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后,前夫的火葬场烧到了南极》 第一章 傅太太是个残疾(1) 南川市的顶级豪门都知道,傅家有位从不露面的傅太太。 传闻她心肠歹毒,假孕抢婚,还是个右手残疾的残废。 结婚三年,傅家少爷从未带她出席过任何公开场合。 今天,是傅沉外婆的忌日。 这位传说中的“傅太太”,居然第一次主动现身。 江岁年身穿黑色长裙,未施粉黛,长发松松挽起。 她手中紧握着一个朴素的木质食盒。 食盒里,是她熬了半夜,用笨拙的左手一点点精心捏出的桂花糕——这是外婆生前最爱吃的东西。 侍者显然认出了她,眼中讶异转瞬化作轻蔑,仍恭敬开门。 灵堂里,傅沉外婆的遗像挂在正中间,照片上的老人慈眉善目,嘴角挂着江岁年熟悉的温和笑意。 空气瞬间凝滞,窃窃私语声清晰可闻。 “就是她啊……怎么敢来的?” “三年前要不是她横插一脚,傅少和林小姐的孩子恐怕都能跑了。” “当初要不是她跑了,陈少能瞎吗?” 似乎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傅沉漫不经心地抬眼瞥来。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沉了下去,化为一片冰冷的漠然。 “你来做什么?” 傅沉声线清冷,仿佛在问一个不请自来的,打扰了雅兴的陌生人。 站在他身边,端庄贤惠的林静娴适时地柔声开口,打着圆场。 “阿沉,别这样,岁年也是好意。” 她笑着看向江岁年,目光却落在她残废的右手上。 “岁年,你的手……还好吗?这种场合,其实不用勉强自己来的。” 这话看似解围,实则将众人的注意力再次引向她最痛的缺陷。 那只手,纤细,苍白,安静地垂在身侧,像一件精致却无用的装饰品。 江岁年仿佛没有听见,目光越过所有嘈杂与注视,继续向前走。 在傅沉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她微微垂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傅沉,我做了外婆最爱吃的桂花糕,想让她尝尝……” 重瞳青睐,他淡漠的视线从江岁年苍白的脸上掠过,不置可否。 冰冷的无视让她指尖微颤,却仍固执地捧着那份心意,默默走到供桌前,将手中的食盒轻轻放了上去。 林静娴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江岁年手中的食盒,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精光。 侧过身,她温柔地望向傅沉。 “阿沉,平安今天好像特别焦躁,是不是闻到了什么特别的味道?” 她声音轻软,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外婆生前最疼平安了,说这狗通人性,一定要让它来送外婆一程。你看,它好像真的感知到什么了呢。” 傅沉的目光投向安静蹲在一旁的杜宾犬,眼神略微柔和。 林静娴的话恰到好处地勾起了他对外婆的回忆,让这只外婆生前最喜爱的狗留在灵堂,是理所应当的。 渐渐的,江岁年食盒中浓郁的桂花甜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杜宾犬的耳朵突然竖起,鼻子不停嗅动,显然被这熟悉的甜香吸引。 它开始不安地躁动,牵引绳在它脖子上勒出痕迹。 “平安这是怎么了?” 林静娴的语气单纯如同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目光却精准投向了江岁年的食盒。 “岁年妹妹带了什么特别的东西?这味道……连平安都被吸引了呢。” 她的话看似是无心的提醒,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岁年的食盒上。 愈发躁动的杜宾犬,突然毫无征兆猛地向前一扑,牵引绳应声而断! 那绳子看似结实,实则早已被动了手脚,此刻终于承受不住狗的力道。 失去束缚的杜宾犬直冲向供桌,被空气中浓郁的甜香指引,精准扑向了江岁年的食盒! “平安!” 林静娴惊呼一声,语气满是惊慌。 “快停下!那是岁年妹妹给外婆的祭品啊!” 她没有上前阻拦,只是站在原地,面露“焦急”。 杜宾犬被食盒中浓郁的甜香完全吸引,用爪子扒拉着食盒边缘。 江岁年下意识伸手想去护住,却因右手使不上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食盒被狗扑倒在地。 “砰”的一声,食盒摔得四分五裂。 里面晶莹剔透的桂花糕滚落一地,沾满了香灰和尘土,杜宾犬低头嗅闻着散落的糕点,开始大口吞食。 灵堂内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地上狼藉的糕点,和那只大快朵颐的杜宾犬。 江岁年僵在原地,脸色霎时白得透明,一夜的心血,就这样被践踏得粉碎。 她看着满地狼藉,嘴唇微微颤抖,下意识地转向傅沉试图解释,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和无措。 “对不起……我……我没想到会这样……是它突然……” 傅沉眉头紧锁,眼中闪过清晰的烦躁与不悦,对江岁年要说的话完全不感兴趣。 他的不悦不是冲着狗,也不是冲着“意外”,而是冲着江岁年。 是她的出现,她带来的这份东西,才引来了这场难堪。 傅沉脸色郁沉,声音冷得像冰:“连自己的东西都看不好吗?” 阴鸷目光扫过地上被狗啃食的糕点,语气里的厌恶毫不遮掩。 “这种招猫引狗的晦气东西,也配摆在这里?” 晦气东西…… 江岁年浑身一僵,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穿。 她耗费心血,忍着右手旧伤疼痛做出的心意,在他眼里,竟卑微低贱至极。 林静娴适时地流露出几分“不忍”,轻声叹息。 “岁年妹妹,你快别往心里去,平安它真不是有意的……都怪我,刚才就该把它牵远些。” 她的话,像是在安慰,声音却哽咽得恰到好处。 傅沉闻言,脸色更冷。 江岁年缓缓抬起头,最后一次看向傅沉。 他正微微侧头,对林静娴低语着什么,眉宇间是对她“细心周到”的认可,却唯独没有对江岁年半分垂怜。 滚落在地上沾满灰尘的桂花糕残渣被人扫进垃圾桶里,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垃圾。 她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再看那地上的桂花糕一眼。 默默转向外婆的遗像,深深地,极其缓慢地鞠了三个躬,背脊挺得笔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江岁年缓缓抬起头,目光最后一次扫过傅沉的脸,像是要将他刻在记忆里,又像是要永远忘记。 没有再说话,她只是转过身,一步步向门外走去。 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彻底死了。 第二章 傅太太是个残疾(2) 远郊墓园外的山路在夜色中蜿蜒,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黑色绸带,要将人吞没。 江岁年站在路边,手机屏幕上叫车软件一次次跳动着“附近无可用车辆”的提示。 突然,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缓缓驶来,稳稳停在她面前。 后车窗降下,露出林静娴那张妆容完美的脸。 “岁年?还没打到车吗?这里很难叫车的,快上车吧,我们送你一程。” 她的关切温柔得无懈可击,却像裹着糖霜的毒药。 副驾驶的车窗也降下一半,傅沉无视她的侧脸如同一尊冰雕,甚至没有给她一丝余光。 江岁年攥紧了手机,指尖冰凉的触感直抵心脏。 “不用了,谢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我叫到车了。” 林静娴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得意,未及再开口,傅沉已微不可察地侧头示意。 助理领会,车子毫不留恋地加速,绝尘而去,将她独留在冰冷的尾气和更冰冷的绝望里。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紧接着,后面几辆跟着傅沉的豪车相继驶过,故意减速,车窗落下,爆发出夸张的笑声和毫不掩饰的戏谑。 “哟,傅太太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吹冷风?傅少没带你一起啊?” “这大晚上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傅太太可得小心着凉!” 跑车轰鸣着消失,留下的哄笑声在山间撕裂夜空,像鞭子一样抽碎了她最后一点尊严。 世界,终于彻底安静。 冷风穿过黑压压的树林,呜咽如悲鸣。寒意从脚底冻结至心脏。 她被遗弃在荒郊,像一块用旧的抹布。 远处犬吠撕开记忆——十二岁那年的冬夜,南川市郊的少管所。 傅沉被堵在墙角殴打,被抢走他唯一的馒头丢给流浪狗,而他竟扑上去与狗争抢。 那是两人的初遇。 在绝望之地,一个是为生存与狗争食的少年,一个是自身难保却仍递出温暖的女孩。 第二次见他,是在雨夜巷口。 他举着生锈的小刀目光空洞想要打劫路人,被她哭着拦下。 第三次,她更是拼了命从追杀者手中救下他,自己重伤住院一个月…… 他们曾是彼此唯一的光,在破旧住所依偎取暖,憧憬未来。 可七年前的风暴斩断了一切。 如今,她成了人人唾弃,罪大恶极的捞女:右手残疾、假孕抢婚、害人失明。 三年来,傅沉未碰过她,甚至很少归家。 曾经愿为她拼命的少年,冷眼看她受尽屈辱,亲手将她弃于荒野。 十四年。 从彼此搀扶,到形同陌路,时光碾碎了往日的珍爱,只剩下面目全非的残骸。 脸上的湿意早已被风吹干,绷得皮肤发紧。 江岁年深吸一口这凛冽到肺疼的空气,死死压下喉咙里翻涌的哽咽,用冻得发僵的手指,重新拿起手机…… 回到那座奢华却如同冰窖的“家”时,天色已彻底黑透。 别墅里空荡死寂,傅沉还没回来。 也好。 江岁年扯了扯嘴角,她径直上楼,走进那个从未真正属于过她的主卧。 衣帽间里,她的衣服只占据了角落里可怜的一小撮,大部分空间都被傅沉昂贵的西装衬衫占据。 甚至旁边还有一个明显属于女性的区域,挂着几件林静娴“不小心”落在这里的衣物,像一面面胜利的旗帜,无声地嘲笑着她的存在。 她拖出一个不大的行李箱,只简单收拾了几件自己带来的旧衣,一些必要的证件,还有那个锁着她残存梦想的画具箱——那是她仅存的,不愿被傅沉窥见的最后一点心事。 收拾好一切,她坐在客厅冰冷的沙发上,等待着。 墙上昂贵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精准地敲击在她破碎的心上。 直到深夜,玄关处终于传来指纹锁开启的轻微声响。 他回来了。 傅沉脱下西装外套,随手递给迎上来的佣人。 看到坐在沙发上江岁年脚边的行李箱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快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又恢复了惯有的冰冷。 “什么意思?” 他率先开口,声音里依旧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疏离。 江岁年抬起头,平静地看向他。 三年了,她很少敢这样直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好看,却总是盛满了对她的厌弃和冷漠。 “傅沉,我们离婚吧。”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响起,没有哽咽,没有颤抖,只有一种耗尽了所有力气后的疲惫。 傅沉闻言,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 “离婚?”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倚在酒柜边,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落在她身上,“江岁年,你以为傅家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 抿了口酒,他继续,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寒意。 “七年前你不告而别,搅得天翻地覆。三年前你拿着张假B超单逼我娶你,毁了我和静娴的婚礼,让傅家成了南川最大的笑柄。现在,你觉得玩够了,一句轻飘飘的离婚就想抽身?” 放下酒杯,傅沉步步逼近,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苍白的脸。 “告诉我,这次又是找到了哪个下家?还是觉得在我这里捞不到更多好处了?” 他的话像毒针,一根根扎进江岁年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死寂的灰烬。 “对不起。傅沉,是我不该回来,是我不该……抱有幻想。”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这三年,打扰了。” 她起身拉过行李箱,走到门口,脚步却突然顿住了。 犹豫过后,终于还是问出了那句盘旋在心底许久,几乎快要腐烂的话。 “傅沉,我就只问这一次……我们之间,除了恨,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吗?” 俊美脸上是江岁年看不清楚的淡漠,他没有回答,可沉默震耳欲聋,彻底焚尽了她最后一点星芒。 “我明白了……” 她喉咙干涩得发疼,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协议拟好后我会送来,就这样吧……” 说完,她不再看他,拖着行李箱,决绝地走向门口,背影单薄却挺得笔直。 她没有回头,只是用力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关上,仿佛也隔绝了所有过去。 这种麻木的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就像被人在胸口最软处捅了一刀,那种痛,不致命,却弥漫在身体的每个角落。 爱的时候,傅沉说她是照进他深渊里的第一缕晨光;不爱的时候,他轻飘飘的一个眼神,一句嘲讽,就让她这三年像个自导自演的傻子。 她像一只固执的飞蛾,破釜沉舟地以为年少深情能够感化冰封的心,却不知在他那里,过去早已彻底过去。 第三章 傅太太是个残疾(3) 夜深,南川街头,寒冷彻骨。 江岁年拖着行李箱,漫无目的地走着。城市霓虹闪烁,却无一盏灯为她而亮。 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养母石进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过世,姐姐江怀夕那里……她们之间隔着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和过往。 她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魂,直到江怀夕的电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一小时后,江怀夕开车将她带到了一栋高级公寓。 江怀夕告诉她,方才与傅沉通工作电话时,他无意间提了一句江岁年离家出走的事情。正是这随口一提,才让江怀夕循着地址找来。 公寓很大,装修是极简的现代风格,视野极佳,可以俯瞰南川璀璨的夜景,但显得有些空旷冷清,缺乏生活气息。 如今的江怀夕,早已不再是孤儿院里那个需要时刻护着江岁年,将所有好东西让给她的温柔姐姐了。 如今的江怀夕,在事业上,非常成功。 时光将她打磨成了一把锋利的剑,眉眼间尽是商场拼杀历练出的精明与干练,说话做事都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果决。 “这里我平时不怎么住,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你先安心住下。”江怀夕将钥匙放在玄关柜上,语气平淡,仿佛在安排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公事。 她走到酒柜旁倒了杯水递给江岁年,目光扫过她那只依旧无力垂着的右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快又掩了下去。 “谢谢姐……”江岁年低声道。 “不用谢我,不是白住的。” 江怀夕抱着手臂,靠在吧台上,语气变得务实甚至有些强势。 “按市价租给你。我知道你这几年……没什么收入。既然决定重新开始,总要有个谋生的手段。右手不行了,终究脑子也没坏。看看能做点什么,尽快自立起来。” 她没有追问离婚的细节,也没有过多安慰,只是用一种近呼冷静的方式,为她提供了一个暂时的避风港,并指明了一个现实的方向——活下去,靠自己。 这种不夹杂过多私人情感的处理方式,反而让江岁年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她此刻最无法承受的,就是刨根问底的关怀和同情。 “好,明天开始我就会去找工作。” 江岁年安静地站在原地,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客厅。 突然,她的呼吸一滞,视线像被磁石吸住般死死钉在沙发茶几上。 那是一本杂志,封面人物是傅沉,标题醒目。 而吸引她的,是压在杂志一角,充当镇纸用的一个精致小巧的建筑模型——那是一座掩映在湖光山色中的中式别苑模型,做得极为精巧,门楣上还刻着名字。 江怀夕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很自然地走过去,拿起那个模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哦,这个啊。上次去傅氏谈一个合作项目,偶然在傅沉办公室休息区的书架上看到的。设计得很别致,就多问了一句。傅沉说叫‘镜湖小筑’,是他名下的一处私人产业,偶尔会去。怎么,你没去过?” 没去过? 她心底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是啊,她当然没去过。 可对傅沉而言,那里却是每个雷雨天必定奔赴的场所。 想来,是那位藏在镜湖小筑里的人格外惧怕雷声吧,所以每逢电闪雷鸣,无论傅沉手头有多重要的事务,都必定会抛下一切匆匆赶去。 三年了,一直如此。 他甚至吝于在她面前掩饰。 江岁年从未过问过那个被金屋藏娇的人究竟是谁。 毕竟,即便问了,傅沉也绝不会给她答案。 几天后,江岁年裹紧风衣,从一家小型设计工作室走出来,脸上满是疲惫和失落。 这已经是她这个星期面试的第五家了。 每一次,她都会提前说明右手的情况——“曾受过伤,无法承重或长时间精细操作,但可进行基础的绘画和设计工作”。 面试官起初看到她的作品集时,眼中总会闪过惊艳,然而一旦目光落到她那份特意标注了“右手残疾”的简历上,气氛便会急转直下。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指尖微微冰凉。 回到江怀夕借住给她的公寓,江岁年打开电脑,邮箱里依旧空空如也。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准备下一轮的简历投递。 哪怕希望渺茫,她也不能停下来。 离开傅沉,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必须靠自己活下去。 鼠标光标在“瀚宇集团”的招聘页面停留了许久。 这是庄氏旗下主营地产和文旅的集团公司,概念画师的职位要求很高,竞争激烈。 她看着“需熟练掌握多种绘画媒介,能适应高强度工作”的要求,苦笑了一下。 自己的简历投过去,大概率也是石沉大海。 犹豫片刻,她还是决定将简历投递出去。 即便希望渺茫,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在备注栏里,她依旧诚实而简要地写明了右手的情况。 关掉电脑,江岁年从抽屉最深处拿出一份文件——《离婚协议书》。 她已经签好了自己的名字,却迟迟没有送出去。 心底那点可悲的不舍和残存的幻想,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 但终究,要做个了断。 一小时后,江岁年站在凿山别墅冰冷的铁门外,手里捏着那份薄薄的离婚协议。 雨水打湿了她的肩头,她却浑然不觉。 开门的是徐姨。 她穿着熨帖的佣人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见她,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精光,随即堆起恰到好处的,虚假的恭敬。 “太太回来了。”她侧身让开,语气听着谦卑,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打量,“这么晚,还下着雨,怎么不打个电话让司机去接?” 江岁年没接话,只将手中的牛皮纸袋递过去,声音疲惫却清晰。 “麻烦徐姨,把这个交给傅沉。” 徐姨接过,目光在牛皮纸袋上扫过,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露出为难的神色。 “先生这会儿正忙,恐怕没空看这些……小事。太太,不是我说您,夫妻俩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何必动不动就闹脾气,离家出走呢?先生他……最不喜欢人拿这个威胁他的。” 她说着,眼神意有所指地扫过江岁年空荡荡的身后。 “您这又是何必呢?离了傅家,您还能去哪儿?更何况……” 她压低声音,带着推心置腹的“关心”,“先生虽然性子冷些,可也没短了您吃穿用度不是?安安分分的,总好过出去受苦。” 字字句句,听着是劝,实则像针一样扎在江岁年心上,提醒着她这三年如同摆设,仰人鼻息的婚姻。 第四章 傅太太是个残疾(4) 江岁年攥紧了手心,旧日里那点卑微的期待和委屈又一次翻涌上来,又被她死死压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只剩一片冰冷的释然。 “不是威胁。” 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徐姨愣住的决绝,“他签过字,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徐姨脸上的假笑僵了僵,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 她掂量着手里轻飘飘的几页纸,又恢复了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行,那我帮您送上去。不过先生见不见,我可不敢保证。” 她转身欲走,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状似无意地开口:“哦对了,太太,您之前放在储物间那个旧猫窝,我看着实在太破旧了,还沾着股味儿,正打算明天处理掉呢。反正‘幸运’也跑丢那么久了,留着也是占地方,您说是不是?” 江岁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白得透明。 那只叫“幸运”的小猫,是很多年前她捡来的流浪猫,是她在这冰冷宅子里唯一一点微弱的光亮和寄托,后来却莫名其妙地走失了,她找了很久很久。 徐姨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进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但这一次,她没有任由痛楚蔓延。 她抬起眼,目光清冷地看向徐姨:“不劳徐姨费心。‘幸运’的东西,我自己处理。” 说完,她不等徐姨反应,径直走向一楼的储物间。那里曾放着幸运的小窝、食盆和玩具。 推开门,灰尘在灯光下飞舞。 她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那个褪色的蓝色软垫猫窝——幸运最喜欢趴在那里晒太阳。 江岁年快步走过去,毫不犹豫地将猫窝抱在怀里。垫子很旧了,边缘已经开线,却还残留着一点阳光和猫猫的味道。 徐姨跟到门口,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错愕和一丝慌乱:“太太,这种脏东西您还拿着做什么……” 江岁年紧紧抱着猫窝,仿佛抱着最后一点温暖的回忆。 她没有说话,抱着旧猫窝,转身步入了冰冷的雨幕之中,背脊挺得笔直,怀里紧紧搂着那点微不足道却属于她的过去。 徐姨看着她消失在雨里的背影,又瞥了一眼空荡了许多的储物间角落,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和阴霾。 她嗤笑一声,像是在掩饰什么,随手将那个牛皮纸袋丢在了玄关的置物架上,和其他无人问津的广告宣传单混在一起。 江岁年抱着那只旧猫窝,坐上计程车。 就在这时,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固定号码。 “您好,请问是江岁年女士吗?” 电话那头的女声专业而清晰,“这里是瀚宇集团人力资源部。恭喜您经过综合评估,我们最终决定录用您。请您明天早上九点,携带相关证件到集团总部报到办理入职手续。” 江岁年愣住了,指尖下意识地收紧,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稳住呼吸,江岁年竭力克制激动的情绪,“非常感谢。我会准时报到。” 电话挂断后,前排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瞥见她苍白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光亮,又很快湮灭下去,只剩一种安静的疲惫。 翌日,江岁年按照录用通知上的地址,准时抵达了瀚宇集团总部大楼。 前台小姐在查询了她的信息后,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笑容可掬地亲自引她走向人事部:“江小姐,这边请,人事部经理正在等您。” 简单寒暄过后,人事部王经理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合同,推到江岁年面前。 “江小姐,这是我们为您准备的劳动合同,您看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今天就可以办理入职手续。” 江岁年微笑着接过合同,然而目光扫过职位名称一栏时,她的笑容顿了顿。 “总经理助理?”她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王经理,是不是搞错了?我应聘的职位是概念画师。” 王经理脸上依旧保持着职业化的笑容,语气却不容置疑:“没有错,江小姐。这是公司根据您的综合能力做出的最优安排。总经理助理这个职位发展前景广阔,远比画师岗位更有价值。”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 “而且,实不相瞒,情况有些紧急。原定的总经理助理昨天傍晚突发急性阑尾炎住院手术了,短期内无法复工。偏偏今晚公司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商务应酬,必须要有助理陪同总经理出席。我们讨论过后,一致认为您的气质和能力非常适合这个职位,也希望您能尽快接手,最好今天就能上岗。” 一番话信息量巨大,江岁年一时有些反应不及。 她从画师变成了总经理助理,还要立刻走马上任,甚至今晚就要去参加重要应酬? 这太突然了。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保持平和:“王经理,非常感谢公司的厚爱。但是,这个职位我真的无法胜任。” 王经理显然没料到会遭拒绝,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江小姐,您是在开玩笑吗?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薪资待遇方面您绝对放心,绝对是行业顶尖水平。” “不是薪资的问题。” 江岁年摇了摇头,轻轻抬了一下自己依旧缠着些许绷带的右手,“您看,我的手……不太方便,我早在简历里有所提及,恐怕难以处理助理的繁杂工作。” “这个您多虑了。” 王经理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总经理助理是文职工作,不需要从事体力劳动。” 委婉的推拒被轻易化解,江岁年沉默了片刻。 她知道,若不说出实情,对方恐怕会一直劝说下去。 她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看着王经理,声音清晰而平静。 “王经理,实不相瞒,我之所以不能接受这个职位,是因为我的丈夫是……傅沉。”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王经理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她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重新打量着眼前的江岁年。 她穿着朴素,脸色略显苍白,右手还带着伤……她竟然是傅沉的……妻子? 那个传闻中用假孕逼走傅沉白月光,声名狼藉的傅太太? 第五章 傅太太是个残疾(5) “傅……傅沉?皇冠集团的那位……傅沉?”王经理的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她需要重新评估眼前的一切。 “是的。” 江岁年肯定地点点头,语气依旧平静。 “所以,这个职位我真的不能接受,您知道,瀚宇和皇冠之间长期存在竞业关系,这个职位实在是太敏感了,非常抱歉,也感谢贵公司的赏识。” 王经理迅速收敛了失态,但眼神已经完全不同,多了几分审视和谨慎。 她站起身:“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这个情况确实比较特殊。江小姐,请您先回去,这个情况我需要立刻向上面汇报一下,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好的。”江岁年也站起身,微微颔首,态度不卑不亢。 刚要转身,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还有件事情,要麻烦您,关于我和傅沉的关系……” “您放心,无关人员,我会保密。” 江岁年满怀感激地看了一眼王经理,很快转身离开了人事部办公室。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王经理那复杂探究的目光。 江岁年微微吐出一口气,她知道,这份工作,大概率是黄了。 但她并不后悔,有些界限,必须划清。 这边,人事部王经理犹豫再三,还是敲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她将江岁年的所有情况全部一五一十地向庄名骞做了汇报。 庄名骞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上看不出丝毫意外,仿佛早已料到。 他目光扫过平板上江岁年的电子简历照片,面容清丽却透着一丝苍白,唯有一双眼睛,沉静中带着不易折弯的韧劲。 一段久远的记忆被勾起——那场晚宴的角落,一个穿着并不算合身礼服的女子,在片片奚落中挺直脊背,只为给一个手足无措的服务生解围,那时,她眼中就有这种亮得惊人的光。 他指尖在桌面轻轻一点,做了决定。 “通知她。”庄名骞开口,语气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今晚,必须准时到。” 王经理着实愣了一下:“庄总,这……是否再考虑一下?” “按我说的办。”庄名骞语气淡然,目光已重新落回文件上,结束了对话。 另一边,刚回到公寓的江岁年就接到了王经理的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庄总亲自指定,请您务必今晚出席”的最终通知,她握着手机,指尖微微发凉。 这么着急?甚至不再给她任何推拒的余地? 下意识想拒绝,可恰在此时,手机屏幕亮起,一条银行余额不足的短信跳了出来。 刺眼的数字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她最后一点犹豫。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最终传来她轻柔却清晰的回应:“好的,我会准时到。” 傍晚,江岁年按照庄名骞的要求,准时抵达了指定的地点——缦会。 这家南川市顶级的商务会所,向来只对政商名流开放,门槛极高。 江岁年穿着临时准备的,不合身却价格不菲的黑色礼裙,像个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她低垂着头,长发遮掩侧脸,右手下意识地缩在袖子里。 庄名骞看到她时,眼底确实掠过一丝极快的讶异。 他显然调查过她,知晓那些不堪的传闻。 但亲眼所见,仍让他有一瞬的意外。 眼前这个生的清丽脱俗的女人苍白,安静,甚至有些畏缩,与想象中“心肠歹毒”、“假孕逼婚”的形象相去甚远。 江岁年抬起眼,撞进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眸里。 男人很高,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气质矜贵而内敛。 江岁年立刻意识到,这就是庄名骞——瀚宇集团的掌舵人,傅沉的商业对手。 一如传闻,他确实很英俊,甚至称得上耀眼。 她迅速垂下眼帘,声音轻柔而平静:“庄总。” 眼底讶异迅速转化为一种难以捉摸的兴味。 庄名骞极淡地颔首,与他这位新助理说话的语气公事公办,听不出任何情绪。 “走吧。” 江岁年沉默地跟上,保持着半步距离。 通往包厢区的长廊,灯光璀璨,地毯柔软,两侧是精致的艺术品,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氛和雪茄的混合味道。 就在他们即将走到预定包厢的门口时,斜对面,另一间包厢的门打开,一行人走了出来。 是傅沉。 他身边跟着特助方圆,以及两位生意伙伴,似乎刚开始一场会谈。 狭路相逢。 庄名骞的脚步几不可察地放缓,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住傅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呼挑衅的弧度。 他没有避开,反而像偶然遇见老友般,带着江岁年径直迎了上去。 “傅总。” 庄名骞主动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在安静的走廊里引起回响,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熟稔,“真是巧遇。” 说话的同时,身体自然侧开一个角度,巧妙地将一直跟在他身后毫无存在感的江岁年,完全暴露在傅沉眼前。 一瞬间,走廊的空气仿佛骤然降温。 脚步倏然停住。 傅沉目光中清晰的不悦与讶异,不可避免地落在江岁年身上。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像深潭静水,垂着睫毛,无波无澜。 傅沉脸上的肌肉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但那变化细微到几乎无人察觉。 迅速敛回视线,傅沉的眼神比刚才更加冷硬。 他极其冷淡地,近呼无礼地略一颔首,声音淡漠疏离:“庄总。” 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不再看他们二人,径直从庄名骞身边绕过,仿佛他们只是挡路的尘埃。 方圆眸底划过一丝错愕,但很快恢复如常,立刻跟上,另外两位伙伴也察觉气氛不对,迅速紧随其后。 庄名骞站在原地,看着傅沉的背影,嘴角浮过一抹深沉而森冷的玩味。 侧过头,他的目光落在身旁眸色沉静的江岁年身上,语气恢复如常。 “走吧,江助理,别让里面的人等久了。” 江岁年机械地点头,跟在他身后走向包厢门。 第六章 林小姐光芒万丈(1) 包厢里,几位大佬吞云吐雾,谈论着即将启动的大型城市景观艺术项目。 这个项目对标皇冠的滨海项目,但规模更大。 见庄名骞带着江岁年进来,吴总便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庄总,今天的场合也带助理?一个小姑娘,听得懂咱们在聊什么吗?这项目门槛可不低,光会端茶倒水可不行。” 吴总的话,惹得包厢里一阵哄堂大笑。 庄名骞嘴角微弯,不置可否:“吴总说笑了,年轻人多听多看,做事才有魄力。” 李总眯起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说到魄力,那我可得插一句了。” 他晃着酒杯,语气夸张:“你们听说没有,滨海那块硬骨头,愣是让傅沉做成了林静娴的个人艺术展!从概念到落地,好像全是她一手把控,傅沉就一句话,全按她的意思办!这魄力,也是没谁了!” 王总抿嘴补充:“钱砸得也狠啊!林静娴那画,叫什么‘心源映像’,听说光一套颜料就够买辆豪车!傅沉眼睛都不眨就批了,这才是真宠!” 陈总总结:“林静娴那可是真才女,国际大奖的常客,据说她的画现在一画难求,都被海外藏家预定了,傅总这不仅是宠美人,更是投资眼光毒辣!” 这些话像石子投入深潭,但江岁年脸上却没有任何波澜。 她只是静静听着,眼神空茫地落在远处落地窗外的城市灯火上,仿佛他们谈论的是与她毫无关系的另一个世界。 几杯酒下肚,吴总兴致正浓,一瞥眼,注意到从进门开始就安静得几乎隐形的江岁年。 转向庄名骞,口气意味深长:“庄总,你这新助理挺文静啊,模样也周正,比上次那个强。就是太瘦了,得多吃点。” 说着,他很“自然”地伸出手,似乎想拍拍江岁年的肩膀以示“关怀”。 江岁年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步,避开了那只意图不明的手。 吴总的手落空,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一丝不悦清晰可见。 “哟,还害羞了?” 江岁年迅速却又不失礼数地微鞠一躬,声音清浅但足够清晰。 “吴总,您别见怪” 话音未落,一杯清茶已被她恭敬地递向吴总悬在半空的手。 她的动作流畅而谦卑,眼帘低垂呈现出惶恐补救的姿态。 “是我反应慢了。”她声音不大,语速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歉疚,“该先敬您一杯的。” 王总显然没料到这个文静的女孩反应如此迅捷,态度又这般谦逊得体。 他愣了一下,那点不悦被这突如其来的及时赔罪抚平。 就势接过茶杯,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嘿,小姑娘还挺懂礼数!行,这杯我喝了。” 他呷了一口茶,面子十足,方才那点芥蒂顿时烟消云散。 庄名骞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顺势笑道:“江助理,还不谢谢吴总指点。” 江岁年依言微微颔首,声音轻柔却清晰:“谢谢吴总。” 说完,便再次退后半步,重新将自己收敛起来,仿佛方才的机敏得体只是惊鸿一瞥。 庄名骞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随即取出平板,指尖轻点屏幕,将话题不着痕迹地拉了回去。 “说到滨海项目,傅沉那边‘心源映像’的风格,确实引起了业界不少关注。” 他将平板递给离江岁年最近的吴总,话锋随即一转:“不过,我们这个项目的定位却截然不同。” 然后,庄名骞极其自然地转向安静到几乎透明的江岁年,声音温和。 “江助理,你站到吴总旁边去帮他拿着平板,上面有几长林女士作品的参考图,方便大家传阅,吴总年纪大了,举着累。” 她如同一个人肉支架般,平静地举着那块展示她丈夫“红颜知己”辉煌成就的平板。 屏幕上,林静娴的笑脸明媚夺目,她却只觉得熟悉又遥远。 这样的场景,在过去三年里早已重复了太多次,多到让她对“难堪”二字彻底失了知觉。 她上前一步,接过平板。 金属外壳入手冰凉,那温度却没能让她蹙一下眉。 如今,她早已学会在这种场合将自己抽离,如同没有情绪的工具,安静且配合。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服务员推开准备上菜。 开门的间隙,对面包厢也恰好有人推门出来透气。 那人是吴总的老相识,一直在包厢里应酬,对刚才走廊上傅沉与庄名骞之间的暗涌毫不知情。 他一眼瞥见包厢里的吴总,立刻热情招呼:“哎!老吴!这么巧!你也在这边吃饭?” 这一声洪亮的问候,让两个包厢的人都下意识对望而来。 他浑然不觉气氛有异,笑着就朝吴总走去。 此此时,傅沉正与同伴站在对面包厢门口低声交谈,闻声也抬起了头。 目光所及,他清晰地看到包厢里,江岁年睫毛低垂,举着展示林静娴作品的平板,而那位吴总的手,正“不经意”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身体倾斜,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暧昧姿态,几乎要将她半圈在怀里。 一瞬停留后,深邃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傅沉的眼神瞬间冷到冰点。 侧头对同伴说了些什么后,傅沉不再停留,转身率先离开。 “说起来,江助理,你也是美术专业出身。” 庄名骞的声音在包厢门合上的瞬间响起。 声音平淡却不容回避:“对林小姐这种‘心源映像’的风格,你怎么看?” 江岁年垂着眼睫,声音轻缓得像一阵烟,听不出任何情绪:“庄总说笑了,我学的不过皮毛,林小姐很有才华,她的作品……自然是很好的。” 她的回答礼貌周全,却又客气而疏离。 庄名骞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眼底探究之意更浓,却也不再逼问,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第七章 林小姐万丈光芒(2) 不知是包厢太闷,还是没吃饭有些头晕,江岁年脸色愈发有些苍白,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庄名骞余光瞥见,状似无意地开口:“江助理,去帮我问问,我存在这里的红酒还有没有存货。” 江岁年低声应了一句“是”,如蒙大赦,微微躬身退出了包厢。 走廊里空气清凉许多。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吸了几口气,才稍稍好了些。 刚缓过神,一抬头,却看见傅沉就站在不远处的走廊尽头,指间夹着一支烟,像是正在等她。 可这种想法转瞬即逝,连江岁年自己都觉得可笑。 傅沉怎么可能会在等她? 听到动静,傅沉转头,烟雾模糊了俊美冰冷的轮廓,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落来。 “庄名骞的助理?” 他开口,声音里淬着冰冷的嘲讽,“傅太太,这么快就找到新工作了?还是说,这就是你迫不及待要离婚的底气?” 江岁年心脏一缩,站直身体,迎上他的目光,声线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傅沉,离婚协议,你签好字了吗?” 她不想解释,也无从解释,只想快刀斩乱麻,结束这场令人折磨的婚姻。 傅沉的眼神骤然变的更冷,他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隔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无形的墙。 “这么急着要跟我划清界限?” 他逼近一步,周身散发着迫人的低压,“江岁年,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庄名骞知道你那些‘光辉’历史吗?” 他的逼问看似刻薄,却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因为失控引发的恼怒。 江岁年看着他,心底那片死寂的灰烬仿佛又被风吹起,带来隐隐的灼痛感。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疲惫:“傅沉,那些都过去了。等你签好字,我会立刻离开,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她的话平静而疏离,却彻底激怒了他。 冷笑一声,将烟蒂狠狠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好!很好!江岁年,但愿你别后悔。” 说完,傅沉不再看她,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决绝冰冷。 江岁年看着他消失在走廊转角的背影,目光有瞬间的空茫,静立片刻,才转身离开。 她走到服务台前,面色如常地完成了庄名骞交代的工作,才重新回到了包厢里。 商务应酬结束后,一行人簇拥着庄名骞和几位老板走向会所大堂。 江岁年安静地跟在最后面,低着头。 经过大堂休息区时,喝得有点多的吴总,看到江岁年,眼睛一亮,摇摇晃晃就走了过去。 “庄总,你这小助理真是不错,细心又文静。” 他打着酒嗝,笑容满面,说着就很“自然”地伸出手,看似要拍江岁年的肩膀告别,手臂落下的轨迹却明显偏低,朝着她的臀部下方滑去。 江岁年浑身一僵,想要躲闪,却因站在人群末尾,退路被堵死。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她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旁伸出,精准地扣住了吴总的手腕,力道不重,却足以让那令人不适的动作戛然而止。 “吴总。” 庄名骞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笑意,但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喝多了吧?方向都找不准了。” 话音未落,另一只手已自然地揽过江岁年肩膀,将她轻轻带向自己身侧。 “我家助理胆子小,不经吓。”他笑了笑,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吴总僵住的手。 吴总先是一愣,视线在庄名骞搂着江岁年的手上一顿,脸上立刻堆起了然的讪笑。 “哎哟,瞧我这眼神!该罚该罚!庄总好眼光,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他讪讪收回手,忙不迭地被同伴拉走。 几乎同时,江岁年下意识抬眼,恰看见傅沉和方圆从另一侧电梯出来。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冰冷的目光掠过庄名骞落在她肩上的手,眸色骤然沉了下去。 没有半分停留,他面无表情地敛回视线,侧头听着方圆的汇报,径直融入夜色。 庄名骞目送傅沉离开,这才慢条斯理地松开揽着江岁年的手,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走吧,江助理。”他语气恢复平淡,“这个时间不好打车,我让司机顺路送你一段。” 江岁年麻木地点点头,跟着他走向门口。 庄名骞的座驾平稳地驶离缦会,车内一片寂静。 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在江岁年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你和傅沉。”庄名骞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怎么回事?” 江岁年眼睫微动,没有抬头,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情:“我们准备离婚了。” 庄名骞深邃的目光在她侧脸停留片刻,只极淡地颔首,不再追问。 车子很快抵达江岁年暂住的公寓楼下。 “谢谢庄总。”她轻声道谢,推门下车,背影单薄地融入清冷的夜风中。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界。 驾驶座上,庄名骞的司机赵磊看着后视镜里逐渐远去的纤细背影,微微蹙眉。 “庄总。”赵磊迟疑地开口,“这位江助理……我总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几年前在哪里见过?” 庄名骞眸光微凝,那段关于晚宴的后半段记忆倏然而来。 他记得自己随后离席至露台透气,偶遇刚刚帮服务员解围后独自出来散心的江岁年。 夜风带着凉意,吹得她微微瑟缩。 许是方才那幕让他心生了些敬意,庄名骞绅士地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递去。 指尖刚触及衣袖,还未等她反应,傅沉阴鸷的声音便自身后飘来。 “走吧。” 他不知何时出现,目光冷冷落在庄名骞拿着外套的手上,随即沉沉地看向江岁年。 江岁年闻声一颤,立刻缩手,像被惊醒的蝶,所有细微的波动瞬间敛去,低垂着眼睫,无声且迅速地走向傅沉,未曾回头。 那件未能送出的外套孤零零地悬在半空。 然而次日,傅沉便以近呼自损的方式,悍然搅黄了庄氏谈了近半年的重要并购案,手段酷烈,只为一个再明确不过的警告——离她远点。 那次晚宴后,庄名骞再没在任何公开场合见过这位傅太太的身影。 而江岁年,她显然早已忘记这位曾经为她递过外套的庄总了。 第八章 林小姐万丈光芒(3) 这边,江岁年刚走到楼下,就接到了来自傅老爷子的电话。 “年年啊。” 电话那头,傅千秋的声音沉稳而关切,“我晚上顺道路过你们那就过来看看。这都几点了,还没见你回来,问阿沉,那小子又是一问三不知,含糊其辞,我不放心,就打给你问问。” 江岁年心头一涩。 三年前,是傅老爷子力排众议,坚持让傅沉娶了她,给了她一个留在傅沉身边的名分。 这三年,即便傅沉冷漠以待,外界恶语相加,傅老爷子明里暗里的照拂也从未间断。 她不忍心让这位真心待她的老人深夜空跑一趟,更不忍心让他察觉她和傅沉之间即将分崩离析的婚姻。 “爷爷,我这就回来。” 她声音放得更柔,“刚才……有点工作上的应酬,结束得晚了点,让您久等了。” “工作?” 傅千秋似乎有些意外,但并未深究,只道,“好,不急,路上注意安全,爷爷等你。” 再次回到凿山别墅,已是深夜。 傅千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茶,徐姨垂手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惯有的,恰到好处的恭敬。 “爷爷。” 江岁年换好鞋,快步走过去,脸上带着歉疚。 傅千秋放下茶杯,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有些苍白的脸上停顿了一瞬,又扫过她身上那件材质粗糙且不合身的黑色礼裙,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回来了就好。”他语气平和,指了指旁边的单人沙发,“快坐下,晚上出去吃饭了?” “嗯,公司有点应酬。”江岁年低声应道,依言坐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徐姨立刻笑着插话,语气带着熟稔的“关切”。 “太太回来了就好。先生刚才还问起呢,看您这么晚没回来,怕又像上次一样,在外面着了凉或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一个人生闷气不肯回家呢。” 江岁年睫毛微颤,没有接话。 傅千秋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状似无意地问:“哦?阿沉还知道问?他怎么说的?” 徐姨笑容不变,语气自然:“先生就随口问了句,听说太太没回来,脸色就不大好看,也没多说就上楼办公去了。您知道的,先生性子冷,不爱表达,但心里还是记挂太太的。” 记挂? 江岁年垂下睫毛,嘴角浮过一丝自嘲的苦笑。 傅沉刚才在缦会对她的视而不见和冷嘲热讽犹在眼前。 傅千秋沉吟片刻,目光缓缓转向徐姨,语气平淡:“徐姨,你在傅家有些年头了吧?” 徐姨愣了一下,立刻回道:“是,老爷子,有十一年了。” “嗯,算是老人了。” 傅千秋点点头,“阿沉母亲在世时,你就过来帮忙了。这些年,照顾阿沉,也辛苦了。” “不敢当,这都是我分内的事。”徐姨微微躬身,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慨,“能伺候先生,是我的福气。” “既然是老人,就更应该懂得分寸。” 傅千秋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让徐姨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 “主人的事,尤其是夫妻间的事,做下人的,多看,多做,少揣测,少传话。记挂不记挂这种话,不该从你嘴里说出来,更不该拿来在我面前搬弄。” 徐姨脸色霎时一白,连忙低头:“老爷子教训的是,是我多嘴了,我……” 傅千秋摆摆手,打断她,目光却转向江岁年手边小几上放着的那杯水。 那杯水是徐姨刚才倒给江岁年的,但江岁年一直没喝。 “年年。”傅千秋忽然问,“我记得你胃不好,平时喝热水居多,是吧?” 江岁年没想到爷爷连这个细节都记得,轻轻点头:“是的,爷爷。” 傅千秋看向徐姨,眼神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争辩的审视:“徐姨,你给太太倒的是冷水?” 徐姨背脊瞬间绷直,急忙辩解:“不是的老爷子!是温水!可……可能放了一会儿,凉了!我这就去给太太换一杯!”说着就要上前去拿杯子。 “不必了。” 傅沉冰冷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口传来。 不知何时,他站在那里,穿着家居服,身形挺拔却透着冷意,显然已经听了一会儿。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江岁年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随即转向徐姨,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 “爷爷说得对。” 傅沉一步步走下楼梯,声音不大,却字字砸在徐姨心上,“在傅家待了十一年,连主人基本的喜好和习惯都记不住?还是说,你根本就没用心记?” 徐姨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先生,我……我真的只是一时疏忽……” “疏忽?” 傅沉走到近前,视线扫过那杯水又落在徐姨强作镇定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一次是疏忽,次次都是疏忽?她右手不便,你递汤递水时,次次都放她右边,也是疏忽?她口味清淡,你准备的宵夜却常常咸得发齁,也是疏忽?她畏寒,你清洗晾晒的被子却总带着一股潮气,也是疏忽?” 他一桩桩,一件件,语气平缓,却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徐姨精心维持的伪装。 这些细节,他竟不知在何时,早已看在眼里。 江岁年震惊地看向傅沉。 她从未想过,这些她早已习惯忍受的,细碎如针尖的折磨,他竟都知道。 傅沉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徐姨惨白的脸上,眸色沉得骇人:“我看你不是疏忽,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不适合再待在这里伺候了。” 徐姨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够了!” 傅沉厉声打断她,眼中闪过一抹极致的厌恶,“吃里扒外的东西,滚去后院,别在这里碍眼!”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从贴身管家到后院杂役,简直是云泥之别的羞辱。 傅千秋此时才缓缓开口,一锤定音:“既然阿沉已经决定了,就这么办吧。”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徐姨,最终落在傅沉和江岁年身上,“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他走到江岁年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 “年年,受了委屈不该自己忍着。傅家还轮不到一个下人兴风作浪。爷爷这段时间每天都会过来坐坐,看看你。” 这话是说给江岁年听都,更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江岁年心中一暖,又觉沉重,只能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爷爷。” 傅千秋站起身,对傅沉淡淡道:“阿沉,送我出去。” 第九章 林小姐万丈光芒(4) 傅沉颔首,随他走向玄关。 刚出大门,傅千秋脚步微顿,声音压低,仅他们两人可闻。 “你和林静娴,近来是不是走得太近了?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傅沉脚步未停,只含糊地应了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傅千秋盯着他侧脸,似乎想从中读出更多信息,最终只沉声道:“最好如此,年年才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你好自为之。” 送走傅老爷子后,客厅里只剩下傅沉和江岁年两人。 空气重新陷入凝滞。 傅沉的目光落在江岁年身上,复杂难辨。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紧了唇。 江岁年沉默地站在原地,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走向玄关的置物架。 从那堆杂乱信件和宣传单中准确地抽出了沾染些许灰尘的牛皮纸袋,江岁年走到傅沉面前,将牛皮纸袋递向他,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徐姨没有交给你。现在,你有空签字吗?” 傅沉的目光落在那个眼熟的袋子上,瞬间明白了什么。 一股说不清是源于徐姨,还是源于江岁年迫不及待的怒火,猛地窜上他的心头。 她从头到尾,心心念念的,就只有这份该死的离婚协议? 他下颌线绷紧,没有去接那份协议,眼神阴沉地盯着她,声音里压着薄怒。 “江岁年,你就这么急不可耐?” 他的质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但江岁年已无力去分辨。 她只是举着那份协议,固执地保持着递出的姿势,睫毛低垂,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这件事,迟早……都要办的……” 她的平静无异于火上浇油。 就在傅沉眸色愈沉,即将发作之际,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夜空。 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滚滚而来。 傅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震了一下,所有针对江岁年的怒火仿佛瞬间被这雷声消散。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又迅速看了一眼手表,眉头死死锁紧。 猛吸一口气,像是被远方的什么急切召唤。 傅沉没再看那份协议和江岁年一眼,语气又快又冷地丢下一句:“协议我会看!今晚待在家里,哪都不准去!” 话音未落,他已猛地转身,几乎是仓促地一把抓过车钥匙,身影迅速消失在骤然变得急促和狂暴的雨声雷鸣中。 他又走了。 在每个雷雨夜,准时赴约,去往“镜湖小筑”,去安抚那个怕打雷的人。 江岁年站在原地,听着窗外肆虐的风雨声和汽车引擎发动远去的声音,只觉得一股冰冷的麻木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刚刚,他似乎为她主持了一次公道,可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人,永远不是她。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冷落在一旁的离婚协议,又抬眼望向窗外他消失的方向,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她从未期待过,自然也算不上失望。 默不作声地走上楼,回到那个冰冷的主卧。 胃部隐隐传来不适,身体也因为一晚的奔波而满是疲惫。 机械地洗漱,换好睡衣,然后关掉所有的灯,在一片黑暗和隆隆的雷声中,将身体埋进冰冷的被子里。 雨滴声声落在屋檐,也落在她死寂的心湖上,激不起任何回响。 翌日,江岁年在冰冷的大床上醒来。 胃部灼痛,浑身虚软,一天一夜未进食加上昨日的疲惫,让她头重脚轻。 别墅里寂静无声,新的佣人尚未到位,厨房里也空空如也。 她倒了杯温水喝下,短暂安抚抗议的胃,随即拿起那只洗得泛白的托特包出了门。 到达瀚宇,赵磊接上她,却朝“栖岚苑”驶去。 “庄总约了人在‘栖岚苑’喝早茶,让您过去交代工作。”赵磊解释。 江岁年心下疑惑,但未多问。 “栖岚苑”位于商务核心地段,会员制,收费不菲。 赵磊送她到门口便离开,服务员引她入内。 庄名骞尚未出来,她被带到靠窗的位置坐下,那是距离庄名骞包厢最近的地方。 服务员刚端上来一杯柠檬水,一道娇蛮女声就响起来。 “名骞哥哥还没出来?你是谁?” 江岁年抬头,看见一个全身名牌,妆容精致却眼神戒备的年轻女孩正打量着她。 “我是庄总的助理。”江岁年轻声回答。 “助理?” 女孩挑眉讥讽,“他换口味了?找这么‘素’的?还跑来这儿谈工作?” “庄总确实约我来谈工作。”江岁年垂着睫毛,没有起身。 女孩直接坐下:“我叫吕思玥,和名骞哥哥的关系南川谁不知道?像你这么不懂规矩的倒是头一个!” 说完,她突然伸手,毫无征兆地将江岁年面前那杯水猛地泼在她脚下! 水花瞬间溅湿了她的鞋裤。 “哎呀,手滑了。”吕思玥恶意一笑,“不过这滩水正好能照清楚你是个什么货色!” 江岁年僵住,浑身一颤,完全没料到对方竟会以这种方式突然发难。 恰在此时,林静娴挽着傅沉走了进来。 两人姿态亲近,正低声交谈着什么,俨然一对璧人。 江岁年呼吸一滞,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忘了反应,也忘了眼前咄咄逼人的吕思玥。 傅沉的目光随意扫过全场,在经过江岁年时,几乎没有停留,转身便走向另一层预定的位置。 倒是林静娴,注意到了这边的微妙气氛。 她迅速将一切捕捉在眼里,唇角微勾,满眼轻蔑而又姿态优雅地随他离去。 他们的出现,不过短短一瞬,却抽走了江岁年所剩无几的心力。 刹那间,江岁年感觉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十章 林小姐万丈光芒(5) 吕思玥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傅沉和林静娴,撇撇嘴,显然认得他们,但兴趣不大。 她转回头,发现江岁年失魂落魄,脸色苍白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被忽视,更加恼怒。 “你看哪里!” 吕思玥声线尖利,目光落在她微蜷的右手上。 “这手有毛病?怪不得没力气的样子!” 江岁年脸色透明,慌乱中想将右手藏起来。 可吕思玥不由分说霸道地一把捉住她的右腕,然后粗暴扭扯起来! “啊!” 江岁年痛呼出声。 “看看嘛!躲什么!名骞哥哥知道他的助理是个残废么?” 吕思玥一边讥讽,一边掰扯她的手指。 无力挣扎中,尖锐的剧痛冲上大脑,混合着方才心底的钝痛,江岁年眼前发黑,冷汗涔涔,几乎快要瘫软。 “放开……你弄疼我了!” 她试图甩开钳制,而挣扎却只让对方掐得更紧。 吕思玥见她激烈挣扎,怒火中烧,嫌恶地用力甩开她手腕! “破烂玩意儿!” 毫无防备的江岁年被甩得向后倒去,“砰”地撞上大理石桌角! 桌布滑落,带翻花瓶水杯,碎片四溅。 她蜷缩在地,右臂被碎瓷片深深划开,鲜血狂涌,染红地面。 “倒霉!真是个麻烦精!” 吕思玥看江岁年面色惨白如纸,浑身是血,突然有点后怕,色厉内荏地跺脚。 “大家都看到了!是你自己摔的!不关我的事!你也别想来讹我!”说完,便落荒而逃。 江岁年试图撑起身子,可失血和心殇抽干了她最后力气。 “噗通”一声,她再次摔倒在地。 最后一点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骤然彻底熄灭。 江岁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手臂上传来的钝痛中醒来。 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病房单调的白色天花板,以及坐在床边沙发,神色晦暗不明的庄名骞。 “醒了?” 见她睁眼,庄名骞起身走近,声音比平日低沉几分,“感觉怎么样?” “还好……谢谢庄总关心。” 江岁年声音沙哑,试图动一下,可右臂传来的刺痛却让她瞬间拧眉。 “别乱动,伤口缝了针。” 庄名骞抬手虚按了一下,示意她躺好。 站在床边,沉默了片刻,庄名骞才再次开口。 “事发时我在包厢,出来的时候你已经被送去医院,大概是会所那边叫的救护车,至于吕思玥……她……” 话到这里,庄名骞却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这件事,是她的错,让你在我的工作约见上受伤,我很抱歉。” 紧接着,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薄薄的信封,放在床头柜上。 “这是我的一点补偿,希望你能收下。这次的事,我希望可以私下处理,当然,所有的医疗费和后续费用,我会全部负责到底。” 他用词谨慎,姿态看似诚恳,却带着一种想用金钱迅速平息这件事的疏离。 江岁年看着那个信封,目光平静无波,缓缓移开目光,声音轻淡却清晰。 “庄总,这是意外,您无须自责。我接受私下处理,也不会追究后续。这钱,请您收回去吧。” 她回应得如此干脆而泾渭分明,着实让庄名骞很是意外。 深邃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像要重新审视自己这个总是低眉顺眼的助理。 她,甚至没有追问一句有关吕思玥的身份,那种麻木的漠然,反而让人有些看不清。 庄名骞最终没有坚持,收回了信封。 “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公司。” 留下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开,从头到尾,也没有解释今天这场“意外”发生的起因。 病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 江岁年独自躺着,手臂的疼痛一阵阵传来,她闭上眼,企图将所有杂念摒弃在外。 此刻,她只想保住这份工作,让她能有一条离开过去,独自前生的路。 栖岚苑的包厢内,水晶灯流光溢彩。 傅沉推门回来时,里面正是一片喧闹。 他的几个朋友,也是林静娴所在名媛富二代圈子里的常客,正聊得兴起。 “要我说,刚才那出戏可真精彩!” 赵本文穿着花哨衬衫嗤笑道。 他是南川有名的富家子弟,四少之一,常年混迹于林静娴的交际圈。 “那位傅太太,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哪儿都有她?这才消停几天,就又跑到庄名骞面前晃悠了?” “可不是嘛。” 徐莉莉掩着嘴笑,眼神却瞟向林静娴。 身为江岁年曾经的大学室友,她靠出卖旧友隐私来趋炎附势,通过向林静娴递交“投名状”,换取在上层圈子的一席之地。 “吕思玥可是庄名骞的准未婚妻,两家联姻的消息都传遍了,能看上她?吕思玥那脾气谁不知道,眼里最揉不得沙子,这下撞枪口上了吧,被当众泼水教训,真是自找的!” “静娴,要我说,你就是性子太好了。” 赵本文看向林静娴,语气带着讨好。 “傅沉早就该把她打发了!要不是她当初耍手段,现在傅太太的位置本来就是你的!哪轮得到她在那儿丢人现眼,还连累傅沉跟着没脸。你看人家吕思玥,对自己未婚夫身边不清不楚的女人,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林静娴适时地垂下眼帘,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隐忍,轻轻拉了拉傅沉的衣袖,低声道。 “阿沉,别听他们乱说……岁年她不是那样的人……而且,庄总和他未婚妻的事,我们也不好多议论……” 傅沉面无表情地坐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 “乱说?我们哪乱说了?” 赵本文家里做矿产的,一直对林静娴有点意思,见傅沉不手滑,胆子更大了些。 “傅沉,不是兄弟说你,那种女人留着就是祸害!赶紧打发了干净!正好风风光光把静娴娶进门,大家都等着喝你们喜酒呢!” “就是,傅少,赶紧办了吧!我们都替静娴着急!”众人起哄。 