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大秦]送给秦始皇一个系统,怎么啦?》
1. 第 1 章
剧痛。
窒息。
黑暗。
这是苏苏最后的感觉,那辆失控的卡车那刺眼的远光灯和喇叭声,似乎还在她的耳边。
然后,就是一片虚无的暖洋洋。仿佛漂浮在温水中,找不到着力点。
苏苏迷迷糊糊的:“怎么回事?”
苏苏:“我不是死了吗?”
突然一阵强光照射在她的身上,很刺眼。
苏苏在强光中,勉强睁开了眼。
映入苏苏眼帘的,是一个充满未来科技感的环形会场。
头顶是流动的星辰图谱,四周是悬浮的透明光屏,上面滚动着完全陌生的文字和数据流。
无数衣着华丽的人们坐在台下,眼神热烈地看着她。
苏苏:是看她吧,是吧是吧。
接着苏苏听到了热烈的欢呼声。
“先生们,女士们。”台上的主持人激昂的声音通过扩音设备响彻全场。
“经过三轮严苛的淘汰与进化,我们终于筛选出了本世纪最强、最具潜力的可成长型人工智能系统,01号。”
咻~
又一道聚光灯柱猛地打下,笼罩了苏苏。
苏苏下意识地低头,却看不到自己的身体。
苏苏:???
苏苏:我的手和脚呢?我那么大的身体呢?
过了一会儿,苏苏才明白了。原来她,成了一个智能,外表是一个漂浮在展台上的光球。
苏苏心慌的想着:“这里是哪里?”
苏苏:“拍科幻电影?全息游戏舱?”
突然,苏苏脑子里出现了大量的信息。
星际历789年。
阿尔法星系首都星,最高科技博览会现场。
第一百届超级人工智能巅峰对决。
冠军,01号系统。
可成长型AI,搭载最新一代量子生物神经网络模拟器,拥有自主学习、进化、模拟情感、甚至理解复杂人性需求的能力……
苏苏懵了:“人工智能?系统?01号?第一名?我?”
这时可以开玩笑的吗?
苏苏生前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社畜,大学勉强毕业,专业知识早就还给了老师,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刷刷剧、看看小说,是标准意义上的学渣本渣。
现在获奖?还是这种听起来就牛逼哄哄的科技大奖?
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但是,但是……苏苏开心了。
苏苏高兴得就忘记了害怕。
苏苏:“老天爷,这难道就是好人有好报?我推开那个小孩自己却被撞飞,所以这是给我的补偿?”
光球因为她的情绪波动,亮度突然提高了一个等级,引得台下阵阵惊呼。
“快看,01号的情绪反馈好强烈。它在兴奋,它知道自己获奖了。”一位科学家激动地对同伴说。
“不愧是拥有最强模拟情感模块的系统,这拟人度太完美了。”另一位科学家眼神热烈的赞叹道。
苏苏简直想放声大笑,如果她有嘴的话。
学渣的她,居然拥有了一个号称全星际最强的智脑,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她了。
从今以后,过目不忘、心算核裂变、徒手造机甲……
咳咳,苏苏光是想想,都要流口水。
如果她有的话。
然而,乐极生悲。
智脑高效的信息处理能力,让苏苏瞬间捕捉到了台下科学家们交谈的关键词。
“……时空通道准备完毕……”
“……目标坐标,银河系,古地球,公元前247年……”
“……核心任务:绑定历史关键个体嬴政,记录其一生功过得失,辅助其尽可能一统全球,建立更稳固的王朝,收集一切历史与社会学数据……”
“……通道尚未经过生物体测试,存在未知风险,故首选最尖端AI进行初步探索……”
苏苏:“……”
苏苏:“???”
苏苏:“等等,等等。”
苏苏:“公元前?嬴政?秦始皇?辅助?记录?一统全球?”
苏苏:她不是要来星际时代走上人生巅峰的吗?
怎么转眼就要被发配去两千多年前的古代?
还是风险未知的首次穿越?
苏苏球体一闪一闪的发着光:“我是个冒牌货啊。”
苏苏崩溃:“我根本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高级AI,我就是个魂穿过来的普通人。你们这是要让一个文科生去辅导秦始皇搞工业革命顺便统一世界?这剧本不对啊。”
可是在场的人都无法听到了苏苏那崩溃不已的声音。
但此刻,箭已上弦。
台上的首席科学家声音激动,道:“各位,见证历史的时刻到了。基于时空穿梭之父临终前通过的提案,我们即将开启首次逆向时空跳跃。现在,请为我们伟大的先驱,01号系统,注入基础物资库,开启它的使命。”
【滴,星际公共网络接入授权已开放】
一个提示音在苏苏脑海响起。
苏苏知道,她没时间抱怨了。
苏苏求生欲瞬间爆表,管他呢,先下载。
知识就是力量,在哪个时代都是真理。
“连接网络,最高权限下载。”她凭借本能对自己的新身体下达指令。
《军地两用人才之友》,《赤脚医生手册》,《民兵军事训练手册》,穿越者必备三大神书,搞定。
超精细全球地形图、矿产资源分布图,搞定。
从青铜冶炼到百炼钢,到土法高炉的全套钢铁冶炼技术,搞定。
造纸术、印刷术、火药配方、指南针制作……四大发明加强版,搞定。
土豆、红薯、玉米、辣椒、番茄等高产作物培育手册及种子基因图谱,搞定。
基础医学、外科手术指南、常见中草药图谱与炮制方法、预防瘟疫手册,搞定。
水泥制造、砖瓦烧制、简易建筑设计、水利工程基础……搞定。
《母猪的产后护理》、《土法水泥与混凝土制作详解》、《初级化工:肥皂、玻璃、火柴制作》、《基础数理化公式大全》……
凡是能想到的,可能用到的,一股脑地全部塞进自己存储空间里。
甚至连《史记》、《资治通鉴》的关键章节摘要都没放过。
台下,科学家们看得如痴如醉。
“看呐,01号正在构建一个覆盖从生存到发展、从科技到人文的全方位文明数据库。逻辑缜密,层次清晰。”
而光球苏苏:啊啊啊,这个有用,那个也要,统统拿走。
“太了不起了。这才是真正为任务而生的智能AI系统。”
就在下载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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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尾声时,苏苏猛地瞥见了系统商城。
“!!!”苏苏光球一震。
苏苏:小说诚不欺我,金手指标配啊。
苏苏立即下达指令:“立刻构建商城框架,链接星际物流网络,申请积分初始资金。”
科学家们看到大屏幕上01号系统疯狂下载资料后,又自行生成了一个商城界面,并开始发送链接物流通道的请求,不仅没有阻止,反而更加兴奋。
首席科学家老泪纵横,道:“太完美了。01号甚至考虑到了秦朝物资匮乏的问题,自主创建了以任务积分驱动的激励模型。”
“这已经超越了AI,这是真正的智能生命,先驱。”
苏苏:小说里都这么写,快给我钱,越多越好。
“给它权限。开放临时积分库。必须确保01号能在秦朝顺利展开工作。”
“物流通道同步搭建,确保能源供应稳定。”
【滴,系统商城框架构建完毕】
【滴,星际时空物流通道接口连接成功,低能量级,限单次少量传输】
【滴,获得临时积分:10000点】
苏苏:什么?只有一万点积分?
这哪够啊,秦朝那地方,要啥没啥,起步资金必须雄厚。
“对不起了科学家们,这波羊毛我薅定了。反正你们星际时代肯定不差这点钱。”
趁着所有权限还未关闭,科学家们正沉浸在激动中无暇细查。
穿成智脑系统的苏苏,调动起作为最强AI的全部算力,悄咪咪地找到后台漏洞。
苏苏:“充值入口在哪?哦豁,找到了。验证漏洞?小case。姐生前也是差点成为程序员的女人,虽然最后干了行政。”
苏苏疯狂地充值积分。
【滴,积分充值成功。当前积分:一亿点】
【滴,积分充值成功。当前积分:一亿点】
……
【滴,积分充值成功。当前积分:十亿点】
“哇哈哈哈,十个小目标搞定,”
苏苏内心比了个耶,光球都快乐得闪烁起来。
就在积分突破十亿的瞬间,警报声猛然响起。
苏苏的光球猛地一僵,却听到首席科学家激动大喊:“太棒了,01号竟然突破了系统安全限制来争取资源,这才是真正的生存智慧。”
苏苏:???原来你们星际人吃这套?
“所有准备就绪。”首席科学家高喊,“时空通道开启。能量输出稳定。坐标锁定。01号,出发。”
展台下方,一个复杂无比的环形装置突然亮起,幽蓝色的能量如同漩涡般旋转,中心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通道。
一阵强大的吸力传来,苏苏感觉自己的光球身体被猛地拉扯过去。
苏苏刚才还满脑子胡思乱想:
怕死怕得要命,对自己变成个光球觉得真他妈离谱,得了这个超级大脑又爽翻天,再加上对那个陌生时代心里直打鼓……
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一下子全没了,就剩下一个念头:管他的,爱咋咋地吧。
就在苏苏冲进那条通道的时候,旁边的能量场好像出了点小意外,波动了一下。
通道的强光把苏苏整个吞没的那一刻,她在自己心底最深处,用尽全部力气吼了一嗓子:
“政哥,我迷人的老祖宗,我来了。”
2. 第 2 章
太阳快下山了,阳光照在这条邯郸的破巷子里,显得特别暗。
墙是土垒的,又旧又潮,还往下流着脏水,味道很难闻。
远处有几声狗叫,但更吵的是一群小孩,他们一边闹一边骂人,话很难听。
“打他,打死这个没爹要的秦崽子。”
“野种,滚出我们邯郸。”
三四个半大的孩子,围着中间一个更加瘦小的身影,拳打脚踢,夹杂着吐口水的污秽动作。
那被围在中间的孩子蜷缩在地上,双臂死死抱着头,一声不吭,只倔强地咬着早已破皮的嘴唇,生生将呜咽咽了回去。
他身上的麻布衣服破烂不堪,沾满了泥浆和脚印,瘦得能看见脊骨的轮廓。
然而,这孩子脸上脏兮兮的,但眼神特别犀利,充满狠劲和隐忍,根本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流光,像流星一样,悄无声息地掉在巷子尽头的垃圾堆里。
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一个拳头大小、忽明忽灭的光球,像个接触不良的破旧灯泡,勉强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嘶……脑瓜子嗡嗡的……
苏苏:这星际穿越也太颠了,
苏苏:差评,必须给差评。
苏苏现在就是个系统光球,里面乱成一团。
苏苏正拼命让自己清醒点,星际时空跳跃的感觉,就像被塞进滚筒洗衣机,连着转了三天三夜,晕得想吐。
突然,苏苏发现了前面的几个小孩。
苏苏:嗯?什么动静?
苏苏:这是儿童频道暴力现场直播?
苏苏的镜头自动对焦,锁定了那个正在挨打的小小身影,把它放在画面正中间。
【开始扫描周围环境……】
【开始分析生物特征……】
【开始比对历史人物数据库,启动年龄回溯模拟程序……】
大量的数据在苏苏体内快速处理着。
无数张画像、雕塑的虚拟图片,和眼前这个鼻青脸肿、浑身是土的小孩,开始不停地比对、匹配。
【滴,匹配度99.9%】
【目标确认:嬴政。年代校准:公元前257年,邯郸。年龄:约3-4岁,状态:赵国质子嬴政,遭受欺凌】
苏苏:!!!
苏苏:“嬴政?”
苏苏:“不是应该十三岁回秦吗?”
苏苏:“这、这豆丁大的崽儿是怎么回事?”
苏苏:“年份搞错了?”
苏苏:“薅羊毛积分的后遗症这么猛吗?直接给我甩到嬴政的童年期了?”
那不就是?
苏苏兴奋大喊:“祖龙崽崽?啊,我见到祖龙崽崽了。”
就在此时,那群孩子里一个稍显高壮的,狞笑着从地上捡起一块土坷垃,抡圆了胳膊就要朝小嬴政的头上砸去。
这一下若是砸实了,后果不堪设想,
苏苏:“靠,当我面欺负祖龙崽崽?这谁能忍?”
苏苏也顾不上什么能量守恒了,猛地调动起刚刚恢复不多的能源。
突然,苏苏闪着幽蓝的光,然后播出电影鬼片特效:“嘤嘤……嘤嘤……”
举着土块的孩子瞬间被吓住了,土块从他手里滑落摔碎。
其他孩子也都吓坏了,全都惊恐地死盯着那着幽蓝的光的东西。
“鬼、鬼火啊,”
“妖怪,是妖怪,会叫的妖怪,”
孩子们全吓坏了,尖叫着,再也没心思欺负人。他们连滚带爬,像见了鬼似的逃出巷子。
刚才还闹哄哄的巷子,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只有空气里飘着点灰尘。
小嬴政慢慢放下护着头的手,抬起了脸。
他那张小脸脏兮兮的,却看不出多少死里逃生的后怕,反而满是警惕和茫然,眼神里还有一种不像小孩的冷静打量。
嬴政的黑眼睛,沉默的看着光越来越弱、快要不行的光球苏苏。
他没哭,也没像一般孩子那样吓得逃跑,只是闷不吭声地、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嬴政很镇定,跟他现在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完全不符。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但是眼神却从头到尾没离开过苏苏。
苏苏声音外放:“崽崽?吓傻了?别怕哈,我不是坏人…… ”
苏苏收回了幽蓝的光,也停了鬼叫声。
小嬴政盯着这团奇怪的光球,皱紧了小眉头,奶声奶气地问,口气却冷冰冰的,透着怀疑:“你,是个什么东西?妖怪?还是变戏法的弄出来的?”
苏苏:啧,这崽儿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这时候不该是扑过来抱着大腿,哭求神仙姐姐救命吗?
这审犯人似的口气跟谁学的?
苏苏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赶紧在数据库里搜《跨时代沟通指南》和《怎么哄小孩》。
苏苏温和道:“我?我不是妖怪,也不是法师。”
她停了一下,给自己编了个听起来很厉害的头衔,“我是天上来的星星,是智慧的化身。看你被人欺负,特地来帮你的。”
小嬴政脸上的怀疑一点没少,反而更重了。
但他看了看那帮孩子跑掉的方向,又瞅了瞅眼前这个会发光、会说话、暂时好像没啥危险的光球,小脑袋瓜飞快地转着,在掂量利弊。
安静了一会儿,嬴政再次开口,问题非常直接:“……帮我?那你想要什么好处?”
“……啥也不要,就是路过,看不惯,见义勇为,助人为乐。”
苏苏被这直球问题问得差点死机,赶紧解释。
这小孩防备心也太重了,
苏苏赶紧岔开话题,注意到嬴政干裂的嘴唇和瘦小的身体,系统里的《高效养崽手册》马上跳到了营养学那部分:“小朋友,你是叫嬴政吧?你是不是,饿了?”
小嬴政一听到饿字,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嬴政小脸一下子绷紧了,抿住嘴唇,黑眼睛里先是一阵不好意思,但马上又被更强的警惕压了过去。
嬴政没说饿,也没说不饿,只是用那双太过明亮、好像能看穿人的眼睛,带着审视和怀疑,紧紧盯着那团自称是智慧之灵。
巷子里天黑得更沉了,这一球一孩,在废墟角落里静静对峙着。
苏苏直接打开系统商场,用1个积分买了5个鸡蛋,补营养。
然后苏苏伸出机械手,把鸡蛋递给嬴政,“吃,好吃的。我不是坏人。”
嬴政看着眼前的光球,心头巨震。
这绝非他记忆中该有之物。
嬴政分明刚刚在咸阳宫登基,成为十三岁的少年秦王。
何以眨眼间,竟回到了这邯郸陋巷,变回了三岁稚童之身?
方才那群野孩子的殴打,与其说让嬴政疼痛,不如说他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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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时感到茫然和震惊。
然 ,当嬴政想反抗挨打时,就出现这个怪异的光球。
“智慧之灵?”嬴政内心冷笑,“呵。”
他嬴政,信鬼神,求长生,但那是对无法掌控之力的敬畏与利用。
这来历不明之物,他一个字都不信。
然而,当那光球凭空变出五个鸡子,递给他时,嬴政的瞳孔微微闪烁一下。
嬴政:凭空造物?即便不是真仙,也必有其异能。
在这朝不保夕的赵国,力量,无论以何种形式出现,都值得警惕,和利用。
嬴政压下心里的想法,接过鸡子,后又惊讶了,这鸡子竟然是熟的。
嬴政冷静的看向光球:“你有什么要求?”
他从不信无缘无故的好。父王可弃他,这世上,何事不需代价?
苏苏似乎被问住了,光芒闪烁了几下,才发出声音:“……我想与你绑定契约,成为你的系统。”
“绑定?”嬴政黑沉的眼眸锐利,问道,“为何是我?”
苏苏道:“因为你是天命所归之人,我将辅佐你,成就前无古人的伟业。”
小嬴政嘴角微微扯了一下。
“成就伟业?”他慢慢重复,“比如?”
“比如,让你不再挨饿受冻。”苏苏的光指向破旧破旧的衣衫,“比如,让你无人敢欺。再比如……让你有朝一日,立于万人之上,让这天下,再无战乱之苦。”
“万人之上……”小嬴政道,“那你要如何辅佐我?”
“知识,”苏苏的光晕扩大,显得信心满满,“我有你无法想象的知识,耕种、冶炼、筑城、兵法、治国……只要你与我绑定,这些都能为你所用。”
小嬴政沉默了片刻。
巷口的风吹动他散乱的发丝,那双过于早熟的眼睛,在渐暗的天光里明明灭灭。
小嬴政想起了很多。
想起在赵国为质时,冬日里冻得开裂的脚趾,夏日里馊掉的食物,那些赵国王孙贵胄轻蔑的眼神。
想起回到秦国后,吕不韦看似恭敬实则掌控的目光。
这一世,既然重来……
他需要力量,任何可能的力量。
这光球,无论它是仙是妖,是精是怪,它展现出的凭空造物之能,确实超出了他的认知。
风险?自然有。
但他嬴政,何时惧过风险?
“好。”
小嬴政将那五个鸡蛋放入怀中,只留下一个,剥开壳,露出里面嫩白的蛋白,几口就吃下。
“我与你绑定。”
【滴——检测到宿主同意,开始进行灵魂绑定程序】
苏苏内心狂喜,光球亮度都提高了不少。
苏苏:成了,搞定祖龙崽崽第一步。
苏苏:能量,源源不断的能量……嗯?
就在绑定程序启动的瞬间,苏苏一看,咦,怎么回事?
这不对劲。
一个三岁孩童的灵魂,怎么可能拥有如此恐怖的精神力量?甚至还带着帝王威压?
苏苏猛地看向正慢条斯理吃着鸡蛋的小嬴政。
他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小小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单薄。
但他抬起了眼:“怎么了?”
苏苏惊讶的问:“你不是祖龙崽崽,你是少年秦王嬴政?”
错误的时空,绑定对的人?
3. 第 3 章
嬴政眯起眼睛:“祖龙崽崽?”
苏苏的光球闪烁两下,直接跳过这个问题:“你是秦王嬴政?”
嬴政承认,道“是。”
不待苏苏问其他的,巷口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咒骂:
“那小秦崽子在哪?”
“敢装神弄鬼吓唬我家娃,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是那些小孩的父母,过来找嬴政算账。
苏苏还没反应过来,嬴政已经一把抱住光球,转身就往巷子深处跑。
“啊,这边,走这边,”苏苏在他衣襟里颠得七荤八素,赶紧弹出一个光屏。
嬴政眼前突然展开一幅立体地图,每条小巷都标得清清楚楚,连哪处墙角有狗洞都标注出来。
嬴政心头剧震,这比秦宫秘藏的舆图精细百倍,
苏苏指挥着:“左转,快。”
嬴政来不及细想,跟着箭头左拐右拐,身后的叫骂声渐渐远去。
嬴政刚要从一条巷子钻出去,对面突然出现一队赵国士兵。
嬴政立刻缩回身子,闪进另一条小路。
“他们在抓你?”苏苏的声音从他怀里闷闷地传出来。
“嗯。”嬴政脚步不停,“我父亲前几日跟着吕不韦逃回秦国了。”
苏苏顿时炸毛:“他就这么把你扔下了?”
渣男。
嬴政没说话,只是抿紧了嘴唇,然后把光球又往怀里按了按。七拐八绕之后,他们来到一条小溪边。
嬴政喘着气坐下,觉得口渴,正要俯身捧水喝。
“等等,别喝。”苏苏猛地从嬴政怀里跳出来。
“水里有毒?”嬴政立刻警觉。
“不是毒,是细菌,寄生虫,不干净,”光球急急地闪烁,“你现在才三岁,喝生水会拉肚子,发烧,严重了会死的。”
嬴政将信将疑,看着小溪里的清水,明显很干净。
突然,一个透明的瓶子凭空出现,落在嬴政手里。
嬴政警惕地捏了捏这个软中带硬的奇怪容器,看着苏苏又变出一瓶,用虚拟手指演示怎么拧开瓶盖。
苏苏道:“这样子,打开就可以喝了。”
嬴政学着打开,小心地喝了一口。清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和溪水的土腥味完全不同。
“好喝吧?”苏苏得意地晃了晃,“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苏苏的主要系统任务,便是详尽记录嬴政的一切信息,并辅佐他完成统一大业,扫平六国是基础,若能更进一步助他统一全球,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眼下,情况有些特别。
尽管嬴政的灵魂是熟悉的十三岁,可他如今的身体,却是个实实在在的三岁幼童。
这么一想,无论灵魂如何,眼前这位终究还是个需要呵护的小小祖龙崽崽呢。
苏苏决定要好好照顾祖龙崽崽,让他不再像历史那样有个悲惨的童年时期。
嬴政看着潺潺溪水,一时也有些迷茫。重活一世,难道还要在赵国忍辱负重七年?还是自己逃回秦国?
可如今的他,不过是个三岁稚童,手无缚鸡之力。这漫漫归途,危机四伏,其间的凶险,比起在赵国为质时,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现在有了变数。
嬴政看着这个光球,想到了她的种种神异之处。
嬴政忽然问道:“如果我要回秦国,你能帮我安全回去吗?”
“当然可以。”苏苏立刻来了精神,“不过,你娘怎么办?要带她走吗?”
不过,这时候的赵姬,在哪?
嬴政眼神一暗,淡淡道:“不必过问赵姬了,她早已另寻他路。”
嬴政想到了此时的赵姬,已经投靠在新的靠山怀里了。
苏苏也不喜欢赵姬,也不喜欢嬴子楚,他们都不是合格的父母。
苏苏就要迁怒,她才不管他们有什么苦衷,就只记得他们抛弃了嬴政。
苏苏道:“那咱们走吧。不过得先找个地方换身衣服,刚才那些士兵还在找你吧?”
嬴政眼神微闪,道:“是。”
绑定时的契约,让嬴政确信这个系统无法伤害自己,但该有的警惕一分不少。
嬴政问:“我该如何称呼你?”
“我叫苏苏,对了,你等我一下哈。”
苏苏说着突然开始变形,慢慢缩成一颗珠子,系着银色的软绳飞到嬴政颈间。
嬴政身体瞬间僵硬,脖颈这等要害,岂容他人近身?
“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啦。”苏苏完全没察觉他的戒备,自顾自地说,“我们快找个地方落脚吧。”
嬴政缓缓放松下来,看着暮色四合的荒野,开始寻找今晚的藏身之处。
——
嬴政刚钻进山洞,就听见苏苏在他颈间嚷嚷:“快把衣服换了,这大冬天穿单衣,会冻坏的。”
苏苏飞出来,道:“等着,我给你买衣服。”
一道虚拟光屏突然展开,上面密密麻麻陈列着各式衣物。
嬴政只见苏苏在光屏上快速戳了几下,几件从未见过的衣物就凭空出现在干草堆上。
“这是里衣,这是毛衣,这个叫羽绒服最暖和了。”
苏苏:“旧衣服套在最外面,别让人看出来。”
嬴政摸着那件雪白柔软的毛衣,又看了眼胖乎乎的羽绒服,默默照做。
等嬴政换好全套,连鞋子都变成了毛茸茸的厚靴子时,整个人都暖烘烘的。
在嬴政换好新装,苏苏赶紧给祖龙崽崽拍了张照。
苏苏表示:这么可爱的祖龙崽崽,要拍照留念。
拍完照了,苏苏见小嬴政将四个鸡蛋放在了地上,回收回去空间里了。
鸡蛋都已经冷了,这么冷的天,祖龙崽崽怎么能吃冷掉的食物呢?
苏苏此刻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早前已在积分商城充值了十亿积分点,这下养一只祖龙崽子完全不在话下。
商城里的食物价格格外亲民,一积分竟能换十瓶牛奶,还能买到一个超级大的蛋糕。
苏苏取出一块蛋糕和一瓶牛奶,将其余的重新收进积分商城自带的储物空间。
苏苏轻声招呼道:“来,阿政,先喝点牛奶,再尝尝这块蛋糕。”
嬴政听到阿政这个称呼,眉头微微一蹙。自他即位以来,还从未有人敢如此亲昵随意地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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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转念想到此刻处境与这光球的神异,终是将不悦压下,只在心中冷嗤:寡人姑且容你放肆这一回。
接着,嬴政只见苏苏收走鸡蛋,本想制止,却旋即想到:这鸡蛋本就是她的,物归原主,天经地义。
于是他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没想到,转眼间苏苏就变出了新的食物。
嬴政接过温热的琉璃瓶,小心啜饮,竟是牛乳?却又没有腥气,反而带着甘甜。那名叫蛋糕的吃食更是松软如云,入口即化。
“好吃吗?”光球围着嬴政上下飞舞。
苏苏看着嬴政吃,比自己吃还开心,投喂秦始皇耶,
苏苏心里乐翻天了:天啊,我在投喂秦始皇,妈妈,我出息了,这够我吹一辈子了。
一想到未来还能继续投喂祖龙,苏苏就乐得合不拢嘴。
“……甚是美味。”嬴政咽下口中的甜香,心里感受到苏苏的强列期待,本不想开口的他,回应了这份期待。
“那我们快走,”苏苏又变回珠子挂回他脖子,“趁城门没关,赶紧溜。”
“如何出城?”嬴政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邯郸守军盘查甚严,尤其对秦人。若无验传符节,根本不可能通过城门。”
邯郸城戒备森严,尤其在他父亲嬴异人出逃后,对秦国王室的监视更加严密。
“看我的。”随着苏苏的话音,一道透明的波纹从珠子表面扩散开来,将嬴政整个笼罩其中,
“这是隐身罩,现在没人能看见你。不过要记住,这只是视觉隐身,碰到人还是会暴露的。”
嬴政半信半疑地走出山洞。刚拐过山壁,就与一队搜查的赵国士兵迎面相遇。
嬴政身体一僵,生生刹住了想要转身逃开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随即屏住呼吸,站在原地不动。
苏苏安慰道:“阿政,放心,他们看不到你的。”
一个士兵领头喝道:“仔细搜,那秦崽子肯定跑不远。”
士兵们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却毫无反应。
“看吧,我就说没有问题。”苏苏得意地在他领口震动,“快走快走。”
嬴政就这样大摇大摆穿过城门,守城士卒甚至还在闲聊:“听说那质子才三岁,能跑哪儿去?”
就在嬴政刚踏上城外官道,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他回望邯郸城楼,那是他童年的噩梦。
然而此时,嬴政颈间的珠子突然轻微发烫。
苏苏:“警告,能量即将耗尽,隐身剩余时间不足三分钟。”
嬴政闻言,眼神一凛,立即闪身躲进路旁的草垛之中。
几乎是同时,一队举着火把的骑兵从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疾驰而过。
待马蹄声远去,嬴政捏着颈间的珠子,冷声道:“若我方才迟疑片刻,此刻已成阶下囚矣。”
“嗯?”珠子里传来苏苏带着歉意的声音,“那个我忘了续航这个问题了,我错了,我这就给你加购太阳能充电宝。”
由此可以看出苏苏的性格,有点不稳重,还是要靠他自己。
嬴政轻轻摸了摸颈间的珠子,“苏苏。”
“嗯?”
“去秦国。”
4. 第 4 章
天黑透了,风也冷飕飕的。
三岁的小嬴政到底扛不住了,小身板晃了晃。
今天这一连串事儿,挨打、遇系统、逃亡、出城等等,别说三岁,三十岁的人都得累趴。
“得找个地方过夜。”嬴政哑着嗓子说。
赢政脖子的珠子动了动,苏苏道:“往前三百步,右手边山壁有个洞,我刚扫描过,没野兽,挺干净。”
说着,苏苏怕嬴政找不到,又把那闪着蓝光的导航屏幕调出来,悬浮在嬴政眼前。
嬴政按着她说的摸过去,果然有个半人高的山洞,钻进去,里头倒是干燥。
“让开点。”苏苏从他领口飞出来,悬在半空,然后在山洞的顶壁,贴上一个扁圆的东西,按下开关,暖白光就把整个山洞照得亮堂堂的。
嬴政猛地眯起眼,盯着那个灯直看。
这光,比他记忆中咸阳宫最明亮的烛火还要稳定、明亮百倍,不见烟气,不闻焦味。
嬴政上前几步想凑近看个究竟。
“哎,别盯着看。”苏苏飞回来,用球体严严实实挡住光线,“这灯伤眼,看久了眼睛会坏掉。”
到时候嬴政就得变成四眼政了,她怎么跟后世交代啊。
“哎,别盯着看。”苏苏赶紧飞回来,用球体严严实实挡住他的视线。
“这灯伤眼,看久了眼睛会坏掉。”苏苏心里嘀咕,千古一帝要是在她手里变成四眼政,这乐子可就大了。
“很伤眼睛?”嬴政蹙眉。
苏苏道:“对,对对,,就像不能直接盯着太阳看一样,直视光源会很刺眼的。”
嬴政想象了一下那画面,默默移开视线,转而问道:“此物是灯?你从何处得来?天上?”
嬴政终究没忍住,问出了口。
苏苏卡壳了:要死要死,千古难题来了。
说是神仙?
那嬴政以后肯定追着我要长生药。
说不是?这阵仗怎么解释?
苏苏心一横,决定画饼:“这叫科技,等以后,嗯,等你把生产工业化了,就是那种很大很大的工坊建起来,让很多人都能读书认字,研究道理,你也能造出来。”
苏苏赶紧把话题拽回来,严肃道:“阿政啊,你记住,这世上没有神仙,没有长生不老,追求长生不老的,那些都是……都是病,得治。”
嬴政看着眼前这个会飞、会说话、能凭空造物、还拿着小太阳照明的光球,沉默了。
嬴政心里很想问:你这都不算神仙手段,什么才算?
但某种直觉让嬴政把话咽了回去。
嬴政感觉要是问了,会被这球用一堆听不懂的道理喷得满头包。
嬴政暂且记下,容后探究。
然后,嬴政默默转身,去洞外抱了一捧干草回来,铺在地上。
“苏苏,”嬴政抬头,“生火。”
苏舒舒了口气,没追问就好。她赶紧在商城里扒拉,找了个最复古的按压式打火机,“嗒”一声打着火苗:“喏,用这个,按这里就行。”
嬴政学得快,试了两下就掌握了。火苗窜起,带来些许暖意,驱散着山洞的阴寒。
接着,一份热呼呼的牛肉饭和一杯温牛奶出现在干草堆上。
嬴政已经懒得惊讶了,只是默默拿起勺子,将这些他从没见过、没吃过的食物一口口吃完,牛奶也喝得一滴不剩。
“好了,该睡觉了。”苏苏又变出一个蓬松柔软的恒温睡袋,“先去洗手洗脸。”
苏苏说着,又拿出一个带龙头的蓝色水桶和一个银色板子,接了水,把板子往水上一放,没一会儿,龙头里流出的水就冒起了丝丝热气。
嬴政:“……”
嬴政已经震惊到麻木了。这六国之内,绝无此等物事。
苏苏不是神仙?嬴政一个字都不信。在他心里,苏苏就是天上来的,会各种玄妙法术。
嬴政乖乖按照苏苏的指示,用热水洗漱干净,然后被苏苏塞进那个叫睡袋的东西里。
周身瞬间被一种恒定不变的暖意包裹,柔软的内衬贴着皮肤,将他与山洞里所有的阴冷潮湿彻底隔绝。
小嬴政蜷在柔软的睡袋里,洞外寒风呼啸,洞内却因那顶灯而一片暖亮。
他听着隐约的风声,感受着颈间珠子传来的微弱暖意,眼皮越来越沉。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他需要好好睡一觉。
至于苏苏究竟是仙是妖?
这球满口胡言,却偏有真本事……
明日再想。
——
天刚蒙蒙亮,嬴政就醒了。
嬴政动了动,发现自己还被裹在那个叫睡袋的神奇物件里,周身暖烘烘的。与洞外透进的寒气形成鲜明对比。
“醒了?”苏苏的声音从他颈间的珠子里传出,“睡眠质量监测显示你深度睡眠占比很高哦,感觉怎么样?”
嬴政没回答这个奇怪的问题,挣扎着从睡袋里爬出来,小脸板得严肃:“朕……我要更衣。”
“哦哦,去吧,”苏苏很自然地接话,“需要我带路吗?或者给你拿点……”
“不必。”嬴政打断她,语气上有些僵硬,道,“我自己去。”
嬴政迈着小短腿快步往外走,耳朵尖有点发热。
从这系统的言语和偶尔流露的习性里,嬴政早断定她是一名女子。他身体虽是三岁稚童,内里的灵魂却是十三岁的秦王政,男女有别,这点意识早已刻入灵魂。
苏苏看着嬴政几乎是逃出去的背影,疑惑道:“上个厕所这么着急?”
苏苏用健康检查治疗仪扫描嬴政:“测到心率加快,体表温度升高,嗯,肯定是憋急了。”
等嬴政收拾妥当回来,发现山洞里变了样。
两个矮桌子摆在地上。
一个上面放着个奇怪的刷子、一个小杯,还有一盆清水。
另一个桌子上,则摆着一碗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食物,旁边还有一个鸡蛋和一杯牛乳。
“阿政,快过来,”苏苏浮在空中,欢快的招呼着嬴政,“刷牙洗脸洗手,我们要做一个干净的小帅哥。”
苏苏那语气,完全是在哄小孩。
这不怪苏苏把嬴政当孩子哄。
毕竟,眼前的嬴政确实长着一副三岁孩童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不自觉地放软语气、用上哄孩子的姿态。
再说,放在后世的标准,虚岁十三岁的年纪,也依然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呢。
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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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脚步顿了顿。他早就察觉,这苏苏对待他的态度,分明就是在照顾幼童。明明他已言明灵魂是秦王政。
可惜,这两千年的代沟无法逾越。苏苏和嬴政的认知上有着巨大的鸿沟。
在战国,以身高论成人,而非年纪。
但,嬴政眸光微闪,这种被全然呵护、无需设防的感觉,于他有利。他并未纠正。
嬴政走过去,目光首先被那洗漱用具吸引:“此乃何物?”
“刷牙用的呀,看好了。”苏苏说着,旁边弹出一个小光屏,上面赫然出现一个胖乎乎的幼童,正拿着类似的刷子和杯子,有模有样地刷牙漱口。
嬴政瞳孔一震,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右手猛地握紧维,持不住高冷的表情了:“此物,竟能将人装入其中?”
这比昨日的灯和打火机更令人惊骇。
“这叫视频,不是真人装进去,是……嗯,算是把做过的事情记录下来再放出来。”
苏苏尽量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解释,“就像画图,但是是动的,还能有声音。”
嬴政再次被震撼,盯着那光屏,半晌才道:“仙家手段。”
嬴政不再多问,拿起牙刷,学着视频里的样子,认真地刷起牙来。接着又用那条柔软的毛巾洗了脸。
每一样东西,都被嬴政认为是仙家之物,都让嬴政更加坚信苏苏来自天上。
若苏苏知晓他心中笃定,定会无语凝噎:这都是基础科技啊政哥。
洗漱完毕,嬴政被苏苏引到另一个矮桌前。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餐可得吃好。”苏苏指着那碗面,“快吃吧。”
嬴政拿起筷子,挑起几根滑溜的面条送入口中,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了。鲜美,软滑,与他吃过的任何食物都不同。
“鸡蛋和牛奶也要吃。鸡蛋加牛奶,营养加倍长高高。”苏苏在一旁解说。
嬴政依言剥开鸡蛋,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味蕾再次被征服。
嬴政忍不住问:“此面又是何物所制?竟如此美味。”
苏苏解释:“这个是面条,小麦做的。”
“小麦?”嬴政彻底惊讶了,“小麦不是只能做剌嗓子的麦饭吗?”
嬴政无法想象,那种粗糙难咽的主食,竟能变成这般柔软美味的形态。
若大秦百姓、军中将士皆能食用此物……
嬴政压下心头的激动,抬头看向苏苏,恳切的问道:“此物制法,我可能知晓?”
这已不是满足口腹之欲,而是关乎国策。
苏苏见嬴政对农业科技感兴趣,也很高兴:“当然可以,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等我们回到了秦国,安顿下来,我再详细告诉你。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在冬天大雪封路前,到达秦国。”
苏苏就怕赶上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的时候他们还在赶路,小嬴政身子单薄,会冻出个好歹来。
不然,千古一帝秦始皇嬴政,给她折腾没了,她都对不起后世的祖宗了。
嬴政看着眼前热乎乎的面汤,感受着腹中的暖意,再想到苏苏一心为自己筹划的前路。
嬴政沉默了片刻,低声开口,真心的道谢:
“谢谢你,苏苏。”
5. 第 5 章
吃饱喝足,身上也暖和了,可以出发了。
“好了,该出发了。”苏苏的声音从珠子里传来,“路线我昨晚就规划好了。”
话音刚落,一道幽蓝色的光芒从珠子投射而出,在嬴政面前迅速展开。
不再是平面的光屏,而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立体山川舆图。河流仿佛在真正流动,山脉起伏绵延,城池、道路、关隘纤毫毕现,甚至连植被覆盖都清晰可辨。
这份超时代的地图,是苏苏操控微型无人机进行高空测绘与地质扫描后合成的成果。
“喏,看这里,”苏苏用一个光点在西进的路径上划出一条醒目的线,“最直接的路线,就是向西,穿过韩魏边境,自函谷关入秦。这条路最近,也是秦赵之间常走的道。”
嬴政仰着小脸,黑曜石般的瞳孔里倒映着整个微缩的山河。他的呼吸稍稍急促了一瞬。
这绝非人间应有的舆图,山川地势,一目了然。若大秦锐士征伐六国时,将领人手这样一份……
嬴政:想要。此物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
嬴政再一次无比庆幸,与这不可思议的存在绑定的是自己。他压下翻涌的心绪,小脸绷得紧紧的,只吐出一个字:“可。”
“那就出发。”
苏苏话音落下,光芒一闪,一辆造型流畅,泛着哑光银灰的小巧悬浮车,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洞外空地上。它离地一尺静静漂浮,没有轮胎,车身线条浑然一体。
“这是车?”嬴政绕着它走了一圈,没找到任何牲口套辕的位置。
“嘿嘿,对,快进去。”苏苏有点小得意,又有点无奈。
因为苏苏的核心系统检测到宿主为幼童,受《星际幼童保护条例》限制,只授权购买这款幼儿版的太阳能全地形悬浮代步车。
但别小看它,太阳能驱动,全自动驾驶,材料能抵御小型能量冲击,主打一个绝对安全,总比让三岁崽迈着小短腿强。
嬴政爬进那座椅,一股恒定的暖意立刻包裹住他。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淡蓝色恒温防护罩在车体周围一闪而逝。
嬴政心想:不用畜力,自行浮空?这若非仙家座驾,何为仙家座驾?
苏苏飞到他肩侧:“看,握住这个操控球,轻轻前推就走,后拉就停,左右扭转是方向。很简单吧?”
嬴政小手握住那方向操控球杆,依言前推。悬浮车立刻平稳而无声地滑行出去,遇到前方一块凸起的石头,车头自动偏转,轻巧绕过。
“哇,阿政你真厉害,一学就会。”苏苏习惯性夸赞。
嬴政:“……”
如此直观的操控,有何可夸?
这系统,总将他当作无知稚童。
嬴政没说话,抿着唇,操控着小车,按照全息地图的指引西行。
风吹不到,日晒不着,与前世九岁归秦时,在颠簸马车里忍受饥寒、担惊受怕的艰辛,完全是云泥之别。
嬴政低头看着自己稳稳放在操控球上的小手,内心震动已平复,转而陷入沉思:此物无需畜力,不惧地形,若能量产,用于大秦军团输送粮草、突袭敌军……
就在这时,嬴政忽然开口,语气带着试探:“苏苏,此物……可能翻越陡峭山岭?”
“当然。”苏苏光球一亮,语气带着炫耀,“启动全地形模式。”
只见悬浮车底盘微光一闪,原本平滑的底部伸出几个吸附结构,车身稳稳抬起,垂直地浮上旁边一道近乎垂直的陡坡。
嬴政看着脚下那些在泥地里艰难攀爬的蚁群,小手紧紧握住了操控球,若大秦铁骑能有此等座驾……
与此同时,在另一条尘土飞扬的官道上。
比嬴政早出发几天的嬴异人与吕不韦,正狼狈不堪地徒步跋涉。两人发髻散乱,衣服沾满尘土,嘴唇因干渴而开裂。
吕不韦递过一块硬得能磕牙的粗麦饼:“公子,暂且果腹。”
嬴异人接过,费力地啃咬着,喉咙干涩难以下咽。昨夜他们只能在荒野一棵枯树下蜷缩着熬过,又冷又饿,寒风刺骨。他望着西方,眼中尽是疲惫与惶恐。
而此刻的嬴政,正坐在恒温的悬浮车里,小口啜饮着苏苏刚加热好的牛乳。
“阿嚏——”嬴异人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一旁的吕不韦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也望向西方,喃喃道:“公子,不知为何,方才那一瞬,老夫竟隐约感觉到一股祥瑞仙气,自西方而来?”
——
悬浮车悄无声息地滑行在偏僻的小道上,全息地图在嬴政眼前闪烁着微光。
苏苏欢快的说:“照这个速度,避开主要城邑,我们很快就能进入韩境。”
突然,苏苏派发出的探路仪器发出警告:【警告,检测到前方三百米有七人小队快速接近。生命体征扫描显示携带兵器,能量反应带有赵国军械特征。】
嬴政小脸一凛,操控球的手瞬间收紧。
几乎同时,前方路口尘土扬起,七个身着赵国军服、手持青铜剑的士卒冲了出来,显然是在这一带搜寻的。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造型奇特的悬浮车和车上的幼童。
“头儿,看那小子,还有那怪车。”一个士卒大喊。
领头的伍长眼睛一亮,透着贪婪:“抓住他,还有那宝贝,献给将军必有重赏。”
七人立刻呈扇形围堵过来。
“苏苏,”嬴政低喝,他也不想求助苏苏,但是他这个短小身材,跑也跑不过士卒。
“别慌,看我的,”苏苏道:“启动隐身防护罩。”
刹那间,悬浮车连同车上的嬴政,在众人眼前凭空消失。
“妖……妖怪?”冲在最前面的士卒猛地刹住脚,惊恐地揉着眼睛。
伍长也惊骇,但强自镇定:“胡说,定是障眼法,就在那里,给我乱剑砍过去。”
就在几名士卒壮着胆子,挥舞着青铜剑朝着悬浮车消失的位置胡乱劈砍时。
“啧,真吵。”苏苏嫌弃地说了一句,“激活防卫模式一:震慑驱离。”
下一秒,原本空无一物的空气中,那辆银灰色的悬浮车轮廓猛然一闪,底盘下方猛地弹出两排幽蓝色的激光刃,高速旋转起来,发出低沉而危险的嗡鸣,带起的气流卷起地上尘土草屑。
“嗡——”
激光刃没有直接切割人体,而是贴着最前方两名士卒的鞋尖和裤腿掠过。
两人的草鞋前端瞬间被整齐削掉,裤脚化作飞灰,脚趾头暴露在空气中,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感。
“啊,我的脚。”
两名士卒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向后倒退,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自己完好无损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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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软了的脚惨叫。
其他士卒包括那伍长,全都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悬浮在空中、旋转着恐怖蓝光利刃的怪物,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背。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车内,嬴政透过车壁,冷静地看着外面赵卒的狼狈模样。他的小手轻轻抚摸着操控球,黑眸里没有丝毫惧怕,只有冷酷的评估。
“苏苏,”嬴政忽然开口,问道,“此物,可能斩断青铜剑?”
“当然可以。”苏苏骄傲地回答,“削铁如泥哦。要试试吗?”
“不必。”嬴政淡淡道,“惊吓即可,杀戮会引来更多麻烦,我们走。”
“明白,坐稳啦阿政。”
悬浮车激光刃瞬间收回,再次进入隐形状态,趁着那群赵卒还处在惊骇失神中,一个灵活的加速转弯,直接从他们侧方的空隙滑了过去,迅速消失在道路尽头。
只留下七个惊魂未定的赵国士卒,看着空荡荡的前方,和同伴被削掉的鞋尖,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集体撞了鬼。
过了好半晌,那伍长才颤声开口:“刚、刚才……那小孩……是不是说了句‘我们走’?”
伍长回想起车影消失前,似乎隐约听到那稚嫩却冷静得可怕的声音。
另一个士卒牙齿打颤:“头儿……咱、咱们还追吗?”
“追?追个屁。”伍长崩溃大骂,“你想被那蓝色妖火切成碎片吗?回去禀报。就说目标有妖法护体,我等力不能敌。”
悬浮车内,嬴政透过全息影像回放看着那些士卒连滚爬逃走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
“苏苏。”
“嗯?”
“此车,甚好。”
苏苏的光球在他颈间开心地闪烁起来。
“那当然。不过阿政,你刚才冷静得不像个三岁孩子。”
嬴政瞥了光球一眼,语气老成:“朕,本就不是。”
苏苏:“好像也是哦,你可是秦王政。”
悬浮车保持着隐形状态,沿着预定路线,继续向着西方的秦国,安稳驶去。
悬浮车悄无声息地滑入一处隐蔽山谷,四周景物如水波般荡漾了一下,车身完美融入环境。
“安全点设置完成。”苏苏宣布。
嬴政没吭声,低头看着自己操控悬浮球的小手,忽然问:“苏苏,今日之激光刃,与秦军之弩箭,孰强?”
“嘿嘿,看好了。”苏苏也不废话,直接弹出全息投影。
画面里,一个手持光刃的士兵,面对百人秦军方阵的弩箭齐射,光刃舞成屏障,弩箭靠近即被汽化。士兵突入阵中,如入无人之境。
嬴政瞳孔微缩,抿着嘴,没说话。
“看懂了吧?”苏苏收起投影,“武器厉害是厉害,但终究是工具。真正的强大,是让老百姓能吃饱饭,工匠能安心搞研究,法律能保证公平。有了这些根基,你们的弩箭自己就能不断变强,将来未必不能造出激光剑。”
嬴政凝望虚空,久久不语。一股前所未有的波澜在他心中翻涌,让他隐约窥见了一种超越武力征伐、更为本质的力量法则。
“……难吗?”嬴政轻声问。
“难,可以说是,非常的难。”苏苏光球闪烁,“但你可以成为第一个做到的帝王。”
嬴政不语。
6. 第 6 章
第二天,两人抵达一个韩魏交界的三不管小镇。
苏苏收起悬浮车,给嬴政套上带兜帽的布衣。
“走,带你去听点有意思的。”
几个肉眼难辨的小点从苏苏身上飞出,悄无声息地潜入镇子里的酒肆驿馆。同时,她往嬴政耳朵里塞了个小东西。
“给,耳机。能听到我放出去的探听器,听到的东西。”
很快,嘈杂的人声涌入嬴政耳中,被他迅速过滤,抓住关键:
【魏国那边,信陵君又在招贤纳士了,看样子还想跟秦国碰一碰。】
【韩国?算了吧,躺平等死呗,反正打不过秦国,及时行乐算了。】
嬴政的小脸在兜帽下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锐利。这些实时、鲜活的情报,比他前世模糊的记忆清晰百倍。这种掌控感,让他心跳加速。
“喏,尝尝这个。”苏苏递过来一块好吃的糕点和一碗热乎乎的肉羹。
嬴政接过,咬了一口糕点,软糯香甜,又喝了一口肉羹,鲜美得舌头都快掉了。
“……这也是科技?”嬴政忍不住问。
“当然,好吃吧?”
嬴政默默点头,再次刷新了对科技的认知。看来这所谓的科技,是无所不能了的。
赵国,邯郸,廉颇府上。
“将军,属下所言句句属实啊。”逃回来的伍长跪在地上,声音发抖,“那妖童坐着无轮飞车,眼睛会放蓝光,一下就把弟兄们的鞋底给削没了。”
廉颇面容儒雅,但眼神锐利。他初时不信,直到亲兵呈上那被灼烧得边缘光滑的鞋底残片。
廉颇拿起残片的切口,脸色凝重起来。
“墨家机关术,已至如此境界了?”廉颇沉吟片刻,猛地抬头,“还是说,真有异人助秦?”
廉颇沉声下令:“加派精锐斥候,沿西去路线秘密探查。重点找一个三岁左右的幼童。记住,只可远观,不可惊动,查明踪迹,立刻回报。”
小镇集市一角,嬴政和苏苏正准备离开。
一个穿着陈旧青衫的年轻士子,正与摊主争执。他怀里紧紧抱着几卷竹简。
“……此策若献于秦王,必受重用。只需三金,他日我李斯必百倍奉还。”
摊主不屑地挥手:“去去去,又一个做白日梦的。还李斯,没听过,没钱就滚,别挡着我做生意。”
那名叫李斯的士子脸色涨红,却死死护着竹简,不肯退让。
嬴政的脚步顿住了。兜帽下,他的目光落在那个面色焦急、却仍死死护着竹简的青衫士子身上。
苏苏在他耳边小声惊呼:“咦?李斯?这名字有点耳熟啊……等等,我的天,阿政,这是个人才啊,未来会是……”
“我知道。”嬴政低声打断她,声音被周围的嘈杂淹没。他当然知道李斯是谁。
那边的争执还在继续。
摊主已经不耐烦:“滚滚滚,还献策秦王?就你这样的,连咸阳宫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吧?再不走我叫巡市了。”
李斯脸色由红转白,嘴唇紧抿,眼神里全是不甘与窘迫。他确实身无分文,连今日的饭食尚且无着,更别说凑足去齐国的盘缠了。
就在这时,一个孩子的声音在李斯身旁响起:
“汝之策,欲解秦之困,还是六国之困?”
李斯一愣,低头看去,只见一个披着灰色小斗篷、戴着兜帽的幼童站在那儿,仰头看着他。兜帽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清晰的下巴和没什么血色的嘴唇。
一个孩子?
李斯蹙眉,他此刻心烦意乱,哪有心思与孩童纠缠。
“小娃娃,莫要捣乱。”李斯语气有些生硬,下意识将竹简抱得更紧。
那幼童却不动,声音依旧平稳:“既言必受重用,何惧人问?”
李斯被这话噎了一下,这口气,可不像个普通孩子。他这才注意到,这孩童身姿挺拔,虽看不清全貌,但那份沉静的气度,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苏苏在嬴政耳朵里急吼吼地出主意:“阿政,快,展现你的王霸之气,或者我们买下他的策论,这可是潜力股,提前投资。”
嬴政没理她。他现在是个三岁孩童,说什么王霸之气都是笑话。
至于买策论,他身无分文,钱财都在苏苏那里,而苏苏的东西,大多见不得光。
嬴政不退反进,兜帽微抬,紧盯着李斯,道:“若为秦,当知秦之利在耕战,弊在________?”
李斯下意识在心中接话:弊在山东士子不入秦?不,更深层的,是制度已立,然旧勋与新法之衡?是……
李斯猛然惊醒,一个孩童怎会问出如此切中要害的问题?这已触及他近日所思的核心。
嬴政不待他回答,继续用那平静的语调,说出了一句让李斯如遭雷击的话:
“法后王,统于壹。”
李斯只觉心神剧震,这六个字猛地撞开了他思维的关隘,将他正艰难摸索、却难以言表的法家核心要义,一语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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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他豁然开朗。
统于壹,君王独尊,法令一统……这、这……
李斯猛地蹲下身,想看清兜帽下的脸,激动道:“你……你究竟是何人?师从何人?”
嬴政微微后退半步,语气依旧淡然:“看来,汝亦走此道。”
李斯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孩童。其背后必有惊天动地的师承。
李斯此刻再看这幼童,只觉得那兜帽下的阴影都充满了神秘与威严。
李斯试探着问:“你也要去秦国?”
、
“嗯。”嬴政应了一声,不多解释。
李斯看着这神秘的孩子,又想到自己囊中羞涩,前路迷茫,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感觉。
李斯咬了咬牙,竟鬼使神差地从怀中抽出一卷最核心的竹简,递了过去:“此乃在下一些浅见,若小君子有机会抵达咸阳,可否代为转呈?”
李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相信一个陌生孩子,或许是那超乎年龄的谈吐,或许是那句直击他理念核心的话,让他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
嬴政看着那卷竹简,没有立刻去接。
苏苏在他耳边尖叫:“接啊阿政,这可是李斯的亲笔稿,原始股啊。”
嬴政却冷静地在心里对苏苏说:“他如今尚幼,学识未成,心性未定。此时带他走,弊大于利。让他去齐国,拜师荀子,学成归来,方是完璧。”
嬴政抬头,对李斯道:“竹简沉重,我年纪小,带不动。”
李斯眼中刚亮起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却听那幼童继续道:“不过,汝之才名,我记下了。他日若入秦,可持此名。”
说着,李斯伸出小手,在旁边堆积的尘土上,快速写了一个政字。
政?
李斯看着这个字,心头莫名一跳。
等李斯再抬头时,那幼童已转身,小小的身影汇入人流,眨眼消失不见。只有地上那个政字,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李斯站在原地,握着那卷没能送出去的竹简,望着幼童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他感觉,自己好像遇到了一个无法理解的谜。
远处,嬴政拉了拉兜帽。
苏苏还在絮叨:“哎呀,就这么放走啦?多可惜,”
嬴政语气平淡:“良材需时间打磨。等他学成,自来寻朕。”
嬴政的目光越过喧闹的集市,望向西方。
“现在,回秦。”
——
7. 第 7 章
咸阳宫
秦王嬴稷坐在宫殿中翻看今日送来的竹简。
安国君坐在秦王的左侧下首,以太子的名义,在案前协理政事。
殿内很安静。
突然嬴稷将一份来自赵国的密报掷于安国君案前。
“看看吧。赵国那边,廉颇似乎在秘密搜寻一个三岁孩童。”嬴稷玩味的道:“而我们安排在邯郸的人回报,那个叫政的孩子,已不在原处。”
安国君快速浏览,脸色微变。
“一个能让廉颇亲自过问搜寻的孩童……”嬴稷站起身,走到殿门口,望向赵国方向,“不管他是谁,都不能留在赵国了。立刻派人,必须赶在赵国人之前,找到异人和政,把他们安全带回来。”
“喏。”安国君深知,这已不仅仅是接回质子,更是一场与赵国抢时间的暗战。
夜色如墨,荒山野岭间,只有嬴异人一行人点燃的篝火在风中摇曳。
吕不韦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光映着他精于算计的脸。他瞥了一眼旁边面带倦容、惊魂未定的嬴异人,心中暗自盘算:是时候了。他早已安排好人手,扮作死士来袭,届时他再舍命相护,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必能让异人对他死心塌地。
“异人,喝点水,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吕不韦将水囊递过去,语气温和。
嬴异人刚要接过,突然数支弩箭从黑暗中疾射而来,瞬间放倒了外围两名护卫。
“有刺客,保护公子。”吕不韦心中一动,面上却装出大惊失色的模样,猛地拔出腰间佩剑,护在嬴异人身前。
吕不韦心想:来了。
然而,接下来的情况却完全超出了吕不韦心的预料。
只见十几名黑衣死士从山林中扑出,刀光凌厉,招招致命,瞬间又与几名护卫缠斗在一起,鲜血飞溅。
吕不韦看准一个时机,故意露出一个破绽,迎向一名死士劈来的剑,准备来个恰到好处的轻伤。
可那死士的剑锋非但没有丝毫收力,反而速度更快,力道更狠,直取他咽喉,完全是奔着一击毙命来的。
吕不韦心头巨骇,仓促间狼狈格挡,铛的一声,虎口被震得发麻,连连后退。
吕不韦猛地看向其他死士,只见这些人眼神冰冷,出手狠辣无情,不仅针对嬴异人带来的护卫,连他吕不韦带来的心腹也被毫不留情地砍倒两个。
吕不韦就知道了,这不是他安排的人。
吕不韦安排的只是做戏,绝不会下死手,更不可能对他这个雇主动手。
电光火石间,吕不韦全明白了。他的计划被人利用了。
有人看穿了,或者根本就是顺水推舟,派来了真正的死士,目的是将嬴异人连同他吕不韦,一起灭杀在这荒山野岭。
是安国君的其他儿子?
