婆不是一直都不舍得给被人用的么?难道是因为唐熙的关系,特别关照我,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刘胜男心思敏锐,自然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李通玄和秦秋兰的互动,眸子中诧异之色涌动间,还隐藏着一丝担心之色。 下次再见面时。看到我送给你的礼物。你是不是就会开心了呢。奕少卿如是想着。 这四处,除了相思楼,其他几处大多江湖人是不敢招惹的,而现在多了一处,焚情宫,到底是正是邪?到底是医人还是害人?这,确实是不太好定义。不过今日,大多有名的门派都收到了焚情宫的请柬。 蓝星儿的无视让君墨轩的心情顿时一落千丈,但这是在赴约的路上,自然是不能上前追问原因,但心里似乎又有些气不过蓝星儿对自己的冷漠,一时间让他的内心烦躁不已。 奇怪了,难道两人之间的默契竟好到了这样 的地步?还是范颖始终是两人间的一根刺,不曾真正祛除,只待着时机来临便生成粗檩亘隔他们之中? 自己如果去了那种地方,不亚于掉进了魔窟,苏茜见此,抬脚便跑,但光头佬的手下们,早就将她包围了起来。 昨晚的赶路也有了成效,还没有到正午,陈虎便看到的那条蜿蜒的大河分出了一条岔流,他眼睛一亮,立刻顺着走了下去。 尽管心中颇有微辞,但顾客是上帝的真理她还是明白的,最重要的是没有谁会跟钱过不去。 他们两个下了飞船,身上被换了一身蓝色的制服,不过是最低等的制服。 白天的极光夹杂着太阳光变得更加炽烈起来,尤其是到中午只要一出去强烈刺眼的光芒让人眼睛难受…。 龙大的前身不过是一具化神境的尸体,化龙境的魂魄,以及一些还算宝贵的药材。 姜有为考虑再三,不打算继续撩拨亚月菜斋,而是默默地查看魂灵收容器。 “这”林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口中吱吱呜呜,却不知说些什么。 随后,她脸色轻微的变化,但还是忍下了心中的怒气将丹药收好。 弥生实在没招了,只能比较着记忆里对焰马尾的印象,尝试逆推。 “世间万物,皆是缘分牵引,我受命运牵引来到此处,而江叔又在命运的指引下,冲我一跪,让这份缘,有了继续下去的理由。 突然里面洗衣液的货架上传来一阵嘻嘻索索的声音,林夏锦皱眉,手里紧紧握着武士短刀。 詹姆士感觉头大,不过姜有为能买到这里的别墅,貌似不是一般人,他也不好严厉阻止,只能等两人打赌分出胜负在继续前进。 可偏偏这蛋壳就是一点一点地裂开,林烨又不敢贸然的上前去帮忙,只能等它自己完全裂开从里面出来。 “喂~林影彬!”龙迹也伴随着林影彬的脚步一头扎进了迷雾之中。 他的仇家,不断的上门寻仇,想要杀聂政,以及聂政的母亲和姐姐来报仇雪恨。 幸亏缝纫之神对于罗毅感觉不错,这次只给他一个教训,这要是换做其他人敢这么做,估计早就被弄死了。 就在罗毅警惕的望着黑暗神官时,突然,黑暗神官一脸疯狂的将手中的大剑刺向自己,好像,此刻他刺的不是自己,而是罗毅一般,那疯狂的样子,让人不禁为之一寒。 等到俩人都认可后,白羽一行人离大蓝洞也就一里的距离了。“问题很简单,就是海为什 么是蓝色的。”白羽自己都有点想笑了,但是还是忍着。这个问题对于夏耀荣应该不难。果然。 不过,考虑到法师脆弱的防御,用霸体去和敌人硬钢显然是不现实的。 从豪华的限量版跑车到手工定制的晚礼服,各种古玩和玉器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这次八长老身边带的人都杀气十足,一看就是长年在刀口舔血的人,不知道他们的手上有多少的冤魂,有多少的枉死者。 “吓人?哼,她吓人的地方可多着呢。倘若,往后真让她当了当家主母,你们一个个的,可得留神了。”柴氏的语气略带嘲讽,心里还是有些介意,她刚刚对沈月尘的赞美之意。 第六十三章 棋局将定 叶景珩吐了半天,几乎要将肝胆都吐个干净,直到最后吐无可吐了,这才堪堪停住,下意识的想拿帕子擦擦嘴,然而刚举起一半,又想起这帕子上的液体来源不明,只得嫌恶的丢掉,对着自己那袖子沉默半晌,最终抬起胳膊,勉为其难的擦了擦嘴。 然而一转头,就看见谢晚宁双目含笑,靠墙而立的模样,那眼底全然都是调侃之意,顿时反应过来,眯起眼睛。 “你敢耍我?” 他这话带着怒气,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气息也随之急促。然而这一急一怒之下,胸口那股盘踞不散的滞涩感,竟像是被冲开了一道口子,随着这声质问猛地一畅。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调节了一下内息,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谢晚宁,“你故意气本王,是为了让本王淤堵的气血……恢复运行?” 谢晚宁没有没空理他这个后知后觉的家伙,只是挥了挥手,就地坐了下来。 他们被困在这里不知多久了,外面的情况如何?十一若是亲眼见他们落入此地,只怕不会安心照顾许淮沅,那只能交给阿兰若了,那个丫头大大咧咧的,手脚又重,许淮沅那个病秧子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她这边想的入神,也就没注意头顶之上,隐约有银光一闪。 “咚咚咚!” 大楚,冀京。 “你是说,许淮沅一行人失去了消息了?”叶菀立在宫内的秋水湖边皱起眉头,“连叶景珩也不知去向?” “是……” 知夏看着自家主子若有所思的模样,斟酌着开口,“据咱们的探子讲,许大人近日身体每况愈下,奴婢想,会不会是……” “不会!”叶菀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很是决然的开口,“父皇给他下药多年,他都如此顽强的撑着,去边关这么短的时间怎么会生命垂危?再乱讲,小心本宫对你不客气。” 闻言知夏立马闭了嘴,然而瞥见叶菀那因为搭在栏杆上几乎发白的指尖,却在心中悄悄叹了口气。 公主嘴上虽说着不可能,实际内心还是担忧许大人的吧? 作为一个奴婢,她尚且知道陛下为了给未来新皇铺路,早已对许淮沅暗中下手多次,而边境地区苦寒异常,对许大人的身体百害而无一利,若说他突然暴毙也不是没有可能,公主运筹帷幄,冰雪聪明,又怎会参不透这其中的道理? 只不过是不肯相信罢了。 唉…… 想想也是无趣,贵为公主享的已是富贵之极,可即便如此, 面对生老病死,也同那普通人别无二致。 看来世事无常,纵然天家贵胄亦不能免…… 知夏正想着,却突然瞥见不远处,太子叶承稷正一脸疲惫的从秋水湖的另一侧小径而来,她立马轻轻咳了咳,低声提醒:“公主,太子殿下过来了。” 叶菀自然也注意到了对面那个人影,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搭在栏杆上的手指松开,恢复了惯常的端庄持重,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 在这里吹了这么久的冷风,等的就是他。 她转过身,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妹妹对兄长的浅淡关怀。 “皇兄。”叶菀微微颔首。 叶知琛停下脚步,揉了揉眉心,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倦怠,连那身明黄常服都似乎黯淡了几分。他看了眼叶菀,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 “是皇妹啊,在此赏景?” 叶承稷也不是傻瓜,对面前这个扮猪吃虎的妹妹防备非常,看见她便立马生出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这秋水湖的冷风,竟也比得上你宫中的暖阁了?” “不过是心中烦闷,出来透透气。”叶菀语气平和,目光关切地落在叶知琛脸上,“倒是皇兄,脸色似乎不太好,可是政务太过繁忙,也要多加注意休息才是。” 叶承稷心中警惕更甚,敷衍道,“劳皇妹挂心,不过是些寻常琐事……”他话音猛地一顿,转而道,“只是这些不省事的外敌,频繁犯我大楚边境,总得用心一二,多加费心罢了。” 叶菀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忧虑,顺着他的话轻声接道,“是啊,这国事繁杂,处理起来最是伤身。想来父皇往日也是如此夙夜忧叹,忧心不已……哦对了,父皇年事已高,龙体近日可还安泰?我们做儿女的,现在也无法得见父皇,也总不免多忧心几分。” 她面上一片关怀之色,似乎是单纯关心自家年迈的老父亲身体状况,然而这幅模样落在叶承稷眼底却让他冷笑一声。 别以为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打得什么主意。 她表面人畜无害,实则心狠手辣,父皇病倒的这些日子,宗室之中正值壮年的子弟们莫名其妙的死的死,伤的伤,再远一点的要么名声扫地,要么突染怪疾成了残废,总之除了自己和那远赴边疆的叔叔叶景珩以外,基本上都因为种种原因,同坐上大楚的皇位没了关联。 说实话,他本是乐见其成的,毕竟自己是太子,地位稳固的很,可是这些日 子以来,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也有些岌岌可危,于是暗中派人去查,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才发现这一切都同自己这个妹妹脱不开干系,而且最令他害怕的是,做了这些事儿叶菀似乎完全没有隐藏证据的意思,甚至还微笑着将证人送到了自己面前,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皇兄要查这些事情?那便查吧,这是证人,喏,别走偏了。” 叶承稷觉得叶菀简直是疯了。 自古以来,身为这宫中的女人,若是能得宠,那最好的结局便是在冀京给她找个人品好,家境优的达官子弟嫁了,若是不得宠,那就是政治棋子,送到某个偏远的不听话的小国家那里做个筹码便也算发挥余热。 所以,哪一个公主不安分守己,听着父皇和自己的话,只求许个好人家,不必吃尽苦头远嫁一方,可她倒好,偏要同自己对着干! 怎么?难道她就这么想扶持皇叔叶景珩上位? 他们什么时候成一队的了? 