傅沉放下酒杯,声音听不出情绪:“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操心了?” 第十一章 庄名骞的未婚妻(1) 赵本文却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冷意,仗着几分酒意,凑近了些。 “外面都在传,说你和江岁年感情不和,迟早要离……是不是真的?给个准话呗,我们静娴这么好的姑娘,总不能一直没名没分地等着吧?你看吕思玥,虽然脾气爆了点,但人家庄太太的名分可是稳了的。” 傅沉眼神倏地一冷,锐利地扫向赵本文:“管好你自己的事。” 他的否认并不坚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这种态度在赵本文等人看来,更像是默认了外界传言,只是碍于面子不便公开谈论。 林静娴也期待地看向傅沉,希望他能说点什么。 傅沉的沉默,让包厢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众人只当他是默认了离婚的意向,只是时机未到或不便明说。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包厢里暧昧又兴奋的气氛。 傅沉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薇变,立刻起身走到窗边接起。 电话那头似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语速很快,带着焦急。 傅沉的眉头越皱越紧,只简短地回了句:“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包厢里的任何人,拿起外套就快步朝外走,只丢下一句:“我有急事,先走了。” “阿沉?” 林静娴错愕地起身,想追上去,却只看到他匆忙消失在门口的挺拔背影。 包厢内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 赵本文凑到失落的林静娴身边,语气酸溜溜又带着讨好。 “静娴,你看傅沉这……又是哪个电话能让他这么着急忙慌地走了?别是外面还养着……” 林静娴猛地咬住下唇,眼圈微微泛红,楚楚可怜。 “不会的!阿沉他……他可能只是公司有急事。” “什么急事能比你还重要?” 赵本文趁机献殷勤,“静娴,你知道我的心意,傅沉他要是对你不好,其实我也……” 林静娴抬起泪眼看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摇头,语气柔弱又带着一丝依赖。 “别说了……我现在心里很乱……本文,幸好还有你在。”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没接受,也没拒绝,却足够让赵本文心中燃起希望。 江岁年从医院包扎好回到公寓,右臂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她吞了医生开的止痛药,甚至没力气换衣服,就和衣倒在床上,陷入了昏天暗地的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又执着的手机铃声像锥子一样刺破她的睡梦。 她习惯性地挂断,将脸埋进枕头。 这些年,傅沉几乎从不主动联系她。 她的手机常年静音,除了垃圾短信和推销电话,很少会这样响个不停。 但那铃声停了又响,响了又停,固执得惊人。 昏沉中,她忽然一个激灵,别是瀚宇集团那边有什么急事? 强撑着睁开沉重的眼皮,江岁年在黑暗中摸索到手机。 屏幕上闪烁的是一个没有存储但有些眼熟的号码。 她迟疑地接起,声音沙哑:“喂?” “江岁年!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严厉又带着焦灼的女声,是她的婆婆苏时雁。 江岁年心头一紧,瞬间清醒了大半:“妈?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老爷子出事了!你赶紧给我过来!” 苏时雁的语气充满了责怪和不耐烦,说完就挂了电话,根本不给江岁年询问细节的机会。 老爷子出事了? 江岁年的大脑嗡的一声,残存的睡意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傅爷爷!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也顾不上手臂的疼痛和浑身的酸软,用最快的速度换下身上皱巴巴的衣服,抓过包和手机就冲了出去。 深夜,车辆稀少,她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出租车,不断催促着司机加快速度。 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傅家老宅。 宅子里灯火通明,气氛却异常压抑。 江岁年几乎是跑着进了客厅。 不远处,傅沉的父亲傅震渊和苏时雁沉着脸坐在沙发上,家庭医生刚从楼上下来,正在低声交代着什么。 “爸,妈,爷爷怎么样了?” 江岁年气喘吁吁地问,脸上满是焦急。 苏时雁看到她,立刻皱紧了眉头,刻薄的话语毫不留情地砸过来。 “你还知道来?打你那么多电话都不接!你是巴不得老爷子出事没人烦你是吧?真是晦气!自从你进了门,家里就没安宁过!” 傅震渊也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是全然的漠视和不喜。 江岁年攥紧了手心,旧伤新痛一起袭来,她却顾不得辩解,只重复问道。 “爷爷到底怎么了?” “老猫病又犯了!这次比之前的都凶险!” 苏时雁没好气地指责道。 “自从你赶走徐姨,老爷子又把老佣人都调去了凿山那里,身边只剩些不顶事的货色!连老爷子情况不对都没发现,生生拖到现在这么严重!你说,是不是你惹的祸?” 江岁年脸色白了白。 她知道傅爷爷心脏一直不好,有很严重的老猫病。但他一向要强,具体情况瞒得很紧,连她都不清楚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没想到这次会突然发作。 “我能上去看看爷爷吗?”她低声请求。 “看什么看!医生刚用了药,好不容易稳定一点,需要静养!” 苏时雁厉声阻止,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锐利地看向她。 “我问你,你和阿沉到底怎么回事?还有那个林静娴!外面传得风言风语,你是不是又作妖了?是不是你惹得阿沉连家都不愿意回,才让老爷子操心加重了病情?” 傅震渊也沉声开口,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和不容置疑。 “江岁年,我们傅家容不下心术不正,搅得家宅不宁的人。阿沉的心思明显不在你这里,你但凡有点自知之明,就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静娴那孩子等了他这么多年,家世、才华、名声,哪一点不比你强?你要是真为傅家好,就别再占着位置不成全!”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对权力的担忧。 “我和他二叔斗了这么多年,不能到最后,我们这一脉连个像样的继承人都没有,那这半辈子的争斗,岂不是成了笑话!阿沉需要的是一个能帮他,配得上他的妻子,而不是一个累赘!” 第十二章 庄名骞的未婚妻(2) 江岁年站在原地,像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砸得遍体鳞伤。 她没想到,在爷爷病发的危急关头,他们最关心的,依旧是逼她让位,让林静娴进门,生下所谓的继承人。 一阵难以言说的刺骨冰凉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就在这时,傅沉也从外面匆匆赶了回来,显然也接到了消息。 他脸色凝重,先是快速询问了医生几句关于爷爷的情况,然后才看向客厅里的几人。 “爸,妈。”他打了声招呼,视线掠过江岁年时,微微顿了下。 看到她苍白的脸和手臂隐约透出的纱布痕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又很快移开。 “阿沉,你来得正好!” 苏时雁立刻把矛头调转,“你爸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和静娴的事情到底打算怎么办?还要拖到什么时候?难道真要等老爷子过世才后悔吗?” 傅沉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奔波后的倦色和不耐。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爷爷的身体最重要。” “爷爷的身体当然重要!可傅家的未来就不重要了吗?” 傅震渊加重了语气,“阿沉,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不要在这种事情上优柔寡断!你需要的妻子,应该是一个像静娴那样,能真正帮到你的人!” 傅沉沉默了片刻。 目光看向楼上卧室的方向,似乎在担心爷爷的病情,又像是在权衡父母施加的压力。 江岁年站在阴影里,屏住呼吸,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傅沉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对父母步步紧逼的烦躁与敷衍。 “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等爷爷情况稳定点……我会处理这些事的。”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静娴那边……我自有分寸。” 傅沉的话,落在迫切希望他表态的父母耳中,几乎是默认了他们的所有要求。 而此刻,这句话穿过江岁年的耳膜,只在她一片死寂的心里激起一点冰冷的回响。 果然如此。 他最终会选择林静娴,而“处理”掉她这个麻烦,不过是时间问题。 顺从了父母,也如了他的意。 江岁年站在深夜的寒风中,只觉得浑身彻骨的凉。 她最终没能见到爷爷,苏时雁以需要绝对静养为由,强硬地拒绝了她上楼探望的请求。 她望着楼上那扇隐约透出灯光的窗户,心里沉甸甸的。 “爷爷……您一定要好好的。” 她默默祈祷,决定等爷爷情况稳定些,能见人了再过来。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她拿出手机,准备叫车返回公寓。 就在这时,熟悉的黑色宾利无声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傅沉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上车。”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们谈谈。” 江岁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空茫又疏离,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她没有丝毫迟疑,拉开停在不远处的出租车门,弯腰坐了进去,报出公寓地址。 “师傅,麻烦开快一点。” 她低声催促,疲惫地闭上眼,不想再看窗外那辆如影随形的豪车。 傅沉看着出租车绝尘而去,下颌线绷紧,眸色沉得吓人。 “跟上。” “是,傅总。” 方圆立刻应声,稳稳跟了上去,他明白,傅沉是想看看太太这段时间到底住在哪里。 出租车行驶在午夜寂静的街道上。 江岁年靠在车窗上,嘴唇苍白,满脸倦容。 突然,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她微微一怔——庄名骞。 这么晚了,他会有什么事?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接了电话。 “庄总?” “江助理,还没休息吧?” 电话那头,庄名骞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温和一些。 “手臂的伤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谢谢庄总关心,好多了。” 江岁年有些意外,没想到他是来关心伤情的,她还以为是工作上有什么急事要处理。 “那就好。今天的事,我再次向你道歉。” 庄名骞的语气带着一丝毫不遮掩的歉疚。 “思玥她……被我惯坏了,做事不知轻重。我已经说过她了。你好好休息,养伤期间工资照发,算带薪病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打我电话。” 他的关怀细致入微,一时间,江岁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紧接着,庄名骞又说:“你现在在家吗?方不方便?我顺路给你送些效果更好的进口消炎药和营养品过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不,不用了庄总!太麻烦了,我真的没事了……”江岁年连忙拒绝。 “不麻烦,我已经快到你公寓附近了,顺路的事。” 庄名骞的语气不容置喙,“这样,你让司机把车停在小区正门,我在那里等你,把东西给你。” 江岁年一时语塞,却又实在不好推辞这一片心意。 挂了电话,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不妥。 而这一切,都被后面那辆宾利车里的傅沉看在眼里。 他看到江岁年在接电话,虽然听不清内容,但能看到她侧脸上闪过的那丝困扰又无奈。 然后,出租车改变了方向,最终停在了小区正门口。 一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早已停在那里。 庄名骞亲自从车上下来,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礼品袋。 出租车停下,江岁年下车,庄名骞立刻迎了上去,将手中的袋子递给她,两人站在车边说着什么。 距离有些远,傅沉看不清江岁年的表情,但能看到庄名骞微微倾身的姿态。 那种过于亲近的,带着明显关怀意味的姿态,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眼。 所以,她那么急着和他离婚,是因为找到了庄名骞这个“下家”? 甚至不惜深夜私下会面亲近?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傅沉的心头。 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把方圆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庄名骞并没有停留太久,送完东西,简短交谈几句后,便上车离开。 江岁年提着那个沉重的袋子,看着庄名骞的车子驶远,然后转身朝公寓楼走去。 傅沉的眼神阴鸷得可怕,他死死盯着那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单元门后。 第十三章 庄名骞的未婚妻(3) “在楼下等着。” 他冷声对方圆吩咐了一句,打开车门,便大步跟了上去。 今晚,他倒要看看,她究竟住在哪个“金屋”里! 手臂的伤口隐隐作痛,江岁年艰难地掏出钥匙打开门。 刚进去,还没来得及反手锁门,身后,一只大手猛地伸来,强硬抵住了即将合上的门板! 江岁年吓得低呼一声! 下一秒,一个高大身影带着一身令她恐惧的压迫感闯了进来! “砰”地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黑暗中,她甚至来不及看清是谁,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按在了冰冷的门板上。 后脑勺撞得生疼,手中的礼品袋和包都散落在地。 “傅沉?你干什么!放开我!” 她惊恐地挣扎,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冷冽气息。 “我干什么?” 傅沉的声音在黑暗中低沉得可怕,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耳畔,带着浓浓的嘲讽和怒火。 “傅太太这么晚还在收别的男人的礼物,你说我干什么?” 他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粗暴捏住她的下巴,吻狠狠落了下来! 这个吻毫无温柔可言,充满了掠夺,愤怒和一种近呼疯狂的占有欲。 “唔……放……开!” 江岁年拼命挣扎,泪水瞬间涌出来,屈辱和愤怒席卷了她。 可她的力量在他面前微不足道,右臂的伤口也因为挣扎而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欲擒故纵?” 傅沉稍稍松开她的唇,额头却依旧抵着她的,呼吸粗重,声音沙哑而危险。 “江岁年,你玩够了吗?以为找到庄名骞当靠山了?我告诉你,只要我没签字,你就还是傅太太!这辈子都别想逃!” 他说着,吻再次落下,愈加过分,大手也开始在她身上游走,带着明显的惩罚和欲望。 “承认吧,你离不开我……” 他在她耳边低语,语气里是全然的自信和偏执。 “就像当年,你不惜用那种手段也要回到我身边一样……”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瞬间刺破了江岁年所有的防线和麻木。 她猛地停止了挣扎,黑暗中,泪水汹涌而出。 “是!” 她几乎是嘶哑着喊了出来,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我承认!当年假孕逼婚!拿着B超单去破坏你的婚礼!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处心积虑!因为我蠢!因为我那时候还爱你!我还妄想能回到过去!”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可是傅沉!现在我不想了!我不爱你了!我只想离开你!放过我吧!求你……”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傅沉的心火,却瞬间点燃了更深沉,被背叛的震怒! “江岁年,七年过去了,你还是只会逃这一招?” 黑暗中,冰冷的门板硌得她生疼,而他滚烫的体温却仿佛要将她灼伤。 衣料的摩擦声和压抑的喘息交织,他粗暴的动作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三年时间里,傅沉几乎没有碰过她。 她太久没做了,身体因陌生而本能地绷紧,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沉重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每一次深入都带着惩罚的意味。 她感觉自己像是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只能被迫承受这场毫无温存的掠夺。 “啪嗒!” 就在这混乱不堪的纠缠中,客厅的顶灯突然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 刺目的白光瞬间驱散了所有黑暗,也照见了门口这不堪的一幕。 两人都猛地僵住,齐齐看向光源处。 只见江怀夕面无表情地站在客厅中央,手里还拿着钥匙。 她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神冷得像是结了冰。 “这是我借给岁年住的公寓,过来看看。” 江怀夕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目光扫过傅沉,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傅沉眼底的疯狂在对上江怀夕冰冷视线时,稍稍收敛,但依旧阴沉得吓人。 他松开对江岁年的钳制,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衫,脸上迅速恢复贯有的冰冷淡漠。 他没有对江怀夕解释什么,甚至没有再看江岁年一眼,与江怀夕擦肩而过,开门,离开。 整个过程,沉默得令人窒息。 门再次被关上,公寓里只剩下两人。 江岁年顺着墙滑坐在地,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剧烈而无声地颤抖着。 江怀夕走过去,没有追问傅沉的事,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眉头紧紧皱起。 “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和怒意。 “是那个吕思玥干的?” 她显然已经打听到了一部分白天发生的事情。 “告诉我具体情况,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江岁年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摇头,声音沙哑。 “姐……别问了,是意外……我已经答应庄总……私了了……” “私了?” 江怀夕的音调瞬间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怒气。 “她把你伤成这样,你就私了?江岁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看着江岁年那副逆来顺受窝囊的样子,江怀夕又气又恼,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 “算了!你的事我懒得管!”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然后递到江岁年面前。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电话号码和“阮软”的名字。 “喏,你那个好朋友,阮软。这几年她联系不上你,辗转找到我这儿问过好几次你的消息。之前我觉得你没心思也没必要见外人,就没给你。现在既然决定出来工作,也是时候见见老朋友了。” 江岁年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瞳孔微微一颤,手下意识地握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当年,阮软和她同样热爱绘画,是无话不谈的挚友。 阮软光芒四射,对艺术充满纯粹的热情,而江岁年则早早被卷入对傅沉热烈的爱恋中,心思浮动,练习也时常心不在焉。 阮软多次痛心疾首地批评江岁年,为了一个男人荒废天赋,简直是自我毁灭。 七年前的那场比赛,在最关键的时候,江岁年的不告而别,令她们合作的作品无法完成。 阮软因此失去了宝贵的交换生名额。 这场失约彻底击碎了阮软的梦想与前途,也冻结了两人之间最后的友谊。 阮软……她曾经最好的朋友…… 可是,她怎么有脸去见她? 那是她心底另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第十四章 庄名骞的未婚妻(4) 她颤抖着手指,将那串号码存进了手机,却最终没有勇气按下拨号键。 冰冷的手机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住了一根刺,扎得心生疼。 几天后,休假结束。 江岁年手臂的伤好了七七八八,拆了纱布,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新痕。 她回到瀚宇集团上班,准备接手之前需要与吴总那边对接的部分滨海项目事宜。 她敲开庄名骞办公室的门,汇报自己已复工。 庄名骞从文件里抬起头,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恢复如常的右臂上短暂停留。 “吴总那边,你先不用跟进了。” 江岁年微怔:“是项目有变动吗?” 庄名骞靠向椅背,指尖轻点桌面,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 “那倒不是。是吴总本人出了点‘意外’。” 他刻意加重了“意外”两个字。 “听说前几天晚上,不知道被哪位‘热心人士’堵在巷子里好好‘教育’了一顿,浑身多处粉碎性骨折,没个三五个月,怕是下不来床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江岁年脸上,像是观察她的反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啧,这下手可真够黑的。照这个趋势,下一个该轮到思玥了吧?再下一个,是不是就该我了?” 这话听起来像玩笑,却满是试探,几乎将“傅沉干的”这几个字明晃晃地抛了出来。 江岁年脸上没什么情绪,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 她平静地迎上庄名骞探究的目光,声音清晰而肯定。 “庄总多虑了,这事不可能是傅沉做的。” “哦?” 庄名骞挑眉,似乎对她的笃定很感兴趣,“这么肯定?” “是。” 江岁年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傅沉他不会为我做这种事。”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 “庄总应该知道三年前约翰内斯堡的绑架案吧?当时傅沉为保护林静娴,主动替换她做人质,还为她挡枪,险些丧了命。” 庄名骞眼神微动,显然知道这件事,当时新闻曾短暂地报道过。 当时,傅沉左侧胸口中枪,距离心脏只有几厘米,当场重伤昏迷,险些没能救回来。 他在ICU躺了整整一周才脱离危险,后续休养了几个月身体才慢慢恢复。 这件事彻底感动了林家,也为他赢得了林氏家族的绝对信任和海外市场的鼎力支持。 她顿了顿,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他所有的冲动与不顾一切,都只可能与林静娴有关。而我,不值得他冒这样的风险。” 她的语气太过平静,甚至带着一种习惯的麻木,让庄名骞一时语塞。 他原以为会看到她哪怕一丝的动摇或猜测,却只看到了一片死寂的坦然。 江岁年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补充道,语气公事公办。 “庄总,请您放心。我和傅沉之间是私人问题,我向您保证,绝对不会因为他的任何行为影响到我的工作,我会做好我的分内事。” 庄名骞看着她一脸认真甚至有些急切地保证,忽然意识到,她可能并不是在替傅沉开脱,而是真的这么认为, 并且……她是真的非常需要这份工作,非常害怕失去它。 这种认知,让他心里那点试探和计较忽然淡了下去,反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觉得她这副努力划清界限,只想保住饭碗的样子,有点……可怜…… 又有点……莫名的……可爱? 他挥了挥手,语气缓和了些。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吴总的工作我会安排别人接手。” “好的,庄总。” 江岁年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后,庄名骞看着门口方向,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人事部。 “王经理,江岁年的薪资,从这个月起,上调30%……嗯,按我说的办。” 这既是对那次意外的一点补偿,也是对这位努力又识趣的下属的一种肯定。 下午,庄名骞让江岁年去合作方公司取一份紧急文件。 返回途中,经过一个高端商场门口时,恰好遇上了两个人。 “岁年嫂子?” 一个清脆又带着惊喜的声音响起。 江岁年回头,看见傅震岩正陪着傅知夏从商场里走出来。 傅知夏手里提着几个奢侈品牌的购物袋,脸上洋溢着轻松愉快的笑容,而傅震岩则走在她身旁,脸上挂着一贯温和却难辨深浅的笑容。 傅知夏是傅家少数几个真心喜欢江岁年的人,婚后也时常偷偷找她玩。 见到江岁年,她立刻蹦跳着跑过来,亲热地拉住她的手。 “知夏,二叔。”江岁年礼貌地打招呼。 “嫂子,你怎么在这里?还穿着……” 傅知夏好奇地打量着她身上的职业装,又看到她手里拿着文件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这是……出来工作了?” “嗯。” 江岁年点点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傅震岩,“在一家设计公司上班。” “真的啊?太好了!” 傅知夏是真心为她高兴,叽叽喳喳地说着。 “早就该这样了!总待在家里多闷啊!我哥他知道了吗?太好了!以后找你一起逛街吃饭就更方便了!” 一旁的傅震岩,脸上也带着和煦的笑意。 “是啊,岁年出来接触接触社会是好事,年轻人嘛。” 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快速闪过一抹算计的光芒。 傅沉的妻子不再安于做笼中鸟,反而出来抛头露面工作? 这消息,有点意思…… 或许,能从中找到点什么契机,给他那个越来越难对付的侄子添点堵? 随后,傅震岩又假意关心了几句,便拉着还想多聊的傅知夏离开了。 江岁年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刚才强装的镇定渐渐褪去,心底涌起一阵担忧。 傅震岩是出了名的笑面虎,心思深沉,最喜欢在傅家搅动风雨。 如今,出来工作的事被他知道了,他会不会在傅家散播? 若是苏时雁和傅震渊知道了,会不会引来新的麻烦和羞辱? 她忍不住叹口气,只希望傅震岩能不要立刻到处去说。 下班路上,江岁年坐在公交车靠窗的位置,目光掠过城市街边巨大的电子广告屏。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对林静娴的专访。 第十五章 庄名骞的未婚妻(5) 镜头里,林静娴妆容精致,谈吐优雅,对着主持人侃侃而谈,言语间充满了自信与自傲。 主持人极尽吹捧之能事,称其为“百年难遇的艺术天才”,“东方美学与现代艺术完美结合的典范”。 当被问及感情生活时,林静娴则瞬间露出小女儿般的娇羞姿态。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欣赏有担当、有魄力的男性”。 不断描述着“他”如何在她创作遇到瓶颈时给予“独一无二的灵感启发”和“坚定不移的支持”。 她刻意勾勒出傅沉的鲜明形象,却又不直接点名,留给观众无限遐想。 她甚至摩挲着腕上一款低调奢华的限量手表,那是与傅沉常戴的情侣款。 江岁年静静地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只是有些好奇。 上次在缦会,她举着平板看过林静娴那些设计图和画稿。 平心而论,从专业角度来看,技巧纯熟但匠气略重,创意也称不上多么惊才绝艳,更多的是堆砌概念和华丽元素,远达不到被吹捧到如此天花乱坠的地步。 这样的水平,是怎么在海外拿下那么多重量级大奖的? 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她出身那个显赫的海外华侨财阀家族? 毕竟,林氏集团势力庞大,涉足金融、地产、艺术品投资等多个领域,拥有极强的舆论操纵和资源运作能力。 她正想着,公交车到站了。 回到公寓,刚放下包,手机突然“叮”的一声,收到一条短信。 是一个没有存储但似乎有点眼熟的号码。 她疑惑地点开。 短信内容只有寥寥数语,却像一道惊雷在她脑中炸开。 下面附着几张翻拍的照片——是几幅画的照片。 画作的风格、笔触、用色、乃至核心的创意和构图…… 江岁年呼吸骤然停止,瞳孔猛地放大! 那根本不是林静娴的画! 是她的画! 是她多年前,在无数个深夜里,怀着对傅沉无法言说的爱恋和期冀,偷偷画下的。 画里藏满了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细节和隐喻。 有一幅,她曾在傅沉生日时,鼓起勇气送给他。 后来,傅沉说不喜欢那种风格,她便再也没有画过那个系列。 她以为,他早就扔掉了…… 可如今……它们怎么会……成了林静娴声名鹊起的基石?! 江岁年指尖冰凉,颤抖着在搜索引擎输入关键词。 一条条关于林静娴获奖画作的报道和图片弹出来,刺得她眼睛生疼。 不会错。 那构图,那用色,甚至角落里她偷偷留下的、只有自己才懂的微小标记…… 一股被彻底窃取,践踏的愤怒混合着巨大的荒谬感冲上头顶。 她猛地关掉电脑,深吸一口气。 那些画,如今,还在凿山别墅里,在傅沉的手里。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她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燃烧。 江岁年抓起外套和包就冲了出去。 凿山别墅门口,给她开门的是新来的佣人,态度恭敬却疏离。 傅沉不在家,正好。 她径直上楼,目标明确——傅沉的书房,以及她所知不多的几个可能存放旧物的房间。 结婚三年,她从未真正踏入过傅沉的私人领域,尤其是书房。 也许,画就被他随意丢弃在某个角落里。 没有,哪里都没有。 她翻遍了几乎每一个角落,可最终,除了积尘,一无所获。 难道……傅沉真的把它们都给了林静娴?连一点痕迹都不留? 心一点点沉下去。 就在她几乎快要放弃时,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柜一角。 压在一摞金融杂志下的,是一个眼熟的,略显陈旧的硬皮速写本。 她的心猛地一跳! 她记得那个速写本,是很多年前傅沉从地摊上买来送给她的。 她大一时常用的,里面有很多她随手画的傅沉的素描,以及一些草图。 她当时爱不释手,即使用毛边还不肯换,可傅沉却一直嫌弃它廉价,要给她再买个新的。 他居然还留着这个? 她快步走去,抽出速写本,随即,一张夹在其中的过期邀请函飘落下来。 江岁年弯腰捡起。 邀请函是给傅沉的,落款是“静娴艺术工作室”,地址位于南川市区。 她紧紧攥着那张邀请函,看了一眼窗外渐大的雨势,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冲出了别墅。 推开亮着温暖灯光的工作室玻璃门,暖气和淡淡烟草味道扑面而来。 与门外的冷清不同,工作室里正举行着一个小型聚会。 香影云鬓,觥筹交错,正是傅沉和林静娴那个圈子的常态。 江岁年的闯入,像一滴冷水滴进了油锅,瞬间让热闹的气氛凝滞了几分。 几道目光立刻落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与审视,随机化为轻蔑与戏谑。 江岁年视若无睹,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整个空间,寻找着可能存放她画作的地方。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傅太太吗?” 夸张的男声响起,是赵本文。 他晃着酒杯,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怎么?一个人跑到静娴的地盘,来……取经学习?” 周围响起几声低低的嗤笑。 江岁年没理会他,视线定格在工作室深处一个用作展示的开放式隔间。 隔间的墙上,挂着几幅装裱精致的画作,其中一幅的构图和用色,让她心脏骤停。 她径直朝那边走去。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打开,林静娴走了出来。 她身上竟然穿着一件明显过于宽大的男士衬衫,袖口挽了好几折,下摆盖过短裙,只露出一双笔直的腿。 那衬衫的款式和颜色,江岁年认得,是傅沉常穿的奢侈品定制款。 林静娴看到江岁年,一丝极快的讶异瞬间化为无懈可击的温柔微笑。 “岁年妹妹?你怎么来了?外面下这么大雨,快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她语气亲昵,仿佛两人是多年好友。 江岁年瞥了一眼她身上的衬衫,随即移开目光。 她现在没心思理会这些绿茶伎俩。 “不用了。” 江岁年声音冷淡,脚步未停,“我来拿回我的东西。” 第十六章 傅先生的心太拥挤(1) 林静娴像是没听懂,款款走上前,恰好挡住了江岁年的去路,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无辜。 “你的东西?岁年妹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这里怎么会有你的东西呢?是不是阿沉又惹你生气了,你才……” 她欲言又止,眼神瞟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傅沉,暗示意味十足。 傅沉就坐在不远处的人群中心,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 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江岁年不想与她纠缠,侧身想绕过她。 林静娴却“哎呀”一声,看似不经意地挪了一步。 再次挡住江岁年去路的同时,她抬手拢了拢耳边的头发,那个动作让她身上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隐约露出一点锁骨。 她柔声道:“岁年妹妹,你看你,衣服都湿了,要不先去我休息室换件干衣服吧?我这件是阿沉的,刚才不小心弄脏了礼服,他才借我穿一下,你别多想……” 这话看似解释,实则火上浇油。 周围的人都露出了然又暧昧的神情。 江岁年终于停下脚步,抬起眼,第一次正眼看向林静娴。 她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林小姐。”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清晰地足以让附近的人都听见, “你的戏,可以收一收了。我对你穿谁的衣服,为什么穿,没有丝毫兴趣。我现在只想要回我的画。” 林静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恢复了楚楚可怜的模样,甚至眼圈微微泛红。 “岁年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我只是关心你。我知道你因为阿沉和我工作上的事情心里很不舒服,可我们真的只是……” “只是普通朋友?还是商业伙伴?” 江岁年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讥诮弧度。 “林静娴,你累不累?” 这话一出,满场皆惊!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岁年。 这个三年来,温顺得几乎没有声音,像个影子的傅太太,此刻竟在公然教训林静娴?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大脑都原地宕机,仿佛过往三年的认知在瞬间碎了一地! 林静娴的脸色瞬间白了,她下意识地看向傅沉,声音带着哽咽。 “阿沉,你看岁年妹妹她……我根本没有……” “你没有?” 江岁年不等她说完,一步上前,指向墙上那幅画。 “那这幅画你怎么解释?需要我当场指出里面只有我和傅沉才懂的细节吗?需要我告诉你,我是在什么心情下,用了哪些颜料画下它的吗?” 她的话像一把刀子,撕开了林静娴光鲜外表下的伪装。 周围一片寂静,连赵本文都忘了帮腔。 林静娴被逼到墙角,羞愤交加,眼泪“恰到好处”地滑落。 她捂住胸口,像是承受不住打击般向后退了一步,恰好退到傅沉身边。 “阿沉……我真的不知道岁年妹妹在说什么……这画的确是我自己画的……” “自己画的?画到连别人无意中滴落的颜料痕迹都一模一样?” 江岁年冷笑,目光扫过画作一角一处不显眼的瑕疵——那是她当年不小心滴上去,后来索性融入构图的。 她原本只是想确认,此刻却成了铁证。 “林静娴,偷来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 “江岁年!你够了!” 赵本文终于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指着江岁年怒斥。 “静娴也是你能污蔑的?赶紧给静娴道歉!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他仗着身高优势,试图用气势压倒她,扬起手作势要打。 江岁年抬起下巴,脚步分毫未动。 冷冷迎上赵本文凶狠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凛然。 “赵先生,你想怎么不客气?动手打我么?” 赵本文被噎得脸色铁青,扬起的手僵在半空。 他确实不敢真动手,傅沉还在旁边看着,打他“前妻”,后果难料。 赵本文瞥一眼坐在旁边,面无表情的傅沉,只能色厉内荏地吼起来。 “你……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 江岁年不再看他,转身再次走向开放式隔间。 终于,她在隔间角落里,看到了那几幅被随意丢弃的画。 构图、用色、甚至角落里她偷偷留下的、只有自己才懂的微小标记,都清晰无误。 可下一秒,她的呼吸又是一窒。 最上面那幅,正是她曾在傅沉生日时鼓起勇气送出的那一张。 画布边缘晕开了一片难看的水渍,颜料微微起泡剥落,像是被随意丢弃在潮湿环境,无人问津所致。 另外几幅也好不到哪里去,画框积着灰,边角有磕碰的痕迹,保存得极其糟糕。 一股被彻底糟践的痛楚尖锐地刺穿心脏。 她耗费无数夜晚,倾注了年少时最真挚爱意画下的东西,在他眼里,果然一文不值。 她紧紧抱着那几幅受损的画,转向脸色薇变的林静娴,声音因极力克制而微微发颤。 “林小姐,现在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的画,会出现在你的画室里?” 林静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委屈覆盖,她下意识地看向傅沉,语气带着无辜的哽咽。 “阿沉,这……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岁年妹妹是不是误会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傅沉身上。 只见他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冷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这些画是我送给静娴的。” 江岁年感觉全身的力气在刹那间被抽空,脚下微微一软,却又立刻挺直了背脊。 原来如此……真可笑,她居然认为他会有一点点在意这些承载着彼此过去的痕迹。 没再追问什么,江岁年只是极轻地扯了下嘴角,像一个终于彻底放弃挣扎的囚徒。 她沉默地脱下自己的薄外套,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幅画包裹起来,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然后,她抱着那包“垃圾”,转身就往门口走。 “岁年妹妹!” 林静娴不甘心地唤了一声,眼神急切地投向傅沉,指望他能说点什么拦住她——至少,再给她几分难堪。 可傅沉依旧面无表情,抿紧嘴唇,未发一言。 直到江岁年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才猛地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起身跟了出去。 第十七章 傅先生的心太拥挤(2) 工作室外的走廊,空旷而安静。 傅沉几步追上她,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怀里的画差点脱落。 他俯身逼近,声音里淬着冰冷的恶意:“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江岁年没有挣扎,只缓缓抬起头,看向他。 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平静,连厌恶都显得稀薄。 “傅沉。”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彻底的倦怠。 “把别人的真心踩在脚下,再拿去讨好新欢,这游戏,你玩得可还开心?”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这张曾让她魂牵梦绕,甘愿付出一切的脸,此刻只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恶心。 三年来的委屈求全,小心翼翼,换来的不过是他变本加厉的践踏。 原来心彻底死了,连争辩的欲望都会消失。 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不再看他,抱着那包残破的画,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离开。 傅沉僵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那其中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迅速被更深的郁躁所覆盖。 从林静娴的画室出来,江岁年抱着那几幅残破的画,她拦下一辆出租车。 她报出了那家知名古画修复行的地址。 此刻,她只想尽可能地挽回一点什么,哪怕只是徒劳。 车子刚启动不久,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庄名骞的司机,赵磊。 她迟疑了一下,接起电话:“赵先生?” “江助理,你在哪儿?” 赵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 “庄总这边有个紧急情况,需要立刻处理一份文件,他说那份草稿在你那里?你现在方便吗?我过去接你,把文件拿过来,或者我们找个地方碰头,你直接告诉我地址。” 江岁年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晚还有公事。 她看了一眼怀里的画,又看了看愈发恶劣的天气,犹豫道。 “赵先生,我现在在外面,有点事……” “很急,涉及到明天早上庄总的谈判。” 赵磊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样,你把碰头地址给我,我现在马上过去,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 江岁年无奈,看了看周围,报了一个离古画修复行不远且相对显眼的地标建筑地址。 “好的,我大概十五分钟后到那里。” 挂了电话,江岁年疲惫地靠在后座,闭上了眼睛。 强烈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胃里空得发疼,甚至泛起恶心。 另外一边的画室里,气氛并未因江岁年的离开而缓和,反而更添了几分微妙的不安。 傅沉面无表情地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然后淡淡开口,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清。 “方圆。” “傅总。” 方圆立刻上前一步。 “走吧,去镜湖小筑。” 傅沉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瞬间安静下来的画室。 所有人的目光都微妙地闪烁了一下,尤其是林静娴。 她脸上强撑的温柔笑容瞬间僵住,眼底掠过一丝慌乱。 “阿沉……” 她上前一步,柔声挽留,下意识伸手去拉傅沉的衣袖。 “这么晚了,还下着雨,路上不安全。而且……我们刚才不是说好,待会儿还要看看那份合作草案吗?” 傅沉脚步未停,侧过头,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太多情绪,唇角勾着一抹极淡的温柔弧度。 “静娴。” 他的声音放缓,带着安抚,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草案不急,明天公司再看也一样。你今晚也累了,早点休息。”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林静娴的手背。 “镜湖小筑那边……有点事需要我处理。” 他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 可“镜湖小筑”这四个字,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在场每个人心中都激起了涟漪。 关于傅沉在每个雷雨夜必定奔赴“镜湖小筑”金屋藏娇的传闻,在南川顶层圈子里早已不是秘密。 林静娴的心直直往下沉。 又是镜湖小筑! 每次她试图打探那个地方,傅沉总是用各种理由轻描淡写地挡回来,从不给她任何确切信息。 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比直接的拒绝更让她煎熬。 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得体笑容,林静晓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可是……”蠕动嘴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傅沉却已转向方圆,语气不容置喙。 “走吧。”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径直朝门外走去,背影决绝而冰冷。 眼看傅沉要走,一直憋着气的赵本文终于再忍不住。 他今晚本就喝了不少酒,又见林静娴受委屈,借着酒意,豁地站起身。 “傅沉!” 他声音带着几分挑衅。 “这么急着走,是真有正事,还是镜湖小筑里那位娇客等不及了?” 画室内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傅沉的脚步在门口顿住,却没有回头,周身气压骤降,隔着距离都似能感受到那股寒意。 林静娴脸色煞白,急忙上前,扯出一个勉强无比的笑容,打起圆场。 “本文,你胡说什么呢!阿沉肯定是去处理正事。那个镜湖小筑……不过是阿沉一处清净的产业罢了,哪里来的什么娇客?对吧,阿沉?” 她一边说,一脸期盼地看向傅沉的背影,哪怕点一下头,将这难堪的局面敷衍过去。 对于她的期盼,傅沉只是极淡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随即推开门,带着方圆离开了。 “砰”的关门声,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赵本文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画室里,众人面面相觑,林静娴僵在原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强烈的屈辱与危机感交织涌上。 她深知,必须尽快铲除江岁年这个正牌傅太太。 只有坐上那个位置,她才有资格清理傅沉身边的所有障碍,包括镜湖小筑里的那位。 她迅速敛起情绪,转身已挂上无懈可击的笑容,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好了,一点小误会。本文你喝多了,大家继续吧。” 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第十八章 傅先生的心太拥挤(3) 到达古画修复行后,江岁年将破损最严重的那幅画交给老板并说明了来意,还承诺费用不是问题。 老师傅戴上眼镜和手套,在专业灯光下仔细查验了许久,最终,还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江小姐,恕我直言。”老师傅语气带着惋惜。 “这画……损毁得太彻底了。水渍浸入画布,颜料大面积霉变,连基底也受了潮。若是自然存放不当,绝不可能损坏得如此……均匀。”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江岁年,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斟酌着用词。 “这手法,倒像是被人用特殊溶剂浸润后,又刻意置于潮湿环境中长时间催化形成。手法非常……专业且目的性极强,就是奔着彻底毁掉这幅画来的。” 江岁年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一种早已料定的平静。 她轻轻抚摸着画布上那片模糊的,曾是她心血凝聚的轮廓,低声道。 “谢谢您,我明白了。” 她一点也不意外。 林静娴怎么会留下能证明她抄袭的铁证呢? 这些画,对于靠“才华”立足的她而言,是必须抹去的污点。 江岁年小心地将残破的画作重新包好,抱在怀里,走出门去。 怀里的分量很轻,心里的缺口却那么大。 一种巨大的虚无感包裹了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雨水冲刷着世界,却好似永远无法冲洗掉她心里的那片狼藉。 黑色的宾利慕尚驶入夜色,方向正是通往城郊的“镜湖小筑”。 车内,傅沉靠在后座,闭目养神,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窗外的雨声淅沥,敲打着车窗,让他心烦意乱。 就在车子驶近古画修复行那段路时,傅沉无意间抬眼望向窗外。 雨幕中,一个熟悉的纤细身影映入眼帘——是江岁年。 尽管浑身淋透,她却始终将画紧紧护在胸前,低着头,眼神空洞,失魂落魄地往前走。 傅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停车。” 这边,江岁年低着头,突然,一个熟悉又令人厌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哎呀!这不是岁年吗?” 徐莉莉从一旁阴影里扭着腰走出来,上堆着假笑,上下打量着江岁年和她怀里的包裹。 “你可真是狼狈啊!” 她拖长音调,嗤笑的夸张,“还抱着你那几张没人要的破画呢?” 江岁年眼皮都没抬,继续往前走,只把她当空气。 徐莉莉却不依不饶地跟上来,声音愈发刻薄。 “啧啧,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想当年在南川大学,你江岁年可是我们系的系花呢!仗着有几分姿色,把傅沉迷得神魂颠倒,不知道让多少人眼红。” 她刻意提到“大学”,戳向江岁年的最痛处。 “可惜啊,好景不长。读了一年就玩消失,不告而别,连个屁都没放!当时傅沉找你找得快疯了,你知道吗?我们都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还挺同情你的。结果呢?” 徐莉莉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了幸灾乐祸。 “结果七年后你回来了,却是用那种下作手段逼婚!现在想想,你当年突然消失,是不是就是跟哪个野男人跑了?现在被人玩腻了被甩了,又想起傅沉这个冤大头了?” 江岁年的脚步顿住了,但依旧没有回头。 徐莉莉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她心上。 那些被歪曲的往事和恶意的揣测,她早已听得麻木,但每一次,都还是会泛起细密的疼。 徐莉莉见她停步,以为戳中了要害,更加得意,绕到她面前,挡住去路。 “怎么?被我说中了?江岁年,你也就这点出息了!当年在学校装清高,背地里不知道有多骚呢!不然怎么会大一没读完就迫不及待跟人跑了?现在又死皮赖脸回来,右手也废了,画也画不成了,像个寄生虫一样巴着傅家不放!我要是你,早就没脸见人了!你看看静娴,那才是真正的名门闺秀,才华横溢,跟傅沉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儿,一个残疾的废人,一个用假孩子逼婚的骗子!你连给静娴提鞋都不配!” 她越说越激动,将多年来对江岁年容貌、才华和拥有傅沉的嫉妒,一次性倾泻出来。 “我告诉你,傅少迟早会把你扫地出门!你等着吧!”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这一次,江岁年并没有再沉默到底。 在徐莉莉喋喋不休的恶毒攻击中,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徐莉莉。 那眼神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让徐莉莉心底发毛的冷意。 在徐莉莉错愕的目光中,江岁年猛地转身,几步走到修复行门口,抄起了那把靠在墙边的长柄扫帚。 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 徐莉莉的咒骂戛然而止,她惊恐地看着江岁年双手握住扫帚,眼神冰冷地朝她走来,那架势,根本不像虚张声势! “你……你想干什么?江岁年我警告你!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徐莉莉色厉内荏地尖叫,下意识地后退。 然而,回应她的仍旧只有更深的沉默。 江岁年都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抄着扫帚,步伐坚定地继续逼近。 “你……你疯了!江岁年你疯了!” 徐莉莉色厉内荏地尖叫着,再顾不得形象,连滚爬爬地冲向路边她停着的小车。 慌乱地钻进驾驶室,发动引擎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生怕慢一步那扫帚就砸到她脸上。 黑色宾利车上,一抹带着玩味的浅弧在傅沉紧绷的唇角转瞬即逝。 她终于不再只是那一只会默默舔舐伤口,逆来顺受的小兽了。 很好,懂得亮出爪子,是活下去的第一步。 他看着街边那道纤细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身影,刚萌生下车的念头,就在这时,另一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精准地停在了江岁年面前。 傅沉认得,那是庄名骞的车。 第十九章 傅先生的心太拥挤(4) 赵磊撑着一把大伞快步下车,恭敬地对着江岁年说了句什么,然后为她拉开车门。 江岁年点了点头,很快便弯腰坐了进去。 迈巴赫迅速驶离,消失在雨幕中。 傅沉推车门的动作僵在半空,随即又重重收了回来。 他看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下颌线绷得死紧,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跟上去。” 傅沉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骇人的冷意。 “傅总,可是镜湖小筑那边……” 方圆有些迟疑,耳边,雷声越来越近。 “我说,跟上去!” 傅沉厉声重复,眼神锐利如刀。 “是!” 方圆不敢再多说什么,立刻调转方向,跟上了前面那辆迈巴赫。 江岁年坐在庄名骞的车里,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怀里的画像一块冰,冷得她心口发颤。 “江助理,你先睡会,到了我叫你。” “好,谢谢。” 江岁年低声应道,闭上了眼睛,她太累了,身体和心灵都到了极限。 然而,车子没开出去多远,后方宾利毫无征兆地冲出,硬生生将迈巴赫截停在路口。 赵磊下意识猛踩刹车,江岁年因惯性向前冲了一下,惊愕地抬头。 宾利车门打开,傅沉高大的身影从雨中走来,径直拉开迈巴赫的后车门。 雨水顷刻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但他毫不在意,目光死死锁住江岁年,眼神翻涌。 “下车。” 他对着江岁年命令道,声音冰冷刺骨。 江岁年看着他被雨水淋湿的狼狈样子,以及眼中毫不掩饰的怒意,只觉得荒谬又可笑。 所以,他这又是在演哪一出? “傅沉,你有完没完?” 江岁年的声音带着耗尽所有力气的沙哑。 傅沉冷笑一声,弯腰探进车内,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 “庄名骞可真是好手段,傅太太人在哪里,他的司机就能精准无误地出现在哪里。怎么?是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关照’我的妻子吗?” 他的话语刻薄至极,可听在江岁年耳朵里却实在连反驳的兴趣都没有。 她挣扎着想甩开他的手,却徒劳无功。 “傅沉你放手!这是我的私事!” 江岁年挣扎着,胃部的绞痛和眩晕让她有些视线模糊。 “私事?你的私事就是深更半夜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 傅沉双眼猩红,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只要离婚协议一天没签,你就还是我傅沉的妻子!我想管就管!”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落在她的脸上,冰冷刺骨。 江岁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这张曾让她魂牵梦绕的脸,此刻只让她感到无比恶心。 一阵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咙,她瞬间不想再费力挣扎了。 雷声滚过天际,像重锤砸在傅沉紧绷的神经上。 他不再废话,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带她回去,关起来! 他暴戾地钳住江岁年湿透的手臂,猛地将她从车座里往外拖拽。 江岁年如同一具被抽走灵魂的躯壳,任由他粗暴的动作扯得她踉跄。 裹画的布料在撕扯中散开,那些本就残破的画再一次摔进泥泞的雨水中,颜料被雨水晕开,混着泥污,彻底模糊。 她看着地上那片狼藉,连最后一点心痛的感觉都消失了。 胃里绞痛的灼烧感和一阵阵袭来的眩晕让她浑身发冷,力气从指尖迅速流失。 意识开始模糊,下一刻,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江怀夕的手机在寂静的办公室里突兀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着“傅沉”两个字。 她皱了皱眉,有些意外地接起。 “什么事?” 电话那头,傅沉的声音异常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江岁年在我这儿,凿山别墅。她发高烧,需要人照顾,你过来一趟。” 江怀夕心头一紧,立即追问。 “发烧?怎么回事?严不严重?你……” “我还有事,必须马上走。” 傅沉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地址你知道,尽快。” 说完,便直接挂断电话。 听着那头的忙音,江怀夕一股火气涌上心头。 这叫什么事?自己的老婆病了,他却要丢给别人照顾? 江怀夕丝毫不敢耽搁,抓起车钥匙,立刻驱车赶往凿山别墅。 当她被佣人引到主卧时,只见江岁年蜷缩在宽大的床上,陷入昏睡,小脸烧得通红。 床边放着水杯和退烧药,似乎没怎么动过。 而傅沉,果然不见踪影。 江怀夕强压怒火,冷静地吩咐佣人。 “麻烦拿些温水和干净的毛巾来。” 她拿出手机再次拨通了傅沉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 “又怎么了?”傅沉的声音带着不耐烦。 “傅沉!” 江怀夕语气严厉,“你到底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非得把发烧昏迷的年年一个人丢下?她是你的妻子!” “我有必须处理的私事。” 傅沉的声音压抑着,“医生我已经叫过了,很快就到。你先照顾她,费用我会……” “我不是在跟你要钱!” 江怀夕气得打断他,“我是要你负起责任!有什么事比年年的健康更重要?电话里不能说清楚吗?” 那头沉默了几秒,傅沉的声音更冷了几分。 “说不清楚。你先照顾她,我处理完就回来。” 说完,电话再次被挂断。 “傅沉?!” 江怀夕听着忙音,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正在这时,家庭医生也到了,她赶紧让医生对浑身滚烫的江岁年进行检查。 “急火攻心,加上劳累受凉,引起的高烧,还有点低血糖。” 医生检查后说道,“打了退烧针,需要物理降温,家属密切观察,如果温度反复或者出现其他症状,及时联系我。” 医生留下药,交代了注意事项后便离开了。 佣人送来了温水和毛巾。 江怀夕挥挥手:“这里我来就好,你们去忙吧。” 卧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江岁年偶尔因不适发出的细微呻吟。 江怀夕拧干毛巾,轻柔地敷在妹妹滚烫的额头上。 看着江岁年脆弱的样子,再想到傅沉那冷漠的态度,江怀夕的心像被揪紧了一样疼。 记忆不受控制地飘回了很久以前,那个她们相依为命的孤儿院。 第二十章 傅先生的心太拥挤(5) 那时,她们都还小,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因为同病相怜,在冷漠的孤儿院里便将彼此认作了至亲。 老院长姓江,便给她们都取了江姓。 小时候的江怀夕其实性格有些怯懦,被大孩子欺负了往往只会偷偷躲起来哭。 反而是年纪稍小一点的江岁年,像个小太阳,活泼勇敢,总是冲在前面保护她。 记忆中,那个扎着羊角辫,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岁年,总会叉着腰,毫不畏惧地挡在抽泣的江怀夕面前,即使面对比她高大的孩子也毫不退缩。 她会把好不容易得来的糖果分一大半给江怀夕,会在寒冷的冬夜紧紧抱着她说“姐姐不怕,年年给你取暖”。 是岁年的勇敢和温暖,一点点驱散了江怀夕心中的阴霾,让她有了依靠。 后来,幸运降临。 善良的南川大学教授石进收养了聪明可爱的岁年。 当石老师牵着岁年的手准备离开孤儿院时,小小的岁年却死死拽着江怀夕的衣角,不肯放手,哭成泪人。 石进看着两个紧紧抱在一起,哭作一团的孩子,心软了。 她克服了困难,最终将江怀夕也一并收养,并对外宣称她们是亲姐妹,给了她们一个真正温暖的家,彻底改变了她们的人生轨迹。 那段被收养后的时光,充满了阳光和欢笑,是江怀夕记忆中最珍贵的宝藏。 石老师教她们读书写字,岁年则展现出了惊人的绘画天赋,家里总是充满了颜料和阳光的味道。 她们一起上学,一起分享少女的心事,约定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只是,那个曾经欢声笑语,像一泓清泉般生动明亮的江岁年,怎么就悄无声息地干涸了呢? 她好似一朵失了魂的花,在她曾最向往的婚姻里,一日日凋敝。 这场她盼了半生,拼尽全力才抵达的婚姻,如今,竟成了囚禁她的牢笼。 想到这里,江怀夕的眼眶湿润了。 她轻轻握住江岁年滚烫的手,低声呢喃。 “年年,姐姐在这儿,没事了……” 这份超越血缘的亲情,是她生命中最重的牵绊。 看着如今在婚姻中备受煎熬的妹妹,她心中的愧疚和心疼难以言表。 江怀夕就这么守着,一遍遍更换毛巾,喂水,几乎一夜未合眼。 直到天快亮时,江岁年的体温终于稳定下来,沉沉睡去。 江怀夕也累得靠在椅子上打了个盹。 清晨,卧室门被轻轻推开。 傅沉回来了。 他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乌青浓重,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 江怀夕被惊醒,看到他这副鬼样子,心中立刻涌起一阵嫌弃——准是去花天酒地了一整夜,真是活该! “这是上哪鬼混去了,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江怀夕鄙夷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冷嘲。 “有些事。” 傅沉声音沙哑得厉害,目光落在江岁年脸上,带着复杂的情绪。 “她……还好吗?” “烧退了,算是稳定了,医生特地叮嘱要好好休养。” 江怀夕站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我公司还有事,得先走了。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照顾她。” 她拿起包,经过傅沉身边时,忍不住压低声音又嘱咐了一句。 “傅沉,年年她……不容易。你对她,多少用点心。” 傅沉默默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江怀夕叹了口气,离开了。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傅沉去浴室快速冲了个澡后,他走到床边,看着江岁年安静的睡颜。 他犹豫了一下,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躺进去将那个依旧有些虚弱的身体轻轻揽入怀中。 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真切地抱着她了。 一种久违的,混合着药味的熟悉气息包裹了他。 意识模糊间,深藏的记忆闸门被打开。 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夜,巷口路灯昏黄。 被外婆医药费逼至绝境的他,握着一把生锈的小刀,隐在暗处,瞄准了一个夜归人。 