还是华阳夫人一系不想异人归国?
“保护公子,结阵。”吕不韦又惊又怒,厉声高喝,此刻他是真的在拼命了。
吕不韦挥剑挡住砍向嬴异人的一刀,对着惊惶失措的嬴异人大喊:“公子小心,这些人是冲着要我们命来的。”
嬴异人脸色惨白,他看着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吕不韦此刻状若疯虎,身上溅了血迹,拼命护在他身前,心中又是恐惧又是感动,吕先生,果然是忠义之士。
嬴异人全然不知,这场杀身之祸,最初竟是源于身边这位忠义之士的算计。
吕不韦心中一片冰凉,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此刻,嬴异人只能祈祷自己暗中布置的后手能及时赶到,否则,别说投资未来的秦王,他吕不韦今夜就要把命赔在这里了。
——
悬浮车悄无声息地滑行在夜色中,全息地图显示已接近秦魏边境。
苏苏欢快的说:“翻过前面那座山,就算进入秦国地界了。”
就在这时,前方山坳处隐约传来兵刃交击声和惨叫声。
嬴政小脸一凝:“过去看看。”
悬浮车加速,迅速地攀上山坡。下方景象顿时一览无余。
篝火旁,十余名黑衣死士正在围攻寥寥数人,地上已倒了七八具尸体。
被围在中间的两人,一个华服青年面色惨白,瑟瑟发抖,另一个中年文士浑身是血,挥舞着剑勉力支撑,眼看也要不支。
嬴政的眼神猛地收缩。即使隔着近十年的光阴,他依旧一眼认出,那是他的父亲嬴异人,还有吕不韦。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还遭遇如此围杀?
电光火石间,嬴政已然明白,嬴异人绝不能死,他未来秦王孙的身份,必须藉由这个男人获得。
嬴政急切的说:“苏苏,救他们。”
“啊?救人?”苏苏一愣,她一个和平年代来的社畜,哪见过这真刀真枪杀人见血的场面,光看着就觉得腿软。
“快。”嬴政催促,“他们不能死。”
苏苏一咬牙,操控悬浮车解除隐形,猛地俯冲下去,同时大喊:“启动防卫模式,激光刃准备。”
那旋转的幽蓝色光刃再次出现,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突如其来的怪物和刺眼蓝光,让激斗的双方都是一滞。
死士头领反应极快,虽惊不乱,厉喝道:“先杀目标。”
几名死士立刻不顾一切地扑向摇摇欲坠的嬴异人和吕不韦。
“挡住他们。”嬴政对苏苏下令,同时小手在操控球上一推,悬浮车灵活地横移过去,底盘下的激光刃呼啸着扫向那几名死士。
“噗——嗤——”利刃切割□□的闷响接连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死士,动作瞬间僵住,他们的腰部出现了一道极细的红线,随即上半身缓缓滑落,鲜血和内脏喷涌而出。
另外两名死士也被激光刃扫中手臂和腿脚,断肢伴随着惨叫飞起。
仅仅一个照面,四名精锐死士两死两重伤。
剩余的死士被这恐怖景象骇得魂飞魄散,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车内,嬴政面色冰冷,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刚才切开的不是人体,只是几捆杂草。
嬴政操控悬浮车,用激光刃指着剩余的死士,稚嫩的声音带着杀气:“滚,或者,死。”
死士们看着那幽蓝的、滴血不沾的光刃,又看看同伴凄惨的死状,最终发一声喊,狼狈地搀扶起伤员,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危机解除。
悬浮车降落。嬴政第一时间跳下车,快步走到嬴异人和吕不韦身边探看。
两人都因伤势和惊吓,昏死过去,但性命无碍。
嬴政这才松了口气,一回头,却见苏苏的光球悬浮在半空,光芒变得黯淡,还在微微发抖。
“苏苏?”嬴政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嬴政走回车边,才发现苏苏的球体表面数据流乱窜,语音模块发出断断续续的、带着哭腔的杂音:“……死……死了……切开了……好多血……呜……”
苏苏显然被刚才激光刃杀人的血腥场面吓坏了。
嬴政愣了一下,他看着地上那几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又看看吓得不轻的苏苏,忽然明白了。
嬴政伸出小手,轻轻放在光球上。入手是微凉的、能量流动的触感。
“莫怕。”嬴政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彼等欲杀我父,乃取死之道。你我不过自卫。”
苏苏的光球还在抖,声音带着哽咽:“可是……那是人啊……就这么……没了……”
嬴政沉默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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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苏苏,黑眸中闪过了然,语气带着些许探究和放心。
“苏苏,”嬴政轻声说,“你的世界,定是前所未有之太平盛世吧。”
所以才会见不得血,受不得杀戮。
生于战国,长于赵国的嬴政,三岁起就见惯了欺凌与死亡。
嬴政无法理解苏苏的恐惧,但他能感觉到这份恐惧的真实与干净。
一个来自没有杀戮世界的人,一个如此心软的系统。
嬴政看着依旧在微微发抖的光球,心中那份因为苏苏过于强大神秘而产生的最后忌惮,悄然消散了许多。
嬴政再次拍了拍苏苏,安抚道:“无事了。等清理此地,我们就走。”
嬴政蹲下身,小手探了探嬴异人的颈脉,又检查了他的口鼻和眼皮。
“如何?”苏苏的声音还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微颤。
“无碍。”嬴政语气平淡,“衣衫整齐,未见外伤,呼吸平稳,应是疲惫交加,惊惧过度,昏厥而已。”
嬴政对自己这个生物学上的父亲,并没有太多感情,冷静得像在评估一件物品。
嬴政又走到吕不韦身边,粗略看了看。“皮肉伤,失血不多,死不了。”
苏苏的光球闪烁了一下:“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等他们醒过来,一起走?”
苏苏觉得这似乎是最顺理成章的选择。
“不。”嬴政站起身,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小脸上没有任何犹豫,“我们先行入秦。”
“啊?把他们丢在这里?”苏苏惊了,“这荒山野岭的,万一还有野兽或者追兵……”
“吕不韦既安排归秦,必有后手。他的人很快会寻来。”嬴政打断她,眼神冷静得近乎冷酷,“与他们同行,诸多不便,徒增变数。”
嬴政需要的是秦王孙的身份,而不是立刻卷入嬴异人和吕不韦的复杂关系网中。
嬴政要以自己的方式,在吕不韦和嬴异人抵达咸阳之前,先一步踏入秦国,占据一丝先机。
更重要的是,苏苏的存在,越少人知道越好。
苏苏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嬴政那坚定的眼神,把话咽了回去。
这小祖宗主意太正了。
“那……这些尸体……”苏苏看着那几具死状凄惨的死士,光球又忍不住抖了抖。
嬴政瞥了一眼,眉头都没皱一下:“不必理会。山林自有野兽清理。”
嬴政说得如此自然,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苏苏心里发毛,却也知道这是最省事的办法。
嬴政不再多言,利落地转身,迈着小短腿回到悬浮车旁,熟练地爬了进去。
“苏苏,走了。”
苏苏的光球最后扫描了一遍昏迷的嬴异人和吕不韦,确认他们生命体征稳定,这才飞回嬴政颈间的珠子里。
“设定路线,目标,秦国函谷关。”
“好、好吧……”
悬浮车悄然升空,再次进入隐形状态,绕过地上昏迷的两人和狼藉的战场,向着西方加速驶去。
车内,嬴政透过全息影像,最后看了一眼下方逐渐变小的人影。
嬴政的归来,不需要任何人的引领或见证。
嬴政将以属于自己的方式,踏足那片注定属于他的土地。
夜色深沉,悬浮车划过天际,将短暂的混乱与昏迷的父亲远远抛在身后,坚定不移地奔向它的目的地。
而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吕不韦率先被夜露冻醒,他忍着伤痛茫然四顾,只见死士尸体,却不见那神秘怪物和孩童的踪影,仿佛那惊魂一夜的救援,只是一场离奇的幻梦。
只有身边依旧昏迷的嬴异人,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味,证明着刚才的一切真实发生过。
8. 第 8 章
天刚蒙蒙亮,函谷关尽在眼前。
苏苏问道:“阿政,到了,我们怎么进去?你一个三岁娃娃,守城的兵能信你是王孙?总不能硬闯吧?”
闯进去容易,可嬴政现在是个黑户,没有身份。
他们要想在秦国混下去,总不能连他老祖宗嬴稷的面都不见,就偷偷摸摸溜进咸阳吧?那不成流寇了?
嬴政透过车窗看着关隘,小脸平静:“硬闯落了下乘。我,要他们请我进去。”
嬴政转头:“苏苏,把激光刃和悬浮车最唬人的画面截下来。再找块绢布,用最标准的秦篆,印上嬴政二字。”
在返秦途中,苏苏对嬴政进行了一系列幼儿科技启蒙教育。
凭借其过人的天资,嬴政已能理解并掌握多种科技设备的使用方法。
“哦哦,好。”苏苏虽然不明白他要干嘛,但还是立刻照办。
函谷关城门刚开,守军们打着哈欠,检查着零星入关的商旅。
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个三岁左右的幼童,穿着干净的布衣,迈着稳稳当当的步子,独自一人走到了城门洞前。
为首的伍长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没睡醒。他上前,语气不算坏,但也带着驱赶:“哪来的娃娃?快走快走,这不是你玩的地方。”
嬴政抬起头,直接看向伍长,高声道:“我名,嬴政。我父,嬴异人。我乃大秦王孙,今日归秦。”
周围瞬间一静,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王孙?哈哈哈哈,小子,你梦还没醒吧?”一个士卒大笑道。
伍长也气笑了,脸色一沉:“哪里来的小疯子,敢冒充王孙?拿下。”
几个士卒收起笑容,面露凶光,就要上前。
就在这时,嬴政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布,用力地展开。
那绢布洁白,上面嬴政两个大字,漆黑、规整,仿佛天生就长在布上,根本不是笔墨能写出来的,
士卒们笑声戛然而止。
伍长和士卒们盯着那两个字,眼神发直。这是什么手艺?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更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嬴政摊开小小的手掌,一道光从他掌心射出,在空中形成一幅活动的画面,正是昨夜悬浮车旋转着幽蓝激光刃,瞬间将几名死士拦腰斩断的骇人影像,虽然只有短短两三秒,但那飞车、蓝光、喷溅的鲜血和断裂的尸体,无比清晰。
“鬼啊。”
“妖、妖怪。”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士卒们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有几个甚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色发青。
那伍长也是双腿发软,握着剑柄的手抖个不停。
嬴政收回手,苏苏配合,立刻关闭投影。
嬴政小小的身躯站得笔直,冷声道:“此乃护我归秦之力,尔等,还要拦我么?”
眼前的嬴政虽仅三岁,稚气未脱,然而那沉静的目光与仪态,竟已初具君临天下的气度。
伍长看着眼前这孩童,又想起那恐怖的画面,冷汗湿透了后背。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发颤:“末、末将不敢,恭迎王孙,快,快去禀报关守大人。”
函谷关守将看着那方神奇的绢布,听着伍长语无伦次、夹杂着飞车、蓝光、碎尸的汇报,脸色变了几变。
函谷关守将深吸一口气,立刻下令:“将此,王孙,请至驿舍,好生伺候,不得怠慢,另外,六百里加急,密报咸阳:王孙政,携神异,已入函谷关。”
驿舍里,苏苏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刚才他们要是直接动手可怎么办?”
嬴政坐在几乎比他高的席上,小短腿悬空,语气平淡:“他们不敢。见无法理解之事,上报是其唯一选择。”
嬴政看向咸阳方向,淡淡道:“消息应该已经传回去了。接下来,就看谁先坐不住。”
苏苏的光球在他颈间闪烁:“你这心理年龄和实际年龄的差距,比我数据库的版本差还大。”
三天后,一队精锐骑兵冲入函谷关,旗帜上是太子安国君的徽记。
为首者是一名面容肃穆、眼神锐利的中年人,气度不凡。他径直闯入驿舍,直盯着那个正在安静用餐的幼童。
中年人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的震惊,上前一步,恭敬行礼:
“臣,奉太子令,特来迎王孙政归咸阳。”
嬴政放下勺子,拿起旁边洁白的绢布,擦了擦嘴,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来人。
“嗯。”他应了一声,站起身,“走吧。”
——
嬴政乘坐的马车在精锐骑兵护卫下,前脚刚走,函谷关城门处又来了两个狼狈不堪的人。
正是互相搀扶着、衣衫褴褛的嬴异人和吕不韦。
吕不韦强撑着走到守门的士卒面前,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声音沙哑:“我等乃秦人,欲归国。还请通禀。”
那伍长正因为刚才送走了小祖宗而心神不宁,闻言不耐烦地抬头:“秦人?每日过往的秦人多了,都要通禀?”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扶住几乎站不稳的嬴异人,沉声道:“我身边这位,乃是秦国公子,嬴异人。”
若是几个时辰前听到这名号,伍长大概率会嗤之以鼻,但此刻……
“嬴异人?”伍长一个激灵,声音都变了调,猛地看向那个面色苍白、憔悴不堪的青年,“你真是异人公子?”
嬴异人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伍长和周围士卒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无比。他们互相交换着眼色,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了然。
难怪,难怪那娃娃自称王孙。
原来他爹真在这时候回来了。
吕不韦敏锐地察觉到了守军态度的变化,不仅仅是震惊,更像是一种果然如此、对上号了的神情。
吕不韦心下惊疑,试探着问:“将军,可是有何不妥?”
伍长回过神,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恭敬道:“不敢,公子,先生,一路辛苦,快,快请入关歇息。末将立刻通报关守大人。”
伍长一边招呼手下小心搀扶两人,一边压低声音对副手激动地说:“对上了,全对上了,公子异人真的回来了,那娃娃,不,那位小王孙,果然是真的。”
副手也一脸后怕:“头儿,咱们没对小王孙失礼到底吧?”
伍长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幸好……幸好当时怂得快啊。”
另一边,被引入关内驿舍的吕不韦,看着守军们恭敬中带着探究,甚至一丝丝畏惧的眼神,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吕不韦扶着嬴异人坐下,倒了杯水,眉头紧锁:“公子,您不觉得奇怪吗?这些守军听到您的名号,反应太过反常。他们好像,早就知道我们会来?或者说,知道了什么?”
嬴异人虚弱地摇摇头,他此刻只想好好睡一觉。
吕不韦却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咸阳方向,眼神闪烁。
吕不韦想起了那晚神秘出现又消失的怪物和孩童,想起了死状凄惨的真死士,再结合今日守军诡异的态度……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那个孩子,那个乘坐怪异座驾、拥有恐怖武器的孩子,难道真的先他们一步,入了这函谷关?
他甚至,已经让这里的秦军,承认了他的身份?
如果真是这样……
吕不韦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和,兴奋。
这秦国,恐怕要因为那个神秘孩子的归来,掀起滔天巨浪了。
而他吕不韦,必须尽快弄清楚,那孩子,究竟是谁。
——
五日后
蒙武躬身对嬴政低语:“王孙,太子与华阳夫人欲为您接风,几位小公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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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到场。”
嬴政嗯了一声,小脸上没什么表情。
苏苏在他耳边嘀咕:“宴无好宴啊,阿政,肯定是想看看你这野生的王孙有几斤几两,你要小心点。”
“嗯。”嬴政理了理并不得体、甚至有些旧的衣襟,迈步走入殿内。
殿内灯火通明,安国君坐于上首,华贵逼人的华阳夫人伴其身旁。
下方坐着几位衣着锦绣的孩童,大的七八岁,小的四五岁,都是安国君其他儿子所出。
他们好奇又带着几分不屑地打量着走进来的嬴政。
华阳夫人笑容温婉,眼底却带着审视:“这就是异人在赵国的孩子?快近前来,让大父和祖母好好看看。一路辛苦,在赵国吃了不少苦吧?”
这话看似关怀,实则在强调他生于敌国、长于微贱。
一个七八岁的胖公子立刻嗤笑:“穿的什么呀,赵国连件好衣服都没有吗?”
嬴政没理会那胖小子,走到殿中,依照礼制,一丝不苟地向安国君和华阳夫人行礼,动作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嬴政声音清亮,不卑不亢道:“孙儿嬴政,拜见大父,拜见夫人。”
华阳夫人眼中闪过讶异,这孩子的气度,不像在陋巷长大的。
安国君倒是多了几分兴趣:“起来吧。一路从赵国归来,可有见闻?”
嬴政起身,目光平静:“回大父,见韩魏之民,多慕秦法之明,耕战之利。”
一个五六岁、看似聪慧的小公子忍不住卖弄,插话道:“哦?那你可知《诗》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大秦……”他开始掉书袋。
苏苏立刻在嬴政耳边吐槽:“这傻孩子,观念落后版本该更新了。”
嬴政等那小公子说完,才缓缓开口:“周室已衰,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当今之世,强权即公理,耕战方是立国之本。背诵故纸,不如知晓一粟一麦从何而来,一兵一卒如何效命。”
嬴政转头看向安国君,状若好奇的问:“大父,孙儿在赵国时,常听人言秦法严苛。孙儿愚钝,若无法令保障公平,强者肆意欺凌弱者,如孙儿在赵国时那般,那与蛮夷何异?耕战之利,又如何能及于庶民,凝聚国力?”
“……”此话一出,满殿寂静。
那几个小公子张大了嘴巴,完全听不懂,但又感觉好像很厉害。
华阳夫人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
安国君却是目光大亮,身体都不由自主坐直了。
这孩子,格局之大,见识之深,直指商鞅变法的核心精神——公平与效率,这哪里是一个三岁孩童能说出来的话?
“哈哈,好,说得好。”安国君忍不住抚掌,脸上露出真正欣喜的笑容,“好一个强权即公理,耕战是根本,更难得是,你竟能看到法度之下的公平二字,异人,生了个好儿子啊。”
这一声赞叹,彻底奠定了嬴政,在这场面试中的绝对胜利。
华阳夫人立刻换上一副更加慈爱的面容:“真是聪慧过人的孩子,看来在赵国也没荒废了。快,坐到祖母身边来。”
那个最初嘲讽的胖公子,此刻满脸不服,却又不敢再说什么。
嬴政依言走上前,乖巧地坐在华阳夫人下首。在无人看见的角度,他垂下的眼眸中,没有丝毫得意,只有冷静。
苏苏在他耳边兴奋地低语:“哇,阿政你看到了吗?你大父看你的眼神在发光,你把他们全都镇住了。”
嬴政在心里淡淡回应:第一步而已。
宴饮结束,蒙武送嬴政回暂居的宫室。
一名内侍悄无声息地靠近蒙武,低语了几句。
蒙武脸色微变,快步走到嬴政身边,低声道:“王孙,刚得到消息,异人公子与吕不韦先生的车驾已至咸阳外三十里,明日便可入城。”
嬴政脚步微顿,抬起头,扬起一抹淡笑。
“知道了。”
9. 第 9 章
咸阳宫偏殿,安国君正拿着一卷竹简,却有些心不在焉。
华阳夫人坐在一旁,轻轻为他揉着太阳穴。
“太子,异人公子和吕不韦先生的车驾已到宫门外了。”内侍低声禀报。
安国君放下竹简,坐直身体:“传。”
很快,殿门外出现两个身影。
嬴异人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公子服饰,但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带着历经磨难后的惊悸和回到故土的激动。
吕不韦跟在他身后半步,低眉顺目,但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过殿内陈设和上首的安国君与华阳夫人。
嬴异人快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不孝子异人,拜见父亲,拜见母亲。”
嬴异人伏地不起,肩膀微微耸动。
吕不韦也恭敬行礼:“草民吕不韦,拜见太子,拜见夫人。”
安国君看着下方形容憔悴的儿子,心中也是一叹,语气缓和了些:“起来吧,回来就好,一路辛苦了。”
华阳夫人则笑容温婉,亲自上前虚扶了一下嬴异人:“我儿受苦了,快让母亲好好看看。”
华阳夫人目光慈爱,但转向吕不韦时,带着审视,“这位便是吕先生?一路护持异人,有心了。”
吕不韦连忙躬身:“夫人言重,此乃草民本分。”
安国君看向嬴异人,问道:“异人,你归来途中,可曾见过政儿?”
嬴异人抬起头,起先茫然,后敛神,一脸惊讶,问道:“政儿?父亲,政儿他不是还在赵国吗?”
嬴异人完全不知道嬴政已经先他一步到了咸阳。
吕不韦的心猛地一沉,果然,那个孩子真的自己回来了。
吕不韦立刻垂下头,掩去眼中的惊涛骇浪。
安国君与华阳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安国君淡淡道:“政儿,三日前已抵达咸阳,如今在宫中安顿。”
“什么?”嬴异人失声惊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怎么可能?他一个三岁孩童,如何能……”
嬴异人猛地想起那晚山林中神秘的救援,那个乘坐怪异座驾、使用恐怖武器的孩子……难道……
吕不韦适时地露出震惊,补充道:“太子,夫人,公子与草民途中曾遭死士截杀,幸得一位神秘孩童驾驭神异座驾相助,方能脱险。莫非,那便是王孙?”
吕不韦巧妙地将救援说出,既解释了遭遇,又侧面印证了嬴政的不凡,将自己放在了知情者和受益者的位置上。
安国君目光微动,点了点头:“看来确是如此,政儿,确与寻常孩童不同。”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通报:“王孙政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殿门。
只见一个三岁左右的幼童,穿着合体的新衣,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了进来。
他小脸平静,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在嬴异人和吕不韦身上略一停留,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看到两个陌生人。
嬴政走到殿中,规规矩矩地向安国君和华阳夫人行礼:“孙儿嬴政,拜见大父,拜见夫人。”
嬴异人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心情复杂无比。
这就是他的儿子?
那个在赵国邯郸陋巷里出生的孩子?
为何感觉如此疏离?
“政、政儿……”嬴异人下意识地唤了一声,想上前,却又有些无措。
嬴政这才转过身,看向嬴异人,依着礼数,微微躬身:“父亲。”
嬴政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没有孩童见到父亲的依赖,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
吕不韦在一旁看得心惊。这绝不是一个三岁孩子该有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天真,只有深不见底的沉静和一种隐而不发的威势。
吕不韦立刻上前一步,对着嬴政深深一揖,语气无比恭敬,甚至带着感激:“吕不韦,拜见王孙,多谢王孙当日林中救命之恩。”
吕不韦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
嬴政的目光这才落到吕不韦身上,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依旧没什么表情。
安国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对嬴政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安国君笑着打破略显尴尬的气氛:“政儿,你父亲归来,乃是喜事。你年纪虽小,却见识不凡,日后要多与你父亲亲近。”
嬴政抬头,看向安国君,忽然岔开了话题,小脸上露出些许好奇:“大父,孙儿昨日在宫苑玩耍,见匠人制作耒耜,其柄直而短,入土费力,耕者甚是辛苦。”
殿内几人都是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农具。
安国君颇有兴趣地问:“哦?政儿还关心这个?”
嬴政:“孙儿觉得,若能将耒耜之柄,略微弯曲,如弓背之形,入土之时,借助腰力,或可省力不少。或许能让农人耕作更快些?”
嬴政一边说,一边用小手比划着一个略带弧度的形状。
安国君先是觉得孩童戏言,但仔细一想,那简单的描述仿佛在他脑中形成了图像。
一个弯曲的耒耜柄,似乎真的更符合发力原理?
安国君掌管国政,深知农事乃国之根本,任何能提升耕作效率的改进都意义重大。
虽然这只是一个三岁孩子的突发奇想,但其思路却直指关键。
华阳夫人不太懂农事,但看安国君陷入沉思的表情,便知这孩子又说到了点子上。
嬴异人则是一脸懵,完全跟不上儿子的思维。
吕不韦心中更是巨震,他博览群书,深知工械改进之难。
这王孙随口一言,看似简单,却蕴含着对事物细致的观察和超越时代的巧思。
这真的是一个三岁孩子能想到的?还是他背后真有神异指点?
安国君回过神来,看着嬴政,眼神愈发灼热,他大笑一声:“好,好一个弯曲的耒耜柄。政儿,你此言若成,当为我大秦农事立下一功。来人,速传将作少府匠人,按王孙所言,试制新耒。”
安国君此刻看嬴政,简直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嬴政微微躬身:“孙儿只是偶有所感,希望能对大秦有所助益。”
吕不韦看着这一幕,心中迅速做出了决断。
吕不韦原本的计划是全力扶持嬴异人,将来做个从龙之臣。但现在,一个更加耀眼、更加神秘、潜力更加无穷的目标出现了。
吕不韦必须调整策略。必须想办法靠近这位王孙。哪怕暂时绕过嬴异人。
嬴政感受着安国君毫不掩饰的赞赏,以及吕不韦眼中那重新燃起的、更加炽热的野心,心中一片平静。
献上一个小小的农具改进思路,既能展现聪慧,贴合神异之名,又能切实有利于秦,巩固地位,一举多得。
嬴政抬起眼,看向神色复杂的生父嬴异人,心中淡然。
工具,已经开始就位了。
——
回到暂居的宫室,门刚一关上,苏苏的光球就迫不及待地从嬴政颈间的珠子里飞了出来,绕着嬴政转圈。
“阿政阿政,我刚才在数据库里翻了好久。”苏苏的声音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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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点小得意和急切,“那种弯曲木头的耒耜算什么呀?我们还有曲辕犁的图纸呢。还有播种机、收割机、甚至小型拖拉机……哦对,拖拉机这里没油也没电……但光是曲辕犁就比你现在说的那个先进好多倍啊。为什么不直接拿出来?那不是更能震住他们吗?”
嬴政走到案几前,自己动手倒了杯水。他人小,动作却稳当。
嬴政喝了一口水,才抬眼看向飘在空中、光芒因激动而闪烁不定的苏苏。
嬴政:“苏苏,你所在的世界,定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吧。”
“啊?”苏苏一愣,没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也、也没有那么夸张啦,但总体来说是很太平的……”
“所以你不懂。”嬴政放下水杯,小脸上是与他年龄截然不符的冷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如今三岁,无母族支持,父,嬴异人自身难保。若此时拿出曲辕犁那般神物,是能震慑朝堂,然后呢?”
苏苏的光球闪烁频率慢了下来:“然后……然后他们就会知道你很厉害啊?”
“他们会惧怕。”嬴政淡淡道,“会觉得我不可控,是巨大的威胁。那些不想我站稳脚跟的人,会不惜一切代价,在我羽翼未丰之前,将我连同你,一起抹去。届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苏苏的光球猛地一颤,仿佛被吓到了:“……这么严重?”
“人心之恶,远超你的想象。”嬴政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咸阳宫的层层殿宇。
“一个能稍稍省力的耒耜,是聪慧,是福缘,尚在他们可接受、可利用的范围内。他们只会觉得我是个有价值、可掌控的祥瑞。但若一步拿出颠覆现有一切的东西……”
嬴政顿了顿,回头看向苏苏,眼神深邃:“那便是妖异,是必须除之而后快的祸端。”
苏苏不说话了,光球的光芒都黯淡了些。她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和平年代的普通灵魂,哪里想得到这么多弯弯绕绕。她只觉得有好的东西就该拿出来用,却忘了怀璧其罪的道理。
苏苏后知后觉:“……所以,你刚才在殿上,是故意只提那么一点点的?”
“嗯。”嬴政点头,“恰到好处,即可。既能展现价值,得大父看重,又不会引来超过现阶段能力的嫉恨。站稳脚跟,徐徐图之,方是上策。”
嬴政需要时间成长,需要时间培植自己的势力。在那之前,低调蛰伏,偶尔显露一点点锋芒,才是生存之道。
苏苏沉默了半晌,光球飘到嬴政身边,蹭了蹭他的脸颊,语气带着点愧疚和佩服:“阿政,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差点坏了你的事。以后……以后这种动脑子的事情,还是你来吧,你需要什么图纸、什么资料,就跟我说,我全力配合。”
苏苏终于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这个系统,最大的金手指不是那些超前的科技,而是绑定了一个内心住着帝王灵魂的宿主。
嬴政感受到光球传来的微暖触感,轻轻的笑了下。
“无妨。”嬴政说道,“你有你的用处。日后,少不了要你出力。”
正说着,门外传来内侍恭敬的声音:“王孙,太子府属官求见,言及将作少府已按您所言,试制了几柄新耒,欲请您前往一观。”
嬴政整了整衣袍,看向苏苏。
苏苏立刻会意,一下飞回珠子里。
“知道了。”嬴政应了一声,迈步向外走去。小小的身影步伐沉稳,背脊挺得笔直。
苏苏在他心里小声嘀咕:“这就开始钓鱼了,用一根小木棍……”
嬴政在心里淡淡回应:“愿者上钩。”
10. 第 10 章
太子府,一处略显偏僻,但还算整洁的院落。
嬴异人与吕不韦已沐浴更衣,洗去一路风尘,却洗不去眉宇间的疲惫与惊疑。
两人在书房内对坐,案上的水未曾动过。
室内一片沉寂,唯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嬴异人艰涩开口,略带心悸:“先生,那晚山林中,救你我的,当真是政儿?”
吕不韦缓缓抬眼,目光锐利,早已没了在人前的恭敬温顺:“公子,事到如今,您还心存侥幸吗?那悬浮于空的座驾,那削铁如泥的蓝光,非人力所能及。而今日殿上,太子之言,已证实王孙政先我等数日抵达咸阳。除了他,还能有谁?”
吕不韦手指在案几上敲击着,脑中飞速盘算:“三岁稚童,孤身穿越赵魏,不仅安然无恙,更携此等神异之力。公子,您这位儿子,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嬴异人脸色微变,下意识地为儿子辩解:“或许政儿只是机缘巧合,得了哪位隐世高人,或鬼神相助?”
“相助?”吕不韦冷笑道,“公子,您细想。那晚死士围攻,王孙政现身救人,却又在你我昏迷后悄然离去,分明是不愿与我等同行。今日殿上,他看你的眼神,可有半分孺慕之情?他称你一声父亲,比陌生人更显疏离。此等心性,此等算计,岂是一个三岁孩童能有?又岂是一句鬼神相助能解释通的?”
吕不韦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说出了诛心之语:“他若非天生妖孽,便是身负我等无法理解的惊天秘密。无论是哪一种,公子,您觉得,他还会是那个需要您庇护、仰您鼻息的稚子吗?”
嬴异人被问得哑口无言,心底泛起阵阵寒意。他想起嬴政那平静无波的眼神,那超越年龄的沉稳,以及安国君提及嬴政时那毫不掩饰的赞赏。
这一切,都让他这个刚刚归国、尚未站稳脚跟的父亲,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恐惧。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侍从恭敬的通传声:“公子,先生,王孙政前来拜见。”
屋内两人同时一怔,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吕不韦迅速低语:“公子,慎言。静观其变。”
嬴异人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扬声道:“请进。”
门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他已换下初见时的旧衣,穿着一身合体的玄色小袍,更衬得肤色白皙,眉眼沉静。
嬴政迈步进来,眼神在屋内扫过,最后落在嬴异人身上,依礼微微躬身:“父亲。”随后,又向吕不韦颔首:“吕先生。”
礼仪周全,无可指摘,却透着疏离感。
嬴异人看着近在咫尺的儿子,心情复杂难言,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政儿,来了,坐。”
“谢父亲。”嬴政走到下首的席位上跪坐好,背脊挺直。他并没有寒暄问候一路是否辛苦,也没有诉说自己在赵国的遭遇,而是直接开口:“儿子听闻父亲归来,特来拜见。见父亲安好,儿子便放心了。”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将两人的关系限定在了礼数层面。
嬴异人心中微涩,勉强笑道:“为父无事。倒是你,一路从赵国归来,定然吃了不少苦头。是为父对不住你们母子。”
嬴异人试图打感情牌,眼中流露出愧疚。
嬴政抬起眼,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嬴异人,那眼神平静得让嬴异人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父亲不必挂怀。”嬴政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昔日之事,各有立场。母亲在赵,一切安好,父亲无需担忧。”
嬴政轻描淡写地将嬴异人的愧疚揭过,既没有抱怨,也没有原谅,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
吕不韦在一旁看得心惊。这份冷静和洞察,太过可怕了。
吕不韦立刻笑着插话,试图缓和气氛,也是再次试探:“王孙聪慧豁达,实乃公子之福。只是不知,王孙是如何从赵国那龙潭虎穴中安然脱身,又怎会先我等一步抵达咸阳?那日林中相助之神异,不知……”
嬴政转向吕不韦:“机缘巧合,得天外之灵相助,细节不便多言。”
嬴政直接将苏苏的存在模糊定义为天外之灵,堵住了吕不韦进一步的探问。
嬴政看向嬴异人,话锋一转,终于带上了一点属于儿子的关切,虽然这关切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提醒:“父亲初归咸阳,诸事繁杂,眼下最要紧的,是静心休养,熟悉国事。大父对父亲寄予厚望,父亲莫要让大父失望才是。”
这话听着是劝慰,实则点明了嬴异人目前的处境,刚刚回国,根基浅薄,需要的是低调和表现,而不是纠结于过往和探听儿子的秘密。
嬴异人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儿子的潜台词。他看着嬴政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儿子,早已不是他能掌控,甚至需要他仰视的存在了。
“政儿,说得是。”嬴异人有些艰难地应道。
嬴政见状,便站起身:“父亲与先生一路劳顿,儿子不便多扰,先行告退。”他行礼,转身,动作流畅,没有丝毫留恋。
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书房内的压抑气氛才为之一松。
嬴异人颓然靠在案几上,长长吐出一口气,苦笑道:“先生,这便是我的儿子么?”
吕不韦眼神闪烁,精光内敛,他缓缓道:“公子,此非稚子,乃潜龙也。如今看来,我等原先的谋划,须得变一变了。”
吕不韦看向嬴异人,语气凝重:“当务之急,并非探究王孙之秘,而是如何与他相处。是福是祸,尚未可知啊。”
嬴异人默然无语,心中五味杂陈。
而走出院落的嬴政,感受着颈间珠子传来的微暖,在心中淡淡道:
“苏苏,看到了吗?这便是人心。即便是父子,亦先论利害,再言其他。”
苏苏的声音带着点唏嘘:“……嗯。阿政,你心里难受吗?”
嬴政脚步未停,望向咸阳宫深处,那里是权力的中心。
“难受?”嬴政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无用之情,不必有。”
。。。。。
夜色渐深,太子府书房内却灯火通明。
安国君负手立于窗前,望着院中摇曳的树影,眉头微锁,半晌,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些许兴奋与算计:“吕不韦此人,虽有商贾之精明,却也不失为一股助力。异人能得他倾囊相助,平安归秦,算是他的造化。”
安国君顿了顿,转过身,看向心腹属官蒙武:“但政儿,却是意外之喜。三岁稚龄,孤身穿越敌境,更有神异随身,蒙武,你信吗?”
蒙武躬身,谨慎答道:“末将亲眼所见王孙气度,闻其言论,确非常人。且函谷关守将及士卒皆可为证,那凭空显化之影像,绝非幻术。”
“是啊,”安国君踱步回到案前,“若非鬼神,便是天意。父王年事已高,近来愈发关注天象谶纬。若此时,有一个身负神异,聪慧过人,且流落敌国多年却能安然归来的王孙出现在他面前……”
安国君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这不仅是异人的儿子,更是天佑大秦的祥瑞。将他引荐给父王,必能龙心大悦,一个得到上天眷顾的孙子,由我这个太子大父发现并引荐,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嬴柱这一脉,乃天命所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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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国君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秦王嬴稷欣慰赞赏的目光。
安国君:“必须尽快安排政儿面见父王。”
与此同时,章台宫内。
年迈的秦王嬴稷并未就寝,他听着黑冰台首领的密报,苍老的面容上古井无波。
“三岁孩童,无轮飞车,幽蓝光刃,斩杀死士,先于其父抵达咸阳……”嬴稷低声重复着关键信息,浑浊的眼中闪过疑虑,“异人之子,嬴政,有意思。”
嬴稷绝不相信什么天降祥瑞的鬼话。作为执掌秦国数十载、历经无数风雨的雄主,他更相信这是某种精心设计的局。
“查。”嬴稷寒声道,“查清那孩子到底如何到的秦国,接触过什么人。还有……”他顿了顿,眼中厉色一闪,“安排两个可靠的方士,待他入宫时,找个机会,验看他的血脉。”
嬴稷必须确认,这究竟是不是他嬴氏血脉,还是有人李代桃僵,意图混淆王室血统。
“诺。”黑影悄然退下。
嬴稷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中,手指摩挲着一枚冰冷的玉符,眼神幽深。
神异?祥瑞?若真为天佑大秦,他自然欣喜。
但若是有人借机兴风作浪……
嬴稷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翌日,华阳夫人宫中。
华阳夫人一脸慈爱地拉着嬴异人和嬴政的手,温言软语:“好孩子,你们能平安归来,真是上天庇佑。尤其是政儿,小小年纪,如此不凡。”
华阳夫人话锋一转,面露关切:“只是,你们久居赵国,对我大秦宫廷礼仪难免生疏。尤其是觐见大王,礼仪规制更是繁琐严谨,一丝都错不得。万一在殿前失仪,惹得大王不悦,那可就……”
她看向嬴异人,担忧道:“异人,你虽为公子,离国日久,有些细节只怕也模糊了。还有政儿,年纪尚小,更需要人提点。”
嬴异人连忙躬身:“母亲思虑周全,儿臣正为此事忐忑。”
华阳夫人笑容愈发和蔼:“这样吧,在觐见大王之前,为娘先让宫中老宦者令,好好教导你们父子一番觐见之礼。定要让我儿和孙儿,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出现在大王面前。”
华阳夫人招手唤来一位面容严肃的老内侍:“这位是侍奉过大王多年的老人,最懂规矩。你们定要用心学习。”
嬴政抬起眼,看向那老内侍,又看向华阳夫人那无懈可击的温柔笑脸,乖巧地点头:“谢夫人。”
然而,在嬴政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冷然。
苏苏在他耳边小声嘀咕:“阿政,她有这么好心?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嬴政在心中淡淡回应:“笑里藏刀罢了。她安排的教导,必会在关键处无意说错一两个步骤。届时殿前失仪,她便可顺势将赵国归来、不识礼数的帽子扣牢,既能打压我,也能连带着让父亲难堪。”
“那怎么办?”苏苏急了。
“无妨。”嬴政语气平静,“她有她的算计,我自有我的应对。”
至于他的父亲嬴异人,也绝非庸人,能从毫无根基的赵国质子,一路回到秦国并最终被立为继承人,足见其不凡的政治智慧。
华阳夫人的这点手段,嬴异人未必不知,只是心知肚明却不戳破。
嬴政抬起头,对着华阳夫人,露出略带腼腆的笑容:“有劳夫人费心。孙儿定当用心学习,绝不辜负夫人期望。”
“政儿真是个好孩子。”
看着嬴政纯真的笑脸,华阳夫人眼底微闪,笑容更加慈祥。
风暴,已在无声中酝酿。
章台宫的那场觐见,注定不会平静。
11. 第 11 章
章台宫,殿宇深重。
阳光透过高窗,落在冰冷肃穆的黑石地面上,映出四道被拉长的身影。
年迈的秦王嬴稷端坐于王位之上,虽须发皆白,身形微佝,但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依旧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嬴稷只是静静坐在那里,整个大殿的空气便为之凝滞。
太子安国君嬴柱侍立在王座左下首,身着太子冕服,姿态恭敬,眉宇间却难掩即将献宝的期待与志忑。
嬴异人则站在安国君身后稍远一些的位置,低眉顺目,努力抑制着重回秦国权力中心的激动与不安,更多的,是一种面对祖父与父亲威压时的拘谨。
而在嬴异人身前半步,是一个穿着特制小号玄色深衣的嬴政。
嬴政身量尚不及成人腰际,显得非常渺小。然而,当他抬起头,那双过于沉静的黑眸迎上秦王嬴稷审视的目光时,竟无半分怯懦。
四代秦王,跨越了近一个世纪的时光,在此刻,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同聚一堂。
殿内静得都能听见风声涌过。
安国君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恭敬道:“父王,此即儿臣曾禀报的,异人于赵国所出之子,名政。天佑大秦,此子竟能穿越千难万险,平安归来,更兼身具不凡。”
嬴稷凌厉的眼神缓缓扫过嬴政,从他那过于平静的小脸,到他挺得笔直的脊背,最后落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上。
“不凡?”嬴稷开口,“一个三岁稚童,如何穿越赵魏层层关隘,安然至此?异人。”
嬴稷突然点名。
嬴异人浑身一颤,连忙出列,伏地:“孙儿在。”
“你且说说,你归国途中,遭遇如何?”嬴稷的问题看似平淡,却直指核心。
嬴异人不敢隐瞒,将途中遭遇真正死士截杀,险些丧命,又被神秘怪物,与孩童所救之事,简要陈述了一遍,声音仍带着后怕。
他话音刚落,安国君便迫不及待地补充,并将函谷关守将所见神异影像之事禀明。
嬴稷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直到安国君说完,他才将眼神重新定格在嬴政身上。
“嬴政。”嬴稷唤道,直呼其名。
“曾大父。”嬴政上前一步,依着这几日紧急培训的礼仪,一丝不苟地行礼,动作流畅自然,竟比他那久离秦国的父亲嬴异人更显标准。
那老宦者令暗中使的绊子,似乎并未起效。
“你父所言,及函谷关所见,可为真?”嬴稷问。
嬴政抬头,目光清澈而坦然:“回曾大父,父亲与关守所言,皆为护卫嬴政归秦之力所显。此力非政所有,乃天外之灵暂借,助政归秦,以全血脉,以见曾大父。”
嬴政将苏苏的存在,巧妙地归结为天外之灵,既解释了不可思议之处,又暗示了自身的天命所归,同时将自己放在了被动接受的位置,规避了妖异的风险。
“天外之灵?”嬴稷眼中精光一闪,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你生于赵,长于赵,可知秦赵为何世仇?可知我大秦立国之本为何?”
这问题对于一个三岁孩童而言,堪称刁钻苛刻。
安国君和嬴异人都捏了一把汗。
嬴政却面色不变,清晰道来:“秦赵皆嬴姓赵氏,同源而争,为利,为土,为生存之道,无关对错。大秦立国之本,在于法度明,赏罚信,在于耕者有其田,战者得其功。商君立法,惠文先王拓土,武王举鼎明志,昭襄曾大父东出函谷,皆为此道。”
嬴政没有纠缠于具体的世仇恩怨,而是直接拔高到生存竞争与治国根本的层面,更是直接道出了秦国自商鞅变法后几位重要君主的功绩核心。
殿内一片寂静。
安国君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嬴异人则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连侍立在角落的充当嬴异人侍从的吕不韦,也猛地抬起了头,震惊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嬴稷那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细微的波动。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盯着嬴政:“此言,何人教你所讲?”
嬴政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无人教导。此乃政观赵国奢靡涣散,想我大秦锐士为何能战无不胜,所思所得。曾大父东出函谷,威震六国,政在赵国,亦闻秦人闻战则喜,六国闻秦则惧。此便为答案。”
他没有提任何具体的神异,而是展现了一种超越年龄的、对国势本质的理解力和洞察力。
这比任何光怪陆离的传说,都更具冲击力。
嬴稷沉默了,他靠着王座,目光在嬴政身上停留了许久,许久。那目光里,有审视,有震惊,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些复杂的。他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自己。
最终,嬴稷缓缓靠回椅背,挥了挥手,声音听不出情绪:“舟车劳顿,都下去歇着吧。”
“诺。”安国君强压着狂喜,拉着还有些发懵的嬴异人,示意嬴政,一同行礼告退。
走出章台宫大殿,阳光刺目。
安国君忍不住重重拍了拍嬴政的肩膀,低声道:“好孩子,好孙儿。”
嬴异人看着儿子,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而嬴政,只是微微眯了眯眼,适应着殿外的光线。
苏苏在他心中惊叹:“我的天,阿政,你刚才太帅了。那老秦王看你的眼神都变了。”
嬴政在心中淡然回应:“第一步罢了。”
嬴政知道,那位曾大父,绝不可能就此完全相信或放心。
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殿内,嬴稷独自坐在王座上,手指一下子、一下子敲击着扶手。
“观赵国奢靡,思秦国之本……”他低声重复着嬴政的话,眼中精光闪烁,“三岁稚子,真能自有此等见识?”
嬴稷沉吟片刻,对着空荡的大殿沉声道:“告诉那两名方士,不必验了。”
如此心性,如此见识,若真是他人教唆,那背后之人所图必然更大。
但若真是天生的,那就是天佑大秦。
嬴稷望向殿外,目光仿佛穿透宫墙,看到了遥远的未来。
“异人之子,嬴政……”
嬴稷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苍老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近乎于期待的神情。
——
安国君嬴柱脸上带着喜色,正欲对身旁的嬴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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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什么,一名传令兵已疾驰至宫前,滚鞍下马,声音带着急促:
“太子,武安君车驾已至杜邮,大王使者,已携诏书前往。”
空气瞬间凝固。
杜邮,此地离咸阳不过咫尺,乃是赐死之地,
安国君脸上的喜色猛然褪去,化为一片复杂难言的神色,他嘴唇翕动,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惋惜与无奈的叹息:“父王心意已决,武安君,可惜了。”
安国君身后的嬴异人更是面露惊惧,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对此等军国大事置喙半分。
就在这一片寂静与无力感弥漫开来之时,嬴政的声音响起:“大父,武安君不能死。”
安国君愕然低头,只见嬴政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小脸上是肃穆与急切。
“政儿,休得胡言,此乃王命。”安国君皱眉,试图甩开他的手。
“非是胡言,”嬴政非但不放,快速的说道,“大父请想,武安君之名,可令六国婴孩止啼。他活着,纵不出征,其威亦能震慑山东,抵十万雄兵。若死,六国必弹冠相庆,轻视我秦,军心士气何以维系?”
嬴政不等安国君反应,继续疾声道:“军中将士,谁人不仰慕武安君?无罪而杀之,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会如何想?岂非自断臂膀,寒了军心?”
最后,嬴政仰头看着安国君,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掷地有声:“大父志在东出,一统天下,岂能因一时之意气,便将这足以灭国的统帅,自毁于国门之内?此非雄主之道,实为,亲者痛,仇者快之举。”
“亲者痛,仇者快……”安国君被这八个字震得心神俱颤,尤其是最后那未尽之语,更是让他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安国君猛地看向嬴政,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孙儿。
【苏苏,立刻寻找能让人呈现假死状态的药物或方法,】嬴政在心中急令。
【检索中……发现一种古方改良药剂,服用后可致脉象微弱,呼吸心跳近乎停滞,形同假死,药效约持续十二时辰。需……积分兑换】苏苏的声音也带着紧张。
【换,立刻准备】
外界不过一瞬,嬴政已再次开口,决断道:“大父,请立刻派一心腹,持您信物,快马赶往杜邮,务必抢在使者宣读诏书之前,让蒙武将军随行,我有一法,或可救下武安君,全我大秦颜面,亦不违王命。”
安国君看着嬴政那与他年龄截然不符的、充满压迫感的眼神,一股莫名的信任感油然而生。
安国君猛地一咬牙:“好,蒙武。”
“末将在。”一直沉默护卫在侧的蒙武立刻上前。
“你持我令牌,带上政儿安排的人与物,快马加鞭赶往杜邮,一切听王孙指令。”安国君将令牌塞给蒙武,又对身边一名心腹内侍喝道,“你随蒙将军同去,见机行事。”
杜邮亭,秋风萧瑟。
白发苍苍的白起立于亭外,面容枯槁,眼神空洞地望着咸阳方向。
他已知天命将至。
大王使者手持诏书,面无表情,正欲展开宣读那冰冷的判决。
“武安君白起接诏——”
“且慢。”
12. 第 12 章
“且慢。”
一声暴喝响起,只见烟尘滚滚,蒙武与那内侍策马狂奔而至,猛地勒住缰绳,
使者愕然:“蒙将军?此乃王命,汝欲何为?”
蒙武不及下马,举起安国君令牌,高声道:“太子有令,暂缓宣诏。”
蒙武目光急扫,瞬间找到了一旁神色灰败的白起,立刻飞身下马,冲到白起身边,以极低的声音飞速说道:
“武安君,我奉王孙政之命前来,王孙言,大秦需要将军之才,不忍明珠暗投,此药服下,可呈假死之态,暂避死劫,王孙愿以性命担保,他日必让将军重见天日,为我大秦再拓疆土。”
说着,蒙武将一枚苏苏紧急兑换出的,看似普通的褐色药丸塞入白起手中。
白起握着那枚尚带体温的药丸,死寂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一块巨石。
王孙政?那个年仅三岁,却已在咸阳掀起波澜的异人之子?他竟……竟敢冒此奇险来救自己?
一生征战,杀人无算,最终却被君王所弃。此刻,竟是一个稚子给了他一线生机,并许他一个纵横更广阔天地的未来。
悲凉、不甘、震撼、一丝微弱的希望……种种情绪在白起眼中激烈碰撞。他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喉头滚动,最终,将那药丸毫不犹豫地纳入口中,咽下。
不过片刻,白起身体猛地一颤,脸色迅速转为死灰,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气息全无,心跳停滞。
使者大惊,上前探查,触手一片冰凉,脉息皆无,他脸色变幻,最终对着蒙武和安国君内侍拱了拱手:“武安君,已薨。我等需即刻回宫复命。”
数日后,咸阳,一处隐秘宅院。
白起自漫长的死亡中苏醒,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平静的小脸。
嬴政开口:“武安君醒了。”
白起挣扎欲起,却被嬴政轻轻按住:“将军身体未复,不必多礼。”
“王孙……”白起看着眼前这救了自己性命的孩子,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化为深深一揖,“白起,多谢王孙再造之恩,只是白起已是已死之人,恐累王孙……”
嬴政摇了摇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将军非是为政个人而死,亦不应为政个人而活。将军乃为大秦而生。曾大父年事已高,一时意气,政能理解,却不能坐视大秦自损栋梁。”
嬴政走到窗边,虽身高不及窗沿,却仿佛能望穿时空:“山东六国,不过疥癣之疾。大秦真正的疆域,当北抵狼族,西通羌地,南并百越,东临大海,那才是将军的战场。”
嬴政回过头,眼神灼灼,如同星辰:“请将军暂隐于此,养精蓄锐,研习兵法。他日,待政执掌大秦,必请将军重披战甲,为我大秦,开万世未有之疆土,让武安君之名,不仅响彻中原,更威震寰宇。”
北抵狼族,西通羌地,南并百越,东临大海,开万世未有之疆土,
这一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白起早已沉寂的心田。他一生征战,所求不过是助秦国东出,一统中原。何曾想过,天地竟如此广阔,这格局,这气魄……当真出自一个三岁孩童之口?
白起看着嬴政,仿佛看到了比秦昭襄王更炽烈、更宏大的雄心,一股久违的热血,再次于这具已死的身躯内缓缓流淌。
白起深吸一口气,不再以臣子之礼,而是如同一位找到明主的老将,对着嬴政,郑重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白起,谨遵王孙之命,此残躯,愿为王孙手中利剑,为我大秦,开疆拓土,至死方休。”
暗处,苏苏的光球微微闪烁,带着惊叹:【阿政,你这饼画得,比星际地图还大】
嬴政在心中淡然回应:【非是画饼,是承诺。一颗将星,岂能就此陨落?他日,他必光耀寰宇。】
而此刻,吕不韦府中,这位精明的商人正听着属下模糊的回报,眉头紧锁。
“杜邮之事,似乎另有隐情。那位王孙政,在其中扮演了何种角色?”
他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以那个三岁孩童为中心,悄然铺开。
——
看着白起服下药丸后沉沉睡去,呼吸变得平稳悠长,嬴政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宇间仍带着凝重。
苏苏方才在他脑中急切的话语犹在耳边。
“阿政,扫描结果显示,武安君身体情况很糟”
苏苏的光球在嬴政颈间微微发烫,“他常年征战,旧伤遍布全身,骨骼、内脏都有不同程度的暗伤。加上年纪大了,又刚服用了强行抑制生机的假死药,虽然性命无碍,但底子已经快被掏空了。不彻底治疗,恐怕寿元有损,将来也难以承受高强度征战。”
嬴政的心沉了下去。他救下白起,可不是为了得到一个缠绵病榻的老将。
“如何治?” 他在心中急问。
“看我的,你先退开些。”
嬴政依言,默默地向后走了几步,退到墙边,目光紧紧盯着床榻方向。
只见苏苏的光球从他颈间飞出,悬浮在房间中央,光芒流转,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下一秒,一道柔和白光从球体下方投射而出,落在地面上。
光芒中,一个造型流畅、泛着金属冷光的椭圆形容物缓缓具现出来。它通体银白,表面光滑得能映出人影,大小刚好能容纳一个成年人平躺,像一颗巨大的、充满未来感的金属蛋。
“此为何物?”嬴政看着这凭空出现的巨蛋,饶是他心智远超同龄人,眼中也忍不住露出惊异之色。
这绝非他所知的任何一件漆器或铜器。
“这叫便携式医疗舱。”苏苏的声音带着点小骄傲,光球绕着蛋飞了一圈,“只要是身体上的毛病,外伤、内伤、陈年旧疾,甚至是某些病毒细菌感染,把它放进去,躺上一个时辰,哦,就是两个小时,基本都能治好,骨头断了能接好,伤口能愈合,暗伤也能被修复。”
嬴政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几乎是瞬间就抓住了最关键的信息。“外伤、内伤、陈年旧疾……一个时辰便能治好?”
嬴政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激动而带上了颤音:“苏苏,你是说,若我大秦将士,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只需在此物中躺上一个时辰,便能恢复如初,再上战场?”
“理论上是这样啦。”苏苏肯定道,“只要不是当场死亡,或者缺胳膊少腿那种结构性缺失,大部分损伤都能修复。这可是星际时代保障探险者生命的必备品。”
就在这时,医疗舱的舱盖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了内部柔软、散发着淡淡蓝光的衬垫。同时,几支灵活的、闪着金属光泽的机械臂从舱体旁伸出。
“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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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帮我一下,把武安君挪进去。”苏苏说着,操控着一支机械臂,小心地探向沉睡的白起。
嬴政立刻上前,他虽然人小力弱,但也尽力帮忙托扶。在苏苏精密的机械臂辅助下,身材高大的白起被平稳地移送至医疗舱内。
舱盖合拢,一阵低微的嗡鸣声响起,医疗舱表面的指示灯开始有规律地闪烁起柔和的绿光。
嬴政站在医疗舱旁,小手不自觉地按在冰冷的舱壁上,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一个时辰,只需一个时辰。
嬴政仿佛看到了尸横遍野的战场,那些原本会因为伤重不治而痛苦死去的锐士,一个个被抬入这样的神蛋之中,一个时辰后,便能生龙活虎地重新站起来。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大秦的军队将拥有近乎不死的身躯,受伤不再是减员,而只是一次短暂的休整。
军队的战斗力、士气、持续作战能力,将提升到一个无法想象的恐怖高度。
这简直是逆改天命之神器。
“苏苏,”嬴政郑重的问道,“此物,能量产否?所需代价几何?”