若是让叶菀知道此刻叶承稷的想法肯定要嗤笑出声。 叶承稷的想法还是过于保守了,他不知道,叶菀根本不屑于做垫脚石,她的真实意图是自己稳坐龙椅,而其他人皆是她脚下泥。 然而此刻,叶承稷本想直接拒绝回应叶菀这话,然而余光一瞥,突然看见父皇几位妃子正划船从湖面而来,遥遥看见他们,便撑停了船,差了小太监来问叶承稷皇帝的病情如何了。 叶承稷顿时有些头大。 他今天真是倒霉,怎么偏偏要从这女人们最爱来的秋水湖边过? 面前这些妃子虽年轻,却正是朝中几位重臣之女,看她们那模样,只怕也是听见了自己同叶菀的对话的,若是自己若不回应反倒显得心虚,似乎是被她这话拿住,只得对着小太监含糊几句算是交差。 “父皇……自有太医精心调理,你只消告诉娘娘们不必忧心即可。” 他试图就此打住,那小太监闻言也立马点点头,正准备躬身应下,却突然听见叶菀开口。 “娘娘们也是关心父皇,”叶菀却像是没听出他的回避,微微蹙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太医调理自是尽心,只是我前日恍惚听人提起,似乎父皇夜间有些……睡不安稳?甚至对皇兄你也颇为不满,多次斥责?唉,但愿是讹传才好。皇兄常在御前,若真如此,还需劝父皇以龙体为重……而且有些事,既然已定下章程,皇兄你也要多加留心,也免得下面的人胡乱揣测,徒增烦忧。” 小太监刚躬下的腰立马抬起一半,似乎要听着叶承稷的应答才好复命。 叶承稷几乎要把大牙咬碎。 这个女人! 她的话听起来句句都是在关心父皇、体恤兄长,却字字戳在自己和那些妃子最敏感的心事上—— 谁不想知道有关皇位继承和朝局稳定的大事儿? 而且,听她这一番话像是自己这个太子之位已经坐不稳了一般! 叶承稷本就因皇帝病重、朝局暗流涌动而心力交瘁,此刻被叶菀这番“体贴入微”的关怀搅得心烦意乱,那根紧绷的弦在“定下章程”和“胡乱揣测”的刺激下,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烦躁,脱口而出,“太医院都已束手,父皇谁人不骂?他时清醒时糊涂,连……” 话一出口,他猛地惊醒,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后面“连人都认不清”这几个字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叶菀,却见她只是一脸愕然与恰到好处的悲伤,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震惊了。 “皇兄……此话当真?父皇他已经不大清醒了吗……” 叶菀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演得情真意切。 叶承稷懊悔得几乎要咬碎牙齿,他再不敢多待一秒,生怕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匆匆打断她,只对那小太监道,“你只对娘娘们说一切安稳无恙便是,若是惊吓到她们,小心我要你好看!” “是。” 看那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走了,叶承稷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便立马拂袖而去,连基本的礼节都顾不上了。 叶菀毫不在意的站在原地,望着叶承稷远去的背影,脸上的浅笑一点点冷却,最终化为一片冰封的沉静。秋水湖的微风吹拂着她的裙摆,却吹不散她眼中骤然凝聚的风暴。 父皇看来……大限将至。 若是连神智都不清醒的话,只怕也就一两个月的光景…… 她原先还想着等乌鹊回来了再来起事,可现下看来时间,不多了。 她缓缓转过身,看向垂手侍立的知夏,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知夏,你去联系天机楼的人。告诉他们,本宫有笔大生意要和他们做。” 知夏心头一凛,立刻应道。 “是。奴婢即刻去办。只是……公主,天机楼向来认钱不认人,这事儿是国本大事,若要他们全力相助,代价 恐怕……” 叶菀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笑意,那笑容里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和一丝为达目的不惜一切的狠绝。 “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这次办事漂亮,助本宫成事,本宫登基之后,不仅许以重金,还会送他们一份……梦寐以求的大礼。” “大礼?”知夏忍不住好奇,低声问道,“公主指的是……” 叶菀微微侧首,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那里云卷云舒,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 她轻轻吸了口气,红唇轻启,吐出的名字却让知夏瞬间屏住了呼吸—— “乌鹊。” “他们寻了那么久都没找到的家伙,若是此刻得知在我们手里,会不会显得我们很有诚意?