就在他要冲出的刹那,一个身影猛地窜出死死拉住他——是江岁年。 她脸上写满惊恐与泪水,对他拼命摇头,那双眼睛里的哀求胜过千言万语。 他试图挣脱,她却奋力拦在他与路人之间,用颤抖的哭音向那被惊动的男人急促解释,直至对方离去。 伪装的勇敢顷刻瓦解,她脱力跌坐在地,巷中回荡的哭声听起来比他还委屈。 那是他们的第二次相遇。 第三次相遇更为凶险。 他因不肯向混混屈服,被数人围堵在废弃工厂殴打。 意识模糊之际,江岁年竟如一道光般冲入,用瘦弱身躯死死护在他面前。 混乱中,为推开他,一根铁棍重重砸在她的右臂上,清晰的骨裂声令人心悸。 她当场痛晕过去。 那次重伤让她住院月余。 在病榻旁,她第一次见到了傅沉的生母郑婉清。 后来她曾悄悄告诉他,他的母亲是她见过这个世上长得最美丽的女人。 这两次以命相护的恩情,像烙印一样刻在傅沉少年时代最黑暗的记忆里。 是江岁年,一次次将他从歧路和绝境中拉回…… 这些沉重而鲜明的记忆碎片,让傅沉在睡梦中不自觉地收紧手臂,仿佛要将江岁年牢牢锁在身边…… 清晨,江岁年是在一个熟悉的,却又久违的怀抱中醒来的。 高烧退去后的虚弱让她浑身无力,转头发现自己正被傅沉紧紧搂在怀里。 他一向冷峻的睡颜此刻竟带着一丝难得的平和,只是眉头微蹙,仿佛梦里也不安稳。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段彼此依偎的时光。 但下一秒,现实的冰冷便迅速将她拉回。 她动了动,想要挣脱这个怀抱。 她的动作惊醒了浅眠的傅沉。 他睁开眼,眼底还有红血丝,但眼神不似平日冰冷,反而带着一丝初醒的迷茫。 “醒了?”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手臂却依旧没有松开。 “感觉好点了吗?还难不难受?” 久违的,带着温度的语气让江岁年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偏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声音干涩。 “放开我,我没事了。” 傅沉的手臂僵了一下,缓缓松开。 江岁年坐起身,掀开被子下床。 视线扫过房间角落,那堆被雨水和泥污彻底毁掉的画作刺眼地堆在那里,提醒着她昨晚的狼狈和心死。 第二十一章 江怀夕的记忆(1) 傅沉也跟着坐起来,看着她疏离的背影,试图说点什么。 “我让厨房熬了粥,你一天没吃东西,过……” “傅沉。” 江岁年打断他,转过身,目光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寒意。 “谢谢你把我姐叫来照顾我,但我现在真的没事了。” 顿了顿,她垂下目光,语气疏离。 “离婚协议,你什么时候能签字?”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傅沉心中刚升腾起的一股暖意。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 “你就只会说这个吗?”他语气陡寒,“江岁年,我昨晚……” “你昨晚有更重要的事,我知道。” 江岁年再次打断他,疲惫地闭了闭眼。 “我不关心这些。我只关心我们什么时候能结束这场闹剧。我上班快迟到了,先走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径直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傅沉僵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挫败混合着怒火,汹涌而至。 他猛地一拳砸在柔软的床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江岁年快速洗漱,换好衣服,拿起自己的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主卧。 经过那堆残破的画时,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些承载着她过去爱与痛的东西,已与她无关。 楼下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 傅沉走到窗边,看着江岁年纤细却挺直的背影快步消失在清晨的薄雾里。 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只觉得刚刚那个充满温存的被窝,此刻冰冷得令人窒息。 江岁年,坐上出租车,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 果然,还是迟到了。 江岁年离开后,主卧里只剩下几幅沾满泥污的残破画作。 傅沉站在原地看着,心烦意乱。 他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上面的模糊色彩,那是属于他们过去的印记。 即使被如此糟践,她仍固执地将它们捡回。 沉默片刻,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方圆的电话。 “傅总。” 方圆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找个地方,把那几幅画还原好。”傅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方圆显然有些为难。 “傅总,那几幅画的状况……恐怕非常不乐观。我尽量去找最好的修复师,但……” “尽力去做。”傅沉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无论花多少钱。” “明白,我立刻去办。” 挂了电话,傅沉走到窗边,看着江岁年早已消失的方向,眸色深沉。 与此同时,瀚宇集团总裁办公室。 庄名骞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苏醒的城市。 赵磊垂手立在他身后,低声汇报着。 “庄总,昨晚我按您吩咐,去接江助理。后来傅总的车强行别停了我们,傅总……他似乎情绪非常激动,直接把江助理从车里拽了出来,两人在雨里拉扯,江助理怀里抱着的画也全掉地上毁了。后来江助理晕了过去,被傅总带走了。” 赵磊斟酌着用词,尽量客观,但语气里难免带上一丝对江岁年遭遇的同情。 “今早江助理,她迟到了些,脸色很不好,看起来非常虚弱。” 庄名骞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沿。 他未置一词,但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 那像是对一件精美瓷器被粗鲁对待时,本能生出的一丝惋惜。 这种认知,让他心底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悄然滋生。 赵磊汇报完毕,见庄名骞没有指示,便悄然退了出去。 庄名骞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正准备处理积压的文件,内线电话响起。 工作人员告知他与市政规划部门负责人的那个非正式会谈,地点定在了一家茶舍。 下午,茶舍幽静的庭院回廊。 傅沉与一位中年男子并肩走出包厢,显然刚结束一场会谈。 恰在此时,斜对面的包厢门也打开,庄名骞与另一行人走了出来。 两人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 南川顶尖的圈子就那么大,这类高端茶舍本就是政商人士偏好的洽谈场所。 庄名骞率先颔首,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傅总,真巧。” 傅沉脚步微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庄名骞,冷淡回应:“庄总。” 气氛瞬间有些微妙的凝滞。 “傅总事务真是繁忙。” 庄名骞语气平和,仿佛闲谈,“不像我,还得抽空处理些手尾。昨晚江助理身体不适,没能完成的工作,只好我亲自来了。”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却精准地点出了江岁年昨晚的失约以及由此给他带来的“麻烦”。 傅沉眼神倏地一冷,庄名骞这话,明着是抱怨工作,暗里却是在指责他昨晚的行为给瀚宇添了乱。 “庄总对手下员工倒是关怀备至。” 傅沉声音淡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连这等小事都亲自过问,难怪,瀚宇能留住这么多‘心甘情愿’卖命的人才。” 庄名骞轻笑一声,不疾不徐地反击。 “员工是公司的财富,尤其是得力的助手。身体状况不佳还坚持工作,作为上司,体谅一二也是分内之事。总不能像某些人,只管用人,不管死活,最后烂摊子还得别人来收拾。”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傅沉一眼,继续道。 “毕竟,像江助理这样的人才,我们都该珍惜,傅总,您说对吗?” 庄名骞特地加重了“珍惜”二字,意有所指。 两人言辞中你来我往,刀光剑影,却都维持着上层精英的体面,谁也没有明显失态。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对峙时刻,傅沉手机震动起来,是方圆的电话。 他瞥了一眼,直接接起。 “说。” “傅总。” 方圆的声音传来,感受到那头傅沉明显的低气压,小心措辞。 “问了几家顶尖的修复行,看法都很一致,原画基底损毁太严重,修复如初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傅沉眉头蹙紧:“没有其他办法?” “老师傅说……如果想保留那画的构图和神昀,他可以尝试用最高明的技艺,按原样临摹一份,几乎可以乱真。但原作……确实无力回天了。” 傅沉沉默了几秒,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沉声道。 “就按他说的办吧。” 挂了电话,傅沉抬眼,发现庄名骞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第二十二章 江怀夕的记忆(2) 庄名骞并未追问,却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淡淡笑了笑。 “傅总既然还有事忙,我就不打扰了。” 他微微颔首,带着自己的人率先转身离开,姿态从容不迫。 傅沉站在原地,看着庄名骞的背影,脸色阴沉。 方才的电话像一记闷棍,提醒他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即使勉强拼凑,也终究不是原来模样,而庄名骞那副洞悉一切却又置身事外的姿态,更让他心头无名火起。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对身旁人道:“走吧。” 湖畔餐厅里,江岁年低着头,用左手无意识地搅动着早已冰凉的奶茶,指尖微微泛白。 坐在她对面的阮软,与七年前相比,褪去了青涩,多了几分干练,眼神明亮,一如往昔。 “真没想到,你会主动联系我。” 阮软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慨,打破了沉默。 她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江岁年,很难将她再与记忆中那个明媚张扬,眼里有光的少女联系起来。 江岁年抬头,努力扯出一个笑苍白无力的笑容。 “阮软,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七年了。” 阮软轻叹一声,“听说你结婚了,和傅沉?” 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但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江岁年依旧不大自然的右手。 “嗯。” 江岁年低低应了一声,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只简单说了个大概,“不过,快离了。” 阮软搅动着面前的拿铁,叹了口气。 “我都听说了……你和傅沉……怎么就……闹到了如今这般田地?” 江岁年垂下眼帘,自嘲地笑了笑。 “都过去了。当初……是我年少不懂事……让你看笑话了……” 她不想多谈自己的婚姻,那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脓疮,一碰就痛彻心扉。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阮软的语气听不出是调侃还是叹息。 “大学那会儿,你眼里除了傅沉还有谁?专业课都能逃就为了去给他送饭,画稿赚的钱全给他买这买那,我们都说你被下降头了!那时候的傅沉,除了那张脸和一股狠劲,还有什么?值得你那么掏心掏肺?” 听着阮软提起往事,江岁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那些炽热的,不顾一切的爱恋,如今回想起来,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她当时以为那是全世界,却不知只是筑在沙上的城堡,潮水一来,便分崩离析。 这结局,似乎,太难看了点。 “是我活该。”她轻声道。 深吸一口气,江岁年鼓起勇气迎上阮软的目光,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阮软,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阮软愣了一下。 正视着阮软的眼睛,江岁年的语气里充满歉疚。 “七年前,那场决赛……我不告而别,害得我们的合作作品无法完成,让你失去了交换生的资格……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这句话在她心里憋了七年,重若千钧。 阮软沉默了片刻,随即洒脱地摆了摆手。 “行了,陈年旧事了,还提它干嘛。我早就不怪你了。”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语气轻松起来。 “说实话,当年的确挺恨你的,觉得你为了个男人,连梦想和承诺都不要了。但后来想想,或许那就是命运的安排。我没去成那个交换项目,反而阴差阳错遇到了现在的导师,走上了另一条路,现在混得也还不错,有自己的工作室,在圈子里也算有点小名气。” 她看着江岁年,眼神真诚,“所以,岁年,你真的不用再觉得愧疚,我很好。” 江岁年看着阮软眼中熟悉的光彩,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 心头压了七年的一块大石,似乎松动了一些。 “那就好……”江岁年低声说,眼眶有些发热。 阮软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兴奋。 “哎,说起来,你还记得你大学时在网上连载的那个漫画吗?《岁岁沉年》。” 江岁年恍惚了一下。 那是她偷偷用“岁岁平安”这个笔名,根据自己和傅沉的故事为原型创作的漫画,充满了少女旖旎的幻想和对未来的憧憬。 这件事,她只告诉过阮软一人,连傅沉都不知晓。 那部漫画记录了她和傅沉之间的点点滴滴,没想到意外走红,积累了百万粉丝。 可现实,远比漫画残酷千万倍。 “记得……怎么突然提这个?” “你不知道吗?” 阮软惊讶地睁大眼睛。 “虽然你七年没更新,但你的粉丝超级长情!到现在还有人在评论区打卡,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超话隔三差五还能被顶上来。大家都说,那是他们的青春白月光。” 她越说越激动,身体前倾。 “岁年,你现在既然决定重新开始,离开傅沉独立生活,为什么不考虑把漫画捡起来?那是你真正热爱也擅长的事情啊!你有那么多忠实的读者在等你!” 江岁年的心被阮软的话触动,一丝微弱的火苗刚刚燃起,却被右手的冰凉瞬间浇灭。 她苦笑着,轻轻抬起无法用力的右手,声音轻得像叹息。 “阮软,你看我的手……已经废了,连笔都拿不稳,还怎么画漫画?” 阮软看着她那只苍白纤细,却沉重笨拙的右手,一时语塞。 她这才真切地意识到,江岁年口中的“手废了”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暂时的伤病,而是可能伴随一生的残疾。 绘画对于曾经的江岁年来说,是生命的一部分,如今却连拿起画笔都成了奢望。 这七年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 阮软看着江岁年低垂的侧脸,那上面写满了疲惫和一种近呼麻木的平静。 她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七年的疑问。 “岁年。” 阮软的声音低沉下来。 “七年前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陈品弋……他失明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是你。他说他记得你当时在现场,表情很惊慌,然后他就昏过去了,之后你就消失了,整整七年,音讯全无。你知不知道,我们当时找你找得快要疯了?都以为你出了意外……你这七年,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回来之后,手就变成了这样,还……还用那种方式和傅沉结婚?” 第二十三章 江怀夕的记忆(3) 阮软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这是七年来,外界对江岁年不告而别最“合理”的解释:胆小、自私、逃避责任。 江岁年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阮软说的是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 她沉默着,像一座封冻的火山,将所有汹涌的过往死死压在地壳之下。 阮软看着她这副样子,知道问不出什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将两人吞噬时,一个娇柔做作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哎呀,这不是岁年妹妹吗?真巧呀!” 林静娴挽着傅沉的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姿态亲昵地出现在她们桌旁。 她今天穿了一身香奈儿的经典软呢套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和优越感。 目光在江岁年和阮软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阮软身上,笑容虚伪而温和。 “这位是岁年妹妹的朋友吗?以前没见过呢。” 阮软的眉头则立刻皱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傅沉的目光也落在江岁年身上,深邃眼眸里看不出情绪,只是周身的气压似乎更低了些。 阮软本就对林静娴没什么好感,此刻见她这故作熟稔的绿茶做派,火气“噌”就上来了。 不等江岁年开口,她直接冷笑着呛声道。 “巧什么巧?南川这么大,偏巧就能碰上你这朵盛世白莲?少在这儿装模作样!挽着别人的老公很得意是吗?知三当三,还要摆出一副正宫的架势,你脸皮是城墙砌的吗?” 林静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眸底闪过一丝阴鸷,眼圈说红就红,委屈地看向傅沉。 “阿沉,我只是好心打个招呼……不知道这位小姐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 傅沉的眉头蹙起,目光扫过阮软,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注意你的言辞。” 阮软火气更旺,豁地站起身。 “我的言辞怎么了?我凭什么要对这个插足别人婚姻的小三客气?傅沉你眼睛瞎了吗?看不出她是什么货色吗?岁年为你付出了多少?你现在就带着这么个东西招摇过市?” “阮软!” 江岁年急忙拉住她,声音带着哀求,“别说了!” “我偏要说!” 阮软正在气头上,根本拦不住。 “傅沉!你忘了当年岁年是怎么对你的?她为了你连自己的梦想都可以放弃!既然你不爱她了,为什么不肯干脆了当的把离婚协议签了?” “阮软!” 江岁年厉声打断她,脸色惨白。 但已经晚了。 傅沉的瞳孔猛地收缩,周身气压骤降。 林静娴则适时地露出一副受惊的模样,往傅沉身后缩了缩,眸底却划过一丝精光。 什么? 江岁年竟然主动提了离婚?傅沉却不肯签离婚协议? “这位小姐,请你放尊重一点!” 林静娴夹着哭腔,说话时的委屈拿捏的恰到好处。 “我和阿沉只是工作伙伴和朋友关系,你怎么能这么污蔑人?岁年妹妹,你就任由你的朋友这样侮辱我吗?” 她这话看似在为自己辩解,实则把火引到了江岁年身上。 傅沉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阮软,声音寒彻骨。 “道歉。” 阮软被他眼中的戾气慑得一怔,但倔强的脾气让她不肯低头。 “道歉?呵!傅沉!该道歉的人是谁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眼看冲突升级,江岁年心急如焚。 她知道傅沉的能力和手段,她绝对不能连累阮软!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阮软被林静娴那副躲在傅沉身后,嘴角却隐晦上扬的得意嘴脸,冲昏了头脑。 想也没想,扬手就朝着林静娴那张精心修饰的脸扇了过去!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安静的咖啡馆里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静娴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阮软,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梨花带雨地看向傅沉。 “阿沉……她……她打我!” 傅沉眼底瞬间卷起风暴。 他看着阮软,眼神阴鸷得可怕,猛地抬手,似乎就要朝阮软挥去! “住手!” 江岁年想也没想,一个箭步冲上前,将阮软严严实实地护在自己身后。 “傅沉!我代她向林小姐道歉!你要怪就怪我!别动她!” 江岁年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傅沉的手僵在半空。 他看着挡在阮软面前,脸色苍白却眼神倔强的江岁年,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在她心里,他永远是需要被对抗的恶人?而别人,永远是她值得挺身而出的软肋? 他怒极反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道歉?可以。跪下来,给静娴磕三个头,我就考虑放过她。” 这话一出,连林静娴都惊呆了,忘了哭泣。 阮软气得浑身发抖:“傅沉!你混蛋!” 江岁年的脸色在瞬间白得透明,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她看着傅沉,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羞辱和冰冷。 然后,在阮软难以置信的目光和傅沉骤然缩紧的瞳孔注视下,江岁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膝盖一弯,就要朝地面跪下去。 就在她的膝盖即将触地的瞬间,傅沉猛地伸手,一把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眼底是翻江倒海的怒火。 她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尊严?为了一个阮软,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江岁年!”他几乎是咬着牙喊出她的名字。 然后,不由分说,粗暴地拽着她,朝着咖啡馆后方的洗手间方向拖去! “傅沉你干什么!放开岁年!” 阮软想冲上去阻拦,却被傅沉的保镖面无表情地拦住。 傅沉一脚踹开洗手间的门,将江岁年狠狠掼在冰冷的墙上,随即反手锁上了门。 “砰”的一声巨响,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洗手间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江岁年后背撞得生疼,她挣扎着想推开他,却被傅沉用身体死死压住。 “放开我!傅沉!”她又惊又怒。 傅沉充耳不闻,他俯下身,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耳畔,带着一种近呼疯狂的戾气。 他的吻粗暴落下,不是亲吻,而是啃咬,带着惩罚和掠夺的意味,大手毫不留情地在她身上游走,撕扯着她的衣服。 第二十四章 江怀夕的记忆(4) “唔……放开我……混蛋!” 江岁年拼命挣扎,泪水汹涌而出,屈辱和愤怒让她浑身发抖。 右臂的伤在挣扎中传来钻心的痛,但她依旧抵死反抗。 “为什么?!” 傅沉在她耳边低吼,声音沙哑而痛苦,仿佛困兽的哀鸣。 “为什么你宁可对别人掏心掏肺,宁可为了她下跪,也不肯对我坦白一句?!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江岁年你告诉我啊!” 他的动作愈发粗暴,带着一种绝望的宣泄。 江岁年渐渐停止了挣扎,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任由他摆布。 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鬓角。 她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声音破碎而麻木。 他用力摇晃着她单薄的肩膀,仿佛想把她藏在心底的秘密全都晃出来。 江岁年始终紧闭着双眼,像一潭死水,任由他予取予求。 只有在傅沉的唇瓣偶然擦过她颈侧时,她才极其微弱地颤栗一下。 直到傅沉的动作稍缓,她才缓缓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枯寂的灰烬,声音嘶哑地开口。 “够了吗?……可以放过阮软了吗?……还有,离婚协议,你什么时候签字?” 她关心的,只有这两件事。 她的平静,彻底激怒了傅沉。 他猛地停下动作,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胸膛剧烈起伏,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离婚?呵……你想都别想!” 他悲愤地低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为什么偏偏要在我结婚的时候回来?用那种方式?!江岁年……我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问题,过去三年,江岁年也问了自己无数遍。 只是在年复一年消磨中,她才渐渐明白,他们早已被困在了一场无人能解的死局里。 隐约中,她似乎听到了一道压抑的,类似啜泣的声音。 但她只觉得荒谬可笑。 傅沉怎么可能会哭? 他可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啊。 她这辈子,只见过傅沉哭过一次。 当年她为救他右手受了重伤,他怕影响她画画,偷偷躲起来掉眼泪。 仅此一次,再无其他。 所以,一定是听错了。 是水声,或者是她自己绝望的耳鸣 就在这时,洗手间外响起了林静娴娇柔而焦急的声音。 “阿沉?你在里面吗?你没事吧?我有点担心你……刚才的事我没关系的,你别为了我和岁年妹妹吵架……” 这声音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傅沉所有的失控。 他身体僵硬了一下,眼底的疯狂和痛苦迅速褪去,重新被冰冷的漠然覆盖。 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衫,脸上所有外露的情绪在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又变回了那个冷硬漠然的傅沉。 他打开门锁。 江岁年默默地整理好自己,低着头,像一抹游魂般平静地走了出去,甚至没有看门外的林静娴一眼。 傅沉紧随其后,目光复杂地落在她单薄的背影上。 林静娴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目光却飞快地扫过狼狈的江岁年,一种巨大的不甘和委屈攥紧了她的心脏。 傅沉侧身挡住她的视线,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淡。 “没事,走吧。” 他迈步欲走,却又顿住,背对着江岁年,声音低沉地扔下一句。 “管好你的朋友,下次,我不会客气。” 说完,他便与林静娴一同离开。 林静娴在转身前,又回头看了江岁年一眼,那眼神充满了胜利者的怜悯与挑衅。 江岁年看着镜子里那个嘴唇红肿,眼神空洞的自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平静地走出洗手间,阮软立刻冲上来,紧张地抓住她的手。 “岁年!你没事吧?那个混蛋对你做了什么?” 江岁年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我没事,阮软,你今天太冲动了。” “我冲动?难道就任由他们欺负你吗?”阮软又气又急。 “现在的傅沉,早已不是当年的傅沉了。” 江岁年看着窗外傅沉和林静娴相偕离去的背影,语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以他现在的地位,动动手指,就能让你在南川甚至整个行业寸步难行。我们……斗不过的。” 她收回目光,看向阮软,眼神带着恳求。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为了我去招惹他们。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阮软看着好友眼中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无奈,满腔的怒火最终化为了无力的心疼。 她紧紧抱住江岁年,哽咽道:“好,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 另一边,走向车子的傅沉,脸色阴沉得可怕。 林静娴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边,试图去挽他的手臂,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 林静娴脸上的笑容僵住,她不经意间抬头,却猛地发现傅沉的眼眶似乎……有些异样? 她心头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傅沉……哭了? 为了江岁年? 一股冰冷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动摇她即将到手的位置,尤其是那个早已被她踩在脚下的江岁年。 南城最高端的君来酒店包厢内,一场为庆祝傅知夏获奖的小型家宴正在进行。 这场由苏时雁一手促成的聚会,名义上是为女儿庆功,实则是想帮林静娴尽快融入傅家。 选择在外面的酒店办而非老宅,则是为了避开了一直不喜欢林静娴的傅千秋。 “来,静娴,别客气,都是自己人。” 苏时雁热情地给林静娴夹菜,笑容满面。 林静娴报以得体的微笑。 “谢谢阿姨,您太周到了。” 傅知夏坐在一旁,默默拨弄着碗里的食物。 从第一次见到林静娴起,她就没正眼看过对方。 母亲对林静娴过分的亲热,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个总是温婉笑着的女人,在她看来,就是破坏哥哥婚姻的元凶之一。 她忍不住想起性情温和,会耐心听她讲心事的岁年嫂子。 心里一阵发闷,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带着点故意转移话题的意味。 “爸爸,妈妈,你们猜我前几天和伯伯逛街碰到谁啦?” 第二十五章 江怀夕的记忆(5) “哦?我们知夏又遇见什么有趣的事了?”苏时雁笑意盈盈地朝傅知夏看过来。 “是岁年嫂子!” 傅知夏的语气带着真实的雀跃,与刚才的沉闷判若两人。 “她好像在一家设计公司上班呢!穿着职业装,又精神又漂亮,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话音落下,包厢内的空气瞬间凝滞。 苏时雁脸上的笑容僵在唇角。 傅震渊放下筷子,脸色沉下来,目光锐利地转向傅沉。 “上班?阿沉,这是怎么回事?傅家的少太太出去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傅沉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语气平淡。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懒得管。” 苏时雁嘴角一撇,立刻接话,语气带着埋怨。 “懒得管?你就是太由着她胡闹!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她说着,刻意对比地看向林静娴,叹道。 “静娴就从来不会做这种有失身份的事,这才是我心目中傅家媳妇该有的样子。” 听到母亲又拿林静娴和岁年嫂子做比较,傅知夏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 “岁年嫂子靠自己的能力工作,有什么不好……” 她这话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桌上的几个人都听见。 说话时,她故意将头扭向另一边,明显不愿接林静娴可能投来的目光。 林静娴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瞬间恢复自然,她柔声开口,看似解围,实则另有目的。 “阿姨您别生气,岁年妹妹可能只是性格独立。不过……” 她话锋微转,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 “知夏刚才说,是跟震岩伯伯一起遇到的?伯伯……还说了些什么吗?外面人多口杂,我有点担心岁年妹妹。” 傅震渊眉头紧锁,立刻品出了这话里的深意——傅震岩借女儿之口在点火! 他怒火更盛,一方面气江岁年授人以柄,另一方面更气傅震岩的阴险。 “哼!真是丢人现眼!平白让人拿了笑话我们傅家的把柄!” 傅知夏被父亲迁怒的态度吓到,但也更反感林静娴这种看似关心,实则煽风点火的行为。 她紧紧闭上了嘴,低下头,用沉默表达抗议。 苏时雁赶紧给丈夫顺气。 “震渊,静娴也是担心知夏罢了,倒是你,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当。回头我非得好好说说她不可!” 她眼底闪过一丝厉色。 家宴结束后,傅震渊将傅沉单独留下。 他将一份文件推到儿子面前,面色凝重。 “‘星城’那个项目,你爷爷极为重视,如今交付给你,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 “你二叔那边……绝不会安分。这明摆着是考验,也是你的机会,做好了,你在集团的地位才能真正稳固。” 傅沉接过文件,指尖划过冰冷的纸页,眸色深沉如夜:“我知道。” 与此同时,酒店的露台上,夜风微凉。 苏时雁支开了傅知夏,亲昵地拉着林静娴的手,叹息一声,语气充满了推心置腹的意味。 “静娴啊,阿姨是真心拿你当自己人看。那个江岁年,真是越来越不知分寸!阿沉也是,竟由着她这样胡闹!” 林静娴乖巧地依偎在苏时雁身侧,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阿姨,您千万别为了她气坏了自己的身体。阿沉他……或许有他自己的难处。我最近隐约听说……岁年妹妹好像主动提了离婚,只是阿沉那边……” 她恰到好处地停住,留下令人浮想联翩的空白。 “什么?她提了离婚?” 苏时雁先是愕然,随即怒火腾地烧了起来。 “我们傅家哪里对不起她!她竟有脸先提离婚?肯定在外面攀上了别的高枝,对不对?” 林静娴垂下眼帘,长睫掩去眸中神色,以近呼默认的低语道。 “这……我也不清楚。只是,阿沉似乎……并不愿意签字。” 苏时雁错愕一愣,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一脸无辜的林静娴。 不肯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的……竟然是阿沉? 可下一秒,苏时雁又立刻变了脸色。 她认定了是江岁年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拿捏住了傅沉,他这才不肯迟迟不肯签字。 一股恶气直冲顶门,她美眸中闪过厉色,咬牙切齿道。 “不识抬举的东西!看来不给她点实实在在的教训,她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傅沉接手“星城”项目后,迅速投入工作。 这个大型综合体开发案,牵扯到复杂的土地置换和市政规划。 相比“滨海”项目,“星城”虽然规模小,周期短,却是皇冠布局海外市场的第一步棋。 然而,项目启动没多久,第一个绊子就来了。 原本谈妥的一家关键供应商突然以“产能不足”为由,单方面提出要大幅提高供货价格,否则就终止合作。 方圆将紧急报告放在傅沉桌上。 “傅总,这家供应商是二爷早年投资的企业,这次突然变卦,恐怕……” 傅沉看着报告,脸上的表情毫不意外。 “知道了。约对方负责人,明天上午十点,会议室谈。” 第二天,谈判僵持不下。 对方负责人态度强硬,寸步不让,会议室内气氛凝重。 僵持不下之际,傅沉接到了来自林静娴的电话,她声音温柔,带着关切。 “阿沉,我听爸爸说,林家在欧洲有家关联企业,正好生产你们需要的这类建材,质量和口碑都是一流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立刻帮你联系,价格和供货周期都可以优先保证。” 傅沉眸光微动,沉吟片刻:“好,我让方圆去联系。” 林静娴的介入,如同雪中送炭,暂时解了燃眉之急。 新的供应商下午就进入到了接洽环节,条件优厚,项目得以顺利推进。 解决了供应商危机,傅沉稍微松了口气。 但是临下班,傅沉又接到另一个坏消息。 规划审批环节也遇到了阻力,某个关键部门的批复迟迟下不来,项目进度停滞不前。 傅沉派去沟通的人屡次碰壁。 反馈回来的消息是“项目产权方面存在纠纷,审核程序复杂,需要时间”。 很明显,是有人打了招呼。 办公室里,傅沉正焦头烂额,突然接到了的方圆的电话,语气有些迟疑。 “傅总……太太她……被夫人叫回花溪涧了。” 第二十六章 傅知夏的心事(1) 花溪涧是傅震渊、苏时雁以及傅知夏一脉的住所,傅沉平日里几乎不怎么去走动。 傅沉拧眉,立刻起身:“我马上回去。” 花溪涧,偏厅。 江岁年站在苏时雁面前,垂着睫毛,清瘦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 她刚从瀚宇下班,就被苏时雁一个电话叫了过来。 “跪下!” 苏时雁端坐在沙发上,面罩寒霜。 江岁年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没有动。 “我让你跪下听见没有!” 苏时雁猛地一拍茶几,怒不可遏。 “在外面丢人现眼还不够?还敢提离婚?你以为傅家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我告诉你,我可都打听清楚了!说!你是不是攀上瀚宇那个姓庄的,就急着甩开我们阿沉?” 江岁年抬起头,脸色苍白,眼神却像静水般平静。 “妈,我没有想攀上任何人。这次我主动提离婚,不正是您一直以来的心愿吗?” 苏时雁被她这一反问噎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 霍地站起身冲到江岁年面前,扬手狠狠扇了过去! “啪!” 一声脆响炸开在寂静的厅堂。 江岁年毫无防备,脸被打得偏过去,颊上顿时浮起鲜红的指痕。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顶嘴?” 苏时雁气得声音发颤,指尖几乎戳到江岁年鼻尖。 “你少在这儿装清高!以为我不知道嘛?嘴上说离婚,背地里还不知道用什么下作手段缠着阿沉不放!你看看你,除了会给阿沉添乱,你还会什么?画几张没人要的破画?傅家养着你都是浪费米粮!” 江岁年缓缓转回脸,火辣辣的疼痛在皮肤上灼烧。 她迎上苏时雁尖锐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您搞错了。不是我不肯放,是您的儿子,傅沉,至今不肯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下,苏时雁猛地僵住,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怒意瞬间被难以置信的震惊取代。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都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你……你说什么?是阿沉不……不肯签字?” 苏时雁还想再追问什么,可偏厅的门被猛地推开。 傅沉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 目光落在江岁年红肿的脸颊上,瞳孔骤缩,随即看向苏时雁,声音冰冷。 “妈,你在干什么?” 傅沉的突然出现,让偏厅内的气氛更加紧张。 苏时雁先是一愣,随即更加恼怒。 “我在干什么?我在教她规矩!看看她把你迷成什么样子了!连离婚都……” “我们的事,不用你管。” 傅沉打断她,大步走到江岁年身边,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触手一片冰凉。 他看着江岁年脸上的指印,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 “阿沉!你怎么跟妈说话的!”苏时雁有些难以置信。 虽说苏时雁并非傅沉生母,可傅沉认祖归宗这么多年,对她明面上至少是客气的。 可此刻,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还是让她心底莫名一怵。 傅沉不再理会她,拉着江岁年就往外走。 江岁年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握得更紧。 “傅沉!你放开我!” 傅沉充耳不闻,径直将她拉出花溪涧,塞进车里。 车上,气氛压抑。 傅沉紧抿着唇,下颌线绷紧。 伸手从储物格拿出一个医药箱,递过去,动作有些僵硬。 “拿着,自己处理一下。” 江岁年偏头看着窗外,脸颊依旧隐隐作痛。 “不用了,一点小伤,死不了。” 傅沉收回手,将药箱扔回原处,眸色又烦躁了几分。 “她打你,你不会躲吗?” 傅沉声色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江岁年扯了扯嘴角,自嘲道。 “躲了这次,还有下一次,习惯了。” 习惯? 傅沉像是被这个词刺了一下,声音陡然变冷。 “习惯挨打?还是习惯用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来抗议?” “随你怎么想。” 江岁年此刻完全没有想要跟他交流的欲望。 “开门,我要下车。” 对于她的反抗与诉求,傅沉充耳不闻,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铁。 “你就非要这么倔?把自己搞得这么可怜?” “我可怜?” 江岁年像是被刺痛了,猛得抬眼瞪他,眼底泛红。 “傅沉,我最可怜的就是曾经以为你不一样!” “江岁年!” 傅沉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你就非要这么跟我说话?” “那你要我怎么说话?” 江岁年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与不耐烦。 “感恩戴德吗?谢谢你又一次目睹了我的难堪,然后把我像个物件一样拖走?我再说一次!开门!我要下车!” 车内陷入死寂。 几秒后,傅沉猛地伸手,重重按下了中控锁。 伴随着“咔哒”一声,车门解锁了。 江岁年头也不回地推门下车,身影决绝。 傅沉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烦躁地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白色烟雾模糊了他阴沉的面容。 接下来的几天,“星城”项目的开展依旧进度缓慢。 皇冠集团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会议已经持续了三个小时。 傅沉坐在主位,面容冷峻,听着下属汇报一个个坏消息。 产权纠纷牵扯出陈年旧案,对方咬死不放,媒体开始跟进报道,负面影响持续发酵。 “傅总,对方态度很强硬,我们提出的几个解决方案都被拒了。银行那边也暗示,如果这个问题不尽快解决,后续贷款会很麻烦。” 项目负责人额头冒汗。 就在这时,会议室门被推开。 傅明轩穿着一身骚包的亮色西装,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助理。 他是傅震岩的独子,被宠得无法无天,能力平平却野心不小。 “哟,这么热闹?大哥,听说你的项目遇到麻烦了?” 傅明轩笑嘻嘻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要不要小弟我帮忙啊?我爸那边资源多,说不定能帮你说上话。”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谁都知道这是傅震岩派儿子来挑衅和试探了。 第二十七章 傅知夏的心事(2) 傅沉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冰冷。 “与其操心别人,不如先想想怎么填上你上个季度的业绩窟窿。” 傅明轩碰了个钉子,脸上挂不住,阴阳怪气道。 “大哥,别硬撑嘛。这项目要是黄了,损失的可不只是钱,还有爷爷和董事会对你的信任哦。我看啊,有些位置,不是谁都能坐得稳的。” 傅明轩一边说一边耸肩,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眼神里的恶意毫不掩饰。 他今天来,就是代表他父亲,给傅沉添堵来的。 局面似乎陷入了死胡同。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傅沉的助理方圆快步走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傅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 “今天的会议先到这里。”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力。 “产权问题已经解决。对方同意接受我们最初提出的最优方案,明天上午十点,正式签署和解协议。” 突如其来的宣告,让会议室出现了短暂的死寂,随即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和窃窃私语。 刚才还山穷水尽的死局,竟在转瞬间柳暗花明? 众人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但看着傅沉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又由不得他们不信。 一直赖在屋子里不肯走,等着看笑话的傅明轩,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 他猛地站直身体,失声叫道。 “解决了?这不可能!大哥,你为了稳定军心,这种牛都敢吹?” 傅沉这才缓缓望向他,嘲讽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是不是吹牛,明天自有分晓。二弟,辛苦你回去告诉二叔,他的‘关心’,我心领了。至于你……” 他语气微顿,充满警告的意味。 “项目后续事宜,你最好避嫌,若再让我发现有人暗中作梗,别怪我不讲情面。” 傅明轩被噎得脸色一阵青白,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再待不下去,灰头土脸地摔门而去。 会议结束,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开。 很快,便有消息灵通人士探知到了内情:原来,是林静娴动用了林家在欧洲的深厚人脉。 林家与纠纷背后那家海外投资基金的主要合伙人关系密切,一通越洋电话,直接点明了利害关系。 对方权衡之下,自然不愿为了这点小事得罪重要的商业伙伴,当即施压,让前方团队无条件让步。 一时间,林静娴的名字,在傅氏内部被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强大的色彩。 庄名骞的消息向来灵通。 傅氏“星城”项目峰回路转的内幕,很快便摆在了他的案头。 看着报告中“林家”,“海外资本”等关键词,他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眼神玩味。 午休后,江岁年抱着一摞文件进来请他签批。 庄名骞接过文件,状似无意地开口,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 “说起来,傅沉这次运气不错。‘星城’项目那么大颗雷,眼看着要炸,居然被林家小姐举手之间就摁灭了。啧,这种级别的海外关系,可不是光有钱就能办到的。” 他说完,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江岁年的脸上。 江岁年正低头整理着下一份待审文件,安静听庄名骞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 她极轻地“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声音平静无波。 “庄总,这些是下午需要您过目的项目预算。” 庄名骞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准备好的后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预想过她会黯淡,会不甘,甚至会强颜欢笑,却唯独没料到会是这般彻底的无动于衷。 这种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人心惊。 他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甚至生出几分莫名的烦躁。 林家这一次展现出的能量确实惊人。 这种近呼“降维打击”式的干预,快、准、狠,却又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强势,让他潜意识里感到一丝不适。 仿佛棋盘上突然闯入了一个不按规则行棋的对手。 而傅沉这次的反应,却弱得完全不像他以往的风格——他竟需要一个女人出手相助? 这实在与他往日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无往不利的形象大相径庭。 庄名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具体问题出在哪儿,一时又说不上来。 他压下心绪,接过文件签了字,转而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 “对了,下午你去一趟‘启明科技’,把这份合作协议亲自交给李总。” 他顿了顿,特意补充道。 “李总这人……比较热情,你应付一下,把事办妥就行。” 江岁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恭敬地接过文件。 “好的,庄总,我明白了。” 启明科技的李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身材微胖,眼神带着几分精明的打量。 交接文件时,李总异常热情。 他亲自给江岁年倒水,不断夸赞庄名骞有眼光,能找到江岁年这样才貌双全的助理。 “江助理年轻有为,气质又这么出众,待在庄总身边真是屈才了。” 李总笑着,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江岁年纤细的身材和清丽的脸庞。 “有没有考虑过来我们公司发展?我这边正好缺一个像江助理这样有审美,又能干的总经理特助,待遇绝对比瀚宇优厚。” 江岁年礼貌而疏离地拒绝。 “谢谢李总好意,我在瀚宇做得很好,暂时没有换工作的打算。” 李总也不强求,哈哈一笑。 “理解理解。不过江助理以后要是改变了主意,随时欢迎。像你这样的优秀人才,哪个老板不想要呢?” 他递给江岁年一张私人名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江岁年接过名片,道谢后便匆匆离开。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李总眼中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贪婪光芒。 这个李总,名下产业复杂,与皇冠、瀚宇都有业务往来,但背景并不干净。 私下里会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尤其喜好玩弄女性。 江岁年这种看似柔弱,实则带着韧劲的清冷美人,恰好对了他的胃口。 他并不知道江岁年的真实身份,只当她是庄名骞身边一个颇有姿色的助理。 自我感觉爆棚,觉得以自己的财势,将她弄到手玩玩并非难事。 第二十八章 傅知夏的心事(3) 李总摸着下巴,目送江岁年离开,对身旁的安娜笑道。 “庄名骞艳福不浅,上哪找到这么个宝贝助理?瞧着跟小白兔似的,真他妈带劲。” 安娜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堆着笑。 “李总,您什么美人没见过,这种清汤寡水的,也就看着新鲜。” “你不懂。” 李总眯起眼。 “这种才最有味道。去!想办法约她下次单独见个面,就说……谈合作细节。” 安娜面上应下,心里却有了决断。 她绝不能让这只“小白兔”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回到办公室,她立刻拨通一个号码,压低声音。 “喂,强哥,有个活儿……对,瀚宇一个新来的助理,叫江岁年。想办法让她出点‘小意外’,比如摔断腿之类的,住个把月院就行……对,要像意外,别留手尾。” 然而,这个“强哥”办事不密,消息不知怎的,就在灰色地带小范围流传开来。 几天后,在一家嘈杂的酒吧,徐莉莉正讨好地给一个混社会的“大哥”点烟。 徐莉莉常年混迹于各种边缘圈子,试图攀附权贵,消息自然灵通的很。 大哥喝多了,吹起了牛逼。 “就瀚宇集团,有个小娘们得罪人了,有人出钱要让她‘休息’几天,这钱真好赚……” 徐莉莉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瀚宇?哪个小娘们?叫什么?” “好像姓江……叫什么年?对,江岁年!” 徐莉莉心脏狂跳,顿时来了精神。 她正愁没机会狠狠报复江岁年,上次在街上被江岁年拿着扫帚追的羞辱她还记恨着呢! 想到这里,徐莉莉赶紧躲紧洗手间,迫不及待拨通了林静娴的电话。 “静娴姐!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电话那头,林静娴声音温柔。 “莉莉?什么事这么高兴呀?” “有人要对付江岁年那个残废!我听说有人雇了要让她出‘意外’住院!” 徐莉莉因为兴奋,语速极快。 “这下可好了,不用我们动手,就有人收拾她!” 林静娴沉默了几秒,语气带着担忧。 “莉莉,这种事听听就算了,可不能当真,更别掺和。那是违法的,太危险了。岁年妹妹虽然……唉,但我们也不能用这种手段呀。” 徐莉莉急了。 “静娴姐!你就是太善良了!她都把你逼成什么样了?傅少为了她都不肯离婚!这次机会多好啊!” “莉莉,你不懂。” 林静娴叹息一声。 “这种小打小闹,住几天院有什么用?阿沉说不定还会心疼,更去照顾她,反而让他们关系更好……除非……” “除非什么?”徐莉莉追问。 林静娴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犹豫和担忧。 “除非……事情发生得足够‘偶然’,让阿沉在一种……怎么也解释不清的情况下,自己‘发现’她。那种场面,带来的猜忌才是根除不掉的。不过这话当我没说,莉莉,这太难了,风险也太大!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千万别动这种念头。” 说完,林静娴便挂了电话。 徐莉莉握着手机,回味着林静娴的话。 突然,她眼睛一亮,一个更恶毒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 光让江岁年受伤住院是不够的,这一次,一定要让她身败名裂! 徐莉莉立刻找到那个吹牛的大哥,塞过去一叠钱。 “强哥那边的活儿,我加钱!但计划得改!别弄什么意外受伤了,想办法把她弄晕,送到‘迷迭香’里,‘疯狗刘’常包的那个房间去!” “疯狗刘?” 大哥一愣,“莉莉妹子,那可是刘总的宝贝儿子,玩得很花的,出了事……” “怕什么?玩的花才好呢!出了事有‘疯狗刘’顶着!” 徐莉莉脸上露出狠毒的笑。 “照我说的做,钱加倍!” 几天后,江岁年加班到夜幕降临。 她揉着酸涩的右肩,走向公交站。 一辆黑色面包车无声滑到她身边,车窗降下,一个面容普通的男人探出头。 “是瀚宇的江助理吗?” 江岁年警惕地后退一步。 “你是?” “庄总临时有份加急文件落在‘启明科技’李总那儿了,让我们接您过去取一下,直接送去酒店给他,他等着签。” 男人语气自然。 江岁年想起前几天确实去见过李总,迟疑道。 “庄总怎么不直接联系我?” “庄总电话没电了,用李总电话打给公司派我们来的。你看,这是庄总今天戴的那条领带夹吧?” 副驾另一个男人晃了晃一个闪亮的小物件,江岁年隐约记得庄名骞似乎戴过类似款式。 疑虑稍减,江岁年却仍不放心。 这种情况,怎么不是赵磊来接她? 拿出手机,准备给庄名骞打个电话确认,可下一秒,一块刺鼻的手帕猛地捂了上来! 她惊恐地瞪大眼,挣扎了几下,便软倒下去。 与此同时,皇冠集团总裁办公室。 傅沉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 方圆拿着一份文件快步走来,神色凝重。 “傅总,滨海项目那边遇到了个麻烦。刘总那边突然变卦,咬死价格不放,还暗示如果我们不答应,他们就能找到出价更高的买家。我怀疑……是二爷那边又递了话。” 傅沉接过文件,眼神锐利地扫过条款,冷哼一声。 “傅震岩也就这点手段。约刘总明天上午见面,我亲自跟他谈。” “星城”的项目黄了,傅震岩打上滨海项目的主意,也并不让他意外。 “是。” 方圆点头,又补充道。 “另外,陈副总刚来电话,说他在‘迷迭香’约了朋友谈事,正好看到刘总的儿子‘疯狗刘’也去了,排场很大,似乎……是要招待什么‘重要客人’。陈总说,刘家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高调,恐怕有蹊跷。” 傅沉眉头微蹙。 陈舟虽因为弟弟陈品弋的事对江岁年心存芥蒂,但在商业上嗅觉敏锐,对傅沉也算忠心。 他提到的那些细节,确实值得留意。 “迷迭香”那种地方,是诸如“疯狗刘”那种纨绔子弟之流最爱厮混的场所。 “告诉陈舟,我半小时后到。” 傅沉合上文件,站起身。 他需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个刘总,或者至少从他儿子那里探点风声。 这是一种商业上的直觉和必要的谨慎。 第二十九章 傅知夏的心事(4) “迷迭香”会所,VIP包房。 江岁年被扔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药力未散,意识模糊,只觉得浑身燥热无力。 “疯狗刘”刘少爷刘琦打发走了狐朋狗友,搓着手,满脸淫笑地走进里间。 “宝贝儿,等急了吧?让哥哥好好疼疼你……” 他嘴里说着污言秽语,伸手就要去解江岁年衬衫的扣子。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江岁年猛地一颤,残存的意识让她感到极度的恐惧和恶心。 她想挣扎,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 包房外。 傅沉在陈舟的指引下,径直走向“迷迭香”的VIP包房。 陈舟脸色不太好看,低声道。 “傅总,为了个项目,有必要来这种地方跟那种人渣周旋吗?” 他虽提前给傅沉通风报信,可没想到傅沉竟会亲自跑来这里。 傅沉脚步未停,声音冷淡。 “知己知彼。刘家的态度转变太快,不正常。” 他刚到门口,就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男人猥琐的笑声和细微的类似挣扎的动静。 两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保镖伸手拦住了他们。 “抱歉,傅总,我们刘少正在里面处理点‘要紧事’,吩咐了谁也不见。请您稍等片刻,等刘少处理完,自然会请您进去。” 傅沉眼神一寒,还没开口,陈舟先一步上前,厉声呵斥。 “放肆!傅总的路也敢拦?瞎了你们的狗眼!滚开!” 那保镖被呵斥,脸色变了一下,但依旧挡在门前,语气强硬了几分。 “陈副总,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刘少说了,天大的事也得等他忙完。请您别让我们难做。” 傅沉抬手,制止了刚要发作的陈舟。 他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眼神锐利。 在滨海项目的节骨眼上,他不想因为硬闯而彻底激化与刘家的矛盾,给傅震岩留下把柄。 强压下心头的不耐烦,傅沉冷冷道。 “好,我给刘琦五分钟,时间一到,我亲自‘请’他出来。” 包房内。 江岁年的头撕裂般疼痛,但求生的本能让她在刘琦压下来的瞬间,猛地偏头躲开了。 同时,她积蓄起手臂所有的力量,指甲狠狠划过对方的脸! “嘶!贱人!还敢挠我?!” 刘琦脸上吃痛,彻底被激怒,扬手就想给她一耳光。 极致的恐惧瞬间压倒了药力,求生的本能让江岁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猛地屈起膝盖,胡乱地向上一顶! “呃!” 刘琦猝不及防,痛哼一声松开了手。 趁此间隙,江岁年用尽全身力气从沙发滚落到地毯上,撞击的疼痛让她一瞬间清醒。 她不顾一切地手脚并用,向后退去,嘶声尖叫。 “救命!放开我!外面有人吗?!救命!” 包房外。 傅沉正冷着脸看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突然,他隐约听到包房里似乎传来一道模糊的,带着惊恐的女声,而那声音,似乎…… 他猛地抬头,凝神细听。 音乐声很大,那一声之后,似乎又有更微弱的呼救声夹杂其中。 陈舟也听到了,皱眉道。 “什么声音?里面在搞什么?” 傅沉的心脏骤然收紧! 那哥声音……虽然微弱,虽然被音乐掩盖,但那种绝望的腔调……像极了……江岁年?! 但,她怎么会在这里? 不对!一定是幻听。 他最近太累,出现幻觉了? 就在他试图否定自己的猜测时,里面又传来一声更清晰的,带着哭腔的尖叫。 “走开!放开我!救命!” 这一次,傅沉听得真真切切! 就是江岁年的声音!那个刻在他骨子里的声音! 所有的理智、权衡、商业顾虑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滚开!” 傅沉暴喝一声,再顾不得别的,猛地一脚狠狠踹在质量极好的实木包房门上。 “砰”的一声巨响,门锁都崩坏了。 里面的情景让傅沉瞳孔骤缩——刘琦正压在沙发上,对意识不清的江岁年上下其手! 滔天怒火瞬间席卷了傅沉的理智,点燃了他的暴戾。 刘琦被吓了一跳,扭头看见是傅沉,先是一愣,随即仗着酒意和家世嚣张起来。 “傅沉?你他妈闯我包房干什么?这妞是你的?呵,来得正好,这妞本少爷看上了,你开个价?” 傅沉根本懒得废话。 眼中寒光一闪,几步上前,一把揪住刘琦衣领,将他从沙发上拽起,照面就是狠狠一拳! “啊!” 刘琦惨叫一声,鼻血喷涌,踉跄着撞到茶几上,酒瓶果盘哗啦啦碎了一地。 “你……你敢打我?!我爸不会放过你的!你们傅家的滨海项目等着泡汤吧!” 傅沉居高临下,眼神如同在看死物。 脚下猛地发力,鞋底狠狠碾轧着对方的手骨。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在包厢内格外刺耳,伴随着刘琦杀猪般的惨叫。 “这只手,碰过她,以后就别想碰别的任何东西了。” 刘琦痛得几乎晕厥,整个人蜷缩着像只虾米。 傅沉居高临下,如同看一堆垃圾,声音寒意森森。 “滚回去告诉你爹,滨海项目,你们刘家,出局了。” 陈舟跟在后面进来,看清沙发上的人是江岁年后,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拉住似乎还要动手的傅沉,语气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不解。 “傅沉!你冷静点!你为了她跟刘家彻底撕破脸,值得吗?!” 傅沉甩开陈舟的手,侧过头,眼底寒潭般深不见底。 “陈舟,你越界了。” 短短几个字,警告意味十足。 一股无名火在他胸中翻涌,既因陈舟的僭越,更因这失控的场面。 而江岁年奄奄一息的样子,则像根针,狠狠灼烧着他的理智。 陈舟对上傅沉几乎噬人的目光,心头一凛。 他下颌线紧绷,最终将一切情绪压了下去,只深深看了沙发上的江岁年一眼,低声道。 “我在外面等。” 言毕,他利落转身,带上了门,动作克制得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而刘琦,早已经趁机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嘈杂的音乐背景音和江岁年细微而不安的喘息。 第三十章 傅知夏的心事(5) 傅沉快步走到沙发边,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查看江岁年的情况。 她双眼紧闭,长发凌乱,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干燥,显然被下了药。 愤怒和后怕的情绪狠狠撞击着他的心脏。 “江岁年?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轻轻拍着她的脸颊,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和颤栗。 江岁年在混沌中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感受到一只温暖而熟悉的手。 极度不安和药力作用下,她潜意识里寻求着最本能的庇护。 她无意识地伸出软绵绵的手,抓住了傅沉胸前的衬衫布料,力道微弱却固执。 她把滚烫的脸颊贴在他微凉的手背上,像只受伤的小猫,发出带着哭腔而又破碎的呓语。 “傅沉……救我……我怕……” 这个全然依赖的动作,让傅沉浑身一震! 准备抱她的动作彻底僵住。 他低头看着怀里脆弱不堪的人儿,酸涩麻胀的感觉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三年了…… 他们之间只有冷漠,争执和互相伤害。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汹涌而来,几乎将他淹没。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用西装外套紧紧裹住她单薄的身体。 “我在,别怕,咱们回家。” 他低下头,用极轻的声音在她耳边安抚,然后抱着她大步离开了这个污秽之地。 一路风驰电掣,将车开进凿山别墅。 傅沉抱着依旧意识模糊,浑身滚烫的江岁年,径直走向主卧的浴室。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浴缸边沿,迅速打开冷水龙头。 冰冷的水哗哗流下,瞬间浸湿了江岁年的裙摆。 “忍一下,医生马上就到。” 他试着用物理方式帮她降温,缓解药力。 动手去解她早已被扯得凌乱不堪的衬衫纽扣,指尖触碰到她灼热的皮肤,两人皆是一颤。 江岁年在傅沉的动作下,微微睁眼,视线迷蒙。 她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只觉得那股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 药力混合着原始的冲动,淹没了她的理智。 她没有抗拒,像藤蔓一样缠了上去。 双臂紧紧搂住傅沉的脖子,无意识地厮磨着,嘴里发出难受又诱惑的嘤咛。 “热……难受……” 傅沉身体猛地僵住! 他试图拉开她,“江岁年,醒一醒!” 然而,江岁年此刻完全被药物控制,只知道凭借本能索取慰藉。 她非但不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贴近他,生涩又急切地吻着他的下巴。 