苏苏的光球闪烁了一下,语气有些遗憾:“这个……恐怕很难。这是星际时代的产物,材料、能源、核心技术,都不是这个时代能解决的。而且兑换它需要的积分是天文数字,把我薅羊毛得来的积分全填进去,也换不了几个。这个还是因为我是AI,有特殊科研权限,才能以样品名义暂时调用一台出来。”
嬴政眼中炽热的光芒稍稍冷却,但并未熄灭。他明白了,此物如同那悬浮车、激光刃一般,是独属于苏苏的神异,无法普及。
但,无法普及,不代表无法利用。
有一个,便能救下像白起这般不可或缺的统帅。
有一个,或许就能在关键时刻,扭转一场战役的结局。
有一个,便是他手中一张足以让所有敌人绝望的底牌。
嬴政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静静运行的治疗舱,眼神变得深邃。
一个时辰后,舱盖再次滑开,机械手把白起移回去床榻上,然后被苏苏收回去了。
这时白起缓缓睁开双眼,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脚,脸上瞬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股常年缠绕在关节、脏腑深处的沉重、滞涩、隐痛,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活力,仿佛回到了壮年时期,浑身充满了力量。
白起猛地坐起身,看向站在旁边的嬴政,声音带着巨大的激动和困惑:“王孙,末将……末将的身体……”
嬴政看着他恢复神采的脸庞,微微一笑,道:“将军感觉如何?些许微末手段,能为将军祛除沉疴便好。将军乃国之干城,身体健康,方能更好地为未来之大战做准备。”
嬴政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
白起看着眼前这神秘莫测的王孙,又感受着体内久违的勃勃生机,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与忠诚。
白起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郑重抱拳:
“王孙厚恩,白起万死难报。”
这一刻,他彻底明白,自己效忠的,不仅仅是一位王孙,更是一位能带来神迹、能赋予他新生与更大舞台的明主。
13. 第 13 章
从白起养病的隐秘宅院出来,外面天色尚早。
苏苏的光球绕着嬴政飞了一圈,上下打量着他那还没门槛高的小身板,忍不住在他心里嘀咕:“阿政,咱们现在干嘛去?你这年纪,放在我们那儿,可是天天玩泥巴、撒泼打滚要糖吃的年纪。”
苏苏实在想象不出,内心住着个帝王魂的三岁崽崽,日常该是什么画风。
嬴政无视了苏苏那玩泥巴的离谱想象,迈着稳当的小步子走在廊下,语气平静无波:“现在?什么都不做。”
“啊?什么都不做?”苏苏一愣,“那我们回去睡觉?还是我找点动画片,啊不,找点百家学说的影像给你看?”
“非是无所事事。”嬴政脚步不停,目光扫过太子府内往来谨慎的仆从和远处隐约的宫墙,“是等。”
嬴政耐心地对这个缺乏政治头脑的苏苏解释,声音只在心中响起:“嬴异人刚归秦,立足未稳。我亦如此。纵有神异之名,亦不过是一三岁稚子。此时若再锋芒毕露,四处活动,非但无益,反会引来更多忌惮与猜疑,犹如稚子抱金过市。”
嬴政看得分明,安国君此刻对他兴趣正浓,更多是出于对祥瑞和利器的新奇与利用。
而那位曾大父秦王嬴稷的眼神,探究与警惕远多于喜爱。
华阳夫人更不必说。
“如今最紧要的,是让嬴异人尽快获得安国君的认可,明确其继承人地位。他位份越高,我作为其子,地位方能水涨船高,行事才有根基。在此之前,我越普通,越安分,便越安全,也越能让某些人放松警惕。”
嬴政需要时间,需要嬴异人往上爬的时间,也需要自己这具身体成长的时间。
苏苏听得似懂非懂,但大概明白就是现在要低调:“所以,我们就是回去吃了睡,睡了吃?”
“可读书,可习字,可听你讲那科技之理,亦可静观府内风云。”嬴政淡淡道,“韬光养晦,亦是进取之道。”
嬴政抬头,望向咸阳宫的方向,那双过于沉静的黑眸里,映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耐心与蛰伏。
“等着吧,苏苏。不会太久的。”
风起于青萍之末。他只需静静等待,那能将他和嬴异人推向更高处的风,自然会吹起来。
而他,早已准备好了。
——
马车辘辘,行驶在咸阳的街道上。车窗帘幕掀起一角,露出一张平静的小脸,观察着窗外。
苏苏将自己设置为仅嬴政可见的模式,光球悬浮在他肩侧,兴奋地闪烁着:“阿政阿政,快看。这就是咸阳街市啊,我的数据库需要这些真实的影像资料。记录这个时代的生活、民俗、建筑、物价……这都是无比珍贵的一手数据。”
嬴政收回目光,略带不解地瞥了肩头的苏苏一眼:“此等琐碎俗务,有何记载之必要?”
神仙连这个也要记载在册?
在嬴政看来,这些市井百态,与经世济民、开疆拓土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这你就不懂啦。”苏苏解释道,“在我的认知里,一个时代的全貌,不仅仅由王侯将相和宏大叙事构成,更由这些普通人的衣食住行、街巷烟火共同描绘。记录下这些,才能更完整地理解这个时代,理解秦为何是‘秦’。这也是我……嗯,天外之灵的职责之一。”
嬴政沉默片刻,虽仍觉得此举有些不务正业,但既然苏苏坚持,且于他无害,便也无不可。
嬴政对着驾车的仆从吩咐道:“慢些行,绕城走走。”
“唯。”仆从应声,放缓了车速。另一名安国君安排的贴身仆从则默默跟在马车旁,小心护卫。
马车缓缓穿行于咸阳街巷。
苏苏的光球忙得不亦乐乎,高频闪烁着,将沿途所见,贩夫走卒的吆喝、店铺陈列的货物、行人穿戴的衣冠、孩童玩耍的游戏、乃至房屋的构造、道路的宽窄,事无巨细地扫描记录。
“原来这个时候的糖人是这样的……”
“哇,那个陶罐的纹路好特别。”
“他们在用什么交易?好像是布币和圜钱……”
苏苏的惊叹和碎碎念不断在嬴政脑中响起。
嬴政起初并不在意,但听着苏苏对那些他习以为常的事物发出各种惊叹和专业点评,也不由得被带得更加仔细地观察起这座他未来将要主宰的城市。
许多他前世未曾留意过的细节,此刻在苏苏的指引下,也变得鲜活起来。
就在这时,前方一个售卖木制玩具和小弓弩的摊铺前,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身材魁梧、穿着便服的蒙武正低头看着什么,而他身边,站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虎头虎脑,眼神明亮,正抓着一柄小巧的木剑,爱不释手。
“蒙将军。”嬴政出声。
蒙武闻声回头,见到马车上的嬴政,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立刻带上恭敬之色,拉着那男童上前行礼:“末将蒙武,见过王孙。不知王孙在此,惊扰了。”
那男童也学着父亲的样子,像模像样地抱拳,声音洪亮:“蒙恬见过王孙。”
他虽然年纪小,但动作间已有一股利落劲儿,好奇的大眼睛偷偷打量着马车里那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却气度不凡的王孙。
嬴政的目光在蒙恬身上停留了一瞬,点了点头,对蒙武道:“蒙将军不必多礼,我只是随意看看。”
他看了一眼蒙恬手中的木剑,“这是令郎?”
“正是犬子蒙恬,顽劣不堪,让王孙见笑了。”蒙武忙道,心下却有些诧异王孙会对一个孩童感兴趣。
蒙恬听到父亲说自己顽劣,有些不忿地撅了撅嘴,但没敢吭声。
嬴政却对蒙恬招了招手。
蒙武轻轻推了儿子一下,蒙恬犹豫着,往前走了两步,来到车窗前。
“喜欢剑?”嬴政问,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蒙恬用力点头,举起小木剑:“喜欢,长大了,我要像阿父和大父一样,当大将军,为我大秦征战沙场。”
嬴政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光,那是未经世事磨砺的、最纯粹的向往与勇气。他仿佛看到了未来那个北逐匈奴、威震边陲的华夏第一勇士的影子。
“很好。”嬴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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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地给出了两个字的肯定,他顿了顿,补充道,“他日你若为将,望你记住,剑锋所向,非为杀戮,乃为止戈,为我大秦开万世太平。”
这话从一个三岁孩童口中说出,带着一种违和感,却又充满了力量。
蒙武浑身一震,看向嬴政的眼神更加不同。
蒙恬似懂非懂,但觉得这话很厉害,再次用力点头:“嗯。蒙恬记住了。”
苏苏在嬴政耳边小声尖叫:“啊啊啊,是蒙恬,活的、小时候的蒙恬。阿政你快看,他好可爱,眼神好亮。”
嬴政无视了苏苏的骚扰,对蒙武微微颔首:“不打扰蒙将军了。”
马车再次缓缓启动。
蒙武拉着儿子站在原地,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心中波澜起伏。
王孙对蒙恬说的那句话,是随口一提,还是意有所指?
蒙恬则握紧了手里的木剑,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小脸上满是认真,喃喃重复着:“剑锋所向,乃为止戈,开万世太平……”
马车里,苏苏还在兴奋:“阿政,你看到没,蒙恬诶。你以后的大将,这么小就遇上了,这就叫历史性会晤。”
嬴政靠在车壁上,闭上眼,嘴角微微弯了一下。
“嗯,看到了。”
一颗未来的将星种子,似乎已在今日,悄然种下。
而这咸阳城,也因这短暂的闲逛,在他心中不再是冰冷的权力符号,渐渐变得有了一丝温度与实感。
——
自那日街市偶遇蒙恬后,嬴政便彻底沉寂下来,再未踏出安国君太子府为他安排的那处僻静院落。
院落仿佛成了一方与世隔绝的天地。
在外人看来,这位年幼的王孙异常安静,甚至有些孤僻,每日里不是捧着沉重的竹简默读,便是对着空气凝神思考,偶尔也会用一支特制的小毛笔,在绢布上练习秦篆。
唯有嬴政自己知道,他正在经历一场何等剧烈的头脑风暴。
案几上堆放着安国君派人送来的诸子百家典籍,而苏苏则为他,以全息投影的方式,播放着经过她数据库筛选、去除了明显时代局限和糟粕后的百家思想精华。
法家的“法、术、势”被提炼得更加系统;儒家的仁政、民本思想与礼法秩序被重新审视。
道家的无为而治与辩证思维被赋予了新的解读。
墨家的兼爱、非攻与科技实践理念被客观分析。
甚至连兵家的诡道、纵横家的权谋,都成了嬴政汲取营养的源泉。
嬴政不再像前世那样,仅将法家视为唯一思想,而是以一种超然的、近乎冷酷的上帝视角,审视、比较、拆解、融合这些思想。
苏苏带来的那些跨越千年的政治、经济、社会理念,不断在他心中激起涟漪,拓宽着他思想的边界。
“阿政,你看这个社会流动性概念,其实和商鞅的军功爵制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打破固有阶层……”
“嗯,但商君之法更烈,见效更快,却也埋下隐患。需以律法明确保障,辅以教化,方可长久。” 嬴政在心中回应。
14. 第 14 章
时光就在这潜心学习中悄然流逝。公元前257年的寒冬被暖春取代,院落里的树木抽了新芽,又渐渐染上深绿。
嬴政和苏苏很少离开院子,但外界的一切,都通过苏苏那架可以隐形、高速、全天候工作的微型无人机,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
嬴政看着嬴异人,他的生父,如何凭借着吕不韦精心策划的运作和华阳夫人对楚国故土的思念,成功地拜入华阳夫人膝下,被收为嗣子,并改名为嬴子楚。
嬴政听着吕不韦如何巧妙地在安国君面前为嬴子楚造势,如何用金钱和承诺编织人脉网络,如何将嬴子楚包装成一个仁孝、有才、且深受华阳夫人喜爱的完美继承人。
嬴政也通过苏苏的扫描和监听,将前世模糊的记忆与眼前的现实一一印证。
哪些人可用,哪些人需防,哪些矛盾可以挑动,哪些利益可以交换……一幅更加清晰、更加立体的秦国权力格局图,在他心中缓缓铺开。
这一日,春光正好。嬴政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面前摊着一卷《商君书》,目光却似乎没有焦点。
苏苏的光球在他手边闪烁,将无人机刚刚传回的信息汇总报告:“确认了,阿政。华阳夫人已正式向安国君提出,立嬴子楚为继承人。安国君已经同意了。吕不韦散尽家财举办的宴席刚刚结束,咸阳城内不少官员都去捧场了。你父亲,嗯,嬴子楚,现在风头正劲。”
嬴政闻言,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他伸出小手,轻轻拂过石桌上落下的一片花瓣。
“知道了。”嬴政淡淡应了一声。
蛰伏的潜龙,依旧安静地盘踞在自己的小院里,汲取着知识与力量,冷眼旁观着外界的风云变幻。
但他的目光,已经越过院墙,投向了更深远的地方。
种子已经播下,土壤正在变得肥沃。
他在等。
等一个真正属于他的时代,被他自己亲手开启。
——
春日的暖阳融化了最后一丝寒意,泥土的芬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耕作的时节到了。
这一日,嬴政主动去见了安国君嬴柱。
“大父,”嬴政规规矩矩地行过礼,仰起小脸,带着好奇与恳切,“孙儿近日读书,见书中多有提及农事乃国之根本。孙儿想要几块地,尝试种些东西。”
安国君正在处理政务,闻言有些讶异地放下竹简,看着这个总是安静得过分、却又屡屡带来惊喜的孙儿:“哦?政儿对耕种也有兴趣?”
他以为这孩子只对那些神异”和典籍感兴趣。
“是,”嬴政点头,语气认真,“书中道理,终需实践印证。孙儿想亲手试试,看能否为粟、麦寻些更好的种法,或寻些新的吃食。”
嬴政说得含糊,但“为粟、麦寻更好的种法”、“新的吃食”这几个字,戳中了安国君作为执政者的敏感神经。
粮食,永远是秦国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安国君看着嬴政那虽稚嫩却无比认真的眼神,想起他之前关于农具的奇思妙想,心中一动。
不过是几块田地,些许人手,若能由此引出些于国有利的新事物,自然是好事。
即便没有,让这聪慧的孙儿有些事做,打发时间也好。
安国君脸上露出慈和的笑容,大手一挥:“我孙有此心,大父自然支持。城外渭水边有一处农庄,连带百亩良田和二十户佃农,便赐予你,随你折腾去。”
“孙儿谢过大父。”嬴政躬身行礼,小脸上适当地露出欣喜。
拿到地契和令牌,嬴政没有耽搁,次日便带着几名安国君安排的可靠仆从,乘坐马车出了咸阳城。
马车行驶在春日原野上,苏苏的光球兴奋地在嬴政眼前跳跃:“阿政,安国君人真不错啊,这么大一个农庄说给就给了。”
嬴政透过车窗,看着窗外掠过的、正在田间辛勤劳作的农人,心中淡然。
安国君的大方,固然有几分对孙辈的喜爱,但更多的,是一种上位者对奇货可居的投资,以及对他这个祥瑞可能带来好处的期待。
这些,他无需对政治小白苏苏解释。
嬴政转移了话题,在心中确认道:“苏苏,你给我看的那名为红薯、土豆之物,当真能亩产千斤以上?”
即便以他帝王的心性,想到这个数字,依旧感到震撼。如今秦地良田,粟米亩产不过一石多(约一百多斤),若真有作物能产千斤……
“千真万确,”苏苏立刻保证,光球闪烁出肯定的光芒,“这还是保守估计,它们还好种,不挑地,耐旱,尤其是红薯,叶子还能当菜吃,就是,嗯,储存和吃法需要注意一下。”
得到再次确认,嬴政心中一定。他深知,任何能极大提升国力的东西,推广起来都必须谨慎,尤其是这种来历不明、超出认知的神物。
一下子拿出太多,解释不清来源,极易引来祸端。
“我知晓。此番,只试种红薯一样。”嬴政做出决定,“待其丰收,眼见为实,再徐徐图之。”
嬴政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用时间换空间,用实实在在的产量说话,比任何神异之名都更有说服力。
马车抵达渭水边的农庄。庄头早已得到消息,带着佃农们恭敬地等候。
嬴政下了马车,目光扫过那些面带敬畏与好奇的农人,又看向那片等待播种的土地。
嬴政没有多说废话,直接对庄头下令:“划出五十亩上田,按我说的新法整治。其余田地,照旧耕种。”
他转向苏苏:“苏苏,将红薯的育苗、栽种、施肥、护理之法,详细告知于我。”
又一场无声的战役,在这片看似普通的农田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这一次,嬴政要征服的,是土地,是粮食,是未来大秦万千子民的肚腹。
——
整个春天,渭水河畔的那处农庄成了嬴政最常去的地方。
小小的身影频繁出现在田埂上,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仆从,以及一群既敬畏又好奇的庶民。
嬴政并不亲自动手耕作,但他会站在田边,用清晰稚嫩的声音,转述着苏苏提供的、关于红薯种植的每一个步骤。
从如何选择健壮的薯块育苗,到何时剪取秧苗扦插,再到株距行距的精确控制,以及一种名为起垄的奇怪做法……每一步都细致得让老农们都感到惊讶。
“王孙,这秧苗插得这般稀疏,岂不是浪费了地力?”有经验丰富的老农忍不住提出疑问。
在他们看来,庄稼自然是种得越密越好。
嬴政面色平静,按照苏苏的解释回答:“此物喜光,枝叶繁茂。若种得过密,相互遮蔽,反而不利生长,结出的块茎也会小而少。如此间距,方能让每一株都得到足够的阳光和地力。”
庶民们听得似懂非懂,但见王孙年纪虽小,言谈举止却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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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加之这是上命,便都一丝不苟地照做了。
他们能感觉到,这位小王孙并非戏耍,而是真心想教会他们一种新的、或许更高产的作物。
他甚至允许他们用自己熟悉的、结绳或在木片上刻划的方式记录下这些步骤,言明日后推广,还需靠他们去教授他人。
这份信任与看重,让这些平日里不被士人看在眼里的庶民,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干劲。
他们将每一个细节反复记忆、演练,不敢有丝毫马虎。
薯苗种下后,日常照料看似简单,只需注意浇水和除草。
然而,细心的嬴政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注意到庶民们在照料其他田里的粟麦时,会施用一些简单的粪肥,但方法粗糙,效果似乎也不稳定。
而红薯田这边,除了底肥,后续几乎不再追肥。
“苏苏,这红薯,无需肥力么?”他在心中询问。
“需要,当然需要。”苏苏立刻回应,“尤其是块茎膨大期,对钾肥需求很大,我看看……哎呀,这个时代的肥料技术太原始了,基本上就是人畜粪便直接施用,不仅肥效低,还可能携带病菌和虫卵。”
很快,一大堆关于肥料的知识涌入了嬴政的脑海,什么是氮磷钾,如何沤制绿肥,如何制作堆肥使其充分发酵,甚至还有关于石灰改良酸性土壤的初步概念……五花八门,精细得令人咋舌。
嬴政再次被震撼了。他原以为农事不过是依循天时、勤力耕作便可,未曾想,单单一个肥字,竟也蕴含着一个如此庞大而精深的学问,几乎可自成一家。
嬴政没有藏私,立刻将这些经过他理解消化后的、更为简易可行的肥田之法,择要传授给了庄内的庶民。
如何收集杂草落叶与人畜粪便分层堆积覆土发酵,如何利用河塘淤泥,如何在特定时期为红薯补充草木灰……
这一日,嬴政正蹲在田边,亲自向几个围拢过来的农夫演示如何判断堆肥是否腐熟可用。
嬴政小手捏起一点深褐色、无异味的腐殖质,仔细讲解着。
忽然,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小君子此法精妙,化腐朽为神奇,老朽闻所未闻,不知师从何家?”
嬴政抬头,只见一位身着粗麻布衣,脚踩草鞋,面容清癯,眼神明亮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田埂上,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以及他手中那捧腐熟的堆肥。
老者虽衣着简朴,甚至沾了些泥点,但气度沉静,绝非普通农人。
苏苏立刻在嬴政脑中预警:“扫描显示此人生命体征稳健,脑波活跃度极高,非寻常老者,衣着朴素但整洁,姿态从容,像是,有学问的人。”
嬴政心中了然,面上却不露分毫,他站起身,拍了拍小手,平静地看向老者:
“老先生有礼。此乃政自行摸索,偶有所得,谈不上师承。不知老先生是?”
那老者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周围因他的到来而有些拘谨的庶民,最后落回嬴政身上,揖手一礼,声音平和:
“老朽许行,乃农家野人。见小君子于此躬耕示范,所行所授,皆切合农本,暗合天地生养之理,心中感佩,特来请教。”
农家,诸子百家中,最为注重农耕实务的一派。
嬴政眸光微闪,心中瞬间转过数个念头。他知道,自己这番举动,终于引来了真正懂行,且可能带来意想不到助力的人。
15.第 15 章
许行的话语在田埂间落下,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瞬。
那些原本围着嬴政的庶民,听到农家二字,脸上顿时露出愈发敬畏的神色,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让出空间。
嬴政心中了然,面上却依旧是那副与年龄不符的平静。
他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原来是农家高人,政,久闻农家播百谷,劝耕桑,以足衣食之贤名。老先生既至,敢问有何指教?”
嬴政没有因为对方是闻名天下的学派代表而显得激动或谦卑,语气平和。
许行眼中闪过讶异,他行走列国,见过无数王公贵族,即便是各国君主,听闻他农家之名,也多是礼遇中带着几分利用的考量,鲜少有如眼前这稚童般,如此平静。
许行目光扫过那片已经扦插下奇怪秧苗、并且按照一种他未曾见过的方法精细打理过的田地,又看向嬴政正在搞的肥料,心中的好奇更甚。
“指教不敢当。”许行上前几步,蹲下身,毫不介意地也抓起一把那腐殖土,在指间捻了捻,又放到鼻尖轻嗅,眼中精光闪烁。
“小君子此法,将人畜污秽、草木败叶,经此堆沤,竟能化为如此温和肥沃之土,祛其害而存其利,近乎化毒为药之道,实在令老朽大开眼界。不知此理,源于何处?”
许行问得直接,目光灼灼,仿佛要穿透嬴政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看清其背后的真相。
苏苏在嬴政脑中小声提醒:“他在探你的底呢,阿政,农家最重实践和源流,你得小心回答。
嬴政心中早有计较,他不慌不忙,将手中的土撒回肥堆,语气淡然:“源流?天地万物,相生相克,循环往复。污秽生于洁净,亦可归于洁净,此乃自然之理。政不过是观之、思之、试之,偶有所得罢了。若论源流,或许源于这天地本身,源于这草木枯荣、生死轮回。”
嬴政没有提苏苏,也没有提任何超越时代的知识,而是将一切都归结于对自然的观察与思考。
这番话,既空泛,又似乎蕴含着某种触及本质的道理,让人难以抓住把柄,却又无法轻易反驳。
许行闻言,怔了片刻,随即抚掌,眼中赞赏之意更浓:“好一个观之、思之、试之。好一个源于天地。小君子年纪虽幼,却已得我农家顺天之时,约地之利几分真味。比起那些只知空谈仁义、不辨菽麦的腐儒,强出何止百倍。”
许行情绪有些激动,看向嬴政的目光更加不同:“却不知,小君子对此番所种之新物,又有何高见?老朽观其栽种之法,与常粟迥异,其中必有深意。”
嬴政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较来了。他略一沉吟,决定透露部分实情,以取信于人,同时也借此观察农家的态度。
“此物,名为红薯。”嬴政指向田中的秧苗,“其性耐旱,不择地力,即便在贫瘠之地,亦能有所出产。且其果实生于地下,块茎硕大,若风调雨顺,照料得法,亩产或可达数石,乃至十石以上。”
“十石?”饶是许行见多识广,心性沉稳,听到这个数字,也忍不住失声惊呼,眼睛瞬间瞪大。
十石,那可是如今良田粟米产量的近十倍,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许行身后的庶民们更是发出一片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看向那片绿油油秧苗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火热。
“小君子,此言当真?”许行声音都有些发颤,他紧紧盯着嬴政,仿佛要确认他是否在开玩笑。
“秋收之时,自见分晓。”嬴政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政邀老先生,届时一同观之。若果真如此,还望农家诸位贤达,能不吝才学,助政将此物,以及这肥田之法,推广于秦,乃至天下。使民无饥馑之忧,方不负农家足衣食之本意。”
嬴政没有空谈理想,而是直接抛出了一个农家无法拒绝的愿景。
一种可能实现惊人产量的新作物,以及配套的增产技术。
这是实实在在的功绩,是能将农家学说发扬光大的绝佳机会。
许行看着眼前这气度超凡的孩童,心中波澜起伏。他隐隐感觉到,这或许不仅仅是关乎一种新作物,更可能是一场变革的开端。
而眼前这位年幼的王孙,便是掀起这场变革的核心人物。
许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对着嬴政,郑重地揖手一礼,这一次,比之前更加恭敬:
“若果真如王孙所言,此乃利泽万民之壮举,我农家,愿效绵薄之力。”
阳光洒在田埂上,一老一少,相视而立。
一个代表着古老的农耕智慧,一个携带着未来的种子,在这一刻,因为对粮食共同的追求,达成了初步的盟约。
苏苏在嬴政心中雀跃:哇,阿政,你这就搞定了一个学派?太厉害了。
嬴政在心中淡然回应:互利互惠罢了。欲成大事,需聚众力。农家,乃是第一步。
——
与农家许行达成默契后,嬴政肩头的担子顿时轻了不少。
嬴政不再需要事无巨细地亲自盯着田间的每一个环节,也不再需要费力地向庶民们解释那些超越时代的农学概念。
他将从苏苏那里学来的、经过自己理解消化的农业知识,系统地、分门别类地传授给了许行。
在征得苏苏同意后,嬴政将关于红薯的完整资料,从选种育苗、精细栽种、水肥管理,到最后的收获储存、多种食用方法,毫无保留地交给了许行。
同时交付的,还有那一整套让许行惊为天人的肥田秘术。
不仅仅是堆肥,还包括了绿肥的种植与沤制、不同作物对氮磷钾的需求差异、如何根据土壤情况调整肥料配比、以及石灰改良土壤酸碱度的初步应用……林林总总,细致入微,几乎构建起了一个全新的农学体系。
苏苏在嬴政脑中振振有词:“阿政,这就叫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咱们提供理论支持和核心技术,他们负责实践优化和推广普及。反正以后都是大秦的子民,肥田法和红薯早点惠及天下,比什么都强。咱们也能腾出手来做更重要的事。”
嬴政深以为然。他深知自己的舞台不只在田间地头,农业是根基,但非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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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具体事务交给值得信赖且专业对口的农家,是效率最高的选择。
许行拿到这些前所未闻的知识,激动得双手都有些颤抖。
他如饥似渴地研读、理解,遇到不明之处便虚心向嬴政求教。
他带来的那些农家弟子,更是将这些记载着神异农法的绢帛或刻痕木牍奉若至宝,日夜钻研,反复讨论。
一时间,这处渭水河畔的农庄,竟成了秦国乃至天下农学研究的中心。
许行不仅自己学,更带着弟子们亲自下田实践。他们将嬴政传授的知识与自身经验相结合,记录不同肥料配比下作物的长势,观察红薯在不同土壤条件下的反应,尝试优化堆肥的发酵流程……
“王孙,按您所言,这草木灰乃钾肥,于薯块膨大有益。老夫观之,施了草木灰的田垄,薯秧确实更为健壮,叶色墨绿。”
“王孙,您看这沤制的绿肥,若加入少量石灰,是否真能加速腐熟,并减少虫害?”
“王孙,关于您说的轮作之法,以豆类养地,再种耗地之粟麦,此理精妙啊。”
许行和农家弟子们不再是单纯的执行者,而是变成了充满热情的探索者和优化者。
他们被这套系统而精深的农学知识彻底折服,也对毫无保留分享这一切的嬴政,充满了知遇之恩般的感激与忠诚。
嬴政看着在田间地头忙碌、眼中闪烁着求知光芒的许行和他的弟子们,心中颇为满意。
知识的力量已经播撒下去,专业的团队已经开始运转。
他只需在关键时刻给予指引,静待秋日的丰收,便能为大秦,也为他自己,收获第一份扎实厚重的根基。
而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
时光荏苒,夏去秋来。
渭水河畔的农庄里,那片曾被精心照料的红薯田,藤蔓依旧青翠,但底下却即将长成。
在正式收获前,嬴政便与许行等人,小心地选了几个点,轻轻刨开土层,查看地下块茎的生长情况。
当那一个个饱满、硕大、皮色鲜亮的红薯在泥土中显露真容时,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的许行,也激动得胡须微颤,连声道:“天佑大秦,天佑大秦啊。”
嬴政心中亦是一块大石落地。
苏苏所言非虚,此物确实适应了秦地的水土。
时机已至。
这一日,嬴政再次求见安国君嬴柱。
“大父,”嬴政行礼后,仰头说道,“孙儿此前于农庄试种之物,明日便可收获。想请大父与父亲,亲往一观。”
安国君与侍立在一旁的嬴子楚闻言,这才恍然想起大半年前,这孩子的确要了块地去折腾。
政务繁忙,他们几乎已将此事淡忘。
“哦?已然要收获了?”安国君颇有兴趣地点点头,“也好,为父明日便与你父亲同去,看看我孙儿这大半年,弄出了什么名堂。”
安国君语气带着长辈的慈和与不甚在意的好奇。
嬴子楚也连忙点头附和。
16.第 16 章
翌日,农庄田垄旁。
安国君与嬴子楚站在田边,看着眼前这片看似寻常的绿地,并未觉得有何特别。
然而,当嬴政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多时的农家弟子与庄内庶民们,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用木锹小心地掘开泥土时,
现场瞬间陷入了一片安静,随即爆发出无法抑制的惊呼。
只见泥土之下,一串串、一窝窝饱满硕大的红薯,如被挖掘出来,它们个头远超寻常薯蓣,数量更是多得惊人。
随着挖掘范围扩大,田垄旁堆积的红薯很快便如同小山一般。
“这是何等产量?”安国君脸上的闲适笑容彻底僵住,他快步走到田边,不敢置信地看着那越堆越高的小山,又看了看尚未挖掘的大片田地,声音都变了调。
安国君虽不亲自耕作,但也深知寻常粟米亩产几何。眼前这番景象,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嬴子楚更是目瞪口呆,嘴唇微张,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大父,父亲,请稍安。”嬴政面色平静,仿佛眼前只是寻常景象。
他早已命人用这新收的红薯,现场制作了数种吃食。
很快,几样简单的食物被呈了上来。蒸熟后剥开便香气扑鼻、金黄软糯的烤红薯。切成块与粟米同煮、甘甜粘稠的红薯粥。切片油炸后撒上细盐、外酥里嫩的红薯片。甚至还有清炒的红薯嫩叶。
安国君与嬴子楚将信将疑地逐一品尝。
烤红薯的香甜软糯、红薯粥的顺滑甘美、炸薯片的咸香酥脆、乃至那清炒红薯叶的鲜嫩爽口……每一种味道都让他们感到新奇而满足。
“此物,竟能如此美味?”安国君彻底动容。
他放下手中的烤红薯,目光灼灼地看向嬴政,以及那堆积如山的红薯,郑重道:“政儿,你告诉大父,此物,亩产几何?”
嬴政看向一旁的许行。
许行立刻上前,激动地声音发颤,报出了一个让安国君和嬴子楚几乎站立不稳的数字:“回太子,依目前挖掘情况粗略估算,此田亩产,至少十石以上,且不择地力,耐旱易活。”
“十石?还易活?”安国君倒吸一口凉气,身体猛地一晃,被身旁的嬴子楚赶紧扶住。他的脸色因极度的震惊和狂喜而涨红。
粮食,国之命脉。
若有此物,大秦何愁军粮不济?何惧灾年饥馑?
安国君再也顾不上其他,猛地抓住嬴政的小手,声音急促:“政儿,你立下不世奇功矣,子楚,你立刻随我回宫,面见父王,快。”
安国君甚至来不及多做安排,几乎是拖着尚未完全回过神来的嬴子楚,急匆匆登上马车,朝着咸阳宫方向疾驰而去,留下身后一片忙碌而喜悦的收获景象。
嬴政站在田埂上,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
苏苏在嬴政心中身边,高兴道:“成功了,阿政,他们被吓到了。这下秦王想不重视都不行了。”
嬴政在心中淡淡回应:“嗯。”
他知道,这堆积如山的红薯,以及它所代表的恐怖产量和战略价值,必将以最快的速度,惊动那座咸阳宫里,最深不可测的掌权者。
新的风波,即将因这小小的块茎而起。
——
安国君嬴柱几乎是踉跄着闯入章台宫的,他甚至来不及等内侍通传完备,便拉着同样面色潮红的嬴子楚直趋御前。
“父王,父王。”安国君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祥瑞。天降祥瑞于我大秦啊。”
端坐于王座之上的秦王嬴稷,眉头微蹙,看着失态的长子和长孙,并未立刻斥责,只是那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与探究:“何事惊慌?成何体统。”
“是政儿。是异人,不,是子楚之子嬴政。”安国君语无伦次,急忙将嬴子楚往前推了推,“他在城外农庄试种一新物,名为红薯。今日收获,亩产至少十石。十石啊父王。且不择地力,耐旱易活,其果实可充饥,其叶可作蔬,甘美无比。”
“十石?”嬴稷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凌厉的看着安国君,“嬴柱,你可知道,欺君是何罪?”
“儿臣岂敢妄言。”安国君急得额头冒汗,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用锦布包裹,还带着泥土气息的烤红薯,双手呈上,“此乃儿臣与子楚亲口所尝,亲眼所见。田垄之旁,红薯堆积如山。父王若不信,可即刻派人前往查验。那农庄内外,众多庶民、乃至农家许行及其弟子皆可为证。”
内侍将东西接过,小心的奉到嬴稷案前。
嬴稷没有立刻去碰那食物,他只是死死盯着那其貌不扬、却散发着甜香的果子。
安国君虽然有时优柔,但绝非敢在此等军国大事上信口开河之人。
何况,还有子楚在场,还有农家……
嬴稷沉默了片刻,殿内空气几乎凝滞。终于,他缓缓伸出手,掰下一小块烤红薯,放入口中。那软糯甘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与他平日所食的任何谷物都截然不同。
味道做不得假。
嬴稷缓缓靠回王座,闭上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久久不语。
安国君和嬴子楚跪在下面,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出。
不知过了多久,嬴稷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爆射,之前的疑虑和暮气被一种极度炽热的光芒所取代。
“传令。”嬴稷威严的下令,“黑冰台即刻出动,封锁那处农庄。所有参与收获之人,暂不得离开。将所产红薯,全部称重记录,精确到两。田亩面积,重新丈量。”
“诺。”阴影中,有人低声领命。
“嬴柱,子楚。”
“儿臣(孙儿)在。”
“你二人,将今日所见所闻,尤其是那嬴政如何得到此种,如何种植,给寡人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奏来。”
华阳夫人宫中。
“十石?还是至少?”华阳夫人手中的玉梳啪地掉在妆台上,她猛地转过身,美艳的脸上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你确定消息无误?”
心腹侍女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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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真万确,夫人。太子殿下亲自入宫面见大王,据说大王已派黑冰台前去核验了。现在宫里都传遍了。”
华阳夫人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眼神闪烁不定。
那个三岁的孩子,竟然不声不响弄出了如此惊世骇俗的东西?
粮食,这可是能动摇国本的东西。
华阳夫人原本因为扶持嬴子楚而占据的优势,此刻在这实打实的、足以影响国运的功绩面前,似乎变得有些苍白。
嬴政的声望,将随着这红薯的产量,一同飙升。
“去,备一份厚礼,以祖母的名义,送去给政儿。就说他辛苦了,为国立下大功,祖母甚慰。”华阳夫人迅速做出了决定,无论如何,表面的功夫必须做足,绝不能在这个时候与之交恶。
吕不韦府邸。
吕不韦听着属下的汇报,手中的酒杯久久未曾放下。他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狂喜,更有一种深深的忌惮与挫败感。
“亩产十石,易活……美味……”吕不韦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
吕不韦散尽家财,机关算尽,才将嬴子楚推到了太子嗣子的位置上。
可嬴政,这个他一度以为是奇货之子、需要他未来去掌控辅佐的孩子,却仅仅用了半年多的时间,不依靠任何外力和资金,就弄出了足以让秦王都为之震动的功绩。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和掌控范围。
“王孙政,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吕不韦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精光,“看来,之前的策略必须再次调整了。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只能为友,绝不能为敌。”
吕不韦立刻下令:“动用一切资源,查清楚王孙政是如何得到这红薯种子的。还有,准备一份,不,准备三份厚礼,一份以恭贺之名送至王孙处,一份送给子楚公子,另一份,送给太子府,恭贺太子得此佳孙。”
其他公子府邸。
那些安国君其他儿子所出的公子们,以及他们的母族势力,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则是一片压抑的恐慌和嫉妒。
“十石?开什么玩笑。定是那小子使了什么妖法。”
“完了,子楚有子如此,这继承人位置,谁还能撼动?”
“快去打听,那红薯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能不能也……”
一时间,咸阳暗流汹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座小小的农庄,以及那个年仅三岁,却已然搅动风云的王孙嬴政身上。
而此刻的嬴政,正平静地坐在农庄内,听着苏苏实时转播着各方的反应。
“哇塞,阿政。秦王被惊动了。华阳夫人送礼了,吕不韦也坐不住了。其他公子都酸成柠檬精了。”苏苏兴奋地闪烁着。
嬴政端起庄头奉上的清水,喝了一口,眼神幽深。
他轻声道:“才刚开始而已。”
他知道,当黑冰台核验的最终结果呈报上去时,才是真正风暴的开端。
这红薯,不仅仅是一种作物,更是他撬动整个秦国,乃至未来天下的,第一根有力的杠杆。
17.第 17 章
黑冰台的密报是在深夜送达章台宫的。
烛火摇曳,映着秦王嬴稷那张不怒自威的脸。
黑冰台的首领单膝跪地:
“禀大王,经臣等携治粟内史属官反复丈量称重,王孙政所种红薯之田,实收亩产,十二石三斗七升。其于旁侧坡地试种之田,亦收得十石一斗。臣等已核验三遍,绝无虚报。”
寂静的大殿里,只有烛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那筐作为物证被抬上殿来的红薯,还带着渭水河畔的潮湿泥土气息,呈现在嬴稷面前。
嬴稷缓缓站起身,走下王座,随手拿起一个红薯,细细观察之。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最后的疑虑已被一种锐利光芒取代。
“传寡人令。”嬴稷下令,“明日大朝,宣王孙嬴政,携此祥瑞,于章台正殿觐见,寡人,要让满朝文武,亲眼看看,何为天佑大秦。”
翌日,章台宫正殿。
百官肃立,玄衣绛裳,庄严肃穆。
然而,当那个身着玄色小朝服、身高不及成人腰际的幼童,迈着与他年龄全然不符的沉稳步伐,一步步走入这帝国权力中心时,所有的肃穆都被一种无声的骚动打破。
好奇、审视、不屑、惊异……种种目光一一落在嬴政身上。
而嬴政恍若未觉,目光平视前方,走向御阶。他身后,四名魁梧的卫士合力抬着那个覆盖着红布的硕大藤筐,脚步沉重。
还未等嬴政站定行礼,一位面容古板的宗室重臣,嬴姓宗正,便抢先出列。他脸色肃然,对着御座深深一揖,沉声道:
“大王,臣闻此红薯产量骇人,实乃亘古未有。然,事出反常必有妖,其种从何而来?其法由何人所授?产量如此悖逆常理,臣等非是不信王孙,实恐是方士幻术,或为六国精心设计之阴谋,意图乱我大秦根基,不可不察啊大王。”
他代表着嬴氏宗族和最保守的势力,维护血脉纯正与王权稳固是他的本能。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附和声,许多老成持重的官员纷纷点头,看向那筐红薯的眼神充满了警惕。
嬴政终于抬眸,平静地看着那位宗正,却没有停留,他转向御座上的嬴稷,依礼参拜后,朗声开口:
“曾大父,众臣工心有疑虑,乃忠君体国,理所应当。口说无凭,眼见为实。政,请借宫前铜鼎一用。”
嬴稷目光深邃,挥了挥手:“准。”
很快,殿外广场上,一口巨大的铜鼎被架起,注满清水,柴火在鼎下熊熊燃烧。
嬴政亲自指挥卫士,将数十个洗净的红薯放入鼎中。
当鼎中水汽蒸腾,一股甜香随着热气弥漫开来,逐渐笼罩了整个章台宫前殿。
那香气是如此浓郁、如此诱人,引得不少朝臣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眼神不由自主地被那口大鼎吸引。
时辰一到,鼎盖揭开,热气扑面。卫士们用长叉将煮得软烂、表皮裂开、露出金黄内瓤的红薯捞出,盛于玉盘之中。
嬴政亲手用木箸夹起第一个,仔细剥开焦黑的外皮,那诱人的金黄色和腾腾热气顿时展露无遗。他迈着小步,稳稳地走上御阶,将第一个红薯奉至嬴稷面前。
“曾大父,请尝。”
接着是第二个,嬴政奉给了脸色复杂的安国君嬴柱。
然后,嬴政端起了第三盘。
在百官注视下,他没有走向任何一位重臣,而是迈着稳当的步子,径直走向大殿末尾。那里,站着以公子子楚随从身份特许旁听、一直低眉顺目的吕不韦。
“吕先生,”嬴政在吕不韦面前站定,双手将玉盘递出,“你虽非朝臣,却素有见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嬴政微微抬起下巴:“你且尝尝,以此物之高产易活,若推广于大秦,能否让我边关锐士,在冰天雪地里,少饿几次肚子?能否让我关中、河东的百姓,在青黄不接之时,多活几条人命?”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压力,全都聚焦到了吕不韦这个白身商人身上,
那位发难的宗正脸色瞬间铁青,嬴政此举,无异于当众扇了他的脸。王孙不屑与他争辩,反而去询问一个商贾,这是何等的轻视,又是何等的高明,
而对吕不韦而言,这更是千钧一发的时刻,机遇与危险并存。回答得好,他便能鲤鱼跃龙门。回答不好,他连同他投资的公子子楚,都可能万劫不复。
吕不韦是何等人物?他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最完美的反应。
只见吕不韦噗通一声,以恭敬的姿态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接过那盘红薯。他抬起头时,眼圈竟微微发红,带着激动与哽咽,演技浑然天成:
“草民吕不韦,谢王孙垂询,王孙年虽幼冲,却心系将士黎庶,此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吕不韦高声道:“此物若能推广天下,实乃万民之福,大秦之幸,草民虽位卑名贱,亦深知此乃利国利民之神物,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吕不韦猛地低头,狠狠咬下一大口红薯,咀嚼着,仿佛在品尝无上美味,更在品尝一份责任。随即,他抬起头,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看着那位宗正,坚定的说:
“若有那等不识大体、不恤民生的宵小之辈,敢以此等祥瑞构陷王孙,其心,当诛。”
一箭三雕。
既将嬴政捧到了心系苍生的道德制高点。
又用构陷王孙、其心当诛狠狠回击了宗正的质疑。
更在秦王与满朝文武面前,树立了自己忠君爱国、见识不凡、敢于直言的完美形象,
满殿寂静,落针可闻。
老将王龁率先打破沉默,洪声笑道:“哈哈,说得好,吕先生虽是商贾,却比某些尸位素餐之辈,更明事理,更知轻重,老臣附议。”
嬴稷深邃的目光在嬴政和吕不韦身上停留片刻,最终,一切疑虑与算计都化为了一声响彻大殿的决断:
“献瑞有功,献策有方。即日起,寡人特设司农署 ,擢升你为司农令 ,总领新作物推广、农法改良一事。农家许行,为司农丞,辅佐于你。一应人员、钱粮,由少府优先拨付。望你不负寡人所托,使我大秦,仓廪丰实。”
司农令,实权官位。
一个三岁稚童,自此,正式踏入大秦权力中枢,执掌一署。
“臣,领旨。谢大王。”嬴政躬身,仿佛早已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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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圣言既出,乾坤定鼎。
经此一朝,吕不韦虽未得官,但其名已达天听,政治资本暴涨,通往权力之路已铺就坦途。
而嬴政,则用一场精妙绝伦的借力打力,向整个大秦宣示了他超越年龄的智慧与手腕。
在战国,年龄,不是问题。
——
夜已深,嬴政站在秦王新赐的、毗邻太子府的独立院落中,望着咸阳的万家灯火。
苏苏的光球兴奋地绕着他转:【阿政,我们成功了,司农令,你可是秦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实权官员了】
嬴政的嘴角,微微上扬。
“红薯,不过是敲门砖。”嬴政轻声道,“苏苏,把土豆和玉米的图册调出来吧。”
“还有,”嬴政顿了顿,“我们该发现一处小小的露天铁矿了。以及那把能让我大秦锐士的兵锋,更利三分的灌钢法。”
月光下,孩童的身影被拉长,投在冰冷的石板上,仿佛已初具帝王轮廓。
司农署的匾额刚刚挂上,衙门正堂内,气氛却比外面的天气更冷几分。
三岁的嬴政端坐在特意加高椅子上,一双小短腿甚至够不到地面,脚下还垫着一个雕花木凳。
然而,堂下肃立的官员,包括农家许行、秦王派来的几位佐官,以及各方势力塞进来的关系户,却无一人敢因他年幼而有半分怠慢。
昨日朝堂上那场风波,早已传遍咸阳。
嬴政平静的看了眼众人,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对身旁侍立的文书小吏点了点头。
小吏立刻展开一卷帛书,高声宣读:
“司农令制曰:一,凡署内所属,各司其职,怠政、推诿、贪墨者,依秦律严惩,情节重大者,斩。”
此令一出,几个原本心存侥幸的关系户,脸色一变。
“二,司农丞许行,即日率农家弟子,依《红薯推广三策》,于关中择地推行,秋播前,需见成效。其余人等,分赴各郡,详录农具形制、耕种弊端,限时一月,具册回报。”
任务清晰,指标强硬。
“三,”嬴政的小手在名册上点了点,念出三个名字,“你,你,还有你,即刻去职,归家待参。”
那三人顿时面如土色,其中一人忍不住叫道:“王孙,下官,下官何错之有?”
嬴政淡声道:“昨日议定调研路线,尔等互相推诿,延误半日。司农署,不养闲人,更不养蠢人。”
而后,嬴政转而看向几名因出身低微一直沉默的吏员和农家弟子,“你,你,还有你三人,即日起,擢升为令史,协理署内文书、考功。”
三把火,烧得干净利落。立威、派差、洗牌,一气呵成。
堂下众人再抬头时,眼神里已只剩下敬畏。
会后,吕不韦果然不请自来。他姿态放得极低,奉上厚礼,言明是资助红薯推广。
“钱,留下。”嬴政看着他,那双眼,仿佛能穿透人心,“人,需守司农署的规矩。吕先生是聪明人,当知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吕不韦心头一凛,深深一揖:“不韦明白,定不负王孙期望。”
红薯的快速推广,终究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
18.第 18 章
不久,一位以恪守古道闻名的大儒,在渭水之畔公开抨击:“司农令以爵位利禄诱民深耕,使民只知趋利,忘却仁义,此非圣人之道,乃与民争利之苛政也。”
舆论一时汹汹。
嬴政闻讯,竟亲自乘车来到渭水边。
三岁稚童与皓首大儒于水畔对峙,瞬间吸引了无数士人百姓围观。
“老先生,”嬴政开口,“政有一问,若关中饥荒,饿殍遍野,老先生是先去施粥,还是先去讲授《诗》《书》礼义?”
大儒蹙眉:“自然是先解饥馑,然……”
“再问老先生,”嬴政打断他,语气渐锐,“民无粟米充饥,衣衫不蔽体,空谈仁义,可能让他们活命?”
“这……”
“使民富足,仓廪实而知礼节,方为大仁。使民饥寒交迫,空谈道德,是为大恶。”嬴政小手一挥,“政只知,能让大秦子民吃饱穿暖之法,便是好法。能让边关将士无后顾之忧之策,便是良策。”
嬴政引据,苏苏提供的数据,列举历代饥荒惨状,质问得大儒哑口无言。
周围民众听得激动不已,纷纷叫好。
“先富后教,务实为民。” 这八个字随着渭水之辩的胜利,迅速传遍秦国,嬴政的声望在底层民众中达到顶峰。
掌握了话语权,嬴政立刻将目标投向能够提高生产力的农具。
司农署工坊内,嬴政拿着直辕犁,细细观察着。
这时,他耳边响起苏苏的声音:阿政,看这个直辕犁,太落后啦,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瞬间,一幅清晰的三维动态解析图出现在嬴政面前,正是结构精巧的曲辕犁。
这个屏幕,照样只有嬴政能够看得见。
“此犁费力,入土浅,效率低下。”嬴政依着屏幕上的图像,拿起炭笔,在绢布上细细的勾勒,每一个部件,每一个弧度都分毫不差,让旁边经验丰富的老工匠都看得目瞪口呆,继而拍案叫绝:“妙,妙啊,如此结构,当真巧夺天工。”
试用之下,新犁轻便省力,可随意调节深浅,耕作效率倍增。
老工匠激动,对着嬴政连连叩首:“王孙真乃神人也。”
嬴政在心中淡然回应:非我之神,是苏苏之功。
然而,打造更耐用、更锋利的犁铧需要好铁。
正当嬴政思索时,苏苏再次提示:阿政,我记得数据库里有骊山地区的矿物扫描记录,东麓确实有个浅层露天铁矿,坐标是……你可以用这个借口。
于是,嬴政再次入宫,对嬴稷道:“曾大父,孙儿连日梦感,天示骊山之东,有漆黑坚石埋于浅土,或可解我大秦缺铁之困。”
嬴稷如今对这个孙儿层出不穷的梦感已不敢等闲视之,立刻派人按图索骥。
数日后,捷报传回,果然发现露天铁矿。储量虽非极大,但易于开采。
举朝再次震动。
无人知晓,这天示背后,是苏苏跨越时空的技术支持。
苏苏当然不在乎是否有人记得她的功劳。援助嬴政是她唯一的目标,其余不过顺带而已。
铁矿有了,但冶炼技术仍是瓶颈。
嬴政微微侧头,问道:“苏苏,可有更好的炼铁之法?”
苏苏自豪道:当然有,最简单的古法灌钢术,我给你原理和步骤。你等着。”
苏苏立刻将整理好的信息展示在屏幕上,还贴心地标注了注意事项。
在苏苏的启蒙下,没多久嬴政就学会了简体字。他觉得这字写起来倒是方便,也容易记,可就是少了点文字该有的美感。
嬴政在房间学习这个古法灌钢法,消化理解后,再次以梦得神授之名,献上 灌钢法。
当第一批用新法炼出的钢铁被锻打成犁铧和剑坯,呈送章台宫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犁铧寒光隐隐,刃口锋利。而那剑坯,更是青光流转,敲击之声清越悠长,远胜以往青铜剑与旧铁剑。
一名老工匠忍不住用旧剑与之相击,只听铿的一声,旧剑刃口竟崩开了一个缺口。
嬴稷抚摸着冰凉的剑坯,手指微微颤抖。他看向下方垂手而立的嬴政,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这孙子,带来的何止是粮食,这是能让大秦甲兵冠绝天下的神兵之基。
“即日起,设骊山铁官,按司农令所献之法,全力冶铁。此术,列为国密,泄者族诛。”嬴稷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政儿,你……很好。”
大秦后继有人了。
退朝后,嬴政在心中对苏苏说:又成一事。若无你,此法难现于世。
苏苏的光球在他颈间开心道:嘿嘿,能帮到你就好。我们搭档,天下无敌。
嬴政听了,心情很好,忍不住,唇角上扬。
嬴政的崛起,影响深远。
华阳夫人宫中,她彻底放弃了压制的心思,转而精心挑选了一名楚系旁支的伶俐少女,准备以陪伴之名送入嬴政身边。
其他公子及其母族,在极度的嫉恨与恐惧中,开始与来访的赵国使者秘密接触。
吕不韦则将自己关在书房,将嬴政的言行、所献之物一一记录,命名为《政书》,视若珍宝,亦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与兴奋。
赵国得知秦国连得粮、铁之利,赵王惊怒交加:“秦有此子,十年后,天下谁可制之?”
遂派出麾下最顶尖的死士,携淬毒匕首,潜入咸阳。
夜深沉,嬴政寝宫内的烛火还亮着。
他正倚在榻上,听苏苏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汇报着近日咸阳各方的动向。
【……华阳夫人送来的那个楚国小姑娘,明天估计就要到了。吕不韦最近和几个军中将领走得挺近……】苏苏的光球在他枕边轻轻闪烁。
就在这时,苏苏急促的警报声突然响起:
“警告,警告,检测到高威胁生命体快速接近。方位:窗外三米。携带利器,意图不明.”
几乎同时,“哗啦——”
窗棂破开,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窜入,手中淬着幽蓝寒光的匕首,直刺榻上的嬴政,速度非常快,嬴政是躲不开的。
“苏苏。”嬴政心头一紧。
“护盾展开。”苏苏的光球猛地爆发出强光,一道无形无色的屏障瞬间出现在嬴政身前。
“铛。”匕首撞在屏障上,竟发出金石交击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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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只觉手腕一震,仿佛刺中了坚韧无比的牛皮,攻势为之一滞。
“强光,音波。” 苏苏毫不停歇,发出强光,刺得刺客下意识闭眼,同时一阵只有刺客能听到的、足以撕裂耳膜的高频音波灌入他脑中。
“呃。”刺客动作一乱,发出一声闷哼。
就是现在,嬴政虽惊不乱,反应快,趁着这宝贵的间隙,猛地向榻下一滚,矮身躲入阴影死角。
同时,他的小手按下了藏在袖袋中的紧急警报器,—那是苏苏给嬴政防身的。
“呜——”一股无形的电磁脉冲以嬴政为中心扩散开来。
做完这一切,嬴政才看向苏苏。
只见刚才还光芒璀璨的光球,此刻黯淡无比,光芒明灭不定,几乎要熄灭。
苏苏飘落在嬴政手心,语音模块充满了杂音,断断续续:
【阿政,快……走……能量……严重……不足……】
宫卫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很快由远及近,火把将寝宫照得亮如白昼。
那刺客见已失手,毫不犹豫地咬碎了齿间的毒囊,顷刻间便没了声息。
“给我查,彻查,翻遍咸阳也要把幕后主使揪出来。”嬴政站在一片狼藉中,小脸冰寒,声音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杀意与威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
待到侍卫统领领命,将刺客尸体拖走,并布下重重守卫后,房间内终于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还未散尽的尘埃。
嬴政挥退了所有侍从,独自坐在榻边。他小心地摊开手心,那里躺着光芒微弱、仿佛随时会消失的苏苏。
直到此刻,远离了外人,那强压下的后怕才涌上心头,让他握着苏苏的小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差一点……只差一点……
“苏苏,”嬴政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和紧绷,“若你能量耗尽,会如何?”