唉,虽然有些可惜,乌鹊在边疆的成功,为本宫这个推举者在冀京谋了不少利,她的价值还没完全利用完……对了,你去告诉他们,他们如果想,本宫会告诉他们,乌鹊的确切踪迹。” 知夏瞳孔骤缩,心中骇浪滔天。 她一直都明白,公主为了那个位置,已经准备押上一切,甚至连曾经或许有过些许情分的“自己人”,也能毫不犹豫地作为交易的筹码,但是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突然。 乌鹊是公主欣赏不已的优秀女子,可如今为了投诚,竟也能毫不犹豫的献出去,那……像自己一样的卑贱的奴仆呢? 会不会下场更惨? “奴婢……明白了。” 知夏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悸,躬身领命,迅速退下去安排。 叶菀独自立于湖边,风吹动她的衣袂,猎猎作响。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已经穿透了宫墙,看到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宝座。 棋局,已到了最后落子的时刻。而她,绝不会手软。 第六十四章 因祸得福 地宫之中,接连几声的脆响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压抑的沉寂,也让谢晚宁从纷乱的思绪中猛地回过神来。 她抬起头,恰好对上叶景珩同样锐利起来的目光。 两人隔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十分有默契的点点头—— 看来,他们一直在等待的时刻终于到了! 脆响过后,便是片刻的沉寂,然而谢晚宁并不着急,她知道这肯定是机关启动的声音,索性悠闲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抬眼。 头顶上,那幅巨大的星象图壁画中,“摇光”星位的凹槽果然已被银光充盈,落下一道闪耀的光芒,接着平平无奇的墙面上,竟无声地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谢晚宁伸着脖子瞧了瞧,咋舌,“乖乖,竟然还有一条小道……这是又要去哪?” 她之所以会发出如此感叹,只是因为缝隙后并非她想象中的密室,或者是通往外界的大门,而又是一条向下倾斜、幽深不知通向何处的小径,与此同时,一股更加古老、陈腐的难闻气息从中弥漫而出。 “走!” 叶景珩倒是没有犹豫,当先一步,侧身从缝隙中挤了进去。看着他那决绝的背影,谢晚宁叹了一口气,只得紧随其后。 石门在他们身后悄然阖上,隔绝了身后的一切光芒这里的小径没有灯,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墓穴中回荡。 谢晚宁吹亮了火折子,一抬眼便发现两侧石壁打磨的比之前的还要光滑,不由得凑近看了,接着“咦”了一声。 “怎么了?”叶景珩脚步一顿,回首好奇又警惕的看向她。 “可有什么不妥?” “倒是没什么不妥……” 谢晚宁摇摇头,打着光凑近了些,又用指腹摸了摸那墙壁,感受着上面凹凸不平的痕迹。 “有人在这里刻了字。” 叶景珩挑挑眉,不由得也凑近了些,这才发现那整块的黑曜石打磨而成的墙面上的确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与图案,但是其书写倒是与大楚文字不同,谢晚宁不怎么看得懂。 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两人凝神细看。 “喂,你看的明白吗?上面写的什么?” 谢晚宁摸了半天也没明白在说什么,只得转头看向叶景珩,“你读书多应该知道吧。” 墓道小径,距离本就狭窄,二人又因为一同观看着文字,所以离得极近,叶景珩本在专心看那些文字图案 ,没防备谢晚宁突然转头,瞬间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混杂在四周腐朽衰败的气味之中,不知怎的令他有些心神荡漾。 原来世上还有这么好闻的味儿。 他下意识的也转过头去,想闻见更多让他动心的味道。 然而不过片刻,那香气便转瞬即逝,谢晚宁已经直起身子,抬手将那快灭的火折子吹了又吹。 “好家伙,差点给弄灭了……”谢晚宁鼓起腮帮子,将那火折子吹得旺了些,这才抬头,“喂,问你话呢,看出来没有?” 她笑的坦荡而自然,像是一轮明月映照空中,衬得叶景珩心中刚刚浮起的旖旎瞬间变得不那么上的了台面。 他咬了咬牙,转过头去。 “这是前朝最早时期的文字,后来被废除了,所以你看不懂……我年幼时偶然在藏书阁里瞧见过,也只认得些许,不一定能读全。” 叶景珩开口,一边看一边为谢晚宁翻译。 二人边走边说,这才发现原来这些文字记载的,都是前朝晋国的兴衰史,从开国太祖如何于乱世中崛起,平定八荒,到历代君王的文治武功,甚至一些宫廷秘辛,皆有涉猎。 然而最令二人感到心惊的是,在一块相对完整的壁刻上,刻着这样一段铭文,大意是: “……国运有数,盛衰有时。