冰凉的水浸湿了两人的衣衫,勾勒出诱人的曲线。 三年了…… 他们间除了冰冷的对峙,就是刻意的羞辱,他已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她如此主动的亲近。 理智的弦在江岁年生涩而热情的攻势下,终于彻底崩断。 他低吼一声,反客为主,狠狠吻住她诱人的唇瓣,抱着她一起滑入了冰冷的浴缸之中。 水花四溅,喘息与呻吟交织。 不知过了多久,激烈的云雨渐渐平息。 江岁年在傅沉怀里彻底昏睡过去。 傅沉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出浴缸,用柔软的浴巾仔细擦干她的身体。 轻轻将她放进柔软的大床被窝里,圈进怀中。 这一夜,他抱着她,睡得异常沉熟,是三年来从未有过的安稳。 次日清晨,江岁年在浑身酸痛中醒来。 她感觉到自己未着寸缕,而身边,躺着同样赤裸的傅沉! 昨晚破碎又羞耻的记忆碎片疯狂涌入脑海,包括那场激烈到令人面红耳赤的缠绵…… 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她竟然又和傅沉……还是在那种情况下! 她猛地坐起身,抓过被子裹住自己,动作惊醒了旁边的傅沉。 傅沉睁开眼,看到江岁年惊慌失措又羞愤的样子,眼神柔和下来。 下意识伸出手,想将她重新揽进怀中,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醒了?还难受吗?” 江岁年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躲开他的手,低着头,声音干涩而疏离。 “昨晚……是意外……打扰了,我该走了。” 说完,她就要下床去找衣服。 傅沉看着她急于划清界限的样子,昨晚的温情瞬间冷却。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走去哪儿?这里就是你的家。” 他起身,拿起一旁准备好的干净睡衣,想亲手帮她穿上,动作自然而体贴,仿佛他们仍是七年前那对恩爱不移的恋人。 “先换衣服,我让厨房准备了你最爱吃的鸡丝粥。” 他这副理所当然的体贴姿态,像一根刺扎进江岁年心里。 她抬起头,目光清冷地看向他。 “傅沉,不要这样,昨晚我被下药了,你我都清楚那不代表什么。” 傅沉眼神一暗,语气沉了下来。 “江岁年,你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清楚?” “是你要把事情做得这么模糊。” 她接过睡衣,却没有穿,只是淡淡一笑。 “谢谢你昨晚没有趁我神志不清时把我扔出去,至于其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她起身走向浴室,关门前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我收拾好就走。” 门轻轻合上,傅沉站在原地。 房间里还残留着江岁年身上的淡淡香气,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掏空。 傅家老宅,佛堂,檀香袅袅。 傅老太太孙怡缓缓捻动着佛珠,听着管家低声汇报。 “老太太,少爷为了那位江小姐,在‘迷迭香’把刘总的独子给打废了,还当场宣布滨海项目剔除刘家。刘总那边已经放话,绝不会善罢甘休。二爷那边,似乎也有些动静。” 孙怡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全无平日吃斋念佛的慈祥,只有历经风浪的锐利和威严。 “为了个女人,如此冲动,不顾大局,像什么样!”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压迫感。 “那个江岁年,就是个祸根。当初我就说此女留不得,千秋偏由着阿沉胡闹。如今看来,果真是酿出祸事。” 她站起身,对管家吩咐。 “去请老爷子过来一趟,就说,傅家的规矩,不能坏在一个外人手里。有些事,他不管,就只能我这把老骨头来管了。” 管家躬身应下,深知这位平日里深居简出的老太太一旦开口,便是雷霆之势。 傅老爷子傅千秋当年若非凭借孙怡娘家的鼎力支持和妻子本人的精明强悍,绝难在家族内斗中胜出。 因此,对这位发妻,敬重之余,始终存着三分忌惮。 第三十一章 傅沉的继母苏时雁(1) 傅沉接到老宅管家打来的电话时,江岁年才刚离开。 管家语气恭敬却不容拒绝,说老太太请他立刻回去一趟。 傅沉心下明了,昨晚“迷迭香”的事,终究是传到了祖母耳中。 他压下眉宇间的躁意,沉声应下。 刚挂断电话,门外便传来了林静娴的声音。 “阿沉?” 林静娴步履轻盈地走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我听说昨晚出事了?你没事吧?” 她关切上前,目光快速扫过傅沉微皱的衬衫,眼底掠过一丝阴霾,但很快被温柔覆盖。 “我放心不下。正好,我陪你一起去老宅见奶奶吧,这个时候,你身边需要有人支持。” 傅沉看了她一眼,未置可否。 林静娴每次总在他需要应对家族压力时,出现地恰到好处。 两人一同出门,方圆已备好车。 驶出凿山别墅大门时,傅沉目光无意间投向窗外,恰好看见江岁年正独自一人沿着路边缓缓走着。 单薄的背影在清晨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萧索。 几乎同时,林静娴也看到了江岁年。 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带着一丝怜悯般的叹息。 “岁年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走?阿沉,你们……” 傅沉收回目光,脸色更沉了几分,没有回答,只冷冷吩咐方圆:“开车。” 车窗外,江岁年回过头来。 视线与傅沉冰冷的侧脸以及林静娴得意的目光短暂交汇。 面无表情地转回头,江岁年加快了脚步,像是要逃离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 林静娴微微昂起下巴,如同胜利者检视战利品般,目送江苏年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 傅家老宅,气氛肃杀。 傅沉和林静娴走进客厅时,傅千秋端坐主位,面色凝重。 孙怡坐在另一侧,手里捻着佛珠,脸上如同结了一层寒霜。 苏时雁陪坐在旁,眼神里藏着忐忑。 “爷爷,奶奶。” 傅沉上前,林静娴乖巧跟在后面。 孙怡眼皮未抬,声音冷硬,“跪下。” 傅沉没说什么,依言跪下,林静娴脸上立刻浮现心疼的神色。 “傅沉。” 孙怡终于抬眼,目光冷如冰锥。 “为了那么个女人,闹出如此丑闻!你将傅家的脸面置于何地!” 傅千秋轻咳一声,试图缓和气氛。 “这事或许另有隐情。阿沉,刘家那小子究竟做了什么?” 这看似平常的维护,瞬间点燃了孙怡心中积压已久的怒火。 在她看来,这又是傅千秋一贯的偏袒! 自从这个流着“外来血脉”的孙子回来,傅千秋的眼里就几乎只有他,处处为他铺路,何曾真正考虑过她的感受? 她为傅家付出毕生心血,维护规矩和稳定,到头来却仿佛成了阻碍家族进步的恶人? “隐情?” 孙怡猛地打断,声音因愤怒而拔高。 “什么隐情能让他如此不顾大局?刘家是项目的关键,现在全毁了!我看你就是被那个江岁年迷了心窍!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也配让你一次次为她闯祸!” 她将矛头直指江岁年的出身,这是她最能攻击的弱点。 林静娴连忙柔声劝慰,“傅奶奶,您别动气,阿沉只是为了保护……” “保护?” 孙怡冷笑,目光锐利地扫过林静娴,最终钉回傅沉身上。 “保护到让她在外面惹是生非,最后还得你亲自去那种地方捞人,把麻烦直接引回家门?傅沉,你娶的好太太!除了会给你,给傅家招灾惹祸,还会什么?傅沉,你真是跟你父亲一样!” 这句话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迁怒般的指责。 她虽不知道傅震渊的生母究竟是谁,但傅震渊能力平庸且当年也是凭空出现,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连带着,她对这对父子都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排斥。 “都是这般的,不顾体统!” 傅千秋的脸色沉了下来。 孙怡对傅震渊的指责,某种程度上也在射影他自己的陈年往事。 握着茶杯的手指收紧,语气带着警告。 “孙怡!过去的事不必再提!眼下重要的是解决项目问题!” “解决?怎么解决?” 孙怡看向傅千秋的眼神充满了不被理解的委屈和权力被挑战的愤怒。 “就因为你一次次纵容,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傅千秋,这个家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不能总是这样一意孤行!” 客厅里一片死寂,苏时雁被吓得大气不敢出。 傅沉跪在地上,清晰地感受到祖父母之间那并非因他而起,却因他而激化的深刻矛盾。 他抬起头,背脊挺得笔直,打破了沉默。 “爷爷,奶奶,昨晚的事,我自有分寸。刘家出局,于我而言是清除障碍。滨海项目,我担保必定成功,且会做得更好。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担。” 他的自信和强硬,无疑更深地刺激了孙怡。 “担保?你拿什么担保!” 孙怡怒极,将佛珠重重拍在茶几上。 “请家法!今天我就让你知道,傅家的规矩,不是儿戏!” 这一次,傅千秋没有立刻出声阻止。他看着孙怡,眼神复杂。 这顿家法,于傅沉而言,既是惩罚,也是磨砺。 是他作为傅家基业的接班人,必须承受的淬炼。 管家请来一根暗沉发亮的檀木荆条。 孙怡接过,走到傅沉面前,眼中是决绝。 “脱去上衣!” 傅沉没有片刻犹豫,仍旧依言照做。 他背过身去,挺拔的脊背裸露出来,肌肉线条紧绷,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孙怡高高扬起荆条,“啪!” 一道狰狞的红痕瞬间浮现在他的背脊上。 “第一下,打你行事狂悖,不计后果!” “第二下,打你色令智昏,因私废公!” “第三下,打你目无尊长,动摇家规!” 三下重责,傅沉的身体随着每一次抽打剧烈震颤,额角冷汗如雨。 但他双拳紧握,指节泛白,硬是将所有剧痛死死压在喉咙深处,未出一声。 孙怡打完,气息不稳,指着门口厉声道。 “滚!记住今天的教训!今后若再有差池,我绝不轻饶你!” 傅沉在林静娴的搀扶下站起身,腿下有些不稳。 他看了祖父一眼,傅千秋目光深沉,给了他一个默认的眼神。 傅沉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最终,客厅内,只剩下老夫妻二人。 长久的沉默后,孙怡颓然坐倒,疲惫地闭上眼。 “傅千秋,你非要把这个家,带到一条我完全看不到未来的路上吗?” 傅千秋沉默片刻,缓缓道。 “孙怡,你看傅沉是火,会焚尽你认为重要的一切。但我看到的,是浴火重生。傅家这棵老树,需要这把火。” 他目光陡然锐利,仿佛穿透眼前的争执,直抵未来,声音沉缓如铁。 “你看不到的未来,我看到了。它就叫傅沉。” 第三十二章 傅沉的继母苏时雁(2) 第二天,江岁年照例在瀚宇处理日常事务。 身上的皮肉伤已无大碍。 她试图拼凑那晚的记忆碎片,却总在关键处断线。 自己为何会去那里?那个冒充庄名骞司机的人到底是谁? 茶水间里,几个同事的窃窃私语飘进她的耳朵。 “听说了吗?皇冠的傅沉,好像受了挺重的伤……” “啊?怎么回事?前两天不还好好的?” “不清楚,听说是家法……傅家那种大家族,规矩严着呢。” “家法?”另一个声音压低。 “我听说……跟‘迷迭香’那晚的事有关?傅总为了个人,跟刘家彻底闹翻了……” 江岁年接水的手微微一颤,却浑然未觉。 他……怎么会受伤? 一种莫名的焦躁攫住了她。 下班后,江岁年犹豫再三,还是敲开了庄名骞办公室的门。 庄名骞正准备离开,见她进来,有些意外。 “庄总。” 江岁年开门见山,声音尽量平静。 “我想知道,‘迷迭香’那晚,我到底是怎么被带去的?我被迷晕前,对方打着您的旗号,说您有文件落在启明科技李总那里。” 庄名骞眸光微凝,他示意江岁年坐下。 他确实听赵磊汇报过那晚的异常,也暗中查过,但对方手脚干净,线索寥寥。 “我确实让赵磊查过。” 庄名骞语气平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对方的借口很巧妙,时间点也卡得准。车辆是套牌的,人也像老手,没留下什么明显痕迹。” 他顿了顿,看着江岁年苍白的脸。 “这件事,虽然不是我授意,但毕竟是借了我的名头。让你经历这些,我很抱歉。说起来,是你加班途中出的事,算工伤,于公于私,我都会继续追查。” 他看着江岁年眼中那份执拗的探寻,叹了口气。 “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是李总那边,可能是个突破口。他那个助理安娜,或许知道些什么。李总这人背景不干净,安娜跟着他,难免接触些灰色地带的人。” “安娜……” 江岁年默念着这个名字。 “谢谢庄总。”江岁年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庄名骞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中微动。 他隐隐觉得,南川这潭深水,或许真要因她而动了。 江岁年没有直接去找安娜。 她利用庄名骞提供的情报,加上自己在瀚宇接触到的项目往来资料,摸清了安娜的日常行踪和习惯。 她得知安娜常去一家位置偏僻的美容院做护理。 这天傍晚,江岁年提前等在了美容院后巷的阴影里。 天色渐暗,路灯昏黄,她的大衣口袋里,揣着一把防身用的电击器。 当安娜挎着包,踩着高跟鞋独自走出来时,江岁年从暗处窜出,拦在了她的面前。 安娜吓了一跳,看清是江岁年后,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江助理?你怎么在这儿?有事吗?” 江岁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看得安娜心底发毛。 “江助理,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安娜想绕开她。 江岁年脚步一挪,再次挡住去路,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安娜小姐,我们聊聊‘迷迭香’那晚的事。” 安娜脸色薇变,眼神闪烁。 “什么‘迷迭香’?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 江岁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 “需要我提醒你吗?有人冒充庄总手下,以取文件为名把我迷晕,带到了‘迷迭香’。这件事,你不知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 安娜提高了音量,试图用气势压倒她。 “我怎么会知道?!你再纠缠我报警了!”她边说边伸手去掏手机。 江岁年动作更快,抽出电击器,冰冷的金属头瞬间抵在了安娜的腰侧。 “你可以报警。” 江岁年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平静。 “不过,在电话接通前,我希望你不会后悔。” 安娜身体一僵,吓得脸色惨白,声音都变了调。 “你……你敢!这里是公共场所!” “你试试我敢不敢?” 江岁年握着电击器的手往前顶了顶。 安娜彻底被镇住了,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反抗或呼救,这个疯了的女人真的会动手。 “我只问一次,指使你的人,是谁?” 安娜冷汗涔涔,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是……是有个女人联系的我……但我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她好像很恨你……她加钱……让把事搞大……把你送到‘疯狗刘’的房间……其他我真的不知道了!我只是传个话而已……” “怎么联系的?” 江岁年追问,手下力道微重。 “电话……一次性的号码……打完就废了……” 安娜颤抖着说,“钱也是现金,放在指定地点……” 江岁年缓缓收回电击器,安娜像一滩烂泥般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浑身发抖。 江岁年弯腰,从安娜掉落的包里翻出手机,取出SIM卡,冷冷道。 “今天的事,你敢泄露半个字,我保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安娜拼命点头,语无伦次。 “不敢了!我什么都不会说!我再也不敢了!” 江岁年不再看她,将SIM卡攥在手心,转身走入昏暗的巷口。 手心里的SIM卡像一块灼热的炭,烫得江岁年心头发慌。 直觉告诉她,这张卡里一定藏着关键。 此刻,她需要证据,需要有人能帮她破解这张卡里的秘密。 犹豫再三,江岁年终于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 电话那头传来温润的男声。 “周先生,我是江岁年。” 她深吸一口气。 “很抱歉打扰您,但我遇到了一些麻烦……” 电话那头的周子川沉默片刻。 “傅太太?我记得你。发生什么事了?” “我得到一张SIM卡,可能与我最近遇到的麻烦有关。听说您在信息安全方面有很专业的团队……” 江岁年顿了顿,继续道。 “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冒昧,但这件事关系到我的清白。” “为什么找我?” 周子川的声音依旧平静,“你应该知道,我和傅沉……” “正是因为您和傅沉的关系,我才找您。” 江岁年打断他。 “这件事可能涉及傅氏的竞争对手。如果您能帮我,也许能从中发现对您有利的信息。”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理由。 周子川作为周氏继承人,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了解竞争对手的机会。 第三十三章 傅沉的继母苏时雁(3)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敲击声,似乎在思考。 良久,周子川才开口。 “明天上午十点,周氏大厦三十五楼。带上你的SIM卡。 ” “谢谢您,周先生。” “不必谢我。” 周子川的声音带着几分深意,“我只是在做对周氏有利的事。” 在南川,傅家、庄家、赵家和周家并称四大家族,彼此间势力盘根错节,关系错综复杂。 而傅沉、庄名骞、赵本文与周子川这四位家族继承人,更是被外界戏称为“南川四少”。 其中,周子川作为周家这一代的翘楚,不仅与傅沉年纪相仿,能力手腕也旗鼓相当。 更重要的是,周子川早年痴迷计算机技术,曾一手建立起一个不为人知的信息安全团队,专为周家处理一些“不便公开”的事务,技术实力深不可测。 这个忙,放眼整个南川,或许只有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帮到江岁年。 江岁年与周子川交集不多,仅在几次不得不陪同傅沉出席的场合有过几面之缘。 印象中,他是一个气质温润,但眼神锐利,话不多却总能切中要害的男人。 他与傅沉的冷峻霸道不同,是一种内敛的,运筹帷幄的沉稳。 赌一把吧,江岁年心想,为了查明真相,她必须抓住任何可能的线索。 第二天上午,江岁年准时来到周氏大厦。 周子川的办公室简约而现代,与她想象中商界精英的办公室截然不同。 “坐。” 周子川从文件中抬起头,“卡带来了?” 江岁年将卡片递过去。 周子川接过卡片,仔细端详起来:“你说这张卡关系到你的清白?” “是的。有人用它联系安娜,指使她陷害我。” 周子川挑眉:“为什么你认为这会涉及到傅氏的竞争对手?” “因为时机太巧了。” 江岁年直视他的眼睛。 “傅氏正在竞标‘星城’项目,这个时候爆出傅太太的丑闻,对谁最有利?” 周子川微微颔首,按下内线电话:“让技术部总监过来一趟。” 等待的间隙,周子川状似随意地问:“听说你要和傅沉离婚?” 江岁年微微一怔,没想到他消息这么灵通。 “这是私事。” “确实是私事。”周子川轻笑,“不过傅沉最近的状态,可不像要离婚的人。” 江岁年抿紧嘴唇,没有接话。 很快,技术部总监带着设备进来。 周子川将SIM卡递给他。 “尽快恢复所有数据,重点查通讯记录和资金往来。” “明白,周总。” 技术部总监离开后,周子川看向江岁年,眼神深邃。 “最迟三天内会有结果。不过江小姐,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如果确实涉及到商业竞争对手方面的信息,我们周氏集团有权优先使用。” 江岁年面无表情,微微点头。 “可以。” “很好。”周子川起身,“我让司机开车送你。” “不用了,我……” “这是为你的安全考虑。” 周子川的语气不容拒绝。 “既然涉及到商业竞争,难保不会有人狗急跳墙。” 听周子川这样说,江岁年也只好接受这份好意。 接下来的三天,江岁年照常去瀚宇上班。 庄名骞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但都没有过问,只把需要外勤的工作都安排给了别人。 三天后的下午,她接到周子川的电话。 “结果出来了,不过有些信息,最好当面说。” 再见到周子川时,他递给她一份报告。 “根据数据恢复的结果。” 周子川指着报告上的分析图。 “这张卡最近一个月与很多个号码保持密切联络。其中有一个的规律很有趣,每次通话都在深夜,而且持续时间很短。” 他翻到下一页,指尖落在几个标红的时间点上。 “更关键的是,在你出事前后,我们追踪到这个号码的持有人……” 周子川顿了顿,抬眼看向她:“应该是你认识的人,徐莉莉。” 江岁年的心跳漏了一拍,果然是她。 “通讯记录显示,这张卡最近频繁联系一个境外虚拟号码。我追踪到IP地址在东南亚,但具体定位很难确定。” 周子川指着文件上的数据,“除此之外,在你出事前一个小时,这个号码接到过来自‘强哥’的电话。” 他抬眼看向江岁年,稍作解释。 “‘强哥’是城南一带的地头蛇,专门接这种脏活。警方那边,他已经是老熟人了。” 江岁年手指微微发抖:“那这些能证明是徐莉莉干的吗?” “不能。” 周子川合上报告,语气凝重。 “证据链不完整。这些通话记录只能证明她们联系过,无法直接证明徐莉莉参与了什么。除非能找到更具指向性的其他证据。” 她握紧拳头,指节发白,紧紧咬住嘴唇。 “我明白了。” “不过有件事情很奇怪。” 周子川眯起眼睛,微微蹙眉,他翻到下一页,指尖停在一个被标红的条目上。 “在你出事前后,这张卡收到过来自一个海外虚拟号码的指令。” “能查到来源吗?”江岁年追问。 “IP地址在开曼群岛,注册信息都是假的。” 周子川顿了顿,“这种操作手法很专业,不是普通人能安排的。” 江岁年仔细翻阅着报告,目光停留在那个海外虚拟号码的指令上。 这个指令很普通,乍一看和她要查的事情似乎毫无关联。 “那有关这个指令的机主,能查到吗?” 周子川摇摇头。 “是预付费卡,不需要实名认证,而且在海外,查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江岁年沉默片刻,心底却已经了然。 虽然证据还不充分,但至少她找到了明确的调查方向。 “这份报告你可以拿走。” 周子川顿了顿,似乎在谨慎地考虑措辞。 “但我必须提醒你,这件事背后可能牵扯很深,你一个人调查要格外小心。” “谢谢您的提醒。”江岁年起身,郑重地说道,“也谢谢您的帮助。” 周子川微微颔首:“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江岁年攥紧那份重若千钧的报告,刚准备离开,周子川倏然起身,语气不容拒绝。 “我送你下去,这边电梯需要权限。” 第三十四章 傅沉的继母苏时雁(4) 江岁年没有推辞,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气氛略显凝滞。 周子川一路沉默,江岁年也心事重重。 很快,电梯直达一楼大厅。 “就送到这里吧,周先生,麻烦您了。” 江岁年在宽敞明亮的大厅入口处停下脚步,再次道谢。 “举手之劳。” 周子川微微颔首,“后续如果有需要,可以再联系我。” 他递过一张只有一串数字的名片,显然是私人个号码。 就在江岁年伸手去接的瞬间,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周总,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江岁年身体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傅沉带着方圆,正从大厦旋转门的另一侧走进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面容冷峻。 今天他过来,是为滨海项目寻找新的合作伙伴,刘氏出局,周氏旗下恰好有相关的建材子公司,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相遇,纯粹是巧合。 傅沉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江岁年,更没想到她会和周子川站在一块。 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傅沉眼底掠过讶异与不悦,但迅速被收敛起来。 他面色如常,周身气压瞬间低了几分,深邃眼眸扫过江岁年,最终落在周子川身上。 周延年看到傅沉,神色未变,只是自然地收回递出的名片,微微颔首。 “傅总。” 他的目光在江岁年身上短暂停留,语气平静无波:“正巧,在这里遇到傅太太。” 他这句话说得高明,没有点破江岁年前来的用意,只当是一次偶遇。 傅沉的视线再次落到江岁年身上,语气淡漠疏离,听不出什么情绪。 “确实没想到。瀚宇的工作,已经需要涉及到周氏的核心业务了?” 他这话,将江岁年的到来与瀚宇的业务挂钩,毫不遮掩质疑她此行正当性的刻意引导。 江岁年在他冰冷的目光下,下意识将拿着文件袋的手往身后缩了缩。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傅沉的眼睛,他眸色又沉了一分。 但江岁年很快稳住了心神,她听懂了周子川的言下之意。 他刻意将这次见面定义为“偶遇”,帮她遮掩她主动前来求助的事实。 她必须接住这个台阶。 江岁年抬起眼,平静地顺着周子川的话往下说。 “我只是碰巧来周氏大厦办点私事,偶遇周总,寒暄两句而已。” 傅沉盯着她,试图从她平静的脸上找出破绽。 江岁年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周子川的态度也无可指摘,但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傅沉心头火起。 “私事?” 傅沉咀嚼着这两个字,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看来周总很乐于助人。” 他这话是对周子川说的,目光却依旧锁在江岁年身上,意有所指。 周子川淡然一笑,并不接话,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深意。 “傅总说笑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无意卷入,先行离开。 大厅里只剩下他两人和站的稍远一些的方圆。 气氛瞬间变得紧绷。 江岁年不想跟他回去,她攥紧了手中的包,准备找个借口离开。 然而,傅沉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 他微微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语气平静却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是自己跟我走,还是我‘请’你走?” 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周围偶尔投来的视线。 “我想,你也不希望明天南川的头条是‘傅太太与周氏总裁私会,被傅总当场带走’之类的吧?对你,对周子川,对瀚宇,恐怕都不大好看。” 他声音很轻,甚至带着一丝温柔,但字里行间里的寒意却让江岁年如坠冰窟。 他太懂得如何拿捏她的软肋。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不能连累刚刚帮过她的周子川,也不能给庄名骞和瀚宇惹麻烦。 江岁年的脸色白了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抬眼瞪着他,眼神里淬着寒意,却又不得不屈服地垂下睫毛。 闪过一丝得意,傅沉不再看她,他直起身,率先朝门口走去,仿佛笃定她一定会跟上。 方圆反应极快,立刻小跑出去安排车辆。 江岁年站在原地,强压下喉咙里的烦躁,默默跟了上去。 回到凿山别墅。 傅沉一路沉默,直接进了主卧。 他松了松领带,走到酒柜旁倒了杯水,递给江岁年,语气出乎意料的平和。 “先喝点水。” 江岁年没有接,甚至没有看他,目光空洞,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瓷娃娃。 傅沉将手抽回,倚在酒柜边,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开始了他的“审问”。 “老婆。” 他唤了她一声,带着一种试图讲道理的耐心。 “我们谈谈。今天去找周延年,到底是为了什么‘私事’?” 他刻意加重了“私事”这两个字,显然并不相信她那套“偶遇寒暄”的说辞。 江岁年站在远处,声音轻飘飘的。 “我的事,不重要。” 傅沉走近几步,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情绪。 “你是我的妻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伸手想要碰触她的脸颊,却被她微微偏头,无声避开。 修长的手指悬在半空,傅沉眼神暗了暗,但语气依旧维持着那份温柔。 “是不是在瀚宇受了委屈?还是缺什么了?你想要的都可以跟我说,何必去找外人?” 江岁年缓缓转过头,看向他。 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如今只剩下荒芜的平静,连嘲讽都显得稀薄。 “傅沉。” 她叫他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 “你觉得我在跟你闹脾气,是吗?” 她在唇角扯出一个弧度,苍白而无力。 “随便你怎么想吧。我只希望,你能尽快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她这种全然放弃沟通的姿态,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傅沉烦躁。 “签字?” 傅沉脸上的温和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上前一步,握住江岁年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 “我说了,不可能。老婆,别再说这种气话。” 江岁年没有挣扎,只是任由他握着。 她抬眼,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空洞。 “不是气话。傅沉,我要和你离婚,我很认真。” 第三十五章 傅沉的继母苏时雁(5) 她的平静彻底击溃了傅沉所剩无几的耐心。 他猛地将她拉入怀中,手臂紧紧箍住她纤细的腰肢,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由不得你!我们之间,没那么容易结束。你累了,我们就休息,但离开,想都别想。” 他的吻带着惩罚落下,不再是试图沟通,而是纯粹的占有和宣誓主权。 江岁年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任由他索取。 她嘴唇冰凉,身体僵硬,这种彻底的被动和漠然,比任何挣扎都更让傅沉挫败与愤怒。 就在他愈发深入,试图点燃江岁年的身体反应时,手机却像催命符般,突然响起。 傅沉动作一顿,眉头紧锁,极度烦躁。 那铃声停了又响,大有不接通不罢休的架势。 是方圆的专属铃声,意味着有极其紧急的事务。 傅沉低咒一声,不得不稍稍松开江岁年,烦躁地掏出手机。 “说!” 他的声音还带着未消的怒意和情动的沙哑。 电话那头,方圆的声音凝重而急促。 “傅总,情况有变!刘家那边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我们项目初期一些有争议的评估数据,正在联系几家有影响力的媒体,准备明天一早曝光!对方来势汹汹,我们必须立刻应对!” 傅沉的脸色瞬间阴沉到了极点。 刘琦的父亲,这是要彻底撕破脸了! 他看了眼衣衫不整,如同木偶般眼神空洞地蜷缩在那里的江岁年,胸口一阵烦躁。 “我知道了,立刻回公司!” 他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情绪。 走到江岁年面前,动作间后背的伤口被牵动,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江岁年瞥见他略显僵硬的姿势,目光在他背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漠然移开。 傅沉强忍着疼痛帮她掖好被角。 “我有急事要处理。你待在家里。离婚的事,不许再提。” 捕捉到她明明看见自己受伤却无动于衷的冷漠,傅沉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黯淡。 说完,他整了整衣领,大步离开。 房门被关上,屋内重新归于死寂。 江岁年闭上眼,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连呼吸都带着压不下去的烦躁。 突然,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声,以及佣人问好的声音。 不一会儿,卧室门被轻轻敲响。 “岁年?是我。” 江怀夕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出她神色不对。 眼圈虽然没红,但脸色苍白如纸。 她叹了口气,侧身进了房间。 “我去了公寓没找到你,猜你就在这儿。” 江怀夕拉着她在沙发坐下,目光敏锐地扫过她略显红肿的唇瓣,没有追问。 “听说你又遇到麻烦了?怎么不告诉我?” 江岁年摇摇头,不想再提“迷迭香”和周子川的事让她操心。 “姐,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江怀夕看着她这副鬼样子,心里一阵抽痛。 江岁年就是这个性子,从小就倔强,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 江怀夕看着她这副鬼样子,心里一阵抽痛,终究没忍住,语气带着心疼和责备。 “看看你现在!脸色白得像纸!傅沉呢?他是怎么当人丈夫的?自己老婆接二连三出事,他人影都不见一个!连最基本的安全和照顾都给不了你,这算什么?” 她越说越气,连带着也恼江岁年的不争气。 “还有你!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是不是我不找来,你就打算一直这样瞒着?你总是这样,打落牙齿和血吞,你以为你是铜墙铁壁吗?” 江岁年垂着眼睫,默默听着姐姐的训斥,没有反驳。 这三年,她早已习惯了独自消化所有委屈,求助对她而言,是件陌生而困难的事。 见她这副耷拉着脑袋的模样,江怀夕剩下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剩下深深的无力。 叹了口气,江怀夕的语气缓和下来。 “算了,说你也没用。你给我好好休息,今晚我在这里陪你。” 姐妹俩一时无话。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隐约的风声。 沉默了片刻,江怀夕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 “最近真是忙得焦头烂额,手头一个跨境并购案,牵扯的各方利益太多,推进起来遇到了不少难题。” 她没有细说具体是什么难题,但那紧锁的眉头已经说明一切。 江岁年抬眸看向她,轻声问:“很麻烦吗?” “嗯。” 江怀夕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解释细节,只叹了口气。 “很多事情需要协调处理,压力不小。” 她看着江岁年苍白的脸,不想再多谈自己的工作让她烦心,转而叮嘱道。 “我的事我自己能处理,你别操心。倒是你,别总觉得天塌下来自己能顶着。” 江岁年轻轻“嗯”了一声,知道姐姐是关心自己,心头微暖。 这一夜,傅沉果然没有回来。 次日是周末,江怀夕因有紧急公务需要处理,一早便离开了。 江岁年独自待在空旷的别墅,想到前几天傅老爷子病重,自己未能见到,心里始终记挂。 江岁年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动身前往傅家老宅。 她刚踏入客厅,便与正要外出的苏时雁撞了个正着。 “站住!” 苏时雁厉声喝道,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嫌恶。 “谁准你来的?还嫌把傅家害得不够惨吗?” 江岁年停下脚步,垂眸不语,纤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见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苏时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刻薄的话语如连珠炮般砸来。 “阿沉为了你在外头跟人动手,挨了家法,现在背上还带着伤!老爷子被你气得病倒在床!你就是个扫把星!三年前就不该让你进这个门!” 江岁年依然沉默,只抿着嘴唇,蜷缩的指节微微泛白。 “静娴比你强一千倍一万倍!她知书达理,家世显赫,能在事业上帮助阿沉。你呢?除了会给傅家蒙羞,你还会什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女,也配站在这里?” 江岁年缓缓抬头。 原本温顺的眉眼突然凝上一层寒霜,那双总是含怯的眼眸此刻居然亮得骇人! “说完了?” 她声音很轻,却像冰刃划过空气,让苏时雁莫名一颤。 第三十六章 傅千秋身体抱恙(1)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苏时雁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震慑,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既然您说完了,那就轮到我了。” 江岁年往前一步,目光如淬毒的利箭。 “您口口声声说林小姐得体,那您知不知道,她上周穿着傅沉的衬衫,在她的画室里,以女主人的姿态招待客人?这就是您说的‘得体’?” 苏时雁脸色骤变。 “你少在这里污蔑静娴!” “污蔑?” 江岁年冷笑。 “您当年不也是这样,穿着别人的睡衣,在别人的卧室里招待客人的吗?这套路,您应该很熟悉才对。”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揭开了苏时雁最不愿提及的秘辛。 她当年如何上位,如何逼走郑婉清,是傅家最不愿提及的旧事。 江岁年步步紧逼。 “至少我,是傅沉明媒正娶的妻子。而您最中意的林小姐,不过是在重走您当年的老路。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有您这样的‘好运气’,也能成功上位?” 苏时雁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盯着江岁年的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惊恐。 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江岁年,那个总是低眉顺眼的儿媳,此刻却像换了一个人,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撕开她最不堪的伤疤。 经过僵在原地,还没回过神来的苏时雁身边时,她停下脚步,淡淡道。 “对了,忘了告诉您,傅太太这个位置,我不稀罕了。等傅沉签了字,你们爱让谁坐,就让谁坐。” 二楼的回廊上,傅家老太太孙怡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她手中的佛珠早已停止捻动,素来威严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她死死盯着楼下那个挺直脊背的江岁年,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江岁年感受到那道审视的目光,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予。 这个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烂透了!她真是受够了! 和这群人多待一秒都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什么傅太太,什么豪门规矩,现在她只想不管不顾地掀翻这令人窒息的牌桌,创飞所有让她作呕的傅家人,至于之后是深渊还是地狱,她根本不在乎! 她径直走向傅老爷子的卧室,发现老人睡得正熟。 在门口静静站了片刻,她最终轻轻带上门。 走出傅家老宅,江岁年头也不回,背影决绝而挺拔。 她没有回凿山别墅,而是直接去了江怀夕的公寓。 关上门,她拿出手机,眼神冰冷。 既然忍让换不来尊重,那就别怪她掀桌。 她登录了一个早已沉寂的社交媒体小号。 这并非她发布漫画的作者号,而是名为“岁家的小年糕”的后援会账号。 这是七年前,“岁岁平安”亲自认证的唯一粉丝应援账号,只有最资深的读者才知道。 在徐莉莉那帮人眼中,这充其量只是她当年疯狂追星的印记,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号。 首先撞上枪口的是赵本文。 他刚在朋友圈发了张在奢华游艇上的自拍,配文炫耀新到的限量手表,评论意有所指。 “某些人守着垃圾当宝,笑死。” 下面一群狐朋狗友捧臭脚。 江岁年手指翻飞,迅速找到几个月前,赵本文酒后失态,在另一家会所抱着马桶痛哭流涕,被同伴拍下丑照的视频。 这视频曾在他们重合的圈子小范围流传,被她顺手存下,以备不时之需。 她直接用这个小号,将视频转发到赵本文这条朋友圈下方,并评论。 “赵少这块表,是上次赌输了的赔偿款买的吗?哭完记得擦脸。” 评论一出,点赞和回复瞬间爆炸。 赵本文的电话立刻响了,他气急败坏地想删除,却发现为时已晚。 有心之人早已截图并迅速扩散,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营造的形象在朋友圈社死。 几乎同时,江岁年点开了谢芳的微博。 谢芳和徐莉莉一样,是林静娴的狂热追随者之一。 家里做建材生意起家,仗着有点小钱,为人极端又疯狂。 她尤其擅长在网络上带节奏,发动人身攻击,是林静娴最称手的“网络暴力执行者”。 谢芳正在吹嘘自己新入手的设计师联名款手袋,并暗讽“某些残疾人士品味低下”。 江岁年面无表情地翻出谢芳父亲那个小企业偷税漏税,并被行政处罚的公示截图,直接发在谢芳这条微博的评论区。 “令尊公司的税款补上了吗?还有闲钱买包?” 谢芳的微博瞬间涌入大量看热闹的网友和财经博主,将她家那点底细扒了个底朝天。 但这都只是顺手清理,她真正的目标,是徐莉莉。 徐莉莉刚在ins上发了一张和林静娴的合影,配文“和女神贴贴~岁月静好”。 江岁年笑了。 她从容地从手机加密相册里,调出了一张拍摄于数年前大学校园里的照片。 那是当年校方学术道德委员会针对徐莉莉的论文存在“剽窃”的内部调查结论。 邮件截图的关键信息处做了模糊处理,但徐莉莉的姓名、学号、课程名称以及“确认存在学术不端行为,予以记过处分,该科成绩作废”的最终处理结果清晰可见。 这份处分当时被徐莉莉家里动用关系极力压下,未曾公开,仅有极少数人知晓。 江岁年,恰是其中之一。 她当时是学生会干部,因协助处理相关文书工作,偶然看到了这份存档记录,出于某种直觉,她悄悄留存了证据。 徐莉莉后来迅速转学,并彻底抹去了这段不光彩的历史,以清白优秀的形象重新开始。 江岁年没有丝毫犹豫,将这张处理过的处分截图直接发布在了徐莉莉的ins评论区。 留言是:“徐小姐的‘学术黑历史’,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岁月静好”的评论区瞬间沦为大型翻车现场。 嗅觉敏锐的网友和早就看徐莉莉不顺眼的圈内人立刻蜂拥而至。 徐莉莉试图删除评论甚至注销账号,但图片早已被无数人下载转发。 不过一个下午,她便在多年苦心经营的圈子里,成了人尽皆知的笑柄。 平等地创飞所有人后,江岁年平静地退出了账号,将手机扔到一旁。 窗外暮色渐沉,映在她毫无波澜的眼底。 这只是个开始,连利息都算不上。 第三十七章 傅千秋身体抱恙(2) 与此同时,皇冠集团顶层会议室。 刘总“砰”地一掌拍在红木会议桌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跳。 他儿子刘琦坐在一旁,右手缠着厚厚的石膏绷带,眼神怨毒地死死盯着傅沉。 “我儿子手废了!傅沉,你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 傅沉端坐主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冷得像冰。 “刘总,你儿子在‘迷迭香’对我老婆动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给我交代?” “少他妈扯这些!我儿子又不知道那是你老婆!” 刘总粗暴打断,将一份文件狠狠摔在桌上。 “一码归一码!滨海项目的黑料都在这!我给你两条路:要么,合作价格上浮百分之三十,签我五年独家供应!要么,明天我就让这些资料登上各大财经版头条!” 他胸有成竹。 儿子被打是事实,傅沉理亏;他手握“黑料”,又有傅震岩在背后撑腰。 他吃定了傅沉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敢把事情闹大。 傅沉终于抬眼,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子,落在桌上那份文件,眼里是全然的轻蔑。 “交代?” 他嗤笑一声,对身旁的方圆微微颔首。 方圆立刻上前,将另一份文件推到刘总面前。 “刘总,你提供的所谓黑料,是三年前就作废的初版数据。倒是贵公司……” 傅沉顿了顿,翻开检测报告。 “最近供应给滨海项目的三批次核心建材,关键指标均低于合同约定标准。刘总,你作何解释?” 刘总的脸色“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 “你……你血口喷人!” “这是第三方权威机构的检测结果,支持复检。” 傅沉终于站起身,挺拔的身形带着迫人的压力。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刘总,一字一句。 “至于合作……就不劳刘总费心惦记了。从这一刻起,滨海项目所有建材供应,已由周氏集团全面接手。这是双方刚刚签署的战略合作备忘录。” “周氏?!” 刘总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你什么时候……” “就在刘总忙着教训儿子和勾连我二叔的时候。” 傅沉冷冷打断他,眼神锐利如鹰。 “我给过你机会。是你选择了最蠢的路。现在,带着你的废纸和不成器的儿子,滚出去。” 最后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刘总心上。 他双腿一软,瘫坐回椅子上,面如死灰。 他本想借题发挥,扳回一城,却没料到傅沉手段如此了得。 不仅早有准备,反手就掐住他的命脉,甚至可能让他面临牢狱之灾。 刘琦也吓傻了,缩在椅子上不敢再吭声。 回到总裁办公室,傅沉才略显疲惫地松了松领带,后背的伤口在持续的紧绷后隐隐作痛。 方圆跟进来,低声汇报。 “傅总,刘氏这边已经处理干净,就是……有一件关于太太的事。” “她怎么了?” 傅沉抬眼,见方圆的脸色有些微妙,带着点不可思议。 “太太今天下午,登录了一个……嗯……尘封很久的社交小号,ID是‘岁家的小年糕’。” 傅沉愣了一下。 七年了。 从她消失到回来的这些年间,他几乎以为她早已割断了与过去网络世界的所有联系。 “她做了什么?” 傅沉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夫人她……” 方圆似乎在斟酌用词。 “用这个号,在赵本文、谢芳,尤其是徐莉莉的社交账号下,发布了一些……相当有分量的‘黑料’……” 傅沉立刻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精准地找到了那个他默默关注了多年却从未互动过的账号。 当看到江岁年条理分明,证据确凿地一条条怼回去时,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心里忍不住发笑:这只被逼急了才肯亮爪子的小猫,模样奶凶奶凶的,倒是可爱得紧。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他指尖轻点,给江岁年那几条“战果辉煌”的评论,一一点了赞。 这个举动,在时刻关注着傅沉动态的南川上流圈层里,无疑是一个再清晰不过的信号——他在明确地,公开地给江岁年撑腰。 做完这些,傅沉沉吟片刻,又对方圆吩咐道。 “谢家那个小公司,最近是不是在争取城东那个市政绿化项目?” “是的,傅总,他们已经跟进很久了,志在必得。” “去给谢家立立规矩。” 傅沉语气平淡,仿佛在决定晚餐吃什么。 “明白。” 方圆心领神会。 第二天午后,林静娴私宅的花厅内,熏香袅袅。 徐莉莉红肿着眼睛,几乎是扑到林静娴脚边,哭腔里是难以抑制的愤怒。 “静娴姐!江岁年那个贱人!我现在都没脸见人了!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 她一边哭诉,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静娴的脸色,试图表忠心。 “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啊!静娴姐,你不能不管我,不然我在这个圈子真待不下去了!” 林静娴端着一杯花茶,姿态优雅,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徐莉莉这点破事闹得人尽皆知,简直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帮她不仅费劲,还惹一身骚。 正想找个借口敷衍过去,手机却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赵本文。 林静娴微微蹙眉,接起电话,声音瞬间变得柔婉。 “本文,怎么了?” 电话那头,赵本文的声音带着急切和一丝讨好。 “静娴,你听说了吗?谢芳家出事了!就那个市政绿化项目,眼看都要到手了,傅沉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一句话就给搅黄了!谢家那小公司,这下麻烦大了!”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提醒的意味。 “静娴,傅沉这明显是在给江岁年出头啊!就为了网上那点口舌之争,他居然亲自下场对付谢家这种小卡拉米……态度还不够明显吗?我看他根本就没想跟江岁年离婚!你别再傻傻等着了,也得为自己考虑啊。” 第三十八章 傅千秋身体抱恙(3) 林静娴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但声音依旧温柔如水。 “本文,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阿沉的处事风格你我都了解,他向来最重规矩。谢家这次,怕是确实在项目上有什么不妥之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体贴与无奈。 “至于岁年妹妹……她毕竟是傅太太,阿沉顾及傅家颜面,在外维护她也是情理之中。这些表面功夫,说明不了什么的。” 赵本文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林静娴打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暗示。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我和阿沉之间的默契,外人很难理解。你的心意我领了,以后这些话不要再说。” 挂断了电话,林静娴脸上的温柔面具瞬间剥落,只剩下冰冷的阴沉。 傅沉为了江岁年,竟然做到这一步? 这的确远超她的预期。 就在这时,佣人通报谢芳来了。 果然,谢芳也是一脸惶惶然地冲了进来,比起徐莉莉的哭诉,她更多是惊慌失措。 “静娴姐!完了!我家那个项目黄了!是傅沉他出手了!都是因为江岁年那个贱人!静娴姐,这可怎么办啊?我爸会打死我的!” 徐莉莉和谢芳的接连哭诉,彻底印证了赵本文的话。 林静娴心底那点侥幸被瞬间击碎。 傅沉不仅没有因为江岁年的“放肆”而厌弃她,反而还在给她撑腰! 这让她如何能忍?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心思电转间,她重新戴上那副温柔和善的面具。 轻轻叹了口气,拉起谢芳的手,又看了一眼徐莉莉,语气充满了同情与无奈。 “莉莉,芳芳,你们受委屈了,都怪我,你们才被江岁年如此针对……看着我真心相交的朋友被欺负成这样,我心里比你们还难受。” 她的话瞬间让徐莉莉和谢芳找到了主心骨,两人眼巴巴地看着她。 林静娴话锋微转,带着循循善诱的味道。 “只是,江岁年现在有阿沉护着,我们明面上动她会惹恼阿沉,得不偿失。” 她微微蹙眉,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不过,你们发现没有,江岁年好像特别在意她那个姐姐江怀夕?我听说,江怀夕最近工作上好像也很不顺心呢……” 徐莉莉和谢芳都不是蠢人,立刻听懂了林静娴的弦外之音。 对付不了江岁年本人,就从她最在意的人下手! 江怀夕,无疑是最好的目标! 徐莉莉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静娴姐你的意思是……让江怀夕也不好过?” 谢芳也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道。 “对!让江岁年看着她在乎的人倒霉!看她还能不能那么嚣张!” 林静娴满意地看着两人,却依旧摆出一副白莲花的姿态,柔声劝道。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你们也别太过激了,毕竟怀夕姐也是无辜的。” 徐莉莉和谢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跃跃欲试的恶意。 有了林静娴这番“指点”,她们立刻有了明确的方向。 “静娴姐,你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徐莉莉信誓旦旦地保证,脸上重新燃起了扭曲的斗志。 谢芳也连连点头。 “对!一定要让江岁年付出代价!” 看着两人愤然离去的背影,林静娴优雅地抿了一口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放下茶杯,她拿起手机,拨通了苏时雁的电话,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与委屈。 “阿姨,我听说阿沉为了岁年妹妹,在网上跟赵本文他们闹得不太愉快……唉,我知道阿沉重情义,维护妻子是应该的。只是,外面现在传得风言风语,说阿沉对岁年妹妹余情未了,甚至……甚至不愿意签字离婚。我担心这样下去,不仅影响阿沉的声誉,对傅家的稳定也不好。毕竟,二叔那边一直虎视眈眈……” 苏时雁本就因上次被江岁年当面顶撞,揭了老底憋着一肚子火,听到林静娴这番话,更是怒火中烧。 她认定是江岁年用了什么下作手段蛊惑了傅沉,让他连离婚都不肯! 不能再等了,必须快刀斩乱麻! 想到这里,苏时雁立刻拿起车钥匙,驱车直奔凿山别墅。 她今天非要逼着傅沉把离婚协议签了不可! 与此同时,傅家老宅。 刘家的事情让傅震岩吃了个闷亏,他意识到直接与傅沉硬碰硬并非上策。 那个看似柔弱的江岁年,反而是傅沉一个明显的“弱点”,或许可以从她这里打开缺口。 但他也察觉到,江岁年似乎有意避开与傅家二房的所有交集,警惕性很高。 沉吟片刻,傅震岩的目光落在了客厅,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侄女傅知夏身上。 傅知夏心思单纯,对江岁年这个嫂子又颇有好感…… “知夏。” 傅震岩换上慈祥的笑容。 “最近怎么没见你去找岁年嫂子玩了?她一个人也挺孤单的。” 傅知夏抬起头,有些沮丧。 “我也想啊,可是妈妈不喜欢嫂子,哥哥好像也很忙……而且,我感觉嫂子好像也不太愿意跟老宅这里多走动。” 傅震岩心中冷笑,面上却温和。 “叔叔这里有两张‘云端艺术馆’开幕式的邀请函,听说有很多年轻艺术家会去,挺有趣的,你拿去跟岁年一起散散心吧,就说是你自己的想法,不用提到我。” 傅知夏眼睛一亮。 “真的吗?谢谢二叔!” 她欢天喜地地接过邀请函,丝毫没察觉傅震岩眼底深处算计的精光。 傅震岩看着傅知夏雀跃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老谋深算的弧度。 紧接着,他叫来了儿子傅明轩。 “明轩,庄名骞那个未婚妻,吕思玥,最近是不是消停了不少?” 傅震岩慢条斯理地问。 傅明轩吊儿郎当地晃着腿。 “可不是嘛,自从上次在栖岚苑闹了那一出,庄名骞好像把她看得更紧了,她也没再去找那个江岁年的麻烦。” “庄名骞看重江岁年,这对吕思玥来说,就像眼里插了根钉子。” 傅震岩点燃一支雪茄。 “你去‘偶遇’一下吕大小姐,顺便告诉她,江岁年不仅勾着庄名骞,连瀚宇的重要项目,庄名骞都带着她出席,俨然一副未来老板娘的架势。让她知道,江岁年就是个祸水,留在南川,只会搅得所有人不得安宁。” 傅明轩立刻领会了父亲的意图,阴险一笑。 “爸,我明白了。我保证让吕思玥那颗心,重新燃起来!” 第三十九章 傅千秋身体抱恙(4) 苏时雁赶到凿山别墅时,乌云沉沉压境。 傅沉刚处理完公司积压的事务,眉宇间带着疲惫。 见到不请自来的苏时雁,他有些意外。 “妈,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疏离。 苏时雁压下火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语重心长。 “阿沉,我来是为了你和江岁年离婚的事。外面现在传得很难听,说你被她迷了心窍,连傅家的利益都不顾了!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影响你的声誉和皇冠的稳定?听妈一句劝,赶紧把字签了,打发她走!静娴那边等了你这么多年,家世样貌才华哪点不比她强?” 傅沉眉头紧锁,语气冷硬。 “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不劳你费心。” “我不费心谁费心?我是你妈!” 苏时雁见他油盐不进,火气也上来了。 “她除了会给你惹麻烦还会什么?你看看她,现在还敢出去抛头露面工作,把傅家的脸都丢尽了!” “她靠自己的能力工作,没什么丢人。” 傅沉的声音更冷了几分。 “如果你来只是为了说这些,那就请回吧。” 苏时雁被他不软不硬的顶撞激得口不择言。 “能力?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女能有什么能力?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姿色,跟那些男人纠缠不清!我看她跟她那个养母一样,都是……” “够了。” 傅沉的声音陡然沉下,明明音量不高,却让整个客厅的空气瞬间凝固。 他缓缓站起身,挺拔的身影带着迫人的压力。 “苏女士。” 他突然换了个称呼,目光冷冽如刀。 “石进教授是岁年的恩人,注意你的措辞。” 他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脸色发白的继母。 “另外,我希望你记住,我的私事,还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 “外人。” 两个字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苏时雁脸上。 傅沉回归傅家这些年,表面上对她维持着基本礼仪,但她心里清楚,这个继子从未真正把她当母亲看待。 一旦触及他的底线,那层虚伪的客套就会荡然无存。 她张了张嘴,最终在傅沉冰冷的注视下讪讪闭嘴。 就在这时,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空。 “轰隆”一声巨响,滚雷炸开。 傅沉站起身,语气又快又急,带着不容置疑。 “你回吧,雨大了路上不好走,我有会要开,不送。” 说完,他甚至不等苏时雁反应,抓起车钥匙,大步流星消失在门外狂暴的雨幕中。 苏时雁气得浑身发抖,一股被无视,被忤逆的羞辱感涌上心头。 什么会议,需要在这种雷雨交加的天气里匆忙离开? 明显就是一个借口! 她铁青着脸回到客厅,胸口剧烈起伏。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畏畏缩缩地从走廊拐角处探了出来,正是被调去后院的徐姨。 “夫人……” 徐姨压低声音,脸上带着讨好和几分神秘。 苏时雁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徐姨凑近几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夫人,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傅少他……他其实不是去开什么会的。” 苏时雁一愣。 “你怎么知道?” 徐姨左右看看,确认无人,才压低声音道。 “我留意好几次了,只要是这种打雷下雨的晚上,先生必定会出去,听说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城郊的‘镜湖小筑’!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办公场所,听说环境私密得很,是……是金屋藏娇的好去处!” 苏时雁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金屋藏娇?傅沉在外面还养了女人?” 她一直以为傅沉只是对林静娴有所不同,没想到在外面还金屋藏娇? 这听起来,藏得比林静娴还深? “千真万确啊夫人!听说镜湖小筑里那位,特别怕打雷下雨!” 徐姨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我看那江岁年也是个不中用的,拢不住先生的心。先生这分明是还没折磨够她,才拖着不签字!外头那个不过是解闷的玩意儿,上不得台面。 夫人,您可得想想办法,不能让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钻了空子,将来威胁到您和知夏小姐的地位啊!” 苏时雁心念电转,震惊之余,一股更深的盘算涌上心头。 傅沉外面有女人,这或许……是件好事? 至少证明他对江岁年并非那么情深义重。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这个碍眼的江岁年赶走! 她看着徐姨,眼神锐利。 “徐姨,你做得很好。继续留在这里,帮我盯紧傅沉和江岁年,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向我汇报。放心,只要你能帮我把江岁年彻底赶出南川,我不会亏待你。” 徐姨脸上立刻笑开了花,连声保证。 “夫人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绝不让您失望!” 窗外雷声轰鸣,雨下得更大了。 几天后,傅知夏兴高采烈地找到江岁年,递上那两张‘云端艺术馆’开幕晚宴的邀请函。 “嫂子!我们一起去吧!听说有很多有趣的艺术家和作品,就当去散散心嘛!” 傅知夏眼神清澈,充满了期待。 江岁年看着傅知夏毫无心机的笑脸,心中一软。 傅知夏是傅家少数对她释放善意的人。 虽然对傅家人有所警惕,但她不愿将这份戒备牵连到天真烂漫的傅知夏身上。 犹豫片刻,她最终还是接过了邀请函,轻轻点头。 “好,我陪你去。” 傅知夏开心地挽住她的手臂。 “太好了!嫂子你最好了!” 与此同时,在吕思玥常去的美容院里,傅明轩“偶遇”了这位脾气骄纵的大小姐。 “吕小姐,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傅明轩笑着打招呼。 吕思玥对他没什么好脸色,懒洋洋应了一声。 傅明轩状似无意地叹气。 “唉,说起来还是吕小姐你潇洒。不像我们,整天看某些人上蹿下跳。就瀚宇那个新来的江岁年,也不知道给庄总灌了什么迷魂汤,庄总现在是走哪儿都带着她,听说连一些重要的内部会议都让她旁听记录,俨然一副心腹的架势……啧,庄总对她可真是信任有加,非同一般啊。” 吕思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握着杯子的手指暗暗收紧。 第四十章 傅千秋身体抱恙(5) 庄名骞已经很久没主动联系她了,每次她去找他,他都以工作忙推脱。 难道,真是因为这个残废? 傅明轩看着她阴沉的脸色,心中暗笑,又添了一把火。 “我听说,这次‘云端艺术馆’的晚宴,庄名骞也会作为赞助商出席,而且……带的女伴就是江岁年。吕小姐,你的脸面,可往哪儿搁啊?” “她敢!” 吕思玥猛地将杯子顿在桌上,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一个残废,也配站在名骞哥哥身边?” 傅明轩满意地看着吕思玥被成功激怒,知道自己任务完成了。 他假装劝慰了几句,便功成身退。 “云端艺术馆”开幕式当晚,名流云集,香影云鬓。 江岁年穿着一身简洁的白色缎面长裙,长发松松挽起,佩戴了一对素雅的珍珠耳钉。 她陪着傅知夏,尽量低调地走在人群。 傅知夏兴致很高,拉着她四处看展出的艺术品。 当晚,庄名骞作为重要赞助商,自然在场。 “江助理?” 江岁年回头,见庄名骞端着酒杯站在不远处。 他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浅淡的担忧。 他没想到江岁年会出现在这里,更麻烦的是,今晚吕思玥也来了。 “没想到你对这类展览也有兴趣。” “庄总。” 江岁年礼貌回应,“陪家人来看看。” 两人仅是礼节性的寒暄,落在不远处刚刚进场的吕思玥眼里,却瞬间点燃了熊熊妒火。 “江岁年!你这个阴魂不散的残废!怎么哪都有你?是不是又偷偷跟着名骞哥哥来的?你这只右手都成摆设了,还出来丢人现眼?” 她越说越激动,竟伸手想去抓江岁年一直刻意遮掩的右臂。 庄名骞立即上前阻拦。 “思玥!你冷静点!” “让我冷静?” 吕思玥歇斯底里地大笑。 “是你被她迷昏头了!一个残废,也值得你这么维护?” 就在场面即将失控之际,周子川突然沉稳上前,恰到好处地挡在江岁年身前。 “吕小姐。” 他的声音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令尊吕大法官最近正在参与最高发院的遴选吧?” 吕思玥猛地一愣,随即更加激动。 “周子川,你少拿我爸压我!我今天非要……” “非要什么?” 周子川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 “非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吕大法官的千金在公共场合欺凌一个残疾人?非要让明天的头条新闻写着‘法官之女仗势欺人’?” 吕思玥脸色变幻,呼吸急促,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她死死瞪着江岁年,眼神疯狂。 “可她……她勾引名骞哥哥!” “证据呢?” 周子川语气平静。 “在场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是庄总主动和江女士打的招呼。” 江岁年微微一怔。 周子川这话……意味着他从刚刚就注意到了她和庄名骞的互动? 这时,得到消息的赵磊快步赶来。 周子川对他使了个眼色,赵磊立即会意,和庄名骞一左一右站到吕思玥身侧。 庄名骞扣住吕思玥的手腕,声音严厉。 “思玥,别再给你父亲惹麻烦了!” “名骞哥哥你放开我!” 吕思玥还在挣扎,但力道明显小了。 周子川对庄名骞使了个眼色,随即提高声量,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 “吕小姐身体不适,庄总,麻烦你送她回去休息。” 庄名骞会意,立即强硬地揽住吕思玥的肩,半扶半抱地将她往出口带。 吕思玥虽然还在不甘心地嘟囔,但在两个男人的默契配合下,终究被迅速带离了现场。 “周先生。” 周子川转身,目光平静地落在江岁年身上。 “傅太太。” “刚才的事,还有上次的事,都多谢您。” 江岁年诚恳道谢。 周子川嘴角噙着一丝从容笑意。 “该道谢的是我。” 他向前半步,仅容两人听见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若非傅太太当初登门求助,让我留意到刘家与傅氏竞争的‘潜在风险’,我又怎能如此精准地把握时机,在刘家出局的第一时间,拿下‘星城’那块最肥美的份额?