光球缓慢地闪烁了一下,像是用尽了全力:【可能……会……陷入……永久……沉睡哦……】
苏苏故作轻松,却更让人心头发紧。
永久沉睡……
嬴政的瞳孔猛地一缩,心里一窒。一直以来,苏苏对他而言,是伙伴,是导师,是无所不能的系统。
嬴政习惯于苏苏的存在,依赖于她的知识,却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意识到,苏苏她不是冰冷的工具,她是会为了保护他而死去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不能失去她。
绝对不行。
嬴政猛地收拢手心,将微弱的光球紧紧护在掌心,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流逝的能量。
嬴政低下头,额头几乎要抵住光球,坚定道:“我不会让此事发生。”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话语中的珍视与决心,苏苏微弱的光核轻轻颤动了一下,一股暖流在她核心深处涌动。
【核心指令确认,最高优先级关联体情感波动达到阈值……权限提升……】
【解锁:环境精细扫描模块(初级)】
【解锁:环境游离能量收集模块(极低速)】
一丝丝微弱的能量,开始从周围的玉石、甚至空气中,缓慢地汇向那黯淡的光球。
19.第 19 章
寝宫内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未散的杀机。
嬴政屏退左右,只留书案上一盏孤灯。
“苏苏,还能扫描吗?”嬴政低声问,手心托着那依旧黯淡的光球。
苏苏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新功能,可以试试……能量低……精度可能不够……】
“无妨,尽力即可。”
一道看不见的微光从苏苏光球中射出,笼罩在刺客带来的匕首上。
“扫描中……匕首淬毒,成分分析……匹配数据库……确认为赵国宫廷特有见血封喉配方,提取自一种名为鸠羽花的植物,赵国王室严格控制。”
嬴政眼神一冷:“赵国,果然是他们。”
“调取近期无人机监控数据……交叉比对……”苏苏音量低低的道,“筛选出过去十日内,与赵国使团成员有过两次以上秘密会面的人员名单……”
一道道数据流在嬴政面前的屏幕闪过,最终定格在几个名字上。其中,一个名叫嬴昇的公子格外醒目,他的母亲来自赵国一个有权势的家族。
“嬴昇……”嬴政自语道:“其母族与赵国利益牵扯最深,动机也最大。”
“需要更多直接证据吗?”苏苏问,“我可以尝试监控他的府邸……”
“不必打草惊蛇。”嬴政摇头,眼中闪过与他年龄不符的冷厉,“将现有证据,连同我们的推断,秘密呈报大父和曾大父。同时,苏苏,你重点监控嬴昇和赵国使团的动向,他们一击不成,或许还会有后手。”
“布局,不仅要除恶,更要借此机会,看清还有哪些牛鬼蛇神。”
证据很快被秘密送抵章台宫。
年迈的秦王嬴稷看着那些确凿的物证和嬴政的推断,勃然大怒,苍老的手掌狠狠拍在案上:“好一个赵国,好一个吃里扒外的孽障。”
秦王的怒火化作了雷霆手段。
公子嬴昇及其母族,以勾结敌国,谋害王孙的罪名被迅速下狱、抄家,相关党羽被清洗一空。
秦王更直接派兵护送赵国使团即刻离境,并送去措辞严厉的国书,扬言若赵再行此龌龊之事,秦必大军压境。
一场血腥的权力洗牌,在咸阳悄然完成。
安国君嬴柱后怕不已,加派了三倍的精锐护卫时刻保护嬴政,更是赐下无数珍宝绫罗,其中包含几盒质地温润、内含奇特能量的玉石。
嬴政拿起一块玉石,苏苏立刻有了回应:“检测到温和的辐射能量,可以辅助我加速恢复。”
嬴政眼神微动,将那些玉石尽数留在了身边。心中暗忖:日后,定要为苏苏寻来更多此类玉石。
风波稍定,华阳夫人便带着一个八九岁、眉眼伶俐的楚服少女来了。
“政儿受惊了,”华阳夫人一脸慈爱,“这是你芈表姐,名华。让她在身边照顾你,陪你说说话,祖母也放心些。”
嬴政乖巧点头:“谢夫人关怀。”心中却对苏苏冷笑:眼线来了。
苏苏光球微闪:“明白,反监控程序已就位~看她表演。”
有了能量玉石的辅助和苏苏自身能量收集模块的缓慢运行,几天后,苏苏的光球终于恢复了往日明亮活泼的光彩,绕着嬴政欢快地转圈。
嬴政看着她恢复如初,一直紧绷的心弦才彻底放松。他伸手,让光球落在自己掌心,目光郑重地看着她:
“苏苏,从今往后,我在,你在。”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直接的承诺。
这意味着,他的未来,必有她的一席之地。
苏苏的光核猛地一暖,她轻轻飞起,温暖的光球贴了贴嬴政的脸颊,声音是柔软与坚定:
“嗯,你在,我在。我们一起,看着大秦,走向最强。”
苏苏不再仅仅是一个执行任务的系统,她找到了留在这个时代、陪伴嬴政走下去的意义。
夜色渐深,月光如水银般透过窗棂,洒在相依的一人一球身上。
嬴政铺开一卷空白的竹简,目光沉静而悠远:
“苏苏,外部威胁暂缓,内部钉子也已拔除一颗。是时候了……”
“我们来规划一下,如何为大秦,培养第一批不受世家牵绊、只忠于未来、真正有用的人才吧。”
夜色深沉,嬴政的书房内却烛火通明。
他面前铺开一幅简陋的骊山地形图,苏苏的光球悬浮在图纸上方,投映出更加精细的立体影像。
“学宫选址,需隐秘,需近水,需有拓展余地。”嬴政手指点在骊山北麓一处,“苏苏,扫描此地。”
“扫描中……”光球流转,立体影像迅速放大,显示出一处被群山环抱、内有溪流穿行的山谷,“三号山谷,符合所有要求。偏离主道十五里,内有活水,平地约两百亩,易守难攻。”
“好。”嬴政点头,“我会以司农署与铁官需联合研发新式农具、改良冶铁之法,需远离喧嚣为由,向大父和曾大父请批此地。”
批复很快下来,无人会对一个三岁孩子研发所需的清净起疑。
数日后,骊山北麓三号山谷。
被调来的司农署下属和铁官工匠们看着眼前荒芜的山谷,面面相觑。
为首的匠作苦着脸对嬴政派来的负责人,是蒙武的一位族侄,名蒙川,道:“蒙主事,这一无所有,如何建屋?”
蒙川也眉头紧锁,正欲开口,脑中却响起了嬴政提前交代的话语。
蒙川清了清嗓子,按照指示说道:“王孙有令,建房之事,自有天工图谱指引。”
蒙川拿出几卷帛书,上面是苏苏根据这个时代材料绘制的模块化建造示意图。
如何用标准化处理的木材、石材快速拼接成坚固的房舍。
如何挖掘沟渠,铺设陶管,构建简易的给排水系统。
更令人瞠目的是,在一处水流较急的溪段,要建造一个利用水流带动木轮旋转,通过连杆驱动皮囊往复运动的水力鼓风机 ,用于未来的金属冶炼试验。
工匠们初时疑惑,仔细研究后,纷纷露出惊骇又狂热的神色:“妙,妙啊,如此建房,速度何止快上数倍。”
“这水车带动的风囊,比人力强太多了。”
苏苏得意的向嬴政汇报进展。
与此同时,一张无声的大网在秦国底层撒开。
“目标锁定:泾阳野人村,孤儿赵五,年十岁,于沙地演算无师自通……”
“目标锁定:蓝田匠籍,李五,年十七,自行改进了磨刀石角度,效率提升三成……”
“目标锁定:频阳士卒之后,王猛,年十二,力大且擅记军中口令、舆图……”
苏苏通过有限的户籍资料和无人机高空观察,筛选出一个名单。
蒙川及其手下拿着招工、选拔匠师学徒、军中优选子弟深造的文书,分头行动,将这些身份低微却各有亮点的少年、青年,悄然带离了原来的环境,送往那座正在山谷中拔地而起的骊山学宫。
首批约五十名学员站在刚刚建成的、充满新奇感的学宫广场上,茫然又忐忑。
这时,广场前方一块光滑的石壁,是简易投影幕布,亮起,浮现出各种奇异的符号和图形。
苏苏出的逻辑测试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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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然后苏苏合成的一个温和的女声声在空中响起:“请根据提示,完成以下测试……”
测试结束,学员们被初步分成了数算、格物、匠作、察事等几个不同倾向的班组。
当晚,嬴政通过一条秘密小路抵达学宫,站在高处,俯瞰着下方那些眼中重新燃起光芒的年轻面孔。
“我知道,你们来自田间、陋巷、行伍。”嬴政的声音透过特制的传声筒,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忘掉你们的出身,在这里,你们只需记住:你们所学,可改变自身的命运,更能铸就大秦无坚不摧的锋芒。未来,在你们自己手中。”
没有之乎者也,只有最直白、最震撼的承诺。
一股前所未有的热血在这些底层少年胸中激荡。
学宫的教学随即展开。苏苏将现代知识巧妙包装:
数学课上,出现了奇怪的1234,先生是苏苏投影的,让他们用新算法计算田亩、粮饷,又快又准。
格物课上,他们亲手摆弄杠杆、滑轮,明白了为何能用小力撬动重物。
农工课上,他们学习识别不同矿物,尝试调配更高效的肥料。
最重要的,是反复被灌输的理念:“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格物致知,学以致用。
白天学理论,晚上就在学宫附属的工坊、试验田里动手操作。
苏苏通过投影进行精细指导,嬴政则定期听取蒙川的汇报,并下达诸如研究如何让犁铧更耐磨、尝试改进弩机望山(瞄准器)等具体课题。
就在学宫步入正轨的同时,另一张网也开始编织。
嬴政从察事班中,挑选出三名最为机敏、忠诚度经过苏苏暗中测评最高的少年,组成了直接对他负责的暗影小组。
“纳米飞虫已布控咸阳十八处重点酒肆、驿馆。”
“暗影一号,已成功以杂役身份进入公子嬴倬府外院。
“暗影二号,于西市伪装成卖柴郎,记录往来可疑车马。
苏苏构建起一个初步的情报处理中心,将纳米飞虫的监听信息、暗影成员的零散汇报与官方通报、无人机影像进行交叉比对。
很快,第一条有价值的情报浮出水面:公子嬴倬的心腹,与一名来自齐国的丝绸商人有过数次秘密接触,言谈间提及海盐、利市等词。
“嬴倬……齐国……”嬴政看着苏苏整理出的报告,眼神冰冷,“盯紧他们,但不必动手。”
数月后,嬴政再次站在骊山学宫的最高处,苏苏的光球落在他肩头。
下方山谷中,房舍俨然,试验田禾苗青青,工坊里叮当作响,学员们步履匆匆,眼神专注。
“知识如薪火,情报如耳目。”嬴政缓缓道,“假以时日,他们方是大秦真正的脊梁,无人能够撼动。”
“阿政,”苏苏的声音带着一丝提醒,“学宫的物资消耗,还有暗影的活动经费,越来越大了。我们得有一个稳定、且不引人注目的财源。”
嬴政微微颔首,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那里是波涛汹涌的大海,也是财富汇聚的方向。
“齐国的海盐,利市十倍,却让齐王室富得流油,而使我秦人用粟米去换。”嬴政冷硬道,“这钱,该由我大秦来赚,这盐,也该让我秦人吃得便宜。”
“苏苏,”嬴政收回目光,“司农署是时候拿出些真正能点石成金的成果了。”
“我们来想想,有什么东西,既能利国利民,又能……日进斗金。”
盐铁之利,必须握在自己手里。
而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也将以此为起点,悄然孕育。
20.第 20 章
骊山学宫在隐秘中稳步发展,但嬴政和苏苏都清楚,仅有理念和初步的实践还不够。
他们需要更强大的武器来武装这些未来的种子,也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护身符来确保学宫能安然成长。
骊山学宫建成这一日,苏苏的光球在嬴政面前兴奋地跳跃着:“阿政阿政,我觉得是时候把纸和印刷术弄出来了。老是刻竹简也太慢了,知识传播的速度根本提不上去。”
“纸?印刷术?”嬴政面露疑惑,这两个词对他而言十分陌生。
“你看。”苏苏也不多解释,直接在他面前投射出一段影像。
画面中,树皮、破布、渔网等杂物经过捣碎、蒸煮、漂洗、晾晒等一系列工序,最终变成了一张张轻薄如蝉翼、洁白光滑的物事。
更神奇的是,有人将文字反刻在木板上,涂上墨,往那纸上一按,瞬间就得到了一页字迹清晰、一模一样的书页。
嬴政见此,震惊不已,呼吸都为之急促了几分。
身为秦王,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这意味着知识将不再被沉重的竹简束缚,意味着典籍可以快速、廉价地复制传播,意味着思想的流动将快上十倍、百倍。
这是足以撬动天下格局的神器。
“造,必须造出来。”嬴政毫不犹豫,“苏苏,将此术列为学宫最高机密。第一批学员,不学别的,就学如何造纸。”
命令下达,学宫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火热。
嬴政亲自坐镇,苏苏则将详细的造纸流程分解成数百个步骤,通过投影反复演示。
然而,知易行难。
没有现成的设备,没有熟练的工匠,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王孙,这树皮捣得不够碎……”
“王孙,这浆液浓度似乎不对,无法成型……”
“王孙,火候过了,这一锅又废了……”
整整三个月,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工匠们从最初的兴奋到后来的疲惫甚至沮丧。
是嬴政始终沉静地站在一旁,凭借苏苏的影像指导和自己的理解,不断调整着每一个细节,鼓励着众人。
“无妨,失败乃成功之母。苏苏说过,此物值得。”嬴政小小的身影在工坊里穿梭,语气坚定。
终于,在经历了不知第多少次失败后,当第一张微微泛黄,略显粗糙但确确实实成型的纸从浆池中被小心地揭起,晾在架子上时,整个工坊安静了下来,随即爆发出欢呼。
“成了,成了,我们造出来了。”工匠们激动得热泪盈眶,互相拥抱。
嬴政看着那张承载着无数心血的纸,小手轻轻抚过表面,眼中也难掩激动。
他转向肩头的苏苏,在心中郑重道:“苏苏,此物现世,有你大半功劳。”
苏苏高兴的说:“嘿嘿,能帮上忙就好。”
造纸成功的消息,被严格控制在学宫内部。
嬴政精心挑选了造出的最好的一批纸,以及用早期试验品雕版印刷出的一段文字,带着它们,再次踏入了章台宫。
当嬴稷看着内侍呈上来的、轻飘飘一叠就能取代数车竹筒的纸,再看着那上面清晰无比、一模一样的字迹时,这位见惯风浪的秦王,第一次失态地站了起来。
他颤抖着手抚摸着光滑的纸面,又拿起那张印刷着整齐字句的纸页,反复观看。
嬴稷问:“此乃何物?”
“回曾大父,此物名为纸,此法名为印刷术。”嬴政躬身回答,“可取代竹简木牍,可使典籍廉价、快速复制,可使知识传于天下,可使大秦政令,朝发而夕知于四海。”
嬴稷猛地抬头,看向嬴政,那眼神中充满了震撼、狂喜,以及对嬴政的忌惮。
嬴稷太明白这东西的力量了,这是能掌控文化、统一思想的国之重器。
“你从何得来?”嬴稷的声音带着压迫。
“乃孙儿于骊山学宫,与一众工匠,历经三月,反复试验,偶有所得。”嬴政坦然回答,将功劳归于集体,也点明了骊山学宫的存在。
嬴稷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过于妖孽的孙儿,又看着手中这足以改变时代的纸,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
压制?不,此物必须掌握在嬴秦手中。
而这孙儿,其才其智,已非凡俗能及。
良久,嬴稷长长吐出一口气,眼中只剩下决断:“即日起,骊山学宫列为王室禁苑,一应所需,由少府及内帑直接拨付。凡学宫之事,皆由王孙政独断,无需再奏。若有窥探、滋扰学宫者,以谋逆论处。”
有了这道护身符,有了秦王毫不保留的支持,骊山学宫才真正获得了安稳发展的土壤。
钱财、物资、权限,再无掣肘。
而这一切,都始于嬴政在听到纸这个概念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将其献给秦王,换取绝对庇护的深谋远虑。
三年来,骊山学宫能在这纷扰的咸阳城外安静办学,默默积蓄力量,这张轻飘飘的纸,功不可没。
时光如水,悄然流逝。嬴政在波谲云诡的咸阳,又度过了三个春秋。
六岁的他,身量拔高了一截,虽眉眼间仍带着属于孩童的柔和轮廓,但那双墨玉般的眸子愈发深沉,静默时,已无人敢因他的年龄而生出半分轻视。
他周身萦绕的那种超越年龄的沉静与威仪,让人常常会忽略掉他尚显稚嫩的身形。
章台宫内的药石气味一日浓过一日,秦王嬴稷沉闷的咳嗽声不时从深殿传出,衰老的痕迹无法掩饰。
侍立一旁的安国君嬴柱,鬓边也悄然染上了更多霜色。
一种关于权力交接的无声默契,在朝堂上下弥漫开来。
因着嬴政这些年展现的近乎妖孽的才智,造纸术、曲辕犁、灌钢法,以及那神秘莫测却已初显峥嵘的骊山学宫,嬴子楚在吕不韦不遗余力的辅佐下,嗣君之位稳如泰山。
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嬴子楚之后,那个年仅六岁却已手握多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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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世之功的王孙政,才是秦国未来真正的掌舵者。
嬴稷虽未明言,但他多次在朝堂上对嬴政毫不掩饰的赞许,以及对骊山学宫近乎放纵的支持,已是昭然若揭的信号。
安国君对此更是乐见其成,对他们而言,一个能带领秦国走向更强盛未来的继承人,比任何血缘和长幼顺序都更重要。
这一日,六岁的嬴政再次踏入药气弥漫的章台宫。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汇报学宫进展或是献上新奇物件,而是屏退左右,走到嬴稷榻前。
“曾大父,”嬴政冷静道,“孙儿近日于学宫研读古籍,并结合当下时势,有所思量。”
嬴稷靠在软枕上,略显浑浊的眼睛看向他:“哦?政儿又有何高见?”
“孙儿以为,国之命脉,除却农耕、军武,尚有二物,至关重要。”嬴政不疾不徐地说道,“一曰盐 ,人不可一日无盐。二曰铁 ,农事、兵戈皆赖于此。此二者,利国利民,更应成为国家税收之基石。”
嬴政抬起那锐利的眼,道:“然,如今盐铁多为商贾、豪强把持,利散于下,而税难于上。孙儿以为,此盐铁之利,必须牢牢掌握在王室手中。”
嬴稷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而锐利,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些:“说下去。”
嬴稷的心中瞬间已翻江倒海。
盐铁之利牵涉多少宗室贵戚、军中老臣的切身利益,他比谁都清楚。
此举一旦开始,必将掀起滔天巨浪。
嬴稷看向嬴政那双沉静却燃烧着野火的眸子上,一股久违的豪情与决绝陡然升起,这江山,终归要交给能扛得住风浪的人。
既如此,便让他这即将油尽灯枯的老朽,再为这麒麟孙儿,铺最后一程路,扫清最初的障碍吧,哪怕前方是血雨腥风。
“我大秦已得灌钢法,锻造精良铁器不在话下。而孙儿于学宫,亦已掌握更为高效、纯净的海水煮盐与井盐提炼之法,可大幅提升盐产,降低成本。”
与此同时,殿外一名值守的老内侍恰好听到盐铁专营几字,顿时面色一变,趁着换岗的间隙,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疾步朝着某位公子的府邸方向奔去。
嬴政继续道,“若能将盐、铁之产销,统归国有,设立专营,则不仅能杜绝私盐劣铁,更能使巨额财富汇于国库,充盈军费,惠及百姓。此乃强兵富民之根本。”
嬴政说着,顺手拿起案几上的算筹,一边摆弄,一边陈述:“曾大父,依孙儿测算,若行专营,仅盐利一项,岁入至少可翻两番。如今我大秦边军二十万,年需粮饷……”
他指尖飞快地拨动算筹,报出了一个让嬴稷震惊的数字,“……而盐铁之利,足以支撑此数,尚有富余,可供修筑水利,充盈内帑。”
在嬴政的身侧,苏苏适时地补充着来自后世的数据支撑:“阿政,根据模型推算,这个数字是保守的。汉武时期盐铁官营,国库收入激增,我们现在的技术和管理效率更高,效果只会更好。”
21.第 21 章
嬴稷听得心潮起伏,他何尝不知盐铁之利?只是以往牵涉太多,阻力巨大。
如今,嬴政不仅点明了关键,更带来了解决问题的技术。尤其是这实实在在、触手可及的巨额财富,让他彻底动容。
但嬴稷旋即想到另一个问题:“此策甚好,然,此事千头万绪,涉及甚广,需一能臣干吏总揽其事。政儿以为,何人可当此重任?”
嬴政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问,他脑海中立刻响起苏苏清晰的声音:“阿政,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干。吕不韦搞经济绝对是一把好手。大秦现在不缺处理政务的官员,真正稀缺的是像他这样精通经济、能开辟财源的高手。”
嬴政平静开口:“孙儿举荐,吕不韦。”
“吕不韦?”嬴稷微微挑眉,“一商贾出身……”
“正是因其曾为商贾,通晓货殖盈亏,精于计算,更兼具魄力与手腕。”
嬴政解释道,将苏苏灌输给他的经济学理念,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说出,“重农抑商,乃固国之本,然,若能善用商之手段,为国聚财,使财富如江河汇海,充盈府库,则此商,便不再是蠹国之虫,而是强国之器。”
“吕不韦之才,在于能将经济之利,转化为政治之基。大秦,不缺守成之吏,缺的正是这般能开源拓土、为国创收的经世之才。”
这番话,让嬴稷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他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孙儿,其眼光之毒辣,格局之宏大,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期。
嬴政不仅仅看到了技术,更看到了制度,看到了人才运用的突破常规。
“经济,决定上层建设么?”嬴稷回味着嬴政话语里那些新颖却直指核心的词汇,最终,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决断:“好,就依你之言。寡人即刻下诏,设立 盐铁丞 ,总领盐铁专营事宜,由吕不韦担任。着你从旁协助,提供技术支撑。”
“孙儿遵旨。”嬴政躬身领命。
在他低头的瞬间,身侧苏苏的光球轻轻闪烁,为嬴政前进一步而高兴。
当嬴政走出弥漫着药味与暮气的章台宫时,已是黄昏。
夕阳将他的身影在咸阳宫长长的阶梯上拉出一道斜斜的、悠长的影子。
那影子沉着、稳定,蕴含着与他六岁身形全然不符的庞大与力量,仿佛一位真正的帝王,已提前将他的印记,烙在了这片即将被他掌控的河山之上。
嬴政知道,这不仅仅是一项政策的开始,更是他将现代经济理念植入这个古老帝国的一次重要尝试。
而苏苏,依旧是那个站在他身后,为他点亮前路的光。
当吕不韦在自己的府邸接到这份石破天惊的任命诏书时,这位惯于投资、善于操弄风云的商人政治家,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
他并非畏惧重任,而是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这一次不再是与公子子楚博弈的投资者,而是被那位年仅六岁的王孙政,选中并投资了。
他的人生,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纳入了一条更波澜壮阔的轨道。
——
秦王诏令既下,吕不韦走马上任盐铁丞。
这位昔日奇货可居的大商人,深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的道理。他并未急于挥舞王命大棒,而是精准地祭出了三记组合拳。
第一拳,技术降维,品质碾压。
在骊山学宫的技术支持下,新设立的官营盐场、铁坊迅速投产。
盐场采用苏苏优化的阶梯式滩晒法与深井卤水提炼术,产出的盐雪白细腻,毫无苦涩杂味,成本却比私盐低了数倍。
铁坊则以灌钢法为基,产出的铁器坚韧锋利。
犁铧更耐磨,刀剑更刚硬,价格却与以往劣铁相当。
咸阳西市,老农蹲在官营盐铺前,捧着雪白的盐粒,难以置信地对身边人说:“这官盐,比俺以前买的又黄又苦的私盐,好太多咧。价钱还便宜。”
类似的赞叹,在各地的市井间悄然流传。
品质更高,价格更低,官营盐铁一上市,便如狂风扫落叶,将私营盐铁商的生意冲得七零八落。
第二拳,经济手段,温水煮蛙。
吕不韦奏请秦王,颁布《盐铁专营令》:
一、设盐引、铁引。无引私贩者,货没官,人服刑。
二、原有盐铁商人,可凭资历、能力,经考核后纳入官营体系,为国效力。
三、 鼓励民众举报私贩,查实重赏。
此令一出,分化瓦解了商人群体。有门路、有能力的纷纷谋求招安,剩下的要么转行,要么转入地下,力量大为削弱。
第三拳,舆论造势,民心导向。
吕不韦暗中授意,将官盐纯净,可防大脖子病、官铁坚韧,一具可传三代、盐铁之利归于国库,可减农赋,可强甲兵等观念,通过说书人、童谣在市井间广泛传播。
底层民众得了实惠,自然拥护。
一时间,买盐铁,认官坊成了秦国民间共识。
吕不韦手段老辣,环环相扣,短短半年,秦国盐铁市场,已有七成收入囊中。
然而,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真正的反扑,来自那些依靠盐铁牟取暴利的宗室贵族与军功世家。
他们损失的,不仅是钱,更是圈养门客、私蓄武力的经济基础。
这一日,以渭阳君嬴傒——安国君嬴柱的兄弟,宗室领袖、将军嬴摎——军功集团代表为首,十几位宗室重臣、军中大将联袂闯入章台宫。
“王上。”嬴傒须发皆张,率先发难,“吕不韦一介商贾,借盐铁专营之名,行盘剥百姓、与民争利之实。如今市面盐铁价格虽低,然品质粗劣,远不如前。民间已是怨声载道。”
“正是。”嬴摎声如洪钟,“官营铁器脆而易折,我军中已有多起刀剑崩口事件。长此以往,将士手持劣兵,如何为大王征战四方?此乃动摇国本之举。”
“请王上明察,罢黜吕不韦,废止盐铁专营。”众人齐声附和,声震殿宇。
他们带来了苦主,是他们提前安排好的平民和士兵,呈上了物证——刻意损坏的官营铁器,人证物证俱全,言之凿凿。
卧榻上的嬴稷面沉如水,看着下方群情激愤的宗室贵族。他深知这些指控大多子虚乌有,但这股联合起来的反对力量,不容小觑。
就在殿内气氛凝重,嬴稷权衡之际,嬴政的声音自殿外响起:
“渭阳君、嬴摎将军,此言差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六岁的嬴政身着玄色王孙服饰,缓步走入大殿。嬴政身后,两名侍卫抬着一口木箱。
在踏入殿门前,苏苏已瞬间扫描了那些证物,并在他脑中提示:“阿政,那些断裂的铁器切口有异常,是人为敲击导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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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脆性断裂,非自然使用损坏。剑坯和犁铧数据已准备就绪。”
嬴政在心中应道:嗯,我知道。
嬴政先向嬴稷行礼,随后转身,眼神平静地看向嬴傒等人:“诸位所说民间怨声,不知源于何处?据我所知,官营盐价降了三成,盐质提升数倍,百姓拍手称快者众,何来怨声?”
嬴政不等回答,命人打开木箱,里面正是市面流通的官营盐、铁样品,以及学宫最新研发的几种农具和一把寒光闪闪的剑坯。
“至于铁器粗劣,”嬴政拿起那把剑坯,递给嬴摎,“将军不妨试试,此剑比之你军中以往所用如何?”
嬴摎将信将疑,接过剑坯,与自己的佩剑互斫。
“铿。”一声脆响,嬴摎的佩剑刃口赫然崩裂,而那官造剑坯仅留下一道白痕。
这一刻,大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宗室重臣们,脸上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嬴摎的脸色也顿时变了。
嬴政又拿起一个官造犁铧:“此铧,用新法锻造,比旧铧耐磨三倍,价格却相同。将军口中的劣器,莫非是指此物?”
嬴政看着那些证物,语气转冷,“还是说,有人故意损毁官器,以此构陷?”
证据面前,嬴傒等人的指控显得苍白无力。
“诸位所言怨声,”嬴政语气转冷,墨玉般的眸子看着众人,带着与其年龄不符的压迫感,“恐怕非是民间怨声,而是断了某些人财路的怨声吧?”
嬴政向前一步,朗声道:“盐铁之利,归于国库,则军饷可足,水利可修,百姓赋税可减。若放任利归私门,则国弱民贫,诸位可愿见此局面?”
“还是说,”嬴政眼神凌厉,直视嬴傒,“在诸位心中,一家一姓之私利,重于大秦之国本?”
这一问,诛心之言。
嬴傒等人脸色一白,冷汗涔涔而下。
在嬴政的逼视和秦王越来越冷的眼神下,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个六岁的孩子,和他所带来的变革,已非他们所能阻挡。
“退下。”嬴稷疲惫而威严的声音响起,为这场交锋画上句号,“盐铁专营,乃寡人钦定国策。再有非议者,以抗旨论。”
嬴稷身为秦国的大魔王的声望还在,宗室贵族们铩羽而归。
经此一役,朝野上下彻底看清:王孙政,羽翼已丰。
他手握超越时代的技术,拥有秦王毫无保留的信任,更具备洞察人心、碾压政敌的智慧与魄力。
吕不韦的盐铁专营得以顺利推行,国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盈起来。
而嬴政,站在章台宫的高台上,俯瞰着渐次亮起灯火的咸阳城。
苏苏的光球在他身边静静悬浮。
“旧的利益铁幕已被撕开一道口子,”嬴政轻声道,“接下来,该用这源源不断的财富,浇铸更强大的力量了。”
“嗯。”苏苏回应,“阿政,学宫第二批学员已经就位,我们是不是该启动,天工计划和强兵计划了?天工计划里的大型弩机设计图和初代望远镜原理,强兵计划的新式操典和参谋制度纲要,我都准备好啦。”
嬴政的眼中,倒映着整个天下的烽火,以及苏苏带来的、超越时代的无限可能。
“是时候了。”他沉声道,一个新的、更波澜壮阔的时代,即将由他亲手开启。
22.第 22 章
时光如水,两年的时间,盐铁专营带来的滚滚财源,注入大秦这台日渐庞大的战争机器体内,让其运转得更加有力、迅猛。
然而,掌握了盐铁之利,对于嬴政和苏苏而言,仅仅是一个开始。财富,必须转化为更直接、更强大的力量。
这一日,章台宫内,药气依旧,但端坐于王座之上的嬴稷,气色似乎因国库的充盈而红润了几分。
下方,八岁的嬴政与吕不韦并肩而立。
“曾大父,”嬴政少年老成,开口道:“盐铁之利已显,然利需转化方为实力。孙儿与吕盐铁丞商议,以为当设立专司,总揽国之重器制造,将骊山学宫之研,与工坊工匠之产,合而为一,标准化,规模化,以期效能倍增。”
吕不韦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补充:“王上,臣附议。可设工械司,隶属国府,统管全国军工、农具、舟车等制式、标准与生产。如此,可杜绝各地军械良莠不齐,农具粗劣误农,更能将最新技艺,迅速推广于全国。”
“工械司?”嬴稷沉吟,眼神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宗室重臣。
果然,话音未落,渭阳君嬴傒便大步出列,高声道:“王上,不可。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军工制造,历来由将作少府及各郡县工坊负责,自有法度。如今另立工械司,集中制造,此乃动摇国本。何况,所谓标准化,奇技淫巧罢了,岂能重于战场搏杀之勇武?”
他内心深处,不仅担忧利益受损,更对这套全新的、超出他理解范畴的体系感到不安。
渭阳君话音刚落,其阵营中一名御史便紧跟着出列:“王上,臣听闻,那新式曲辕犁在蓝田试用时,犁头断裂,险些伤及耕牛。此等虚浮之物,怎能推广全国?”
“不错。”将军嬴摎也随之附和,他眼神凌厉的看向嬴政,“战场胜负,取决于将士用命,而非些许器械之利。过度推崇工械,恐寒了将士之心。”
他麾下就有相熟的工坊,利益牵扯颇深。
一时间,数位宗室、将领纷纷出言反对,言辞激烈。他们敏锐地察觉到,这工械司一旦成立,他们所把持的地方工坊、关联的利益链条,将被连根拔起。
面对汹汹质疑,嬴政神色不变。
在提出设立工械司之前,苏苏已用全息投影,为他彻夜演示过后世标准化生产线与个性化定制的优劣,以及工业革命如何重塑世界格局。
嬴政深知秦国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唯有变法,方可图强。
嬴政待声音稍歇,才缓缓抬头,墨玉般的眸子清澈却深不见底。
“渭阳君,嬴摎将军,敢问,昔日我大秦以弓矢之利,破山东六国车阵时,弓矢之于石斧木矛,是否也算奇技淫巧?”
“渭阳君,嬴摎将军,”嬴政一步踏前,“敢问,昔日我大秦以弓矢之利,破山东六国车阵时,弓矢之于石斧木矛,是否也算奇技淫巧?”
他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朗朗:“昔日之奇技,便是今日之常法。今日工械司所推之标准、之新器,便是明日我大秦甲士克敌制胜、农夫丰衣足食之根基。阻挠此进步者,非为守成,实为不智,亦为不忠。”
不忠二字一出,嬴傒等人脸色瞬间涨红,却一时语塞。
嬴稷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他深深看了一眼自己这妖孽般的孙儿,心中已有决断。
“寡意已决。”嬴稷苍老却威严的声音响起,“即日起,设工械司,隶属国府,总揽军工、农器标准制造。由王孙政,监领工械司事,吕不韦协理。一应章程,由尔等拟定。”
“王上圣明。”吕不韦立刻躬身。
嬴政亦平静领命:“孙儿,遵旨。”
工械司成立的第一把火,便烧向了标准化。
骊山学宫与新建的中央工坊联动,颁布了震惊朝野的《秦犁制式》、《弩机营造法式》、《箭簇范模》等一道道文书。
其中最具颠覆性的,是一把名为弩机卡尺的黄铜工具。它能量化弩机每一个关键部件的尺寸,公差精确到毫厘。
这一日,校场之上,众目睽睽。
嬴政命人随意取来三把来自不同作坊、编号不同的新制弩机,当众拆解。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嬴政将三把弩机的零件混合,又迅速从中挑选、组装,片刻之间,一把完整的新弩便出现在他手中。
“上箭,试射。”嬴政将弩递给一旁的郎官。
郎官屏息,瞄准百步之外的箭靶,扣动悬刀。
“嗖。”“咄。”
箭矢命中红心,尾羽微颤。
不待众人反应,嬴政冷声下令:“连续击发,直至弩臂过热。”
那郎官依言操作,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弩机接连发射十次,次次中靶,机括运作流畅,毫无卡滞。
观礼台上,一位以勇武著称的老将军下意识松开了握着的剑柄,佩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全场寂静无声。所有将领,包括嬴摎在内,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被重新拼凑起来的弩机,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
零件通用,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战场之上,损坏的弩机可以迅速拆拼修复,意味着后勤补给的压力骤减,意味着军队的持续战斗力将得到质的飞跃。
无需多言,标准化的威力,在场的人亲眼目睹了。
然而工械司的雷霆手段,彻底触动了旧有利益集团的根基。
嬴傒封地内的矿山因无法达到新的炼铁标准而被勒令整顿,其家族关联的工坊因造不出合格的箭簇而濒临倒闭。巨大的财富如流水般逝去。
嬴摎等将领也发现,他们再也无法从相熟的老牌工坊那里,拿到回扣了,官营工械司账目清晰,品质统一,无空子可钻。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阳谋不成,阴谋便至。
数名骊山学宫外出采买的工匠,在归途中遭遇山匪劫杀,幸得暗中护卫的暗影小组出手,方保住性命,但一名工匠重伤。
吕不韦随后呈上的密报显示,擒获的匪首身上搜出了渭阳君府的门客令牌。
与此同时,市井间流言再起,说官营的新犁虽快却易断,新弩虽准却易卡壳,甚至编出童谣,暗指工械司劳民伤财,徒耗国帑。
面对反扑,嬴政与吕不韦早有准备。
渭水之畔,一场公开的耕作大赛举行。
十架旧犁与十架标有工械司印记的新式曲辕犁同时下地。
嬴政特意命人将嬴傒阵营指控的那架断裂的蓝田旧犁也抬了上来,当众指出其断裂处乃人为锯痕,并展示了真正经过标准化质检、坚不可摧的新犁犁头。
结果毫无悬念,新犁深耕浅种,效率十倍于旧犁,且坚固耐用,引得围观的农人欢呼雷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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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之上,三千支标准化箭簇组成的箭阵齐射,黑色的箭雨带着破空声,覆盖了远处的草人阵地,穿透力与密度,让所有观摩的将领脊背发凉。
谣言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不堪一击。
紧接着,嬴政与吕不韦联名上奏,推出《工械司考功新法》。
此法规定:工匠按技术等级,可享受对应士级爵位的俸禄,有重大发明创造者,经核定,甚至可赐封更高爵位,与军功等同。
此诏一出,朝野震动,天下哗然。
这意味着,一条不同于战场搏杀的晋升通道,被硬生生开辟了出来。
诏书颁布后,咸阳乃至各郡县的工匠聚居区,许多人家激动地立起了写有王孙政的长生牌位。
更有消息传来,一直致力于器械研究的墨家,有弟子开始主动打探骊山学宫的消息。
朝堂上,有老臣激烈反对:“战场搏命方可得爵,此乃祖制。工匠持锤,焉能与将士持剑同赏?”
嬴政眼神微冷,直视那老臣,道:“军功授爵,赏的是勇武与开疆拓土之功。工械考功,赏的是智慧与富国强兵之劳。将士手持利剑坚甲,方能多杀敌、少流血。打造这利剑坚甲的功劳,莫非就不算功劳?在尔等眼中,是打造护国神器的智慧重要,还是固守祖制的迂腐重要?”
句句诛心,那老臣面如土色,踉跄后退。
人心,在悄然转变。
底层士卒因装备精良而士气高昂。无数庶民工匠因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希望,对嬴政感恩戴德,忠诚度直线上升。
嬴稷目睹此景,最终颁下诏书,以秦王之威,为这场变革盖棺定论:“工械之利,关乎国运,其功等同于开疆拓土。工械司所行,乃强国之本,后世子孙,当谨守之。”
朝堂之争暂告段落,工械司开始全力运转。
骊山学宫深处,苏苏的光球投射出复杂的三维图纸,水压锻锤的结构在其中缓缓旋转,她正详细讲解着水力传导的关键。
“阿政,基础已经打牢了。接下来,该给大秦装上更强的心脏了。”
苏苏兴奋的说:“水压锻锤的图纸我已经优化好了,利用水力带动巨锤,反复锻打,效率是人工的百倍。还有高炉炼铁,能产出更多、更好的铁水。如果我们再把标准化船构件和火药提上日程……”
嬴政眼中闪烁着光芒,刚欲开口,神色却微微一凝。
暗影一号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外阴影中,低声道:“主上,边境急报。赵国李牧,近日频繁调动兵马,似有异动。另,华阳夫人处那位芈华姑娘,近日与数位宗室贵妇往来密切,曾多次偶然问及学宫与工械司外派工匠之事,尤其对水压工坊的工匠轮值表显露出不同寻常的兴趣。”
嬴政眼神寒意一闪。
外部强敌环伺,内部暗流未止。
嬴政轻轻叩击着桌案上的水压锻锤图纸,脑海中已浮现出那依托渭水而建的庞大工坊群内,初步建成的水压锻锤在轰鸣声中起落,灼热的铁块在千斤重锤下火星四溅,被迅速锻打成材。流水线上,新式的刀剑、甲叶在火光中泛着冷冽的寒光,如同等待出鞘的利齿。
他一顿,寒声道:“看来,有些人,是见不得大秦太安稳了。”
“既如此,便让他们看看,工械司全力开动之下,大秦的战争机器,究竟能快到何种地步。”
23.第 23 章
章台宫内的药石气息,日益浓重得化不开,连熏香都无法掩盖那源自生命衰朽的味道。
秦王嬴稷的病,越来越重了。他已多日未能临朝,政事皆由安国君嬴柱与核心重臣在偏殿处理。
然而,望着安国君嬴柱那同样不复健硕、鬓角霜色愈浓的身影,嬴稷眼神复杂。
嬴政静立在自己的书房窗边,看着庭院中飘落的枯叶。苏苏的光球悬浮在他肩头,散发着柔和的微光。
“苏苏,”嬴政问道:“曾大父的身体,以你之能,可能延缓?”
光球轻轻闪烁,苏苏凝重应道:“阿政,扫描结果显示,秦王陛下的身体是多重器官的自然衰竭,这是生命走到尽头的必然过程。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已是药石罔效。”
“必然过程……”嬴政重复着这四个字,墨玉般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波动,只有纯粹的理智在计算,“也就是说,无法逆转,但或许,可以延缓?”
“是。”苏苏投射出只有他能见的影像,那是一管泛着微妙蓝光的试剂,“通用型生物细胞修复液(低配版)。它能激发细胞活性,修复部分非致命性损伤,大幅延缓衰竭进程。但请注意:它并非永生之药,而是透支生命潜力换取时间,过程伴随组织重塑的痛楚,其痛楚犹如万蚁噬骨,筋络重塑。且一旦启用,不可逆转,直至潜力耗尽。”
嬴政闻言,略微停顿下,问“能延缓多久?”
痛 ,能换取寿命,他相信,曾大父也是会同意的。
“视个体底蕴而定。以秦王目前状态,预计可延长八至十四个月的有效执政时间。”苏苏顿了顿,“更重要的是,这严重违背了……”
“违背了自然规律?”嬴政接口,冷声道,“苏苏,在权力的棋盘上,规律,就是用来打破的。”
他转过身:“安国君体弱,即便顺利继位,恐怕也难长久。秦国需要的是一个足够稳定、足够强大的权力核心,来消化和推行我们带来的一切变革。曾大父活着,哪怕多活一天,他的威望就是我最坚固的盾牌。而安国君……”
嬴政摇了摇头,未尽之语,不言自明。
嬴柱或许是个仁厚的太子,但绝非一个能驾驭即将因技术爆炸而飞速前进的大秦的明君。
他的时代,注定是短暂且充满变数的过渡。
“我明白了。”苏苏回应道,“从国家利益最大化角度,延缓秦王嬴稷的生命,是目前的最优解。修复液需通过口服,以当前条件,混入汤药是唯一选择。需要绝对可靠的执行人。并且,需要一个无懈可击的借口。”
“借口现成的,梦感神授,天赐续命之方。”嬴政淡淡道,“执行人,我自己来。”
他不能假手于人,此事关乎太大,必须绝对掌控。他袖中的小手不自觉地按了按藏在其中的一柄锋利匕首。
他将以亲尝汤药、孝心感天为名,亲自为嬴稷喂下那神药。
与此同时,嬴子楚的府邸内。
这位名义上的嗣君之子,此刻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尴尬境地。
父亲安国君尚在,且即将继位,他这王孙之位虽稳,却并无太多实权。
而自己的儿子嬴政,却已凭借一系列不世之功,深得曾大父信赖,手握工械司、骊山学宫等核心机构,权柄与声望如日中天。
他仿佛被夹在了两代之间,空有尊崇的地位,却难以施展。
吕不韦虽依旧辅佐他,但精明如吕不韦,又岂会看不出未来的风向早已悄然转变?
吕不韦在向嬴子楚汇报时,已开始不露痕迹地将更多资源向工械司和骊山学宫倾斜。
“政儿,真是天佑我嬴秦啊。”嬴子楚望着窗外,喃喃自语,语气复杂难明。
有骄傲,有欣慰,却也有失落与紧迫感。
他必须更快地树立自己的威信,否则,即便将来顺利继位,恐怕也难以驾驭自己那光芒万丈的儿子。
夜色深沉,嬴政端着一碗加入了神药的汤羹,走进了嬴稷的寝殿。
殿内烛火昏暗,衰老的秦王躺在榻上,呼吸微弱。
“曾大父,”嬴政跪在榻前,声音带着孩童的孺慕,“孙儿昨夜梦感,得天赐续命良方,特亲为曾大父熬制,愿曾大父饮后,圣体安康。”
嬴稷浑浊的眼睛微微睁开,看着眼前这个聪慧得近乎妖孽的孙儿,他枯槁的手微微抬起,摸了摸嬴政的头,没有多问,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信任这个孙子,如同信任秦国未来的国运。
嬴政小心地,一勺一勺地将汤羹喂入嬴稷口中。
液体下腹,起初并无异样。
但很快,一阵剧烈的痛苦席卷了嬴稷衰老的身躯,他蜷缩起来,发出压抑的呻吟,苍老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微的生命在蠕动、重组。
他枯瘦的手指因极度痛苦而痉挛,指甲在床榻的硬木上划出深深的白痕,后槽牙几乎被咬碎。
嬴政紧紧握住祖父的手,眼神冷静得近乎残忍,低声道:“曾大父,忍过去,为了大秦。”
痛苦持续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才缓缓消退。
嬴稷如同从水里捞出般,浑身被汗水浸透,但诡异的是,他那原本死灰的脸色,竟真的泛起红润,呼吸也变得有力了许多。
苏苏回应:“修复液正在生效中,生命体征监测中……阿政,我们这是在逆天而行。”
“逆天?”嬴政冷冷的说,“若天要阻我强秦之路,我便逆了这天,又何妨?”
效果是显著的。
数日后,秦王嬴稷的病情竟真的奇迹般稳定下来,气色也红润了不少,甚至能在内侍搀扶下短暂坐起。
消息传出,朝野皆惊,纷纷感叹王孙政果然身负天命,孝心感天。
安国君嬴柱闻讯,亦是长长松了口气,对嬴政更是喜爱与依赖。
只有嬴政知道,这奇迹的背后,是苏苏超越时代的力量,以及他冷酷的政治抉择。
他用技术,为秦国、也为自己,强行续上了最关键的一段稳定期。
嬴稷在精神稍好的一个深夜,于病榻前秘密召见了黑冰台首领。
“去查,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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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梦感所得,究竟是为何物。他身边,可有异人?”
“是。”
这边,嬴子楚在府中听闻此事,在房中静坐良久,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
权力的天平,在悄无声息中,已然倾斜。
章台宫内的药石气淡去了不少。
秦王嬴稷倚在软枕上,脸色虽仍带着病态的苍白,但目光中的浑浊已被清明取代。
修复液强行唤回了他的精力,也唤醒了那只沉睡的雄狮。
嬴稷听着下方安国君嬴柱与几位重臣汇报离石军情。
“李牧来势汹汹,离石告急。”嬴柱眉宇间带着忧色,“诸卿有何对策?”
老将王龁主张固守待援,蒙骜则认为应主动出击。朝堂之上,争论不下。
嬴政安静地站在安国君身侧稍后的位置,垂眸敛目,如同一个背景。他深知,在嬴稷完全恢复视事、且自己年仅六岁的情况下,任何逾越的发言都是愚蠢的。
但无人知晓,嬴政正在脑中与苏苏进行着高速的交流。
嬴政:“苏苏,离石地形图,敌军骑兵配置弱点分析。”
苏苏:“调用无人机数据完成。李牧骑兵优势在于机动,但离石周边多沟壑丘陵,不利于大规模骑兵展开。建议利用地形,设置移动障碍,配合弩箭梯次阻击。”
嬴政:“新式蹶张弩产能如何?”
苏苏:“工械司三班倒,日产弩五十,箭三千。可紧急调拨一批,但需精锐操作才能发挥最大效能。”
嬴政:“赵国朝堂动向?”
苏苏回道:“监测到赵王近臣与李牧副将密使有接触,疑似猜忌已生。可放大此信号。”
一条条信息,一个个方案,在嬴政脑中飞速整合。但他没有开口,只是在不经意间,轻轻拉了一下安国君嬴柱的衣袖。
嬴柱微微侧头,看到孙子那沉稳的眼神。他心中一动,俯下身。
嬴政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而清晰地将苏苏分析的要点,转化为符合当下语境的说辞:“大父,李牧骑兵虽利,离石地形却可限制。或可命守军多设拒马、陷坑,疲其马力。工械司新弩射程远,可集中使用,以弩克骑。另,赵国内部似有纷争,或可加以利用……”
嬴政没有给出具体命令,只是提供了思路。但这些思路,条条切中要害。
嬴柱眼中闪过惊奇,随即是巨大的欣慰。他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将嬴政的建议消化后,用自己的语言,更完善地提出了利用地形阻滞、新弩重点防御、并遣细作离间的策略。
这番言论,比之前老将们的争论显然更高一筹。
嬴稷抬眼看了下儿子,又瞥了一眼嬴政,最终缓缓点头:“安国君此策甚妥,便依此办理。”
命令下达,但执行的核心,落在了工械司”和其背后的骊山学宫上。
这一次,嬴政不再需要通过朝堂。他以协助安国君、落实军工生产为名,直接向吕不韦和工械司下达了指令。
吕不韦早已看清风向,自然全力配合。
24.第 24 章
骊山山谷,工业基地。
苏苏活跃了起来,她不仅是技术指导,更成为了整个项目的实时监控与调度核心。
她精确计算着水压锻锤每一个齿轮的受力,指导匠人进行最后调试。
她优化着高炉的耐火砖配方,哪怕只提升百分之二的效率。
她甚至建立了一套简单的生产管理模型,帮助蒙川更合理地分配匠人和物料。
在优化物流时,苏苏无意中提到了供应链效率这个词,嬴政虽未完全理解,却瞬间抓住了确保每个环节顺畅的核心,并以此训导蒙川,让管理效率陡然提升。
蒙川对此惊为天人,嬴政却只是默默看了一眼肩头的苏苏。
苏苏兴奋道:“阿政,水压系统调试完毕,可以开始试运行了。”
嬴政站在安全区域,看着那巨大的水轮在水利驱动下开始转动,通过复杂的连杆,带动沉重的锻锤缓缓升起,然后……
“轰!!!”
一声巨响,锻锤狠狠砸在烧红的铁坯上,火星四溅,地面为之微颤。
一次锤击,堪比数十名力士反复锻打。
工匠们发出了欢呼:“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工匠们激动得热泪盈眶,不少人对着那熊熊燃烧的高炉跪拜下去。
蒙川激动的对身旁的嬴政道:“王孙,此炉一出,我大秦铁产,何止倍增。”
嬴政的眼中也燃起了火焰,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如此锻打出的坚甲利刃,武装大秦锐士的景象。
“苏苏,高炉那边如何?”
“耐火层已经烘干,今夜便可点火投料。”
是夜,当高炉点燃,灼热的铁水在黑暗中奔流而出,映亮了嬴政的半张脸庞,那光芒在他墨玉般的眸子里跳跃,仿佛点燃了整个大秦的未来。
巨大的成就感包裹着一人一球。嬴政忍不住伸出手,苏苏的光球默契地落在他掌心,温暖的能量微微荡漾。
嬴政:“没有你,这一切都不可能。”
苏苏开心:“但只有你,才能让这一切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
就在工业革命的火种被点燃的同时,离石前线的战报传回。
秦军利用地形和新弩,成功阻滞了李牧的兵锋,加之赵国朝堂的猜忌流言,李牧不得不暂时退兵。
捷报传入咸阳,嬴柱得到了朝臣的赞誉。但几位核心重臣,包括吕不韦和老将王龁,都心知肚明,那精妙的策略背后,隐隐有着那位年仅九岁王孙的影子。
然而,洞察这一切的,还有王座上的嬴稷。
深夜,章台宫。
嬴稷独自一人,看着案几上那张嬴政梦感所画的铁矿图,又想起离石之战的细节,以及近日工械司那边传来的关于重器的模糊消息。
嬴稷苍老的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深沉的审视。
“政儿……”他低声自语,“你究竟,是得天之幸,还是身怀异宝?”
他拿起一份来自黑冰台的密报,上面记录着学宫外围暗哨曾隐约捕捉到非人之声,其音调奇特,不似人言。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对于权力,他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他可以容忍孙子的才华,甚至乐见其成,但他绝不允许有任何超出他掌控的力量,尤其是这力量还附着在一个如此年幼,却又如此可怕的孙子身上。
次日,嬴稷召见嬴政,状似随意地问道:“政儿,你整日忙于学宫与工械司,身边皆是匠作粗人,可会觉得孤寂?需不需要大父为你寻一二精于数算、格物的伴读,也好有人商讨学问?”
嬴政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平静:“谢曾大父关怀,孙儿与蒙川主事及诸位匠师请教,获益良多,不觉孤寂。”
嬴稷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但心中的疑云更重。
“政儿身边,定有高人。” 嬴稷得出了与旧贵族们相同的结论,但他的目光更为毒辣,“此人不显于外,却能量巨大,其所学所识,闻所未闻。是诸子百家的隐世传人?还是……海外异士?”
无论是哪种,这股力量都太过惊人,必须掌控在自己手中,或者……至少要知道它究竟是什么。
“加派得力人手,潜入骊山学宫内部。寡人要知道的,不是政儿做了什么,而是他如何做到,与谁一同做到。”
嬴稷:“记住,不惜代价,但绝不可惊扰政儿。”
“诺。”阴影中,气息微动,旋即恢复平静。
而旧贵族们,也将目光投向了骊山。
渭阳君嬴傒府中,一位心腹门客低声禀报:“君上,已重金买通学宫一名负责清扫的杂役,他言道王孙时常于深夜独处一室,似与人语,却又不见其人……”
“王孙政身边,定有高人。否则一个稚童,岂能屡献奇物,屡出奇谋?找出他,要么收买,要么……除掉。”
旧贵族们损失的盐铁之利,如同割肉。他们不敢明着对抗秦王和如日中天的王孙,但阴私手段却层出不穷。
几批送往骊山的优质矿石在半途被山匪劫走。
两名表现出色、即将被提拔为工械司匠师的工匠,先后意外失足落水。
甚至有人开始散播流言,称骊山学宫以童男童女祭炉,方才引得异光冲天,是邪术,非祥瑞。
这恶毒的流言传到苏苏那里,她的光球光芒都黯淡了几分,带着委屈和愤怒:“他们怎么能这样胡说。我们明明是在做好事。”
嬴政闻言,眼神瞬间冰冷,心中对旧贵族的杀意骤然攀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这些消息,通过暗影小组和无处不在的纳米飞虫,源源不断地汇总到嬴政和苏苏这里。
“阿政,他们开始狗急跳墙了。”苏苏说,“劫掠物资,暗害工匠,污名化学宫,手段卑劣,但有效。”
嬴政看着苏苏整理出的报告,眼神冰冷。他铺开白纸,却没有动笔。
“苏苏,依你之见,如何应对最为妥当?”