朕,承天命而起,亦知天命终有尽。后世苏氏子孙若逢国破家亡、血脉凋零之际,可循天机,开启宝库,内有金帛如山,神兵利器,以期我朝东山再起!” 谢晚宁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前面那些数不清的金银财宝,竟是前朝皇室遗留的战备资金和复国资本! 不过还有一件事,谢晚宁不大理解。 “这老皇帝倒是挺有先见之明的,他早已预见王朝难以万世一系,故倾举国之力,暗藏复国火种,以待苏氏血脉崛起……不过这人也太奇怪了,”谢晚宁咋舌,“你说他给后世子孙留的财宝埋在他的墓里,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子孙还能知道有这件事吗?” “谁知道呢……” 话音未落,叶景珩突然面色一变。 轰隆隆!!! 整个地宫突然毫无预兆地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石桥翻转时更加猛烈,仿佛天倾地陷,头顶的石块也都开始不停开裂,碎石如雨般砸落。 “不好!地宫要塌了!”叶景珩厉声喝道,一把拉住谢晚宁就想向前奔去。 然而,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只听“哗——” 的一声巨响,冰冷又带着浓郁腥气的地下水,不知从何处岩层裂缝中疯狂涌入,瞬间就淹没了脚踝,并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上涨! 谢晚宁眉头一蹙。 这么突然……他们是不是在哪里触动了机关? “走!” 叶景珩再也顾不得其他,紧紧抓住谢晚宁的手腕,逆着汹涌的水流,拼命朝着前方冲去。 但水流的力量超乎想象,瞬间便没过了他们的腰间,强大的冲击力几乎让人站立不稳,而没走几步转眼水位激涌,已经迫及颈项。 “到这里来!” 叶景珩的声音在咆哮的水声中显得模糊不清,谢晚宁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却突然觉得胳膊一紧,然后就被扯入了叶景珩怀里,接着两双结实有力的臂膀便将她紧紧圈了起来。 “混蛋!你敢吃老娘豆腐?受死吧咕噜噜……” 谢晚宁眉头一竖便要抽刀,然而嘴张太大,水瞬间涌了过来,让她后面的话模糊不清起来,在叶景珩听来便是一阵咕咕噜噜的气泡音,他皱了皱眉,不知道谢晚宁在说什么,不过此刻他很明显也并不想知道—— 那个女人能有什么好话等着他? 于是叶景珩索性将谢晚宁的头一摁,紧紧的按在自己怀里。 “混蛋咕噜噜噜噜…… 她只来得及发出这一声,下一秒水势突然变得猛烈起来,她和叶景珩瞬间便被水流冲得撞上墓道之内那刻满字的黑曜石墙壁,撞得她皮痛肉痛到处痛。 就在她以为就要这样漂流着不知去哪里的时候,运气极好的他们突然撞到一块松动的石头,被水流激烈的冲刷半晌早已摇摇欲坠,此刻被他们两个一撞,竟生生撞出一个大洞,于是两人便被这大水推着,旋转着,碰撞着滚了下去。 在这个过程中,叶景珩始终将她的头按在他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抵挡一切的碎石水波的断骨冲力,无论被天地之力的巨大水流冲成怎样的狼狈的姿势,冲得如何天旋地转不辨方向,他始终神奇的将谢晚宁抱在他心口上方。 最后一刻,一股巨大的浪头迎面拍来,彻底吞没了两人的身影。强大的水流裹挟着他们,如同狂风中的落叶,在黑暗的甬道中横冲直撞。谢晚宁只觉得天旋地转,饶是叶景珩护着,然而水势太大,还是有冰冷的水不断灌入口鼻,肺叶如同火烧般疼痛,意识也开始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几乎要窒息昏迷之时,身体猛地一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飞出去! “噗 通!”“噗通!” 刺眼的阳光取代了地宫的幽暗,新鲜的空气涌入胸腔。两人重重摔落在一条湍急的山溪之中,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叶景珩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河水。谢晚宁也趴在溪边的石头上,大口喘息,惊魂未定。 他们竟然……被地下水直接从地宫里冲了出来! 谢晚宁趴在石头上,翻了个身,看着天边正升到头顶的太阳,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出来了…… 总算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 一旁的叶景珩咳嗽半天,勉强支起身体,靠在最近的一颗树上疲惫的喘息着,身上湿漉漉的,到处是泥巴和这地上的落叶,但是此刻他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再去收拾自己了,只是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少女。 