说起来,周氏这次能顺利入局,还要多谢傅太太提供的‘契机’。” “契机?” 江岁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一个冰冷到极点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江岁年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她僵硬回头,傅沉不知何时已站在光影交界处,脸色铁青。 他早已将方才周子川维护江岁年的一幕尽收眼底。 林静娴穿香槟色长裙依偎在他身侧,姿态亲昵,看向江岁年的眼神带着一丝隐秘的快意。 傅沉显然听到了周子川的最后那句话。 傅沉一步步走近,目光先如鹰隼般掠过面带微笑的周子川,最终,牢牢锁定江岁年。 “原来如此。” 傅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江岁年的耳膜上。 “我一直很奇怪,周氏的动作怎么会那么快,那么准。所以,在那种时候,你宁可冒险去找他,也不肯告诉我一声?” 他脑海中清晰浮现出江岁年在周氏大厦与周子川“偶遇”的画面。 原来那不是偶遇,那是她主动去寻求帮助! 她为了对付徐莉莉,竟将傅氏与刘家争斗的软肋,暴露给了另一个更危险的对手周子川! 他不在乎周氏入局,他在乎的是这个过程! 是他傅沉的妻子,在他背后,与他的竞争对手联手,让他傅沉看起来像个被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子! 周子川微微眯起眼睛,恰到好处地保持沉默。 这种被最亲密的人彻底否认和背叛的感觉,比任何商业上的失利都更让傅沉难以接受。 江岁年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幕,只觉得荒谬又可笑。 她没有回避傅沉的视线,反而扬起下巴,目光冷冽地迎上去。 就在傅沉准备开口的瞬间,江岁年却抢先一步,转身对周子川说。 “周先生,我们走吧。” 这个动作让傅沉伸向林静娴的手僵在半空。 他眼睁睁看着江岁年毫不犹豫地背对他,选择了站在周子川那一侧。 “江岁年!” 傅沉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但江岁年连头都没有回,这个决绝的背影,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傅沉难堪。 第四十一章 老谋深算的傅震岩(1) 晚会过半,傅沉被几位老总拦住寒暄的间隙,林静娴端着酒杯,袅袅娜娜走向独自站在角落的江岁年。 正巧,傅知夏被几个相熟的朋友拉去欣赏一幅新锐画作。 “岁年妹妹。” 林静娴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 “看到这些画,就想起那天你在我画室的场景。” 她刻意顿了顿,不等江岁年回应,向前逼近一步,压低声音。 “不过,阿沉那天只告诉了你画是他送的。他却没有告诉你,是他亲自指着你的画对我说:‘直接照着画,改个色调就行。’” 江岁年的手指猛地收紧。 “需要我重复他当时的话吗?” 林静娴凑近,吐息如毒蛇信子。 “阿沉他说,那些画在你手里就是废纸,我尽管拿去用,照搬也无妨。” 她满意地看着江岁年血色渐失的脸。 “现在明白了?他不仅送了画,还亲自教我怎么抄袭你的心血。” 江岁年缓缓抬起眼,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冰冷的火焰。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响彻整个展厅。 林静娴捂着脸踉跄后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江岁年站在一片寂静中,左手微微发麻,眼神却冰冷平静,带着一丝如愿以偿的漠然。 林静娴总是如此——精心挑起事端,又在众目睽睽下扮作最无辜的受害者,将她反衬成面目可憎的加害者。 江岁年早已习惯这套把戏。 但这一次,她心甘情愿踏入这个陷阱。 既然污名早已加身,又何妨再多这一次。 她看着闻声赶来,面色铁青的傅沉,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她只对着他,清晰而缓慢地说了一句话。 “这一巴掌,是替从前的江岁年打的。” 这就是她曾经掏心掏肺爱过的人,如今看来,多么讽刺。 她不再看傅沉阴沉的脸色,也无视林静娴怨毒的目光,径直转身,消失在展厅门口。 既然傅沉拖着不离婚,那她就闹,闹到人尽皆知,闹到他颜面尽失,闹到他再也无法忍受为止。 顿时,江岁年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正常多了。 夜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 江岁年站在路边,正准备拦车回公寓。 手机在包里固执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傅沉”二字。 江岁年只看了一眼,便面无表情地挂断。 紧接着,信息提示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她连点开的欲望都没有。 然而当傅千秋的专属铃声响起时,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接听键。 “少奶奶。” 是老宅管家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恭敬与不易察觉的急切。 “老爷子醒了,情况有点不大好,他想见您。” 江岁年心脏猛地一缩。 “爷爷怎么了?” “老爷子听了些外面的风言风语,动了气,医生刚来看过,说千万不能再受刺激。他醒来第一句就是问您在哪里。” 管家语速平稳,但字里行间传递的信息却让江岁年心头万钧。 “知道了,我这就回老宅。” 她毫不犹豫地应下,抬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几乎在她上车的同时,傅沉的电话再次打过来。 江岁年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觉得烦躁的很,直接挂断顺手开了静音。 没过一会,傅沉改发了信息。 语气是惯有的命令。 江岁年扯了扯嘴角,直接将手机屏幕按熄。 他越是阻止,她越是要去。 傅爷爷是傅家唯一给她温暖和庇护的长辈,如今他病中想见她,便是刀山火海她都要去。 出租车驶向城郊,夜色渐深。 后视镜里,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不知何时跟了上来,车速极快,迅速逼近。 傅沉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那辆出租车,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接连拨打电话都被挂断,信息也石沉大海,这女人是铁了心要往枪口上撞! 孙怡因为刚刚的事已然震怒,此刻老宅就是龙潭虎穴,她这个时候回去,就是自寻死路! 傅沉猛踩油门,宾利发出一声低吼,强行超车,一个利落甩尾,硬生生拦在了出租车前。 “砰”的一声轻响,傅沉摔上车门,几步走到出租车后座,一把拉开车把。 昏暗的光线下,他看到了江岁年那张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 “下车。” 他声音冷硬,带着压抑的怒火。 江岁年抬眼看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要见爷爷。” “现在不是时候!” 傅沉伸手去抓她的手腕。 “跟我回去,等风头过了……” 江岁年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傅沉都愣了一下。 “傅沉,爷爷病了!他现在想见我!” “就是因为他想见你,你才更不能去!” 傅沉几乎是低吼出来,他俯身,逼近她,目光锐利如刀。 “苏时雁带着静娴回了老宅,奶奶正在气头上,你现在回去是想把爷爷气得更严重吗?” 江岁年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但眼神依旧倔强。 “放手!我的事,不用你假惺惺!” 看江岁年油盐不进的样子,傅沉胸口的怒火与焦躁交织翻涌。 他深知祖母的手段,更清楚苏时雁绝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江岁年!” 他连名带姓地叫她,语气在夜色里忽然软了几分。 “就听我一次,先避一避,行吗?” “要避你自己避,省得连累你。” 她不再看他,对前排吓得噤若寒蝉的司机道。 “师傅,麻烦继续开,快一点。” 司机战战兢兢地看向车外气压低得吓人的傅沉。 傅沉死死盯着江岁年,下颌线绷得死紧。 几秒后,他猛地退开,重重关上车门。 “跟上我的车。” 最终,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入了傅家老宅那扇沉重威严的铁门。 果然如傅沉所料,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客厅里,孙怡端坐主位,手里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 她脸上看不出喜怒,但那双阅尽风霜的眼里却透着冰冷的寒意。 苏时雁陪坐在侧,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林静娴则坐在稍远一些的位置,低眉顺眼,脸颊上还隐约能看到一丝不自然的红痕,更显得楚楚可怜。 江岁年一进门,所有目光便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第四十二章 老谋深算的傅震岩(2) “奶奶,妈。” 傅沉率先开口,试图缓和气氛。 孙怡眼皮都未抬,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江岁年身上。 “回来了。” “奶奶。” 江岁年微微颔首,态度不卑不亢,“我来看看爷爷。” “你爷爷刚用了药,需要静养,现在不便打扰。” 孙怡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倒是你,岁年,听说今晚在外面,很是出了一番风头?” 江岁年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面上却依旧平静。 “一点小冲突,让奶奶见笑了。” “小冲突?” 苏时雁忍不住尖声插话。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动手打静娴,这叫小冲突?我们傅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静娴多大度,还一直劝我们别怪你,可你这像什么样子!” 林静娴适时地抬起头,眼圈微红,声音轻柔带着哽咽。 “阿姨,别说了,岁年妹妹她……可能只是一时心情不好,我没事的……” 傅沉眉头紧锁,刚要开口,孙怡却摆了摆手,制止了所有人的话头。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江岁年面前,目光如炬,上下打量着她。 “傅家的媳妇,首要的是贤淑端庄,顾全大局。你今晚的行为,不仅失了体统,更伤了傅林两家的和气。” 她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千钧。 “既然进了傅家的门,就要守傅家的规矩。做错了事,就该受罚。” 傅沉一步挡在江岁年身前。 “奶奶,今晚的事,是我没处理好,才让局面失控。” “阿沉!” 孙怡厉声打断他,眼神锐利。 “你要为了她,连规矩都不顾了吗?” 傅沉下颌绷紧,与孙怡对视着,空气中火花四溅。 江岁年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背影,荒谬感随即涌上心头。 他这又是在演哪一出? 她一把推开面前碍事又多余的傅沉,迎上孙怡的目光。 “奶奶想怎么罚?” 孙怡看着她那双清澈却带着倔强的眼睛,心中冷哼,面上却不显。 “傅家不是苛待媳妇的人家。既然你心气不顺,行为浮躁,那就去祠堂后面的静思堂,抄写《心经》百遍,静静心吧。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出来。” 静思堂,那是傅家用来惩戒犯错了的子弟的地方,阴冷潮湿,常年不见阳光。 抄写百遍《心经》,即便不吃不喝不睡,至少也要十几个小时。 “我陪她。” 傅沉打断孙怡的话,语气坚决。 “今晚我也有错,我同她一起受罚。” 这话一出,连苏时雁和林静娴都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孙怡深深看了傅沉一眼,眼中情绪复杂难辨。 最终,她转过身,重新坐回椅子上,捻动佛珠,淡淡吐出两个字,“随你。” 去静思堂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沉默无言。 推开空旷冰冷的石室,里面摆着一张矮几,两个蒲团,以及准备好的笔墨纸砚。 一股陈年的霉味混合着墨香,扑面而来。 江岁年默默走到矮几前跪下,铺开宣纸,研墨,动作机械而平静。 傅沉在她旁边的蒲团上坐下,他没有动笔,只是看着她。 昏暗灯光下,她侧脸线条柔和却坚毅。 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握着毛笔的右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颤。 “右手……还疼吗?” 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石室里显得有些突兀。 江岁年执笔的手一顿,墨水在宣纸上洇开一小团污迹。 她没有回答,仿佛没有听见,继续自顾自抄写。 见没有回应,傅沉也不再说话,拿起另一支笔,铺开纸,竟真的开始陪她抄写。 时间在笔墨摩擦纸张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 石室里寒气逼人,江岁年只穿着单薄的礼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件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突然披在了她的肩上。 江岁年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挣脱。 “穿着。” 傅沉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手在她肩上按了一下,很快收回。 外套上还残留着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气息,顿时将她整个人包裹。 这种熟悉的,带着侵略性的温暖,让她极度不适,却又无法摆脱。 不知过了多久,江岁年下意识活动了下肩膀,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旁边的傅沉。 只见他眉头微蹙,额角渗出冷汗,抄写的动作也显得有些僵硬,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她忽然想起,他背上还有伤,好像……是之前动家法留下的? 心底某个角落似乎柔软了一瞬,但随即被更深的讽刺强压了下去。 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为他一点伤痛就方寸大乱的江岁年了。 突然,静思堂沉重的木门被推开,傅千秋在管家搀扶下站在门口,面色苍白却目光如炬。 “抄了两个小时了,足够了。” 他的声音带着病中的虚弱,却依然保持着家主的威严。 孙怡闻声而来,步伐沉稳。 “当然不够!家规执行到一半,岂能说停就停?” 傅千秋转头望向孙怡,目光笃定。 “我还没糊涂到连家事都管不了。惩罚贵在适度,过犹不及。” “正因为你病了,才更不能让家规废弛。” 孙怡寸步不让,“今天若开了这个先例,往后傅家还如何立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傅千秋目光扫过江岁年苍白的脸。 “再跪下去,传出傅家苛待儿媳的名声,你我都担待不起。” 孙怡冷笑。 “我按家规行事,何来苛待之说?倒是你,为了护着一个不懂规矩的丫头,就要坏了傅家立世的根本?”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 最终,傅千秋语气稍缓。 “今日的事,到此为止。至于林家那边,我自有交代。” 孙怡沉默片刻,冷冷道。 “那就按你说的办,我等你的‘交代’,不过……” 她话锋一转,目光如冰刃般扫过江岁年。 “若是她日后再做出任何有损傅家颜面,破坏两家关系的事,我绝不轻饶。” 江岁年放下笔,跟着傅沉走出静思堂。 经过傅千秋身边时,她低声道。 “谢谢爷爷。” 傅千秋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叹了口气。 “先去吃饭吧。” 佣人早已等在外面,引两人去房间稍作梳洗,准备用晚餐。 第四十三章 老谋深算的傅震岩(3) 晚餐设在偏厅。 傅千秋体力不继,先行回房休息。 席间,气氛依旧压抑。 苏时雁笑着给林静娴夹了一个水晶虾饺。 “静娴,尝尝这个,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了。说起来,还是你跟阿沉有默契,口味都差不多。不像有些人……”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默默喝着白粥的江岁年。 孙怡也难得地缓和了脸色,接口道。 “静娴这孩子是贴心。阿沉那几年在国外开拓市场,人生地不熟,多亏了静娴陪着,又是帮忙适应环境,又是引荐人脉。” 林静娴脸上适时地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柔声道。 “奶奶,阿姨,你们别取笑我了。那时候阿沉工作忙,我也只是尽点绵薄之力。” 她说着,眼波流转,似是沉浸在甜蜜回忆里。 “其实阿沉看着严肃,私下里很会照顾人。记得我刚到南川不久,他就特意带我去城南那家‘陈记糖水铺’,说那里的红豆沙是他最爱喝的……” 江岁年握着勺子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 那家藏在巷弄深处的“陈记”,是她和傅沉大学时最常去的地方。 那时他总说,以后赚了钱,要把整家店都包下来,让她喝个够。 林静娴的声音愈发轻柔。 “最让我意外的是去年生日,阿沉带我去了瑞士,在圣莫里茨的雪山之巅,住进了那家需要提前一年预约的‘雪绒花’玻璃屋。他说,要带最重要的人在星空下看最纯净的雪……” 江岁年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那家被誉为“世界最难预订”的极光玻璃屋,是她曾在杂志上指给他看过的梦想。 那时他们挤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她靠在他肩头,指着图片说,如果能和他在那里看一夜星空与雪峰,此生无憾。 他当时紧紧握着她的手,承诺道:“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去。” 原来,他不是忘了。 他只是把那些属于他们的过去与未来,都给了别人。 她说话时,傅沉始终安静座在一旁,唇角勾着浅笑,仿佛也沉浸在那段美好的回忆里。 “咔嚓”一声轻响。 江岁年手中的勺子掉在了碗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胃里翻江倒海。 她看着桌上精致的菜肴,只觉得无比油腻反胃,令人作呕。 傅沉注意到她瞬间失血的脸颊,眉头蹙起。 他夹了一块她以前颇喜欢的桂花糕放到她碟子里,语气却带着惯有的冷嘲。 “这么丰富的菜色都咽不下去,看来是在外面养刁了胃口。” 江岁年抬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冰寒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没有动那块桂花糕,只重新拿起勺子,机械地搅动着碗里已经凉透的白粥。 傅沉被她眼中的厌恶刺得一怔,心底莫名烦躁,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孙怡打断。 “要吵出去吵,别在这碍眼。” 孙怡淡淡开口,结束了这场各怀心思的晚餐。 回去的路上,车厢内的气压低得骇人。 江岁年报了自己公寓的地址,傅沉缺闭目养神,仿佛没听见。 方圆只听傅沉的,方向盘一打,依旧朝着凿山别墅的方向驶去。 “我要回公寓。” 江岁年重申,声音冰冷。 傅沉终于睁开眼,侧头看她,眼神幽暗。 “你觉得,闹出这么多事之后,我还会让你一个人在外面过夜?” 江岁年气得胸口起伏。 “傅沉!你凭管我!” “凭什么?” 傅沉嗤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逼近她,压低了声音,带着威胁的意味。 “就凭我能让阮软那个小工作室在南川寸步难行。就凭江怀夕现在焦头烂额的那个跨境并购案,我动动手指,就能让它彻底黄掉。你大可试试,看我敢不敢。” 江岁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傅沉,你无耻!” “随你怎么说。” 傅沉重新靠回椅背,闭上眼睛,摆明了不再与她交流。 江岁年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回到凿山别墅,江岁年径直走向客厅的沙发,抱着手臂坐下。 今晚,她不会回主卧休息。 傅沉看了她一眼,没强迫,自己转身上楼。 深夜,别墅里一片死寂。 江岁年蜷缩在宽大却冰冷的沙发上,身上只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 就在她迷迷糊糊之际,感觉身体一轻,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她惊醒,对上傅沉深邃的眼眸。 “放开我!” 傅沉抱着她的手臂稳如磐石,大步走上楼,踢开主卧的门,将她扔进柔软的大床里。 还没来得及挣扎,他便覆身而上,灼热的气息将江岁年瞬间笼罩。 “你干什么!” 江岁年又惊又怒,用力推拒着他。 “不要吵。” 他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危险的欲望,吻粗暴地落下,堵住了她所有的抗议。 他的大手熟练地在她身上游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江岁年挣扎到力竭,终于不再反抗。 她偏过头紧咬下唇,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任由他予取予求,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顷刻间,被她的沉默和抗拒激怒,傅沉的动作愈发激烈,带着惩罚的意味。 刻意在她敏感处撩拨,唇舌在她颈侧,耳后这些她曾经极易动情的地方流连,低沉的嗓音带着蛊惑和命令。 “喊出来!” 江岁年死死咬着牙关,将所有的呻吟都憋在喉咙里。 她不能屈服,这是她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曾经,也是在这样的一张床上,跟傅沉,她因爱而坦诚,因快乐而放肆。 可现在,每一次触碰都让她想起他可能也对别人做过同样的事,每一次亲密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恶心和背叛。 傅沉显然不满意她的反应。 他的技巧高超,熟知她身体的每一处秘密。 他极富耐心地挑逗,研磨,深入,像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非要逼她臣服不可。 身体的反应终究骗不了人。 在傅沉强势而执着的攻势下,江岁年的防线一点点崩塌。 细碎的呜咽终于不受控制地从紧咬的唇瓣间溢出,身体本能地弓起,迎合那灭顶的浪潮。 感受到她的变化,傅沉的动作才稍稍放缓,带着一种得逞后的满足,更深更重地占有。 他在她耳边喘息,声音沙哑而性感。 “你对我……还是……有感觉的……” 第四十四章 老谋深算的傅震岩(4) 江岁年屈辱地别开脸,泪水无声地滑落枕畔。 她终究还是败给了身体的本能,这让她感到无比的羞耻和绝望。 一场酣战,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傅沉伏在她身上,平复着呼吸。 就在这时,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傅沉撑起身子,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林静娴。 他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接起了电话,声音还带着情事后的慵懒与温柔。 “静娴?……嗯,怎么了?……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他挂了电话,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去,走进浴室快速冲洗,然后换上衣衫。 江岁年蜷缩在被子里,背对着他。 听着他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关门声,以及楼下车子发动远去的声音。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情欲的气息。 身体还烙印着方才激烈的触感,而那个刚刚还在她身上索取温暖的男人,却因为另一个女人的一个电话,就在这深更半夜毫不犹豫地离去。 过去三年,这样的场景重复了太多次。 有时林静娴一个电话,傅沉便会放下碗筷匆匆离去; 有时为了给她庆祝生日,他能连续数月不归。 起初江岁年还会心痛,可次数多了,她也就习惯了。 恶心感再次排山倒海地涌来。 她冲进浴室,打开花洒,让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身体。 江岁年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潮红,眼神空洞的自己,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回到卧室,江岁年打开手机,试图用琐碎的信息转移注意力。 然而,推送的热点新闻猝不及防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江岁年的心猛地一沉,指尖颤抖着点开链接。 文章内容看似客观,实则字里行间充满了引导与暗示。 它详细“揭露”了江怀夕早年为争取一个重要项目,如何“不择手段”从一位资深前辈手中“巧取豪夺”。 文章还影射她与某位已离职的高管间存在“特殊关系”,因此才得以在竞争激烈的投行界迅速崭露头角。 爆料者逻辑清晰,甚至附上了一些模糊的时间线和经过剪辑的邮件截图,真伪难辨,极具迷惑性。 文章下的评论区一时间沦陷,充斥着各种不堪入目的辱骂。 “看着挺高冷,原来背地里这么豁得出去!” “什么能力出众,不过是睡出来的业绩!” “这种靠身体上位的女人真恶心,滚出金融圈!” 江岁年气得浑身发抖。 她知道江怀夕一路走来有多么不易。 那个项目,明明是那位前辈因重大失误导致濒临崩溃,是江怀夕连续熬了十几个大夜,力挽狂澜,最终才保住了客户,也因此得到了公司重用。 至于那位高管的事情,更是无稽之谈。 对方早已移民海外,与江怀夕之间也仅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 这些事,她曾听江怀夕在偶尔疲惫松懈时,轻描淡写地零星提起过几句。 她立刻拨通了江怀夕的电话,那边过了很久才接起。 “年年?” 江怀夕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却强装镇定。 “怎么这么早打电话来?” “姐,我看到网上的那些东西了……你……怎么样?” “我没事。” 江怀夕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强硬。 “一点小风浪而已,我能处理。你照顾好自己,千万别掺和进来,听到没有?” “我可以帮你解释,我可以给……” “江岁年!” 江怀夕连名带姓地打断她,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我说了,不用你管。这点场面我还扛得住。你别给我添乱,好好上你的班。” 说完,不等江岁年回应,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江岁年握着手机,听着里面的忙音,心口像被堵住了一样难受。 她知道江怀夕是怕连累她,可正是这种保护,让她更加心疼和无力。 然而,风波并未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就在当天下午,上午发布文章的同一社交账号上发布了一篇长文,标题极具煽动性。 作者以“老同学”,“知情者”的口吻,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江怀夕大学时期如何“利用心机”抢走室友男友,如何在小组作业中“霸占”他人成果,甚至暗示她某门关键专业课的高分是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得。 她巧妙地扭曲了一些事实。 将江怀夕因能力突出被导师委以重任去负责小组核心部分,解读为“霸占成果”。 将那个男生主动追求江怀夕,歪曲为江怀夕“横刀夺爱”。 这些半真半假的“爆料”,因为江怀夕“同学”身份的背书,瞬间引爆第二轮舆论狂潮。 “原来从大学就这么贱!” “上梁不正下梁歪,怪不得她妹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种品行不端的人怎么混进金融圈的?建议严查!” 江岁年看着屏幕上对姐姐铺天盖地的谩骂,心脏一阵阵抽紧。 爆料的许多细节,她或多或少听江怀夕提起过,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可大众只愿意相信他们想相信的,信息差造就的偏见如同洪水猛兽,轻易就能将一个努力多年的人吞噬。 江岁年再次联系江怀夕,得到的依旧是强硬的拒绝。 “年年,我说了,别管!这些人就想看我们慌,看我们互相撕咬。我越回应,他们越兴奋。等风头过去就好了。” “可是……” “没有可是!” 江怀夕语气坚决。 “你保护好自己,别让我分心。算我求你了。” 听着江怀夕近乎哀求的语气,江岁年再也说不出话来。 可她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姐姐被污蔑,什么也不做。 巨大的无助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在南川,有能力迅速压下这种量级舆论风暴的人,屈指可数。 一个名字不受控制地闯入她的脑海——傅沉。 她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拨通了傅沉的电话。 第四十五章 老谋深算的傅震岩(5)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傅沉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冷清和疏离。 “什么事?” 江岁年握着手机,指尖冰凉。 到了嘴边的话,在喉咙里艰难滚动了一下,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怎么可能会关心她的事? “说话。” 等了几秒,没听到回应,傅沉的语气更加不耐烦,带着隐隐的催促。 “我很忙。” 他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江岁年最后一点幻想。 巨大的难堪和自嘲涌上心头。 她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还指望他会对自己有一丝温情和怜悯吗? “没事。” 江岁年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平静。 “打错了。” 说完,不等傅沉反应,便直接挂断。 听着耳边骤然响起的忙音,傅沉拿着手机,眉头狠狠一拧。 打错了? 他看着屏幕上结束的通话界面,心底莫名涌起一股烦躁。 她几乎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尤其是这种欲言又止的样子。 电话这头,江岁年缓缓放下手机,她只觉得彻骨的可笑。 自己竟还会在无助时第一个想到他? 巨大的绝望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反而让她奇异地冷静下来。 傅沉这条路走不通,她必须另想办法。 直接压制舆论需要巨大的能量,她不能再轻易欠下类似周子川那样的人情。 但至少,她必须知道,这场风波的源头究竟是谁在精准投放黑料。 最终,一个人的名字定格在她脑海中——庄名骞。 瀚宇集团业务庞杂,信息网络通达,庄名骞本人更是心思缜密,手段莫测。 几乎没有再多犹豫,江岁年拿起手机,径直离开了凿山别墅,前往瀚宇集团。 她很快敲开了庄名骞办公室的门。 庄名骞对她的突然到访感到有些意外,他记得自己刚批了她几天假,让她好好休息。 “庄总,很抱歉打扰您。” 江岁年开门见山,语气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遇到一些麻烦,想请您帮一个忙。” “你说。”庄名骞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今早,关于我姐姐江怀夕的那些不实爆料,您可能看到了。我想知道,精准投放这些消息的源头是谁。不需要您做别的,只需要查到背后具体操作那个人。” 她清晰地说出自己的请求,那过分的冷静,几乎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庄名骞深邃的目光在江苏年的脸上停留片刻。 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眸此刻亮得惊人。 他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了一下,似乎有些欣赏她此刻的状态。 “只是查源头?”他确认道。 “是。” 江岁年肯定地点头,“知道是谁,就好。” 庄名骞没再多问,直接按下内线电话,对着那头沉声吩咐。 “去查今天上午关于江怀夕所有负面消息的初始发布者,半小时内,我要看到结果。” 他的指令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每一分钟都仿佛被拉长。 江岁年安静地坐着,背脊挺得笔直,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不到半小时,庄名骞的邮箱提示音响起。 “查到了。早上六点零三分,第一批黑料是通过三家关联水军公司同时发布的,指令源头追踪到一个位于城西的私人工作室,注册法人代表是谢芳。” 他快速浏览了屏幕上传来的加密文件,眼神微动,然后将平板递到江岁年面前。 “一个小时后,徐莉莉发布了所谓‘大学黑历史’,她们两人联手,徐莉莉负责幕后策划和资源投放,谢芳负责前台表演和引动情绪。” 平板上清晰罗列着信息流转的路径图,部分通讯记录截图以及谢芳那家工作室的基本资料,甚至还包括谢芳父亲公司近期的财务状况和一些不太合规的商业操作记录。 庄名骞不仅查到了人,还几乎把谢芳家的底细都翻了个底朝天。 “谢芳……” 江岁年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果然是她和徐莉莉。 庄名骞看着她瞬间冰封的侧脸,语气平和地问。 “需要我这边做点什么吗?让谢家安静下来,或者让这些声音消失,并不难办。” 江岁年抬起眼,看向庄名骞,目光里没有任何犹豫和退缩。 她将平板轻轻推回给他,摇了摇头,语气清晰而坚定。 “庄总,谢谢您。能帮我查到这些,已经足够了。” 她顿了顿,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剩下的,就不麻烦您了。我会自己处理。” “好。” 他极淡地颔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尊重了她的选择。 望着江岁年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庄名骞眼底掠过一丝玩味的了然。 然而,江岁年并不知道,就在她寻求庄名骞帮助的这段时间里,消息如同插上翅膀,通过某些隐秘的渠道,已第一时间传到了傅沉耳中。 方圆便面色凝重地走进办公室,低声汇报。 “傅总,太太……刚才急匆匆回了瀚宇集团,似乎是去求助她姐姐江怀夕被网暴的事情,瀚宇那边的公关部已经动起来了。” 傅沉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定制钢笔“啪”的一声重重拍在红木办公桌上,笔身瞬间断裂,墨水溅染了摊开的文件。 “求助?”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那是一种被彻底无视,被轻视,被背叛的狂怒。 上次是周子川,这次是庄名骞! 在她江岁年心里,他傅沉到底是什么? 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一个永远不值得依靠和信任的陌生人? 她上午那通欲言又止的电话,他并未放在心上。 可即便如此,江岁年宁可向他的对手求助,也不愿在自己老公面前多说一句,多解释一分? 这种认知像毒焰一样灼烧着他的理智。 醋意,怒火,以及一种被彻底排除在她世界之外的挫败感和恐慌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回凿山别墅!” 傅沉猛地站起,声音冷得像结了冰。 江岁年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凿山别墅,推开门,一股低气压便扑面而来。 第四十六章 菩萨心肠的孙怡(1) 她原本只是打算回来取落下的包,就回自己的公寓。 “去哪里了?” 傅沉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江岁年抿了抿唇,不想与他冲突。 “有点事,出去了一趟。” 傅沉步步逼近,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敲在江岁年的心脏上。 “是去找你的庄总摇尾乞怜,求他帮你解决麻烦了?” 他的话语刻薄而侮辱,江岁年的脸色瞬间白了。 “傅沉,你说话放尊重一点!” “尊重?” 傅沉猛地伸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 “你背着自己老公,一次次去找别的男人帮忙的时候,想过‘尊重’这两个字吗?” 他俯身逼近,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带着浓烈的戾气。 “先是周子川,现在又是庄名骞!在你眼里,我傅沉就那么无能?” 江岁年仰起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嘲讽。 “傅沉,你以什么身份质问我?你可以背着你老婆去找林静娴,为什么我就不可以背着你去找别的男人?” 她的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中了傅沉。 他身体猛地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被更深的怒火覆盖。 他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声音沙哑而危险。 “江岁年,只要离婚协议一天没签,你就一天还是傅太太!记住你的身份!别整天容不下一个林静娴,搞得满城风雨,丢尽我的脸面!” “啪!” 清脆的耳光声骤然响起,打断了傅沉未尽的威胁。 江岁年这一巴掌用尽了全力,震得自己掌心发麻。 傅沉的脸偏了过去,左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指痕。 为什么? 明明她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明明一次次挑衅,作妖的是林静娴,为什么他永远看不清,永远站在那个女人那边,反过来指责她不懂事,丢了他的脸? 无尽的疲惫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上,瞬间淹没了愤怒。 江岁年不想再争辩了,一个字都不想再说。 “够了,傅沉。”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耗尽所有力气的沙哑,转身就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手腕却猛地被一股大力攥住。 “好了,不要闹了。”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近呼不耐烦的,试图终止争吵的敷衍。 轻飘飘的几个字,像一桶冰水,瞬间浇熄了江岁年心头残存的最后一丝火苗。 他依然觉得是她在闹。 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不在乎她的委屈,只想让她立刻“安静”下来,服从他的意志。 “放开我!” 江岁年反应过来,屈辱和被彻底轻视的愤怒让她崩溃。 她挣扎不开,被他困在怀里,那股熟悉的,带着冷冽气息的压迫感让她绝望。 积压了太久的怨愤、不甘、委屈在这一刻以更猛烈的方式反扑。 她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低头,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用尽了全力。 傅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依旧没有松开她,甚至连闷哼都没有一声。 他只是更紧地拥住她,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下巴抵在她头顶,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说了,别闹了。离婚,不可能。” 他无视了她所有的痛苦和控诉,只是单方面地,冷酷地宣布他的决定。 江岁年忽然就不动了。 一种深深的麻木感从心脏向四肢蔓延。 曾经,她被困在执念的泥沼里,反复诘问:他为何不爱她了,又为何将爱意给了旁人。 从七年前她选择回来,经历不甘、争夺、疯狂、绝望到最后的死心与放弃,这整个过程早已将她掏空、凌迟。 她认输了,只想放手,为什么他却不肯? 难道真如外界所言,他娶她,留她在身边,就只是为了折磨她,报复她当年那不告而别的七年? 她不再挣扎,眼神空洞地任由他半抱半拖着架上车,再次回到了那座冰冷的牢笼。 之后的一切,仿佛成了这三年婚姻生活的缩影和重演。 傅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再次占有了她。 没有前戏,没有温存,没有爱抚,更像是种宣告所有权的仪式,带着惩罚和征服的意味。 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破败玩偶,江岁年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清晨,江岁年在空荡的大床上醒来,身侧的位置冰凉一片。 她撑着酸软的身体坐起,目光掠过窗外。 地面湿漉漉的,枝叶上挂着未干的雨珠,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清冽潮湿。 昨晚又打雷了。 他果然,又去了那个“镜湖小筑”。 心头曾有的那点刺痛,如今已麻木得泛不起丝毫涟漪。 她甚至觉得有些可笑,为自己过去三年那些无谓的心痛和等待。 她起身,机械地洗漱,换好衣服,拿起自己的包便径直离开了这座冰冷华丽的牢笼。 回到公寓,屋内一片寂静。 江岁年给自己煮了杯黑咖啡。 浓郁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反而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打开电脑,网络上关于江怀夕的污蔑和谣言仍在持续发酵。 谢芳显然下了血本。 雇佣的水军和营销号不遗余力地抹黑,各种精心剪辑的“证据”和“知情人士”的爆料层出不穷。 网友们被煽动得群情激愤,评论区不堪入目。 “这种靠睡上位的‘投行女王’真恶心,建议行业永久封杀!” “看她那张整容脸就知道不是好东西,是高级妓女吧?” “江怀夕滚出金融圈!别玷污了我们行业的名声!” “大学就抢人男朋友,现在抢人项目,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劣质基因!” 江岁年冷静地浏览着这些评论。 指尖在触摸板上滑动,眼神锐利如鹰隼,仔细甄别着每条信息的来源和传播路径。 她在等。 等徐莉莉亲自下场。 谢芳不过是冲在前面的枪。 徐莉莉才是更了解她们姐妹过往,能抛出更具“杀伤力”黑料的人。 只有等她们都跳出来,把所有恶毒的牌都打完,她才能抓住所有把柄,一举反击,让她们再无翻身之地。 第四十七章 菩萨心肠的孙怡(2) 放下咖啡杯,江岁年尝试给江怀夕发了几条信息,又拨了电话,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复。 一种不祥的预感隐隐浮上心头。 公司明明让姐姐在家休假避风头,怎么会联系不上? 想到这里,她立刻起身,赶往江怀夕的住所。 另一边,徐莉莉正在家吃着早饭,手机响了起来,是谢芳的号码。 电话那头,谢芳的声音带着邀功般的兴奋。 “莉莉,看到了吗?现在全网都在骂江怀夕!她这次死定了!” 徐莉莉的声音却显得谨慎得多,她一边喝着热牛奶,一边淡淡道。 “别高兴得太早。江岁年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不像她的风格。我们得再加把火,逼她下场!只要她忍不住跳出来辩解或者维护江怀夕,我们就有更多文章可做,才能把她们姐妹一起拖下水!” “明白!我会继续放料,非逼得她现身不可!” 挂了电话,徐莉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边,赶到江怀夕家门口,江岁年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答。 正当她焦灼万分之际,隔壁一位经常碰面的老奶奶提着垃圾袋走了出来。 “你找怀夕啊?” 奶奶认得江岁年,知道她是江怀夕的妹妹。 “她一早就急匆匆出去了,好像是公司领导给她打的电话,口气很不好地让她马上过去。我出来倒垃圾的时候正好听见来,怀夕一直在电话里道歉,说马上就到。” 公司? 在这种时候叫姐姐回去? 江岁年心头一紧,道谢后立刻拦了辆车,直奔江怀夕所在的投行。 电梯里,几个职员正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江总监这次怕是要栽了……” “网上那些爆料如果是真的,那她这职业生涯可就完了。” “王总监现在就在她办公室里发着好大的火呢,整个楼层都听见了。” 江岁年的心猛地一沉,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电梯在相应楼层开启的瞬间,一阵刺耳的咆哮就穿透了整个办公区。 江岁年循声望去,只见江怀夕的办公室外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员工,个个伸长了脖子。 她拨开人群。 只见那个她曾在姐姐偶尔抱怨中听过,也在爆料帖里“荣登”主角之一的上司王总监,正指着江怀夕的鼻子大发雷霆。 “江怀夕!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公司这么多年培养你,是让你出去丢人现眼的吗?!现在全网都在骂我们公司用人不明,风气不正!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让公司的声誉往哪放?!” 办公室内,江怀夕脸色苍白地站着,背脊却挺得笔直。 她面前,那个脑满肠肥,面色涨红的王总监,正是爆料帖中那个因“重大失误”险些搞砸项目,最后靠江怀夕力挽狂澜才保住职位,如今却反咬一口的“前辈”。 此刻,他正唾沫横飞,手指几乎要戳到江怀夕的鼻子上。 “王总监,网上的爆料并非事实。那个项目当时的情况您最清楚,是您……” 江怀夕试图解释,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我清楚什么?!” 王总监粗暴地打断她,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度,带着心虚的暴怒。 “我清楚就是你急功近利,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还有那个李总,你们之间那点破事,现在全被扒出来了!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江怀夕气得浑身发抖,眼圈泛红,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重情义,当年为了报答王总监初入行时的提携之恩,在他犯下大错时主动扛下压力,熬夜加班弥补,甚至为了争取李总的支持,多次飞去国外诚恳沟通,才最终保住了项目,也变相保住了王总监的位置。 如今,这些竟都成了刺向她的利刃。 “王总监,请您注意言辞!我和李总只是正常的工作关系!当时是为了保住项目,保住您……” “闭嘴!我需要你保吗?!” 王总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彻底撕破脸。 “我看你就是自身不正!带坏了风气!从现在起,你无限其停职!接受内部调查!等着被开除吧!” 看着姐姐被如此污蔑羞辱,还要为了那点可笑的“知遇之恩”忍气吞声,江岁年积压了一夜的怒火如火山般轰然爆发。 她猛地推开虚掩的办公室门,冲了进去。 “王总监。” 江岁年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冷静,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事情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当年那个项目,明明是你自己判断失误,差点导致客户流失,是我姐姐连续熬了十几个通宵,重新做了全部方案,又去恳求李总支持,才最终挽回了局面!她是为了报你的知遇之恩,才把功劳都算在你头上!你现在怎么能反过来污蔑她?!” 江怀夕看到江岁年突然出现,先是惊愕,随即焦急地对她使眼色,低声道。 “你怎么来了?这里没你的事,快回去!” 王总监被打断,愣了一下。 待看清是江岁年,一个他印象里总是跟在江怀夕身后,沉默寡言的“小尾巴”,顿时火冒三丈,轻蔑地嗤笑一声。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妹妹?怎么,网上那些破事还没闹够,跑到我这里来撒野了?我告诉你,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别说你了,就是今天总经理来了,也没他说话的份!江怀夕她必须负责!” 他气焰嚣张,完全没把江岁年放在眼里。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稳重的声音在办公室门口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哦?王总监好大的口气。连我来了,也没说话的份?”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投行的总经理张总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而他身边,赫然是面色冷峻的傅沉,以及挽着他手臂,嘴角噙着看好戏般笑意的林静娴。 三人的出现,让整个办公区的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王总监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冷汗直流,结结巴巴道。 “张……张总!傅……傅总!您……您们怎么大驾光临了……” 第四十八章 菩萨心肠的孙怡(3) 张总没理会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办公室。 傅沉极快地掠过脸色苍白,眼神却带着倔强的江岁年,深邃的眼底看不出情绪。 看向王总监时,他声音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看来来得不巧。王总监,我夫人胆子小,经不起这么大的场面。” 傅沉话音落下,王总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他猛地看向江岁年,声音都变了调。 “夫、夫人?!” 王总监完全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尾巴”,竟然是堂堂傅沉的妻子! 慌忙转向江岁年,王总监的额头渗出冷汗。 “傅太太,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刚才都是无心之失……无心之失……” 站在一旁的林静娴莞尔一笑,柔柔开口,似在转移话题。 “岁年妹妹怎么也在这里?还这么激动?是不是因为网上那些不实传言,和怀夕姐一起受了委屈?” 她语气充满“关切”,眼神却带着幸灾乐祸的挑衅。 若是往常,江岁年或许会忍下,或许会冷言回击。 但此刻,看着姐姐苍白的脸,看着王总监前倨后恭的丑态,看着林静娴虚伪的嘴脸,再看看那个名义上是她丈夫,却带着别的女人出现在这里的傅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冲动,猛地涌上心头。 她忽然不想再按照他们的剧本走了。 江岁年缓缓抬起眼,直直看向林静娴。 “真巧。不知道你们二位怎么会一起出现在这里?” 林静娴立刻端起无可挑剔的微笑,柔声解释。 “岁年妹妹你别误会,我们刚结束在附近的商务会谈。” 她说着,指尖下意识地更贴近了傅沉的手臂。 江岁年像是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追问,眼神直白得近呼失礼。 “原来是这样。那接下来,你们要去哪里?” 林静娴被她问得有些不适,但依旧维持着风度。 “接下来我和阿沉还有一个重要的合作方要见。” “带我一起去。” 江岁年突兀地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面。 一时间,四周寂静,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林静娴脸上的完美笑容瞬间冻结,眼底是无法掩饰的错愕和迅速掠过的恼怒。 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连一直沉默旁观的傅沉,眼底也闪过一丝清晰的讶异。 江岁年不管他们的反应,只直勾勾看着傅沉,重复了一遍,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执拗。 “我说,带我一起去。” 傅沉蹙眉,看着她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神态,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我们去谈正事,你不方便在场。” 说完,他甚至不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 目光转向张总,略一颔首算是告别,便径直转身。 林静娴在转身的刹那,回头瞥了江岁年一眼,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得意。 江岁年僵在原地,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一个挺拔冷峻,一个优雅窈窕,无比登对。 她忽然觉得脸上有点发凉,抬手一摸,自己居然在笑? 就因为她刚刚像个疯子一样,提出了一个明知会被拒绝的荒谬要求? 一股混合着屈辱,自嘲和某种解脱感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 是啊,不方便。 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傅太太,从来都是那个最“不方便”的存在。 江岁年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被傅沉给逼疯了。 他们一走,办公室内的气压仿佛瞬间改变。 王总监眼睁睁看着傅沉离开,甚至带着另一个女人,对江岁年这个“傅太太”没有丝毫维护,刚才被吓飞的魂儿立刻又回来了,腰杆瞬间挺直了不少。 虽然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咆哮,但语气里的轻蔑和倨傲又回来了。 “江怀夕,你赶紧收拾东西,停职反省!还有你……” 他转向江岁年,带着讥讽。 “傅太太,这里没你的事了,请回吧!我们公司不欢迎无关人员搅和!” 张总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对江怀夕道。 “怀夕,你先回去休息,等公司调查结果。” 语气公事公办,显然不打算为了一个深陷丑闻的下属去驳王总监的面子。 江怀夕绝望地闭了闭眼,拉住江岁年的手。 “年年,算了,我们走吧……” 江岁年却站在原地没动。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让王总监莫名地心底发毛。 “王总监。” 江岁年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你说得对,这是你们公司内部的事务,我确实无权干涉。” 王总监哼了一声,以为她服软了。 但江岁年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 “你能不能解释一下,那个最近在‘城西改造项目’上和你往来密切的公司,他们提供给你的几份关键资质文件,为什么在住建局的备案系统里,查不到原始编码呢?” 王总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瞳孔骤然收缩,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江岁年不等他反应,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王总监心上。 “还有,去年底那笔通过第三方渠道转入你海外账户的‘咨询费’,数额正好是五十万美金吧?这件事,如果让张总,或者……让有关部门知道,你觉得,你还能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义正辞严地教训我姐姐,维护你那所谓的‘公司声誉’吗?” 她的话音落下,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 王总监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看似柔弱的江岁年,竟然能如此精准地捏住他的死穴! 可这些事,她怎么可能知道?! 张总的脸色也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看向王总监的目光充满审视和厉色。 江怀夕也惊呆了,看着妹妹,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她一直以为需要自己保护的妹妹,何时有了这样的手段和气势? 江岁年不再看面如死灰的王总监,转向张总,语气依旧平静。 “张总,我姐姐为公司立下过汗马功劳,如今被人恶意中伤,公司不想着保护员工,反而听信小人谗言,实在令人心寒。我相信,以张总的英明,一定会重新评估这件事,给我姐姐一个公平的交代。毕竟……” 她意有所指地顿了顿,“公司的稳定和声誉,比个别人私欲重要得多,不是吗?” 说完,她不再多言,拉起还在震惊中的江怀夕,挺直脊背,在众人各异的目光注视下,从容地离开了办公室。 身后,隐约传来张总压抑着怒火的低吼。 “王总监!你跟我到办公室来!立刻!解释清楚!” 第四十九章 菩萨心肠的孙怡(4) 走出办公大楼,终于只剩下姐妹两人。 江怀夕看着妹妹,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探究。 “岁年,你……你刚才……” 江岁年脸上刻意维持的冷静和强势慢慢褪去,露出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坚定。 “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那样欺负你。” “但是你刚才说的那些王总监的事,你怎么知道的?”江怀夕迟疑地问。 “一部分是猜的,一部分是之前无意中看到的网上爆料,还有一部分……” 江岁年顿了顿。 “是我请庄名骞帮我查谢芳的时候,顺带查到的一些关联信息。我只是赌他不知道我到底知道多少。” 江怀夕恍然,随即又担心起来。 “可刚刚你那样威胁他,他会不会狗急跳墙?” “他现在自身难保,不敢。” 江岁年冷静地分析。 “张总刚才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傅沉的出现虽然没帮到我们,但至少让张总知道了我和傅家的关系,王总监这个时候再动你,就是打傅沉和张总的脸,他没那么蠢。” 江怀夕看着妹妹条理清晰的分析,心中百感交集,总觉得她还有后手。 “岁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江岁年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点,语气平静却笃定。 “用我自己的账号,把真相说出来。” “你是指那个‘岁岁沉年’的号?” 她记得妹妹那个拥有百万粉丝的漫画作者号,影响力不容小觑。 江岁年闻言,却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冷嘲和笃定的弧度。 “对付谢芳和徐莉莉这种级别的‘小卡拉米’,还用不着动用‘岁岁沉年’。” 她拿出手机,熟练地登录了那个名为‘岁家的小年糕’的后援会账号。 “这个号,就够了。” 与此同时,谢芳家里正上演着一场争吵。 “小芳!你快停手吧!别再在网上发那些东西了!” 谢芳的后妈王虹拿着手机,语气焦急地劝道。 “你爸上次那个项目就因为你在外面惹事被傅家搅黄了,他气得高血压都犯了!你再闹下去,这个家都要被你毁了!” 谢芳一把抢过手机,脸上满是不耐烦和怨恨。 “你懂什么!这次不一样!傅沉根本不在乎江岁年!而且有林静娴在,傅沉绝对不会帮她的!我这次一定要把江岁年搞死,看她还怎么嚣张!你少在这里假惺惺,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帮我瞒着我爸就行,别再拖我后腿!” 她一向看不起这个后妈,此刻的劝阻在她看来不过是虚伪和懦弱。 王虹看着谢芳油盐不进,满脸疯狂的样子,重重叹了口气,眼神复杂,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谢芳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些辱骂江怀夕的评论,脸上露出扭曲而快意的笑容。 她仿佛已经看到江岁年身败名裂,跪地求饶的样子。 她拿起手机,又拨通了徐莉莉的电话。 “莉莉,我后妈来烦我,不过被我骂走了!我们继续!我看江岁年能当缩头乌龟到什么时候!” 电话那头的徐莉莉似乎也被谢芳的“战果”鼓舞,语气兴奋。 “好!那咱们再加点猛料!我这边还有一点关于江怀夕大学时候的‘好东西’,保管让她这次彻底翻不了身!” 傅沉坐在回程的车里,指尖用力按压着发胀的太阳穴。 刚才与合作方王总的会面堪称一场灾难。 对方态度倨傲,言语间多次提及近期沸沸扬扬的江怀夕丑闻。 “傅总,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只是这商业合作,信誉和形象至关重要。你太太的姐姐闹出这种事,难免让人多想啊……” 王总端着茶杯,语气慢悠悠,却字字带刺。 傅沉耐着性子周旋,心下烦躁异常。 江怀夕的事像一块突如其来的绊脚石,打乱了他的节奏。 谈判间隙,他离席片刻处理紧急公事。 返回时,经过走廊转角,不经意的一瞥,却让他脚步顿住。 不远处的休息区,林静娴正站在那位难缠的王总面前。 她微微躬着身,脸上是傅沉从未见过的,近呼卑微的讨好笑容。 王总似乎不小心将茶水溅出些许在林静娴昂贵的裙摆上。 她非但没有丝毫愠色,反而迅速抽出纸巾,不是擦自己,而是第一时间俯身,动作轻柔又急切地去擦王总皮鞋上那几乎看不见的水渍,嘴里还连连说着。 “王总,没事没事,您没烫着就好,是我不小心……” 她俯身的幅度极大,低垂的头颈显得异常柔顺脆弱。 擦拭的动作持续了几秒,带着一种刻意放低的,近呼屈辱的姿态。 傅沉眸色沉了沉,没有立刻上前。 最终,这场艰难的谈判还是磕磕绊绊地达成了初步意向。 王总离开前,难得地对傅沉露出了点真切笑意。 “傅总,林小姐真是……识大体,懂分寸。你有这样的红颜知己,是福气啊。” 回程的车上,气氛沉默。 林静娴坐在副驾,侧头看着窗外,眼圈果然泛着红,却努力对傅沉挤出一个安慰的笑。 “阿沉,你别担心,王总那边……应该没问题了,只要能帮到你,我受点委屈没什么的。” 傅沉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几个片段——最初开拓海外市场时,是她动用林家资源为他引荐人脉;几次关键项目受阻,也是她从中斡旋,替他解决麻烦。 这些年,林静娴确实在他身边,以她的方式提供了不少助力。 “静娴。” 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今天……谢谢。” 林静娴轻轻摇头,语气带着心疼和委屈。 “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个吗?我只是……看不得你那么辛苦。你为傅家,为皇冠付出了那么多,不该被这些无谓的事情拖累。”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阿沉,岁年妹妹她……她姐姐的事闹得这么大,对你影响太坏了。” 她观察着傅沉的脸色,见他抿唇不语,便鼓起勇气,更直接地问。 “阿沉,你告诉我,你……你还爱她吗?”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静娴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 “不爱了。” 低沉而疲惫的三个字清晰地回荡在车厢里。 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在回答林静娴,还是在说服自己。 林静娴眼底迅速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逞光芒,随即化为更深的柔情和依恋。 她轻轻靠向座椅,仿佛终于卸下了心头大石,柔声道。 “那就好……阿沉,你值得更好的。” 第五十章 菩萨心肠的孙怡(5) 江岁年登录了那个名为“岁家的小年糕”的后援会账号。 这个账号是她多年前为管理“岁岁平安”的粉丝而设立的。 因其是官方唯一认证的后援会,且在她消失的七年里,由几位极其长情且富有管理经验的元老级粉丝自发维护,至今仍保持着相当高的活跃度和纯净的粉丝黏性。 关注者中,不仅有当年的老读者,还有许多因“岁岁平安”传奇性消失而慕名前来“朝圣”的新生代漫画爱好者。 这个账号,承载着无数人青春的回忆和对“岁岁平安”的牵挂,其影响力和公信力,远非普通营销号可比。 她没有立刻发言,而是先冷静地浏览了徐莉莉和谢芳最新发布的所谓“猛料”。 徐莉莉这次学“聪明”了。 她没有直接下场辱骂,而是以“知情人”身份,在某知名八卦论坛发布了一篇长篇“分析帖”,标题耸动: 帖子内容极尽歪曲之能事,将江怀夕出于对妹妹的保护而进行的理性劝阻,恶意扭曲成“嫉妒妹妹幸福”,“企图控制妹妹人生”,甚至捏造了江怀夕以极端手段逼迫分手的虚假情节,试图将江怀夕塑造成一个控制欲极强、破坏他人感情的恶毒形象。 谢芳则在一旁摇旗呐喊,不断转发扩散,并用各种小号在评论区带节奏,言辞污秽不堪。 这帖子触及了江岁年的底线。 她可以忍受别人污蔑她,但绝不能容忍有人如此作践江怀夕。 徐莉莉和谢芳的疯狂,恰恰暴露了她们的急切和愚蠢,也给了江岁年将她们一举钉死的绝佳机会。 是时候了。 江岁年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冰冷的键盘上开始飞舞,眼神锐利而专注。 她没有选择情绪化的控诉或谩骂,而是以一种近呼冷酷的条理分明,开始她的反击。 