“阿政,你等等啊,应对策略模拟运行中……”
“选项一:强硬反击。利用暗影查出主谋,以雷霆手段清除。优点:立威。缺点:易引发剧烈反弹,暴露我方实力。”
“选项二:分化瓦解。拉拢其中部分势力,给予工械司下游利益,孤立死硬派。优点:成本较低。缺点:耗时较长。”
“选项三:借力打力。将这些证据无意间泄露给黑冰台或吕不韦,借秦王或安国君之手清理。优点:隐藏自身,祸水东引。缺点:不确定性高。”
嬴政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选三,但不够。苏苏,将我们掌握的、关于他们与赵国使者私下接触的证据,挑选一部分,匿名送给华阳夫人。”
“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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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苏立刻领会,“华阳夫人是楚系领袖,与这些旧贵族本有利益冲突,拿到他们通赵的把柄,为了自保和打击政敌,她一定会出手。这样既清理了障碍,又让楚系和其他旧贵族狗咬狗,还能进一步将水搅浑,掩护我们的行动。”
“正是。”嬴政点头,“同时,工械司明面上暂停扩张,专注消化现有产能。骊山学宫防卫等级提升至最高,由蒙川全权负责。你,尽量减少外出活动频率。”
他说完,下意识地将苏苏的光球从肩头取下,拢入袖中,仿佛这样就能将她与外界的所有危险隔绝开来。
苏苏的光球在他袖中轻轻颤动,说:“我知道啦,我会藏好的。倒是你,阿政,秦王似乎已经起疑了。”
“无妨。”嬴政看向章台宫的方向,“曾大父起疑是必然。他只要一日找不到确凿证据,便一日不会动我。相反,他还会尽力保护我,因为我现在,是他眼中天佑大秦的象征,是能让他多活一年的孝孙。”
数日后,咸阳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两位跳得最凶的旧贵族官员,被华阳夫人一系弹劾里通外国,证据确凿,迅速下狱。
安国君嬴柱在吕不韦的提醒下,也顺势清洗了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宗室。
然而,华阳夫人趁机将自己侄子安排进了工械司担任了一个管理物资的副职,这细微的人事变动,看似无伤大雅,却像一根刺,埋在了未来。
旧贵族势力顿时受挫,一时间风声鹤唳,对骊山的骚扰明显减少。
嬴稷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对黑冰台首领淡淡道:“看来,寡人这孙儿,不仅懂得造器,更懂得借刀杀人。”
嬴稷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深了。这份老辣的手段,绝不像一个孩子。
夜色下,嬴政与苏苏再次立于学宫高处,俯瞰着下方依旧火光熊熊的高炉和井然有序的工坊。
“风波暂息,但暗流更急。”嬴政轻声道。
他感到袖中的苏苏轻轻跃出,悬停在他面前。
“嗯,秦王的目光,旧贵族的怨恨,都在暗处。”苏苏回应,“阿政,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在下一轮风暴来临前,让大秦的根基,变得足够深厚,深厚到无人能撼动。”
“所以,下一步,”嬴政看向漆黑的远方,那里是广袤的农田和饥饿的百姓,“该让这钢铁之力,真正惠及民生了。苏苏,我们之前讨论的标准化农具推广计划,可以开始了。”
“要让天下人知道,我嬴政带来的,不仅仅是锋利的刀剑,更是能让所有人吃饱穿暖的希望。”
“明白。”苏苏:“深耕犁、耙、镰刀……全套农具标准化图纸和工艺流程已准备完毕。另外,关于沤肥、选种的技术手册也已编撰完成。只要我们一声令下,就能通过官营体系,迅速铺开。”
力量,不仅仅在于毁灭,更在于创造。
嬴政与苏苏,这一对跨越时空的搭档,在点亮工业之火后,开始将目光投向了更广阔的天地,准备用钢铁与知识,筑起大秦基石。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奉命前来照料王孙政起居的芈华,正端着一碗羹汤,恰好看到了嬴政对着空气认真低语的一幕。
她美丽的眼眸中闪过困惑与惊异,随即迅速垂下头,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那端着托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25.第 25 章
骊山学宫的灯火,常常亮至深夜。
嬴政伏案于巨大的大秦疆域图前,上面已被朱砂笔标记出数条主要的推广路线。
苏苏的光球悬浮在图纸上方,投映出不断变幻的数据流。
“阿政,根据各郡县往年的粮食产量、人口密度和道路情况模拟,示范田,应优先设在这十七个点。”
苏苏的光球闪烁着,地图上相应位置亮起光点,“同时,我们可以编写一份简易的《新农具使用及维护指南》,配上图画,让即使不识字的老农也能看懂。知识的传播,必须足够傻瓜……呃,是足够简单直观。”
苏苏补充:“还有,图画版 《沤肥要术》 与 《选种指南》,由各地小吏或乡老向农夫宣讲。这个也挺重要的。”
嬴政眼中闪过惊异,他抬头看向苏苏:“苏苏,你不仅懂格物,更通晓人心流向。此策,如同将军排兵布阵,抢占要冲。”
苏苏的光球微微收拢,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整合了信息。真正能看懂这局势,并敢下决断的,是你。”
苏苏:好开心,被祖龙夸了耶。不行,这个得珍藏起来。
嬴政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作声。他早已清楚,苏苏是个心思单纯的球,善良又热心,尤其对他带着厚厚的滤镜,觉得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简直是无脑崇拜。
他心下庆幸:幸好苏苏选择跟随的是他。若是换了别人,以她这般天真,恐怕被利用了还在乐呵呵地帮人数钱。
很快,由工械司标准化生产的新式犁、耙、镰刀,如同涓涓细流,通过官营渠道,以近乎成本的价格流向秦国各地。
随行的,还有那份图文并茂的指南。历经数年钻研,造纸术与印刷术已成熟应用。因此印刷出工具指南,毫无压力。
此举一出,效果是震撼性的。
关中,泾水之畔。老农黑伯用那轻便锋利的新犁,一日之内便耕完了往年需要父子三人忙碌三日的田地。
黑伯不可置信地抚摸着那光滑的木柄和闪亮的犁铧,浑浊的泪水划过沟壑纵横的脸颊,他朝着咸阳方向,重重叩首,嘶声高呼:“王孙仁政,此乃活命之恩啊。”
类似的场景,在秦国的乡野间悄然上演。
嬴政的名字,第一次超越了咸阳的宫墙,在最底层的黎庶心中,扎下了根。
暗影小组将民间反馈源源不断送回。
骊山学宫内,苏苏的光球悬浮在巨大的秦国舆图上,无数光点在上面流动,代表着农具的流向和各地的反馈数据。
“阿政,根据物流模型优化,三川郡的交付时间可以再提前两天。另外,河套地区对镰刀的需求超出预期,建议立刻追加生产配额。”
苏苏的声音带有些疲惫,却充满成就感。这套覆盖全国的物流与需求预测系统,耗费了她巨大的运算能量。
虽然她是个AI系统,但是,当牛马也是会累的。
嬴政看着舆图上被点亮的、越来越密集的区域,眼中光芒闪烁。
“得民心者,非虚言可致,需实利予之。”他对着肩头的苏苏低语,“今日予他一具利犁,来日他便愿为我大秦持戈而战。”
苏苏的光球轻轻靠近他,散发出温和的暖意:“阿政,你正在将国家这个概念,从贵族的庙堂,种进每一个庶民的心里。这是比任何技术都更伟大的创造。”
嬴政闻言,身躯微微一震,陷入长久的沉思。苏苏的话语,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
然而,阳谋之下,必有暗流。
农具推广的成效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也挑战了固有的观念。
很快,反击从思想的高地开始了。
在咸阳城内一处颇负盛名的学馆内,一场由儒家士子发起的辩论骤然升温。
“秦以利器诱民,使民只知逐利,不修仁义,此乃舍本逐末,与霸术何异?”
一位皓首大儒慷慨陈词,“王道在仁,不在器。此等重器轻德之风,实乃乱国之兆。”
场面一时为之所夺。
陪同嬴政前来,负责宣讲的学宫弟子面露难色。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的童声响起:
“夫子所言极是。然,政有一问:饿殍遍野之时,空谈仁义可能果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嬴政缓步走入场中,虽身形稚嫩,气势却丝毫不堕。
“《管子》有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让民富足,免于饥寒,方为大仁之始。儒者若真怀仁心,当助我将此利民之器广传天下,使万民得饱暖,而非坐而论道,无视民生多艰。夫子若不信,可随政往田间一看,听听农夫是因新犁能多打粮食而笑,还是因听了几句仁义而饱?”
他句句紧扣民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将对方的指责化为无形。
那大儒脸色一阵青白,竟一时语塞。
嬴政在心中默念:苏苏,农家典籍中,关于因地制宜与改进农器的论述,快速检索。
苏苏:“好的,立刻。”
几乎瞬间,相关的典籍段落和注疏便出现在他脑中。
紧接着,一位农家打扮的长者起身质疑,认为新法精巧,耗费民力,背离古法自然。
嬴政不慌不忙,引据农家经典:“许子曾言‘贤者与民并耕而食。我等改进农器,正是为了省力而多产,让君王士人不必亲自耕种也能得食,岂不更合贤者的不必事必躬亲之意?”
“农家所求,不外乎丰衣足食。古法若真完美,何以天下尚有饥馑?我等继承农家精粹,而非墨守成规,此乃与时俱进,为的正是实现农家夙愿。”
嬴政巧妙地将对方学说中的理想与现实矛盾点出,并把自己的行为包装成对农家学说的发扬光大,顿时让那农家长者哑口无言,反而陷入了沉思。
几场辩论下来,嬴政凭借超越年龄的智慧与犀利口才,连挫名家。
每一次,在他需要最精准打击时,苏苏总能瞬间提供最关键的信息支援。
辩论结束后,嬴政独处一室,郑重道:“苏苏,今日之功,你占其九。你便是我的腹?与智库,无可替代。”
苏苏高兴时,就会发出微光,她轻轻环绕着他:“能帮到你就好。我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阳谋的胜利,引来了更阴险的杀机。
嬴政决定亲自前往栎阳一带视察农具使用情况。这无疑给了敌人最佳的机会。
旧贵族勾结的赵国死士,早已埋伏在他必经的河谷之地。
而混迹于护卫和随行工匠中的玄鸟锐士,也接到了不惜代价探查嬴政秘密的密令。
刺杀,在一声突兀的弓弦响动中爆发。
数支淬毒的弩箭从不同角度射向嬴政的车驾。
同时,几名工匠突然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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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持特制的器械,扑向嬴政,他们的目标并非杀人,而是擒拿或近距离探测。
“护王孙。” 蒙川目眦欲裂,拔剑怒吼。
忠诚的侍卫们瞬间反应,盾牌举起,剑光闪烁,格开了大部分箭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护盾展开。能量干扰释放。”苏苏的声音在嬴政脑中急促响起。
一道淡蓝色的、半透明的屏障瞬间出现在嬴政身前,铛地一声脆响,将那支必杀的弩箭震得粉碎。
同时,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嬴政为中心扩散开来。
“咔嚓!噗——” 扑近的玄鸟锐士手中的精密仪器瞬间冒出青烟,零件炸裂,彻底失灵。
然而,强行在这个时代展开高强度护盾并释放大范围干扰,代价是巨大的。
而苏苏为了确保嬴政绝对安全,将护盾强度开到了最大。
“警告,能量核心过载……超出安全阈值……阿政……小心……”
嬴政掌心的光球快速的速度黯淡下去,光芒急促地明灭了几下,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最后一丝微弱的暖意传来,仿佛想再碰碰他,随即彻底熄灭,变得冰冷、沉寂。
“苏苏!!!”
嬴政感受到掌心那迅速消散的温暖和脑海中戛然而止的联系,心头仿佛被瞬间挖空了一块。
嬴政猛地将黯淡冰冷的光球紧紧护在怀中,用自己的脊背挡住可能存在的后续危险。
在混乱中,嬴政看到一名死士悍不畏死地持剑冲近,想也没想,嬴政猛地将黯淡的光球紧紧护在怀中,眼中迸发出狠戾与疯狂,猛地抓起掉落在车驾旁的剑,对着死士疯狂砍去:“谁也不能伤你。”
蒙川和忠诚的侍卫终于冲杀过来,将刺客尽数斩杀或逼其服毒。
混乱平息,现场一片狼藉。弥漫着血腥味。
嬴政依旧保持着护住怀中的姿势,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后怕与愤怒。
“蒙川。”嬴政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杀意,“给我查。凡有嫌疑者,关联者,宁错杀,不放过。”
“诺。”蒙川心头凛然,领命而去。
章台宫内。
玄鸟锐士首领跪地禀报:“……王孙政身边确有异常守护之力,其性不明,似能量体,但对王孙似无恶意,且……极为警觉,我等仪器瞬间被毁。”
嬴稷沉默良久,挥了挥手。
华阳夫人宫中。
华阳夫人听着芈华关于嬴政遇刺时,状若癫狂,紧护虚空的详细描述,秀眉微蹙,指尖轻轻敲打着案几,最终只淡淡道:“知道了,下去吧。”
回程的马车上,嬴政小心地摊开手心,看着光芒寂灭的苏苏,立刻从暗格中拿出了早已备好的极品玉石,轻轻堆放在光球周围。
他紧紧盯着,眼神一瞬不瞬。直到看见那玉石中的光华丝丝缕缕被吸入,光球终于重新泛起微弱的光,虽然依旧沉寂,但不再是死物,他紧绷到极点的神经才稍稍松弛。
嬴政轻轻用指尖碰了碰恢复了一些温暖的光球,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快点回来,苏苏。”
很快,光球渐渐恢复了光亮,但是休眠了。
嬴政看着窗外渐渐暗下的天色,眼神无比坚定。
风波未平,暗流更急。但经此一役,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
26.第 26 章
栎阳河谷的刺杀风波,最终以数名背景不清的工匠与护卫被处决,以及两家与赵国有丝绸往来的咸阳商社被抄没而告终。
黑冰台与玄鸟回报给嬴稷的,依旧是迷雾重重。
嬴稷的疑心并未消除,反而更重了。他独自在章台宫把玩着一柄由骊山学宫进献的,非常锋锐的新式匕首,指腹反复摩挲着那刀锋,眼神幽深难测。
嬴稷:此子遇袭后竟能如此迅速稳住局势,反击得如此精准狠辣,他身边那所谓祥瑞,当真只是祥瑞而已?
这边,嬴政与苏苏都清楚,真正的威胁并未根除,只是暂时潜入了更深的水底。
遇刺之后,嬴政对苏苏的保护近乎偏执。他命人在自己房间地下秘密开辟了一间隔绝的石室,内嵌苏苏提供的简易版能量收集阵,并以研究精密器械为名,将大量蕴含微弱能量的玉石送入其中。
“苏苏,你需要多久才能恢复?”嬴政看着石室中央,光芒依旧黯淡,只能维持基本意识交流的光球。
“核心能量正在缓慢回升,但这次损耗太大,完全恢复可能需要……三个月。”苏苏微弱的声音带着安抚,“别担心啦,阿政,只是暂时不能帮你太多。”
“无妨。”嬴政说,“你安心恢复。外面的事,有我。”
他顿了顿,看着那微弱的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陈述一个事实:“没有你,我或许依旧能走到那一步,但路径必将布满荆棘,耗时日久,代价惨重。苏苏,你是我独一无二的臂膀,更是……我的伙伴。”
光球轻轻闪烁了一下,传递过来一股温暖的意念,再无多言。
时光荏苒,草枯草荣,转眼已是次年。
十岁的嬴政,身量更高,眉宇间的稚气进一步褪去,沉静时已颇具威仪。
骊山学宫在他的遥控指挥和苏苏偶尔的远程点拨下,稳步发展,工械司的产出日益惊人,新式农具的推广愈发深入民心。
然而,历史的车轮依旧沿着它既定的轨迹走去。
这年,太子安国君嬴柱病倒了。
嬴柱的身体本就算不上强健,数年监国劳心劳力,加之目睹父亲衰老、孙儿妖孽所带来的无形压力,终于在这一年开春染上了一场风寒后,急转直下,药石罔效。
病榻前,嬴柱握着儿子嬴子楚和孙子嬴政的手,眼神浑浊,气息微弱:“大秦……未来,就交给你们了……政儿,好好……辅助你父亲……”
嬴子楚泪流满面。
嬴政则抿着唇,看着生命气息不断从这位温和却也不失担当的大父身上流逝。
深夜,嬴政独自立于庭院,仰望星空。
苏苏的光球经过数月的休养,已恢复了大半光华,静静悬浮在他身边。
“阿政,”苏苏迟疑道:“安国君的身体数据我分析过,器官衰竭速度异常,有中毒迹象,但非常隐秘。如果动用高浓度修复液,配合定向解毒,有百分之四十的几率可以强行延缓他一年以上的生命。”
嬴政沉默着,夜空中的星辰在他深邃的眸子里明明灭灭。
他知道苏苏的意思。救,有可能挽回安国君的性命,但成功率并非百分之百,且势必再次暴露苏苏那近乎逆天改命的能力,引来嬴稷更深的猜忌和探查。
同时,一个仁弱且可能被下毒控制的安国君在位,对于正处在剧烈变革前夜的大秦,是福是祸?
不救,则安国君会如历史那般很快病逝,父亲嬴子楚将顺理成章继位。
嬴子楚性格更为果决,且对自己依赖更深,更有利于自己计划的推进。
这是一个冷酷的权衡。一边是血缘亲情和潜在的伦理负担,一边是国家的稳定和未来的霸业。
良久,嬴政缓缓开口,冷冷道:“不必了。”
他转过身,看着苏苏:“曾大父尚在,朝局需要稳定。大父,他太累了,也……不够强。强行续命,于他,于大秦,或许皆是折磨。”
嬴政没有说出的话,苏苏明白。这是政治家的抉择,摒弃了不必要的温情与侥幸。
嬴政选择了对大秦最有利,也是最符合历史轨迹的道路。
“我明白了。”苏苏的光球靠近他,散发出温暖,没有评判,只有理解与支持,“阿政,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在你身边。”
数日后,安国君嬴柱薨逝。举国哀悼。
嬴稷白发人送黑发人,遭受重击,身体也明显垮了下去,但那双眼睛,却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偶尔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光芒。
他强撑着病体,以雷霆手段稳固朝局,迅速册立嬴子楚为太子,并令其监国。
咸阳宫内的风向悄然转变。一些曾对安国君抱有期待的旧贵族暗自叹息,而更多敏锐的官员则开始将目光投向东宫,以及东宫身后那座愈发显赫的骊山学宫。
权力的重心,开始了决定性的转移。
嬴子楚继位为太子,但他深知,自己能坐稳这个位置,大半得益于儿子的光芒。
他将更多的权柄,尤其是关乎新学与工械的事务,放手交给了嬴政。
而嬴政并未急于揽权,反而更频繁地与蒙川等将领探讨军制,甚至让苏苏整理了历代战例与装备演变的资料。
他曾在视察军营后对心腹感叹:“军制如农具,不改则钝,不改则亡。”
这番言论虽未外传,却已显露其志非小。
站在骊山学宫的最高处,十岁的嬴政已然有了几分少年君王的轮廓。
苏苏的光球落在他肩头,光华流转,与往昔无异。
“苏苏,大父的时代结束了。”嬴□□瞰着下方欣欣向荣的学宫与工坊,“属于我的时代,即将正式开始。”
“嗯。”苏苏回应,“朝堂的障碍又少了一层。阿政,是时候将标准化和流水线的理念,推向更深更广的领域了。不仅仅是农具和军械。”
“还有度量衡,文字,车轨……”嬴政接话,眼中闪烁着野心,“以及,一支完全由新式思想和新式装备武装起来的,真正的,新军。”
“我会帮你。”苏苏说,“无论前路是荆棘还是坦途。”
一人一球,立于山巅,身影在夕阳下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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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很长。他们脚下,是正在被技术和理念悄然重塑的大秦。
他们前方,是即将席卷天下的滔滔洪流。
安国君的逝去,如同一个时代的休止符。
而嬴政与苏苏的乐章,正奏响更加激昂的序曲。
。。。。。
安国君嬴柱的葬礼后,嬴子楚以太子身份正式监国,入住东宫。
然而,嬴子楚对权力的掌控才刚刚开始,根基未稳,便已经面临着各种挑战与阴谋。
华阳太后(尊称)以关怀子楚身体、稳定后宫为名,将自己一手培养的芈华,正式送到了嬴子楚身边,封为美人,实为眼线与潜在的制衡。
她笑语盈盈地对嬴子楚道:“子楚啊,你初掌国政,身边需知冷知热之人。华儿温婉懂事,正好照料于你,也免得政儿母亲不在,你身边无人。”
这一手,既是对嬴子楚的笼络,也是对嬴政系力量的试探与牵制。
嬴子楚难以推拒,只得接受。
消息传到骊山学宫,嬴政只是冷冷一笑,对苏苏道:“祖母终究是放心不下,既要借我父子之力稳固地位,又怕我们脱离掌控。芈华,不过一枚棋子。”
嬴政心中冷笑,华阳太后竟也想效仿芈太后?有这种念头可以,但得先问问他同不同意。
苏苏:“需要重点关注她的动向吗?她似乎对我,很好奇。”
“自然。”嬴政眼中寒光微现,“让暗影小组盯紧她。但凡她有丝毫异动,触及底线,不必留情。”
苏苏:“嗯。你放心,我会盯紧的。”
嬴子楚监国后第一次大朝会,议题便是嬴政与吕不韦联名上奏的 《请定度量衡、书同文、车同轨疏》 以及 《新军编练及武备革新策》。
疏文一出,满朝哗然。
以渭阳君嬴傒为首的宗室元老率先反对。
“太子,此事万万不可。”嬴傒反驳,“度量衡、文字、车轨,乃各国旧俗,维系民心之所在。强行统一,必致天下动荡,六国离心。此乃动摇国本之策。”
老将嬴摎也出列附和:“军中将士,习惯了旧制军械与战法。骤然更换,恐军心不稳。且新军编练,耗费巨大,如今国库虽丰,亦不当如此靡费。”
他们的理由冠冕堂皇,背后却是对自身特权,如私铸度量衡牟利,在封地使用不同文字增强独立性,以及旧有军事体系既得利益的死死维护。
朝堂之上,反对之声一时占了上风。
嬴子楚初登高位,面对如此多重量级人物的联合反对,不禁面露迟疑,眼神无意间看向了下首垂手而立的嬴政。
他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政儿所谋甚大,若能成,自是千秋功业。
可若激起反弹,自己这新晋太子的位置恐怕……
嬴子楚看着儿子那沉着冷静的侧脸,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既是为人父的骄傲,也有一种被嬴政光芒笼罩的紧迫感。
十岁的嬴政,今日穿着一身玄色绣金的王孙袍服,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他迎着父亲的目光,缓缓出列。
27.第 27 章
整个章台宫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这个年仅十岁,却已屡创奇迹的王孙身上。
“渭阳君,嬴摎将军。”嬴政问道:“诸位所言,皆有道理。然,政有几问,请诸位解惑。”
嬴政转向嬴傒:“敢问渭阳君,若我大秦商贾入楚,因度量不同,一斗粟在秦为十升,在楚则为八升,此等纠纷,如何裁决?长此以往,商贸如何畅通?赋税如何统一?”
他又看向嬴摎:“敢问将军,若他日我大秦锐士攻入邯郸,缴获赵人弩机,却因规格不同,无法使用其箭矢,缴获的粮草,因量器不同而无法准确分配,此等掣肘,岂不贻误战机,徒增儿郎伤亡?”
他踏前一步,气势陡升:“至于文字。各国文字各异,一国之内,甚至一郡之内,文书往来尚且需要专门译吏,政令传达,谬误百出。此等效率,如何治理这日益广阔的疆土?如何使天下万民,知我大秦法度,遵我大秦号令?”
一连串的问题,直指旧制度的弊端核心。
嬴傒脸色铁青,强辩道:“此乃传统。岂可轻废?”
“传统?”嬴政话音一转,冷声道,“昔日我大秦行井田,亦是传统。孝公用商君,废井田,开阡陌,方有今日之强。传统若为枷锁,便当破而后立。”
他不再看嬴傒,转向王座旁边的嬴子楚,躬身道:“父亲。儿臣以为,统一度量、文字、车轨,编练新军,非为标新立异,实为凝国力,强根基之必然。唯有如此,方能将我大秦拧成一股无坚不摧的绳索,而非一盘散沙。此乃标准化之力,亦是未来横扫六合之基石。望父亲明断。”
吕不韦立刻出列,高声附和:“太子。王孙所言,高瞻远瞩。此乃强国之本,臣附议。”
吕不韦,这位政治投资人,正式更换了他的押注对象:从嬴子楚变为王孙政。
王孙政与嬴子楚的利益深度绑定,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因此对吕不韦来说,两人的利益是完全一致的。
一部分被新学和工械司利益绑定的朝臣,也纷纷表态支持。
朝堂之上,顿时形成泾渭分明的两派。
嬴子楚看着下方侃侃而谈、气势丝毫不输于任何重臣的儿子,心中又是骄傲又是复杂。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绝不能退缩。他猛地一拍案几,沉声道:“政儿与吕卿所言,方是长远之计。孤意已决。即日起,成立标准制定司 ,由王孙政总领,吕不韦协理,着手制定度量衡、文字、车轨之新标准。新军编练之事,亦由王孙政统筹,蒙骜、王龁等老将军辅之,务必尽快成军,以应时变。”
“太子。”嬴傒等人还想再争。
“不必多言。”嬴子楚强硬道,“此事,关乎国运,势在必行。再有非议者,以阻挠国策论处。”
旨意既下,嬴傒等人只能愤愤然领命,但眼中的不甘与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退朝后,嬴傒与嬴摎等人并未死心,暗中串联。
他们一方面指使门客在市井散播新文字失却古意,乃亡国之兆的流言,另一方面则授意封地官吏,在推行新度量衡时阳奉阴违,刻意制造混乱,企图将怨气引向新法。
而这边,嬴政也并未放松。
“苏苏,旧势力绝不会甘心,他们必会在标准推行和新军编练中层层设卡。”嬴政在脑中与苏苏交流。
“明白。”苏苏回应,“我已准备好全套的标准化方案。度量衡以自然常数为基准,文字简化方案基于小篆优化,车轨宽度基于现有官道和运输效率最优解计算得出。数据支持随时可以提供。”
“不够。”嬴政眼神锐利,“我们需要一场立威之战,让所有人看到,抗拒标准化的下场。”
机会很快到来。
新军编练,需从各军抽调精锐。然而,嬴摎麾下的一部,竟以士卒不习新械为由,阳奉阴违,拒绝交出最优秀的弩手和锐士,甚至还鼓动士卒闹事。
嬴政闻讯,亲自带着一队全部装备工械司新式铠甲、劲弩的学宫护卫队,实为新军雏形,直奔该部军营。
军营辕门外,嬴摎麾下的一名裨将态度倨傲:“王孙,非是末将抗命,实乃弟兄们用惯了旧物,恐新弩误事啊。”
嬴政看着他,也不动怒,只是淡淡道:“既如此,便比试一番。你的人,用旧弩。我的人,用新弩。百步之外,箭靶十轮速射。若你部胜,抽调解散之事,作罢。若我胜……”
他看着那裨将及其身后面露不屑的士卒,语气冰寒:“尔等,全部革除军籍,发往骊山矿场,服役十年。”
那裨将自恃部下皆是百战老卒,一口应下。
比试开始。
旧弩手上弦缓慢,射击虽有准头,但频率低下。
而新弩手们,使用标准化零件、带有望山的蹶张弩,上弦迅捷,射击稳定,十轮箭雨泼洒出去,不仅速度快了一倍有余,命中靶心的密集度更是远超对方。
结果,毫无悬念。
那裨将面如死灰。
嬴政走到他面前,扬声道:“并非老兵不勇,而是旧器已钝。阻碍大秦换装新械,便是阻碍大秦变强,便是罪。”
他猛地挥手:“拿下,依律处置。此部即刻解散,所有士卒,经考核后,择优补入新军。余者,另行安置。”
雷霆手段,震慑全场。再也没有人敢明着抵制新军编练。
与此同时,标准制定司的工作也遭遇了来自地方和儒生的软抵抗。
嬴政再次展现出铁腕,他联合廷尉府,以扰乱市场、抗拒王命为由,迅速查办了几家私自铸造非标准量具,并在交易中欺诈的大商贾,以及几个公然非议新文字、传播反对言论的儒生,将其流放边陲。
当商贾被抄家、儒生被押上囚车时,围观的民众神情各异,有拍手称快者,亦有面露迷茫、低声议论新量具让自己一时不适的老农。
一时间,标准化这三个字,伴随着王孙政的赫赫声威与冷酷手段,开始强硬地切入大秦的肌体,带来阵痛,也孕育着新生。
站在刚刚落成的标准制定司大堂内,看着墙上悬挂的、由苏苏提供核心参数、匠人精心制作的第一套标准度量衡原器,以及那正在被不断简化、规范的新文字样本,嬴政知道,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统一的帝国骨架,正在他的手中,被一点点锻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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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苏的光球在他身边静静悬浮:“路还很长,阿政。”
“我知道。”嬴政伸出手,“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就会带着你,还有这个大秦,一直走下去,直到世界的尽头。”
。。。
赵国使臣的车驾,堂而皇之地驶入了咸阳。
赵国来使的消息,瞬间点燃了秦国的朝野。
赵国,竟将王孙政的生母,赵姬,送回来了。
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念及太子子楚思妻之情,王孙政思母之切,特送归赵姬,以全骨肉,永固秦赵之好。”
骊山学宫之内,嬴政正在校阅新军操演,闻听此讯,他握着新式弩机的手,手指微微一紧。
肩头,苏苏担心的说:“阿政,数据测算显示,赵国此举,善意概率低于百分之五。动机分析:一、离间你与华阳太后及楚系势力。二、在你身边埋下可控变量。三、试探你父王子楚的态度。”
嬴政放下弩机,神情平静。只有最了解他的人,才能察觉到他眼底转瞬即逝的杀意。
“不是善意,是阳谋。”嬴政回应,“他们知道,我无法公然拒绝亲生母亲。苏苏,启动对赵姬的全面背景分析,我要知道她在赵国的一切,事无巨细。”
“同时,调取数据库中所有关于赵国宫廷秘术、尤其是控心类药物与蛊术的记录,以备不时之需。”
苏苏:“好的,阿政。”如果没有阿政提醒,苏苏一时没有想到这方面。
嬴政转身,玄色王孙袍服在风中猎猎作响,对前来禀报的蒙川冷然道:“备车,回咸阳。”
章台宫内,嬴子楚握着国书,心情复杂。
那张记忆中娇艳如花的脸庞清晰起来,带着邯郸城里的温柔缱绻。然而,政治的敏锐让他瞬间警醒。
嬴子楚看向下首垂手而立的吕不韦,这个曾将赵姬赠予他的男人,如今眼神低垂,看不出思绪。
“太子,此乃赵国毒计。”渭阳君嬴傒率先发声,“赵姬在赵为质多年,心向何方尚未可知。若让其归秦,恐生内乱。”
华阳太后虽未亲至,但其派系官员亦纷纷附和,字字句句,皆指赵姬乃祸水。
更有华阳太后心腹直指核心:“太子妃之位空悬多年,乃为贤者留。赵姬夫人出身质赵,于国无功,若归秦即居高位,恐令楚地功臣心寒,亦非国家之福。”
嬴子楚面露迟疑,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殿外。就在这时,内侍高声唱喏:
“王孙政到——”
十岁的嬴政步入大殿,步伐沉稳,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他先向嬴子楚行礼,随即转身,面向众臣。
“诸位之忧,政,明白。”嬴政开口道:“然,母亲归秦,于情于理,无可指摘。若因惧赵国算计,便拒亲生母亲于国门之外,岂非示弱于天下,寒了万千秦人之心?”
嬴政看向嬴子楚:“父亲,接母亲回来。至于她是福是祸……”嬴政神情淡漠,道,“在于我们如何用她,而非赵国如何送她。”
嬴子楚一震,看着儿子那洞悉一切的眼神,终于下定决心:“准奏。依太子妃仪制,迎赵姬归秦。”
28.第 28 章
咸阳城外,旌旗招展,迎候的队伍肃穆而立。
车驾停下,帘幕掀起,一个身着华美赵服、风韵犹存的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下。
正是赵姬。
赵姬第一时间就看向了站在嬴子楚身旁的那个玄衣少年。泪水瞬间涌出,她踉跄着上前,张开双臂,声音哽咽带着哭腔:“政儿,我的政儿。让母亲好好看看你。”
那一瞬间,情感的冲击几乎让嬴政坚硬的心防产生了裂缝。童年的模糊记忆,那些在赵国备受欺凌时对母亲的渴望……汹涌而来。
然而,就在赵姬即将触碰到他的前一刻,嬴政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规规矩矩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声音平稳无波:“儿子嬴政,恭迎母亲归秦。”
赵姬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的悲喜交加也凝固了。她看着眼前这个举止完美、气质冷峻的少年,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不是她想象中母子抱头痛哭的场景。
嬴子楚适时上前,扶住赵姬,温言道:“一路辛苦了,回来就好。”他的手一触即离,带着无人察觉的疏离。
赵姬垂下眼睑,用丝帕拭泪,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与计算,柔顺道:“太子,政儿,我回来了。”
是夜,东宫专为赵姬安排的寝殿内。
嬴政屏退左右,独自面对赵姬。苏苏的光球隐匿在他袖中,进行着全方位的扫描分析。
“母亲,”嬴政开门见山,“赵国许了你什么?或者说,他们用什么威胁你?”
赵姬浑身一颤,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政儿,你……你为何如此说母亲?我是日夜思念你与父亲……”
“思念?”嬴政打断她,眼神凌厉,“若真思念,邯郸城破前,赵国多次欲以我泄愤时,你在何处?如今我父子位高权重,你便思念了?”
赵姬脸色一白。
嬴政逼近一步,低声说:“我不想听虚言。告诉我真相,我或可保你日后安稳尊荣。若你选择做赵国的棋子……”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寒意已说明一切。
赵姬看着他,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的儿子。那目光里的冷酷和威压,让她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堵在了喉咙里。她颓然坐下,泪水无声滑落。
“他们,扣住了我幼弟。”赵姬声音沙哑,哭道,“他们说,若我不听命,便杀了他……我、我没办法……”
就在这时,苏苏说:“阿政,扫描到异常。她体内有一种奇特的生物能量反应,疑似蛊虫。伴有慢性毒素特征。数据库比对,与赵国宫廷秘术记载吻合。这可能是控制她的关键。”
“结合之前调取的秘术资料,此蛊应为附骨之蛊,需定期服用缓解药剂,否则会令人痛苦不堪直至癫狂。
解毒方案需进一步分析蛊虫活性,但基于已有的生物毒素解析经验,理论上可以研制出中和剂。”
嬴政瞳孔微微一缩。
原来如此。不仅是人质威胁,还有身体的控制。赵国好毒辣的手段。
他看着眼前这个哭泣的、看似柔弱的母亲,内心翻涌着怒火与一丝丝的怜悯。她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
“你的弟弟,我会设法。”嬴政的声音依旧冰冷,但语气稍缓,“至于你体内的东西,我也能解决。但从此刻起,你需完全听从于我。赵国与你的一切联系,每一次接触,每一道指令,都必须立刻告知我。明白吗?”
赵姬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希望:“政儿,你……你能救我们?”
“不是救,是交易。”嬴政转身,走向殿外,“用你的忠诚和价值,换你和你弟弟的命,以及你未来的太后尊荣。母亲,这是你唯一的路。”
殿门在嬴政身后合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赵姬瘫坐在席上,望着那扇门,神情复杂难明。有恐惧,有震惊,也有……一种名为野心的火苗在眼底悄然燃起。
如果政儿能做到,那她在大秦就是太子妃,将来的王后。
嬴政走在回廊下,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
“苏苏,能解决她体内的蛊毒吗?”
“需要时间分析成分和触发机制,但理论上可以。这是一个技术活,交给我。”
“很好。”嬴政望向漆黑的天幕,“赵国想下一盘棋,我就陪他们下。只是这棋盘,很快就要由我来定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派人盯死华阳夫人那边。我这位祖母,绝不会甘心多一个对手。”
苏苏的光球在他肩头浮现:“明白,阿政。风暴要来了呢!”
“那就让风暴,来得更猛烈些。”嬴政嘴角一抹冷笑,“正好,为我大秦扫清寰宇,奏响前奏。”
。。。。。。
夜色如墨,骊山学宫最深处的密室中,只有苏苏的光球散发着幽幽蓝光,将嬴政棱角渐显的侧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赵姬归秦,如同一石入水。”嬴政开口,“华阳祖母必借此发难,旧贵族会趁机反扑,赵国更在暗中窥伺。苏苏,我们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明白。终于要开启我们的SSR召唤计划了吗。”光球兴奋地在他肩头跳了跳,投映出一幅巨大的光幕,上面密密麻麻罗列着人名、画像与数据流,“数据库已就绪,人才地图全点亮。阿政,我们现在不是抽卡,是精准空投。”
嬴政见到活泼的随时,心情好了许多,他扫过光幕:“说说,我们现在最急需的人才有哪些?”
“首先是蒙恬、蒙毅。”苏苏的光圈锁定两个英武的虚影,“根正苗红的军二代,忠诚度满分。蒙恬是未来北逐匈奴的大将军,蒙毅是内政外交的全能选手。有他们在,你的基本盘就稳了。”
“此二人,当光明正大,亲自向父亲请调。”嬴政颔首,此乃阳谋。
“然后是王翦。”苏苏将画面切到一个在军营中默默擦拭青铜剑的沉稳将领身上,“灭国级的超级大神。现在还在频阳埋没着,必须赶紧挖过来。有他才能对付可能出现的军事冲突。”
“此等帅才,我当亲往。”嬴政眼中闪过志在必得。
“文官方面,李斯。”苏苏调出李斯的资料,“能力超强,就是功利心重,是一把双刃剑。根据最新情报,他已在咸阳活动多日,频繁出入各家学馆与酒肆,显然是在观察风向,评估投资价值。以他的精明,必然已经注意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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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您如今的声望与权柄,以及您作为未来秦王的巨大潜力。”
“可用,但需以势压之,以利诱之,更需牢笼制约。”嬴政语气平淡,却已定下驾驭此人的基调。
“还有内史腾、程邈。”苏苏飞快切换,“一个是在南阳郡郁郁不得志的干吏,未来能灭韩。一个是在云阳狱里研究新字体的囚犯,隶书之父。都是搞标准化和行政的好手。”
“调令即可,让他们立刻到位。”
“姚贾,纵横家,嘴皮子利索,擅长搞情报和离间,正好派去对付赵国。”
“可。”
最后,苏苏的光球光芒微微收敛,锁定在一个低眉顺眼的宦官影像上,“赵高耶,阿政,你知道的,危险人物。但他精通律法书法,是埋在宫里的一枚好钉子,就是用起来要万分小心。”
“利器伤人,亦可护主。”嬴政眼神深邃冰冷,“我倒要看看,是他的蛊惑之术高明,还是寡人的驾驭之道更强。调他过来。”
战略既定,雷霆行动。
次日,嬴政便亲自向监国太子嬴子楚请调蒙恬、蒙毅。理由充分,嬴子楚欣然应允。
蒙恬即刻执掌新军最核心的亲卫营,蒙毅入驻学宫,协理机要。
两大基石,稳稳落下。
几乎同时,嬴政轻车简从,直奔频阳。在那座简陋军营里,他找到了正在默默磨剑的王翦。
彼时,王翦正对着一副羊皮地图凝神,手指在上面虚划,口中喃喃,分析的正是秦赵边境一处易被忽略的山隘攻防,其见解之老辣,远超寻常士卒。
“先生大才,何必屈居于此?”嬴政开门见山。
王翦心中剧震,面上沉稳:“王孙何出此言?翦,不过一普通士卒。”
“普通士卒?”嬴政轻笑一声,直视王翦,“能于三年前伊阙之战后,仅凭残卒败械,在少梁组织乡勇,依托地势,三日阻遏魏国追兵五百,护得百民无恙者,也是普通士卒?”
王翦豁然抬头,眼中尽是难以置信。那件他自以为无人知晓的微末之功,竟被王孙一语道破。
不待王翦回应,嬴政对身后一名亲卫微微颔首。
那亲卫出列,解下背上以麻布包裹的长物,赫然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强弩,正是工械司最新打造的蹶张弩。“请先生一观此弩。”
王翦是识货之人,上手一掂,一观弩机结构,再试扳机力度,眼中精光微闪:“此弩,力道、射程、精度,远胜军中旧弩,敢问王孙,此物从何而来?”
“此乃骊山学宫所出。”嬴政平静道,“剑利,需藏于鞘中。然宝库将开,岂容明珠蒙尘?我欲打造一支横扫六合的无敌新军,装备此等利器,辅以先生之谋略。先生可愿为我执此利剑,剑指天下?”
王翦抚摸着冰凉的弩身,又想起方才被道破的往事,心中再无半点犹豫。
他珍重地将弩放下,整了整破旧的衣甲,向着嬴政,掷地有声地单膝跪倒:“翦,空有微末之技,蛰伏半生,今日得遇明主,如拨云见日。愿效忠王孙,以此残躯,为王孙,为大秦,开疆拓土,万死不辞!”
苏苏见此,比嬴政还高兴。嘿,未来军神,入手。
29.第 29 章
这边,回到咸阳,果然如苏苏所料,李斯已等在学宫门外。
一见面,李斯并未立刻表忠,而是整理衣冠,郑重一揖,随即开始阐述他对天下大势的看法,尤其是对秦国未来走向的分析,其观点犀利,直指核心,显然做足了功课,意在展现自己的价值。
嬴政静静听完,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问了一句:“李先生高论。却不知,先生游历咸阳多日,观我大秦,观我嬴政,可值得先生下注?”
李斯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的行踪早已在对方掌握之中。他收敛了那份刻意展示的锋芒,深深躬身,话语变得直接而务实:“王孙明鉴。斯遍观咸阳,所见者,唯有王孙能承先王遗志,开万世之基。造纸、新犁、强军、标准……此皆非寻常之功。斯不才,愿将一身所学,投于王孙门下,助王孙成就大业,亦求自身功业不朽。”
“功业不朽……”嬴政咀嚼着这四个字,看着李斯,“很好。记住你今日之言。在我麾下,有功必赏,但若有贰心……”他没有说下去,但冰冷的眼神已说明一切。
“斯,明白。”李斯低头,心中既凛然,也涌起一股兴奋。他找到了值得投资的主君,而这位主君,也清楚他的价值与欲望。
法家利刃,入鞘。
接下来的行动,更是展现了苏苏人形GPS加百科全书的恐怖。
一纸调令,将远在南阳的内史腾调入标准制定司,其干练作风立刻让繁琐的行政效率提升数档。
一次有苏苏提供的路线巡视,嬴政亲临骊山工地,从刑徒中拎出了浑身泥污却眼神倔强的章邯,一番考校后,对其整肃纪律、处理繁杂事务的能力大为赞赏,破格提拔。
蒙恬在新军演武中,按照苏苏的提示,重点关注了中层军官杨端和,发现其沉稳果敢,是可造之材。
一道特赦令,直接从云阳狱中释放了正在研究简化字体的程邈,程邈感激涕零,进入学宫便投入忘我的工作。
通过暗影小组,嬴政在幕后接见了能言善辩的姚贾,委以其构建对外情报网、离间六国的重任。
最后,是赵高。
因精通律法,行事谨慎被调至嬴政身边处理文书。
赵高表现得异常恭顺、高效,将所有野心深深埋藏。
对此,嬴政不动声色,对赵高一如他人。
就在嬴政麾下人才济济,班底初成之时。
“王孙。”蒙川快步走入,面色凝重,“刚得到消息。芈华美人今日在赵夫人宫中逗留长达两个时辰,期间屏退左右,具体谈话内容我们的人无法探知。同时,渭阳君的人正在市集散布流言,诽谤新量具不准,坑害百姓。”
密室之内,新收的几位核心。王翦、蒙恬、李斯、内史腾等人皆在。
嬴政闻言,非但不怒,反而轻笑一声,他缓缓站起身,看着眼前这群未来将搅动天下风云的臣子。
“看来,有人已经迫不及待,想试试我新铸的剑锋了。”
他按剑而立,眼神微凝:“那就如他们所愿。”
——
华阳太后宫中,芈华正为她梳理着长发。
“太后,那赵姬不过一介赵女,粗鄙无礼,何德何能居于夫人之位?”芈华用柔婉说着伤人的话,“不如,让她常常记着自己的根本?”
华阳太后闭目养神,不开口反驳,便算是默许。
片刻后,赵姬宫中。
芈华带着侍女,笑意盈盈地捧上一套华美,纹饰却明显逾制的楚国服饰与首饰。
“姐姐,”芈华笑道,“太后恩典,念姐姐久居赵国,未曾见识过我大楚风华。特赐下此裳,愿姐姐勿忘,慈恩,常着此衣,以感念太后厚爱。”
赵姬的脸色微变。这哪里是赏赐,这是催命符。
穿,便是僭越,心怀故楚,实为影射其赵女身份。不穿,便是对太后不敬。
就在她进退维谷,想着怎么破局时,一个声音在殿外响起:
“王孙政,遣奴婢前来探望夫人。”
只见赵高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眼神在那套华服上一扫,便已明了。
他不动声色,对赵姬行礼后,转向芈华,恭敬道:“芈美人,此服制式,似乎非夫人所能享用。若夫人穿戴,恐惹非议,于太子、于王孙面上皆不好看。然太后所赐,毁之不敬,不如,交由奴婢代为保管,禀明王孙后再做定夺?”
他几句话,轻描淡写地将不敬的帽子反扣回去,更是点出了此事关乎嬴政父子颜面。
芈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没想到嬴政身边一个宦官竟如此厉害,而且来得这么速度。
消息很快传到嬴子楚耳中,他本就对华阳太后屡屡插手东宫不满,此刻更是愠怒,当即下令:“将那套衣服收归库房。芈华行事不谨,禁足三日。”
华阳太后得知结果,气得摔碎了手中的玉如意:“好个嬴政。好个刁奴。”
咸阳东市,人声鼎沸。
几名看似老实巴交的农夫,正拿着新旧两套量具,当众称量粟米,呼天地地:“大家评评理啊,王孙的新量具,一斗足足比旧量具少了半升。这是要喝我们穷苦人的血啊。”
“这新法就是要逼死我们。”
不明真相的民众被煽动,群情激愤,人群开始推搡维持秩序的小吏,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嗖——”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钉在领头闹事者脚前一步之地,吓得他惨叫一声瘫软在地。
蒙恬率一队全身黑甲、装备劲弩的新军锐士,涌入市场,瞬间控制住局面。
“王孙有令,扰乱市场、冲击官府者,依律严惩。”蒙恬此话一出,暂时压住了现场的嘈杂。
然而,人群中仍有几个声音在叫嚣:“当兵的来了就怕了吗?他们就是心里有鬼。”
就在这时,内史腾带着标准制定司的吏员,捧着用玉匣装着的度量衡标准原器,大步走入中心。
“你说新量具不准?”内史腾面无表情,拿起闹事者的旧量具,“那便用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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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太子亲颁的标准原器,当众校验。”
现场所有人都看着他。内史腾熟练地操作,用标准斗盛满粟米,再倒入旧量具中,果然少了半升。
人群中顿时又是一阵骚动。
内史腾却冷哼一声,并不言语,他拿起那旧量具,仔细摸索着其外壁与底部,突然手指一抠。
“诸位请看。”他高高举起旧量具,底部一块与木质颜色完全一致的泥块赫然在目。
“此獠不是在量具上做了手脚,而是将量具本身造得就比标准更大,再于底部暗藏泥块配重,使其拿起时手感无异。如此处心积虑,欺诈乡里,诽谤国策,其心可诛。”
真相大白,大部分民众哗然,怒骂声转向闹事者。
然而,混在人群中的旧贵族暗桩见势不妙,立刻按预定计划高喊:“谁知道那原器是真是假,都是他们官府的人自说自话。”
这一下,又有一部分刚明白过来的民众陷入了迟疑。
就在此时,李斯手持廷尉府令牌,带着衙役排众而入。他并未立刻抓人,而是直指那名喊话的暗桩。
“拿下,廷尉府已查明,你乃渭阳君门下食客,专司散布流言,尔等构陷王孙、动摇国本之罪,证据确凿。”
此言一出,那名暗桩面如土色,其余同伙也顿时作鸟兽散,但尽数被黑甲锐士拦住去路。
与此同时,李斯早已起草好的告示,已由手下迅速贴满全城,将旧贵族操纵市场、诽谤新政的罪行条条列明,文笔如刀,字字见血。
一场精心策划的经济抹黑,在绝对的力量、专业的洞察和精准的情报面前,最终土崩瓦解。
咸阳西市,一处并非官学的私塾学馆内。
几名面色忐忑的本地士人,正与两名衣着明显带有齐地风格的策士低声交谈。
其中一名齐地策士见围观者渐多,突然提高声量,说:
“诸位,文字乃圣人所制,承载礼乐教化。今日有人妄言更改,简化笔画,此乃数典忘祖,破坏道统。长此以往,国人只知律法功利,不识仁义为何物,国将不国啊。”
他的话极具煽动性,将文字问题直接拔高到亡国层面。
就在这时,程邈抱着满怀的纸张和笔墨,沉稳地走入馆中。
“在下程邈,愿以此新文字,向阁下请教何为国之大利。”
他不与对方辩论虚无的道统,直接铺开纸张,笔走龙蛇。
众人只见他运笔如飞,一篇关于减免田租,鼓励垦荒的政令条文顷刻写成,字迹清晰,结构分明。
“阁下。”程邈举起纸张,“若以此文发布政令,一名小吏一日可抄录十分,遍传乡里。全天下千万吏员,节省下的时间可多处理多少民生冤屈?可多开垦多少荒地?能让多少政令早一日惠及黎庶?”
他目盯着那齐地策士:“是守着故纸堆空谈仁义于国有利,还是让政令畅通、万民得惠于国有利?请阁下教我。”
那策士被问得张口结舌,面红耳赤。
30.第 30 章
而馆外,姚贾的手段已然生效。
关于这几名本地士人收受渭阳君门下钱财,以及那两名齐地策士实为受金而来的消息,已随着孩童的歌谣传遍大街小巷。
“齐地客,咸阳游,怀中揣着金疙瘩。诋毁新文字,专把是非扭……”
舆论瞬间反转,馆内几人在一片鄙夷的目光和嘲笑声中,掩面而逃,狼狈不堪。
是夜,太子府,东偏院。
此处看似是王孙政的寻常居所,实则地下已被悄然改造,数重机关与嬴政的亲卫层层守护,比骊山学宫更为隐秘。
密室内,嬴政听着苏苏同步传来的各项捷报,神色平静。
苏苏兴奋道:“阿政,我们赢了,全面胜利。”
“意料之中。”嬴政淡淡道,“若连这点风波都经不住,他们也不配入我彀中。”
就在这时,密室门被轻轻叩响,心腹侍卫的声音传来:“王孙,赵姬夫人于院外求见,言有要事。”
嬴政眼神微动,与苏苏交换了一个意念。他起身,并未让赵姬进入这密室,而是走向外间的书房。
片刻后,赵姬在侍女引导下走入书房。她看着端坐于主位儿子,仅仅一日之隔,她心中的侥幸和犹豫,便在今日这雷霆手段下烟消云散。
她深吸一口气,挥退了引路的侍女,从袖中取出一卷精心卷好的帛书,双手奉上。
“政儿,”她开口道,“这是母亲凭记忆写下的,赵国在咸阳的部分暗探名单。或许对你有用。”
嬴政接过帛书,缓缓展开,看着上面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与联络方式。这份名单虽不完整,甚至可能掺有虚假信息,但价值不凡。
他抬眸,看先赵姬,缓声道:“母亲能如此想,甚好。安心做你的太子夫人,你体内的麻烦,我会尽快解决。未来,自有你的太后尊荣。”
赵姬眼圈蓦地一红。这句承诺,比她听过的任何温言软语都更有分量。
她深深看了一眼嬴政,那目光复杂,有释然,有敬畏,也有蓦然的酸楚。她不再多言,恭敬地行了一礼,默默退了出去。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嬴政与苏苏。
“名单已扫描录入数据库,正在与暗影小组的情报进行交叉验证,并启动实时监控。”苏苏迅速汇报,“阿政,你母亲她这次似乎是真心的。”
“她是个聪明人。”嬴政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望着太子府外那暗流汹涌的咸阳城,“而聪明人,在见识过真正的力量后,知道该如何选择。”
“经此一役,旧贵族不会罢休,只会更加疯狂。”
——
咸阳宫,章台殿。
这日大朝会的气氛非常肃穆。
端坐于王座之上的嬴稷,尽管已经非常衰老,但他的眼神,依然具备强大的洞察力和压迫感。
他缓缓开口:“王孙政,推行新制,编练新军,于国有功。寡人甚慰。”
满朝文武屏息,知道这只是风暴前的平静。
“然,为君者,当胸怀天下,不可偏安一隅。”嬴稷话锋一转,“即日起,王孙政调入邦交司,协理对六国事务,多加历练。至于新军与标准制定司……”
他看向脸色难看的嬴傒,“便由渭阳君选派宗室才俊,入内观摩学习,亦是为国储才。”
明升暗降,分权制衡。
一言既出,满殿皆惊。
嬴傒等人面露喜色,而吕不韦眼神微眯,嬴子楚则微微蹙眉。
嬴政立于殿中,身形挺直如松,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是躬身一礼:“孙臣,领命。”
仿佛被分走的不是他的权柄,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包袱。
退朝后,嬴政却被内侍单独引至嬴稷修养的偏殿。
殿内药香弥漫,嬴稷靠在榻上,看似昏昏欲睡,手中却把玩着一枚兵符。
“政儿,”他眼皮未抬,声音沙哑仿佛梦呓,“你身边近来很是热闹啊。骊山学宫,新式军械,标准度量……这一桩桩,一件件,可都不像是一个十岁稚童能想出来的。”
他缓缓睁开眼,眼神变了。之前的浑浊消失不见,现在看似平静,却让人感到危险。
“寡人听闻,曾有异人献上天书于你?还是说,有哪一位隐世的高人,在为你出谋划策,借你之手,行那翻天覆地之事?”
他语气一变,冷了下来,话里藏锋:“昔年武安君用兵如神,世人亦传言其能沟通鬼神。然,过刚易折,器满则倾。这道理,你当明白。”
诛心之问。
虽未点明苏苏,却已将高人与功高震主,最终被赐死的白起类比,警告之意,昭然若揭。
一直隐匿的苏苏,光球在嬴政袖中微微一颤,传递来紧张的波动。
嬴政神色不变,直视嬴稷,缓缓行礼,道:“曾大父明鉴。孙儿身边,并无异人,亦无天书。唯有日夜苦读先贤典籍,观察民生多艰,偶有所得,便与学宫众人反复验证,方有今日些许微末之绩。”
他抬起头,眼神坦诚,将一切推给学习与实践:“若论高人,商君、张仪、范雎等诸位先贤,便是孙儿心中的高人。政所为,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之上,为我大秦万年基业,添一砖,加一瓦,岂敢有半分懈怠与妄念?”
他巧妙地避开了是否存在助力的具体问题,而是强调了行为的正当性和目的纯粹性,将一切归于对秦国先贤的继承与发展。
嬴稷凝视着他,那深海般的目光似乎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良久,他脸上深刻的皱纹微微牵动,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轻笑。
“好,好一个添砖加瓦。”他挥了挥手,重新阖上眼帘,语气恢复了之前的疲惫,“去吧。邦交司,也是个能见世面的地方,好生效力。”
走出偏殿,被外面的风一吹,苏苏才心有余悸:“刚才我感觉自己好像被看穿了。他虽然没说破,但肯定怀疑我的存在了。”
嬴政眼神平静地望向章台宫巍峨的殿顶,眼里含冰“他不需要知道具体是什么,他只需要知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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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力量正在被我掌控,并且正在壮大秦国。”
“这就足够了。怀疑,才是他最好的枷锁。”
“至于邦交司……”嬴政冷笑一声,“正好,让我们去看看,山东六国,如今是何等光景。”
是夜,吕不韦深夜密访太子府。
“太子。”吕不韦面色凝重,“王上年老,疑心愈重。王□□堪惊天,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王上此举,意在制衡。太子方为国之储本,若不能总揽全局,只倚仗王孙,则祸患不远矣。”
嬴子楚握着酒爵的手微微一紧。他一直以有这个儿子为傲,但近日嬴政的光芒确实过于耀眼,以至于他这个监国太子,有时竟显得黯然失色。
吕不韦的话,点破了他心底潜藏的不安。
数日后,嬴子楚以监国太子之名下令,擢升吕不韦为太子太傅,总领文吏考核与赋税改革。
同时,他开始着手调整部分郡县守令人选,安插提拔并非完全属于嬴政或旧贵族体系的官员。
嬴政得知后,只是对苏苏淡淡道:“父亲,终于开始学着自己走路了。这是好事。”
旧贵族的反击接踵而至。他们不再小打小闹,而是广发请柬,重金邀来道家、儒家、农家等各方名士,在咸阳宫前的广场上,设下公开的论政台。
场面盛大,百家旗帜飘扬,民众围观者如山如海。
一位仙风道骨的道家名士率先发难,拂尘轻扫:“标准化,工械司,此皆奇技淫巧。违背天道自然,长此以往,必使人心浮躁,天地失和。”
一位儒家荀子一脉的学者紧随其后,义正词严:“治国在礼在义,秦以利诱民,重器轻德,乃舍本逐末,民德若败,国将不国。”
一位皮肤黝黑的农家保守派长老捶胸顿足:“新式犁耙,耗竭地力,违背古法。乃是断送子孙根基之举。”
面对汹涌攻势,李斯率先出列,作为荀子高徒,他深谙对方学说弱点,以法后王、性恶为核心,引经据典,驳斥空谈,论证变革之必需,言辞犀利,逻辑严密。
程邈则默默于一旁设下桌案,铺开纸张,邀请几名普通小吏,用新文字现场抄写公文。那流畅的速度,清晰的字体,本身就是最有力的反驳。
然而,对方人多势众,理论根基深厚,场面一时僵持。
就在此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众人看去,竟是深受王孙政重用,负责红薯推广的农家代表人物许行。
他走到台前,先是对嬴政和李斯等人郑重一礼,随后转身,面对旧贵族和天下士人。
旧贵族们面露喜色,以为许行要倒戈一击。
然而,许行开口道:“王孙新政,惠及万民。许行蒙王孙信重,主持新种薯蓣之事,深知王孙心系农桑之诚。然——”
他话锋一转,眼神凌厉地看向刚才那位保守派长老:“刚才这位长老所言新犁耗竭地力,纯属无稽之谈。新犁深耕,利于根系伸展,何来耗竭之说?”