不远处的地上,谢晚宁一副死狗状,将自己摆成了一个“大”字,毫不顾忌形象的躺在地上傻笑,身上脸上也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总之到处是脏兮兮一片,可唯有那一双眼晶亮,亮得肆无忌惮收敛不住,仿佛这世上所有的难事都不重要,天地之间只有此刻欣喜。 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时候也微微笑了起来。 谢晚宁倒是没注意到某人那专注而温柔的眼神,傻笑完了她便支起胳膊,回头向后望去。 他们此刻正在一座山峰的峭壁上,周围树木茂密,而环顾周围,只有几道新的裂缝正在汩汩涌出水流,哪里还有地宫的出口? “这墓穴倒是奇怪,”谢晚宁酸溜溜的开口,“把我们弹出来,自己就悄悄阖上了,这下好了,百年皇陵,前朝秘辛,无尽的财宝线索……都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崩塌与洪水,再次被深埋于地底,我们岂不是又那“藏苏之库”失之交臂了?” 谢晚宁抹去脸上的水渍,望着那奔流的溪水,心中突然有些后知后觉的五味杂陈。 银子啊,珠宝啊,无数的灵方妙药啊…… 唉,应该偷偷揣一点出来的…… 看着她颇为痛心疾首的模样,叶景珩哑然失笑,刚想调侃她几句,抬头却看见不远处形状奇特的山峰,眸子闪了闪,“我倒觉得……我们运气不错。” “哪里不错?你是说在墓穴里被冲得七荤八素的运气不错?”谢晚宁又重新趴下,双眼无神的看着面前的大树,“这运气给你你要不要?” “我是说……” 叶景珩眯着眼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山峰,确定是自己心中所想,这才开口,“这场水竟 然把我们冲到了你最想来的地方。” “我最想来的地方?”谢晚宁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开口询问,“我最想来哪里……” 话说一半,她的眼睛蓦然睁大,撑着身子爬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看向叶景珩。 “你是说,这里是……天游峰?” “没错,”叶景珩很是肯定的点点头,“传说古时候曾有天神下凡,在此游览时发觉凡间疾苦,所以便留了下来在此救助百姓,后仙法耗尽化为仙石,却依旧立在山顶俯瞰大地,天游峰也因而得名。你看,前面那座山峰的山顶不就像一个神仙背手而立吗?我以前来过几次,不会认错,前面就是天游峰的主峰了。” 谢晚宁回头,果然看见前面山峰之上有一个人形石像,姿态傲然,负手而立,虽是由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成,然而却莫名给人一种仙气飘飘之感。 果然像个神仙。 谢晚宁顿时又惊又喜。 按照原计划,他们离天游峰实际上很有些路程,谁知道在这明武皇帝的古墓里经历了一场大水,居然就把他们这么快的送到了天游峰脚下,简直是因祸得福。 “那还等什么?”谢晚宁瞬间弹了起来,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手一挥。 “让我们去爬它,征服它,轻松拿捏它!” 叶景珩挑挑眉,不置可否。 半个时辰后。 “我承认我刚刚说话大声了一点。” 谢晚宁又一次趴下了。 不过与刚刚不同的是,刚刚谢晚宁是趴在地上,现在她是趴在树上垂着的藤蔓上。 “谁能想到这山居然这么难爬,连个石阶也没有,这小路又这么的滑,山体又这么的笔直……我感觉我要飞升了。” 叶景珩在前面一手攀着藤蔓,一手扣着石壁,颇有些艰难的回头道,“应该就这一截了,前面的路就好走一些了。” “好吧……” 谢晚宁长叹口气,正准备继续向前,突然听见头顶上有脚步声传来,听那声音,似乎还是个练家子! 第六十五章 平安无恙 二人屏息凝神,不敢妄动。 此刻他们正悬挂于峭壁之上,全身的重量都依托于面前的这一根手腕粗的藤蔓,而头顶上方树枝浓密,灌木丛生,根本无法辨别此刻来的是敌是友,这深山老林之中,若来的是淳朴善良的樵夫便也罢了,就怕是心术不正,打家劫舍的剪径小贼,那他们二人此刻便危险了。 虽然二人武功已在大楚属于数一数二的人物,但毕竟是多事之秋,此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二人对视眼便都很默契的停下了动作,不再发出来任何声音。 头顶之上那人似乎也没想到在他脚下这样方寸之地竟然悬挂着两个大活人,没有丝毫犹豫,脚步声也在逐渐远去。 谢晚宁松了一口气,正打算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时,却在下一秒又屏住了呼吸。 面前依旧是那手腕粗的藤蔓,只是不知何时,转出了一条粗粗长长的条状物体。 扁头,灰褐色,生着点淡绿的斑纹,混在山石那满处的断枝落叶中,竟可以假乱真。 那是一条健壮的毒蛇,此刻正用它那阴黄的眼盯着叶景珩,细长的蛇信子在空中微微一露,接着飞快的一收,而叶景珩因为角度问题,对他面前的危险浑然未觉,只侧耳听着那脚步声逐渐远去,竟抬手准备继续往上爬。 