第一条动态,发布于晚上八点,是网络流量的高峰时段。 她直接转发了徐莉莉那篇漏洞百出的“分析帖”,配文简练而有力。 “逻辑混乱,时间线错漏百出,恶意揣测充斥全文。以下,是基于事实的澄清,为保护当事人隐私,部分信息已打码处理。” 她通过时间线对比、聊天记录和一封亲笔信,有力回应了指控。 这些材料共同表明,江怀夕当时对妹妹的干涉实为充满担忧与理性的劝导,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皆是关怀、尊重与支持,与帖中描述的“逼迫”截然相反。 这条动态一发出,立刻在“岁家的小年糕”的粉丝群中炸开了锅。 沉寂七年的账号突然复活,并且一上来就是如此重磅且条理清晰的澄清,让老粉丝们激动不已,也让围观者精神一振。 “啊啊啊!小年糕活了!我就知道有生之年!” “这时间线对比太硬核了!直接锤死!” “看聊天记录,明明是温柔理智的姐姐,被歪曲成那样,造谣者死全家!” “支持澄清!这才是真相!” 第二条动态,间隔半小时后发布,用于维持热度。 江岁年贴出关键证据。 一是江怀夕高分专业课的导师评语,以“视角独特、论证严密”等评价有力反驳了学术造假指控。 二是引用多方信源,指出项目危机实为原负责人王某的重大失误,而江怀夕是临危受命挽救项目的功臣,其与所谓高管的工作往来均有据可查,所谓“特殊关系”纯属污蔑。 最后更直接出示了徐莉莉学术不端处分通知及谢芳父亲公司税务违规的处罚链接,彻底揭露了爆料者的不实动机。 她甚至@了几个业内知名的,以消息灵通和敢说真话著称的财经评论员账号,暗示他们可以进行核实。 这条动态将反击推向了高朝。 不仅澄清了江怀夕,更直接将徐莉莉和谢芳的底裤扒了下来,露出了她们自己都不干净的底色。 “我的天!反转再反转!造谣者自己才是学术垃圾?” “谢家偷税漏税实锤了!还有脸说别人?” “这波反击太漂亮了!有理有据有节!” “@南川大学 @南川税务 这里有问题需要查证!” 第三条动态,在第二条动态引发广泛讨论后发布,侧重情感共鸣。 江岁年以知情者身份,动情回顾了江怀夕从孤儿院一路走来的艰辛历程。 她为供养无血缘的妹妹日夜打工、挑灯苦读,始终是妹妹最坚实的后盾。 她坦言江怀夕“或许强势,但所有成就皆凭汗水与泪水铸就,行得正坐得直”。 文末严正声明,此举既为澄清事实,捍卫尊严,更为警告徐莉莉、谢芳立即停止侵权并公开道歉,否则将追究法律责任。 “岁家的小年糕”的沉寂多年后回归,以及这接连三条重磅、清晰、有力、兼具理性与情感的动态,如同在浑浊的网络舆论场中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瞬间引爆了核弹般的效应。 庞大的粉丝力量被彻底动员起来,开始自发地、有组织地整理、转发、扩散这些澄清证据,并制作成各种易于传播的图片和视频版本。 舆论风向发生了惊天动地的逆转。 之前被蒙蔽,被煽动的网友愤怒地发现自己被当了枪使,一种被愚弄的羞愤感让他们调转枪口,以更猛烈的火力开始攻击谢芳和徐莉莉。 “卧槽!我们都被当傻子耍了!谢芳徐莉莉滚出来道歉!” “这反转太精彩了!堪称年度最佳打脸现场!” “支持小年糕!支持怀夕姐!污蔑者不得house!” “人肉她们!让她们也尝尝被网暴的滋味!” “@南川警方 @南川网警 @南川税务 这里有人长期造谣传谣、侵犯隐私,还有公司税务问题,请查收!” 强大的网友力量开始深扒谢芳和徐莉莉的过往。 谢芳父亲公司更多的经营黑料、不正当竞争行为被挖出。 徐莉莉大学时期其他一些投机取巧、搬弄是非的不光彩事情也被逐一曝光。 两人及其家族瞬间从“正义的爆料者”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社交账号评论区彻底沦陷,被海啸般的辱骂、谴责和嘲讽淹没,几乎寸草不生。 她们试图删帖、控评,甚至关闭评论区,但一切挣扎都为时已晚。 截图和存档早已如同燎原之火,遍布网络的每一个角落。 不过短短三个小时,这场由她们亲手点燃的舆论之火便彻底失控,反噬自身。 巨大的声浪和确凿的证据终于冲破了虚拟世界的壁垒,惊动了南川市的官方力量。 当晚,谢芳还在焦头烂额地试图联系平台删帖时,便被上门调查的警方以涉嫌寻衅滋事罪,依法传唤并带走。 消息经官方渠道披露后,网络上一片拍手称快。 第五十一章 来自小年糕的反击(1) 谢芳的父亲彻底震怒,也陷入了绝望。 他本就因为上次城东项目被傅沉一句话搅黄而元气大伤,资金链紧绷,如今女儿又惹出如此滔天大祸,导致公司声誉彻底破产,合作伙伴纷纷解约,银行催收电话络绎不绝,公司业务全面停摆。 相比之下,徐莉莉却因为这次主要是躲在幕后怂恿和提供“素材”,扮演“军师”的角色,让她暂时侥幸逃过了法律的直接制裁。 但她的名声在圈子里也已经臭不可闻,之前巴结她,跟着她一起嘲讽江岁年的人,现在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更让她感到彻骨冰寒的,是林静娴的态度。 谢芳被带走后的第一时间,徐莉莉终于拨通了林静娴的电话。 “莉莉。” 电话那头,林静娴的声音依旧维持着惯有的温柔语调。 “你看看你,这次做得太不小心,太急躁了。” 徐莉莉心头一紧,连忙辩解。 “静娴姐,我……我也是想尽快逼江岁年那个贱人……” “想?” 林静娴轻轻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疏离。 “想的结果就是不仅没达到效果,反而把自己弄得一身腥,连谢芳也折了进去。谢芳进去也就罢了,若是她嘴巴不严,胡乱攀咬……你知道后果的。” 徐莉莉吓得冷汗直流。 “静娴姐,我不会的!我什么都不会说!” “现在风头太紧了。” 林静娴的语气不容置疑。 “你最近先安静一段时间吧,低调点,别再主动联系我了,等这阵风头过了……再说。” 说完,不等徐莉莉再表忠心或哀求,林静娴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徐莉莉如坠冰窟,浑身冰凉。 她听懂了林静娴的潜台词——她办事不力,惹来麻烦,已成弃子。 徐莉莉瘫在沙发上,她这条被利用的狗,终于被主人无情地抛弃了。 她拼命想挤进的这个圈子,如此轻易地就将她拒之门外。 还没从这打击中回过神,屏幕上“徐茂”的名字让她心脏一缩。 是她那个混迹灰色地带,手段狠戾的堂哥。 “哥?”她强装镇定。 “徐莉莉。” 徐茂的声音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你最近很出风头啊,是嫌家里的日子太安稳了?” 徐莉莉心里一沉,嘴上却装傻。 “哥,你说什么呀,我就是跟朋友有点小误会……” “小误会?” 徐茂厉声打断。 “谢家丫头都搭进去了,这叫小误会?家里费尽心思把你塞进那个圈子,是让你去结交人脉,不是让你去当别人的枪,给家里惹祸的!” 徐莉莉指尖发凉,却仍试图辩解。 “我只是想帮林小姐,也是为了能站稳脚跟,以后好多帮家里……” “帮家里?你差点把家都拆了!” 徐茂的耐心耗尽,声音淬毒般警告。 “听着,我不管你现在用什么方法,立刻!马上!从这场风波里滚出来!夹起尾巴做人!你不是想往上爬吗?再让我看到你兴风作浪,就滚回老家嫁给那个等着续弦的王老板!” 嫁给那个粗鄙的老男人?徐莉莉胃里一阵翻腾。 那是她最想逃离的生活。 “哥,我知道错了!” 她瞬间带上哭腔,表演得恰到好处。 “我保证安分守己,再也不惹事了!求你别把我送走……” “记住你的话。” 徐茂冷冷挂断。 电话一断,徐莉莉脸上的恐惧瞬间消失。 她擦掉眼泪,眼神冰冷。 屈服?不可能的。 只是现在必须蛰伏。 林静娴靠不住,家里也只把她当棋子,她只能靠自己。 网络上的惊天逆转、谢芳被警方带走、以及徐莉莉近况的急转直下,自然都没有逃过傅沉的眼睛。 “傅总,关于江怀夕女士的舆论风波,已经平息了。过程……有些出乎意料。” 皇冠集团总裁办公室里,方圆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傅沉从文件中抬起头,示意他继续。 将整理好的详细报告恭敬地放在傅沉的办公桌上,方圆简明扼要地做了口头汇报。 “岁家的小年糕?” 傅沉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指尖在桌面轻敲。 他并不混迹漫画圈,对这个账号一无所知。 “查清楚背后是谁了吗?” “暂时还没查到。” 方圆如实汇报。 “这个账号背景很干净,粉丝基础是多年积累的,不像临时找的水军,更像是对江怀夕女士的过往非常了解的人。” 傅沉微微蹙眉。 一个陌生的,能量不小的账号,为何会如此不遗余力地帮助江怀夕? 时机抓得这么准,反击如此犀利? “谢家那个公司。” 傅沉的声音冷了下来,将注意力转到更直接的目标上。 “既然已经从根子上烂透了,留着也是污染南川的商业环境。去处理干净,我不希望再在南川,听到任何关于他们家的消息。” “是,傅总。” 方圆心领神会。 网络上的风暴逐渐平息,真相大白于天下。 江怀夕的污名被彻底洗净。 因为这场风波,她坚韧、努力、专业、重情的形象反而变得深入人心。 江岁年默默退出“岁家的小年糕”账号,清理掉所有浏览痕迹,关掉电脑。 窗外,夜色已深,但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 她为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慢慢地喝着,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舒缓着紧绷已久的神经。 这一仗,她赢了,赢得干脆利落,漂亮至极。 但,她很清楚,这仅仅是一场前哨战,一个开始。 第五十二章 来自小年糕的反击(2) 江怀夕的危机如同夏日的暴雨,来得猛烈,去得也悄无声息。 三天后,江怀夕敲开了江岁年的公寓大门。 开门时,江岁年脸上带着惯常的平静,仿佛外界的天翻地覆与她毫无干系。 江怀夕走进客厅,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看似无恙的脸,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网上的事情,是你做的,对不对?” 江岁年倒水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 “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那些谣言能平息,是大家看清了真相,是好事。” “别跟我装傻,江岁年。” 江怀夕没有接水杯,而是直视着江岁年的眼睛,语气笃定。 “‘岁家小年糕’那账号,时机抓得那么准,证据也找得又狠又刁钻,连王总监的老底都掀了,这可不是普通公关能做到的。” 江岁年垂下眼睫,避开姐姐的视线,依旧沉默。 江怀夕叹了口气,声音软了下来。 “我联系了阮软。” 猛地抬头,江岁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之前阮软几次三番找到我,想知道你的联系方式。这次事情发生后,我联系了她,问她知不知道‘岁家小年糕’的事,她一开始也不肯说。” 江怀夕看着妹妹,眼神复杂。 “后来她才承认,那个账号是‘岁岁平安’的官方后援会,而你是核心管理者,一直拥有最高权限。虽然不确定这次是不是你本人操作,但这个权限始终在你手里。” 秘密被骤然点破,江岁年抿紧了嘴唇,无法再否认。 但阮软恰到好处的保留,让她心下稍安。 阮软只透露了她管理者的身份,却守住了她就是“岁岁平安”本人这个最核心的秘密。 这显然是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看着她这副样子,江怀夕心头涌上一股巨大的酸涩和感动。 上前一步,轻轻抱住江岁年单薄的肩膀,江怀夕的声音有些哽咽。 “傻丫头……为什么要瞒着我?都怪我……” 江岁年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她抬起手,轻轻回抱了一下江怀夕,低声道。 “你是我姐姐。”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江怀夕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松开江岁年,仔细端详着她清瘦的脸庞,记忆飘回多年前的冬日。 那时江岁年刚被石进收养不久,脸上还带着婴儿肥。 江怀夕曾偶然撞见傅沉在街角笨拙地为她系围巾。 少年嘴上嫌弃她穿得少,手上的动作却温柔专注,那样的眼神江怀夕后来再没见过。 江岁年仰着脸笑得眉眼弯弯,哈出的白气氤氲了两人之间的空间。 那画面美好得让旁观的她都不由心生羡慕,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网络上那些污蔑她“逼迫妹妹与初恋分手”的言辞虽然恶毒扭曲,却也像一面蒙尘的镜子,照出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愧疚。 “岁年。” 江怀夕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网上那些胡说八道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们说是因为我,你才和傅沉才……” 她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最终还是模糊地提道。 “毕竟……当年要不是因为我……用了那种最极端的方式……你后来也许就不会……” “姐!” 江岁年猛地打断她,脸色瞬间苍白,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恐和抗拒。 “都过去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她迅速转过身,走向厨房,借口给江怀夕添水,避开了这个话题。 无论是江怀夕那段难以启齿的回忆,还是紧接着她消失的七年,都是江岁年心底绝不愿意触碰的禁区。 江怀夕看着江岁年骤然绷紧的背影,知道她又缩回了自己的壳里。 知道再追问下去也于事无济,便压下翻涌的情绪,转身走进厨房。 看着冰箱里寥寥无几的食材和速食产品,江怀夕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挽起袖子,二话不说,开始清理冰箱,然后拿出刚刚带来的几个大购物袋。 “你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底子比一般人弱,又不会做饭,每次还只吃猫食那么一点,怎么行?” 江怀夕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将带来的各种半成品菜肴和水果,以及满满几大袋零食,分门别类地塞进冰箱的每一个角落。 “这些菜热一下就能吃,汤记得喝,零食饿了垫垫肚子,别总饿着……”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用食物将原本空荡的冰箱填得满满当当,仿佛这样就能填补两人间的那道无形隔阂。 江岁年默默看着姐姐忙碌的背影,鼻尖泛酸。 她清楚江怀夕始终怀着愧疚,认定是自己引发了后来的悲剧。 可真相远比这更沉重,她无法言说,只能任由这份误解成为姐妹间一道看似愈合,实则脆弱的伤疤。 待到冰箱被塞得满满当当,江怀夕才停手离开。 门关上的那一刻,公寓重归寂静。 江岁年望着满冰箱的食物,心里却空落落的。她不知道横亘在姐妹之间的隔阂,何时才能真正消解。 与此同时,“迷迭香”的包房里,气氛算不上融洽。 傅沉坐在主位,面前摆着酒杯,脸色冷峻而烦躁。 白天在公司,傅震岩又给他使了个绊子,虽然被他及时化解,但这种无休止的消耗让他心生厌烦。 陈舟安静地坐在一旁,敏锐感受到了空气中流动的紧绷。 赵本文则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谢家这次算是彻底完了。” 席间有人提起话头。 “傅总,还是你手段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直接按死。这下南川算是清净了,少了根搅屎棍。” 众人都知道这是傅沉的手笔,纷纷附和。 傅沉漫不经心地晃着杯中琥珀色液体,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仿佛这事根本不值得他费心。 可这话,听在赵本文耳中却格外刺耳。 他冷哼一声,带着几分酒意,阴阳怪气地开口。 “可不是嘛,傅总为了给江怀夕这个大姨子出头,真是煞费苦心。就是不知道这劲儿使的是不是地方?” 这话里的挑衅意味十足,包房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第五十三章 来自小年糕的反击(3) 傅沉抬眸,冷冷地扫了赵本文一眼,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赵本文,你喝多了。” “我喝没喝多我自己清楚!” 赵本文借着酒劲,梗着脖子。 “我就是看不惯有些人,明明心里装着别人,还非要摆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护着这个护着那个!有意思吗?” “你看不惯可以滚。” 傅沉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眼神锐利如刀。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陈舟适时地出声打圆场。 “好了本文,少说两句。傅沉做事向来有他的道理。” 其他人也纷纷劝和。 傅沉显然已无心情继续这场聚会。 他面无表情地起身,连告别的话都懒得说,径直离开了包房。 最终,这场小聚不欢而散。 其他人见状也陆续离开,包房里只剩下陈舟和赵本文。 赵本文烦躁地扒了扒头发,又灌了一口酒。 陈舟看着他,淡淡开口:“你心里不痛快,是因为林静娴?” 赵本文身体一僵,没有否认。 “要么就放下,要么就干脆点去争一把。” 陈舟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像你现在这样,缩在后面,时不时跳出来酸两句,当个惹人厌的小丑,算什么男人?” 赵本文被他说得脸色一阵青白,却无法反驳。 叹了口气,陈舟转而问道。 “说起来,我认识傅沉这么多年,他当年对江岁年怎么样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一直很奇怪,到底是什么让他后来同意跟林静娴订婚的?” 他顿了顿,“我总觉得,傅沉不是那种纯粹为了利益联姻的人。” 赵本文嗤笑一声,带着酒意和某种隐秘的优越感。 “还能为什么?林家势大呗,能在海外帮到他。那时候傅家内忧外患,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盟友。林静娴又对他痴心一片,各取所需罢了。” 他虽然喜欢林静娴,但也觉得傅沉更多是看中了林家的势力。 陈舟却摇了摇头,语气意味深长。 “我觉得没这么简单。肯定还有别的原因……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原因。” 傅沉离开“迷迭香”时,夜色已深。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老宅的来电。 他揉了揉眉心,对坐在驾驶座的方圆示意:“回老宅。” 半小时后,傅沉坐在老宅书房的红木椅上。 面对傅震渊和苏时雁的联合施压,脸上还带着未散的酒意,眼神却已恢复清明。 “阿沉,现在江怀夕的事情虽然过去了,但影响还在!江岁年就是个祸害,留她在身边只会不断给傅家带来麻烦!你必须尽快跟她离婚!” 苏时雁语气激动,一想到江岁年上次在这里顶撞她的样子,就恨得牙痒痒。 傅震渊也沉着脸。 “之前刘家的事,还有这次谢家的事,虽然你处理了,但难保不会再有人拿江岁年和她娘家的事做文章。当断则断,不要因小失大。” 傅沉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 “爸,妈,你们多虑了。岁年她最近很安分,在瀚宇的工作也做得不错。至于她姐姐的事,纯属无妄之灾,现在已经澄清了。” “安分?” 苏时雁尖声反驳。 “她要是真安分,会闹出这么多事端?阿沉,你别被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骗了!” 傅沉放下茶杯,抬眼看向苏时雁,眸色沉得骇人。 “傅家的脸面不是靠牺牲某个人来维护的。若是连自己人都护不住,传出去才是真的让人笑话。” 他四两拨千斤,将他们的施压化解于无形。 苏时雁还想说什么,傅沉已经站起身。 “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爷爷那边需要静养,这些小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苏时雁气得胸口起伏,对傅震渊说道。 “你看看他!这心思根本就没离开过那个江岁年!” 傅震渊眼神阴沉,没有说话。 而此时坐进车里的傅沉,刚松了松领带缓解心中的烦闷,手机就“叮”一声响起。 他随手点开短信,目光瞬间凝固。 【南川市民政局】尊敬的傅沉先生,您与江岁年女士申请的离婚登记预约已提交成功,请于本月28日下午14:00,携带相关证件原件,共同前往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办理。如无法如期前往,请提前至少一个工作日取消或改期。 这些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眼底。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坐在电脑前填写预约信息时那副认真的模样——就像当年她第一次为他准备生日惊喜时那样专注。 只是这一次,她的专注用在了离开他这件事上。 傅沉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足足十秒,眼底酝酿着风暴。 很好,她居然真的敢去预约。 “去她的公寓。” 他对方圆吩咐,声音冷得像冰。 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 他想起刚才在老宅,自己还在为她辩解,说她“安分”。 此刻这条短信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他脸上。 好一个“安分”——安分到无时无刻不在谋划着如何彻底脱离他的世界。 门铃响起时,江岁年刚洗完澡。 开门见到是他,她微微一怔。 “傅沉?我正好想找你谈谈……” “谈什么?” 他迈步进屋,目光扫过她还在滴水的发梢,“谈你背着我做的那些小动作?” 江岁年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平静。 “离婚预约的事,我想和你好好商量……” “商量?” 傅沉冷笑,随手拿起她放在玄关的画册翻看。 那是他们大学时一起逛书店买的,书页间还夹着一片早已干枯的银杏书签——属于他们的第一个秋天。 “江岁年,你是不是忘了,在傅家,从来只有我决定的事,没有商量的事。” “可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她试图讲道理。 “既然是我的事,那就按我的规矩来。” 他合上画册,抬眼看她。 “这个预约,我会取消。” “傅沉!” 江岁年终于有些急了。 “你能不能别这样?我们明明可以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他向前一步,阴影笼罩着她。 “在你擅自预约离婚登记的时候,想过要和我好聚好散吗?”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更盛。 “我再说一次。” 他转身离开前,丢下最后一句。 “只要我不签字,你永远都是傅太太。” 关上门,他靠在走廊墙壁上,烦躁地松了松领带。 他摸出手机,对方圆吩咐道。 “去查一下28号民政局那边的预约,打点一下。” 电话那头,方圆迟疑地提醒。 “傅总,这样会不会……?” “照做就是。” 第五十四章 来自小年糕的反击(4) 瀚宇集团,江岁年刚踏入办公区,便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 几个同事正聚在茶水间,对着手机屏幕低声议论,表情各异。 “看了昨晚那个扒皮帖没?说得挺像那么回事,怀疑‘岁家小年糕’那波操作是江怀夕那边自己策划的洗白手段……” “我也看到了,说什么‘资本操控舆论’、‘自导自演卖惨’。” “不止呢,还扯到什么漫画家‘岁岁平安’,说人家消失七年肯定是江郎才尽混不下去了,或者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话说得特别难听。” 江岁年她面色平静地打开电脑,登录了几个主流八卦论坛,快速浏览着相关话题。 果然,关于江怀夕事件后续的相关帖子下面,开始涌现大量内容重复,语气激进的新注册账号评论。 江岁年握着鼠标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 冰冷的怒意如同细密的针,一点点刺穿着她的理智。 是徐莉莉。 她果然不甘心就此沉寂,像阴沟里不死心的老鼠,换了种更隐蔽,更恶毒的方式,试图从她最在意的地方进行反扑。 只不过这次,她学聪明了,不再亲自下场,而是躲在暗处,利用舆论散布疑云,攻击她无法公开承认的另一个身份。 江岁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关掉那些不堪入目的页面,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的报表上。 正凝神思考该如何应对网上的暗箭时,庄名骞突然出现在她的工位旁。 “江助理。” 他声音温和,手中拿着一个文件夹。 “滨海项目与‘启明科技’的后续处理,你做的风险评估和对接记录非常清晰完整,为法务部门的后续调查提供了关键依据。”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办公区,让周围同事都能听见这份肯定。 随后,庄名骞自然地取出一个深蓝色丝绒首饰盒,轻轻放在文件夹上。 “下周艺术中心的商务酒会,你准备一下,和我一同出席。有几个文化项目的合作方需要重点对接。” 他的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这是为你准备的配饰,算是工作需要。” 众目睽睽之下,江岁年无法拒绝这份带着“公事”名义的安排,只得低声道谢。 “不打开看看吗?” 江岁年依言打开丝绒盒,动作间带着几分迟疑。 当她看清盒中那条光泽温润的澳白珍珠项链时,握着盒子的指尖不自觉收紧了一瞬。 她正欲推辞,庄名骞却已开口。 “戴上试试。” 江岁年还没来得及反应,庄名骞已自然地向前一步,修长的手指轻轻取过项链。 “我帮你。” 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动作流畅而从容,她能感觉到温热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后颈。 "很合适。" 他退后半步,目光在她颈间停留片刻,珍珠温润的光泽衬得她脖颈愈发纤细白皙。 “就戴着吧,这是我对你专业能力的肯定,以及……” 庄名骞顿了顿,微微颔首。 “‘迷迭香’的事,虽然过去了,但让你受了惊吓,我一直记着。” 说完,他并未多做停留,转身便朝办公室走去。 死死盯着庄名骞消失在转角的背影,角落里的项目部副总监苏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暗恋庄名骞已久。 此刻,江岁年那看似推拒却又接受的态度,在她眼中尽数化作欲拒还迎的做作,令她妒火中烧。 攥着手中的钢笔,苏蔓将江岁年戴着珍珠项链的模样深深烙在脑海里,心中翻涌着难以平息的怨恨。 城中某高档公寓内,徐莉莉蜷在电脑前,屏幕的冷光映着她因兴奋而扭曲的脸。 指尖飞快地刷新着页面,看着那些恶毒的评论如病毒般扩散。 徐莉莉死死盯着每一条新增的恶评,嘴角扬起一抹快意的笑。 对,就是这样! 她精心挑选的水军正在各个平台带节奏,把“岁家小年糕”的澄清曲解为江怀夕的垂死挣扎,把“岁岁平安”的沉寂歪曲成充满诡谲色彩的阴谋。 她仿佛已经看到林静娴对她重新展露赞许的微笑,看到堂哥徐茂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她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江怀夕是个工于心计的骗子,“岁家小年糕”是个为虎作伥的工具,至于江岁年……那个清高自持的贱人,迟早要被拖进这场舆论漩涡里给彻底吞噬! “哼!看你们还能撑多久。” 她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下午,凿山别墅内一片静谧。 苏时雁提着傅老爷子特意嘱咐的补品前来,刚走到书房门口,便听见门内传来傅沉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离婚预约凭什么提交了就不能修改?” 指尖无意识敲击桌面的声响从门缝里传出,每一声都透着隐忍的烦躁。 短暂沉默后,他似乎与电话那头的方圆在确认什么。 随后语气陡然一转,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那行。28号就28号吧,你……” 他的声音忽然压低,顿了顿,拖长了音调。 “……去安排一下……那天下午我会准时到场。” 门外,苏时雁心头猛地一跳,随即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她立刻调头走到屋外花园,迫不及待地拨通了林静娴的电话。 “静娴!好消息!” 她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 “阿沉和那个江岁年预约离婚了!就在本月28号下午!这下好了,他们总算要结束了!还有三天,你可得抓紧机会……” 电话那头的林静娴正在画室作画,闻言手腕一颤,画笔在画布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痕迹。 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柔声确认。 “阿姨,您确定吗?” “千真万确!我亲耳听见他说的离婚预约,还有28号下午这个时间!” 苏时雁语气笃定。 “而且他还亲口说,会准时到场!” 林静娴轻轻放下画笔,指尖因激动微微发抖。 她垂下眼帘,声音依旧温柔似水。 “我知道了,谢谢阿姨……” 挂断电话后,林静娴缓步走到落地窗前。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投下斑驳光影。 那张总挂着温婉笑意的脸上,此刻渐渐褪去伪装,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算计与得意。 这一天,她终于等到了。 第五十五章 来自小年糕的反击(5) 三天后,民政局门口。 午后的阳光斜照在石阶上,将排队等候的人群拉出长长的影子。 江岁年提前十分钟到达,却发现傅沉的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他斜倚在车门边,西装革履,神色平静得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会议。 看来,他倒是迫不及待得很。 江岁年只觉得好笑,既然如此,之前又何必百般拖延,平白浪费彼此时间。 两人走进办事大厅,工作人员接过他们的材料时还笑容可掬。 然而就在排队到他们的时候,录入信息的电脑屏幕突然一黑。 “哎呀,系统好像卡住了。” 工作人员抱歉地笑笑,重启后却依然显示连接失败。 “用备用设备吧。” 傅沉淡淡开口。 备用平板被取来,却在调取资料时再次出现闪退。 如此反复三次,不是网络异常就是设备故障,最后连打印机的墨盒都“恰好”用完了。 此时,另一位工作人员匆匆走来,脸色为难。 “不好意思啊,负责审核的王主任临时被叫去开会了,要辛苦两位等一下。” 江岁年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目光从手忙脚乱的工作人员,缓缓移到始终气定神闲的傅沉身上。 他甚至连坐姿都没有变过,仿佛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墙上的时钟指向了下午四点。 距离民政局下班只剩半小时,江岁年终于按捺不住,起身走向服务台。 “请问王主任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再等下去就要下班了。” 工作人员露出为难的神色。 “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会议要开多久……” 话音未落,一位身着西装,挂着胸牌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满脸歉意地解释道。 “实在抱歉,刚刚接到上级紧急通知,整个片区的政务系统都需要进行紧急检修维护。今天的所有业务都办不了了,给二位添麻烦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民政局,气氛僵持。 “傅沉。” 江岁年停下脚步,转身直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声音里淬着彻骨的冷意。 “这样有意思吗?” 傅沉唇角微勾,露出一个近呼恶劣的笑。 “天意如此,何必强求?” 他慵懒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却在触及她颈间那条崭新的澳白珍珠项链时骤然定格。 阳光下,珍珠泛着温润的光泽,每一颗都圆润饱满,价值不菲。 他的眼神瞬间阴沉下来,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这么快就戴上新欢送的礼物了?” 傅沉的声音里淬着冰。 “以你那点微薄工资,怕是连上面的一颗珍珠都买不起。” “这跟你有关系吗?” 江岁年毫不示弱地迎上他的视线,心下才意识到脖子里的那根项链。 今晚还有艺术中心的商务酒会要参加,庄名骞昨晚特地提醒她今天要把项链戴上。 “怎么没关系?” 傅沉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 “傅太太戴着别的男人送的项链,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给我戴绿帽子?” “傅先生记性可真差。” 江岁年冷笑,“我们刚刚才从民政局出来,哪来的绿帽子?” “离成了?” 傅沉轻飘飘三个字,让江岁年顿时语塞。 见她吃瘪,他唇角勾起一抹邪笑,手指轻轻挑起她颈间的项链搭扣。 “既然没离成,你就还是傅太太,就该守傅太太的规矩。” “规矩?” 江岁年一把拍开他的手,眼神凌厉,冷笑道。 “你那些规矩,还是留给你的林小姐吧!” 然而,说曹操曹操就到。 “阿沉?岁年妹妹?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林静娴温柔的声音响起。 她穿着一身优雅套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从旁边的咖啡厅款款而来。 “真是巧了,我刚在附近一个画廊看预展,听说今晚艺术中心酒会的几位策展人常来这家咖啡厅,就想来碰碰运气。” 她浅笑着晃了晃手中的咖啡杯,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没想到会遇见你们……这是?” 她默默止住话头,适时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远远飘来。 “静娴姐!我可算找到你了!” 徐莉莉从另一个方向小跑过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我有些关于网上那些谣言的新情况想向你汇报……” 她话没说完,就看到了正在拉扯的傅沉和江岁年,尤其是江岁年颈间那抹刺眼的崭新光华,顿时像找到了攻击点。 徐莉莉眼珠一转,立刻阴阳怪气地开口。 “哟,这不是傅太太吗?哦不,快不是了……这是怎么了?在民政局门口就闹得这么难看了?” 她的目光在江岁年的项链上流连。 “江岁年你可真行,这边还没离利索呢,就有心情戴新项链了?看来这么快就已经找到下家了?” 她试图激怒傅沉,顺便在林静娴面前表现。 傅沉眼神一寒,正要开口教训这个不知分寸的女人,然而——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徐莉莉的脸上! 江岁年动作快得惊人,在傅沉发作之前已经抢先出手。 徐莉莉被打得懵在原地,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突然发难的江岁年。 江岁年本就因离婚受阻而怒火中烧,此刻徐莉莉主动撞上来,更是耗尽了她最后的耐心。 她眼神冰冷如霜,声音不大,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徐莉莉,你的嘴要是不会说人话,我不介意帮你管管。上次的教训没吃够?还敢像苍蝇一样凑过来嗡嗡叫?” 她气势凌人,徐莉莉被这一巴掌打得彻底懵了。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还在其次,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那个向来隐忍退让的江岁年,竟会当众对她动手!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傅沉站在一旁,原本阴沉的脸色此刻突然浮起一丝玩味和惊讶。 他看着江岁年如同被惹怒的母豹,出手干脆利落,言辞犀利,与他记忆中那个总是隐忍退让的形象判若两人。 挑了挑眉,心底莫名闪过一丝异样——他那个温柔娴静的老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泼辣了? 不过,倒是挺带劲。 第五十六章 徐莉莉的投名状(1) 林静娴也被江岁年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惊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 她不能任由场面失控,尤其是傅沉还在场。 柔声上前,试图转移焦点。 “阿沉,别为了这种人生气。一会儿我们不是还要一起去参加酒会吗?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傅沉却没看她,目光依旧落在江岁年身上,淡淡开口。 “你自己先去吧。” 说完,不等林静娴反应,径直走向自己的车,对还站在原地的江岁年道。 “跟我上车。” 江岁年冷冷地看他一眼,又瞥了瞥脸色铁青的徐莉莉和勉强维持笑容的林静娴。 林静娴虽然被傅沉的拒绝弄得有些下不来台,但心中冷笑,料定了以江岁年的性子,绝不会乖乖上车。 她整理了一下衣襟,等着江岁年甩脸离开后,自己便能顺理成章地坐进傅沉的车里。 然而江岁年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在徐莉莉惊愕的目光中,她直接拉开车门,利落地坐进了副驾驶座,姿态从容得仿佛她依然是名正言顺的傅太太。 傅沉的车绝尘而去,将面色铁青的林静娴与羞愤交加的徐莉莉远远抛在身后。 独自站在民政局门口,林静娴精心维持的温柔面具终于寸寸碎裂。 她美眸中燃起熊熊妒火,纤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江岁年……” 她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这个名字,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毒蛇般缠绕上心头。 车子在沉默中行驶,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 江岁年偏头看着窗外,心里那股莫名的赌气劲儿还没完全消散。 她自己都说不清刚才怎么就头脑一热坐了上来,不过既然已经上车,又顺路,她便干脆破罐破摔,率先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你不是也要去酒会么?那就一起去好了。” 她没看傅沉,语气硬邦邦的。 傅沉侧眸看了她一眼,颈间那条澳白珍珠项链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夺目,刺得他眼底生疼。 他没接话,反倒像想到了什么,倾身从前座后方取出一个细长精致的画筒,递到她面前。 “给你的。”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江岁年瞥了一眼,立即认出这是那幅被毁掉的画——她曾四处找人修复,却又在雨夜被彻底损毁的那幅。 看这笔法,他竟又让方圆找人临摹了一幅一模一样的! 她连碰都不想碰,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东西,直接抬手用力一挥。 “啪!” 画筒被狠狠拍落,掉在车座下的空隙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需要。” 江岁年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让傅沉难堪。 这可是他费尽心机想到的唯一修复办法! 傅沉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先前还为这些画要死要活,现在却摆出这副拒人千里的姿态,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他下颌绷紧,眸色沉沉地盯着她。 只见江岁年毫不在意地别过脸,当着他的面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用力戳着。 那决绝的姿态,让傅沉心头莫名一紧,烦躁感如藤蔓般缠绕而上。 几秒后,傅沉的手机传来短信提示音。 他几乎是立刻拿起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来自民政局的预约确认短信——【您与江岁年女士申请的离婚登记预约已提交成功,请于……】 她竟然当着他的面,又预约了离婚登记?! 一股滔天怒火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冲上脑门,烧得他理智几乎崩断。 他猛地攥紧手机,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死死盯着江岁年,胸膛剧烈起伏,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江岁年却根本毫不在意。 发完短信就将手机收好,重新望向窗外,只留给他一个冰冷疏离的侧影。 车内气氛降至冰点,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前方开车的方圆连呼吸都放轻了,恨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额角几乎要渗出冷汗。 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一直持续到车子抵达艺术中心。 车刚停稳,早已等候在门口的赵磊便快步迎了上来,恭敬地为江岁年拉开车门。 “江助理,庄总让我在此接您,礼服已经准备好了。” 傅沉下车,正好听到这句话,目光冷冷钉在江岁年身上,尤其是她颈间那条项链。 他几乎是咬着牙,声音冷得能掉出冰碴子,问赵磊。 “这项链,是庄名骞给的?” 赵磊被傅沉周身骇人的低气压慑得一怔,下意识如实回答。 “是……是的,傅总,是庄总为今晚酒会特意为江助理准备的。” 酒会? 什么样的酒会,能让老板把几十万的项链随便给员工戴回家? “好,很好。” 傅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着江岁年跟着赵磊头也不回地离开,感觉自己胸腔里那股无名火快要炸开了。 华灯初上,酒会正式开始,衣香鬓影,一派繁华。 林静娴挽着傅沉手臂,穿着一身香槟色露肩长裙,与他并肩而立。 此刻她脸上早已没了民政局门口的不悦,言笑晏晏,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就在这时,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傅沉抬眼望去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江岁年换了一袭烟灰色的抹胸长裙,将她清冷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 她纤细的手臂,轻轻挽着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的庄名骞。 两人并肩走来,男才女貌,显得格外登对。 庄名骞侧头,低声对江岁年说着什么,江岁年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眼前这一幕,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入了傅沉的胸口。 他握着酒杯的手指猛然收紧,玻璃杯壁几乎要被他捏碎。 林静娴清晰地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瞬间紧绷。 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挽得更紧,仿佛在无声地宣示主权。 巧合的是,江怀夕今晚也在酒会现场。 看到江岁年出现,她很是意外地迎了上去。 “岁年?你怎么也来了?” 第五十七章 徐莉莉的投名状(2) “陪庄总过来的。” 简单解释后,江岁年敏锐地察觉到江怀夕眉宇间的疲惫,轻声问道。 “姐,你来这谈业务?” “嗯,就是那位陈总。” 江怀夕揉了揉太阳穴,朝不远处一个神态傲慢的中年男人示意,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他看到了网上那些新放出的水军贴,虽然澄清了,但他还是借题发挥,态度很刁难,合作条件一压再压。” 正说着,那位陈总竟端着酒杯主动走了过来。 他挑剔的目光在江岁年身上打量了一圈,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讥诮。 “江总监,这位是?” 江怀夕不动声色地将江岁年往身后护了护,她语气温和,眼神却带着戒备。 “陈总,我来介绍下,这位是我的妹妹。” 陈总慢悠悠晃着酒杯,目光在江岁年身上流连,嘴角扯出一抹假笑。 “江总监的妹妹?难怪看着气质不凡。不过江总监……” 他话锋一转。 “你现在还有闲心带妹妹参加酒会?看来网上那些关于你的传言也不全是空穴来风,你们姐妹确实很会‘经营’人脉。” 江怀夕指尖微微收紧,脸上依然维持着职业微笑。 “陈总说笑了,那些不实传闻已经澄清了。我们还是谈谈合作方案吧,关于您提出的条件……” “条件?” 陈总嗤笑一声打断她。 “江总监,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专业能力?一个整天陷入舆论漩涡的投行总监,我凭什么相信你能专注做好项目?” 他故意提高音量,引得周围不少人侧目。 江怀夕深吸一口气,声音依然平静。 “陈总,我在业内十年,经手的项目有目共睹。如果您因为一些不实传言就否定我的专业能力,那我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 陈总得寸进尺地逼近一步。 “我看你是心虚吧?你们姐妹俩,一个靠炒作维持热度,一个……”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江岁年颈间价值不菲的珍珠项链。 “哟,这项链可不便宜,看来是找到了不错的‘关系’才能进出这种场合,真是好本事!” “陈总!” 江怀夕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请您注意言辞!” “姐。” 江岁年轻轻按住江怀夕颤抖的手臂,上前半步直面那个一身傲慢的男人。 “陈总,我姐姐在业内的成就是实打实的。倒是您,在公开场合对一位专业女性进行恶意揣测,这就是贵公司的经营之道吗?” 陈总被戳到痛处,顿时恼羞成怒。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我?” 他目光轻佻地将江岁年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不过看在你长得漂亮又会打扮的份上,要是愿意来我公司做个公关,陪我应酬几场,我倒是可以重新考虑和你姐姐的合作。” “陈伟淮!” 江怀夕一直压抑的怒火在这一刻爆发。 “我原本还顾及商业合作的情面,但现在看来没必要了!从现在起,我司投行正式终止与贵公司的一切合作!” “你!” 被江怀夕直呼其名的陈总气得脸色发青。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没有我这个项目,你们投行就等着倒闭吧!” “这就不劳陈总费心了。” 庄名骞沉稳的声音,突然毫无预兆地插进。 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姐妹俩身旁,目光冷峻地看着陈总。 “正好瀚宇近期也在寻找投行合作伙伴。江总监……” 他转向江怀夕,语气郑重。 “不知您是否愿与瀚宇合作?我相信,以您的专业素养,定是瀚宇最理想的合作伙伴。” 这句话,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打在陈总脸上。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庄名骞,脸色由青转白。 万万没想到,江怀夕竟会与南川四少之一的庄名骞有交情? 不远处,傅沉站在香槟塔的阴影里,水晶杯中的气泡无声碎裂,映出他眼底的寒意。 林静娴适时靠过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阿沉,那个陈总说话也太难听了……岁年妹妹肯定很难受。我们要不要……” 她的话被傅沉抬手打断。 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无名指上的婚戒,直到庄名骞的身影切入视线,傅沉忽然低笑出声。 “不急。让庄总先演够这场英雄救美的戏码。” 林静娴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可是……庄总对岁年妹妹是不是太关心了?我听说这条珍珠项链就是他送的。阿沉,你别往心里去,岁年妹妹可能只是……太需要人照顾了。” 说话时,林静娴含情脉脉的眼睛里盛满了欲说还休的关切,仿佛每一句都在为他着想。 婚戒在傅沉指间转过最后一圈,稳稳卡回原位。 他望着庄名骞递给江怀夕名片的动作,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暗芒。 “明天上午十点,我在办公室恭候江小姐大驾。” 这边,庄名骞递完名片,冲江怀夕诚挚微笑。 陈总僵在原地,脸上青白交错。 他确实不在乎与江怀夕的合作,但庄名骞当众打脸的举措,等于在整个南川商圈面前否定了他的人品。 往后,他再想与顶级企业合作,怕是难了。 他强撑着冷笑一声,“庄总真是怜香惜玉。”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四周,果然对上几道意味深长的视线。 有人甚至故意别过脸去,装作没看见他的窘迫。 回程的夜色中,江怀夕握着方向盘,目光扫过副驾驶上神色疲惫却异常平静的江岁年。 “今晚真是看了一出好戏。” 江怀夕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林静娴挽着傅沉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名正言顺的傅太太。傅沉也是,全程冷着张脸,倒由着她表演。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江岁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没有接话。 江怀夕顿了顿,话锋一转,带上几分真实的疑惑。 “不过,有件事我挺纳闷。庄名骞今晚说瀚宇在找投行合作?我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瀚宇资本雄厚,近几年业务稳健,不像有大规模融资需求的样子。” 这个问题让江岁年微微怔了一下,她仔细回想,确实也未在公司内部听到任何相关风声。 “我也不清楚,没听同事们提起过。” “是吗?” 江怀夕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语气带着一丝探究。 “那庄名骞今晚这出‘英雄救美’,力度可不小啊。岁年,你老实跟姐说,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第五十八章 徐莉莉的投名状(3) “姐!” 江岁年立即否认,语气带着些许无奈和急切。 “你别乱猜。庄总对我只是正常的上级对下属的关照,最多……算是惜才。而且你别忘了,他是有未婚妻的人,吕思玥那边……” 提到吕思玥,江岁年的声音低了下去,那个骄纵大小姐的难缠,她深有体会。 江怀夕叹了口气,语气严肃起来。 “岁年,姐是过来人。庄名骞这种人,心思深,他出手绝不会没有缘由。如果他真对你另眼相看,你更要心里有数。” 她顿了顿,趁着红灯,转头认真看向江岁年。 “最重要的是,如果你和傅沉之间真的已经没有感情了,就干脆利落地结束。别让一纸婚约束缚着你,你完全有权利去追求自己真正的幸福,而不是困在过去的泥沼里。”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低沉运行的声音。 江岁年依旧望着窗外,霓虹灯光在她清亮的眼眸中明明灭灭。 她只是抿了抿唇,最终,未置可否。 结束吗? 她比谁都渴望。 回到公寓,江岁年卸下一身疲惫。 踢掉高跟鞋,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手机在掌心震动。 她无意识地滑动屏幕,短视频平台自动播放着光怪陆离的内容。 突然,一个精心剪辑,滤镜柔和的视频闯入眼帘——是林静娴的账号。 视频里,林静娴穿着香槟色家居服,背景是她那间奢华画室的一角。 她对着镜头温婉微笑,声音娇柔得能滴出水来。 “今晚酒会收获了一份特别的惊喜,谢谢某位先生,总记着我的喜好。” 镜头特写推向她白皙手腕上戴着的一条钻石手链。 主钻硕大,周围碎钻环绕,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旁白字幕一闪而过: 看似随意,炫耀之意却溢于言表。 这条手链的价值,显然远在庄名骞所赠的珍珠项链之上。 江岁年的指尖顿住了。 傅沉前脚还在民政局门口与她纠缠,后脚就能为林静娴如此一掷千金? 他是不是有病? 他究竟想干什么? 她点开评论区,果然一片“郎才女貌”、“傅总好宠”、“静娴姐值得”的吹捧。 其中也不乏一些阴阳怪气提及她的: 若是以前,江岁年大概会面无表情地划走。 但如今,一种突如其来的莫名癫狂,让她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她冷笑一声,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戳点。 甚至连林静娴那条绿茶味十足的视频里娇滴滴说的的那句话,她也直接在下面评论: 她一条条怼回去,言辞犀利,逻辑刁钻,像一只亮出所有尖刺的刺猬。 怼到后来,林静娴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反击打懵了,试图用更温柔的语气回应。 “岁年妹妹,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和阿沉只是好朋友……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不晒这些了。” 这做派,实在很林静娴——试图公开引导舆论,坐实江岁年善妒无理的形象。 江岁年直接回敬: “别,可千万别停。你们一个爱送,一个爱晒,真是天造地设,请务必锁死,千万别来祸害别人。” 酣畅淋漓地发泄一通后,疲惫如潮水般涌上。 江岁年蜷缩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令江岁年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是傅沉! 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破译了公寓的密码锁,此刻正半压在她身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你怎么进来的?出去!” 江岁年瞬间清醒,又惊又怒,用力推拒着他沉重的身躯。 傅沉纹丝不动,反而就着姿势将她更紧地箍在怀里。 “我老婆在这,我为什么不能进来?” “谁是你老婆!” 江岁年气得浑身发抖,手脚并用地挣扎。 “傅沉,你要不要脸!滚出去!” 他嗤笑一声,带着酒后的无赖。 “只要我没点头,你永远都是我老婆。” 他似乎觉得她的挣扎很有趣,竟低低地笑了起来,语气带着令人火大的揶揄。 “这么晚不睡在沙发上等我?这投怀送抱手脚并用的……傅太太这是……饿坏了?” 江岁年简直要被他的不要脸气疯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谁等你?我是让你滚!” 她挣扎着从沙发缝隙里摸到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林静娴岁月静好的视频骤然亮起。 傅沉的目光落在屏幕上,他眯起眼,嘴角浮过一抹玩味的弧度。 “在网上不是挺能耐么?牙尖嘴利,创飞所有人,怎么,现在就只会让我滚?” 宽大的手掌从江岁年的脸颊向下抚去,指尖触及那条澳白项链时,微微一顿。 珍珠在手机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温润光泽。 傅沉眼神骤然一冷,猛地伸手,毫不怜惜地一把将项链扯了下来! “戴着别的男人送的东西睡觉?嗯?” 他的声音瞬间裹上了寒冰,带着浓烈的戾气。 “还给我!” 江岁年想去抢,却被他轻易躲过。 将珍珠项链如垃圾般随手扔在墙角,傅沉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 里面装着一条璀璨夺目的蓝宝石项链,在黑暗中流光溢彩。 其奢华夺目,一眼便知价值连城,远非林静娴那条手链可比。 第五十九章 徐莉莉的投名状(4) “赔你。” 他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傲慢,试图将项链戴到江岁年脖子上。 “喜欢项链?我给你更好的。” “别碰我!” 江岁年猛地偏头躲开。 “把你的东西拿开!我不需要!” 她看着那条价值连城的蓝宝石项链,只觉得无比恶心。 可就在她偏头躲闪的瞬间,傅沉竟已强行将项链扣上她的脖颈。 冰凉的触感像一点火星,瞬间引爆了她的所有怒火与委屈。 一把扯下项链,江岁年看都没看一眼,用尽全身力气,直接从窗户口扔了出去! 夜色吞噬了那道抛物线。 傅沉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又望向窗外吞噬了项链的浓黑夜色,最终,目光死死锁在江岁年那张写满决绝的脸上。 他下颌绷紧,眸色阴沉得骇人,一股无形的低气压在室内急速凝聚,令人窒息。 然而,在与江岁年那毫不退缩、充满戒备与愤怒的目光对峙片刻后,他周身那即将爆发的戾气竟倏地收敛。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混不吝的痞笑——他改变主意了。 傅沉倏然转身,径直朝卧室方向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扯松领带,随手将昂贵的西装外套扔在椅背上,动作流畅自然,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你干什么?你给我出去!” 江岁年惊怒交加地尾随着他,简直不敢相信有人能无赖到这种地步! “睡觉。” 他言简意赅,脚步不停,甚至开始解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累了。” “累了就去你的镜湖小筑睡!回你的林静娴那里睡!别赖在我这里!” 江岁年气得去拉他的手臂,却被他反手轻易握住手腕。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昏暗的光线下,眼神带着戏谑。 “我睡我老婆这里,天经地义,还是说……”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在她因愤怒而泛红的小脸上流转。 “你一直跟着我,从客厅到卧室,是要和我做?” “你……你无耻!” 江岁年被他这臭不要脸的功力气得浑身发颤,猛地甩开他的手,胃里一阵翻涌。 傅沉低笑一声,不再理会她。 径直走进卧室,大大咧咧地躺在了那张对于他来说略显小巧的双人床上,舒服地叹了口气,翻身闭上了眼睛。 江岁年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床上那个鸠占鹊巢还理所当然的男人,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打,打不过; 骂,他脸皮厚如城墙; 报警? 以傅沉的手段,恐怕最后也是不了了之,还更添纠缠。 她像一只被入侵领地却又无可奈何的猫,只能竖着毛,焦躁又怨恨地在卧室门口踱步,试图用眼神杀死他。 后来,她索性抱了条毯子,回到客厅沙发,把自己蜷进去,眼不见心不烦。 身心俱疲之下,竟也带着满腹的委屈和愤怒,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江岁年在一种熟悉的禁锢感中醒来。 她发现自己竟被傅沉从身后紧紧箍在床上。 她没有试图挣脱,而是静静地躺了几秒,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手肘猛地向后一顶! “呃!” 一声沉闷的痛哼自身后传来,箍在她腰间的手臂瞬间松脱。 傅沉在睡梦中被这毫无预兆的重击打得措手不及,痛得蜷缩成虾米状。 江岁年趁此机会,利落地翻身下床。 站在床边,冷冷地看着床上捂着肋骨,因吃痛而彻底清醒,面色铁青的幽怨男人。 “傅总,下次再不经允许上我的床,后果就不止这么简单了。” 她丢下这句话,不再看他什么反应,洗漱完毕,拎起包,头也不回地出门上班。 赶到瀚宇集团时,已是晨会时间。 简短晨会结束后,江怀夕如约前来。 在赵磊的引领下,她穿过开放办公区,朝庄名骞的办公室走去。 苏蔓正端着咖啡与两位下属低声讨论工作。 精明的目光不经意掠过江怀夕干练的背影,又在江岁年身上停留片刻,随即不动声色地收回。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优雅地抿了口咖啡,继续刚才的话题。 站在她身旁的张薇立即会意,朝旁边几个同事使了个眼色。 办公室里谁不知道苏蔓对庄总的那点心思。 如今,见江岁年这个新人竟得了庄总青眼,自然都乐得卖苏蔓个人情。 毕竟这位副总监在项目分配上向来“恩怨分明”。 待江怀夕走远,角落里立刻响起意有所指的窃窃私语。 “看到没,这就是人脉的重要性。” “人家姐姐亲自来谈合作,这关系够硬。” “所以说光有能力没用,还得会来事!” 江岁年握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依旧低头整理文件。 就在这时,赵磊突然又折返回来,将一份精致的纸袋放在她桌上。 “江助理,庄总吩咐给您带的早餐。刚才和江总监聊起,听说您一直有不按时吃早饭的习惯,这样对胃不好。” 如此贴心的举动,让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张薇立即阴阳怪气地笑道。 “庄总真是体贴入微,连助理的饮食习惯都这么了解。” 另一个同事接话。 “看来我们以后也该‘偶尔’不吃早餐,说不定也能得到领导关心呢。” 江岁年缓缓抬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张薇,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 “张助理要是羡慕,大可以也凭本事让领导记住你的喜好。不过在这之前……” 她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锋芒。 “你手上的项目报告已经逾期两天了。作为总经理助理,我善意提醒你,与其在这里羡慕别人的早餐,不如先想想怎么跟团队解释你的工作进度。” 张薇顿时脸色涨红,周围其他还想附和的人也纷纷噤声。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突兀地划破了办公区的宁静。 “名骞哥哥!” 是吕思玥。 她穿着一身当季高定闯了进来,目光在办公区逡巡,显然是在找庄名骞。 一直冷眼旁观的苏蔓见状,立即换上亲切的笑容迎了上去。 第六十章 徐莉莉的投名状(5) “名骞哥哥!” 是吕思玥。 她穿着一身当季高定闯了进来,目光在办公区逡巡,显然是在找庄名骞。 一直冷眼旁观的苏蔓见状,立即换上亲切的笑容迎了上去。 “吕小姐,您来找庄总?他刚和江总监在谈事情。” 说着,她状似无意地瞥了眼江岁年的方向,声音恰到好处地带着几分羡慕。 “庄总真是个体贴的上司,知道江助理没吃早餐,还特意让赵特助去买了御膳坊的早点送来呢。” 吕思玥的目光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瞬间钉在江岁年桌上那份精致的早餐袋上。 御膳坊——那是她和庄名骞常去光顾的地方。 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随即,她猛地扭头看向正巧从办公室出来的庄名骞,眼神里混杂着愤怒的执拗控诉。 “庄名骞!” 她直呼其名,声音因情绪激动而微微发颤。 “我早上给你打了三个电话你都不接!你说没空陪我,原来……原来你的时间都用来给她买早餐了?” 她伸手指向江岁年,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 “你是不是真的被这个残废迷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她话里的用词和语调,带着一种超出寻常愤怒的,近呼刻毒的尖锐。 江岁年心头莫名一紧。 不是因为被骂,而是吕思玥眼中那种不受控制的暴怒情绪,让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不像是一个单纯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千金小姐,更像是一种……偏执的占有欲即将失控的前兆? 庄名骞眉头紧锁,语气冷硬。 “吕思玥,注意你的言辞!我没有义务向你汇报我的行程。” “没有义务?” 吕思玥像是被这句话刺痛,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神经质的笑意。 “你对一个员工就这么殷勤?哪个老板会给自己的下属买早餐?你骗鬼呢!” 她语速极快,逻辑开始变得混乱,目光死死锁住那份早餐仿佛那是她一切痛苦的根源。 猛地冲上前,她直接伸出涂着蔻丹的指甲,想要用蛮力将那纸袋撕烂! 江岁年反应极快,一把按住纸袋。 同时抬眸,清晰地捕捉到吕思玥眼中一闪而过的,近呼毁灭般的疯狂。 她压下心底那丝怪异的感觉,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冷意。 “吕小姐,请你冷静。这里是办公场所,不是你可以随意发泄情绪的地方。” 庄名骞显然也看出了吕思玥的异常。 快步上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隔开了吕思玥可能伤人的路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甚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赵磊!立刻请吕小姐离开!记住,没有我的允许,她不得再进入瀚宇的任何办公区域!” 吕思玥看着并肩而立的庄名骞和江岁年,又看了看快步走来的赵磊,她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无法达到目的,眼圈瞬间红了。 她狠狠地跺了跺脚,没再说什么,在赵磊半请半送的姿态下,扭身哭着跑了出去。 闹剧暂歇,江岁年却微微蹙眉。 吕思玥刚才那近呼失序的状态,让她心里留下了一个模糊的疑影。 那不仅仅是骄纵,更像是一种……不太正常的精神状态。 “抱歉,让你见笑了。” 庄名骞转向江岁年,语气带着歉意。 “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他看了眼腕表,眉头微蹙。 “你姐姐还在等我,我先过去。” 说完便匆匆转身往办公室走去,显然不想因为这段插曲影响他与江怀夕之间的会谈。 站在不远处的苏蔓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优雅地抿了口咖啡,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几天后,一则由南川市政官方发布的重磅消息,如巨石投湖,在整个南川激起千层浪。 为提升城市文化与国际影响力,南川市将正式启动“南川文化艺术大使”全球推广计划,并公开甄选首位代言人。 