旧贵族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31.第 31 章
但紧接着,许行却将目光转向李斯与程邈,语气变得严肃而恳切:“然,李大人,程先生。许行近日巡视泾阳、云阳三县,发现一紧要之事,关乎新政成败,不得不于此直言。”
他抛出了实实在在的数据:“使用新犁之地,因深耕得力,头年增产确有不假。但部分急功近利之农户,只知索取,不知养护,加之各地堆肥沤肥之法不一,导致次年部分田亩地力不济,亩产确有下滑半成之象。”
“此非新犁之过,实乃耕养失衡之弊。新政大力推广新器,却未及配套推行天下统一的养地之法,此确为我等疏漏之处。若长此以往,恐伤农人根基,亦将授人以柄,毁新政之大业。”
此问一出,李斯与程邈皆是一怔。他们专注于器械与政令的推广,对于这种具体到土地养护的农桑细节,确实未有如此详尽的跟踪。
许行此言,并非攻击,而是以一个内行和负责任官员的身份,指出了新政执行中一个真实存在的漏洞。
那位仙风道骨的道家名士见状,立刻拂尘轻扫,语气带着怜悯与嘲讽:“看,连你们自己人都承认了。人智终有穷尽,妄图以机巧代替天道,终将反噬自身。此乃天示预警,望王孙迷途知返。”
局面瞬间变得对嬴政一方不利。
许行的背刺比敌人的攻击更致命,民众中也出现了巨大的疑虑和骚动。
就在这舆论即将倾覆的关头,嬴政排众而出。他非但没有责怪许行,反而向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在人群角落,一位始终闭目不言的阴阳家术士,在嬴政迈步而出的瞬间,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的瞳孔中仿佛有星轨流转,死死盯住嬴政周身那无形的气场,脸上露出了惊骇。
他一把拉住身旁的同伴:“此子气运,竟如烈阳临空,非但自身紫气冲霄,更在强行牵引我大秦的国运龙气与之共鸣?这……这不合天道轮回。此乃变数,惊天变数。”
说完,阴阳家术士不敢再多看,迅速低下头,拉着同伴隐没在了骚动的人群之中。
随即,嬴政看向在场无数的庶民与低级官吏,扬声道:“孤,只问诸位一句。”
全场瞬间安静。
“天下纷争五百余载,战火连年,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百姓易子而食,黔首衣不蔽体。”
“尔等所守之道,所循之古,可能让这天下黔首,吃饱一口饭?可能让我大秦子民,不受战乱之苦?若能,孤即刻焚毁工械司,废弃所有新法。若不能——”
他猛地转身,剑指百家名士:“那便是无用之空谈。便是误国之言。”
“我大秦,不求空谈,只求实效,今日之变,非为复古,实为开新——”
“开万世之太平,奠一统之基石。”
嬴政转向许行:“许行先生所言耕养失衡之弊,切中要害。此非新政之败,恰是新政需完善之处。孤在此立誓,骊山学宫将即刻下设农桑优化所,由许先生统领,专司研究并推行养地肥田之法,务使我大秦良田,永葆生机。”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农,听着那吃饱一口饭的话语,看着台上那小小的身影,留下了浑浊的泪水,他挣扎着挤上前,将怀里小心包裹着的半个麦饼,颤抖着放在了学宫护卫警戒线之外的地上,然后朝着嬴政的方向,重重磕了一个头。
一名站在前排的低级吏员,激动得浑身发抖,竟从怀中掏出一卷视若珍宝的某家学说竹简,猛地掼在地上,用脚踩断系绳,嘶声道:“王孙方知我等疾苦。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百家名士在民众的欢呼和质问声中,面色灰败,哑口无言。
论政大胜,嬴政声望如日中天。
但章台宫深处,嬴稷听着近侍关于论政大会的详细回报,尤其是那阴阳家术士牵引国运龙气的骇人之语,他浑浊的眼中闪过杀机。
他抚摸着案头一份来自楚国的密报,喃喃自语:“此子类我,更胜于我。然,秦国,只需要一个王。”
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幕,一个将嬴政、嬴子楚,乃至整个秦国都算计在内的……
苏苏突然感觉到不安:“阿政,我感觉到有不好的东西,在窥探我们。”
嬴政按剑而立,凌厉道:“让他们来。”
。。。。
章台宫深处,嬴稷靠坐在榻上,对面坐着一位身着深蓝星纹袍服的老者,正是阴阳家宗师,星衍。
“星衍先生,”嬴稷缓缓问道,“寡人那曾孙身边之物,先生观之,是祥瑞,还是妖孽?”
星衍双目微阖,手指在空中虚划,仿佛在拨动无形的弦:“王上,天机混沌。此物非生非死,其光非日非月,不在五行之中,跳出星轨之外。然,它确在剧烈扰动大秦国运,如激流中之磐石,可载舟,亦可覆舟。”
他睁开眼,瞳孔中似有星辰幻灭:“老夫以寿数卜得一卦,此物与王孙政气运已紧密相连。若强行剥离,恐伤及王孙,动摇国本。然,若任其坐大,则大秦神器,恐有易主之危。”
嬴稷眼中寒光一闪:“先生有何良策?”
“无法直接针对,便改变其存在的势。”星衍取出一卷古老的龟甲,“一月之后,乃荧惑守心之凶兆。届时,可于骊山设祭天大典,借天象之力,行问天之实。老夫将布下锁灵阵,若那祥瑞当真是异物,必受天道压制,显露出本相。届时,是祥是妖,天下共鉴之。”
嬴稷苍老的脸上露出冷酷的笑意:“善。便依先生所言。传寡人诏,一月后,骊山祭天,为太子、为王孙政,祈福禳灾。”
华阳太后宫中,她正与来自楚国的密使低声交谈。案几上,摊开着一份来自楚王的最新密报。
“嬴政此子,绝不可留。”华阳太后美眸中闪过狠厉,“他若上位,我楚系外戚,再无立足之地。”
密使低声道:“太后,王上已决意借祭天大典发难。我王之意,可暗中推波助澜。届时,无论那祥瑞是真是假,我们都可安排死士,制造天罚迹象。若能趁机将此子……”
他做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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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抹喉的动作。
华阳太后沉吟片刻,摇头:“在祭天大典上动手,太过愚蠢。但,我们可以让他失德。”她唇角勾起,“他不是重视那些贱民吗?祭天之前,总会出宫体察民情吧?传信给芈宸,让他疏于防范,给赵国那些恨他入骨的死士,创造一个机会。”
“我们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他遇刺重伤,引发天怒的场面。一个被上天厌弃的王孙,还有什么资格继承大统?”
嬴子楚看着吕不韦呈上的,关于祭天大典与近期楚系异动的密报,眉头紧锁。
“太傅,父王此举,意在政儿。而华阳太后恐怕也不会安分。”
吕不韦沉声道:“太子,此乃危局,亦是机遇。王上老迈,此举已是最后的试探。王孙若能度过此劫,则大位再无悬念。若不能……太子,您必须早做打算。”
“打算?”嬴子楚看向吕不韦,“太傅是让孤,在父王与儿子之间做选择吗?”
“是让太子,在秦国与自己之间做选择。”吕不韦眼中的精光微闪,“王孙若倒,下一个,便是太子您。王上需要的是一个安稳的过渡,而非一个羽翼已丰的继承人。如今,唯有太子您站出来,以监国之名,总揽祭天事宜,方能掌控局面,护住王孙,也护住您自己。”
嬴子楚沉默良久,吕不韦的话敲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他想起嬴政那双越来越像大父嬴稷的锐利眼眸,想起华阳太后屡次的刁难,更想起大父那充满审视的目光。
他忽然明白,自己这个监国太子,若不能握住真正的权柄,护住未来的希望,便永远只是大父手中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结局未必比当年的安国君好多少。
终于,嬴子楚眼中最后的犹豫化为坚定:“传孤令,祭天大典一应事宜,由东宫统筹。命蒙武加强咸阳与骊山防务,凡有异动者,先斩后奏。”
骊山学宫地下密室。
苏苏说:“阿政,纳米机器人传回来最新消息,华阳太后宫中出现楚国密使踪迹。不过,章台宫深处防卫森严,且有奇异力场干扰,我们无法近距离监控,只能从外围人员的信息流中分析出,嬴稷密召了阴阳家宗师星衍。”
她投射出一幅详尽的咸阳势力分布图,上面以不同颜色标记着各方势力的活动区域和人员流动。“结合他们近期的动向与历史记载,一月后的荧惑守心天象,被他们利用来针对我们的概率,极高。”
嬴政看着地图,问:“他们想如何做?”
“根据截获的零星对话与阴阳家典籍逆向推演,”苏苏的光球微微闪烁,像是在高速运算,“他们很可能计划在骊山布下一种古老的阵法,借助天象异动,制造天厌的异象,目标直指我,并以此动摇你的地位。”
苏苏顿了顿,补充道:“同时,行为模式分析显示,华阳太后有78%的可能会在祭天前,策划一场针对你的意外,比如遇刺,以此来制造失德招祸的舆论,作为祭天大典上攻击你的前奏。”
嬴政冷笑道:“想让我遇刺,引发天怒人怨?”
32.第 32 章
嬴政冷笑道:“想让我遇刺,引发天怒人怨?”
“那就将计就计。苏苏,动用所有耳目,严密监控芈宸及其麾下都城卫的兵力调动,尤其是他们故意留下的防御漏洞在哪里。”
“明白。暗影小组已全部激活,重点关注芈宸部。同时,”苏苏的光芒稳定下来。
“我已让工械司以试验新甲为名,为亲卫配备了特制的贴身软甲,并在他们的臂弩中使用了新研制的机括和淬炼技术,威力与射速远超寻常弩箭。”
“另外,针对阵法,我们也准备了应对之法。学宫工匠已根据我的计算,铸造了一批特殊的青铜构件,届时混入祭天仪仗。阴阳阵法玄奥,我无法完全解析,这些构件未必能完全破解,但足以干扰其能量流动,制造混乱,为我们争取时间和主动权。”
嬴政颔首:“很好。他们想借天意人心,我便让他们看看,何为人定胜天。”
苏苏笑道:“阿政,这一次,我们要让他们所有的谋划,都变成推动你走向王座的阶梯。”
祭天前三天,嬴政依制出城,前往渭水畔视察新修的水渠。
车队行至一处河谷,两侧山林寂静的可怕。
苏苏的预警响起:“检测到大量弓弩与人群,刺杀即将发生。”
几乎在同时,无数弩箭从两侧山林中射出。
“护驾。”蒙恬怒吼。
然而,就在弩箭即将触及车驾的瞬间,车舆四周猛地弹出一张致密的的特制钢丝护网,将大多数弩箭格挡在外,发出金属刮擦声。
与此同时,车底释放出大量的烟雾,瞬间遮蔽了车驾周围,扰乱了弓箭手的视线。
死士头领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所有参与行动的嬴政亲卫,按照预定方案行动了起来。
“一个不留。”嬴政的声音透过车厢传出。
屠杀开始。亲卫清除着每一个埋伏的死士。
战斗很快结束,俘虏了几个领头者。不待审问,他们便口吐黑血而亡。
嬴政走下马车,平静地看着一地狼藉。
“消息传回咸阳了?”他问。
苏苏:“已按照计划,通过特定渠道,如实汇报。王孙政遇袭,亲卫浴血奋战,王孙虽侥幸未受伤,但受惊过度,车驾损毁,暂缓回城。”
嬴政抬头,望向骊山的方向,唇角微微上扬。
“很好。”
“现在,该我们为这场祭天大典,送上一份贺礼了。”
。。。。
祭天前夜,骊山行宫密室。
嬴稷靠坐在榻上,烛火映照着他沟壑纵横的脸,看不出喜怒。
“子楚,”嬴稷仿佛随口一问,“若明日天象示警,直指政儿,你这监国太子,当如何自处?又如何处置?”
嬴子楚心中一凛,仿佛有冷水水浇头。
他沉默片刻,抬起头,眼神由一瞬间的慌乱转为坚定:“大父,天象玄奥,子楚不敢妄断。然政儿之才,于国大益。新粮增产几倍,新犁活民无数,新弩壮我军威,此乃实绩。若有人借天象构陷大秦栋梁,子楚身为监国,必当彻查到底,以正视听。此非为父子私情,实为秦国公器,不容私心亵渎。”
嬴稷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能穿透肺腑,最终只是挥了挥手:“去吧。”
嬴子楚躬身退出,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知道,这是大父最后的试探。
次日,骊山祭坛。
旌旗蔽日,甲士林立。文武百官、宗室勋贵、百家代表肃然而立,气氛庄重得近乎凝固。
高台之上,嬴稷在王座闭目养神。下手边是监国太子嬴子楚,警惕地看着全场。
嬴政立于宗室队伍前列,玄色礼服衬得他身形挺拔,神色平静。
苏苏的光球隐匿在他怀中,全力运行着防护程序。
祭祀流程按部就班,直至正午。
天色,陡然暗沉下来。
荧惑妖异的红光,紧紧依偎着心宿二,荧惑守心凶兆,如期而至。
人群一阵骚动,恐慌开始蔓延。
“天象示警,国有妖孽,请天鉴之。”
阴阳家宗师星衍须发皆张,手持古朴阵盘,步罡踏斗。祭坛上刻画的阵法纹路瞬间亮起,引动天上荧惑星光,一股磅礴压力猛然压向嬴政所在。
苏苏预先埋设的干扰构件剧烈震动,勉强扭曲了部分能量流。但星衍修为高深,阵法之力仍手狠狠冲向嬴政。
嬴政闷哼一声,感觉周身空气都变得沉重。就在这压力达到顶峰时,他怀中的苏苏再也无法完全隐匿。
一道微弱、不稳定的虚影,在嬴政头顶一闪而逝。
虽只一瞬,却被大家所见。
高台之上,嬴稷猛然睁开双眼,精光爆射。
星衍更是须发怒张,声音带着玄奥回响,直指嬴政:“王上,异象已显,有非人之物,干扰国运,依附王孙之身,此乃大凶之兆。”
“为社稷计,请王上驱逐妖孽,暂禁王孙。”渭阳君嬴傒等旧贵族立刻跪倒一片,声音悲愤,仿佛忠君爱国至此。
所有人都看向了嬴政,或惊疑,或恐惧,或幸灾乐祸。高台之上的嬴稷,眼神冰冷隐忍。
就在这时,一声沉喝响起:“星衍宗师。”
监国太子嬴子楚,一步踏出,稳稳地站在了嬴政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儿子与那无形的压力之间。
嬴子楚直视星衍:“你口口声声非人之物,可能指明,此物是助秦,还是害秦?”
他不等星衍回答,猛地转身,面向百官与万千将士,声音沉毅,传遍四方:“自王孙政开骊山学宫以来,新式农具使关中粮产倍增,新式军械让我大秦锐士如虎添翼。此乃活民、强军之实绩。莫非在尔等眼中,这些利国利民之功,反倒成了罪证?”
他再次转向嬴稷,拱手:“大父,子楚以为,无论何物,既于大秦有利,便当视为国之重器。若因其形质特异便视为妖孽,与因噎废食何异?若因此加罪有功之王孙,岂不令天下功臣心寒?”
一番话语,惊醒众人。
以实绩对抗天象,以国利驳斥妖孽。
原本骚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许多中立的官员面露思索。
嬴子楚的挺身而出,为嬴政赢得了喘息之机。
压力稍减,嬴政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与父亲并肩而立。他平静地看向嘴角溢血,却仍在勉力维持阵法的星衍。
“星衍先生,”嬴政一开口,清亮的声音立刻让全场安静下来,“你既通晓天机,政有一问。可是天道恒常,还是人道沧桑?”
星衍一怔。
嬴政不再看他,转而面向台下那无数黑压压的人头,那是大秦的将士,是关中仰望他们的父老。
他扬声问:“先生修的是天道,政行的是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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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远,人道迩。政只知,让我大秦子民吃饱穿暖,让我大秦将士克敌制胜,便是最大的人道,亦是最正的天道。”
他举起手臂,指向那依旧妖异的星空,高声喊:
“诸位将士,大秦的父老,你们是愿意相信一个虚无缥缈的星象,还是愿意相信,能让你们田地丰收、能让你们战场获胜的实实在在的力量?”
现场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随即。
“王孙,万年。”
“大秦,万年。”
起初只有零星呼喊,随后迅速扩大,最终士兵和民众都参与进来,形成了不可阻挡的浩大声势。
“噗——”
在这股煌煌人道洪流的冲击下,依赖天地之力的阴阳阵法,寸寸碎裂。星衍遭受前所未有的反噬,鲜血狂喷,身形摇摇欲坠。
他看着被万民气运环绕,昂然而立的嬴政,眼中不再是敌意,而是无比的震撼与明悟,用尽最后力气,发出高呼:
“……人道……即天道……帝星……已立……”
话音未落,这位阴阳家宗师气绝身亡,缓缓倒地。然而,他的脸上,竟带着了悟的微笑。
高台之上,嬴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到了子楚的担当,看到了王孙政的气魄,看到了军心民心的所向,也听到了星衍最后的预言。
他缓缓地,缓慢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原本有些佝偻的身躯,在这一刻挺得笔直。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嬴子楚,最终,落在了嬴政身上。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寡人,”嬴稷开口,“老了。”
“大秦的未来,”他顿了顿,看着台下那无数炽热的眼神,“在于能让将士用命、万民归心的实绩。”
他特意重复了嬴子楚方才的话。
“子楚。”
“子楚在。”嬴子楚上前一步,声音微微发颤。
嬴稷难掩疲惫但态度坚决地宣布:“即日起,国事全部交给你。”
说完这句,他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那挺直的身躯微微晃动了一下,在内侍的搀扶下,不再看任何人,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下了高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他没有选择镇压,没有选择制衡。在确认了秦国拥有更强大、更充满希望的未来后,这位执掌秦国大权半个多世纪的雄主,以最冷静、最智慧的姿态,自己选择了放手。
将舞台,彻底留给了新一代。
华阳太后面如死灰,在她被侍卫无声请离现场时,她回头死死地盯着嬴政与嬴子楚,嘴唇翕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那眼神中混杂着不甘、怨恨,以及大势已去的绝望。
嬴子楚看着大父离去的方向,又看向身边眼神坚定的儿子,他感到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和力量。
嬴政与嬴子楚的眼神在空中交汇,无需言语,同盟已然达成。
嬴子楚知道自己赌对了,他的时代即将来临。
夜幕降临,骊山行宫。
嬴政与苏苏独处。
“阿政,我们成功了。”苏苏的光球温暖地环绕着他,“秦王,他其实早就明白了吧?”
嬴政望向窗外嬴稷寝宫的方向,沉默了片刻。
“曾大父,他看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轻声道,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唯有深邃,“他不是败给了我们,是认可了他所选中的未来。”
33.第 33 章
章台宫内。
嬴稷靠在榻上,气息微弱,昔日有力的眼眸,此刻也蒙上了一层灰翳。
嬴子楚与嬴政跪坐于榻前,吕不韦与几位重臣垂手肃立在后,气氛凝重。
“子楚……”嬴稷轻唤。
“子楚在。”嬴子楚连忙上前,握住大父枯槁的手。
“守成……不易。”嬴稷看向一旁的吕不韦,意有所指,“用好人……稳住……大局。”
嬴子楚重重点头:“子楚谨记。”
嬴稷的眼神,最终落在了嬴政身上,那眼神有复杂,有期许,有欣慰,更有托付。他用力回握住嬴政的手,浑浊的眼中迸发出最后的光彩:
“你……走的会比寡人……更远。”
“记住……大秦……要的不是一个……强大的秦国……”他喘息着,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字一顿,“而是……一个一统的天下。”
话音落下,他紧握着嬴政的手缓缓松开,头颅微侧,平静地阖上了双眼。
宫钟长鸣,九响而止,宣告着一位时代的终结。
“大父。”
“曾大父。”
悲声响起,宫人内侍跪倒一片。
殿外,自发聚集的咸阳民众听闻钟声,纷纷落泪,面向章台宫方向,深深叩首。
无论嬴稷晚年如何,他带领秦国东征西讨,奠定今日强盛之基的功业,足以让老秦人铭记。
苏苏的光球在嬴政袖中微微闪烁,她监测到,一股庞大而凝实的国运,平稳而坚定地向着嬴子楚汇聚,而其中最具活力的一股,已悄然缠绕在嬴政周身。
数月后,国丧期满。
咸阳宫正殿,旌旗招展,甲士林立,百官着朝服,肃穆而立。
“吉时已到,新王登基——”
在司礼官的高唱中,嬴子楚头戴王冕,身着玄色十二章纹王袍,一步步踏上那至高无上的王座。
吕不韦、蒙骜等重臣手持玉笏,躬身相迎。
“拜见大王,大王万年。”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中,嬴子楚,正式成为秦国新的君主。
他尊生母夏姬为夏太后,尊华阳夫人为华阳太后,以示孝道与安抚。
紧接着,嬴子楚看向台下:“太子嬴政,上前。”
翻过年,嬴政十一岁了,他稳步出列,玄衣纁裳,身姿挺拔,面对百官审视的目光,他神色平静,眼神深邃,竟无半分稚气。
“即日起,立嬴政为太子,入主太子府,以固国本。”
“臣等拜见太子。”百官再拜。看着这位早已声名在外的王孙,许多人心中明了,秦国的未来,或许比他们想象的来得更快。
嬴政躬身领命,眼神与端坐于上的父亲微微一触,旋即分开。
随后,赵姬被正式册立为王后。她穿着繁复华丽的太后礼服,接受百官朝贺,仪态万方,只是那眼底深处,除了欣喜,更有对至高权位的茫然与隐藏极深的野望。
最后,是万众瞩目的封赏。
“吕不韦上前听封。”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出列跪倒。
“卿辅佐有功,于国有大功。即日起,拜为丞相,总领国政,封文信侯,食邑洛阳十万户。”
“臣,吕不韦,谢大王隆恩。必当竭尽全力,以报王恩。”吕不韦略带激动谢恩。
他起身,接过那代表最高文官权力的相印时,他的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嬴政肩头那隐匿的光球,双方都在瞬间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未来,既是不可或缺的同盟,亦可能是潜在的对手。
新朝甫立,暗流已至。
太子府。
苏苏投射出光幕,六国的动态清晰罗列。
“阿政,外部压力指数急剧升高。”
苏苏投射出光幕,六国的动态清晰罗列,其中以赵、楚两国反应最为激烈。
赵国欢腾,密使已携重金潜入咸阳,秘密联络渭阳君嬴傒等失意旧贵族。
楚国震怒,已启用新的秘密渠道,派遣精于伪装的楚巫细作,目标直指骊山学宫与嬴政本人。
与此同时,魏、韩惊惧,合纵之势复起。燕、齐亦悄然收紧边境贸易,伺机而动。
嬴政看着光幕,眼神冰冷:“他们将父亲的登基,视作了可乘之机。”
议政殿,第一次朝会。
嬴子楚展现了新王的魄力与怀柔,下令大赦天下,示恩于民,同时表彰先王旧臣,赏赐有功将士,有效稳定了朝局人心。
然而,分歧很快出现。
吕不韦出列,慷慨陈词:“大王,赵国趁我国丧,屡次挑衅,边境不宁,将士愤慨。臣非好战,然新朝初立,若示弱于人,则六国轻视之心必起,合纵之势恐更难遏制。臣以为,当立即发兵,予其迎头痛击,方能立威于外,安民于内,震慑山东宵小。”
他需要一场胜利来巩固自己刚刚到手的权力。
嬴子楚沉吟片刻,却道:“丞相所言有理。然先王新丧,国朝初定,当以稳为主。寡人之意,可遣使严词斥责,增兵边境以示威慑,暂不宜轻启大规模战端。”
他选择了更为稳妥的策略。
吕不韦眼中闪过不满,但并未再争辩。
嬴政立于太子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夜,太子府。
新的书房比以往更加隐秘,墙壁内嵌着隔音与防护材料。
“父亲求稳,无错。吕不韦求战立威,亦可理解。”嬴政对苏苏道,手指尖划过光幕上的六国地图,“但他们,都太慢了。六国不会给我们太多安稳发展的时间。”
嬴政道:“明面上,我们遵从父王,稳定为先。但暗地里,我们的步伐,必须加快。”
一项项指令,悄无声息地从太子府发出:
致王翦、蒙恬:“新军演练,转向多兵种协同秘密教程。攻城器械研究所,资源供给优先等级提升至最高。”
致姚贾:“启动金刀计划,目标魏、韩经济命脉。同时,全力渗透赵国旧贵族联络网。”
致程邈、内史腾:“标准化体系,向‘战时工业生产’标准过渡预研启动。”
苏苏的庞大的运算力开始倾注,更高阶的标准化流水线设计、基础工业体系优化方案被逐一解锁,准备在合适的时机,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国力。
站在太子府最高的亭台上,夜风吹动嬴政的衣袍。他俯瞰着脚下这座即将因他而改变的城市,更望向远方那片广袤而分裂的江山。
“父亲的時代开始了。”
他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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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口:“但我的时代,不能等待。”
苏苏的光球在他身侧稳定地亮起,“嗯。”
夜色深沉,少年的目光,已穿透黑暗,落在了那片必将被他统一的天下之上。
。。。。。
太子东宫。
苏苏的光球悬浮在半空,投映出复杂的图表与数据流。
“阿政,”苏苏严肃道,“我们解决了吃得饱,但大战将至,还有两个致命短板。”
嬴政眼神一凝:“说。”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军远征,道路为基。士卒效命,温饱为本。”
苏苏列出核心三要素,“红薯土豆保证了粮草,标准化理念可用于修路,但这温饱的暖字,我们还没解决。”
苏苏光幕切换,显示出一种植物,开着白色、黄色的花朵,果实如同桃絮。
“此物名为棉花。”苏苏开始详细解释,“其果实中的纤维,轻柔保暖,数倍于麻絮。可纺线织布,制成棉布,轻柔透气。可填充衣被,制成棉衣、棉被,御寒能力极强。甚至可制作棉甲,对普通箭矢有一定防御力,且比皮甲轻便。”
她调出对比数据:“一亩棉田的产出,若织成布,远超同等面积的麻田。若能推广,我军将士冬日再不必受冻减员,远征极北之地亦无惧严寒。此物,不亚于十万雄兵。”
嬴政一惊,猛地站起身:“此言当真?此物可能在我大秦种植?”
“根据气候土壤数据分析,关中、河西等地,皆可种植。只需改良耕作之法。”
“好,好一个棉花。”嬴政抚掌大笑,“天佑大秦,赐我苏苏。此物必须立刻推广。”
他当即下令:“传许行、内史腾。”
片刻后,两人匆匆而至。
许行一身短打,还带着泥土气息。内史腾则官袍整齐,面露疑惑。
嬴政看着二人,沉声道:“今日召二位前来,是为我大秦,再添一国之重器。”
他侧身,对着空处微微颔首:“苏苏,有劳了。”
在许行和内史腾震惊的眼神中,那颗他们早有耳闻,却从未亲眼所见的祥瑞光球,缓缓在空气中浮现,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苏苏开口:“许行先生,内史腾大人。”
许行和内史腾屏住了呼吸,纵然他们身居高位,见识不凡,面对这传说中的天降祥瑞,心中依旧充满了敬畏。
“接下来三日,”苏苏在空中投映出清晰的棉花图像与结构图,“请许行先生学习棉花的高产种植技术与病虫害防治 。请内史腾大人学习高效纺纱机、织布机的原理与标准化制造。”
苏苏补充道:“此物高产,但育种、推广需按农时节气,大规模织造亦需建立工坊、培训工匠,欲装备全军,非一蹴而就,需有长远规划。”
“所有资料与图谱,我会直接展示。若有不明,随时可问。”
许行看着那清晰的植物图谱和详尽的种植要点,激动得当即深深一拜:“许行,谨遵祥瑞教诲。必让此神物,遍植我大秦沃土。”
内史腾则被那结构精妙织机图纸吸引,眼中闪烁着狂热,躬身道:“腾,定竭尽所能,造出此利国利民之神器。”
一场关于衣被天下的技术革命,在这东宫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34.第 34 章
看着许行与内史腾全心投入学习,苏苏转向嬴政,说:“解决了暖的基础,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提升行与战的效率。是时候,将为你骑兵准备的另一份礼物,展现出来了。”
嬴政笑着颔首,他知道苏苏说的是什么了。
与此同时,咸阳宫议政殿上,一场关于天下正朔的风暴正在酝酿。
丞相吕不韦出列:“大王,东周国,蕞尔小邦,弹丸之地。然,周之名号一日尚存,山东六国便可借尊王之名,行合纵之实。此乃我大秦东出之心腹大患。”
吕不韦扬声:“欲一天下,必先绝周祀。臣请命,率我大秦锐士,踏平巩城,将这最后的周鼎,迁于咸阳。以示天命更易,正统在秦。”
一番话,引起朝臣议论纷纷。
这时候,嬴政再次出列。
“父王,丞相。”嬴政拱手一礼,“东周虽小,然我军远征,兵贵神速,将士安危亦不可轻忽。儿臣近日观军中骑士操演,纵使我大秦骏马雄健,骑士骁勇,然于马上辗转腾挪,终有不便,长途奔袭,人马皆疲。”
他此言一出,殿中不少武将,尤其是蒙骜等老将,皆微微颔首,深有同感。
骑兵冲击力虽强,但无法持久,且马上稳定性确实是个问题。
嬴政继续道:“儿臣偶有所得,命工械司试制了几样小物件,或可助我大秦铁骑,如虎添翼。”
至于所谓的偶有所得,大家心照不宣,肯定是跟祥瑞有关。
嬴子楚闻言,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哦?政儿又弄出了何物?速速呈上。”
吕不韦也目光微闪,对于这位太子殿下捣鼓出的新物件,他可不敢有丝毫小觑。
很快,几名侍卫抬着几个木箱上殿。打开之后,只见里面是几件造型奇特的皮质与金属制品。
嬴政亲自上前,拿起一件,展示给众人。那是一个高桥状的皮质坐具,内衬似乎填充了柔软之物,两侧垂下结实的皮质脚扣。
“此物,名为高桥马鞍。”嬴政解释道,“置于马背,可使骑士坐得更稳,不易前后滑动,尤其利于冲锋及复杂地形骑行。”
接着,他又拿起一对金属制品,形如小镫,以皮带相连。“此物,名为双边马镫。”
嬴政示意侍卫牵来一匹训练用的温顺马匹,亲自演示,将马鞍固定,马镫悬挂于两侧。
“骑士双脚踏于此镫之上,可借力稳住身形,解放双手,便于在马上开弓射箭,或全力挥砍劈刺。”他翻身上马,双脚踏镫,身体果然稳稳立于马背,甚至可以做出小幅度的侧身、探身动作,而无需紧紧抓住缰绳。
这一幕,让所有懂行的武将眼睛瞬间亮了。他们都是沙场老将,如何不明白这小小马镫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骑兵的战斗力将发生质的飞跃。
最后,嬴政拿起几片弧形的铁片,边缘带有小小的钉孔。“此物,名为马蹄铁。”
他走到马匹旁,示意侍卫抬起马腿,“将此铁片,以特制马钉,固定于马蹄之上。”
他环视众人,说:“如此一来,可极大减少马蹄在硬地、碎石路上的磨损,保护马匹,使其能承受更长时间、更长距离的奔驰。马蹄不易开裂,亦可减少疫病。”
高桥马鞍,双边马镫,马蹄铁。
三样东西,看似简单,却直指骑兵最核心的痛点,稳定性、持久力、战斗力。
殿内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巨大的议论声。武将们激动得面色潮红,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支无敌于天下的的重装骑兵。
蒙骜大步上前,仔细查看这三样东西,见猎心喜,道:“太子殿下,此三物真乃神授也。若装备我军骑兵,天下何人能挡?”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看向嬴政的目光更加深邃。此子之能,已远超他的想象。
此三物看似简单,却直指骑兵根本。这已非奇技淫巧,而是洞悉了战争规律。
太子殿下……不,是他身后的祥瑞,其对利的理解与运用,究竟到了何等地步?
当然,吕不韦也意识到,拥有此等利器的秦军,灭东周更是易如反掌,甚至对未来横扫六国,都有了更足的底气。
“好,好,好。”嬴子楚连说三个好字,脸上满是兴奋与自豪,“政儿,你又一次给了寡人,给了大秦一个天大的惊喜,丞相。”
“臣在。”
“出征之前,工械司全力赶制此三物,优先装备你麾下骑兵,寡人要让山东六国,好好见识一下,我大秦真正的铁骑锋芒。”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与复杂。他看向嬴政的目光更加深邃。此子之能,已远超他的掌控。
但他立刻意识到,此战之功已是囊中之物,当即高声应道:“臣,遵旨。”
苏苏的光球在嬴政袖中微微闪烁,传递着欣慰的意念。她知道,这小小的骑兵三件套,将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席卷战国战场的钢铁风暴。
而装备了马鞍、马镫、马蹄铁的秦国铁骑,将第一次真正展现出它令人绝望的冲击力与统治力。
东周,仅仅是这支新生力量祭旗的第一个对象。
退朝后,嬴政私下求见吕不韦。
“丞相此行,灭国易,收心难。”嬴政缓声道,“昔年武王伐纣,亦存殷祀。不若效古之仁君,破城之后,不伤周室宗庙,迁周君于阳人聚,使其奉其祭祀,以为我秦国之客卿。如此,既可显我王仁德,亦可堵天下悠悠之口,瓦解六国暴秦之污名。”
嬴政已经知道了后世之人,称大秦为暴秦,这个对于统一有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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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不韦闻言,深深看了嬴政一眼,心中暗赞此子心思缜密,此举正合他既要功业又要贤名的需求,当即笑道:“太子殿下思虑周详,不韦受教了。”
数月后,东周国都,巩城。
站在城头的东周文君,望着城外的秦军,以及那些高达数丈的投石机,面如死灰。
“放。”
随着吕不韦一声令下,巨石呼啸,巩城那并不坚固的城墙在轰鸣声中剧烈颤抖。
战斗毫无悬念。秦军锐士很快便攻破城门。
吕不韦牢记嬴政之言,入城后严禁劫掠,以礼遇待周君。
“周君,”吕不韦高坐马上,看着面前瑟瑟发抖的亡国之君,威严道:“周室八百年,气数已尽。我王仁义,不忍绝你宗庙祭祀。特命本相,迁你及宗室前往阳人聚(渭水之畔一富庶之地),仍许你奉周祀。收拾行装,上路吧。”
东周文君瘫软在地,泪流满面,却也只能叩首谢恩。
消息传开,天下震动。
延续了八百年的周王朝,最后的象征,彻底覆灭。
山东六国,无论之前对周室如何不屑,此刻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秦国不仅吞并了土地,更掐灭了他们联合抗秦的最后大义名分。
“周已不存,秦欲何为?” 恐慌在六国宫廷中蔓延。
章台宫内,捷报传来。
嬴子楚手握军报,志得意满。灭周之功,让他真正感受到了身为秦王的无上权威。他趁势下令,以蒙骜为主将,持续出击,剑指三晋。
秦军兵锋所向,韩、赵、魏三国边境频频告急。一座座城邑被攻克,三川郡、太原郡相继设立,秦国的疆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着中原腹地猛烈推进。
而在太子东宫,嬴政正与苏苏进行着更长远的谋划。
巨大的地图上,已被标注出无数符号。
“阿政,棉花已在小范围试种成功,新织机原型机效率提升三倍,仍在优化。三晋之战即将结束,我们的布局,需要更前置。”苏苏汇报着进度。
嬴政的目光,落在赵国与魏国交界处,手指重重一点。
“告诉王翦和蒙恬,新军的协同演练该结束了。下一个实战检验的机会,不会太远。”
嬴政看向苏苏,苏苏立刻会意,投映出推演时间线:“阿政,根据模拟运算,即便全力推进,完成育种、推广种植、建立纺织体系,到产出足够五万大军的被服,至少需要两年时间。”
嬴政沉吟片刻,道:“那就两年。两年后,我要看到我大秦将士,人人有暖衣。”
最后,他看向苏苏:“苏苏,现在,为我们未来的远征,规划出最优先修建的三条官道。”
苏苏笑着说:“好的,规划启动。”
35.第 35 章
一转眼,两年已过去。
赵国上党郡边境,深秋的风已带寒意。
一支千人赵军步兵,正据守一处隘口。他们是赵军精锐,面对传闻中有所变化的秦军,虽谨慎,却并不十分畏惧。
毕竟,骑兵,他们赵国也有。
然而,当远方烟尘扬起,那支出现的秦军骑兵,却让赵军千夫长猛地睁大眼睛,神色一凛。
人数不多,仅三百骑。但他们的装备,前所未见。
马背上不再是简单的垫褥,而是高高耸起的皮质坐具。
每个骑士的双脚,都稳稳地踏在悬挂于马腹两侧的金属小环之中。
战马奔驰间,马蹄踏在碎石上,发出不同于肉蹄的、哒哒声,隐约可见蹄下闪烁着金属光泽。
“秦骑,有古怪。”千夫长心头一紧,厉声下令,“弓箭手准备。长戟向前。”
按照以往经验,骑兵冲锋前会减速,寻找弓箭死角,或试图用骑射骚扰。
但这支秦骑没有。
他们在骑士的控制下,竟在高速奔驰中,齐齐张开了手中的弓。
“他们想在马上齐射?不可能。”赵军千夫长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没有马镫的时代,骑兵在马上开弓,极其考验腰腹和腿力,准头更是堪忧。
下一刻,一片黑压压的箭雨飞疾,覆盖了赵军弓箭手的阵地。
“举盾——”惊呼声被淹没在箭矢钉入木盾,或者穿透皮甲的噗嗤声与惨叫声中。
一轮。仅仅一轮骑射,赵军的弓箭手便损失三成。
这还没完。
秦军骑兵射完箭矢,毫不恋战,快速的从赵军阵前掠过,凭借马镫提供的稳定性,他们甚至能在马上完成侧身,回旋等高难度动作,轻松避开赵军零星的反击箭矢。
“追,不能让他们跑了。”千夫长怒喝。
然而,赵军的步兵如何追得上全力奔驰的骑兵?更何况,秦军的马匹似乎不知疲倦,在崎岖地形上依旧保持着高速。
而赵军追出不过数里,就发现己方的战马已经开始喘粗气,马蹄磨损严重。
这根本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
秦军骑兵利用其恐怖的机动性,不断骚扰、切割、骑射,将这支赵军精锐折磨得筋疲力尽,最终在绝望中被后续跟上的秦军步兵轻易击溃。
幸存下来的赵军,回去报告:“秦骑如履平地,箭如飞蝗,追之不及。非人力可敌。”
消息传开,以骑兵闻名的赵国,朝野一片哗然与恐慌。
他们试图仿制那几样看似简单的小玩意,但造出的马鞍不是太高就是太矮,马镫不是太长就是易断,马蹄铁更是难以完美贴合马蹄。
他们不知,马鞍的弧度需精确契合人体,马镫的悬挂角度与骑士腿长息息相关,马蹄铁的锻造更需特定的冷锻技艺以防脆裂。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徒具其形,难有其神。
形似而神不至,效果天差地别。
魏国边境,已是初冬。
凛冽的寒风,刮过魏军士卒单薄的麻衣。他们蜷缩在营垒里,围着微弱的篝火,依旧冻得嘴唇发紫,浑身颤抖。非战斗减员与日俱增,士气低落到了谷底。
反观对面的秦军大营。
同样是严寒,景象却截然不同。
秦军士卒们,已经在内衣外穿上了厚实柔软的棉衣内衬,外面再套上皮甲或战袄。夜晚,每人还有一条蓬松温暖的棉被裹身。
巡逻的士兵精神抖擞,站岗的哨兵眼神凌厉。营地里甚至不时传来士卒们围着火堆,擦拭兵器、谈笑风生的声音。
“嘿,这棉花真是神了。往年这时候,老子早就冻得跟孙子似的了。”
“谁说不是。听说这还是第一批,以后咱们人人都能有。”
“跟着太子殿下,就是有奔头。天冷心不冷。”
蒙骜站在帅帐前,看着士气高昂的部下,又望向对面死气沉沉的魏军营垒,心中豪情万丈。他心生一计,故意在一次小规模冲突中,放水让几十个魏军俘虏逃了回去。
这些俘虏回到魏营,惊魂未定地向长官汇报:“将军。秦军他们不怕冷。他们有一种叫棉花的神物,做成衣服,穿在身上跟火炉似的。晚上还有神被盖。我们……我们怎么打?”
这消息在饥寒交迫的魏军中迅速蔓延。
“棉花?”
“天赐神物?”
“怪不得秦狗这么精神……”
绝望的情绪在魏国蔓延。当人最基本的生存需求都无法满足时,战斗意志便如风中残烛。
数日后,未等蒙骜发动总攻,魏军前线数个营寨的将领,便联合起来,斩杀监军,主动打开寨门,向秦军请降。
魏王闻讯,又惊又怒,却无可奈何,最终只能派出使者,割让边境五座城池,换取秦军退兵。
棉衣的首次亮相,不费一兵一卒,便摧垮了敌军的意志,立下奇功。
秦军接连展现出的神迹,让山东六国彻底坐不住了。
赵国朝堂上,赵王面色铁青,听着将领关于秦军新式马具无法仿制的汇报,狠狠一拳砸在案几上:“废物,都是废物。难道我大赵铁骑,日后见了秦骑就要绕道走吗?”
魏韩宫廷上,两国使者往来愈发频繁,合纵的呼声再次响起,但彼此都在算计,希望对方能顶在抗秦的第一线,为自己争取时间。
楚王宫中,楚王对棉衣感受不深,但对秦军骑兵展现出的机动力忧心忡忡:“传令,加固边境城防,多挖壕沟,多设拒马,务必迟滞秦骑。”
燕齐朝堂,态度悄然转变,从之前的暧昧观望,转向谨小慎微。齐王甚至私下对心腹感叹:“秦有明君,有祥瑞,有强兵,有天时,这天下,恐怕真要变姓了。”
一种秦不可力敌的共识,在六国高层中悄然形成。其中,以地缘上直接面对秦兵锋的赵、魏、楚三国最为恐慌,战略重心全面转向如何被动防御,苟延残喘。
咸阳,秦王宫。
嬴子楚看着前线来的捷报,志得意满。灭周、败赵、迫魏,他的威望如日中天。他看向一旁沉稳的嬴政,目光中充满了欣慰与倚重:“政儿,你真乃我大秦之福。”
“父王谬赞,此乃将士用命,国运所钟。”嬴政谦逊道,眼神平静。
然而,丞相府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吕不韦看着手中关于棉花丰收,新织机效率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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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直道开始勘测的报告,脸上却无多少喜色。
“太子殿下,还有祥瑞……”他喃喃自语,沉思着,“工械之利,固然强國。然,治国之道,岂能只恃奇巧?民心教化,方为根本。”
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嬴政和祥瑞带来的改变太快太猛了,让他这个总揽朝政的丞相,有时竟觉得有些跟不上节奏,权力似乎正在向那个年轻的太子和他肩头的祥瑞倾斜。
“不能再等了。”吕不韦眼中精光一闪,对门下舍人下令:“加快《吕氏春秋》编纂,务求包罗万象,成为治国圭臬。同时,以丞相府需统筹全国物资,平衡各方利益为由,将各地棉田与新建织坊的管事之人,逐步举荐为懂得经济民生的干吏。”
数日后朝会,吕不韦便出列奏道:“大王,太子所创诸物,虽利军强国,然棉田广植,工坊大兴,耗费国库巨万,征发民力甚众,长此以往,恐伤我大秦根基。且各地工坊、棉田管理杂乱,权责不清。臣请由丞相府统一调度钱粮、考核官吏,并节用爱民 ,方为长久之道。”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暗流涌动。
吕不韦想要筑起属于自己的高墙,从思想和经济两个层面,巩固自己的权位。
东宫中,苏苏的光球微微闪烁。
“阿政,吕不韦开始行动了。他正在渗透我们刚刚建立的棉花体系。”
嬴政正在翻阅直道的规划图,闻言头也未抬,只是淡淡道:“让他去。蚍蜉撼树,徒劳而已。大秦的战车滚滚向前,终将碾碎一切藩篱。眼下,我们有更重要的事。”
嬴政的手指,落在了苏苏投射出的巨大地图上。
三条以咸阳为起点,以鲜红线条标注的官道规划,清晰无比。
直道,从咸阳直指函谷关,继而延伸向洛阳、中原。(东出生命线,直插六国心脏。)
北道,蜿蜒向北,经上郡直达九原。(未来北逐匈奴,卫我华夏疆土。)
南道,穿越武关,通向富庶的南阳盆地。(扼住楚国咽喉,夺取天下粮仓。)
“直道,优先修建。”嬴政下令,冷眼看着负责此事的官员,严肃道,“此乃国之动脉,亦为民生工程。以工械司为主导,征发刑徒,招募流民,务必以工代赈,使其饱食暖衣,不得苛待。有虐民者,严惩不贷 。”
“这,将是对我大秦工程能力的第一次大考。”
“是。”负责此事的官员领命而去,心潮澎湃。
嬴政走到窗边,仿佛穿越了时空,落在了那地图上魏国的都城,大梁。
“苏苏,准备好。”嬴政开口,“下一次东出,将不再是夺取几座城池,威慑几个邻邦……”
他缓缓抬起手,虚空一点,仿佛按在了那座繁华的都城之上。
“我们要的,是灭国。”
苏苏闪着光,激动:“嗯。”
苏苏的光球温暖地闪烁着,看着嬴政已初具棱角的侧脸。
能辅佐这样的君主,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她心里都充满了愉悦与期待。
窗外,寒风依旧,但咸阳城内外,一股足以改天换地的力量,正在少年太子的意志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凝聚、奔涌、蓄势待发。
36.第 36 章
函谷关外,旌旗招展。
内史腾指着面前巨大的沙盘,向嬴政汇报:“太子,按苏苏先生之规划,直道需从此处取直,横跨断魂崖。此崖深三十丈,宽五十丈,若绕行,需多耗费半年之功,且道路曲折,有违直道本意。”
他面露难色:“然,在此修建桥梁,前所未有。工匠皆言,难度太大,稍有不慎,便是桥毁人亡。”
嬴政凝视着沙盘上那道巨大的裂隙,沉声道:“事在人为。我大秦,从不畏难。将苏苏的筑桥方案,详细道来。”
苏苏的光球浮现,投映出复杂的结构图。
“此桥,当为石拱桥。”苏苏解说着,“利用石材抗压之性,以拱形结构分散重力。关键在于标准化构件与科学的脚手架支撑。”
她展示着详细的图纸:“所有石料,按此标准在采石场预先打磨成型,编号运输至此。搭建时,需先以木材依照此图搭建临时拱架,再将标准化石料依次垒砌。待拱形合龙,结构自成,便可拆除支架。”
工匠们看着那前所未见的精妙设计,又是激动,又是忐忑。
那位老工匠仍是难以置信,喃喃道:“老夫筑桥三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算法……”
苏苏投映出一条曲线在空中:“此桥拱形,并非寻常半圆,而是基于悬链线原理计算得出,每一块石料的形状与角度都独一无二,差之毫厘,桥身受力便会失衡。此等精准,非人力所能及,乃天工之技。 ”
嬴政环视众人:“即日起,集中所有优秀工匠,按苏苏先生之策施工。所需石料、木材,优先供应。此桥,必须建成。”
太子亲临,祥瑞指点,资源倾斜。所有人都被动员起来,断魂崖上,热火朝天的工程开始了。
咸阳宫,朝会。
吕不韦出列,手持玉笏,面色凝重:“大王,臣闻直道工程于断魂崖欲建石桥。然臣咨询多位工匠,此等跨度的石拱桥闻所未闻,其对地基要求、石料承重计算,均无先例可循。万一计算有误,或施工微瑕,则数十丈高桥瞬间崩解,数万民夫与巨额粮饷皆付诸东流。此非畏难,实乃为国负责啊。”
此时,一名工师出身的吕系官员出列补充:“王上,太子殿下,据臣所知,此类拱桥对两岸地基承重要求极高。断魂崖两侧岩体情况不明,若有暗裂,桥成之日,便是万千巨石坠落之时。且悬链线计算关乎每一块石料的形状,若有毫厘之差,力不能均,桥体亦会从内部崩解。此非人力可保万全啊。”
与此同时,一名吕不韦派系的御史出列,高声奏报:“大王,臣接到边民诉状,直道工程强征民夫,已有数十人跌落山崖,尸骨无存。民怨沸腾啊。太子殿下为求功业,是否太过急功近利,罔顾人命?”
吕不韦顺势接过话头,痛心疾首:“太子之心,臣深知。然若以百姓尸骨铺就此路,纵然建成,亦非功业,实为罪愆啊。”
一番话,引得不少保守派官员附和。
所有人都看向了嬴政。
嬴政稳步出列,神色平静:“丞相忧国忧民,政,感同身受。”
他话锋一转,朗声道:“然,丞相可知,若绕行,直道竣工将延迟至少半年,所耗钱粮,未必少于建桥?且道路迂回,未来我大军东出,粮草转运,皆要平白多耗费无数时间与人力。今日之投入,是为明日百倍之回报。”
他看向嬴子楚,拱手道:“父王,儿臣已查明,此次征发民夫,皆以以工代赈为主,吸纳多为流民、刑徒,并未影响关中农时。相反,因其能得饱食,反使地方更为安定。”
接着,嬴政再次看向吕不韦,意有所指:“至于技术是否成熟,敢问丞相,若因前人未做过,我等便不敢做,我大秦,何来商君变法?何来今日之强?”
“断魂崖之桥,地基已固,第一层拱石已按苏苏先生之法定位。成功,近在眼前。”
吕不韦眉头微皱,还想再争。
“够了。”
王座之上,一直沉默倾听的嬴子楚终于开口。
他看了眼吕不韦,又看向了嬴政,威严道:“丞相爱惜民力,其心可嘉。太子高瞻远瞩,其志可勉。”
他缓缓起身,走到殿中悬挂的巨幅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直道的规划线上:“然,寡人想问诸位,昔日我大秦先祖,开辟蜀道,难道就不难?不险?不耗费吗?若无当日筚路蓝缕,何来今日巴蜀之富饶,成为我大秦稳固后方?”
他转身,面向群臣,扬声道:“今日之直道,便是寡人要留给后世子孙的新蜀道。它将使我大秦兵力、粮草,如臂使指,畅通无阻。此乃千秋功业,岂能因一时之难,便畏缩不前?”
赢子楚最终拍板:“断魂崖之桥,继续修建。按太子之策,全力推进。再有非议者,以阻挠国策论处。”
“大王圣明。”嬴政躬身。
吕不韦也只能将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低头道:“臣,遵旨。”
嬴子楚此举,既肯定了吕不韦的出发点,又坚决地支持了嬴政,更彰显了他作为秦王的最终决断权,三方平衡,驾驭得恰到好处。
朝堂之争暂歇,无形的较量却在更深层面展开。
咸阳,人才市集。
吕不韦的相府门前,车水马龙。他借编纂《吕氏春秋》之名,广发招贤令,许以重金高官,一时间,各家士子蜂拥而至,相府门庭若市。
“入我吕氏门下,可参编不朽经典,可直达天听,施展抱负。”舍人高声宣传。
与此同时,骊山学宫与东宫属官也在悄然吸纳人才。他们的方式截然不同。
一位从齐国来的年轻士子,精通算术,在相府和学宫之间犹豫。
相府舍人对他言:“阁下大才,丞相必以重任相待。”
而领他参观学宫的蒙毅则指着一旁正在验算桥梁数据的工匠和学者,以及巨大的直道沙盘,说道:“先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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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用于实处,可参与开辟这直道鸿途,可助我大秦打造无敌铁骑。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太子常言,骊山学宫,要的是能做事,敢做事的人。”
那士子身旁一位同来的士子却皱眉道:“修桥铺路,终是匠人之术。治国平天下,当以礼乐教化为本。”
蒙毅闻言,不卑不亢地看向他:“先生可知仓廪实而知礼节?让万民饱暖,道路通达,使教化能至穷乡僻壤,使王命能达四方边陲,此方为天下大仁。骊山学宫求的,是这等经世致用之学。”
那士子一时语塞,而精于算术的士子眼中光芒更盛。
那士子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以及那些他闻所未闻的演算图纸,眼中闪过狂热,最终向蒙毅深深一揖:“毅公子,在下愿入骊山学宫,从一吏员做起。”
经济层面的较量同样激烈。
吕不韦以丞相府需平抑物价,储备军粮为由,行文各地,要求将部分新增的土豆、红薯收成,纳入丞相府直辖的常平仓统一调配。
消息传到东宫,苏苏立刻启动了物资调度模型。
“阿政,吕不韦此举,意在掌控新增粮源,掐住未来大战的命脉。根据我的物流优化方案,由东宫协同治粟内史府管理,效率可比丞相府单一调度提升两成,损耗降低一成五。”
嬴政点头,直接向嬴子楚上了一份详尽的《关于新粮统筹管理优化陈情表》,其中不仅有数据对比,更提出了中央定策,技术官协同,地方执行的三级管理构想。
嬴子楚阅后,将吕不韦与嬴政同时召来。
“丞相欲统筹粮储,用心良苦。太子所呈优化之法,亦言之有理。”嬴子楚看着两人,最终裁定,“这样吧,新粮统筹,仍由丞相府总领方略。然,具体调度存储,须采纳太子所呈之优化流程,由治粟内史府与东宫派员协同办理。如此,既可保大局不乱,亦能求效率最高。”
吕不韦心中暗恨,知道嬴子楚这是在制衡,但也只能领命。他掌控全国粮草的企图,被巧妙地化解了。
章台宫。
嬴子楚、嬴政、吕不韦、蒙骜,大秦最核心的四人再次齐聚。
嬴子楚的手指,在地图上魏国的区域重重划过:“三晋已伤,然未及根本。下一个目标,寡人要的,不再是几座边城。”
他的手指,猛地戳在魏国都城大梁之上。
“寡人要,魏国的半壁江山。至少要打得他再也无力与我大秦为敌。诸位,有何良策?”