眼看着他就要抬手将那毒蛇的身体当做藤蔓捏住,而那蛇也微微抬起身体,瞄准叶景珩的脖颈,蓄势待发。 “头拿开!” 就在叶景珩抬手的一瞬间,谢晚宁厉喝一声,突然抽出“飞星”,抬手对着那已经探出半个身子,露出尖锐毒牙的灰褐色毒蛇便是狠狠一劈,接着一挑。 叶景珩在谢晚宁出声提醒的那一刻,便察觉到了危险,只是不知前方到底是什么,但是还是下意识的选择了相信,此刻他双手悬挂于藤蔓之上,只得仰面倾身向后浅浅倒去,正好躲开那毒蛇攻击的同时,给了谢晚宁可操作的空间,那毒蛇刚刚展开半个身子便被谢晚宁一剑劈成了两半。 接着,叶景珩便觉得有什么冰凉柔滑的东西擦过了他的脸,咝咝一响,随即兜在了他那被谢晚宁撕扯过后,略显狼狈的衣襟里。 他低头,正巧与那蛇眼对视,立马反应极快的抽出一只手来,将那腰带一抽,连惊讶都没有,一脚将那半截蛇尸踢下了悬崖。 “你倒是镇定,”谢晚宁调侃了一句,“一般人不应该是稍微惊讶一下,感慨一下吗?” “你若是像我一样,年幼时曾被丢进过蛇窟之 中,任万蛇啃噬,你也会像我一般镇定的。” 叶景珩答的云淡风轻,“再者这蛇头虽然被砍了下来,但还是有一定的咬人几率的,我若是因为在那里惊讶一下,感慨一下,若是被咬了,岂不完蛋?” 谢晚宁愣了愣,看着一脸淡然的叶景珩,实在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的童年经历。 骗人的吧? 被丢进蛇窟之中,受万蛇啃噬,这是想想都觉得可怕的事情,他哪怕童年生活过得再不幸福,也好歹是个金尊玉贵的皇子,怎么会有如此遭遇? 但是…… 看叶景珩这模样,又不像说谎的样子。 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室家族,竟能让他有如此可怕而又残忍的遭遇?他这狠辣的性格,会不会也跟他童年的生活有关系? 谢晚宁还没想多久,接着脸色便是一沉。 因为此刻毒蛇虽然除去,可头顶上那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却因为刚刚自己情急之下的一声厉喝而瞬间一顿,接着便向后一转,“沙沙沙”的穿花拂叶之声骤然响起,那脚步声又向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谢晚宁目光一闪,眸中厉色一现。 她并不后悔刚刚自己出声提醒,毕竟那时情形紧急,若是晚了一分一秒,叶景珩便要被那毒蛇吻上,到那时情况只怕会比现在更糟糕。所以在短暂的权衡利弊之下,谢晚宁早已做好了与头顶上那人对抗的准备。 即便那真是剪径的恶人,那与之周旋也好,奋力拼杀也罢,总有那么一线生机,她相信自己和叶景珩的实力。 捏紧手中的“飞星”,她目光如炬,侧耳倾听。 在那脚步声逐渐逼近,将将要到正前方时,谢晚宁突然手一松,飞身而起,一脚踏在叶景珩的肩膀上,接着提气凝神,抬剑便往来人的脖子上架。 她打算来个先发制人。 周身草木被她这骤然一飞而震得瑟瑟作响,而早有防备叶景珩的也不曾料到谢晚宁居然会踩着自己肩头飞身而上,满脸郁闷的看着自己肩上那脏兮兮的鞋印,顿时有些头大。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能够温柔贤淑一点? 然而他这个念头还没转过一个弯儿,便看见飞身而上的谢晚宁在空中姿势非常潇洒的提剑一甩,接着便十分惊讶一般,“啊”了一声,整个人像失去了重心一般,连剑也忘记收回来,又开始迅速的下坠。 怎么回事? 叶景珩眉头一蹙,顾不得许多,也只好松了手,脚尖在石壁上重 重一点,飞身而上胳膊将谢晚宁的腰肢一揽,顺势扯住藤蔓,再狠狠一荡,借助那力量,堪堪的落在了那悬崖之上的地面。 接着他抬起头,待看清来人时也有些惊讶。 “主子!” 面前,身着锦衣的少年满脸惊喜的扑过来,不是叶景珩的贴身侍卫月七又是谁? “主子……您怎么成这副模样了哇?” 月七目光在叶景珩身上转来转去,顿时吸了口冷气。 先不说主子那珍贵的墨狐锦衣去了哪里,也不必说为何主子只着单衣一件,还腰带未束,露出精壮的胸腹来,单说主子那向来洁白如雪的衣服上为何有一只脏兮兮的脚印?又为何领口处似被人撕扯过,凌乱不堪? 他们尊贵的燕王殿下,什么时候有过如此狼狈的模样? 月七看着看着,眼睛不自觉地瞥向一旁的谢晚宁,目光鄙夷。 主子失踪三日,身边只有乌鹊这个女人,那毫无疑问,这一切定是她所作所为! 自己早就有点疑惑了,主子长得极美,又有这么好的身体摆在她面前,第一天,她可以不动心,第十天她也可以不动心,可她憋的过初一,月七才不相信她能憋得过十五! 你瞧这可不是正如他所料的那样吗,一到这种没人的地方,这女人的本性便暴露出来了! 于是,月七越看谢晚宁便越觉得不顺眼,越看叶景珩便越觉得自责与愧疚。 都是他一时疏忽,才让这女人对主子伸出了邪恶的毒手! 看那衣襟的模样,主子定是狠狠挣扎过的! “属下该死!属下竟迟了这么久才找到您……” 这话说到最后,月七竟隐约带了些哭腔。 他这副表现着实让谢晚宁和叶景珩二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至于吗…… 不过谢晚宁的注意力没有在他身上放多久,她的目光越过月七的肩头,看向了他身后的另一个少年。 