这位大使将承担起在未来三年内,代表南川参与国际重要文化交流活动的重任。 消息一出,各界瞩目。 几乎在消息发布的同时,一系列精心准备的媒体通稿已铺天盖地涌现。 林静娴的名字迅速与“文化艺术大使”紧密联系在一起。 通稿中, 她“天才女画家”的标签,显赫的家族背景,以及在海外艺术圈积累的“深厚人脉”被反复强调渲染。 一时间,林静娴的公众认知度和社会声望急剧攀升,风头无两,俨然已成为最炙手可热的代言人选。 就在这舆论发酵之时,瀚宇集团与一家海外美术馆的合作签约仪式在集团总部举行。 江岁年作为项目协调人,正忙碌地在会场核对流程。 她身着简洁的深色职业套装,长发利落挽起,虽不施粉黛,却自有一股清冷专注的气质。 仪式顺利结束,嘉宾们移步相邻的宴会厅参加酒会。 江岁年正准备去处理后续文件,却在宴会厅入口处,与一行刚抵达的人不期而遇。 被簇拥在正中的,正是林静娴。 她今天打扮得格外隆重,一袭高级定制礼服搭配成套的翡翠珠宝,仪态万方,俨然一副准艺术大使的派头。 而她身边,除了几位艺术圈人士外,竟还跟着方圆。 方圆见到江岁年,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恭敬地颔首示意。 “太太。” 江岁年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林静娴看到江岁年,眼中掠过一丝毫不意外的算计光芒。 支开身边人后,便径直向江岁年走来。 “岁年妹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今天来了很多北美的艺术赞助人,他们对南川的文化艺术推广计划很感兴趣,傅沉特意让方特助陪我来见见。” 她刻意点出傅沉和方圆,姿态亲昵自然,仿佛傅沉的资源为她所用是天经地义的事。 江岁年目光平静地扫过林静娴,淡淡道。 “欢迎。签约仪式刚结束,酒会就在里面,请自便。” 见她如此公事公办,完全无视自己的炫耀,林静娴眼底闪过一丝不快。 “岁年妹妹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吗?其实没必要。我和阿沉……现在更多是事业上的互相扶持。就像这次的‘文化艺术大使’推广计划,外面那些传言都是大家抬爱,最终人选还没定呢。不过……“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得意与挑衅。 “奶奶和阿姨明晚要在老宅为我设宴,阿沉连礼物都准备好了,说要亲自宣布动用皇冠的所有资源支持我的跨国巡展,真是的,都说了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江岁年的表情,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裂痕。 江岁年静静听着,只极淡地牵了一下唇角。 “林小姐,你这么想要傅太太的位置,不如先催傅沉签了离婚协议?毕竟,他宁愿让我这个‘残废’占着位置,也不肯给你一个名分。” 第六十一章 谢芳的陨落(1) “你……!” 林静娴的脸色瞬间煞白,嘴唇有些哆嗦。 “至于艺术大使……” 江岁年根本不给她插话的机会,向前逼近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像淬了冰。 “一个连画作都要靠‘借鉴’别人心血的人,也配代表南川的艺术水准?” 她意味深长地扫过林静娴精心修饰的妆容。 “你猜,如果大使评委会知道你那些获奖作品,连构图都是照搬我一个‘残废’的旧稿,他们会怎么想?” 林静娴的声音因强压怒意而微微发颤,脸上那抹温婉笑容变得僵硬无比。 “岁年妹妹,你这样的臆测实在有失身份。” “是不是臆测,你心里最清楚。” 江岁年淡淡收回目光,懒得再多看她一眼。 话音落下,周遭陷入一片死寂。 林静娴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双总是含着温婉笑意的眼睛突然只剩下冰冷的怨毒。 既然没有旁人在场,她便是彻底撕下了伪装。 “江岁年……” 她的声音带着淬毒般的寒意。 “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多久?傅太太这个位置,你早就该让出来了。” 她上前一步,几乎贴着江岁年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至于抄袭?呵,谁会相信一个残废的话?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才是代表南川艺术界的唯一人选。” 说完,她像是要找回主动权般,猛地后退一步,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冷笑。 “咱们……走着瞧……” 不等江岁年回应,她便决然转身,背影里带着一股狼狈又凶狠的劲头。 江岁年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脸上没什么表情。 毕竟,被踩痛尾巴的猫,向来是这样的姿态。 暮色渐沉,江岁年回到公寓,卸下一身疲惫。 她打开手机,随意刷了刷社交媒体。 不出所料,徐莉莉果然又买了一堆水军,像阴沟里不死心的老鼠,在几个热门八卦话题下上蹿下跳。 这一次,舆论的火力似乎更加集中,也更加恶毒,矛头直指那个沉寂七年的名字。 这些言论比之前更具迷惑性和煽动性,试图用持续的质疑,慢慢耗尽当事人的心力。 江岁年眼神冰冷,正思忖着该如何彻底掐灭这股阴火,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姐?” 电话那头,江怀夕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工作后的疲惫。 “岁年,跟你同步个好消息,和瀚宇那边的投行合作推进得很顺利,庄总那边很专业,效率也高。” “那就好。” 江岁年不由松一口气。 “不过……之前的事,到底还是影响了一些潜在合作伙伴的判断。” 她轻叹一声,带着些许无奈。 “我这边明天要临时出差一趟,去北城见几个重要客户,当面沟通,稳固一下关系,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江岁年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江怀夕口中所谓的“出差”,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被动应对。 这些水军制造的小麻烦,像鞋里的沙子,不致命,却足以让人步履维艰。 “姐……” 江岁年心里一阵酸涩,是她连累了姐姐。 “我没事,你别多想。” 江怀夕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语气立刻变得轻松起来。 “就是正常的业务出差。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别让我担心,知道吗?” “嗯,我知道。你也是,路上小心。”江岁年低声应道。 挂了电话,公寓里陷入一片寂静。 手机上,那些依旧活跃的恶毒言论几乎要将她淹没。 忍让与无力的反击,只会纵容恶意蔓延。 她需要一种能彻底震慑宵小,让所有污言秽语灰飞烟灭的方式。 她站起身,径直走向书房,打开了那台许久不用的旧电脑。 心跳无法控制地开始加速。 她的右手早已不能再作画。 然而此刻,她却固执用这只右手,异常坚定地输入了那个尘封七年的网址——动作笨拙,却一往无前。 另外一边,正当徐莉莉沉浸在操纵水军的快感中时,一个熟悉的来电让她如坠冰窟。 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声音刻意放得柔顺。 “哥?” 电话那头,徐茂的声音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徐莉莉,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让你安分守己,夹起尾巴做人!你又在网上搞什么小动作?嫌上次谢芳进去得不够快,想进去陪她?” 徐莉莉心里一紧,连忙辩解,语气带着委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哥,我没有!我就是……就是看不惯江岁年那副清高的样子!她把我害得这么惨,连静娴姐都不理我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得咽!” 徐茂厉声打断。 “谢家已经完了,傅沉明显在给江岁年撑腰!你再闹下去,下一个死的就是你,还会连累家里!你知不知道你爸最近那个项目又卡壳了,跟傅家脱不了干系!” 听到家里受了影响,徐莉莉指尖发凉,但她不甘心就这样认输。 她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诱惑。 “哥,你听我说!这次不一样!我不是胡乱咬人……我查到点东西,关于江怀夕那个养母的……还有她当年怎么进的孤儿院……这里面肯定有见不得光的事!如果我们能挖出来,说不定能捏住江岁年的死穴,甚至……能用来跟傅沉谈条件!”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徐茂似乎在权衡。 徐莉莉趁热打铁。 “哥,你就再信我一次!只要这次成了,不仅能报仇,说不定还能帮家里渡过难关!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良久,徐茂才冷冷开口,声音里带着警告。 “徐莉莉,这是最后一次。你要是再搞砸,把自己玩进去,别说嫁去王家,我会亲自把你送进去吃牢饭!记住,手脚干净点,别留下任何把柄!” “我知道了,哥!等我好消息!” 徐莉莉连忙保证,挂了电话,她脸上露出一抹扭曲的笑意。 有了堂哥的默许和有限度的支持,她感觉底气足了不少。 第六十二章 谢芳的陨落(2) 密码输入成功,账号跳转的瞬间,江岁年的手指微微发抖。 她的头像刚由灰转亮,便如点燃引信,瞬间在整个平台炸开。 “岁岁平安”的主页与关联超话,顷刻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疯狂。 七年! 整整七年! 那个被誉为“青春白月光”,“漫画界失踪人口”的“岁岁平安”,那个连载了《岁岁沉年》后便杳无音信的传奇画手,竟然……上线了! 【卧槽!!!我看到了什么?!岁岁平安?!活的?!】 【啊啊啊啊啊!奶奶!你关注的作者她复活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有生之年系列!】 【截图!快截图!历史性的一刻!】 【大大!你终于回来了!这七年你去哪里了?!】 海量的留言,转发,点赞,关注请求如同核爆后的冲击波,以“岁岁平安”的账号为中心,疯狂地向四周扩散。 粉丝们奔走相告,激动得语无伦次,评论区每秒刷新都是成千上万条的新留言。 巨大而又完全超出预料的流量瞬间涌入服务器,页面开始卡顿,刷新困难,持续报错。 终于,在江岁年还没来得及发布任何动态,甚至没看清主页变成了什么样的时候,屏幕一卡,随后显示——“网络连接错误,请稍后重试”。 她被庞大的热情生生挤掉了。 她尝试再次登录,屏幕却始终卡在加载界面。 虽只上线几分钟,“岁岁平安”沉默回归的消息,便如风暴般,瞬间引爆所有热搜。 无数媒体、营销号、漫画圈同行、路人网友纷纷加入讨论,热度空前。 之前所有关于“岁岁平安”江郎才尽、遭遇不测、甚至被“抓进去”了的荒谬谣言,在这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不攻自破。 而狂喜过后,被压抑了七年的思念与担忧转化为了强大的行动力。 庞大的粉丝群体,其中不乏技术宅、逻辑怪和侦探爱好者,开始自发地,有组织地回溯这次网络风波的源头。 “之前是谁造谣大大被抓了的?给爷死出来!” “查!必须查出来是谁在带节奏黑大大!” “那些水军账号,一个都别想跑!” 愤怒的粉丝们顺着徐莉莉最新散布谣言的小号,顺藤摸瓜,很快关联到了之前黑江怀夕的大量水军账号。 通过IP、发言模式、关联信息等交叉对比,不仅再次锁定了徐莉莉,甚至挖出了她联系的那几家水军公司,以及一些更隐蔽的、收钱办事的营销号。 证据链被粉丝们整理得清清楚楚,直接甩在了网上,并@了网警和相关部门。 舆论彻底反转,徐莉莉和她雇佣的水军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连之前一些被蒙蔽,跟风嘲讽过的路人也纷纷倒戈,加入声讨大军。 徐莉莉看着网上铺天盖地的谩骂和曝光,吓得魂飞魄散。 手忙脚乱想删除评论,注销账号,却发现为时已晚。 截图和证据早已传遍全网。 就在这时,徐茂的电话又来了。 这一次,他的声音像是淬了冰碴。 “徐莉莉!你看看你干的好事!现在网上全都扒出来了!水军公司那边要是被查,顺着线摸到家里,你和我都吃不了兜着走!你他妈是想害死全家吗?!” “哥……我……我不知道会这样……” 徐莉莉语无伦次,吓得哭了出来。 “是江岁年!一定是她!就算不是她也是她同伙!我不管!哥,你要帮我……” “帮你?我现在只想掐死你!” 徐茂怒吼。 “我最后跟你说一次,立刻,马上,给老子彻底消失!再让我看到你搞任何小动作,不用别人动手,我亲自清理门户!” 电话被狠狠挂断。 徐莉莉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凉。 网络上的社死,徐茂的威胁,巨大的恐惧和走投无路的绝望,瞬间吞噬了她。 而这一切,都被她归咎于江岁年! 一个恶毒而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她必须让江岁年付出代价! 徐茂不帮她,她就自己来! 她记得徐茂手下有几个游手好闲、胆子又大的混混…… 找到其中一个人的电话,徐莉莉拨了过去,声音因为怨恨而扭曲。 “强子,帮我个忙,教训一个人……” 暮色渐沉,华灯初上。 江岁年揉着酸痛的右肩走出瀚宇大厦,脚步缓慢落在人群最后。 就在她低头走向公交站时,前方传来尖锐的女声: “庄名骞!你给我出来!” 只见吕思玥站在大厦正门前,穿着一身米白色风衣,情绪激动地对着手机嘶吼。 江岁年迅速侧身隐入立柱后的阴影,不愿在此时与她发生正面冲突。 街角阴影里,一辆灰色面包车无声蛰伏。 车内烟雾缭绕,强子眯眼比对手机屏幕上徐莉莉发来的模糊照片,照片旁标注着“右手不便”四个字。 “强哥,那个穿米色风衣的!” 同伙突然低呼,“快看她的右手!” 吕思玥的右臂正不自然地弯曲着,紧紧夹着手包,僵硬的姿态完美符合绑匪的预期。 更巧的是,她今日的穿着色调与江岁年意外相似。 “动手!” 强子一声令下。 面包车猛地窜出,一个急刹停在吕思玥面前。 两个蒙面壮汉跳下车,亮出匕首。 “江岁年!别动!跟我们走!” 躲在立柱后的江岁年心脏骤停——这些人是冲她来的?! 令人震惊的是,吕思玥在短暂的错愕后,脸上竟然露出病态的兴奋。 她向前一步,刻意模仿着右手不便的姿态,声音锐利而坚定。 “绑我啊!你们不是要交差吗?我就是江岁年!庄名骞最在乎我!告诉你们,我是他心尖上的人!快绑我!让他来救我!” 第六十三章 谢芳的陨落(3) 江岁年惊愕地瞪大双眼,随即反应过来,从立柱后冲出,一个箭步挡在吕思玥身前,声音清晰而坚定。 “你们认错人了!我才是江岁年!” 吕思玥见到她,眼中迸发出嫉妒的火焰,声音更加歇斯底里。 “她是个冒牌货!我才是真正的江岁年!你们快绑我啊!” 歹徒们面面相觑,一时难以判断。 车里的强子通过耳麦听到争执,当机立断。 “别管那么多,两个都带走!” 眼看歹徒要同时对两人下手,江岁年奋力推开离她最近的吕思玥。 “快跑!” 这一推让歹徒更加确信吕思玥才是正主——谁会拼死保护一个不相干的人? 他们一把抓住吕思玥,粗暴地将她往车里塞。 “住手!” 江岁年冲上前抓住车门,却被一脚狠狠踹在腰间。 剧痛让她蜷缩在地,眼睁睁看着车门关闭。 “错不了!就是她!” 强子确认目标,歹徒立即用沾满汗渍的手臂勒住吕思玥的脖颈,死死捂住她的嘴。 吕思玥双眼圆睁,里面交织着惊恐与一种诡异的满足。 “放开她!我才是你们要找的人!” 江岁年挣扎着扑到车边,却被歹徒再次踹开。 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灰色面包车猛地加速,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街道上驻足围观的人群尚未反应过来,一切就已尘埃落定。 江岁年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腰腹间的剧痛让她几乎晕厥,右手臂在拉扯中擦破,鲜血混着尘土狼狈不堪。 晚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惊骇。 吕思玥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种眼神分明是一种扭曲的病态心理在作祟。 “报警……必须立刻报警……” 混乱的思绪中,仅存的理智在呐喊。 她颤抖着用沾满灰尘的手摸出手机,明明想着要报警,指尖却像有自己的意识般,本能地按下了那串刻入骨髓的号码。 “岁年妹妹?” 林静娴温柔得令人心寒的声音传来。 “真不巧,阿沉在洗澡呢。需要我帮你转达吗?” 江岁年猛地掐断通话,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微微颤抖。 几秒钟的死寂后,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转而拨通了庄名骞的号码。 “庄总……” 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吕思玥被绑架了!一辆灰色面包车……他们本来要抓的是我,但吕小姐她……她主动冒充我……”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随即庄名骞的声音凝重如冰。 “位置发给我,待在原地,注意安全,我马上到!” 结束通话,江岁年忍着剧痛发送定位。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那个持刀歹徒去而复返! “臭娘们!” 歹徒低吼着扑来。 江岁年猛地向旁边翻滚,同时将手机狠狠砸向对方面门。 歹徒下意识闪躲,她趁机抬脚踹向对方下盘。 “操!” 歹徒吃痛,手中的匕首胡乱挥舞,锋利的刀尖再次划伤江岁年的左臂。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歹徒脸色骤变,恶狠狠瞪她一眼,转身窜入身后错综复杂的小巷。 江岁年瘫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路灯杆,伤口不断渗血。 警笛声和庄名骞派来的车辆的引擎声正在靠近,安全似乎近在咫尺。 然而她望着面包车消失的方向,心却沉入谷底。 庄名骞的车很快赶到,他看到江岁年捂着流血的手臂,脸色苍白地站在路边,眼神一紧。 “你受伤了?” “我没事,皮外伤,吕小姐要紧!” 江岁年急切地说。 庄名骞不容分说,示意司机拿出车上的简易急救包给她止血,同时立刻打电话调动人手,并联系了相熟的警方。 “我先送你去医院包扎。”庄名骞语气不容置疑。 “可是吕小姐……” “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会尽全力找。你受伤了,必须先处理。” 庄名骞看着她手臂上不算浅的伤口,眉头紧锁。 就在庄名骞载着江岁年驶向医院时,傅沉刚结束一场为推动“南川文化艺术大使”项目而设的非正式晚宴。 席间,林静娴与市政规划的几位负责人相谈甚欢,氛围融洽。 离席时,林静娴神色如常地走近傅沉,轻声说。 “阿沉,刚刚岁年妹妹给你打电话了。” “什么事?”傅沉脚步未停。 “她什么都没说就挂了,大概是打错了?” 林静娴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嗯。”傅沉的回应听不出情绪。 两人并肩走出包厢,在回廊恰巧遇见了南川大学艺术学院的李阜教授。 这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曾是傅沉的大学专业课老师,一向十分欣赏他的才华。 “傅沉?真是巧啊!” 李教授笑着迎上来,拍了拍傅沉的肩膀。 “好小子,几年不见,越发有气势了。” “李教授,您好。” 傅沉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晚辈的恭敬。 李教授目光扫过傅沉身旁姿态亲昵的林静娴,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笑着问傅沉。 “哎,我记得你上学那会儿,身边总跟着个小姑娘,叫……江岁年,对吧?那丫头,灵得很!每次来我们班旁听,安安静静的,笔记做得比谁都认真。有一回你发烧没来,她愣是帮你把整堂课的笔记和重点都整理得清清楚楚,冒雨送到你宿舍楼下……那时候我们几个老家伙还私下说,你这小子有福气,找了个这么贴心又聪明的姑娘。” 李教授沉浸在回忆里,没注意到林静娴逐渐僵硬的笑容和傅沉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 “那丫头现在怎么样了?听说也留在南川?你们……” 李教授意味深长地看着傅沉,带着长辈的关切和打趣。 傅沉喉结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很好。老师挂心了。” 林静娴带着得体的微笑试图加入谈话,声音温婉得体。 “李教授您好,我是林静娴,目前也在从事艺术策展,久仰您的大名了。” 李教授的目光这才落到她身上,客气而疏离地微微颔首。 “林小姐,幸会。” 她的热情被李教授客套而明确的距离感无形挡回。 李阜随即转向傅沉,语气重新变得亲切。 “刚听说林小姐在竞选‘南川文化艺术大使’?”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半玩笑地对傅沉说。 “傅沉你倒是好福气,身边从不缺优秀的女伴。” 傅沉淡然一笑:“老师您说笑了。” 简单又寒暄几句,临别时,李教授郑重地对傅沉发出邀请。 “下个月学院有个‘南川大学行业交流年会’要启动,届时不少业内大拿和新锐都会到场,对你拓展文化板块应有助益,务必抽空来看看。” 傅沉略一沉吟,点头应下。 “好的,教授,我一定准时到场。” 李教授满意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静娴一眼,随后离开。 李教授一走,林静娴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了。 刚才那段关于江岁年的回忆,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第六十四章 谢芳的陨落(4) 她勉强笑道。 “这位李教授……好像对岁年妹妹印象很深呢。” 傅沉没有接话,只是眸色深沉地看了她一眼。 李教授的话,不经意地撬开了傅沉心底一道刻意封存的缝隙。 那些关于江岁年的大学记忆,纯粹而美好。 如沉在心底的旧物,被打捞起来时,轮廓已模糊,似隔着一层毛玻璃,再也看不真切。 他拿出手机,这才看到了江岁年的那个来电,显示是半小时前。 正准备回拨,林静娴却突然“哎哟”一声,扶住了额头,身体微微晃了晃,靠向他。 “阿沉,我头突然有点晕,可能是刚才酒喝多了……” 傅沉下意识扶住她,眉头微蹙。 而此刻,在医院急诊室,护士刚给江岁年清洗包扎好手臂上的伤口。 庄名骞陪在一旁,手机响个不停,他正在紧张地协调寻找吕思玥的事情。 江岁年的手机也响了,屏幕上跳跃着“傅沉”两个字。 她看着那个名字,她眼神一片冰冷。 按下了拒接键,然后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塞回了包里。 “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庄名骞挂了电话,走过来关切地问。 江岁年摇摇头,一脸担忧地看向他。 “庄总,吕小姐那边有消息了吗?” 庄名骞面色凝重。 “还在查,面包车消失在了城西老城区,那边监控很少,需要点时间。我已经加派人手,警方也介入了。你别太担心,先照顾好自己。” 江岁年点了点头,心里却沉甸甸的。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傅沉回到凿山别墅,意料之中的空寂冰冷。 他眉心微蹙,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驱车赶往江岁年的公寓。 密码锁应声而开,公寓内同样空无一人。 一种莫名的不安感悄然攫住了他的心脏——这么晚了,她能去哪里? 拿出手机,拨通江怀夕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而机械的女声。 不在服务区? 傅沉的眉头锁得更紧。 这太不正常了。 不再犹豫,立刻拨通了方圆的电话,声音带着他未曾自觉的紧绷。 “立刻去查江岁年的下落!” “是,傅总!” 与此同时,在庄名骞与警方的高效联动下,终于锁定了吕思玥的位置——城郊一处废弃的仓库。 带着包扎好手臂的江岁年,庄名骞及几名得力手下和警方人员,火速赶往现场。 仓库大门被猛地撞开,一股混杂着铁锈和血腥味的污浊空气扑面而来。 昏暗的灯光下,吕思玥衣衫凌乱地倒在水泥地上,额角的伤口不断渗血,在她苍白的脸颊上蜿蜒出暗红的痕迹。 她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唇色发绀,整个人像是破碎的娃娃般瘫软在血泊中,已然生命垂危。 几个混混模样的男人被庄名骞的人迅速制服,反剪双手按在地上。 江岁年心头一紧,耳边传来其中一个被按住的混混惊恐的大叫声。 “不关我们的事啊!是……是强哥!抓错了人!我们要抓的是那个叫江岁年的!不是这个疯婆娘!” 一股毁填灭地的怒意如岩浆般喷涌而出,瞬间烧尽了江岁年最后的理智。 她猛地转身,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翻涌着骇人的风暴,视线如淬了毒的冰刃般钉在混混脸上。 她步步向前逼近,周身散发的凛冽杀气让空气都为之凝固。 左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掐入掌,渗出血痕。 忽地俯身捡起地上那根沾血的铁棍,手腕一抖,棍尖直指对方。 “看清楚了——你们要抓的是我。现在,也让你们尝尝这滋味!” 话音未落,铁棍已挟着风声扬起! 然而,就在即将落下的刹那,一只大手猛地从旁伸出,铁钳般死死扣住她纤细的手腕。 “住手!” 傅沉低沉而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 他不知何时赶到,此刻正站在她身侧,脸色阴沉得可怕。 目光迅速扫过她渗血的右臂,而后冷冷看向那个瑟瑟发抖的混混。 “这里不是你动手的地方。” 傅沉的突然出现,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怔。 庄名骞正欲上前的脚步顿住,目光在江岁年与傅沉之间快速流转。 当机立断,转身对手下沉声下令,冷静安排。 “先送思玥去医院!” 几个训练有素的助手立即上前,小心翼翼地抬起昏迷的吕思玥。 傅沉的目光骤然转冷,与庄名骞的视线在空中相撞,暗流汹涌。 这一打断不仅阻止了江岁年的报复,更点燃了她压抑已久的怒火。 猛地甩动手腕,想要挣脱傅沉的钳制,却被他攥得更紧。 “放开我!” 江岁年的话,几乎从齿缝间挤出。 “傅沉,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 傅沉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地看向一旁的庄名骞,语气里的醋意和火药味毫不掩饰。 “那你想让谁管?庄名骞吗?” 面对傅沉的挑衅,庄名骞并未动怒,只淡然一笑。 那笑容里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锋芒,不再仅仅是商业对手的较量,更夹杂了一丝男人间心照不宣的竞争。 “江助理是我瀚宇的员工,在她遭遇危险时,我作为上司,有责任保护她的安全。倒是傅总你,句句‘太太’唤得亲切,却次次让她涉险。这份‘心意’,着实让人叹服。” 他这话说得平静,却字字戳心,直指傅沉未能保护好江岁年的软肋。 傅沉脸色骤沉,上前一步几乎与庄名骞面对面。 两个同样出色的男人之间,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庄总真是好兴致。” 傅沉冷笑一声,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庄名骞不动声色的脸。 “在瀚宇家门口,连自己的未婚妻都护不住,倒有闲心过问别人的家事?” 从他嘴里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尖锐的讽刺。 “吕小姐今日这场无妄之灾,难道还不足以让庄总明白——先管好你自己的分内事?” 傅沉的反击,直刺要害,毫不留情。 庄名骞眼底的复杂一闪而过。 吕思玥的存在确实是他无法回避的事实。 迎上傅沉凌厉的目光,庄名骞语气沉稳而坚定。 “我与思玥的事,不劳傅总挂心。至于江助理……” 他刻意顿了顿。 “她有选择工作和生活的自由。傅总若是真心为她着想,就不该用这种强制的手段。” “自由?” 傅沉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重新收紧手腕,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将试图挣脱的江岁年更用力地揽向自己。 “她是我的妻子,这就是她最大的‘不自由’!” 他不再给庄名骞反驳的机会,也不再理会江岁年的挣扎,强硬地半抱半拖着她,朝着自己的车走去。 第六十五章 谢芳的陨落(5) “跟我回去!” “你放开我!我不回去!混蛋!放开我……” 江岁年的抗议声被淹没在车门关上的巨响中。 傅沉将她塞进副驾驶,系安全带的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他绕到驾驶座,发动引擎,车子如离弦之箭般驶离了这个混乱的现场。 庄名骞站在原地,望着那辆绝尘而去的车,直到尾灯彻底消失在夜色深处。 晚风拂过,带着初秋的凉意,却吹不散心头那份突如其来的清明。 回到凿山别墅。 傅沉不顾江岁年的冷脸和抗拒,直接叫来了家庭医生。 在江岁年激烈的排斥中,他几乎是强制性地让医生检查并重新处理了她手臂上的伤口。 确认伤口不深,未伤及筋骨,才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疼不疼?” 他看着江岁年手臂上缠绕的纱布,声音低哑。 江岁年偏过头,拒绝回答,也拒绝看他。 傅沉冷着脸,端着一盆温水回来,带着干净睡衣,试图笨拙地帮她擦拭沾了灰尘的脸颊。 “别碰我。” 江岁年抬手要挡,却牵动了腰间的伤,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傅沉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继续擦拭她颈侧干涸的血迹。 水温恰到好处,与他冷硬的语气形成鲜明对比。 “不想留疤就别动。” 他小心翼翼地沾上药水,为她清洗手臂上的伤口,消毒时棉签压得有些重。 江岁年咬住下唇不肯出声,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疼就喊出来。” 他突然说。 这句话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江岁年的眼眶突然红了。 “疼?” 她猛地抽回手,眼底泛起寒光。 “你现在知道问我疼不疼了?” 苍白的唇瓣扯出一抹惨淡的弧度。 “收起你的虚情假意!傅沉!既然你这么关心我,不如先把离婚协议签了,这是对我最大的仁慈!” 傅沉手上的动作骤然停滞,毛巾从指间滑落,掉进水盆,溅起一片冰凉的水花。 死寂在两人之间蔓延,每一秒都像被无限拉长。 傅沉的手在半空中攥紧成拳,骨节发出细微的声响。 最终,他只是沉默地掀开羽绒被,将仍在发抖的江岁年轻轻按进柔软的床铺。 “你……” 江岁年刚要开口,就被他打断。 “闭嘴,睡觉!” 傅沉的声音低沉沙哑,“医生说你需要休息。” 他伸手关掉床头灯,在黑暗中将她连人带被揽进怀里。 江岁年挣扎着想要推开他。 “放开我!你放开我!” 江岁年想要挣扎,可腰间的剧痛让她使不上力。 刚才服用的止痛药开始生效,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渐渐模糊。 那个熟悉的怀抱带着雪松的凛冽气息,徒然令她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安心。 在药效与疲惫的双重作用下,她终于放弃抵抗,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 “疼……” 半梦半醒间,她无意识地低声呢喃,像只受伤的小猫。 傅沉的手臂微微收紧,在她耳边低语。 “睡吧。”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彻底失去意识,沉沉睡去。 确认她呼吸平稳,陷入熟睡后,傅沉眼底那点强撑的温和瞬间褪去。 轻轻替她掖好被角,冰冷的戾气重新覆上傅沉的眼眸。 拿起车钥匙,他悄无声息地离开别墅,眼神锐利如刀。。 郊区某个隐蔽的仓库内,气氛森然。 方圆早已将那几个混混控制在那里。 傅沉走进去,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 他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被按在地上的强子。 仓库惨白的灯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投下阴影,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嗜血的寒意。 方圆立即会意,一把揪住强子的头发迫使他抬头。 另一个手下默契地抬脚,精准地踩在强子的手腕上。 “最后一次机会。” 傅沉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谁指使的?” “我……我不知道……” 强子还在嘴硬。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格外刺耳。 强子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整张脸因剧痛而扭曲变形。 傅沉缓缓蹲下身,冰冷的皮鞋尖抵住强子颤抖的下巴。 “我的耐心有限。” “是徐莉莉!” 强子终于崩溃,涕泪横流地嘶喊。 “她给了我们五十万,说要给那个叫江岁年的女人一个教训……人都是通过她堂哥徐茂找的!我们真的不知道会抓错人,更不知道会惹到吕家大小姐啊傅总!饶了我们吧!” 傅沉的眼神骤然结冰。 徐莉莉。 又是她! 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强子的手机,调出江岁年的照片举到他面前。 “你们原本要对她做什么?” 强子看着照片上江岁年清冷的容颜,吓得浑身发抖。 “就……就是划花她的脸,然……然后再拍点照片……徐莉莉说只要不闹出人命就行……” 空气瞬间凝固。 傅沉缓缓收起手机,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他俯视着地上瘫软如泥的强子,声音冷得刺骨。 “处理干净。” 他转身时大衣下摆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度。 身后传来绝望的哀嚎。 他丢下冰冷的四个字,不再看那群烂泥般的混混,转身离开。 另外一边,因为计划失败而恐惧事情暴露的徐莉莉,此刻正躲在城南一家嘈杂的酒吧里买醉。 酒精无法驱散她心中的恐慌,反而让她更加焦躁不安。 她一遍遍看着手机,既害怕接到徐茂的电话,又期待着能有什么转机。 “哟,这不是徐大小姐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呢?” 一个带着几分轻佻和戏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徐莉莉醉眼朦胧地抬头,看到穿着一身骚包亮色西装的傅明轩正站在卡座边,脸上挂着看好戏的笑容。 若是平时,徐莉莉对傅明轩这种纨绔子弟是不屑一顾的。 但此刻,在酒精和绝望的催化下,她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需一个出口宣泄。 “傅……傅二少……” 她大着舌头,一把拉住傅明轩的衣袖。 “你来得正好……陪我喝一杯!” 傅明轩顺势坐下,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他早就注意到徐莉莉最近的狼狈,此刻见她这副模样,心知必有内情。 他熟练地给徐莉莉倒酒,说着些不着边际的哄话,很快就把徐莉莉灌得更加迷糊。 “莉莉妹妹,这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跟哥哥说说,说不定哥哥能帮你呢?” 傅明轩凑近她,语气带着诱哄。 徐莉莉醉醺醺地,防备心早已降到最低,再加上对江岁年刻骨的怨恨,她趴在桌上,含混不清地抱怨起来。 “都……都怪江岁年那个贱人!害得我……我这么惨!静娴姐不理我……我哥也要逼我……她凭什么……凭什么那么好命!” 傅明轩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同情。 “是啊,那个江岁年,也不知道给我大哥灌了什么迷魂汤。” “哼!” 徐莉莉猛地抬头,脸上带着一种喝醉后的疯狂与得意。 “她……她以为她多了不起?不过是个没人要的野种!我……我查到了!她那个好姐姐江怀夕……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她当初进孤儿院的身世就有问题!肯定……肯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等我挖出来……看她们还怎么嚣张!” 说完这句,徐莉莉仿佛用尽了力气,脑袋一歪,彻底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傅明轩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算计的阴沉。 江怀夕的孤儿院身世? 见不得光的秘密? 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 虽然徐莉莉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真假难辨,但任何可能打击到傅沉和江岁年的信息,对他和他父亲傅震岩而言,都值得留意。 拿出手机,傅明轩不动声色地对着醉死的徐莉莉拍了几张照片,又将她刚才的话在脑子里过了几遍,眼中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 或许,这颗棋子,还能再废物利用一下。 第六十六章 垃圾是错位的资源(1) 江岁年在凿山别墅主卧那张过分宽大柔软的床上醒来。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烟草味道。 她动了动,右臂伤口传来隐隐的钝痛,腰侧被撞击的地方更是酸胀不已。 卧室门被推开,傅沉端着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清粥小菜和温水药片。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显然已收拾妥当准备出门。 “醒了?” 他把托盘放在床头柜。 “先把药吃了,医生吩咐了,早餐必须吃点。” 他刻意放缓的温柔语调,让江岁年很是不适。 她看都没看托盘一眼,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医生说了,你要卧床休息。” 傅沉按住她的肩膀,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尤其是腰上的伤,不能再乱动。”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江岁年甩开他的手,声音冰冷。 “不劳傅总费心。” 她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让傅沉眼底最后一点温和迅速冷却。 深吸一口气,仿佛在极力克制。 “江岁年,你能不能别总是这样?” 他语气沉了下来。 “非要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跟你有关系吗?” 江岁年抬眼看他,眼神里是彻底的疏离。 “傅总要是真这么关心我,不如爽快把字签了,我立刻从你眼前消失,保证不再‘跟自己过不去’。” 又来了。 离婚,永远是她攻击他最有效的武器。 傅沉下颌线绷紧,眸色暗沉地盯着她,胸口微微起伏。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对着候在门外的佣人厉声吩咐。 “看好太太,让她按时吃饭吃药,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离开别墅半步。” 说完,他不再看江岁年,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大步离开了卧室。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发动并远去的声音。 江岁年站在空荡荡的卧室中央,只觉得一股闷气堵在胸口,无处发泄。 他永远是这样,用他认为对的方式强加给她,从不问她到底要不要。 傅沉前脚刚走不到半小时,江岁年便换好衣服,径直朝楼下走去。 “太太,先生吩咐了……” 佣人连忙上前阻拦,面露难色。 “让开。” 江岁年语气平淡,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我要出去。” “可是先生……” “他是你们的先生,不是我的。” 江岁年打断她,直接绕开阻拦,朝门口走去。 佣人和安保人员面面相觑,都知道这位太太看着柔弱,性子却极倔,先生虽下了命令,但他们谁也不敢真的去拦她。 犹豫间,江岁年已走出别墅大门,拦下了一辆恰好路过的出租车。 安保负责人只能赶紧打电话向方圆汇报。 这边,皇冠集团顶楼会议室。 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傅沉坐在主位,听着项目组负责人汇报“星澜湾”项目遇到的突发麻烦。 原本谈好的核心技术供应商突然变卦,以“产能不足”为由,单方面提出解约,并愿意支付违约金。 而他们掌握的关键技术,短时间内难以找到替代者,项目进度将受到致命影响。 “傅总,对方态度很坚决,我们查过了,他们转头就和……和 ‘启晟科技’签订了独家合作协议。” 负责人额角冒汗,小心翼翼地汇报。 启晟科技——这正是傅震岩暗中控股的公司。 不远处,傅震岩坐在会议桌另一侧,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吹着热气。 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那一丝得意,逃不过傅沉的眼睛。 昨天的视频会议,他因为去找江岁年而缺席,傅震岩显然抓住了这个空子,给与他致命一击。 “我知道了。” 傅沉脸上看不出喜怒,声音平静。 “技术壁垒不是一天形成的,对方既然选择违约,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启动备用方案,联系欧洲的‘K&R’实验室,看看他们的替代技术方案。” “可是傅总,‘K&R’的技术确实先进,但成本会高出三成以上,而且适配需要时间……” 财务总监面露难色。 “按我说的做。” 傅沉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成本问题后续再议,现在首要任务是保证项目不被卡脖子。” 他没有解释昨天为何缺席,也不准备把江岁年作为借口卷入这场商业争斗。 有些事,他早已习惯了自己扛。 会议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傅震岩经过傅沉身边时,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 “阿沉,年轻人,事业为重,有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该放就放,别因小失大啊。” 傅沉脚步未停,只偏过头,目光冷冽地扫过傅震岩的脸,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二叔还是先顾好自己。手伸得太长,当心被剁掉。” 说罢,不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径直对方圆道。 “备车,去‘K&R’南川办事处。” 车上,气氛沉闷。 方圆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座闭目揉着眉心的傅沉,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傅沉眼皮都未抬,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方圆心一横,低声道。 “傅总,别墅那边来电话……太太她,又走了。保镖没敢硬拦。需要……需要派人去请回来吗?” 傅沉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沉郁的寒凉。 他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不必了。” 他声音低沉,带着笃定的疲惫。 “她还能去哪儿……肯定又去找庄名骞了……” 方圆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能接上话,只默默启动了车子。 这边,江岁年让出租车直接开到了医院。 医院走廊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 江岁年匆匆赶到时,庄名骞独自站在VIP病房外的窗前,背影透着深深的疲惫。 他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衬衫领口微敞,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中。 “庄总,吕小姐她……” “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庄名骞转过身,声音沙哑得厉害,眼底布满血丝。 江岁年刚松了口气,一股沉重的愧疚感又涌上心头。 她看着病房紧闭的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她不会……” “与你无关。” 庄名骞温和地打断她,目光落在她缠着纱布的手臂上,眉头微蹙。 “你的伤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只是皮外伤,已经处理过了。” 江岁年下意识将受伤的手臂往身后藏了藏,目光不经意扫过旁边的护理推车。 上面散落着几张医嘱单,最上面那张清晰地写着“奥氮平”三个字,后面跟着的剂量让她心惊——那是治疗精神类疾病的药物。 庄名骞沉默片刻,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突然压低声音。 “傅沉那边……他……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 江岁年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庄总放心,我都处理好了。” 就在这时,病房内突然传来监护仪的尖锐警报声,打破了走廊的宁静。 第六十七章 垃圾是错位的资源(2) 庄名骞脸色骤变,猛地推开病房门。 只见吕思玥在床上剧烈抽搐,嘴角不断溢出白沫,双眼翻白,意识已经完全丧失。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输液管在空中剧烈摇晃。 “病人突发癫痫!血压急剧下降!” “快,准备抢救!” 医护人员迅速将病床围住,庄名骞被推到一旁,只能眼睁睁看着吕思玥在病床上痛苦地挣扎。 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节泛白。 倏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吕家众人神色仓皇地赶到。 为首的中年美妇便是吕思玥的母亲,她一眼就看到了病房内正在被抢救的女儿。 她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被身旁人及时扶住。 “思玥!我的女儿……” 吕母的声音带着哭腔,猛地一把抓住庄名骞的手臂。 “名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思玥怎么会突然……” 她的问话戛然而止,目光终于落在了站在庄名骞身侧的江岁年身上。 江岁年苍白的脸色,手臂上显眼的纱布,以及她与庄名骞站得颇近的距离,都让吕母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她是谁?” 吕母的视线在江岁年和庄名骞之间来回扫视,带着审视与警惕。 庄名骞正要开口解释,一位负责此案的警官恰好从电梯出来,准备向家属说明情况。 他认出了江岁年,便自然地朝她点了点头,同时对吕母说道。 “吕夫人,我们正在全力追查嫌疑人。昨晚多亏了这位江岁年小姐及时报警并提供线索……” “江岁年?” 吕母重复着这个名字,脸色骤然一变。 她猛地转向江岁年,所有的悲痛与恐惧在瞬间化为尖锐的指责。 “原来是你!都是因为你!思玥才会被害的躺在这里生死未卜!” 她扬起手就要打下,庄名骞却迅速侧身挡在江岁年面前。 那一记耳光重重落在他的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妈!” 庄名骞握住吕母的手腕,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件事与江助理无关!她也是受害者!是她及时通知我,我们才能这么快找到思玥!” 妈? 这个称呼让江岁年微微一怔。 庄名骞为什么会喊吕母叫“妈”? 然而,危急的形势让她无暇深思。 “你到现在还要护着她?” 吕母泪流满面,声音颤抖。 “思玥现在躺在里面生死未卜,你却在这里维护一个外人?”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吕家众人将江岁年围在中间,斥责声此起彼伏。 庄名骞始终护在她身前,即便被推搡也寸步不让。 他的背影挺拔如松,在混乱的人群中为江岁年撑起一方安宁。 抢救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庄名骞就这样与吕家人对峙了一个小时。 终于,主治医生缓步走出病房,摘下口罩,眉宇间凝着沉重的疲惫。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他的声音低沉。 “病人现在处于临终前的短暂清醒期,她说想见一个人。”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屏住了。 吕母下意识抓紧丈夫的手臂,涕泪横流地急切开口。 “医生,让我进去见女儿最后一面!” 医生却缓缓摇头,目光越过众人,落在角落的江岁年身上。 “病人指定要见的,是江岁年小姐。”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江岁年缓缓走进病房。 吕思玥躺在病床上,面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 各种监控仪器还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但她的生命迹象正在快速流逝。 “你来了……” 吕思玥的声音微弱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她费力地睁开双眼,目光却异常清明。 这可能是她患病以来最清醒的时刻,却也注定是最后一个。 “对不起,江小姐……” 她突然开口道歉,让江岁年微微一怔。 看着江岁年困惑的神情,吕思玥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其实……我根本就不是庄名骞的未婚妻……” 她艰难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我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这些年……我一直被精神疾病折磨……发病时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哥哥之所以任由那些谣言流传……只是为了保护我……保全家族最后的体面……” 她冰凉的手指轻轻握住江岁年的手,那双曾经充满偏执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澄澈的歉意。 “不要怪他,也不要恨我……江小姐……这次我替你挡下灾祸……就当是为过去的所作所为赎罪……” 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却仍坚持着说完最后的嘱托。 “替我……照顾好哥哥……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在乎你……求求你……” 监护仪上的曲线渐渐变成一条直线,发出持续的长音。 吕思玥闭上眼睛,嘴角带着释然的微笑,仿佛终于从漫长的痛苦中解脱。 江岁年站在原地,感受着掌心里渐渐消散的温度,终于明白了一切疯狂行为背后的真相。 病房外,庄名骞靠在墙上,仰头闭着眼睛。 当他听到监护仪的长音时,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却始终没有睁开眼。 江岁年走出病房,看着走廊上或悲痛或愤怒的众人,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这场悲剧里,没有人是真正的赢家。 吕母扑在丈夫怀里痛哭失声,其他亲属也都红着眼眶。 有人用怨恨的目光瞪着江岁年,却因为庄名骞的存在而不敢再上前。 “赵磊,送江小姐先回去。” 庄名骞终于睁开眼,声音平静却透着说不出的沧桑。 他还要留下来处理吕思玥的身后事。 吕思玥的葬礼在一个阴沉的午后举行。 细雨如丝,悄无声息地浸润着墓园的每一寸土地。 江岁年撑着一把黑伞,站在人群稍远的位置,看着那方小小的骨灰盒被缓缓放入墓穴。 吕母悲恸的哭声被压抑在喉咙里,化作破碎的呜咽。 庄名骞一身黑色西装,站在最前方,背影挺拔而孤寂,他亲自为妹妹覆上了第一抔土。 第六十八章 垃圾是错位的资源(3) 人群逐渐散去后,江岁年才缓步上前,将怀中素净的白菊轻轻放在墓前。 雨水打湿了花瓣,更添几分凄清。 庄名骞没有离开,他静立在墓旁,眼神空茫。 “她走之前,很清醒。” 江岁年轻声开口,雨水敲击伞面的声音成了唯一的背景乐。 庄名骞缓缓转过头,眼底布满血丝,带着询问。 “她跟我说了对不起。” 江岁年继续道,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飘忽。 “她说……她不是你的未婚妻,是你的妹妹。那些传言,是你为了保护她,也是为了维护家族的体面。” 庄名骞沉默了片刻,视线重新投向墓碑,嘴角牵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她都告诉你了……” 他顿了顿,似乎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继续诉说这段沉重的过往。 “思玥是我母亲再婚后生的孩子。她十六岁确诊躁郁症……” 他的叙述很简洁,但江岁年能感受到那平静话语下隐藏的,长达十余年的疲惫与无奈。 “她发病时,会失控,会伤害自己,也会……不顾一切地缠着我。外界那些关于我们‘婚约’的流言蜚语,起初是我刻意放任的。一个被宠坏,占有欲强的‘未婚妻’名头,既能解释她的过激行为,让她免于被外界用看‘精神病’的异样眼光审视,也能让我父亲和吕家暂时歇了用我商业联姻的心思。” 庄名骞的叙述并未停止,他嘴角那抹苦涩的弧度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讽。 “吕家那边,尤其是思玥的亲生父亲,我母亲现在的丈夫——吕昌明,他则是这个谎言另一个层面的受益者。” 庄名骞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思玥的真实状况,但他更清楚,只要‘庄名骞未婚妻’这块招牌还在,他就能源源不断地从庄家,从我这里获取资源和人脉,巩固他自己那摇摇欲坠的生意。”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 “他甚至不惜利用思玥的病情来勒索我。他像一个贪婪的水蛭,吸附在这个由我亲手制造的谎言上,吸食着利益,甚至不惜以自己亲生女儿的精神状态作为筹码。” 一个家族光鲜背后的疮痍,一个兄长沉重而无声的守护。 这个真相过于沉重,让江岁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短暂的沉默后,江岁年抬起眼,轻声转述起吕思玥生命最后最真切的心声。 “思玥她还说……” 江岁年犹豫了一下。 “她说这次替我挡了灾,算是为过去的事情赎罪。她希望……你能好好的。” 庄名骞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了一下,再睁开时,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哀恸。 “是我没照顾好她。” 他最终只说了这一句,包含了所有未尽的自责与悲伤。 雨渐渐大了。 两人在吕思玥墓前又静静站了片刻,然后默默转身,一前一后离开了这片悲伤之地。 回到冰冷的公寓,白日的细雨仿佛还黏在皮肤上。 雨水模糊了城市的霓虹,让一切看起来光怪陆离。 庄名骞的话在耳边挥之不去,像催化剂,将江岁年心中所有的无力与悲伤,淬炼成对徐莉莉尖锐的恨意。 这恨意需要一个出口,作为她的葬身之地。 正当江岁年有些晃神时,手机屏幕亮起,是阮软的来电。 “岁年!” 阮软的声音带着点小兴奋。 “你过两天有空吗?帮我个忙,也当散散心?” “你说。” 江岁年按了按眉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就是‘云境’!你知道吧,南川最顶尖的那个会员制画廊!” 阮软语速轻快。 “他们下周末要办一个盛大的开幕沙龙,我们工作室和他们一直有合作,他们这次给了我们几张内部邀请函,算是人情往来。” 她顿了顿,带着点抱怨又庆幸的语气说。 “本来是我们投资人要带他侄女去的,结果他侄女临时出国了,多出一张票。投资人就问谁想去,结果那几个小丫头一听是高级艺术沙龙,怕自己不懂行露怯,都不敢接。我想着这机会浪费了可惜,正好你之前在瀚宇不是也接触过文化项目吗?陪我去一趟呗?就当去见识一下,放松放松,总比你一个人在家闷着好。” 江岁年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冰凉的手机外壳硌在掌心。 她几乎能看见徐莉莉像闻到腥味的猫,在那些光鲜的宾客间逡巡徘徊。 那个永远在寻找机会攀附权贵的女人,绝不会错过这种挤进上流社会的绝佳场合。 “好啊。” 江岁年几乎没有犹豫,声音平静无波。 “我陪你去。” “太好了!” 阮软松了口气。 “那我跟投资人说定了!电子邀请函我转发给你,我们到时候门口见!” 挂了电话,江岁年看着阮软发过来的电子邀请函,眼神冰冷而锐利。 也好。 是时候,把所有的账都清一清了。 几天后,南川云境高级会员制画廊开幕沙龙。 名流云集,衣香鬓影。 江岁年进场后便寻了个借口与阮软分开,独自隐在廊柱的阴影里。 阮软虽有些疑惑,但见江岁年神色如常,便也没多想,转身去欣赏墙上的画作。 画廊的喧嚣像一层浮油,腻在江岁年的感官上。 她目光穿透晃动的香槟杯和虚伪的笑脸,精准地锁定了目标。 徐莉莉正缠着一位画廊老板,脸上堆着刻意练习的笑容,试图弥补近日声名狼藉的裂痕。 她似乎恢复了点元气,或者说,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侥幸。 几天前的惊恐似乎早已被她抛诸脑后。 或许,她笃定了傅沉看在林静娴的面上,不会把她怎么样。 那点侥幸,如跗骨之蛆,让她重新抖擞起令人作呕的风采。 江岁年的计划简单而决绝。 她不需要周全的布局,只需要一个徐莉莉落单的时机,让所有人看清楚,招惹她的代价。 然而,傅沉的出现,是个意外。 她眼角余光瞥见他与几位国际策展人步入会场,众星拱月,气场凛然。 他并未注意到角落里的她。 第六十九章 垃圾是错位的资源(4) 机会很快来临。 徐莉莉似乎与人攀谈受挫,脸上挂不住,悻悻然扭身,朝通往露台的僻静走廊走去。 那里摆放着一些待拍卖的小型艺术品,此刻人影稀疏。 江岁年动了。 她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脱离了身后的喧嚣,步伐稳定地跟了上去。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相对安静的空间里回响,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节奏。 徐莉莉听到了,不耐烦地回头。 当看清是江岁年时,她瞳孔骤然收缩,脚步一顿,下意识流露出惊恐。 可那惊恐只持续了一瞬,立刻被一种强撑起来的虚张声势覆盖。 她迅速扫视四周,确认不远处有人影晃动,心下稍安,这才找回了几分底气。 “江岁年?” 她拔高音量,试图先声夺人,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跟着我干什么?怎么,网上没把我骂垮,还想来现场找不自在?我告诉你,这里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江岁年不答,只是继续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徐莉莉的心尖上。 此刻,她的眼神太过平静,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底下却涌动着能将人吞噬的暗流。 徐莉莉被她看得心底发毛,色厉内荏地后退了半步,脊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退路已断。 她强装镇定,试图用更恶毒的语言发起攻击,声音却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哆嗦。 “你看什么看?傅沉就在外面!他可不会管你!在他眼里,你连静娴姐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你个没人要的残废……” 最后两个字,如同点燃引信的火星。 江岁年猛地加速,左手如电,精准无比地死死攥住了徐莉莉精心挽起的发髻,力道狠绝,几乎能听到发丝崩断的细微声响。 “啊——!” 徐莉莉猝不及防,头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瞬间失声尖叫。 她双手胡乱地朝江岁年抓去,指甲刮过江岁年手臂上缠绕的纱布,留下几道红痕。 江岁年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腰腹发力,狠狠将徐莉莉的脑袋朝着旁边一个厚重金属边框的装饰镜框掼去! “砰!” 一声沉闷又清晰的撞击声响起,镜框剧烈晃动。 徐莉莉被撞得眼前一黑,惨叫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痛苦的呜咽。 额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这是第一下……” 江岁年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冰冷,毫无起伏。 “是为你在网上指使水军,污蔑我姐姐清誉。” 她声音不高,但在相对安静的回廊里,足以让附近几个被动静吸引,探头张望的宾客听得清清楚楚。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有人掩住了嘴。 徐莉莉又惊又怕,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额角可能渗出的细微血丝,糊了满脸。 她想挣扎,却发现江岁年的手像铁箍一样牢固。 “放开我!疯子!你这个疯子!” 她徒劳地踢打着,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救命!救命啊!谁来拉开这个疯婆子!” 江岁年眼神冰寒,毫不理会她的哭喊和挣扎,揪着她的头发,将她从镜框边粗暴地扯开。 紧接着,第二次发力,狠狠将她砸向旁边一个摆放着的香槟塔边缘! “哗啦——!” 香槟塔倾倒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酒液四溅,玻璃碴子崩落一地。 徐莉莉的侧腰重重撞在坚硬的玻璃渣上,她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整个人疼得蜷缩起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哭喊的力气都快没了。 “这是第二下……” 江岁年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渗入骨髓的寒意。 “为你买凶杀人,累及无辜。” 这边的巨大动静终于彻底惊动了主厅的人。 正在不远处欣赏画作的阮软被这声响惊动。 她循声挤进人群,当看到江岁年时,瞬间捂住嘴,眼中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 “岁年!” 阮软失声惊呼,想要上前却又被眼前骇人的场面震住。 她从未见过如此失控的江岁年,那个总是安静隐忍的好友,此刻却像换了一个人。 越来越多的宾客围拢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无不惊骇。 平日里巧笑倩兮的徐莉莉,此刻如破布娃娃般被江岁年控制在手中,狼狈不堪,涕泪横流,哪还有半分平日的张扬? 而手上缠着绷带,看似柔弱的江岁年,此刻却像一尊煞神,眼神冷冽,动作狠绝,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戾气。 徐莉莉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周围聚集的人群,那些目光中有惊愕,有鄙夷,有幸灾乐祸,唯独没有同情。 巨大的羞耻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感觉到小腹一阵剧烈的痉挛,一股热流几乎要失控地涌出。 她拼命夹紧双腿,才勉强忍住那极致的失态,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她真的怕了,从骨子里感到害怕,江岁年是认真的,她真的会杀了她! 徐莉莉的牙齿开始打颤,却仍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咒骂。 “你……你敢……江岁年……我哥不会放过……” 可当视线触及江岁年毫无波动的瞳孔时,所有狠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江岁年,根本不在乎这些,甚至,不在乎任何后果。 转而朝向围观的宾客,徐莉莉歇斯底里地哭喊。 “报警!快报警啊!” 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变了调,双腿软得几乎站立不住,只能靠着墙壁往下滑。 那双向来精于算计的眼里,此刻只剩下被野兽盯上的绝望。 江岁年看着她这副摇尾乞怜的丑态,眼底没有半分波澜。 她第三次揪紧徐莉莉的头发,将她半提起来,目光锁定了旁边一个尖锐的,作为展品的金属雕塑底座。 这一次,她手臂积蓄的力量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眼神中掠过一丝同归于尽的疯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极快地切入两人之间! 一只骨节分明,力量惊人的大手猛地格挡住江岁年下砸的手臂,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瞬间扣死她的手腕,强行将那骇人的力道扼制在半空中。 “江岁年!住手!” 第七十章 垃圾是错位的资源(5) 傅沉低沉冷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在她耳边炸响。 他不知何时突破了围观的人群,站在这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目光快速扫过狼藉的现场。 地上瑟瑟发抖,几乎失禁的徐莉莉,以及江岁年那双赤红且燃烧着疯狂与绝望的眼睛。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徐莉莉见到傅沉,如濒死之人抓到浮木,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哭嚎。 “傅总!