老将蒙骜率先开口:“大王,大梁城高池深,天下闻名。强攻,我大秦锐士不惧,然伤亡必重,且耗时日久。”
吕不韦沉吟道:“臣闻,魏王圉猜忌其弟信陵君无忌,信陵君自窃符救赵后,归国亦不得重用,闲居在家。我可遣细作,于魏国散布流言,加剧其君臣矛盾。若能使魏国内乱,或可寻得良机。”
嬴子楚微微颔首,看向嬴政:“政儿,你说呢?”
37.第 37 章
嬴政上前一步,看着地图上大梁的位置,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权衡,但旋即被决绝取代:“父王,蒙老将军与丞相之言,皆老成谋国。然,儿臣以为,破大梁或可另辟蹊径,攻其必救,亦攻其必救之所倚。”
嬴政心情沉重地看着图上大梁城周边可能被波及的村镇,他知道接下来要说的策略意味着什么。但想到天下一统的大业,想到能减少秦军将士的伤亡,他压下了那丝不忍。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大梁城上,“魏人倚仗的,是城高池深。而大梁之池,源于鸿沟,引于黄河。水,是它的盾,又何尝不能成为刺穿它的矛?”
此言一出,蒙骜与吕不韦皆是一怔,若有所思。
嬴子楚眼中精光一闪:“政儿,你的意思是……?”
“水攻。”嬴政沉声道,“昔年智伯水灌晋阳,几灭赵氏。大梁地势较之晋阳更低,若效此法……”
这时,苏苏的光球浮现,迅速投映出大梁周边的水系网络、高程数据和动态模拟图。
“警告:检索到类似历史战例。执行水攻方案,根据模型推演,成功率高达87.4%。但必须提醒:此方案为无差别战略,将对大梁城内及周边地区造成毁灭性生态与人文灾难,预估平民伤亡……”
苏苏严肃道,“根据核心指令,此方案与减少生灵涂炭的长期目标存在严重冲突。建议作为最终威慑手段,而非首选方案。”
嬴政看着苏苏,沉思了下,微微颔首,对苏苏的警告表示知晓,但眼神中的决绝并未改变:“苏苏,计算最佳引水路线与工程量。但愿魏人识时务,此策,备而不用最好。若他们负隅顽抗,为了天下一统,有些代价,不得不付。”
至此,苏苏也无法反驳什么。
与此同时,姚贾的密报也由心腹送入:“禀大王,太子。魏王圉确与信陵君嫌隙日深,魏王宠信龙阳君,朝政多有混乱。”
信息在此刻汇聚。
嬴子楚眼中精光爆射,他综合各方意见,霍然起身:“好。蒙骜老将军,继续陈兵魏境,保持高压,吸引其注意力。”
“文信侯,离间魏廷,使其内乱之事,交由你去办,务必让信陵君再无翻身之可能。”
“政儿。”他看向嬴政,眼神灼灼,“继续深挖大梁水文细节,同时,秘密筹备精通水利的工匠与士卒。此战,我大秦要追求不战而屈人之兵。若魏人冥顽不灵……”
嬴子楚语气转冷硬:“那便引天河水,水灌大梁,一击必杀。”
“臣等领命。”四人齐声应道,一股肃杀之气,在密室中弥漫开来。
历经一年的断魂崖上,第一座横跨天堑的石拱桥,终于成功合龙。
当最后的券石落下,沉重的桥身稳稳地承载住自身重量,巍然跨越深谷时,现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工匠们相拥而泣,士卒们以戈顿地。
内史腾立于桥头,一年来风雨无阻的督工让他消瘦却更显精悍。
当最后一块券石在欢呼声中稳稳落位,他仰天长啸,积压已久的压力与狂喜随着这声嘶吼宣泄而出,虎目之中竟有热泪滚落。
嬴政站在桥头,玄衣迎风猎猎作响。苏苏在他肩头静静悬浮。
“苏苏,你看,这条路,必将承载着我大秦的战车与意志,通往天下。”
“嗯。”苏苏回应,“而大梁,将是这条路上,第一块需要被彻底碾碎的顽石。”
咸阳,丞相府。
吕不韦看着案头关于拱桥合龙的简报,以及魏国方面信陵君已被彻底削去权柄,闭门谢客的消息,脸上并无多少喜色。
他抚摸着《吕氏春秋》的竹简,眼神深邃。
“太子的根基,越来越深了,灭魏之功,我必须拿到主导之权。”
他低声自语,语气中有着紧迫与决绝。
秦直道,如同一条开始苏醒的巨龙,向前蜿蜒。
魏国大梁城,依旧繁华,却不知水下暗流已开始涌动。
嬴政与吕不韦,隔空相望。
一条路,一座城,两个人的博弈,一个帝国的崛起。
所有的线索,都已指向东方,
那片即将被战火与洪水重新塑造的土地。
。。。
烛火通明的太子密室中,苏苏的光球悬浮在半空,投射出大梁周边水系的立体图像。
“阿政,这三个位置是最佳引水点。”苏苏的光球闪烁着,“但必须再次警告,一旦决堤,大梁及周边十七城将成泽国,百年内生态难复。”
嬴政负手立于图前,沉默良久,指尖最终停在一处地势稍缓的河段:“若是在这里筑坝蓄水,先围而不攻呢?”
“此处筑坝,水势可控,但工程量将增加三成,耗时多出半月。”苏苏回应。
“就这里。”嬴政沉默后,下了决定,“给魏王一个选择,也给大梁军民一条生路。”
苏苏的光球光芒急促地闪烁了几下,颤抖的说:“阿政,谢谢你,谢谢你肯听我的,选了这条更麻烦的路。”
她顿了顿,低沉道:“可是,就算我们控制了水量,一想到大梁城里那些惊慌失措的百姓,想到他们会失去家园,在洪水过后可能爆发瘟疫……我心里就堵得难受。我知道这是最快的办法,但我没办法心安理得。”
虽然这些都是既定的历史,但是苏苏无法袖手旁观。
嬴政沉默了片刻,看着水系图,低沉地回答:“苏苏,我明白。所以我把天火和劝降放在了水攻之前。我要征服的是一座王都,而不是一片废墟。”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急促叩响。
嬴政的心腹侍卫长入内,脸色凝重:“太子,章台宫急报,大王他在朝议时,呕血昏厥了。”
嬴政心一沉,果然还是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这事。
苏苏严肃道:“阿政,秦王在位时间,确实仅剩最后几个月了。”
整个密室陷入死寂。
蒙恬屏住了呼吸,连烛火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嬴政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有所决断。
“蒙恬。”
“末将在。”
“水利营’的训练,缩短到五日。五日后,必须开拔。”
“五日?太子,这……”
“执行命令。”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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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严肃道:“我们没有时间了。”
蒙恬领命,脑海中已浮现出训练场景:士兵们使用带着精准刻度的水平仪,反复校验堤坝模型的坡度,喊着号子用特制的滑轮组将沉重的标准化巨石吊装到位……五日,将是极限。
几乎在嬴政收到消息的同时,吕不韦也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了章台宫发生的一切。
书房内,他缓缓斟满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向对面的魏国使者。
“告诉龙阳君,他的条件,本相答应了。”吕不韦的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只是,他需要加快速度。时局,变化得比想象中更快。”
使者离去后,吕不韦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转向阴影中的心腹,吩咐:
“第一,立刻让我们的人,用最关切的语气,将大王呕血的消息,无意中透露给甘泉宫的王后。要让她知道,大王的时日,可能不多了。”
而在甘泉宫,赵姬正对镜梳妆,手中拿着一枚嬴政儿时佩戴过的小小玉环。镜中映出的,是一位母亲复杂的眼神。
“第二,《吕氏春秋》的发布日程提前。那些准备好的天火之物,随时待命。”
“三,”他压低了声音,眼中寒光凛冽,“让我们的人,在军中多与兵卒闲谈,只说,太子殿下年轻气盛,欲行险招以速定乾坤,只盼莫要因此损了将士们的福祉,亦莫要引得上天降下警示……””
吩咐完毕,吕不韦又密见了宗室元老嬴傒。
他忧心忡忡地对嬴傒道:“渭阳君,太子年轻,行事酷烈。此番水灌大梁,乃绝户之计,恐伤我大秦国运,累及宗庙啊……”
嬴傒闻言,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章台宫内药气弥漫。
嬴子楚躺在榻上,面色灰败,但眼神在见到嬴政时,却爆发出最后的光彩。
他挥手屏退了所有侍从。
嬴子楚嘶哑道:“你都……知道了?”
嬴政跪在榻前:“父王。”
嬴子楚想抬手,却显得无力,“听着,时间不多了。蒙骜部明日即发,伴攻邺城,为你吸引魏军主力。大梁之水攻,全权……交予你。”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缓了口气,死死抓住嬴政的手:“但你要记住,水攻是利器,亦是双刃之剑,慎用,要慎用……”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吕不韦求见的声音。
嬴子楚与嬴政对视一眼,眼中是了然与决绝。
他猛地从枕下抽出半块青铜虎符,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地往嬴政掌心般塞进去。
“若……若朝中有变……若吕不韦……有异动……”
他每说几个字,就要喘息片刻,“你,可持此符……临机决断。大秦……交给你了……”
话音未落,他的手无力垂下,再次陷入昏睡。
嬴政紧紧握住那半块还带着父亲体温的虎符,感受着其上的重量。
这不仅是调兵的凭证,更是一个王朝在危急关头的传承,一位父亲对儿子最沉重的保护。
他俯身,在嬴子楚耳边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
“父王放心,儿臣,领旨。”
38.第 38 章
黎明时分,大梁。
姚贾手下的细作已将水攻预警的流言散播全城。
“听说了吗?秦军在上游筑坝,要引黄河之水灌城。”
“王宫里的贵人都在偷偷转移家产了。”
“快逃吧,再过几日,想走都走不了啦。”
大梁城里的百姓顿时恐慌起来了。市井小民收拾着微薄的家当,而贵族区则一片忙乱,装载着金银细软的马车趁着夜色悄悄驶出城门。
嬴政立于大营望楼之上,远眺着这座陷入混乱的大梁城。他面无表情地下令:“射劝降书。”
霎时间,数千支绑着帛书的箭矢,飞入城中,密密麻麻地钉在屋顶、街道和城墙上。
帛书上只有十个凌厉的大字:
“降者,保家宅。顽抗,共沉浮。”
就在大梁城外剑拔弩张之时,咸阳章台宫内,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嬴子楚强撑病体临朝,面色蜡黄,每一次咳嗽都让群臣心头一紧。
宗室元老嬴傒在吕不韦的暗示下,率先出列发难:“大王,太子在大梁欲行水攻,此乃绝户之计,有伤大王仁德,更恐招致天谴。臣恳请大王下诏,即刻制止太子,另择良将。”
数名吕不韦派系的官员纷纷出列附和,言辞激烈,将穷兵黩武、不恤生灵的罪名扣在远在前线的嬴政头上。
卧榻之上的嬴子楚气息微弱,正要开口,殿外忽然传来侍从的高声禀报:
“大王,太子八百里加急军报。”
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疾步入殿,跪地高举一枚密封铜管。
内侍接过,迅速呈予嬴子楚。
嬴子楚看完军报,精神为之一振,他随即吩咐侍从向
众人传达:“念。”
近侍朗声宣读:“……儿臣已截获魏国权臣龙阳君与朝中重臣往来密信数封,证据确凿。此贼私通敌国,欲乱我大秦,其心可诛。为防其狗急跳墙,祸乱朝纲,所有密信副本已交由母后保管,望父王明察。”
朝堂上瞬间人声鼎沸,众人吵嚷争论起来。
吕不韦脸色微变,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嬴政的反击如此迅速凌厉,更没算到嬴政会将如此致命的证据交给赵姬。
嬴子楚冷冷的看向吕不韦,并未当场发作,而是缓缓道:“此事,寡人已知晓。退朝。”
甘泉宫·母子的默契
退朝后,吕不韦心急如焚,立刻请求觐见王后赵姬。
甘泉宫内,赵姬端坐于凤座之上,仪态端庄,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惶惑无依的赵国女子。她手中把玩着一卷竹简,正是龙阳君密信的副本。
“丞相匆匆求见,所为何事?”赵姬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试图挽回:“王后明鉴,此必是太子受人蒙蔽,或是魏国反间之计……”
“是吗?”赵姬打断他,将竹简轻轻放在案上,转头看向他,“丞相,你莫非忘了,是谁在赵国护着政儿,是谁陪着他熬过那些朝不保夕的日子?华阳夫人能给你的,本宫给不了吗?你今日帮着外人,攻讦我儿,是真当本宫不存在吗?”
这番话,既点明了她与嬴政牢不可破的母子同盟,也警告吕不韦认清谁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
吕不韦顿了,躬身:“臣,不敢。臣告退。”
他知道,通过赵姬影响嬴政的这条路,已经被彻底堵死,而自己的把柄,正被这对母子牢牢攥在手中。
大梁上空,乌云开始不合时宜地汇聚。
军营中,苏苏在嬴政面前投射出复杂的云图与数据流:“基于大气动力学模型,我已计算出最佳的人工增雨时机与区域。气象干预程序启动,预计一个时辰后,目标区域将有大到暴雨。”
嬴政点头,对蒙恬道:“时机已到,让雷火营展示一下他们的训练成果。”
数十架经过骊山学宫改良的配重式投石机被推至阵前,它们结构更精巧,射程与精度远超这个时代的所有攻城器械。
“装填火鸦。”
士兵们将一种特制的陶罐放入弹袋。罐内填充着经过苏苏指点初步提炼的猛火油,罐口以浸油麻布密封。
“放。”
令旗挥下,点燃的陶罐快速地扑向大梁城内的粮仓与武库区域。
轰。轰。轰。
陶罐碎裂,流火四溅,遇物即燃,顷刻间城中多处燃起冲天大火,黑烟滚滚,与天上的乌云连成一片。
“天火,这是天罚啊。”
“秦军有鬼神相助,这仗还怎么打?”
城头守军的士气在天火与暴雨的双重打击下,彻底崩溃。
嬴政立于滂沱大雨之中,任由雨水打湿衣甲,冰冷地注视着在火焰与雨水间挣扎的大梁城。
“传令全军,”他冷声下令:“总攻,待命。”
。。。。
嬴政玄甲立于堤坝高处,身后玄色王旗在河风中猎猎作响。
他望着远处大梁城头忙碌加固城防的魏军身影,眼中寒芒如星。
“鸣钟。”嬴政的命令,却让身后众将心头一震。
“太子。”蒙恬猛地踏前一步,甲胄铿锵作响,“三日之期,足以让魏军加固城防,更给了六国斥候传递消息的时间。若此时合纵来援,我军将腹背受敌。末将非惧伤亡,实恐贻误战机,横生枝节。”
嬴政缓缓转身,道:“蒙将军,孤要的是一座能供养大军的魏地,不是饿殍千里的鬼城。”
他遥指大梁,“城中粮草,可支三年。若强攻,我军要填多少性命?若困城,饥民暴动,玉石俱焚。这水,是破城最快的刀,也是筛选人心的网。”
他冷声道:“让想活的人出来。留下的,便是魏国的死士,届时,便怪不得寡人了。”
沉闷的钟声一声接一声,如同丧钟预演。
大梁城内,恐慌蔓延。
“秦人给我们三天逃命。”
“快走啊,黄河要决堤了。”
城门处瞬间拥堵不堪,百姓携家带口,哭喊声震天。
而城头魏军箭如雨下,试图封锁通道,更有些许箭矢越过河面,射向秦军阵地。
一名秦军都尉中箭倒地,蒙恬拳头紧握,却见嬴政身影如山,不为所动。
第三日,拂晓。
河面雾气未散,嬴政立于堤上,缓缓闭上双眼,挥下了手。
“决堤。”
令旗挥动,巨斧砍向固定木桩的绳索。
积蓄了半月黄河之力的水坝发出轰鸣,一道裂口迅速扩大,最终,黄色的巨龙挣脱束缚,咆哮着冲向远方低洼处的大梁。
地动山摇。
苏苏的光球在嬴政肩头微微颤抖,实时数据冰冷地投射在他脑海:“水位上升三点七丈,已淹没外城……内城开始进水……王宫区域被围……”
浑浊的黄河水吞没街道,木质房屋被冲垮。
繁华的市集瞬间成为汪洋,青铜鼎器从贵族府邸冲出,在漩涡中沉浮。
华丽的锦缎、丝帛从仓库涌出,漂浮在泥水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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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穿着破旧葛布的五六岁的魏国孩童,原本躲在半塌的屋檐上,此刻被洪水卷落,在浊浪中拼命挣扎,小手无助地伸向天空,呛咳着泥水,发出微弱的哭喊:“娘——”
那孩童绝望的哭喊,猛地打开了嬴政记忆深处被封存的画面。在邯郸冰冷的街头,赵人鄙夷的目光,母亲紧紧护住他时那颤抖却温暖的怀抱……他也是从战乱与恐惧中挣扎出来的孩童。
这一幕,透过苏苏共享的视野,清晰地烙印在嬴政脑海中。
他负在身后的手,拳头紧握。
蒙恬等将领看着远处已成泽国的大梁,以及水中浮沉呼救的魏人,面露复杂之色,先前的不忿,也化作了沉默。
大梁宫城已如孤岛。
魏王假在宫墙最高处,亲手升起了白旗,涕泪交加。然而,洪水隔绝了一切,降书根本无法送出。
与此同时,秦军后方粮草囤积处,数道黑烟突然腾起,
“走水了,粮仓着火了。”惊呼声四起。
混乱中,有声音在军中快速传播:“是天罚,秦军水淹大梁,触怒河伯了。”
吕不韦的死士,终于等来了制造混乱的最佳时机。
蒙恬等将领脸色剧变,若军心因此动摇,后果不堪设想。
所有人都看向了嬴政。
嬴政的目光从远处那个在洪水中沉浮的孩童身影上收回,眼中最后的犹豫被碾碎,转化为冰冷的决断。
他扫了一眼后方升起的黑烟,对蒙恬等人沉声道:“魏地即将成为秦土,魏人亦是未来秦民。今日救一人,便多得一人之心,少树一城之敌。更何况……”
他指向后方浓烟,凌厉道:“有人想借天灾动摇我军心,孤偏要让人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王道。”
他深吸一口气,声传全军:“传令,全军后撤三十里,高地扎营。”
“军中所有舟船、木筏,全部下水。”
他顿了顿,高声下令:“救人。”
“优先妇幼老弱,凡救一人者,记功一等。”
几乎在嬴政下令的同时,苏苏在空中迅速投映出洪水流速,障碍物分布与幸存者热力图。
“阿政,我已规划出最优救援路径,并标记了高风险区域,数据已同步至各舟船指挥官。 ”
她坚定道:“让我一起。”
嬴政深深地看了苏苏一眼,转头下令:“蒙恬,你亲自督战,敢借机生乱、延误救人或散布谣言者,立斩。”
这道命令出乎所有人意料。
蒙恬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精光,抱拳怒吼:“末将领命。”
刹那间,准备好的数百艘或舟船,或木筏冲入洪水,秦军将士冒着被水中杂物撞击的危险,奋力划向那些在房顶,在树梢挣扎的魏国百姓。
那名快要沉没的孩童,被一名秦军士卒奋力捞起,抱在怀中。
在另一艘船上,一名被救起的魏国老贵族惊魂未定地指着岸上几个正在悄悄后撤的身影,对秦军屯长嘶声道:“军爷,那几人,决堤前夜,老夫曾在龙阳君府外见过他们鬼鬼祟祟。他们不是魏人。”
这边,苏苏嬴政耳边轻轻闪烁,心情沉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阿政……”
嬴政没有回应,他只是死死盯着那片汪洋,盯着那座在洪水中哀嚎的雄城。
水漫大梁,是他亲手降下的天罚。
洪水救人,是他为王的底线与胸怀。
在这片他亲手制造的汪洋中,权力与人性的微光,竟同时浮现。
39.第 39 章
大梁城头,泥泞未干。
魏王身着素服,赤足散发,在无数魏国遗民麻木或仇恨的眼神中,步履蹒跚地走出城门,向着玄甲黑旗的方向,屈膝跪倒在泥水之中。
“魏国,愿降。”魏王嘶哑地高喊,将那方沾染着大梁泥水的玉玺,颤抖着高高捧过头顶。
嬴政玄甲未卸,冰冷的甲胄在阴沉天光下泛着幽光。
他接过那方玉玺,指尖感受到其上的湿冷与污浊。他俯瞰着这座浸泡在泥水、血污与悲伤中的昔日雄城,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肩头,苏苏的光球静静悬浮,注视着这历史性的一刻,光芒似乎也随之黯淡了几分。
魏国,至此名存实亡。河西广袤土地,尽数划入大秦版图。
大梁城外,淤泥深达数尺,昔日繁华的都城区域,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
然而,在秦军设立的临时营地中,却难得地升起了烟火人气。
天刚蒙蒙亮,几十口大锅下柴火熊熊,粟米混合着少量肉干的香气随着炊烟弥漫开来。
长长的队伍从粥棚蜿蜒而出,排队的都是衣衫褴褛和面黄肌瘦的魏国百姓。他们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麻木,唯有看向那翻腾着热气的粥锅时,眼中才燃起微弱的渴望。
一位老丈,颤巍巍地接过一名秦军士卒递来的装满热粥的陶碗。那粥的温度透过陶壁传到掌心,让他浑身一颤。
“原以为……必死无疑了……”他哭喊着,“没想到,竟是秦人,给了老夫一碗活命粥啊……”
就在此时,队伍前方突然起了骚动。
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人猛地打翻了老丈刚刚接过的陶碗,热粥混着泥土泼洒一地。
“不能吃,秦人的东西也敢吃?谁知里面是不是下了毒,要绝我魏人。”他双目赤红地嘶吼着。
那位老丈看着地上的粥,浑身颤抖,不知是吓的还是心疼。
负责维持秩序的秦军士卒瞬间握紧了长戟。一名校尉快步上前,冷厉地盯住那煽动者。
“拿下。”
“且慢。”
蒙恬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他没有看那煽动者,而是弯腰,从另一口锅里重新盛了满满一碗粥,当着所有人的面,喝了一大口。随后,他将碗递到那发呆的老丈面前。
他转向众人,实则是宣布给所有魏人听:“太子有令:魏地既入秦,尔等便为秦民。秦法不罪顺民,秦府不饿治下。清理河道、修复田亩,以工代赈,凭工分授田,此乃秦法之信。若有再敢妖言惑众、破坏安定者——”
他目光扫过全场,杀气凛然,“皆以乱民论处,枭首示众。”
那煽动者很快被带下,老丈重新接过碗,泪水再次涌出。他颤声道:“多谢将军,给条活路……”
人群中,许多紧绷的脸也稍稍放松下来。
不远处,几名穿着匠人短打的魏人,犹豫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走向正在指挥清理道路的秦军军官。
“这位军爷,”为首的老工匠拱了拱手,满心复杂,道,“小人知晓几条大梁旧有的排水暗渠走向,或许,能助大军更快排清积水,也能让残存的屋舍少塌几间……”
那军官看了他们一眼,没有想象中的倨傲与怀疑,只是点了点头:“很好,随我来,禀报上官。若所言属实,自有酬劳。”
这一幕,被站在稍高坡地上巡视的嬴政和蒙恬尽收眼底。
蒙恬低声道:“太子,您这示之以威,授之以利之策,已初见成效了。”
嬴政淡然道:“恩威乃驭民之缰绳。予其生路,非为仁慈,乃因活着的魏人,方是能耕田、能纳税、能充作劳役的秦民。死的,只是负担。加快清理,魏地早一日恢复生产,便可早一日反哺关中,支撑我军东出。”
在另一片用木栅围起的区域,是被俘的魏军士卒。他们原本个个面如死灰,等待着坑杀或为奴的命运。
然而,几天过去,除了行动受限,他们竟也得到了足以果腹的食物,伤者还被集中起来,由随军医官诊治。
一个胳膊上缠着麻布的魏军伤兵,靠坐在土墙边,他原是魏国的一个什长。
他对身旁沉默的同伴低声道:“看到了吗?王上早就跑了。是秦太子,派人把咱们从水里捞起来,还给治伤……”
他的同伴,一个脸上带疤的壮汉,依旧沉默,但看向栅栏外那些分发食物的秦军时,眼中的死灰已悄然混入了别的情绪。
这时,蒙恬带着一队亲兵走入俘虏营,传达了嬴政的命令:“太子有令,尔等魏卒,愿归家者,发给三日口粮与路费,自行离去。愿留者,可编入新民营,暂不参与攻战,负责后勤工事,待遇等同秦卒辅兵。日后,亦按我大秦军功授田。”
此言一出,俘虏营中一片哗然。
那脸上带疤的壮汉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蒙恬,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任何欺诈的痕迹。然而,他只看到一片坦荡的肃然。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第一个站了起来,拖着伤腿,沉默却坚定地走到了愿意留下的那一列。
选择离开的人固然有,但更多的人,在经历了被君王抛弃,又被敌人所救的强烈对比后,陆续汇聚到留下的队伍中。
蒙恬粗略一点,竟超过了七成。他知道,太子又对了,这些经历过生死考验的魏卒,一旦归心,将来便是扎根魏地稳定局势的重要力量。
在军营相对安静的一角,那个被从洪水中捞起的五六岁孩童,裹着一件过于宽大的旧秦军袄子,蜷缩在地上,用一根树枝无意识地划着泥土。他失去了所有亲人,巨大的创伤让他几乎失去了语言。
嬴政在蒙恬的陪同下巡视至此,目光落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孩子感受到那威严的注视,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就想往后缩。但他似乎又想起了这几天听到的关于这位太子的一些模糊话语,犹豫了一下,竟学着旁边士卒的样子,笨拙地行了一个礼。
嬴政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问蒙恬:“他叫什么?”
蒙恬躬身:“回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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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捞起时便昏迷,醒来不言不语,许是忘了,或是惊破了胆。”
嬴政沉默片刻,开口道:“找识字的先生来。教他秦文,习秦字,令他尽忘魏言旧事。”
他顿了顿,吩咐道:“即日起,他名魏子。”
“宣告魏地:这便是榜样。斩断过往,归命于秦者,虽微末,亦得新生。”
“诺。”蒙恬深深躬身,领受了这充满政治分量的命名。
中军大帐内,苏苏悬浮在半空,无数关于大梁灾后的数据流在其上闪烁、分析。例如,淹没面积、财产损失评估、因救援及时而存活的比例、防疫压力图表……
同时,她也默默记录着粥棚前民心细微的转向,降卒营中归顺率的攀升。
“阿政,”苏苏的声音少了几分往日的雀跃,多了沉重与思索,“根据后续数据,因为我们及时的救援,平民死亡率比模型预测降低了约三成,民心依附度的初始数据也比单纯武力征服的模型高出27%。”
“但是,被洪水彻底摧毁的农田,被改变的河道,可能爆发的疫情,生态的创伤,可能数十年都难以完全恢复。”
她投射出几种新的构想图,非致命性的精准打击武器草图、心理威慑的实施方案。
“或许,我们可以转向研究这类技术。数据显示,在达成战略目标的同时,最大限度保留敌方生产力和民心,长远收益远高于纯粹毁灭。”
嬴政坐在案后,擦拭着手中的定秦剑,闻言,归剑入鞘,站起身走到光幕前。
“精准打击、心理威慑,此二策可大幅降低攻城阻力,减少我军折损,准予立项。”
他的话音带着属于王者的绝对理性:“然,苏苏,战争终究是力量的碾轧。你可为寡人铸就更锋利的剑,更坚固的盾,但不可指望敌人会因仁慈而放下武器。你的道,能让大秦的统一之路少些血污。而寡人的道,是确保这条路的尽头,唯有大秦的旗帜飘扬。”
苏苏的光球沉默了更久。她意识到,她无法改变嬴政作为帝王之道,但确实在他的道路上,撕开了一道引入光明的缝隙。
“我明白了。我会用我的方式,辅助你用更小的代价建立起一个帝国。”
半月后,大梁残破的城头,玄色的秦字大旗已然在风中猎猎飘扬。
城外,无数的魏地百姓在秦军士卒的组织下,清理着淤泥,疏通着沟渠,修复着被冲垮的田埂。
他们的脸上虽然仍有悲戚,但眼神中更多了一种想要活下去,想要重建家园的坚定。
城内,临时开辟的学舍中,年幼的魏子握着毛笔,在手把手的教导下,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地书写着第一个秦篆,秦。
嬴政与苏苏并肩立于修复后的城墙之上,俯瞰着这片开始艰难愈合的土地。
“你看,苏苏,”嬴政缓缓开口,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劳作的身影和书写秦字的孩子,“毁灭之后的秩序,方是真正的征服。你的光,照亮了通往这秩序的道路,而寡人,是这条道路唯一的开辟者与主宰。”
40.第 40 章
几乎是水淹大梁捷报传回的同时,另一道八百里加急也送到了嬴政手中。
“太子,大王病危。”
帐内瞬间寂静。蒙恬、内史腾、李斯三人神色立变,纷纷看向了主位上的嬴政。
嬴政看着军报,脸上看不出半分惊惶。他缓缓起身,开口:“蒙恬。”
“末将在。”蒙恬踏前一步,甲胄铿锵。
“魏地军事,由你总揽。降卒整编,镇压叛乱,不容有失。”
“内史腾。”
“臣在。”
“重建之事,全权交由你手。推行秦法,安抚流民,我要这里尽快成为大秦的粮仓,而非负担。”
“李斯。”
李斯躬身:“殿下。”
“文书律法,情报监控,清除魏国残余,你来负责。”
嬴政看着三人,缓缓道出:“魏地,乃我东出之基石。交予三位,望不负寡人所托。”
“臣等,必竭尽全力。”三人齐声应诺,心中凛然。
太子的安排雷厉风行,竟无半分因君王病危而产生的动摇。
没有片刻耽搁,嬴政带着一队亲卫,登上了返回咸阳的马车。
车厢内,苏苏的光球静静悬浮。
“阿政,秦王此次恐怕……”苏苏欲言又止,“咸阳方面,吕不韦可能会有动作。华阳太后一系的楚国外戚也可能借机生事。六国闻讯,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嬴政闭目靠在车壁上,手指轻轻敲击着剑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第一次继位时的如履薄冰,吕不韦看似恭敬实则掌控的眼神,华阳太后隐在帘幕后的算计……
但这一次,不同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让他们跳。”嬴政睁开眼,眸中锐光微闪,“我正好看看,还有哪些魑魅魍魉。”
与第一次继位时的惶恐不安截然不同,此刻的他,心中唯有掌控一切的冷静。
关中农改,民心初附。新军悍勇,军权在握。灭周破魏,威望已成。更有苏苏这超越时代的助力。
吕不韦?已从一座需要仰望翻越的大山,变成了脚下亟待清除的绊脚石。
数日后,章台宫。
药气浓郁得化不开。嬴子楚躺在榻上,面色灰败,气息奄奄。
当嬴政的身影出现在榻前时,他那无神的眼中骤然爆发出最后的光彩。他挥手,用尽力气屏退了所有侍从宦官。
“政……儿……”嬴子楚嘶哑,几乎难以辨闻。
“父王。”嬴政跪在榻前,握住了父亲枯槁的手。
“大秦……交给你了……”嬴子楚的手微微颤抖,却用力地回握,“吕不韦……可用,但,不可纵。你的手段……为父……放心……”
这不再是担忧的嘱托,而是彻底的认可与交付。
嬴政重重点头,一字一句:“父王安心。”
嬴子楚闻言,脸上竟露出释然的微笑,手臂无力垂落,彻底闭上了双眼。
嬴政跪在榻前,久久未动。悲伤如潮水漫过心头,却迅速被更沉重的责任与决断权取代。
这一次,他身后再无依靠,也……无人再可掣肘。
秦王嬴子楚,薨。
这个消息,瞬间传遍六国。
赵国朝堂之上,赵王拍案大笑:“黄口小儿,安知治国?嬴稷、嬴子楚积威尽丧,此乃天赐良机。速派使者,联合诸国,合纵攻秦。”
魏国流亡贵族在宴席上弹冠相庆:“嬴政小儿,十三岁的娃娃也能当王?我魏国复仇有望矣。”
楚王宫中,楚王轻蔑地挥袖:“十三岁秦王?我大楚可高枕无忧矣。”
韩、燕、齐三国使者往来频繁,暗中串联,皆认为秦国连续国丧,主少国疑,正是削弱甚至瓜分秦国的天赐良机。
“阿政,”苏苏在嬴政面前投射出六国动向图,“六国轻视指数达到峰值。他们正在为你编织年幼可欺的幻觉。”
咸阳宫,登基大典。
百官缟素,肃立于下。
十三岁的嬴政,头戴垂旒王冕,身着玄色十二章纹王袍,一步步踏上那至高无上的王阶。
他的步伐沉稳,不见丝毫稚嫩,眼神冷厉,扫过台下百官,在文官之首的吕不韦身上,刻意地停顿了一瞬。
嬴政眼里没有依赖,没有畏惧,只有审视与不言自明的警告。
吕不韦躬身行礼,姿态恭敬,然而低垂的眼眸中,却闪过一抹盘算。或许,他仍在期待凭借仲父身份与新王的年幼,来攫取更大的权柄。
“拜见大王。大王万年。”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中,以蒙骜、王翦为首的军方重将,率先宣誓效忠。
他们身后,是刚刚经历灭魏之战、装备了马镫马蹄铁、士气如虹的秦军锐士代表。这股令人胆寒的力量,只效忠于王座上那个少年。
嬴政端坐于王座之上,俯瞰着熟悉的咸阳宫。上一次,他如履薄冰,内外交困。这一次,他民心在握,军权在握,威望在握,科技在握。胸中块垒尽去,唯有睥睨天下的豪情。
秦王书房。
属于嬴子楚的痕迹尚未完全抹去,但新的主人已然入驻。
嬴政坐在宽大的王座上,手指轻敲案几。
“赵高,发布《求贤令》,昭告天下:寡人求贤,不限出身,唯才是举。告诉他们,寡人的秦国,与以往不同。”
赵高躬身:“诺。”
就在这时,内侍来报:“大王,文信侯吕不韦求见。”
“宣。”
吕不韦稳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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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依足臣礼,神色恭敬中带着属于仲父的从容。他呈上一份奏章:“大王新立,国事浩繁。丞相府欲增派属官,扩增用度,方能更好地为大王分忧,总揽国政。”
嬴政并未立刻去看那奏章,他看向案头另一卷来自魏地的奏章上,那是内史腾关于大梁重建所需钱粮的初步估算。
他随手拿起那份奏章,一边展开细看,一边仿佛不经意地对吕不韦说道:“吕相来得正好。寡人正观内史腾奏报,魏地新附,大梁水患之后,重建事宜千头万绪,钱粮消耗甚巨。”
说到这里,嬴政才终于抬起眼,平静地看着吕不韦:“丞相府既如此忧心国事,心系朝局,寡心甚慰。眼下国用当以安抚新土,恢复生产为第一要务。吕相所请增派属官之用度,不如便先拨给内史腾,以解魏地燃眉之急,如何?”
吕不韦从容的神色微凝,他准备好的诸多说辞,在嬴政这轻描淡写却直指核心的乾坤大挪移面前,竟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若坚持,便是罔顾新附之地的稳定。他若退缩,这试探权威的第一步便彻底失败。
他深吸一口气,深深低下头,掩去眼中翻涌的惊怒与忌惮,声音比方才低沉了些许:“大王,圣明,老臣遵旨。”
看着吕不韦略显僵硬的背影退出殿外,嬴政的嘴角才勾起一抹冷笑。
苏苏的光球在他身边闪烁:“阿政,你把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只是开始。”嬴政重新将目光投向舆图,“让他明白,如今谁才是这秦国唯一的主人。”
待吕不韦退下,赵高也下去了,嬴政与苏苏展开那幅巨大的天下舆图。
“苏苏,六国合纵,动向如何?”
“根据模型计算与情报汇总,他们首要攻击目标很可能是函谷关。预计三个月内,联军将初步成型。”
嬴政冷笑,果然六国合众,还是照常发生了。这一次,他有自信不会在战败了。
他指尖点在函谷关的位置:“让他们来。正好让寡人的新军,见见血,试一试锋芒。”
他的手指随即向西移动,重重地点在了韩国之上。
“不过在此之前……”嬴政眼中寒光凛冽,“这个挡在门口,碍手碍脚多年的钉子,该拔掉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正在他意志下缓缓苏醒的咸阳城。
“苏苏,感觉如何?”
苏苏欢快地绕着他飞行:“感觉非常棒。阿政,这以后即将是你的天下。”
嬴政嘴角微扬,那笑容里是前所未有的自信与掌控力。
他望向宫墙外更广阔的疆域,沉声道:“不,苏苏。”
他顿了顿,看向更遥远的东方,“这天下,很快便会只有一个名字。而寡人,是那个为它命名之人。”
41.第 41 章
夜色深沉,秦王书房内烛火通明。
苏苏在空中投映出一幅复杂的人物能力图谱,吕不韦的名字在正中闪耀,周围辐射出经济、外交、组织等多个维度,数据指标皆接近满值。
“阿政,”苏苏分析道“杀吕不韦,不过一刀之事。但此人经纬之才,杀之,不仅寒天下士人之心,更是巨大的浪费。”
苏苏将财政一项高亮标记。
“财政,国之命脉,亦是最繁琐最易招致怨恨之位。让他去管钱、管粮、管赋税,让他去面对各地伸手要钱的将军,和亟待拨款的重建,还有嗷嗷待哺的灾民。他若尽心,大秦坐收其利。他若中饱私囊或办事不力……”苏苏顿了顿,“便是将刀柄亲手递到你面前。”
嬴政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咸阳夜景,沉默良久。他脑海中闪过吕不韦过往的种种手段,以及他那看似恭敬实则盘算的眼神。
终于,他缓缓转身,烛光在他年轻的脸上投下坚毅的阴影,嘴角微扬。
“善。”嬴政吐出一个字,“寡人便给他一个足够大的舞台,看他能跳出什么惊世之舞。但,舞台的边界,缰绳的长短,必须由寡人掌控。”
翌日,咸阳宫大朝会。
百官肃立,新王威仪日盛。
当嬴政宣布,任命文信侯吕不韦总领大秦财政,兼领平准、均输等事关国家钱粮赋税,和物资调配的核心大权时,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一些老臣面露忧色,欲出言劝阻。
蒙骜、王翦等军方将领则微微蹙眉,显然对将命脉交于此人手中心存疑虑。
吕不韦本人也愣住了,他预想了新王的各种打压手段,却万万没想到,等来的竟是如此放权。
他迅速低头,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与深藏的疑虑,躬身出列,声音带着激动与无比的谦卑,道:“老臣,何德何能,蒙大王如此信重,臣必当竭尽心力,以报王恩。”
嬴政高踞王座,俯瞰着下方心思各异的群臣,以及看似感激涕零的吕不韦,淡然道:“望丞相莫负寡人所托。”
退朝后,新政的浪潮紧随而至。
嬴政接连颁布三道诏令,震动朝野。
《垦草新令》:将魏地验证有效的工分授田制推行全国,刑徒、流民乃至贫苦庶民,凡参与开垦荒地、兴修水利者,皆可按工分兑换田亩。此举旨在最大限度激发民力,将闲置人力转化为国家根基。
《平准均输法》:设平准官于各郡要冲,由国家在粮贱时收购,粮贵时抛售,平抑物价,打击奸商。同时均输各地特产物资,互通有无,减少浪费。这正是魏地重建中物资调配经验的升华。
《上官计》:将大型工程如直道、水利的效率、质量与当地官员的考核升迁直接挂钩,倡导以工代赈,避免滥用民力。
旧贵族们对《垦草新令》反应最为激烈。
这日的朝会,一位宗室老臣出列:“大王,刑徒、贱民皆可得田,此乃贵贱不分,动摇国本,礼法何存啊。”
就在此时,蒙恬昂首出列,高声陈述,直接压过了所有议论:“末将敢以项上人头与军功担保,此令必强我大秦。”
他锐利地看着那些反对者:“去罗,依此制于魏地试行,三月内新垦良田五万顷,流民归心,无一作乱。今岁预估可多收军粮三十万石,足够十万大军半年之需。试问诸公,是虚无缥缈的礼法重要,还是前线将士的肚腹、我大秦的胜败重要?”
军方势力力挺,旧贵族的反对声浪被强行压下。
与此同时,骊山学宫派出的技术吏携带着苏苏提供的标准化田亩测量规尺图纸与简易工程效率核算公式,奔赴各地,为新政落地提供技术保障。
吕不韦的丞相府,一时间门庭若市,权柄炙手可热。
然而,这位深谙权术的丞相,并未被表面的风光迷惑。他深知这是嬴政的阳谋,但也自信能借此盘根错节,巩固自身。
他的反击,在暗处悄然展开。
一是打算物资钳制。他以平准为名,动用相府权力,大量收购关中铁器、牲畜,导致市面铁料价格短期内莫名上扬,军工监造费用水涨船高。
蒙恬麾下新军换装计划,首先感到了压力。
二是舆论造势。在他主持编纂的《吕氏春秋》中,悄然加入强调重商通贾、与民休息的篇章,隐晦地批评急功近利、与民争利,试图在思想层面影响朝野,为新政制造阻力。
三是使用经济手段。他利用平准之权,以调节物资、稳定市场为名,大量将关中铁器、铜料征调入库,导致市面流通骤减,价格暗涨。
其门下商贾则通过复杂的多次交易与质押,于各市造成良钱被囤积的假象,致使物价因此暗涨,试图从钱法根本处动摇秩序。
嬴政对此心知肚明。
“阿政,吕不韦开始用经济手段制约王权了。”苏苏将物价波动数据投射出来。
“不过,我们之前在骊山秘密测试的水力锻锤技术已趋于成熟,一旦工械司量产,铁器成本将暴跌,他的囤积居奇不攻自破。”
“跳梁小丑。”嬴政冷笑,“他便只有这些手段了吗?”
朝廷的反击迅速而有力。
针对吕不韦的舆论造势,李斯在嬴政的授意下,于骊山学宫组织了一场公开大辩论。
当吕氏门客再次高谈偃兵息武时,李斯手持书卷,稳步登台。
“《吕氏春秋》所言,不过宋襄公之仁。”李斯开门见山,语惊四座,“当今天下,列国纷争数百载,非以战止战,不能定于一。魏国方灭,尸骨未寒,六国联军已陈兵函谷关外。此时谈偃兵,是与虎谋皮,自毁长城。”
李斯转向在场所有士子,慷慨激昂:“《垦草令》使流民得田,《平准法》使物价得平,《上官计》使吏治得清。此三令,正是以战止战、以强兵求永安之根本。岂可因腐儒之见,废强国之策?”
其言论逻辑严密,气势磅礴,引得无数寒门士子共鸣,彻底扭转了舆论风向。
辩论后,李斯更受嬴政信重。
嬴政直接下诏,“更钱币之制,禁民私铸,一切铸币事,皆归少府”,从制度上收回货币发行权,断了吕不韦染指金融的念想。
而在骊山学宫深处,一场更深刻的变革正在酝酿。
一间新辟的密室内,苏苏的光球悬浮在巨大的秦国地图上方,地图上已开始标注出不同颜色的符号与初步数据。
“阿政,是时候建立更高效的国家治理体系了。”苏苏兴奋地说。
她展示了初步构想的上计新法
苏苏设计了一套格式统一的统计表格,要求各郡县定期上报人口、田亩、粮产、仓储、牲畜等关键数据。
苏苏在传统算筹基础上,优化了珠算口诀与算法,并试制了更精巧的大型计算盘,专门用于处理郡级汇总数据,计算效率倍增。
利用并优化现有的驿传系统,规定了各郡县每七日必须向咸阳报送一次核心数据的制度,确保信息流通的及时性。
同时,经纬道交通规划也跃然图上:
苏苏根据地理高程、河流、人口分布数据,规划了以咸阳为中心,辐射天下的九条经纬国家级干道网络。
工械司开始试生产标准化、模块化的石质桥墩构件与夯土路基模具,旨在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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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道路的快速、标准化施工。
蒙恬在观摩此图后,一眼看出其军事价值:“此网若成,我大军调遣、粮草转运,效率何止倍增。”
人才争夺也趋于白热化。吕不韦的相府以重金厚禄招揽精通算术、经济之士。而骊山学宫与东宫属官则打出参与设计万世制度,共铸不朽功业的旗帜。
许多有志之士,看着学宫内那些闻所未闻的统计图表、精妙算法和宏大的规划,心潮澎湃,最终选择了后者。
章台宫密室,气氛凝重。
苏苏的光球同时投射出两道警报。
东方的警报,红色标记的六国联军符号已汇聚于函谷关外,兵力预估超过五十万。
国内的是,数条关乎民生物资的价格曲线开始陡峭上扬,显然是吕不韦暗中发力。
嬴政面色冷峻,连夜召见吕不韦、蒙骜、王翦,以及作为书记官随侍在侧的李斯。
他将绝密军报示于众人,他沉声道:“局势如此,诸卿计将安出?”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嬴政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作为书记官的李斯身上:“李斯,你素来多谋,有何见解?”
李斯得到示意,这才上前一步,躬身道:“大王,臣李斯冒昧。六国联军看似势大,实则各怀鬼胎。若蒙大王信任,臣愿请命前往函谷关,凭三寸之舌,行离间之计,必叫他们互相猜疑,不战自乱。”
年轻的蒙恬站在其父蒙骜身后,闻言忍不住跨前一步,抱拳行礼:“大王,末将愿为先锋,我新军将士操练日久,装备精良,正渴望杀敌立功。凭借函谷天险,定让六国联军碰得头破血流。”
王翦则沉稳地抱拳,言语朴实却切中要害:“蒙将军锐气可嘉。臣补充一策。我可派一精锐偏师,出武关,佯攻楚国北境。楚王贪婪无断,见北境被扰,必迟疑观望。联军之心不一,其势自弱。届时蒙将军再以主力击其懈怠,事半功倍。”
此时,资历最老的蒙骜才缓缓开口,一锤定音:“王翦之策,深合兵法要义。李长史亦可同行,军政相辅。太子……不,大王,”
他改口,向嬴政郑重行礼,“老臣愿总领函谷关防务,协调诸将,必不负大王重托。”
嬴政看着麾下这老中青三代、各擅胜场的臣子,心中的重压稍减,豪气渐生。
他最终看向始终沉默观察的吕不韦:“丞相,寡人予你财权,是要你助大秦度过此生死大劫。李长史之离间,蒙老将军之破敌,王将军之奇谋,皆需一个稳定的后方。若此时国内生乱,物价沸腾……”
他顿了顿,十三岁的面容上竟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威压:“……你纵有经纬之才,可能挡得住函谷关外的五十万虎狼?可能承担得起倾覆大秦宗庙的万世骂名?”
吕不韦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他所有的算计、野心,在这赤裸裸的国战威胁与滔天罪责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和不堪一击。
他深深低下头,掩去脸上的挣扎与恐惧,声音干涩嘶哑:“老臣……明白。老臣必将竭尽所能,稳定物价,保障粮草军需,绝不敢误国事。”
看着吕不韦略显踉跄退出的背影,嬴政缓缓站起身。
苏苏的光球无声地靠近:“阿政,你相信他此刻的承诺吗?”
嬴政没有回头,望向函谷关的方向。
“寡人相信的,”嬴政:“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承诺。”
“寡人相信的,是局势比人可靠。”
他深吸一口气,对侍立一旁的蒙恬与王翦沉声道:
“传令三军——”
“备战。”
“让六国看看,寡人大秦的锋芒。”
42.第 42 章
夜色深沉,章台宫。
披着玄色王袍的嬴政立于巨大的山河舆图前,年仅十三岁,眼神却已经初俱帝王之威。
“大王,黑冰卫密报。”黑影顿弱呈上密报,“联军主帅庞煖用兵老辣,已分三路轮番叩关,昼夜不息。其副将剧辛率燕军死士,数次攀上关墙,皆被蒙骜老将军亲自率军击退,我军伤亡不小。”
嬴政眉头微蹙。此时,他肩头光球浮现,苏苏投映出动态沙盘,将紧张的战况直观呈现。
“庞煖这老头,不愧是名将之后,上来就玩消耗战。”苏苏凝重道,“他在用兵力优势磨损我们的士气和箭矢。蒙老将军压力很大啊。”
“联军内部动向如何?”嬴政问。
“嘿,这才是关键。”苏苏将沙盘一角放大,显示出联军各部的微妙间距,“赵燕两军看似协同,营寨却泾渭分明。楚军位置最靠后,粮道拉得最长。韩军被顶在前面,怨气不小。庞煖能把他们捏合到一块儿攻城,已经是本事了,但裂缝一直都在。”
嬴政指尖点在函谷关:“传令蒙骜,依险固守,节省箭矢,挫敌锐气。告诉王翦,他麾下预备队,随时准备填补缺口。”
“是。”
。。。。
函谷关外,杀声震天。
庞煖立于指挥战车之上,须发皆白,眼神却锐利如昔。他看着涌上又退下的联军士卒,对身旁的剧辛道:“秦军据险而守,确实难缠。然,久守必失。剧辛将军,你率本部精锐,今夜子时,再攻一次,务必撕开一道口子。”
剧辛抱拳:“末将领命。”他犹豫片刻,低声道:“老将军,探马来报,秦军后方似有异动,恐有援军。”
庞煖冷笑:“秦国内部,嬴政小儿初立,吕不韦心怀鬼胎,能有何援军?纵有援军,能快过我五十万大军的兵锋吗?执行军令。”
“诺。”
与此同时,秦军帅帐内,气氛凝重。
蒙骜甲胄染血,刚刚击退一波进攻。
“庞煖老贼,用兵如磨盘,是想把我军生生磨死在关内。”他看向王翦,“王将军,你观敌军态势,弱点在何处?”
王翦沉稳地指向沙盘:“赵军强,燕军锐,然其结合部,韩军战力最弱,且士气低迷。若能集中精锐,猛攻韩军一点,或可撼动其阵脚。然,庞煖必有防备,此计风险极大。”
就在两位将领苦思破敌之策时,帐外亲卫通报,有神秘客持黑冰卫最高令牌求见。
几乎是同一时刻,骊山深处,一处看似寻常的农耕别院。
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在田间锄草,动作沉稳有力,古铜色的皮肤下肌肉虬结,目光开阖间凌厉无比,完全不像一个本应垂暮的老人。
当年范雎构陷,先王嬴稷迫于压力赐剑武安君。彼时,是年幼的嬴政向当时还是太子的安国君献上李代桃僵之策,他们认为大秦不能自毁长城。
于是通过华阳夫人一系的楚国外戚势力,找到一具体型相似的死囚,并动用秘药令其面容模糊难辨,上演了一出惊天的偷梁换柱。
突然,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风尘仆仆的黑冰卫勒马于田埂,利落地翻身下马,双手恭敬地呈上一枚雕刻着玄鸟的黑色令牌,低声道:“武安君,王上令牌。函谷关危局,请武安君出山。”
老者正是已死十年的白起,缓缓放下锄头,接过那枚令牌。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玄鸟的纹路,沉寂了十年的血液,仿佛瞬间被点燃,一股杀伐之气,自他佝偻又挺直的身躯中缓缓弥漫开来。
白起抬头,望向咸阳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个当年救下他,如今已登上王位的少年。
“十年潜藏,王上未曾一刻相忘。”他低声自语,“今国难当头,方是白起再现之时。”
他转身,对阴影处沉声道:“备甲,牵马。”
函谷关秦军帅帐内,蒙骜与王翦正对突然到来的神秘访客惊疑不定。
帐帘掀开,当那位身着寻常布衣,却龙行虎步的老者步入帐中时,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王翦、蒙恬等将领皆是一愣,随即,无边的震撼与狂喜涌上心头。
“武……武安君?”蒙骜声音颤抖。
远在咸阳的章台宫内的苏苏激动:“哇,传说级SSR角色军神白起已加入队伍,团队士气与战斗力获得1000%临时加成。”
正在批阅奏章的嬴政,闻言,手上的笔略微停顿了下,嘴角微翘。
白起微微颔首,他的眼神似无意地扫过帐内熟悉的军事氛围,最终落在沙盘上,眼神深处闪过属于过往峥嵘的慨叹。
他没有寒暄,直接走到沙盘前:“情况我已知晓。庞煖用兵,正奇相合,欲疲我军而后以精锐破之。其策无错,然,他算漏了两点。”
“其一,天时。”白起指向关外,“三日后,此地必起大雾,可为我所用。”
“其二,人心。”他的手指点在韩军与楚军的位置,“韩军怯,楚军疑。庞煖能驾驭他们攻城,却难让他们在逆境中死战。”
白起看向蒙恬:“蒙恬将军,你的新军骑兵,装备了马镫马鞍,于马上开弓,稳定性如何?”