不远处,那人虽着一身黑衣,然而越发衬得皮肤冷白,面容清俊,俊秀挺拔,像一把未入鞘的薄刃,锋利、寒冷,却在看见谢晚宁的那一刹那,眼底疲惫尽消,连眼窝处那片青黑色的阴影似乎也在那一瞬间淡了些许。 十一。 他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的站着,隔着浓密的灌木丛,安静的望着谢晚宁。 此刻,他们距离不远,头顶碧云天,脚踩黄叶地,他的眸子倒映她神采奕奕,满面惊喜。 还 好,她平安无恙。 他没有讲当自己亲眼看见谢晚宁被地缝吞噬,在消失在他面前时那无法言喻的心慌与绝望;也没有讲自己磨破了双手,带着淋漓的鲜血依旧执着的翻掘地面,只为找到她的痕迹;更没有讲自己连夜的奔波,只为曾经谢晚宁提到过,她要去天游峰。 去看看,去看看。 心底有这样的一个声音,一直在叫嚣—— 她武艺这般高强,人又良善,上天定然怜惜她,会给她活下来的机会,那么如果她活下来,一定就会去天游峰,为许淮沅寻求药引! 如果她活着,如果她活着…… 怀揣着这样的念想,他日夜兼程,连水都不肯多喝一口,只为赶着时间来到这里等她,而如今,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等到了平安的她。 然而日夜的期盼化为现实,当看见谢晚宁的那一瞬间,巨大的惊喜过后,十一的心中突然涌上一股说不上是什么的滋味。 她平安之后的第一件事情,果然是为那一个男人寻求活下去的良方。 “十一!” 谢晚宁十分惊喜的上前几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刚刚我还以为是强盗,准备先行拿下,没想到隔空看见是你,我真是又惊又喜。不过你怎么在这里?莫不是你我多年默契,心有灵犀?哈哈哈哈哈哈……” 话还没说完,谢晚宁便十分得意而开心的笑了起来,她的笑坦荡而光明,如同被月光淘洗过,是那般的纯洁而又洁净。 犹如当年初见。 惨如人间炼狱般的小巷里,下满了厚厚的雪,却有那鲜红的未干的血迹,在那样洁白的雪地里冒着热气。 彼时,瘦弱不堪的他被五花大绑视为案板上的鱼肉,被人就这样毫不留情的拖拽在那混合了泥沙与血腥气的雪地中,他挣扎不得,想向人求助,然而视线所及,也只有自己那饿得皮包骨头的亲生父母看着那交换而来的孩子而露出的贪婪的目光。 他懂易子而食,本就是这残忍世道里,保留下来的最后一丝人性。可他不甘心就这样成为别人腹中的食物,于是就在那刀横在自己颈间准备放血的时候,他趁其不备,将那人撞进了水煮得正沸腾的热锅里,然后,起身,逃命。 他只听见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接着便是肉被水烫熟的恶心味道,然后便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去想后面会发生什么惨烈又血腥的故事,他只知道向前逃命,不能停下来的逃命。 然而太久没吃 到东西的他最终还是无力的倒在了雪地里。 她救了他,带他回了天机楼,从此他们二人相依为命,时间久了,他也便动了心,只是他看的明白,她从未有过这般心思。 那便不提吧。 将那些心事隐入心底,或许他们还能是彼此的亲人。 十一淡淡一笑,竟难得幽默的接了话,“可不。” 谢晚宁的笑“嘎”一声噎在嗓子里。 她怎么觉得这家伙有点怪怪的? 然而并没有细想的谢晚宁立马将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许淮沅呢?他怎么样?” 接着谢晚宁便惊讶的得知,他们两个竟然在地宫中被困了三天,而这三天里,许淮沅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反而又吐了几次血,脉象已是极弱,阿兰若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将她从云羌带来的草药胡乱塞给许淮沅吃了,竟也勉强提起了些许他的气息,所以现在许淮沅正由阿兰若照看着。 谢晚宁闻言心中十分着急,立马便要去寻那紫阳真人,然而还没有所动作便被众人拦下,只因天色渐晚,夜间正是众多猛兽的出没时间,加上晚上视线不好也看不清方向,偏偏天游峰以山势险峻着称,若是仅仅迷路便也罢了,可若是不小心掉下悬崖,只怕得不偿失,不如今夜先寻一处背风之地养精蓄锐,明日早早起来再做打算。 谢晚宁虽然心急如焚,却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道理如此,便也没执拗着非要出发,可毕竟此事同许淮沅的性命攸关,这天游峰又这么大,那紫阳真人又不知到底在何处修行,许淮沅也不知道能不能挺得那么久。 于是这一夜她心绪繁杂,几乎无眠,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外面,眼巴巴的瞅着月亮什么时候能下去,太阳什么时候能爬上来,好让她即刻启程。 而就在天将亮的时候,不远处的树林却突然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