傅总救命!她要杀了我!她疯了!快报警抓她!” 江岁年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 被傅沉攥住的手腕传来清晰痛感,但她依旧死死瞪着徐莉莉,那目光像要将她剥皮拆骨。 所有的冷静自持在傅沉出现的瞬间土崩瓦解,积压了太久的恨意与委屈如同岩浆,灼烧着她的理智。 傅沉看了一眼浑身紧绷,快要裂开的江岁年,眉头拧成了死结。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对闻讯赶来被这场面惊得目瞪口呆的赵本文厉声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她带走!” 赵本文被吓得一哆嗦,立刻反应过来,招呼旁边两个侍者,半抬半架,将软成一滩烂泥,还在不住哭嚎求饶的徐莉莉快速拖离了现场。 阮软这才回过神,推开人群挤上前来,颤抖着声音唤道。 “岁年……” 她看着江岁年那双依旧赤红的眼睛,心疼又害怕。 手腕上的力道如同烙铁,江岁年能感觉到骨骼被挤压的痛感。 傅沉的呼吸喷在她的额际,带着压抑的焦灼。 “松开。” 江岁年声音清冷,带着一种耗尽所有情绪后的空洞。 傅沉非但没松,反而将她攥得更紧,半拖半抱着将她强行带离了那片狼藉。 阮软被迅速围拢的人群隔开,眼睁睁看着傅沉将江岁年带走。 想追上去却被方圆礼貌拦下,只能无助地站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担忧。 傅沉没有走正门,而是拐进了画廊后方一条专供工作人员使用的消防通道。 厚重的防火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剩下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在狭窄的通道回荡。 “江岁年!” 他将她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双手撑在身侧,深邃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风暴。 “当众施暴,傅太太现在真是越来越能耐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刀。 江岁年抬眼看他,唇边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傅总不是最喜欢看我发疯的样子吗?我不过是,如你所愿。” 傅沉被她话里的刺扎得心头一燥,他俯身逼近,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声音压得很低。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最蠢的方式?你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 他话里的焦灼几乎压抑不住。 “你就不能……试着信我一次?” “信你?” 江岁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冷笑一声,带着残忍的玩味。 “傅沉,你跟我谈信任?”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转,带着洞悉一切的冷冽与嘲讽。 “就像你‘信任’到连洗澡都要带着手机,好让林静娴能及时‘帮忙’接我的电话?” 傅沉眼神微变,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想起大学时那个总爱靠在他怀里的女孩,用最认真的语气说。 “傅沉,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最信任的人。” 那时她的眼神,亮得像盛满了星星。 而此刻,她看着他的眼神,只有冰封的荒芜。 这尖锐的对比让他心脏骤然紧缩,那股熟悉的钝痛再次蔓延开来。 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很快便恢复了惯有的痞气。 “吃醋了?傅太太这么在意我的私生活?连我洗澡时手机在谁手里都查得一清二楚?” 江岁年偏头避开他灼人的气息,无声冷笑。 “傅沉,你跟林静娴就算把床睡塌了我都不会管,所以,我要找谁算旧账,也轮不到你来过问。” 她的话像淬了毒的冰棱,精准地刺向他。 傅沉下颌线绷紧,眼底翻涌着被戳破的狼狈和更深的心痛,他几乎是咬着牙反问。 “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报复?把自己也变成一个人人侧目的疯子?江岁年,这值得吗!” “怎么不值得?” 江岁年扯出一抹冰冷的笑,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一天不签离婚协议,我就一天是疯子。傅沉,这都是你逼我的!”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傅沉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老宅的号码。 “少爷。” 管家的声音透着凝重。 “老爷子让您和少奶奶立刻回来一趟。” “什么事?” 傅沉皱眉。 “老爷子听说少奶奶前些天遭遇不测,很是挂心,非要亲眼见到人平安才行。” “知道了。” 挂断电话,傅沉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新信息:「太太先动手了,计划还要继续吗?」 他快速扫过屏幕,指尖在键盘上轻点:「继续。」 收起手机,傅沉拉开后座车门,深沉的目光落在江岁年身上。 “电话你都听到了,爷爷在等你。”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 “去不去,随你。” 江岁年抿紧唇线,终是冷着脸坐进车里,将头转向窗外,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车厢里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 方圆透过后视镜悄悄瞥了眼后座,只见两人一个面若寒霜,一个眸色沉沉。 他连忙收回视线,一脚油门朝着老宅方向驶去。 夜色在车窗外流淌,唯有引擎声在沉默中格外清晰。 傅家老宅灯火通明。 江岁年跟着傅沉走进客厅,傅千秋早已等候多时。 “年年!” 傅老爷子一见她,立刻站起身,拄着拐杖快步上前,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和后怕。 他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目光最后落在她手臂缠绕的纱布上。 “快让爷爷看看!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听说遇到了绑架?这……这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有这种事!” 傅老爷子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是真真切切的担忧。 “爷爷,我真的没事,只是皮外伤,让您担心了。” 江岁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抚地握住老人干瘦的手。 这份毫无保留的关怀,是她在这冰冷宅邸里为数不多的暖源。 第七十一章 是傅家对不起你(1) “什么没事!” 傅千秋语气坚决。 “你看看你这脸色,白的跟纸一样!身子本来就弱,又受了惊吓,必须好好调理!” 他拉着江岁年坐下,示意了一下旁边一位气质儒雅,面带微笑的中年男子。 “这位是秦泊予秦医生,刚从国外回来准备参加南川大学的行业交流年会,在中医调理方面是顶尖的专家。我特意请他今天来给你看看,开个方子,好好固本培元。” 江岁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看医生……这是她最深层的抗拒。 她害怕那些精密的仪器,害怕医生探究的目光,害怕隐藏在最深处的,那些连她自己都不愿面对的伤痛被赤裸裸地揭开。 尤其,是在傅沉和爷爷面前。 她下意识想要拒绝。 “爷爷,不用这么麻烦秦医生的,我休息几天就好……真的没事……”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利的女声插了进来。 “爸,这位就是秦医生吧?真是巧了,我正想找您呢!” 众人回头,只见苏时雁穿着一身藕荷色旗袍,袅袅婷婷走了进来。 她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目光先是在秦医生身上停留,带着明显的热切,随即扫过江岁年,换上了惯有的挑剔和不满。 “震渊最近身子也不爽利,夜里总睡不安稳,我也想请秦医生给开个方子调理一下。” 苏时雁说着,自然而然地走到近前,仿佛才看到江岁年手臂上的纱布,故作惊讶地掩口。 “哟,岁年这是怎么了?又受伤了?” 苏时雁故作关切地走近,眼底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不是我说你,年纪轻轻的,三天两头不是这里伤就是那里痛?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傅家怎么苛待你呢。” 她这话明着是关心,暗地里却是在指责江岁年事多,体弱,给傅家丢人。 江岁年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苏时雁,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起。 “妈费心了。不过是遇到了些意外,比不得爸的身体重要。既然秦医生在此,自然是先紧着爸看诊要紧。我的事,不急。” 她这话,四两拨千斤。 既点破苏时雁的虚情假意,又显得顾全大局,反倒让苏时雁进退两难。 苏时雁被噎了一下,脸上那完美的笑容瞬间有些挂不住。 她强撑着笑意,语气却尖刻了几分。 “你这孩子,就是太要强。听说今晚在画廊闹得不太愉快?不是妈要说你,傅家的媳妇,总该注意些体面。” 这话一出,连傅千秋都皱起了眉头。 江岁年抬眼看向苏时雁,唇边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妈说得对。不过连徐莉莉那种人都能随意欺到傅家头上,那才真是失了体面。” 她声音轻柔,却字字诛心。 苏时雁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岁年,不明白短短几日不见,这人怎么就变得更牙尖嘴利起来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傅沉,希望儿子能帮腔说句话,哪怕是训斥江岁年一句也好。 然而傅沉只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眼神深邃地看着江岁年,似乎还沉浸在刚才车上未尽的争执,对她的困境视若无睹。 她又看向傅千秋。 老爷子更是直接,像是没听见她刚才的话,只对着秦医生和颜悦色道。 “秦医生,麻烦你先给岁年看看,这孩子这次受了不小的惊吓,我实在放心不下。” 苏时雁的脸彻底沉了下来,一阵红一阵白。 儿子不管,公公无视,她一个人站在这里,像个自导自演的小丑。 她咬了咬牙,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既然爸这么说,那……那就先给岁年看吧。” 说完,她气呼呼地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扭过头去,不再看这边,胸口剧烈起伏着,独自生着闷气。 江岁年将苏时雁的窘态尽收眼底,心底并无多少快意,只觉得疲惫。 她最终还是拗不过傅千秋殷切而担忧的目光。 “好……爷爷,我听您的……”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伸出手腕,江岁年将它放在脉枕上。 秦泊予医生微笑着点头,伸出三指,轻轻搭在她的腕间,闭目凝神。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剩下几人轻微的呼吸声。 傅千秋紧张地看着,傅沉的目光也落在江岁年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秦医生诊脉的时间并不长,他睁开眼,面色如常,对傅千秋温和笑道。 “傅老先生不必过于忧心。傅太太确是有些气血不足,心脉略弱,想来是近日受了惊吓,加之平日思虑稍重所致。我开个安神补气血的方子,先吃上几剂,好好休息,便无大碍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语气平稳,听不出任何异样。 江岁年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这位所谓的名医,也不过如此,并觉察出她身体里那深可见骨的沉疴。 听到医生的话,傅千秋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 他连连向医生道谢。 “太好了,太好了……秦医生,真是有劳您费心了!” 说完,他像是瞬间被抽走了力气,依赖地拍了拍江岁年的手背,语气温和而疲惫。 “岁年啊,我这把老骨头有些撑不住了,你先扶我回房躺一会儿。” 他稍作停顿,又转向傅沉,声音虽低却清晰。 “傅沉,等你母亲这边方子开好之后,代我送送秦医生。” 江岁年顺从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傅老爷子,慢慢朝二楼的卧室走去。 关上卧室的门,将外界的喧嚣隔绝。 江岁年扶傅千秋在铺着软垫的藤椅上坐稳,正欲去倒水,身后突然飘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岁年,别忙了,过来,坐。” 傅千秋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眼里没了方才在人前的刻意放松,只剩下洞悉一切的疲惫。 江岁年依言坐下,心中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第七十二章 是傅家对不起你(2) “孩子。” 傅千秋开口,声音沙哑。 “爷爷没多少日子了。” 江岁年猛地抬眼,撞进老人平静无波的眼底。 那不是玩笑,也不是试探,而是一种近呼认命的陈述。 “是癌症,晚期,查出来有段时间了。” 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个轻松的笑,却只牵动了眼角的皱纹,显得愈发苍老。 “所以啊,其实我这把老骨头,早就千疮百孔,经不起什么风浪了。” 他顿了顿,目光慈和又带着沉甸甸的愧疚,落在江岁年身上。 “我这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江岁年鼻尖一酸,想开口,却被傅千秋抬手止住。 “傅家,对不起你。” 他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很重。 “当年你进傅家,我就知道委屈你了。这三年……爷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是傅沉混账,也是我这个做爷爷的,没能护好你。”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 “所以,我今天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跟傅沉,要是真的没感情了,处不下去了,那就离。别犹豫,别为了任何人的看法,包括我,耽误你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你还年轻,值得更好的人,更好的日子。” 他看着江岁年低垂的眼睫,语气变得更加郑重。 “如果离婚,股份、房产、现金,我都会给你安排好,保证你后半生衣食无忧,活得体面风光。这一点,爷爷给你保证,绝不会让你吃亏。” 说完这些,他眼中那点强撑的豁达渐渐褪去,流露出属于一个普通老人的期盼。 “当然……爷爷私心里,还是盼着你们俩能好好的。傅沉那孩子……他心里苦,有些事,他钻了牛角尖。但如果……如果还有万一的可能,你们能解开疙瘩……爷爷临死前,就想看着这个家像个家,要是能抱上重孙,那就真是……死也瞑目了。” 江岁年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 傅老爷子的坦诚与脆弱,让她无法用任何敷衍的话来应对。 然而,她离婚的心思已定。 傅沉与她之间隔着七年的鸿沟与三年的冰霜,破镜重圆谈何容易? 她给不了任何承诺。 最终,江岁年只伸出手,轻轻覆在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 “爷爷,您先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养好身体最要紧。” 傅千秋是何等人物,活了大半辈子,历经风雨,早已练就了一双动察人心的眼睛。 他读懂了江岁年言语背后沉默的挣扎与无法宣之于口的决绝。 她没有应允,便是她的答案。 老人眼底深处那丝微弱的期盼火光,轻轻摇曳了一下,终究还是缓缓熄灭,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用力回握了一下江岁年的手,嘴角扯出一抹宽和的笑意。 “好,好,爷爷不说了,不说了。” 他顺从地靠向椅背,闭上了眼睛,仿佛真的将那些沉重的期盼都暂且放下。 “人老了,就是爱啰嗦……你去忙你的吧,让我自己歇会儿。” 他没有再逼问,也没有再施加任何压力。 默默将那些深沉的遗憾与最后的期望无声敛藏了起来。 这份体谅,比任何言语都更让江岁年感到心酸与愧疚。 苏时雁问完方子,脸色不虞地转身离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客厅里,很快只剩下傅沉与秦泊予相对而立。 秦泊予脸上那抹职业性的温和笑容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医者特有的凝重神情。 他抬手做了个留步的手势,声音低沉而清晰。 “傅先生请留步。方才有些话,不便当着老先生和尊夫人的面直言。” 傅沉心头骤然一紧。 “秦医生请讲。” “尊夫人的脉象,远非我刚才所说的‘气血不足’这般简单。” 秦泊予字斟句酌,每个词都经过深思熟虑。 “她的脉象极其虚弱,这种虚弱已经超出了寻常体质问题的范畴,而是元气大伤,根基严重受损之象。” 他抬眼直视傅沉,目光锐利如手术刀。 “通俗来说,这就像是经历过某种毁灭性的重创,耗尽了身体的根本元气,导致五脏六腑都处于一种长期极度亏空的状态。这种程度的损耗,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形成。” 傅沉的脸色瞬间阴沉如铁,眸底暗流汹涌。 他一直知道江岁年右手不便,身体比常人虚弱些,却从未想过实际情况竟然已严重到如此地步。 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纷纷涌上心头——她总是苍白的脸色,轻易就会疲惫的神态,以及对寒冷异常敏感的反应。 秦泊予稍作停顿,又抛出一个更为沉重的消息。 “而且……以她目前胞宫虚寒,气血枯竭的程度来看,想要自然受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从医理上说,这几乎可以说是……希望渺茫。” “哐当——” 傅沉无意识后退半步,手肘撞倒了茶几上的青瓷茶杯。 精致的瓷器滚落在地,碎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却浑然未觉。 死死盯着秦泊予,声音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 “她……从未经历过严重的车祸,也没有其他重大的外伤事故。” 至少,在他所知的范围内没有。 “那这就更值得深思了。” 秦泊予眉头紧锁,语气愈发沉重。 “傅先生,这种程度的根基损耗,往往伴随着长期而严重的身心创伤。以我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很可能是极度营养不良、长期精神高压、持续的病痛折磨共同作用的结果。或者……”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是某些我们常人难以想象的,不为人知的遭遇所致。身体的创伤可以愈合,但元气一旦损耗到这个程度,就如同被掏空的大树,即便外表依旧挺立,内里却早已千疮百孔。” 傅沉僵在原地,秦泊予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毫不留情地凿开他一直以来刻意忽略的疑团。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空荡荡的楼梯口。 傅沉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江岁年三年前消失又归来时的沉默寡言、偶尔在睡梦中惊醒时流露出的惊惧眼神、以及对就医这件事近呼本能的抗拒…… 送走秦泊予后,傅沉独自站在昏暗的客厅里。 破碎的瓷片还散落在地毯上,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认知。 一个又一个疑问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为什么她的身体会差到这种地步? 那消失的七年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做了三年夫妻,可他却对这个法律上的伴侣一无所知。 震惊与困惑如冰水浇头,将他彻底淹没。 这一刻傅沉才惊觉——江岁年平静的表象下,或许,藏着一个他从未触及且满是伤痕的世界。 第七十三章 是傅家对不起你(3) 坐进车里,傅沉被冰冷的皮革气息包裹,心头的惊涛骇浪依旧无法冷却。 “方圆。” 他的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 “傅总。” 方圆立刻应声,从副驾驶转过头。 “去查。” 傅沉闭上眼,指尖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国内国外,明线暗线,给我把江岁年消失那七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件不落地挖出来。” 方圆愣了一下,有些迟疑。 “可是傅总,三年前太太回到南川时,我们已经按您的吩咐详细查过一遍了。当时的信息显示,她那七年主要在海外几所艺术学院有过短期进修记录,生活轨迹看起来……很平静。” 傅沉缓缓睁开眼,眼底沉淀着墨色。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皮质座椅,声音低沉。 “重新查,往深里查。”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前方。 “动用所有关系,往深里挖。尤其是……” 他的声音到最后,几乎轻不可闻。 “尤其是……她的右手究竟是怎么伤的。” 方圆神色一凛,立刻明白了傅沉的决心。 当初的调查确实可能存在盲区。 “是,傅总!我明白了。” “现在,去医院。” 傅沉不再多言,闭上了眼睛,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 方圆不再多问,立刻发动车子,调转方向,朝着徐莉莉所在的医院驶去。 画廊的风波需要收尾,傅家的体面需要维持。 更重要的是,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傅沉绝不能再让徐莉莉这条线节外生枝。 医院VIP病房内。 徐莉莉头上缠着纱布,腰侧带着挫伤,正惶惶不安地躺着。 江岁年那双冰冷的眼睛和毫不留情的狠戾,至今让她心有余悸。 病房门被推开,傅沉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徐莉莉吓得一颤,脸色瞬间惨白。 “傅……傅总……” 傅沉走到床边,目光扫过她额角的纱布。 “画廊里,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让徐莉莉更加紧张。 “是江岁年!她突然发疯一样冲过来……是她先动的手!” “说重点。” 傅沉打断她。 徐莉莉咽了咽口水,小心措辞。 “我……我就是和她打了个招呼,她突然就动手……抓着我的头往镜框上撞……” 她指着红肿的额角,又掀开被子露出腰间的纱布。 “她还把我往香槟塔上推……江岁年那个疯子,她……” 发现自己失言,徐莉莉噎了一下,悻悻改口。 “我可没招惹她!是她突然发难的!” 傅沉的视线扫过她腰间的伤,眼神微沉。 此时,病房外,林静娴站在虚掩的门边,屏息听着里面的对话。 她原本只是来探病,却意外听到了关键信息。 这些信息在她脑海中迅速拼凑出画廊里发生的一切。 她红唇微勾,真是天赐良机。 江岁年竟敢在公开场合下这么重的手! 傅沉此刻前来,显然是要处理这场有损傅家颜面的风波。 她理了理裙摆,心底冷笑——这倒是个意外之喜,正好可以借题发挥。 调整好脸上担忧的表情,轻轻敲了敲门。 “阿沉?你也在?” 她推门而入,故作惊讶地看向傅沉,随即转向徐莉莉。 “莉莉,听说你在画廊受伤了,我特意来看看。感觉好点了吗?” 她将精心挑选的香水百合放在床头,恰到好处地露出心疼的表情。 “天啊,这伤……” 林静娴俯身仔细查看徐莉莉额角的纱布,指尖拂过她苍白的脸颊,声音里满是心疼。 “一定很疼吧?女孩子家最在意的就是这张脸了。” 她说着,转向傅沉时眼眶已经微微发红。 “阿沉,我知道你一向最重规矩。但这次莉莉确实受了天大的委屈,你看看她这伤……”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让傅沉的视线再次落在徐莉莉狼狈的脸上。 “我知道岁年妹妹性子直,可能是一时冲动。可这下手也太重了些……” 她声音轻柔,却字字敲在徐莉莉心上。 “莉莉以后还要见人的,这要是留下疤痕,可怎么好?” 徐莉莉的眼泪应声而落,抽泣着抓住林静娴的衣角。 “静娴姐……” 林静娴反手握住她的手,继续对傅沉柔声说。 “我知道你肯定要秉公处理,但看在莉莉这么懂事的份上,就别再追究她的不是了,好不好?” 她这番话看似通情达理,实则处处暗示徐莉莉受了天大委屈,而江岁年行事过分。 每一个字都在徐莉莉心上添一把火,让她对江岁年的恨意更深,对林静娴的依赖更重。 徐莉莉果然彻底被触动,泪眼婆娑地望向傅沉,哽咽道。 “傅总,我真的知道错了……” 傅沉沉默片刻,目光在徐莉莉缠着纱布的额头停留了一瞬,最终淡淡开口。 “既然静娴为你说话……画廊的事,到此为止。” 徐莉莉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但,傅家的脸面,不能一丢再丢。” 傅沉继续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管好你的嘴,不该说的不要说。至于江岁年……” 他顿了顿。 “我自会处理。” 这番话听在徐莉莉耳中,成了傅沉看在林静娴面子上暂时不追究。 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忙不迭点头。 “我知道了,傅总!我保证不乱说!” 傅沉不再多言,对林静娴淡淡道。 “你陪她说说话,我还有事。” 说完转身离开,背影冷硬。 门一关上,徐莉莉立刻抓住林静娴的手,声音哽咽。 “静娴姐!这次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帮我说话,傅总他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的!” 林静娴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叹了口气。 “傻丫头,跟我还客气什么。只是……” 她话锋一转,露出忧虑的神色。 “江岁年现在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然敢在那种场合对你下这么重的手!这口气,难道你就这么咽下去了?” 徐莉莉眼中瞬间迸发出怨毒的光。 “我当然不甘心!我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这次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尽了脸,以后还怎么在南川的圈子里混?!” “是啊,这口气不出,以后谁都能踩到你头上了。” 林静娴循循善诱。 “傅沉现在明显是想息事宁人,靠他是指望不上了。你得自己想办法。” 第七十四章 是傅家对不起你(4) “我自己能有什么办法?” 徐莉莉绝望地说。 “我哥现在恨不得打死我,根本不会帮我!” 林静娴微微一笑,压低声音。 “你哥镇不住,那就找能镇得住你哥的人啊。徐家总还有疼你的长辈吧?比如……你那位一直很宠爱你的姑婆?她老人家在家族里说话,连你爸都要掂量掂量吧?” 徐莉莉眼睛猛地一亮! 对啊!她怎么忘了姑婆! 那位年轻时雷厉风行,在家族中威望极高的姑婆,从小就最疼她! 只要姑婆出面,徐茂算什么?整个徐家都得听姑婆的! “静娴姐,你说得对!” 徐莉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脸上重新燃起扭曲的斗志。 “我这就联系姑婆!我一定要让江岁年那个贱人付出代价!” 林静娴满意地看着徐莉莉被她重新点燃怒火,柔声叮嘱。 “要小心些,别留下把柄。需要什么帮助,随时告诉我。” 她满意地看着徐莉莉眼中重新燃起的恨意,知道这把刀已经磨利了。 接下来,她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轻轻推一把,就能让这把刀精准地刺向该去的地方。 至于徐莉莉会不会因此万劫不复——那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晨光熹微,透过傅家老宅餐厅的雕花窗棂,在光洁的红木餐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江岁年坐在桌前,小口喝着面前的白粥,对满桌精致的小菜几乎未动分毫。 昨夜,因为天色太晚,她被傅老爷子强留宿下。 此刻,傅沉坐在主位,视线若有若无地锁在她身上。 他面前摆着一份刚刚空运到的晴王葡萄,这是厨房按他昨夜的吩咐,特意准备的。 “吃点这个,很甜。” 傅沉将水晶碟子往她那边推了推,语气试图轻松,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你太瘦了。” 江岁年眼皮都未抬,仿佛没听见,继续小口喝着寡淡的白粥。 傅沉下颌线微绷,耐着性子,用银叉叉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直接递到她唇边。 声音压低,带着点诱哄,也带着他惯有的霸道。 “张嘴,尝尝。” 江岁年猛地偏头避开,放下粥碗,抬眼看他,目光清冷如霜。 “我吃饱了。” “吃这点猫食就叫饱?” 傅沉放下银叉,发出清脆的声响,眼底掠过一丝烦躁。 “还是说,现在连我给你的东西,都让你难以下咽了?” “是。” 江岁年回答得毫不犹豫,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 “所以,不必费心。” 见她起身欲走,傅沉立刻跟着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 “去哪,我送你。” “不用。” 江岁年拒绝得干脆利落,拿起自己的包。 “我叫的车已经到了。” “取消。” 傅沉命令道,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我送你。” 江岁年用力想甩开,却被他攥得更紧。 她抬头,迎上他深邃的眼眸,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流,但她不在乎。 江岁年的嘴角扯出一抹冰冷弧度。 “傅沉,现在没有观众,你大可不必摆出这副情深义重的样子。” “江岁年!” 傅沉被她话里的刺扎得心头火起,声音沉了下来。 “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 “那你希望我怎样跟你说话?” 江岁年毫不退缩地反问,眼神里是彻底的疏离和厌倦。 “像以前一样对你唯命是从,还是像林静娴那样对你温言软语?抱歉,我学不会。” 她再次用力,挣脱了他的钳制,手腕上留下一圈淡淡的红痕。 她不再看他,径直走向玄关。 傅沉看着她决绝的背影,胸口那股闷气几乎要炸开。 他几步追上去,在她伸手开门前,猛地将门按回去,手臂撑在门板上,将她困在自己与门之间。 “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俯身,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狼狈。 似乎只有在江岁年面前,他才会如此失控。 江岁年背对着他,身体僵硬,却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冰。 “让开。” “不让!” 傅沉逼近,几乎贴着她的后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他话音未落,江岁年忽然猛地抬起脚,细高的鞋跟带着全身的重量,精准地狠狠踩在傅沉的皮鞋脚背上! “呃啊——!” 傅沉猝不及防,剧痛从脚背瞬间窜上天灵盖,痛得他闷哼一声,下意识蜷缩身体,撑在门上的手臂也瞬间卸了力。 江岁年趁此机会,毫不犹豫地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傅沉单脚跳着退后两步,靠在墙上,倒吸着冷气,看着那个狠心的女人消失在门口,脚背上火辣辣的疼痛让他额头冒汗,心里更是堵得发慌。 “啧。” 一声轻嗤从楼梯方向传来。 傅沉回头,见傅千秋不知何时已站在那,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和几分看热闹的打趣。 “爷爷。” 傅沉收敛了神色,语气却难掩烦躁。 傅老爷子慢悠悠地踱步下来。 目光扫过桌上那碟几乎未动的葡萄,又落在孙子那张写满郁闷和挫败的脸上,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 “我说什么来着?强留不住。看看,非但没把人哄好,还把人气跑了。傅沉,你这追老婆的手段,可真够出息的。” 傅沉被自家爷爷说得脸更黑了,梗着脖子反驳。 “谁追她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 傅千秋打断他,在餐桌主位坐下,端起佣人刚奉上的参茶,慢条斯理地吹了吹。 “只是看不惯她不理你?只是受不了她把你当空气?臭小子,你这分明就是栽了!还嘴硬!” 老爷子的话像针一样,精准扎在傅沉最不愿承认的地方。 他烦躁地扒了下头发,无法反驳。 是啊,他什么时候这么在意过一个女人的冷脸了? 可偏偏对着江岁年,他所有的冷静自持都见了鬼。 “你这丈夫当得,连自己老婆的心都摸不透,让她宁可自己打车,也不愿跟你待在一辆车里。” 第七十五章 是傅家对不起你(5) 傅千秋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凝重。 “傅沉啊,你在商场上那些杀伐决断的手段呢?怎么到了岁年这儿,就只剩下死缠烂打和惹人厌了?” “我……” 傅沉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所有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颓然在椅子上坐下,揉了揉眉心,声音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和郁闷。 “她不搭理我,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 傅千秋看着他这副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他知道孙子并非无情,只是用错了方式。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 “感情不是做生意,不是你强压或者施舍点小恩小惠就能挽回的。她心里有结,你这个打结的人若找不到症结,只是在外围胡搅蛮缠,有什么用?” 傅沉沉默片刻,想被戳中了痛处,猛地站起身。 “我去公司了。” 说完便拿起外套,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傅千秋望着孙子仓促逃离的背影,微微摇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叹。 与此同时,瀚宇集团楼下。 吕母形容憔悴,双眼赤红地冲进大厅,抓住一个路过的员工厉声问。 “江岁年在哪?那个害人精在哪个办公室?!” 被抓住的员工吓了一跳,正要回答,一个柔和的声音插了进来。 “阿姨,您找江助理吗?” 苏蔓端着咖啡,恰到好处地出现。 她露出关切的表情。 “我看您很着急,是有什么急事吗?江助理的办公室在16楼,出电梯右转最里面那间。” 她顿了顿,又“好心”补充。 “不过她现在可能正在忙,您要不要先预约……” “预约?我女儿都没了还预约!” 吕母一把推开她,疯了一样冲向电梯。 看着吕母消失在电梯里的背影,苏蔓优雅地抿了一口咖啡,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这边,江岁年刚在工位坐下,办公室门就被人用蛮力“砰”一声撞开。 “江岁年!你这个杀人凶手!” 吕母冲了进来,她头发散乱,双目赤红如血,直直锁定江岁年,枯瘦的手指带着颤抖,几乎要戳到她的鼻尖。 “是你!你这个扫把星害死了我的思玥!你把我女儿的命还来!” 江岁年立刻站起身,椅子因为她急促的动作向后滑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吕夫人,请您冷静一点,我理解您的心情……”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 话音未落,吕母已经一把抓起江岁年桌上那个半满的水杯,手腕一扬,整杯冰凉的水尽数泼在了江岁年脸上! 水珠顺着她乌黑的发梢狼狈滚落,瞬间浸透了她单薄的棉质衬衫。 “我女儿死了!她是因为你才死的!她那么年轻.……” 吕母的声音撕裂,带着泣血般的痛楚。 江岁年打了个寒颤,冰冷的感觉刺入骨髓。 “吕夫人,思玥的遭遇我非常难过,我们能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谈?你配跟我谈吗?” 吕母见她不仅不反抗,反而态度隐忍,气焰更加嚣张,认为她软弱可欺。 “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嘴脸!我看着就恶心!要不是你在外面招惹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结了那么多仇家,我的思玥怎么会…….怎么会替你受这个罪!” 她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几乎喷溅到江岁年脸上 上前一步,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了江岁年肩膀一把。 力道之大让江岁年踉跄着向后倒去,腰侧狠狠撞在坚硬的办公桌角上,痛得她瞬间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你说啊!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 吕母逼视着她,眼中是滔天的恨意。 江岁年忍着腰间尖锐的疼痛和浑身的湿冷,扶着桌沿勉强站直。 “我知道您现在很悲伤,但请您相信,我从未希望任何人受到伤害……” 吕母厉声打断她,声音尖利得刺破空。 “放屁!你就是个灾星,谁靠近你谁倒霉!我的思玥就是被你害死的!” 极度的悲痛让吕母彻底失去理智,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死死攥住江岁年,疯狂地前后摇晃着她单薄的身体。 愤怒的目光扫过四周,她一把抓起江岁年桌上的项目文件,看也不看就狠狠地摔在地上。 她觉得还不够,又挥手将笔筒扫落在地,文具噼里啪啦滚了一地。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让你身败名裂!我要让全南川的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祸害!我要去网上曝光你!我要让你在南川没有立足之地!” 她一步步逼近江岁年,眼神阴鸷如同毒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 “你等着,江岁年!我会让你为思玥的死付出代价!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她扬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江岁年的脸颊狠狠扇去。 “我今天就要替我女儿讨个公道!” 掌风袭来,江岁年看着那呼啸而至的巴掌,没有躲闪,只是静静闭上眼。 她想,如果这能让吕母好受些,那便受着吧。 “住手!” 就在巴掌即将落下之际,一个身影迅疾如风地闯入。 庄名骞一把牢牢抓住吕母即将落下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吕母的手僵在半空。 “名骞!你……你到现在还要护着这个害死你妹妹的凶手?” 吕母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声音因愤怒和震惊而扭曲。 “妈!你冷静一点!” 庄名骞将江岁年牢牢护在身后,用身体隔开她与母亲的直接冲突,他的声音沉痛却异常坚定。 “思玥的事,警方已经有了明确结论,江助理和思玥一样,都是这起事件的受害者!你清醒一点!” “什么受害者!狗屁结论!就是她害的!” 吕母歇斯底里地尖叫,试图挣脱儿子的钳制。 “要不是她,思玥怎么会出事?怎么会死?!你就是被这个狐狸精迷昏了头了!连你妹妹的仇都不报了吗?!” “你理智一点!” 庄名骞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迁怒于一个无辜的人,并不能让思玥回来!你这样做,思玥在天之灵看到了,只会更加难过和不安!” 第七十六章 亲爱的思玥(1) “我不听!放开我!我今天非要教训这个扫把星不可!谁拦着我都没用!” 吕母疯狂地挣扎着,泪水混着愤怒布满脸庞。 “妈!” 庄名骞猛地加重语气,眼神锐利如刀。 “如果你继续在这里扰乱办公秩序,伤害我的员工,我只能让保安请你离开了!这里是公司,不是你发泄情绪的地方!” 吕母像是被这句话刺伤了,她停下挣扎,用一种近呼绝望的眼神看着庄名骞。 “你要赶我走?为了这个女人,你要把你刚刚失去妹妹的妈妈赶走?庄名骞,你还是不是我儿子!” “正因为我是你儿子,才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 庄名骞对闻讯赶来的保安沉声示意。 “送夫人回去,确保她安全到家。” 很快,保安半劝半扶地将吕母带走。 目送他们远去后,庄名骞这才转过身。 他看到江岁年依然站在原地,浑身湿透,单薄的身体在冰冷的空气中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脸颊和手臂上的红痕清晰可见,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心头一紧,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昂贵的定制西装外套,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披在她冰冷颤抖的肩上,外套上残留的体温瞬间包裹住她。 “你这样会感冒的,我带你下去,买套干净的衣服换上。”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这一幕,完整地落在了闻讯赶来,却故意躲在人群后方观望的苏蔓眼里。 她死死地盯着庄名骞那充满保护欲的姿态,盯着他小心翼翼披在江岁年身上,象征着亲密与呵护的西装,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眼中翻涌着嫉妒,不甘与深深的算计。 去往附近商场的路上。 坐在舒适的车厢里,江岁年拢了拢肩上那件带着他体温的外套,低声道。 “庄总,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庄名骞注视着前方,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该说抱歉的是我,连累你承受这些无端伤害。”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 “近期吕家情绪极不稳定,你一定要格外注意安全。” “我明白,谢谢您。” 江岁年感激地点点头,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庄总,我理解吕夫人的痛苦。所以,我想或许能更深入地了解思玥的过去,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化解的契机……不知您是否认识了解她过往情况的人?” 庄名骞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人。她曾在思玥治疗的心理机构做长期志愿者,或许能提供一些帮助。” 车窗内暖意融融,他们全然不知,一股窥伺的寒意已悄然浸染了这片私密的空间。 就在不远处,一个隐蔽的长焦镜头,早已对准了他们。 从庄名骞为她拢紧外套,到两人一同上车离去,这看似亲密的一幕幕,都已被无声记录下来。 照片上,庄名骞凝视江岁年的眼神,温柔而专注。 回到家,吕母依旧愤愤不平,向丈夫吕昌明哭诉庄名骞如何维护江岁年,如何不把他们吕家放在眼里。 吕昌明听着妻子的哭诉,眼神闪烁。 他之前就从各种渠道隐约感觉到庄名骞对江岁年不一般,今天看到手下拍回来的照片,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庄名骞,竟然真的对那个残废动了真心? 一个恶毒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形。 庄名骞不是在乎那个女人吗? 不是对吕家有愧吗? 正好! 他可以利用这一点,狠狠敲诈庄家一笔! 吕思玥死了,但这棵摇钱树可不能再倒! 看完照片的吕母怒火瞬间被点燃。 “我就知道!都是那个狐狸精!她害死了我的思玥,现在还想抢走名骞?!不行!我绝不允许!” 吕昌明见妻子上钩,继续煽风点火。 “光不允许有什么用?庄家现在势大,名骞铁了心要护着她,我们能怎么办?除非……我们能让他不得不有所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 吕母抬起泪眼。 “钱!股份!资源!” 吕昌明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庄名骞不是在乎那个江岁年吗?我们就拿这件事做文章!你去闹,去庄家闹,去庄氏集团闹!就说庄名骞为了外面对不起思玥,才把思玥逼死的!他要是不想身败名裂,不想那个姓江的女人不好过,就乖乖拿出诚意来!” 吕母本就恨极了江岁年,听到丈夫的教唆,立刻觉得找到了报复的方向和方法。 对!不能让江岁年好过!她要让每一个企图维护江岁年的人都付出代价! 另一边,在庄名骞的引荐下,江岁年很快便与陈薇取得了联系。 两人约在一家僻静的咖啡馆见面。 陈薇对吕思玥的印象很深,提到这个女孩,她语气充满了惋惜。 “思玥小姐其实小时候很活泼可爱,就是特别敏感。她的心理问题,根源很深,跟她父亲……嗯,就是吕昌明先生,有很大关系。” 江岁年心中一动,追问道。 “具体是哪方面呢?” 陈薇犹豫了一下,考虑到吕思玥已经去世,而江岁年看起来是真心想帮助解决问题,便压低声音说。 “我因为做志愿者时间久,跟机构里一位已经退休多年的老医生关系很好,她偶尔会跟我聊起一些过去的案例。她提到过,吕先生似乎……很早就有意无意地给思玥小姐灌输一些不好的观念。” “什么观念?” “比如,不断地暗示她不够好,比不上别人,只有紧紧抓住庄家少爷,她未来才有保障之类的。” 陈薇叹了口气。 “更严重的是,老医生怀疑,在思玥小姐青春期病情开始显现苗头时,吕先生并没有积极寻求科学的治疗,反而……可能采用了一些不恰当甚至刺激性的方式,美其名曰‘锻炼她的承受能力’,实际上……唉,我怀疑那非但没有帮助,反而加剧了她的病情,最终导致了不可逆的损伤。” 陈薇顿了顿,声音更低。 “老医生私下说过,她怀疑吕昌明是故意要把思玥小姐的精神搞坏,让她更加依赖家庭,或者说……依赖他吕昌明的‘掌控’。这样,他就能以照顾生病的女儿为名,更理直气壮,也更长久地从庄家获取资源。思玥小姐,某种程度上,成了她父亲用来捆绑庄家,不断‘吸血’的工具。” 第七十七章 亲爱的思玥(2) 江岁年听着陈薇的叙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她一直以为吕昌明只是贪婪,利用女儿的病情,却从未想过,他可能从一开始,就怀着如此恶毒的心思,为了满足他那无止境的贪欲,亲手将自己的女儿推向精神崩溃的深渊! 虎毒尚不食子啊! 这个发现远比吕母的疯狂辱骂更让她感到震惊和心寒。 吕思玥短暂而痛苦的一生,竟一直活在亲生父亲精心编织的,以爱为名的残酷陷阱里。 她想起吕思玥临终前那清醒而歉意的眼神,想起她说的话,心中涌起无尽的悲凉。 那个看似骄纵疯狂的女孩,或许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最深的痛苦,竟来源于本该保护她的至亲。 江岁年谢过陈薇,失魂落魄地走出咖啡馆。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吕母的恨意如汹涌的暗流,已让她难以招架,而吕昌明的算计,更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伺机而动,令她窒息。 从咖啡馆出来,天色已晚。 正值下班高峰期,车流拥堵不堪,天空也阴沉得厉害,墨色的云层低低压下来。 等她终于开车回到自己公寓的小区时,夜色已深,雨意渐浓。 刚驶入地下车库,车灯扫过熟悉的角落,江岁年的心猛地一沉——傅沉那辆黑色的宾利静静停在那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瞬间涌上心头。 她此刻身心俱疲,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应对他的纠缠。 几乎没怎么犹豫,江岁年打着方向盘,准备调头离开。 然而,一道挺拔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站在她的车门外,屈指敲了敲车窗。 昏暗光线下,傅沉的脸部线条显得格外冷硬。 江岁年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她熄火,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动作一气呵成,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江岁年懒得同他废话,径直走向电梯间,将傅沉彻底无视在身后。 傅沉默默跟随着她,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步的距离,空气仿佛凝固一般。 公寓的门一打开,江岁年换了鞋就想往卧室躲,却被傅沉一把拉住手腕。 “我们谈谈。”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些什么。 “没什么好谈的。” 江岁年用力甩他的手,却因为小腹传来的一阵坠痛而力道一松,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她下意识地弯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傅沉察觉到她不对劲。 他眉头紧锁,手上的力道松了些,扶住她。 “老婆,你怎么了?” “不用你管……” 江岁年想推开他,却使不上力气。 生理期的剧痛叠加这一整天的精神压力,让她此刻脆弱得像一张纸。 傅沉看着她蜷缩着身子,下意识捂住小腹的动作,猛地反应过来。 他不再多问,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卧室。 “放开我!傅沉!” 江岁年又惊又怒,徒劳地挣扎。 “别动!” 傅沉低喝一声,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好。 他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他去厨房倒了杯温水,翻箱倒柜找到红糖姜茶冲好,端到她面前。 “喝了。” 他的语气依旧生硬。 江岁年偏过头,不想接受他这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关心。 傅沉直接把杯子递到她唇边,语气带着威胁。 “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江岁年瞪着他,却敌不过身体的虚弱。 僵持片刻,她终是妥协,低头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驱散了一些寒意和疼痛。 傅沉看着她喝完,又去拧了热毛巾给她擦脸,然后掀开被子躺在她身边,将她冰冷的身子紧紧搂进怀里。 “睡觉。” 他命令道,大手覆在她冰凉的小腹上,温热掌心传递来的温度奇异地缓解了部分的绞痛。 江岁年累极了,也疼得没力气再挣扎。 被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包围着,身体的本能贪恋着这份温暖,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意识模糊起来,最终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窗外突然炸响一声惊雷,紧接着,闪电撕裂夜幕,暴雨倾盆而下。 江岁年被雷声惊醒,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身边原本紧拥着她的怀抱猛地一僵。 傅沉几乎是立刻松开了她,动作迅速地翻身下床,窸窸窣窣地开始穿衣服。 “你继续睡,我出去一下。”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急促。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快步离去。 卧室门被带上,紧接着,外面传来大门闭合的落锁声。 公寓里瞬间只剩下她一个人,以及窗外狂暴的雨声和雷鸣。 他又走了。 江岁年用脚趾头都猜得到——他肯定又去了那个“镜湖小筑”。 望着空荡荡的床边,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难当。 她想起很多年前,也是一个这样的雷雨夜,那时他们还在大学,挤在狭小的出租屋里。 江岁年怕打雷,吓得瑟缩在他怀里。 傅沉便一整夜抱着她,用他并不算宽厚的胸膛为她隔绝外界的一切恐惧,在她耳边低声哼着不成调的歌,直到她安心睡去。 那时,他的怀抱是她唯一的避风港,他的温柔只属于她一个人。 可如今…… 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畔。 那些深埋心底的,关于他们曾经深爱过的记忆,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也无比刺眼。 她再也睡不着,索性坐起身,拿起床头的手机。 屏幕的冷光映着她泪痕未干的脸。 江岁年下意识点开网页,在搜索栏里输入了“岁岁平安”。 社交平台上,“岁岁平安”的相关话题页里,几乎被粉丝与路人们铺天盖地的鼓励和期盼淹没。 【岁岁平安大大,你回来了对吗?我们一直都在等你!】 【七年了,我们从未忘记你!求你回来继续画画吧!】 【大大,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都支持你!期待你的新作品!】 看着这些真挚而热切的留言,江岁年心里一阵剧烈的酸楚,眼眶再次湿润。 然而,这些话语,此刻却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曾经被誉为天才画手的“岁岁平安”,永远也回不来了。 她的右手,早已被彻底毁掉,如今,连握笔都成问题。 希望尚在,而她,已无力回应。 第七十八章 亲爱的思玥(3) 第二天是周末。 一夜未眠加上生理期的不适,让江岁年脸色依旧苍白。 她想出门走走,透透气,顺便去附近的商场买些日用品。 然而,她刚到小区门口,一个身影就如同疯魔般从旁边冲了出来,直扑向她! “江岁年!你这个害人精!你还我女儿命来!” 是吕母! 她双眼赤红头发散乱,脸上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不起眼的棕色瓶子。 瓶盖已经打开,一股刺鼻的气味隐隐传来! 江岁年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后退,但吕母的动作太快,眼看那瓶口就要朝她脸上泼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迅疾如风地从侧面切入,猛地一把推开吕母,同时用身体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江岁年面前! “砰!” 瓶子掉在地上,里面的液体溅出,落在水泥地上立刻冒起一阵刺鼻的白烟和泡沫——是硫酸! 吕母被推得踉跄几步,摔倒在地,她看着被挡得严严实实的江岁年,发出不甘心的尖嚎。 那个及时出现保护江岁年的,是一个穿着普通,但眼神锐利的年轻男人。 他动作利落地反剪吕母双臂,将她牢牢制住。 吕母手中的瓶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刺鼻液体汩汩流出,在水泥地面腐蚀出嘶嘶作响的白色泡沫。 另一名同样装扮的同伴迅速上前,默契地接过对吕母的控制。 直到这时,出手救下江岁年的男人才转向她,保持着一步左右的安全距离,低声开口。 “江小姐,没受伤吧?庄总很担心您,特意安排我们跟着。” 江岁年心脏狂跳,看着地上那滩腐蚀的痕迹,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她强自镇定,对那位保镖道谢。 “谢谢……庄总他……” 保镖快速说道。 “庄总那边情况也不太好,吕夫人这几天一直在庄氏和他住所附近闹,吕先生……似乎也在暗中推波助澜,给庄总施加了很大压力。庄总担心他们会对您不利,所以派我跟着您。” 江岁年瞬间明白了。 吕昌明!果然是他! 他不仅用女儿的死来勒索庄名骞,甚至怂恿,或许还提供了“武器”给精神濒临崩溃的吕母,让她来对自己进行疯狂的报复! 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激化矛盾,逼庄名骞就范! 她看向被保镖控制住,依旧在哭喊咒骂的吕母,心中又恨又悲。 深吸一口气,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吕夫人!您清醒一点!害死思玥的不是我!是吕昌明!是他一直在利用思玥的病情,是他可能故意刺激她,把她当成控制庄家的工具!思玥到死都不知道她最信任的父亲……” “你胡说!你污蔑!昌明是思玥的爸爸!他怎么会害自己的女儿!” 吕母根本听不进去,眼神疯狂而偏执。 “是你!都是你!你和庄名骞勾结,害死了我的思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看着她彻底被吕昌明洗脑,油盐不进的样子,江岁年知道,光靠言语解释已经没用了。 必须拿到确凿的证据,才能撕开吕昌明的伪装,让吕母看清真相,也才能阻止这无休止的疯狂骚扰和生命威胁。 可是,证据在哪里? 吕昌明那种老狐狸,做事必然隐秘。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薇发来的信息。 日记本? 江岁年心中一动。 这或许是个突破口! 但,怎么才能拿到呢? 另一边,在老宅吃了瘪的苏时雁,越想越气。 她驱车来到凿山别墅,想找儿子再说道说道,却正碰上在院子里鬼鬼祟祟张望的徐姨。 徐姨见到苏时雁,如同见了救星,立刻凑上来添油加醋地把她最近看到的江岁年如何“蛊惑”傅沉的见闻说了一遍。 “夫人,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徐姨压低声音,眼中闪着恶毒的光。 “先生的心眼看就要被那个小贱人彻底勾走了!林小姐那么好,等了多少年……要是让她一直占着傅太太的位置,以后还有您和知夏小姐的好日子过吗?得想个办法,让她彻底消失才行!” 苏时雁本就对江岁年恨之入骨,听到这话,更是恶向胆边生。 她眼神阴鸷。 “你有什么办法?” 徐姨凑得更近,声音几不可闻。 “夫人,当初那小贱人带来的陪嫁里,有几幅她养母的破画。我灵机一动就给私下收起来了,她一直没找到这些东西。您看,咱们是不是能用这个做饵……” 苏时雁眼睛一亮。 “你是说……” “就说我要把画还给她,约她来别墅取。” 徐姨阴险一笑。 “等她来了,咱们就找个偏僻地方把她关起来。等风头过了再处置——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她还能拿什么吊着先生?” “好!就这么办!” 苏时雁当即拍板。 “你负责把她骗来,其他的我来安排!” 苏时雁随即拨通了林静娴的电话,语气刻意放缓,却难掩其中的急切。 “静娴啊,阿姨这边有点家事要处理,就在凿山别墅。阿沉那边……你帮阿姨看着点,别让他突然回来撞见了不方便。” 林静娴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温顺应道。 “阿姨放心,我明白。正好K&R实验室的谈判快到关键阶段,我会请阿沉多关注技术细节,今晚恐怕都要留在公司了。” 她声音轻柔似水,话却接得精准无比——虽未点破,却已表明了然的合作姿态。 显然,苏时雁的弦外之音她不仅听懂,更是很乐意帮这个忙。 林静娴放下手机,眼底掠过一丝冷光。 她从容地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轻盈敲击。 登录加密邮箱后,她以"独立艺术评论家"的身份,给K&R首席科学顾问劳伦斯教授写了封邮件。 发送成功后,林静娴端起手边的骨瓷茶杯,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第七十九章 亲爱的思玥(4) 与此同时,在皇冠集团顶楼会议室,谈判正进行到关键时刻。 “我们对贵公司提出的技术方案很满意。” K&R首席谈判代表施密特博士推了推眼镜。 “不过……” 他突然停顿,与身旁的劳伦斯教授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傅沉敏锐地察觉到异常。 “不过什么?” “我们刚刚得知一个令人担忧的消息……” 劳伦斯教授缓缓开口。 “据说傅氏内部对这项合作存在严重分歧。傅先生,您能保证这项合作不会因为家族内部矛盾而受到影响吗?”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傅沉面色一沉。 “我不明白二位的意思。皇冠集团一向……” “我们理解您的立场。” 施密特打断他。 “但据可靠消息,您的二叔傅震岩先生正在积极游说董事会成员,试图否决这个项目。” 傅沉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叩击。 “这是皇冠集团的内部事务……” “但这关系到我们实验室的核心技术安全!” 劳伦斯教授语气突然强硬。 “如果我们投入大量研发资源,最后却因为贵公司的内部斗争导致项目夭折,这个损失谁来承担?我需要一个明确的保证!” 施密特紧接着说。 “您必须提供董事会全权授权书,证明这项合作不会受到任何内部干扰。否则……我们不得不重新考虑合作的可能性。” 谈判顿时陷入僵局。 傅沉不得不暂停原定议程,紧急召集法务团队准备相关文件,同时耐心解释皇冠集团的决策机制。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即将达成的合作被迫需要再额外延长至少三个小时。 而这一切,都正好为苏时雁的计划创造了充足的时间。 另一边,徐姨按照计划,拨通了江岁年的号码。 “太太。” 徐姨压着嗓子,语气显得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急切。 “我是徐姨。今天我收拾旧物,意外找到了石进教授的几幅画,看着像是您一直在找的那些。东西就在凿山别墅我以前的佣人房里,您……您现在方便过来取吗?” 江岁年接到这个电话,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那些她寻觅多年未果的养母遗作,竟然真的还在! 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甚至让江岁年来不及细想徐姨态度转变的蹊跷。 “好,我这就过来。”她毫不犹豫地答应。 江岁年赶到凿山别墅时,客厅里灯火通明,却不见徐姨踪影。 苏时雁端坐在主位沙发上,身边站着几名神色冷峻,身材魁梧的陌生保镖。 空气中,弥漫着毫不掩饰的陷阱气息。 “来了?” 苏时雁站起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与冰冷。 “等你很久了。” 江岁年脚步顿在玄关,心脏猛地一沉。 她瞬间明白了——这是一个针对她的局。 所谓的养母画作,不过是引她入瓮的诱饵。 几乎在苏时雁话音落下的瞬间,江岁年没有任何犹豫,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尚未完全关拢的大门冲去! “抓住她!” 苏时雁没料到她会如此果断,尖声下令。 离门最近的一名保镖反应迅捷,大手如铁钳般抓向江岁年的手臂。 江岁年早有防备,身体灵活地向下一矮,险险避开。 左手顺手抄起玄关柜上一个沉重的黄铜摆件,看也不看向后狠狠抡去! “砰!” 摆件砸在保镖伸出的手臂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保镖吃痛,动作一滞。 就这电光石火的间隙,江岁年早已撞开虚掩的别墅大门,没入沉沉的夜色中。 “废物!还不快追!” 苏时雁气急败坏地怒吼。 几名保镖迅速追出,然而江岁年早已消失在蜿蜒小径的阴影里。 皇冠集团顶楼会议室。 与K&R实验室的谈判正进行到最关键也是最煎熬的阶段。 傅沉面色冷峻,耐心应对着施密特博士和劳伦斯教授提出的一个又一个尖锐问题。 方圆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俯身在他耳边急速低语了几句。 傅沉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 他手中的定制钢笔“啪”一声被按在桌上,墨水在文件上洇开一小团污迹。 “傅先生?” 施密特博士察觉到他的异样,疑惑开口。 傅沉猛地起身,甚至来不及整理有些凌乱的西装领口,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抱歉,各位。” 他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我有极其紧急的私人事务必须立刻处理。今天的谈判暂停,后续事宜由我的副手与各位接洽。” 不等K&R的代表们反应,傅沉已大步流星地朝会议室门口走去,背影决绝。 “傅总!这……” 项目负责人试图挽留,面露焦急。 傅沉脚步未停,只对方圆丢下一句冰冷的指令。 “这里交给你。” 方圆立刻躬身应下。 “是,傅总。” 傅沉的突然离场,如同一颗冷水泼进油锅,让原本就僵持的谈判彻底陷入混乱。 施密特博士和劳伦斯教授面面相觑,脸色都十分难看。 傅震岩安插在谈判团队中的人,则悄然将这条消息迅速传递了出去。 傅沉的车如同离弦之箭,在夜色中疾驰。 车内,他一遍遍拨打着江岁年的电话,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忙音。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迅速攫住了他的心脏。 手机再次响起,是方圆。 “傅总,查到了。太太确实回了凿山别墅,但根据保镖的描述,她识破了陷阱,已经成功逃脱,目前下落不明。苏女士她……她动用了私下雇佣的人,试图控制太太。” 傅沉下颌绷得死紧,眸中寒意凛冽。 “调动所有人手,就算把南川翻过来,也要立刻找到她!” “是!” 电话刚挂断,又一个紧急通讯接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 “傅总!不好了!K&R实验室那边正式发函,以‘合作方决策层存在重大不确定性,无法保障技术落地稳定性’为由,单方面宣布终止谈判!傅震岩副总刚刚在内部系统提交了紧急预案,提议引入‘启晟科技’的替代方案,并已经争取到了部分董事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