蒙恬激动道:“回武安君,远超寻常骑兵。”
“好,三日后大雾起,你率骑兵,不攻赵,不击燕,直冲韩军大营。务必迅猛,击溃即可,不可恋战。”
“王贲。”
“末将在。”年轻的王贲出列。
“你领五千锐士,趁雾绕至敌后,找到楚军粮队,焚之。楚人贪婪惜身,粮道一断,其军必退。”
白起的指令,精确地打在联军最脆弱的环节。他归来,带来的不仅是军神的威名,更是洞悉全局的战略和雷霆万钧的决断。
。。。。
联军帅帐内,李斯的到访并未达到预期效果。
“李斯,你之来意,老夫清楚。”庞煖抚着长髯,眼神深邃,“离间之计,过于浅显。回去告诉秦王,若要议和,当有诚意,而非此等伎俩。”
李斯躬身,并未因被识破而慌乱,反而更加沉稳:“老将军明鉴,外臣此行,与其说是为秦王做说客,不如说是为老将军乃至三晋将士,陈述利害。”
他抬头,目光直视庞煖:“老将军用兵如神,自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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惧。然,外臣敢问,若此战不胜,赵王可能容您?若此战惨胜,楚王可能依旧信您?合纵之利,在于速胜;迁延日久,纵有孙吴复生,亦难驾驭各怀心思之盟军。望老将军三思。”
庞煖眼中闪过细微的波动,但旋即恢复冷硬:“巧言令色。送客。”
李斯从容一揖,转身离去。在他走出大帐前,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说给庞煖听,轻声道:“只望他日将军归赵,面对的仍是美酒封赏,而非……迁怒之剑。”
庞煖抚着长髯的手,微微地顿了一下。
李斯退下后,剧辛皱眉:“老将军,白起之事……”
“虚虚实实,不必尽信。”庞煖沉声道,“然,秦人以此惑我军心,不可不防。传令下去,严防秦军夜袭,尤其是韩军大营,增派岗哨。”
庞煖的应对,老成持重,毫无破绽。
三日后,黎明前夕,函谷关外大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庞煖因腿疾发作,在帐中难以安眠,心中隐隐感到不安。他强撑着起身,下令:“各营加强戒备,谨防秦军借雾偷袭。”
然而,命令还未完全传达下去,关内突然战鼓雷动。
浓雾之中,蒙恬率领的新军骑兵快速地杀出。马蹄裹着湿泥,踏地的闷响与韩军哨兵的惊呼混杂在一起。
骑士们凭借马镫稳坐马背,在能见度极低的大雾中,朝着韩军大营的方向进行覆盖式抛射,箭矢穿过浓雾,发出令人胆寒的咻咻声,随即便是营帐被撕裂和士兵中箭的惨叫。
“秦军,秦军杀来了。”
“是骑兵,好多骑兵。”
韩军大营瞬间陷入一片混乱。惨叫声、马蹄声、箭矢破空声混杂在一起。
韩军本就士气不高,在突如其来的精准打击下,几乎瞬间崩溃,开始疯狂向后逃窜。甚至有溃兵冲乱了侧翼赵军的阵脚,整个联军左翼开始动摇。
与此同时,后方传来更坏的消息。“楚军粮队被焚。楚军开始后撤了。”
一直在观望的楚军,见到前方战局不利,自家粮草又被焚,立刻做出了最符合自身利益的选择,保存实力,率先撤退。
楚军一退,联军整个战线的侧翼和后方都暴露了出来。
直到此时,白起才下令主力出击。
关门大开,养精蓄锐已久的秦军主力,在白起和蒙骜的指挥下,涌向已经陷入混乱和恐慌的联军。
战场上,有眼尖的秦军老兵看到了白起的帅旗,发出了惊呼:“武安君,是武安君回来了。”
这呼喊如同燎原的星火,迅速点燃了整个秦军的士气,将士们如同疯魔般向敌军发起了冲锋。
兵败如山倒。
庞煖在亲卫的搀扶下艰难后撤,当他听到后方确认是白起亲临的消息时,他望着浓雾中那面隐约的旗帜,发出一声混杂着不甘与释然的叹息:“天意助秦啊,白起在此,非战之罪……”
纵使庞煖与剧辛如何呼喝,也无法阻止这战场上的溃败。他们只能在亲兵护卫下,且战且退。
经过数月的战争,五国最后一次联盟宣告失败,合纵之势就此结束。
43.第 43 章
苏苏分析利弊
咸阳宫,捷报传回。
嬴政看着战报上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沉默良久。此战虽胜,却是惨胜。
朝会之上,他重赏了白起、蒙骜、王翦、蒙恬、王贲等有功将士。随后,他眼神平静地看向吕不韦。
“此战,前线将士用命,方得惨胜。然,后勤粮草转运迟缓,致使关中断粮三日,将士们是饿着肚子打的最后一场仗。丞相,寡人需要解释。”
吕不韦出列,神情恳切:“大王明鉴,老臣夙夜匪懈,唯恐有负王托。然各郡粮仓调配、民夫征发、路途护卫,环节众多,皆需时日。老臣已竭力压缩流程,奈何……唉,确是老臣无能。”
他句句在理,将责任推给了客观流程。
嬴政没有动怒,只是淡淡道:“丞相年事已高,统筹此等繁琐事务,确是辛劳。寡人于心不忍。即日起,设军需特勤司,专司战时后勤,直属于寡人。丞相可安心总揽全局,此类具体庶务,便交由特勤司办理吧。”
嬴政没有动怒,只是淡淡道:“丞相年事已高,统筹此等繁琐事务,确是辛劳。寡人于心不忍。”
他目光扫向一旁的赵高,赵高立刻会意,捧出一卷早已备好的诏书与章程。
“即日起,设军需特勤司,专司战时后勤,直属于寡人。此司首任主官,由骊山学宫出身的治粟能手程邈担任。相关职司、流程,章程在此。”
嬴政平稳道,“丞相可安心总揽全局,此类具体庶务,便交由特勤司办理吧。”
吕不韦身子一僵,低头道:“大王,体恤老臣,臣,感激涕零。”
他知道,这位年轻的王上,用最温和也最无情的方式,夺走了他最关键的一项权柄。
退朝后,回到丞相府的吕不韦,脸上的谦恭温顺瞬间消失无踪。
他屏退左右,独自在书房中,猛地将案几上一方珍贵的玉镇纸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几乎要溢出的怒火与阴鸷:“好……好一个嬴政,好一个过河拆桥,我们来日方长。”
“高,实在是高。”苏苏在嬴政耳边喝彩,光球模拟出鼓掌的效果,“用最温柔的语气,办最狠的事。阿政,你这手温水煮青蛙玩得越来越娴熟了,政治技能点+100。”
嬴政见此,心情都好了些,嘴角微微上扬。
他走向窗边,望向函谷关的方向,心中所想却并非全然的喜悦。“苏苏,此战虽胜,武安君之声望,于军中也如日中天了吧。”
苏苏调出一组数据流:“根据前线舆情监测和军报关键词分析,武安君的提及频率与崇敬指数,在战后飙升了百分之五百,暂时超过了大王哦。”
嬴政闻言,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收拢,但面色依旧平静,只是望着窗外的目光变得更加幽深。
苏苏自信道:“当然可以啦,阿政,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白起。”
。。。。。。
一个月后,白起他们班师回朝了。
章台宫。
白起、李斯、王翦等人齐聚。
白起对着王座上的少年,郑重行礼:“老臣白起,幸不辱命。”
嬴政亲自上前扶起他:“武安君请起。十年潜藏,辛苦君了。”
“能为大王,为大秦效死,是白起之幸。”白起看着嬴政,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
正是眼前这位少年,当年在范雎与先王的杀局中,以稚龄之身,借楚系之力,冒险将他从鬼门关拉回,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也给了他为大秦再度效力的机会。此恩此情,重于泰山。
“武安君此战,精准狠辣,寡人佩服。”嬴政道。
“大王谬赞。”白起沉稳回应,“此战之胜,一在陛下先知,救起老臣。二在苏苏先生料定天时。三在蒙恬将军新军锐利。四在联军心志不坚。庞煖用兵并无大错,若非天雾助我,胜负犹未可知。”
他并未居功,反而冷静分析了胜利的诸多因素。
李斯上前:“大王,联军新败,三五年内难再组织如此规模的合纵。此乃天赐良机。韩,国小力弱,且地处我要冲,如鲠在喉。臣请先行一步,入韩施以威逼利诱,乱其朝纲,为我大军灭韩,创造时机。”
“善。”嬴政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六国舆图上韩国的位置。
“那便,依计行事。”
他抬起手,虚空一点,落在韩国都城新郑之上。
等到所有人都退下了,章台宫里剩下了嬴政和苏苏。
“苏苏,你有话要说?”
“是的,阿政。”
嬴政看向她,“你说。”
苏苏没有多言,直接在空中投射出巨大的光幕,
苏苏凝重道:“阿政,你看。”
光幕上,代表各郡粮仓的柱状图陡然跌落红线之下。
“我们的存粮,仅够维持国内消耗三个月。若起大战,数十万大军人吃马嚼,关中立刻就会出现饥荒。”
另一幅画面切换,那是武库的清单。“新式劲弩、蹶张弩,装备率不足三成。大部分士卒用的还是老旧的兵器。蒙恬将军的新军骑兵,也才刚刚成型。”
接着是财政模拟,一条代表赤字的红色曲线触目惊心。
“一旦开战,直道工程、水利建设将全部停滞,国库会被瞬间抽干。”
最后,光幕上甚至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与声音片段,
那是通过纳米机器人采集的前线心声。
一个年轻的士兵望着家乡的方向,低声呢喃:“仗打完了,该回家种地了,不知老娘的身体怎么样了……”
还有魏地大梁的废墟旁,老妪麻木地看着秦军巡逻队,眼神深处是未曾消散的恐惧与隔阂。
“阿政,”苏苏飞到嬴政面前,“我知道你渴望尽快一统天下。但打天下靠军队,坐天下靠的却是人心和粮仓。”
她顿了顿,用了一个更生动的比喻:“我们现在,就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筋骨未壮,却想穿着不合脚的铁靴去奔跑,会摔得很惨的。灭韩易,但灭韩之后呢?各国惊惧,再次合纵,我们拿什么去抵挡?国内民生凋敝,我们又拿什么去安抚?”
嬴政沉默了。他死死地盯着光幕上那些数据和鲜活的画面,拳头紧紧握起。
函谷关的辉煌胜利,仿佛被这一盆数据冷水当头浇下。
他仿佛看到了饿着肚子的军队,看到了因赋税过重而怨声载道的百姓,看到了刚刚平定却又可能烽烟再起的魏地。
良久,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深吸一口气,那年轻的脸上,锐气被一种更深沉的坚毅所取代。
“准。”他吐出一个字,“便依你之言,寡人,等得起。”
夜色渐深,章台宫内烛火通明,却不再仅仅是为了映照那堆积如山的竹简。
得益于造纸术的普及,案几上摞着的奏章虽依旧不少,但比起以往已是轻省了许多。
嬴政下了决心暂缓东出,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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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犹豫徘徊。他沉稳地跪坐于案前,铺开一份关于渭水渠修缮的奏报,刚提起朱笔。
“诶诶,阿政,你干啥呢?”苏苏的立刻从梁上飘了下来,绕着他焦急地飞舞,活像个发现了孩子熬夜写作业的老母亲。
嬴政笔尖一顿,有些莫名地抬头看她:“寡人批阅奏章,有何不妥?”他觉得自己这决定十分理所应当。
“还问有何不妥?”苏苏的光球亮度都调高了几分,几乎要怼到他眼前,“你看看窗外,月亮都挂多高了?子时了,是睡觉的时候了,劳模……不,就算是头耕地的牛也得休息啊。”
她绕着嬴政飞了一圈,痛心疾首道:“阿政,正确的决策需要清醒的头脑来执行。而清醒的头脑,来源于充沛的休息。你看看你自己,鸡鸣即起,三更不歇.你才十三岁,还是个正在长身体的少年郎。若是精力不济,将来变得头脑没有现在灵活,那多亏啊。”
光球模拟出一个小人捶胸顿足的影像。
一想到后世传说中身高一米九的祖龙陛下可能因为自己的疏忽而缩水,苏苏就觉得那是滔天大罪,无法向政哥的万千粉丝交代。
更别提史书上记载的积劳成疾、乃至后来寻求丹药……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苏苏下定决心,养生,必须从娃娃抓起,从作息开始。
嬴政看着眼前激动得光芒乱闪的光球,听着她那些长不高、劳模之类的怪话,一阵无言。
他试图辩解:“国事繁杂……”
“国事永远也处理不完。”苏苏立刻打断,“身体才是处理国事的本钱。本钱没了,拿什么去统一六国,去看星辰大海?”
她见嬴政似乎还想坚持,立刻换上了一副更为专业的口吻,投射出一幅简易的人体生物钟与生长发育曲线图。
“阿政,你看,研究表明,深夜的熟睡对于精力恢复、记忆巩固至关重要。你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这是在透支未来的精力。你想想,若是你因为休息不足,将来在朝会上听着大臣们争论却昏昏欲睡,无法做出最英明的决断,那多亏啊。”
她巧妙地用了嬴政绝对在意的事情来威胁。
嬴政闻言,眉头微微地蹙了一下。他想象了一下自己未来可能因精力不济而决策失误的场景,这确实比单纯的劳累更具冲击力。
苏苏趁热打铁,光球散发出柔和宁静的微光,同时播放起一段舒缓的,只有嬴政能听到的助眠音乐。
“好啦,我的大王,奏章不会长腿跑掉。现在,立刻,马上,放下笔,去洗漱,然后躺到榻上去。”她的声音也变得轻柔起来,引导着,“我给你讲个故事,或者,我们可以规划一下,明天用什么更高效的方法来处理这些政务,好不好?”
嬴政看着眼前执着的光球,又瞥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叹息里,却没有多少不悦,反而带着一丝自己被人强行关心着的暖意。
“罢了。”他放下朱笔,依言起身,“便依你。”
苏苏立刻欢快地绕着他转了一圈:“这就对啦。走,我监督你去洗漱。对了阿政,明天我们还可以设计一套工间操,批一个时辰奏章就起来活动一下筋骨,保证效率更高。”
嬴政听着苏苏絮絮叨叨地规划着他的健康帝王养成计划,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或许,这条统一天下的漫漫长路上,有这样一个聒噪的伙伴时,刻提醒他看看身边的风景,注意脚下的根基,并不是一件坏事。
44.第 44 章
翌日,天还未亮,章台宫各处仍沉浸在黎明前的静谧中。
在嬴政大床旁边的苏苏光球微微一闪,就观测到章台宫的厨人们已经开始为秦王准备朝食了。
苏苏从小房子飘出来。
这个小房子是嬴政亲自画图,命少府用最好的漆料和木料为她打造的栖身之所。
起初苏苏还对这老秦人崇尚的玄色颇有微词,但见到成品那低调奢华,每一处都符合苏苏的喜好的设计后,立刻真香了,没事就喜欢窝在里面。
“嘿嘿,姐在咸阳宫也是有房产的人啦,还是跟千古一帝同住一个屋檐下。” 苏苏美滋滋地想。
她轻轻从微开的殿门缝隙飘出,门外,赵高垂手侍立。
苏苏在他面前略一停顿,便无视般地飘走了。虽然不喜欢这个历史留名的奸宦,但有嬴政在,量他也不敢造次。
飘至厨房,里面的厨官膳夫见到这尊活祥瑞光临,纷纷停下手中活计,恭敬行礼。
自嬴政继位,苏苏的存在已不再是秘密,章台宫上下皆知这位苏苏先生是带来无数祥瑞的非凡存在。
苏苏早已习惯这份恭敬,只要不下跪,她都坦然受之。
她径直飘到主厨面前,说:“今日朝食,做鱼丸鸡蛋面条。”
苏苏琢磨着,身为老陕祖宗的阿政,理论上应该对面食有基因里的亲近感?再加上后世野史八卦里提过一嘴他爱吃鱼丸,嗯,就这么定了。
看着厨人们面对面粉一脸茫然,苏苏才想起磨盘还没发明呢。无奈,她只好悄悄在脑内打开系统商城,耗费少量能量点,直接兑换了一小袋精白面粉。
苏苏自我安慰道:“哎呀,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
在苏苏的现场教学下,厨人们经过几次尝试,终于做出了卖相极佳的作品。面条爽滑,鱼丸Q弹,汤头是用鸡骨熬制,清亮鲜美。
苏苏满意地点头,吩咐将煮好的面条、烫好的青菜和滚烫的汤头分开放置,由侍人端着,跟着她浩浩荡荡地返回寝宫。
此时,嬴政已然起身,正按照苏苏昨日唠叨的养生理论,在殿内进行着简单的舒展活动。
他看到苏苏领着端着食案的侍人进来,目光落在那个热气腾腾的汤碗和旁边雪白的面条上时,微微一怔。
熟悉的记忆被唤醒,那是三岁时,在赵国那个寒冷山洞,苏苏也曾给他端来过一碗面条。只是后来回到咸阳,波谲云诡,生死挣扎,他将这份关于美味的微弱记忆,深深埋藏了起来。
“阿政,快尝尝。”苏苏兴奋地飘到食案前,“这可是我特意让他们做的,鱼丸面条。你正在长身体,早餐一定要吃好,吃饱。”
嬴政依言坐下,侍人熟练地将面条青菜放入汤中,雪白的面条、碧绿的青菜、嫩白的鱼丸在清亮的汤中微微晃动,香气扑鼻。
他拿起玉箸,尝了一口面条,爽滑劲道。又舀起一颗鱼丸,入口弹牙,鲜味十足。这熟悉又陌生的温暖口感,似乎不仅仅是在抚慰胃囊,更是在悄然滋润着某些早已干涸的情感角落。
他吃得比平日慢些,也多了些。
苏苏在一旁看着,光球散发出满足的微光。
嗯,搞定千古一帝的胃,就是搞定大秦美食未来的第一步。等阿政吃上瘾了,就让少府把磨盘和面条做法推广出去。凭借秦王的影响力,还怕美食不能风靡咸阳?到时候,整个咸阳城的幸福指数,还不蹭蹭往上涨?
嬴政放下玉箸,看着身边光芒都透着快夸我意味的苏苏,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语气却依旧平淡:
“尚可。”
苏苏的光球立刻亮了几分,绕着他欢快地转圈。
“哼,口是心非的阿政,不过没关系,养成的乐趣,就在于慢慢投喂,慢慢改变嘛。”
——
这日,咸阳宫大朝会。
百官肃立,等待着新王携大胜之威,发布雷霆之令。
然而,王座之上的嬴政,开口却让所有人大感意外。
“寡人决议,暂停东出,罢兵息战,深耕内政,与民休息。即日起,推行三年深耕,五年强兵之策。”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随即涌起无声的波澜。
军方将领如蒙骜、王翦,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但更多的是理解与沉稳。他们深知,一场惨胜背后的虚弱。
一些守旧派宗室元老,如渭阳君嬴傒,则面露欣慰,认为新王终于回归了正道。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吕不韦,眼底精光一闪,大步出列。
“大王圣明。暂停兵戈,深耕内政,此乃真正的仁德之举,更是高瞻远瞩。老臣感佩万分。如此利国利民之伟业,千头万绪,老臣不才,愿为大王分忧,总揽全局,必使我大秦国力,蒸蒸日上。”
他言辞恳切,仿佛一心为公,实则意图将这深耕内政的主导权牢牢抓在手中。
嬴政居高临下,看着吕不韦表演,嘴角勾起冷笑。
“丞相拳拳之心,寡人知晓。”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帝王的心术,“然丞相年事已高,寡人于心不忍。眼下魏地初定,百废待兴,灾民安置,千头万绪。此等重任,非老成持重者不能胜任。便请丞相,亲自前往魏地,总揽重建事宜,让魏地百姓,早日感受我大秦仁政。”
吕不韦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魏地那是烂摊子,做好了是本职,做不好就是天大的罪过。这看似委以重任,实则是将他调离权力中心,扔到了一个泥潭里。
“臣领旨。”吕不韦深深低下头,掩去眼中翻涌的怒火与阴鸷。
面对大权在握、且有白起支持的嬴政,吕不韦权衡利弊,选择暂不与之正面冲突。
退朝后,吕不韦回到府中,心中愤懑与不甘翻涌,却接到内侍传令,言大王有物赐下。
他疑惑地接过那几本名为《国富论纲要》、《市场流通与赋税原理》的书册,初时并不以为意。
烛火摇曳,映照着吕不韦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
他紧紧捧着那几本书,回到书房,带着挑剔与审视的心态翻开书页。然而,仅仅数页之后,他脸上的轻蔑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的震惊与痴迷。
他时而疾走,时而颓坐,手指一遍遍抚过那些他前所未闻的概念,眼中再无半分权臣的浑浊,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朝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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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夕死可矣的狂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猛地一拍案几,“商业非是奇技淫巧,实乃调动天下资源、激发生产之活力血脉。财富如水,堵则死,疏则通,通则活,活则强。我吕不韦半生钻营,自以为精通经济,今日方知,此前不过是井底之蛙,只见方寸之地。”
这一夜,吕不韦书房烛火未熄。他脑海中仿佛有两个自己在激烈交战。
一个是他经营半生的权术本能,仍在嘶吼着权力才是根本,失了权柄一切皆空。
另一个,则是书中所描绘的,足以撬动整个天下的经济大道,那是一片他从未想象过的广阔天地,正向他发出无法抗拒的召唤。
是继续在权力的泥潭中与一个无法战胜的君王缠斗,最终身败名裂?
还是跳出这方寸之地,拥抱这片更广阔的、足以让自己名垂万古的道?
天明时分,他看着窗外透入的微光,终于做出了抉择。后者所带来的成就与永恒,远远超过了前者那虚幻的权柄。与王权相争,不过是一时之得失。若能以此残躯,亲手为这未来的一统天下,打下最坚实的钱粮根基,开创万世不易之财道……
“我吕不韦之名,又何须系于权位之上?”
他望向章台宫的方向,心潮澎湃难抑。
……
与此同时,章台宫。
嬴政玄衣常服,坐于席上,肩头的苏苏光球静谧闪烁。
“阿政,理论给他了。以吕不韦的才智,足以触类旁通。现在,是收服这头经济巨兽,为他套上笼头,让他为你拉车的时候了。”
嬴政眼神沉静:“寡人知晓。征服人心,光靠刀剑与权术不够,需以理念与蓝图。”
内侍低声禀报:“大王,文信侯吕不韦求见。”
嬴政看了一眼苏苏后,道:“宣。”
吕不韦步入章台宫,极力维持着镇定,但微微急促的呼吸和眼底未熄的火焰,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正欲行礼,嬴政却抬手虚扶。
“丞相不必多礼,坐。”
吕不韦心神一震,依言坐在嬴政对面的席位上,案上温好的酒爵散发着袅袅热气。
“寡人知丞相之才,可经纬天地。”嬴政开门见山,
“然往日困于朝堂方寸之争,如同蛟龙陷于浅滩,明珠蒙于尘埃,可惜了。”
吕不韦喉头一动:“老臣惶恐。”
“惶恐?”嬴政微微倾身,直视对方,“苏苏先生曾言,治国如烹小鲜,需掌握火候。农为基石,奠定国本。工为骨架,支撑强国。而商,则是贯通天下的血脉。”
“血脉不通,则基石不固,骨架难立,国力必衰。大秦欲东出,扫平六合,非止需要无敌之强兵,更需要源源不绝、支撑连绵战争的富国之财。而富国之道,在于开源,在于让财富如江河般流通起来。”
这番话,惊醒了吕不韦,将他昨夜模糊感知却无法言说的至理,清晰地阐述出来。
嬴政看着他震撼的表情,知道火候已到,抛出了吕不韦无法拒绝的大饼。
“寡人要的,不是一个在秦国朝堂上守成的丞相。”
45.第 45 章
“寡人要的,不是一个在秦国朝堂上守成的丞相。”
嬴政带着一种开创万世基业的豪情,道:“寡人要的,是一个能为大秦开创前所未有之财源,能够支撑起一个横跨四海、囊括宇内之庞大帝国的经济之师。”
“丞相。”嬴政的声音,带着无比的诱惑与肯定,“你今日在秦国推行新政,他日,便是为天下一统后的庞大帝国,制定通行于从岭南到塞北,从东海到西域的万世经济法典。届时,史书工笔之上,商鞅变法,强的是秦之一国。”
“而你吕不韦,将开经济之道,富的乃是整个天下。商鞅强秦,而你,将富天下。你,将不再是秦国的丞相,而是这亘古未有之统一帝国的第一任经济丞相。
吕不韦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浑身血液都因这宏伟到极致的蓝图而沸腾。
青史留名,证明自身价值,这是他毕生追求。
而秦王描绘的,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辉煌。
权力?他曾经迷恋。
但此刻,他看到了比权力更永恒的东西,是道。
经济之道。立法天下之道。
吕不韦猛地站起身,因为激动而身形微晃,随即推金山倒玉柱,向着嬴政行了一个郑重的大礼:
“大王,老臣往日迷于权术,锱铢必较,险些自误误国。今日得蒙大王不弃,苏苏先生点醒,授以此经天纬地之经济大道。”
“臣,吕不韦,愿以此残躯,毕生所学,为大王,为这未来的一统帝国,开辟钱粮之道,纵肝脑涂地,亦死而后已。”
嬴政满意地颔首,亲自将吕不韦扶起:“丞相既已明了前路,寡人便予你第一个使命。三日之内,寡人要看到你基于新学理念,草拟的《大秦开源强国第一策》。放手去做,寡人与苏苏先生,为你持盾。”
吕不韦:“臣,领旨,必不负大王信重。”
这一刻,权倾朝野的文信侯死了。
一个满怀理想与激情,准备为大秦经济改革奉献一切的经济总设计师,诞生了。
数日后,咸阳宫大朝会。
百官肃立,本以为仍是寻常政务。
然而,出列的吕不韦,却投下了一颗石破天惊的炸弹。
“臣,吕不韦,有本奏。”他声音洪亮,带着开宗立派的锐气,“臣察我大秦,耕战立国,根基雄厚。然,欲东出扫平六合,非止强兵,更需富国。富国之道,在于开源。故臣冒死呈上 《开源强国十策》 。”
吕不韦扫过全场震惊的群臣:
“一策, 《盐铁专营论》 。盐乃民生命脉,铁为兵甲之源。收归国营,统一产销,其巨利可充盈国库,胜似田间赋税十倍。”
“二策, 《统一币制疏》 。请铸秦玄币,形制、重量、成色皆有法定,禁绝私铸。使钱币如一,货通天下。”
“三策, 《徭役折钱法》 。百姓可选纳钱代役,官府以此钱雇佣专人兴修水利、铺设直道。如此,民不误农时,官得精工,两全其美。”
吕不韦看向大王,继续沉声道:“……余下七策,如调控物价、激励工匠等,皆在奏疏之中。十策并行,方可为我大秦开辟万世财源。”
“荒谬。”宗室元老嬴傒第一个跳了出来,须发皆张,“吕不韦。你本商贾出身,果然包藏祸心。重商抑农,此乃亡国之兆。若人人逐利,谁还安心耕作?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臣附议。”一名守旧的官员痛心疾首,“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倡此重利之风,民心败坏,礼乐崩坏啊。”
另一位宗室大臣也出列附和:“盐铁专营,则断了许多世家故吏之财路。徭役折钱,则坏了征发民力的祖制,此例一开,国将不国啊。”
守旧派的攻讦如潮水涌来。
吕不韦却岿然不动,待声浪稍平,他猛地转身,直视嬴傒:“渭阳君。敢问府中锦衣玉食,来自何方?大军将士之甲胄兵戈,铸自何处?若无商贾流通,尔等吃着关中粟,穿着蜀锦袍,用着赵地铁,可曾想过,此物从何而来?”
他向前一步,扬声说:“农为筋骨,撑起帝国脊梁。商为血脉,输布天下养分。无商不通,财物便是死物。强国需巨财,死守田垄,何以富国?何以强兵?”
“你……你强词夺理。”嬴傒气得脸色通红,却一时语塞。
朝堂之上,支持者与反对者吵作一团。
就在这喧嚣的顶点,王座之上,那玄色衮服的身影缓缓站起。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的人都看着少年君王深不可测的眼眸。
“诸公之议,寡人已尽知。”,嬴政开口:“农,乃国之根本,不容有失。然——”
他话锋一转,强势道:“然大秦要的,是一辆能碾碎六合、横亘古今的无敌战车。农,是造这战车最坚实的木材。而商,便是让这战车跑得更快、更稳、更无可阻挡的铜铁轴承与滚滚滑油。”
他看向吕不韦:“文信侯。”
“老臣在。”
“寡人意决。即日起,任命文信侯吕不韦,总领大秦经济变革事宜,擢为大秦经济变法总制。设经济变法司,于关中及三川郡,先行试点 《开源强国十策》 。寡人,要看实效。”
“臣。领旨。”吕不韦深深拜下,声音带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激动。
嬴政的目光最后落在以嬴傒为首的守旧派身上,警告道:“新政之行,乃寡人意志。望诸公,谨守本分,勠力同心。若有阳奉阴违,暗中作梗者,勿谓言之不预。”
退朝的钟声敲响,仿佛也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
朝会散去,嬴政刚踏入章台宫内室,还未及卸下那一身朝堂的威仪,苏苏就从他肩头窜出,兴奋地在他面前上下飞舞,划出明亮欢快的光轨。
“啊啊啊!阿政,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苏苏雀跃无比,“刚才在朝堂上,你站起来的那一刻,我的核心程序都快被你帅得停止运行了。”
嬴政步伐未停,走向案几,语气平淡无波:“寡人不过是做了该做之事。”
“什么叫该做之事”苏苏立刻飘到他面前,几乎要贴到他鼻尖,光芒模拟出星星眼的效果,“那可是力排众议,乾坤独断。面对那么多老古板的围攻,你一句农为木材,商为轴承,直接就把他们全堵回去了。精准,霸气,格局打开。”
她绕着嬴政飞了一圈,模仿着他刚才的语气,用夸张的腔调重复道:“寡人,要看实效。哇,还有最后那句警告,勿谓言之不预。还有,你最后看嬴傒那一眼,我监测到他的心率瞬间飙升了百分之三十。这才是真正的王者威压。”
饶是嬴政心性沉稳,被她这般直白又新奇的词汇连环夸赞,耳根也不由得微微发热。
他抬手,指尖轻轻点了一下眼前过于活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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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球。
“聒噪。”
语气依旧平淡,但那双深邃眼眸里,却悄然掠过一丝笑意。
“我这是为你高兴嘛。”苏苏顺着他的力道往后飘了飘,光芒柔和下来,带着满满的欣慰,“我们家阿政,真的越来越有千古一帝的气象了。不仅会打仗,懂权谋,现在连经济改革的魄力都有了。我这心里啊,真是满满的成就感,就像自己精心培育的小树苗,眼看着就要长成参天大树了。”
她一边说着,光球一边模拟出撒花和放小礼花的视觉效果,虽然无声,却将那份由衷的喜悦与自豪传递得淋漓尽致。
嬴政走到案前坐下,目光扫过苏苏那个玄色小房子,纵容道:“寡人若是树苗,你便是那最聒噪的园丁。”
“嘿嘿,那当然。”苏苏毫不客气地收下这个称号,光球温暖地落在他常批阅奏章的案角,“所以,为了庆祝英明神武的阿政大王今日在朝堂上大获全胜,本园丁决定,今晚要给你加餐。”
“让我想想,是弄个奶香饽饽呢,还是尝试一下那个据说很滋补的羊肉汤锅?”
听着苏苏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晚膳,嬴政摇了摇头,终是没再说什么,只是抬手取过一份奏章,准备展开。
“诶诶诶,刚夸完你,这就又要开始工作了?”苏苏立刻发出抗议的光芒,“不行,按照养生计划,刚经历完一场高强度的脑力风暴,需要适当放松。现在,闭目养神一刻钟。这是命令。”
嬴政动作一顿,抬眼看向那团又开始散发老妈子气息的光球。
片刻的沉默后,他竟真的依言向后靠了靠,缓缓阖上了眼帘。
殿内安静下来,只剩下更漏滴滴答答的轻响,以及身边光球散发出的微光。
当夜,章台宫。
“苏苏,吕不韦之策,风险几何?利益几何?”嬴政凝视着光幕上流淌的数据。
光幕上,两条曲线蜿蜒攀升。一条代表传统的农业税赋,增长缓慢。
另一条代表商业专营等收入,在政策推行后,呈现出爆炸性的增长潜力。
“阿政,吕不韦的方向是对的。但我们必须警惕,经济改革如驾驭烈马,速度与控制力缺一不可。需同步建立审计监察体系,严防贪腐。设立平准仓,应对可能的物价异动。只要驾驭得当,商业就是帝国最好的加速器。”
她切换画面,显示出对六国经济的分析:“而且,一旦我们的秦玄币成为天下通行的硬通货,我们的经济触角就能无声无息地渗透六国,届时,不战而屈人之兵,并非不可能。”
嬴政眼中精光暴涨。他看到的,已不仅仅是眼前的财源,更是一种全新的、杀人不见血的帝国兵器。
……
然而,在咸阳宫某处偏僻殿宇,几道阴沉的身影悄然汇聚。
“大王已被吕不韦与那妖物蛊惑至深……”
“我等绝不能坐视祖宗之法被如此践踏。”
嬴傒眼中闪过诡谲与狠厉,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既然朝堂之上,已无我辈立足之地,那便,只能从根子上,换一个人了。”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宫殿深处,那个因母亲是楚系外戚失势而常年备受冷落,眼神中积郁了太多不甘与怨望的年轻公子,成蟜。
“这大秦的江山,终究是嬴姓的江山。”
一场源于内部的风暴,开始在暗处悄然凝聚,伺机而动。
46.第 46 章
晨光破晓,第一缕金辉刺破咸阳城头的薄雾,落在了经济变法司的牌匾上。
五个篆字,铁画银钩,在初阳下泛着沉凝的乌光。
吕不韦立于匾下,玄色深衣被晨风微微拂动。他没有戴那顶标志性的高冠,只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发,负手仰视着这五个字。
昔日丞相府的奢靡浮华已一扫而空。
廊下用来赏玩的奇石异草被移走,换成了便于通行的宽阔步道。
厅堂内,原本陈列珍宝的多宝阁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几乎占据整面西墙的巨幅大秦关中地图。
山川、河流、城池、道路,以不同色料精细勾勒,旁边还有细密的注记。
数张巨大的黑漆案几拼成回字形,上面堆叠如山的,除了常见的竹简木牍,竟还有一摞摞边秦纸。
最引人注目的,是主案旁立着的一面等人高的黑色石板,石面被打磨得光可鉴人,似玉非玉,此刻寂然无声,却隐隐有微光在深处流转。
这是苏苏提供的数据显影板。
庭中,三十名吏员屏息肃立。他们大多穿面容朴实,眼神却清亮。
吕不韦看着下面挑选出来的人,那位手指关节粗大,较为沉默的老者,是治粟内史府核计了三十年的活账本。
那位肤色黝黑,手掌布满硬茧的中年,是来自巴蜀盐井,深谙产销关窍的实干吏。
还有角落那位眼神灵动,腰间别着一把特制铜算尺的年轻人,则是从齐国商社重金礼聘而来,精于货值周转之道的奇才
寒门,干吏,务实者,这是吕不韦亲自圈定的标准。
吕不韦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面孔。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直接开口:
“诸君今日立于此处,头顶此匾,当知肩上为何物。”
他顿了顿,指向身后那面巨大的地图:“非为权柄显赫,非为利禄熏心。所为者,乃是为我大秦,开凿一条前所未有的财富江河。使国库充盈如海,使百姓仓廪殷实,使大军粮秣无忧。”
“今日之盐铁专营,非复昨日。”吕不韦提高声音,“昔年,吾等持 盐白价低之利器,破朝堂坚冰,乃开天辟地 ,争的是一个能不能做。”
他手指重重点在地图上标出的栎阳、频阳、杜县三处:“今日,吾等在此,是要 筑城修渠 。将这条财富江河,锻造成滋养万世、无可撼动的帝国血脉。昔日之敌在朝堂,其势汹汹却直来直往。今日之敌,在账目之间,在人心之微,在千里之外的市井勾栏,其手段阴柔诡诈十倍。吾等之争,乃如何做好,如何根除。”
“《开源强国十策》,”他继续道,“便是吾等手中的犁铧与利剑。剑锋所指,非伤人,乃破土。破旧制之板结,破陈腐之藩篱,破天下财货流通之阻梗。”
他侧身,微微颔首:“有劳苏苏先生。”
在场的人第一见到了所谓的会说话的祥瑞,都激动得行礼:“拜见苏苏大人。”
一直悬浮在吕不韦身侧的苏苏怪不好意思的,光球微微闪烁着:“不必多礼。”
今日,吕不韦一早就进章台宫,向嬴政言明,需要苏苏协助。
嬴政沉思下,问了苏苏,苏苏同意了,才跟着吕不韦出宫。
苏苏系统接连了那块黑色的显影板,也就是苏苏从系统商城兑换来的显示器。功能不多,就只是给苏苏投影用的。
显示器一幅幅清晰生动动态图像浮现而出。象征着粮食的粟米图形,从田间流动汇入巨大的仓廪。代表盐铁的图标,沿着新绘的道路网络输运四方。
最令人震撼的,是无数枚闪闪发光的圆形方孔钱币,从四面八方汇聚成金色的洪流,又在规则引导下,分流向不同的方向,滋养着农、工、军等各个板块……
抽象的经济政策,化为了可见的、奔流的图景。
“此乃开源之象,”吕不韦的声音伴随着图像变化响起,“财富如水,吾等要做的是疏浚河道,引导流向,筑坝蓄能,使细流成江海,泽被万里疆土。”
庭中之人都看得入迷。
随即,粗重的吸气声此起彼伏。那些老吏瞪大眼睛,嘴唇翕动,试图理解这神迹展现的脉络。年轻人则激动得脸颊泛红,胸膛起伏。
他们或许不完全懂那些图像背后的深奥原理,但他们看懂了一种气势,一种将天下财富尽数梳理、掌控于手的磅礴气魄。
现场的每个人心头轰然涌起一种名为使命感的信念。
“盐铁、币制、均输、平准……”吕不韦语速加快,雷厉风行,“今日起,分设五组,盐铁组、币制组、均输平准组、田赋工役组、审计核算组。各组领首上前,领取首批简令。”
他不再多言,直接进入部署。被点名的吏员应声出列,接过盖有丞相印与崭新经济变法司小印的指令竹简,面色凝重而兴奋。
那位曾在杜县为吏的黝黑中年,也是均输平准组成员,接过指令后并未立刻散去,而是面带忧色,对同组人道:“诸位,下官曾任职杜县,深知其地盐枭与县尉勾连甚深,盘根错节。他们恐不会坐视官营盐铺立足。”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沉重:“当年在咸阳,咱们靠盐白价低就赢了。如今在杜县,这帮地头蛇不跟你比质量,他们跟你玩阴的,压价倾销、散布流言、甚至敢在官盐里掺沙。这仗,难打多了。”
这番话让周围几人神色都凝重起来,讨论的重点立刻转向如何应对这种具体的商业倾轧。
另一边,审计核算组那位枯瘦的老吏,正对着简令皱眉,道:“盐铁之利,固然可观。然各地盐铺、铁监,天高皇帝远,若无严密账目稽核与突然监察之法,恐贪渎之弊,旋踵即至。老夫观此令中,防弊之条仍显宽泛……”
他叹了口气,对身边争论效率的年轻士子道:“后生,创业易,守成难,制度化尤难。今日一分一毫的漏洞,就是明日溃堤的蚁穴。王上与吕相要的,不是一时之财,是万世不易之法。”
他身旁一位币制组的年轻士子却兴奋道:“老先生,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策。当务之急是让新钱如活水般快速流通起来,涤荡旧弊。若条条框框太多,岂非自缚手脚?”
两人虽未高声争吵,但理念的差异已在一问一答间悄然浮现。
“十日内,”吕不韦最后强调,“我要看到栎阳、频阳、杜县三地试点的详实方略。何地设盐铺?如何定价?旧币如何兑收?铁器如何统销?工役折钱如何计值?我要数字,要步骤,更要预判诸般阻难与应对之策。散。”
众人应诺,迅速按组别聚拢,低声而急切地讨论开来。
庭院瞬间化作一个热闹的辩论会。
吕不韦的目光,在其中几人身上略微停留,那个迅速掏出随身算筹开始计算的枯瘦老吏。那个指着地图上某处关隘,与同组激烈争辩的黝黑中年,还有那个默默展开秦纸,试图用新制的炭笔勾勒流程图的年轻人……
种子已撒下,且看能长出怎样的林木。
午后,章台宫,阳光透过高大的窗口,在光洁的玄色地砖上投下整齐的光影。
嬴政跪坐于主位,身姿挺直,已隐隐有渊渟岳峙之象。苏苏的光球懒洋洋地悬在一侧,像个正在晒太阳的小精灵。
吕不韦将一卷方案纲要呈上。
“盐价定为旧市六成,依据何在?”嬴政翻开,直奔核心。
“回大王,”吕不韦显然准备充分,“依据有三:一,官营省去中间商层层盘剥;二,新凿盐井之法,可增产量;三,薄利而多销,总额反增,更能迅速抢占民心,挤压私盐。”
“铁器质量,如何确保优于私坊?”
“已在骊山工械司下设铁器监,内史腾主理。统一矿料配比,统一制式,流水作业。更关键者,”
吕不韦看了一眼苏苏,“苏苏先生提供了数种淬火、锻打的小技,虽不起眼,却足以让刀口更利,犁头更韧。”
苏苏配合地闪了闪,像是在点头。
“旧币回收,比率若定得过高,国库短期压力巨大。过低,则百姓不愿兑换。此间平衡,何以掌控?”嬴政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
吕不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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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容应答:“臣与币制组核算良久,又请苏苏先生以数理推演。初步定良币兑一,劣币折三至五。此比率,国库可承,持旧币之民算之亦觉不亏。更辅以限期兑换有微赏,促其早换。最关键者,需辅以雷霆手段,严禁兑换期后旧币流通,并严防六国劣币恶意涌入。”
嬴政沉吟片刻:“若推行之时,地方豪强勾结旧吏,阴奉阳违,或散布谣言,煽动民乱,如之奈何?”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也是新政成败的关键。
吕不韦显然深思熟虑,肃然道:“臣有三策。”
“其一,王命浩荡。陛下明诏天下,定改革为国策,抗拒者即视同叛国。此乃大势,顺之者昌。”
“其二,利益分化。并非所有地方豪强皆愿玉石俱焚。盐铁专营,亦可许其依规参与运输、分销,以利导之。工役折钱,其中雇佣之需,亦可分包于地方有信誉者。拉拢一批,孤立最顽劣者。”
“其三,律法森严。臣已请廷尉李斯大人协同,草拟《盐铁专营律》、《新币流通禁奸令》等补充律条。凡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私铸钱币、诽谤新政者,皆有明法定罪,绝不姑息。”
三条策略,层次分明,刚柔并济,既有政治高度,又有实操细节。
“啪啪啪。”轻微的、类似拍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只见苏苏的光球欢快地蹦跳了两下。
“说得好呀,吕相。”苏苏的声音带着笑意,“不过嘛,我补充一点,咱们还可以准备点新科技。”
嬴政:“新科技?”
“对,”苏苏解释,“他们不是造谣咱们的盐有毒、不好吗?咱们就有办法当场证明。我设计了一种晶析法。取官盐与市面最上等的私盐,分别化于同量清水中,再静置析出。官盐因杂质少,析出的晶体更规整、雪白,一目了然。”
“他们不是可能藏起铁料,想造成铁荒吗?咱们就有法子用更少的矿,炼出更多更好的铁。关键是改良鼓风,我给工械司的图谱,能让风箱效力倍增,炉温更高,出铁更快。再加上特定的矿石配比,炼出的铁不仅量多,质地也更均匀坚韧,成本自然就压下去了。”
“到时候,不用打不用杀,咱们的盐更纯更贱,铁器更良更廉,他们那些老法子,自己就玩不下去了。”
嬴政眼中掠过一抹光。他看向吕不韦:“丞相,可听明白了?”
吕不韦深深一揖:“臣明白。苏苏先生乃我变法司最大之后盾,奇正相合,方为万全。”
“善。”嬴政合上方案,“寡人予你全权,一应人员调配、资源调度,皆可先斩后奏。但求实效,不论过程。唯有一点。”
他抬起眼,直视吕不韦身上:“首战关乎新政信誉,关乎天下人对变法二字之观感。许胜,不许败。”
压力如山,亦是最深的信任。
吕不韦心头一热,撩袍郑重下拜:“臣,吕不韦,领旨。必不负大王重托。”
他起身,倒退几步,方才转身,大步流星向外走去。玄色衣袂在身后拂动,步伐踏在殿砖上,沉稳,坚定,每一步都仿佛承载着新铸的使命。
殿内安静下来。
嬴政望向窗外,咸阳宫阙的飞檐在阳光下勾勒出锐利的轮廓。
他忽然开口:“昔日争一时之胜负,靠的是盐白剑利。今日……”
他目光落回案上那份厚重的纲要,手指拂过律法森严、审计核算等字眼,缓缓道:“今日争的,是万世之制度。”
苏苏飘到他眼前:“没错阿政,以前是打赢一场仗,现在是建立一套永远能打赢的规则。吕相和他的变法司,就是这套规则的第一个活样板。我对咱们的新规则,有信心。”
嬴政的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待苏苏的光芒稍敛,嬴政收敛了那丝笑意,重新看向案头。
窗外长风涌入,卷动他玄色的袖袍。他知道,这即将展开的,不仅是一场经济的变革,更是一场用律令与算筹武装起来的征服。
道路已然划定,车轮开始转动,而握紧缰绳的手,不容有丝毫颤抖。
47.第 47 章
章台宫,内室。
嬴政刚做完一套苏苏发明的所谓舒展筋骨操,额角微微见汗。动作虽有些别扭,但一套下来,确实感觉连日在案牍前僵硬的肩颈松快不少。
“怎么样,没骗你吧?科学养生,效率倍增。”苏苏的光球飘过来,模拟出递毛巾的动作,虽然只是光影效果。
嬴政接过一旁内侍适时递上的温热布巾,擦了擦脸,瞥了她一眼:“聒噪。”
“这叫督促,是负责任的体现。”苏苏毫不介意,光球光芒流转,开始同步信息,“对了,吕不韦那边开场不错,乌氏倮大概率会就范。少府的钱样初版明天能送来给你过目。渭水边的工坊地址也初步选定了两处,等内史腾和你最终拍板。”
“嗯。”嬴政走到巨大的山河舆图前,目光沉凝。
“不过……”苏苏的光球亮度忽然微微波动了一下,呈现出一种代表警惕的淡橙色,“阿政,我例行扫描咸阳周边物资数据流时,发现了点不太对劲的杂波。”
“讲。”
苏苏投射出几幅快速滚动的数据图表和简易地图:“过去七天,咸阳及周边三个黑市节点,出现了超过二十笔异常交易,收购标的非常集中。全是高纯度铜料,总重大概能铸造十万枚半两钱。交易方很隐蔽,用了多层皮货商,陶器商的身份做掩护,但资金溯源显示,最终有几个账户,与关中几家背景深厚的大粮商有间接关联。”
嬴政眼神骤然锐利如刀:“粮商,收铜?”
“更奇怪的是,”苏苏将地图局部放大,几条红色的资金流向虚线隐约显现,“这几家粮商,自己仓库的存粮变动数据,和他们在市面上的公开交易记录,对不上。大概有五千斛左右的粮食,账面上有,但物理上好像……消失了。而追踪那批被收购铜料的运输路径,虽然中途多次转运,模糊痕迹,但大方向,隐约指向雍城外围。”
铜,铸币之材。粮,安民之基。两者同时出现异常动向,且涉及雍城……
“有人想在钱粮两大命脉上,提前埋钉子。”嬴政声音冰冷。
“而且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苏苏补充,“不像普通奸商囤积居奇,倒像是在储备某种筹码,或者准备制造某种一旦需要、就能引爆的混乱。”
嬴政沉默片刻:“黑冰卫。”
“已经通知顿弱了。”苏苏早有准备,“秘密监控那几家粮商的所有仓库和出货渠道,追查铜料最终去向。我们按兵不动,看看究竟是谁,想下多大的一盘棋。”
嬴政颔首,目光重新落回舆图上,手指划过关中平原,最终点在雍城的位置。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
蓝田大营,校场。
晚膳时分,炊烟袅袅。一群刚结束操练的士卒围坐在篝火旁,捧着陶碗,一边扒拉着碗里的粟米饭和炖菜,一边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咸阳城里,文信侯搞了个什么变法司,要把盐和铁都收到官府手里去。”一个年轻士卒压低声音道。
“早听说了。俺村里就有人在山里偷偷弄个小矿,这下怕是要关门。”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士卒闷声道,语气有些忧虑。
“关门是小事。”一个脸上带疤的老兵啐了一口,“俺就怕,以后咱的刀剑、甲胄,都让官家作坊来造。你们想啊,官家的东西,能好到哪去?肯定又贵又慢。到时候上了战场,家伙不趁手,不是要命吗?”
周围几人纷纷点头,脸上都浮起愁容。
“还有那个徭役折钱,”年轻士卒又想起一茬,“以后修城墙、挖水渠,都能交钱代替了。那……那俺们家乡要是再征役,俺弟是不是就能交钱留在家里种地了?这是好事吧?”
“好个屁。”老兵瞪眼,“都交钱了,谁来干活?官家拿钱去雇人,雇来的能像咱自家子弟那样舍得力气?城墙修不牢,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边关的咱们。”
士卒们心中弥漫各种疑虑。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众人抬头,只见蒙恬披着常甲,带着两名亲卫,正走到近前。
士卒们慌忙要起身行礼。
“免了,吃你们的。”蒙恬摆摆手,干脆也在一旁的空地上坐下,顺手从火堆旁拿起一个烤得焦香的麦饼,掰了一块放进嘴里。
他嚼了几口,环视周围面色拘谨又带着探究的士卒,开口问道:“刚才听见你们议论新政。都说来听听,怎么个想法?”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直说无妨,说错了不罪。”蒙恬道。
还是那疤脸老兵胆子大些,梗着脖子道:“将军,俺们就是担心,以后刀甲官造,不好使。徭役折钱,工程不牢。”
蒙恬听完,点了点头,没有直接驳斥,而是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甲片:“认识这个吗?”
“认识,将军的玄甲,精铁打的,好甲。”年轻士卒眼睛发亮。
“这甲,就是少府将作监用新法锻造的。”蒙恬拍了拍胸甲,发出沉闷坚实的响声,“比旧甲轻三成,硬五成。你们以为,官家作坊,就还是老样子?”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确保周围更多士卒能听见:“大王与文信侯,为何要行新政?是为了把天下最好的铁、最多的粮、最厚的财,都聚集到秦国来。聚集来干什么?造更多这样的好甲,铸更锋利的箭镞戈矛,修更坚固的关隘,铺更快的直道,让咱们的粮草辎重,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送到每一处需要的战场上。”
他看着一张张逐渐恍然又激动的脸:“你们得了赏田,是陛下天恩。可你们想过没有,日后田里产出多了,卖给谁?新政之下,官府会以公道价格收购余粮。这,是不是又多了一份贴补家用的军饷?”
“目光,要放长远。”蒙恬站起身,声音洪亮,“大秦强,不是强在咸阳宫有多高,而是强在每一个士卒的刀是否利,甲是否坚,腹是否饱,心是否安。新政,就是要让大秦从根子上强起来。让六国听到我大秦马蹄声,就未战先怯。尔等,可有信心随陛下,随本将,去挣这份万世不移的富贵功名?”
“有。”
校场上,吼声如雷,先前那点疑虑的阴云,似乎被这豪气冲散了不少。
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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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立于自己的营帐前,遥望着校场上群情激奋的景象,对身旁的副将低声道:“蒙恬小子,擅鼓舞士气,是块帅才。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深沉:“新政如药,药力越猛,煎药送药的过程,越不能出一丝差错。你暗中派人,把我们自家后勤那条线,从粮草接收、兵甲配发,每一个环节,都再给我捋一遍,盯紧点。尤其是和新设的那些国营衙门对接的地方,非常之时,要防非常之患。”
“末将明白。”副将凛然应命。
数日后。
经济变法司,吕不韦收到了乌氏倮盖印画押的合作契约。第一块硬骨头,以意料之中的方式啃下。
少府呈上了第一批重新标准化制造的秦半两的样钱。
钱币圆形方孔,一面阳文秦,一面阳文半两,铜色纯正,铸文清晰,边廓整齐。握在手中,沉甸甸的,有一种独特的质感。
渭水畔,国营铁器工坊的选址已定,夯土奠基的号子声已经响起。
章台宫内,嬴政指尖捻动着一枚新的秦半两,对着灯火细看。铜币在他指间翻转,映出淡淡的光泽。
“苏苏,你看这钱币。”嬴政忽然开口。
“嗯?工艺不错,含铜量标准,防伪暗记也做进去了。”苏苏凑近扫描。
“寡人说的不是这个。”嬴政将钱币平放在掌心,目光幽深,“你看,它一面是秦,一面是半两。如今,它只能在秦地流通。”
他缓缓收拢手指,将钱币紧紧握住。
“但寡人要的,是有朝一日,这钱币无论流到天涯海角,人们认的,都是它两面所代表的东西,秦,与天下。”
苏苏的光球,静静地散发着温暖而明亮的光芒,映照着少年君王眼中,那已无可阻挡的燎原之火。
而同一片星空下。
成蟜偏殿的窗棂被轻轻叩响。
一个不起眼的内侍,将一个没有署名的锦盒,从窗缝中塞入,随即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成蟜心脏狂跳,点燃灯烛,颤抖着手打开锦盒。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卷年代久远的竹简。他展开,就着昏暗的灯火看去,呼吸骤然急促。
竹简上抄录的,并非寻常诗文,而是《秦律》中,关于宗室承嗣某些古老,在昭襄王后期已极少被提及的模糊条款。其中某些字句,若以特定角度解读,似乎并非完全没有可供运作的缝隙。
锦盒底部,还有一小撮取自雍城宗庙香炉的香灰。
成蟜猛地合上竹简,仿佛被烫到一般。
吹灭灯烛,他将自己投入彻底的黑暗,仿佛这样就能藏匿方才那一瞬间灵魂的颤栗。
这不是机会,这是深渊的邀请。
竹简上的律法缝隙与香灰神圣的气息在他脑中厮杀,最终,多年来被忽视的屈辱、以及对那至高之位惊鸿一瞥的灼热幻想,混合成了压倒性的毒药。
黑暗中,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但那双猛然睁开的眼睛里,最后一丝犹豫已被焚尽,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决绝,在无声地咆哮。
48.第 48 章
咸阳铁市,午时。
这座秦国最大的铁器交易集市,今日气氛格外诡异。往日的喧闹讨价声消失了,几乎所有铺面都半掩着门,掌柜和伙计们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望着集市中央的空地。
那里,廷尉府的皂衣吏员围出了一片区域。
“奉大秦经济变法司令、廷尉府协查令。”
一名面色冷硬的法吏扬声道:“经查,商户郿县孟氏铁坊,于去岁三月至八月间,计七次以次铁充好铁,售与少府武库监,致军中箭镞三千枚、矛头五百具质劣易损,触犯《秦律·工律》第三款,兼有欺瞒官府、贻误军机之嫌。”
他看向面前面如土灰的孟氏家主:“铁坊即刻查封,所有存货、账册、地契,一律封存待查。主事孟贲,押往廷尉府候审。其余涉案人员,不得离咸阳。”
“冤枉,冤枉啊。”孟贲扑倒在地,嘶声喊道,“那些次铁非我孟氏所产。是有人……有人调换……”
“铁上有你孟氏印记,入库记录有你孟氏画押,交割文书俱全。”法吏面无表情地一挥手,“拿下。”
两名廷尉府卒上前,铁链哗啦一声套上孟贲脖颈,拖曳而去。几乎同时,另一队吏员冲进孟氏铁坊,封条交叉贴上大门。
围观的商户们噤若寒蝉。孟氏在关中不算顶尖大商,但也经营三代,与军中一些中层将校有些关系。
谁也没想到,吕不韦第一个开刀的,不是硬骨头乌氏,而是拿这等中不溜的商户祭旗。
“都看清楚了。”
一个声音从人群外传来。众人回头,只见吕不韦不知何时已站在一辆朴素的车驾旁。
“从今往后,最好的铁,只配流向一处,大秦锐士的剑锋所指。”吕不韦顿了下,道:“诸位面前有两条路,要么,成为锻造这剑锋的匠人,要么……”
他的目光落在那交叉的封条上,“成为试这剑锋是否锋利的草席。”
车驾驶离前,他微微侧首,对紧随身旁的变法司属官低声补了一句:“孟氏坊中匠人名册,仔细核录。良工不问旧主,新政自有其位。”
这句话,让听到的几名吏员心神一凛,悄然领命。
在一片寂静中,吕不韦转身登车,车驾缓缓驶离铁市。
人群中,一个与孟氏有旧的老铁商,盯着那交叉的封条,嘴唇翕动,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吕不韦,好狠的手腕。”
他身后,几个年轻商户眼神闪烁,彼此交换着不安又怨愤的目光。
恐惧之下,仇恨的种子已悄然埋入土壤。
。。。。
就在这天下午,渭水畔。
巨大的水轮在河道中缓缓转动,通过一套精巧的连杆齿轮,将力量传递至岸边的工棚内。棚中,一座需要三人合抱的巨型铁砧巍然矗立。砧上方,悬挂着一柄恐怕有千斤之重的锻锤。
“落锤。”内史腾亲自站在控制水闸的机关旁,高声下令。
闸门提升,水流骤然加速。水轮发出沉重的呜咽,连杆机构咯吱作响,那柄巨锤被缓缓拉升到最高点,然后——
轰。
地动山摇般的巨响。
巨锤砸在砧上一块烧红的铁坯上,火星向四周迸射,灼热的气浪逼得围观者连连后退。
只此一击,那铁坯便被砸扁了近半,形状规整。
“停,翻面,再落。”
轰。轰。轰。
连续三锤。待得最后一锤抬起,工匠用长钳夹起那铁坯浸入旁边水槽,嗤啦白汽蒸腾。再取出时,已是一把矛头粗坯,轮廓分明,只需稍加打磨修整,便可开锋成型。
全程,不过十次呼吸的时间。
围观的人群中,除了变法司吏员、少府工匠,还有十几位被特意邀请来的关中其他铁商代表。此刻,他们个个脸色难看。
他们自己的匠坊,老师傅用尽全力,一天能打出三五把矛头粗坯已是高产。而眼前这怪物般的锻锤,恐怕一个时辰就能完成他们全坊数日的工量。
“此乃水力万钧锻锤。”吕不韦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工棚内,道,“旧日的尺,量不了新天的布。诸位若还想吃这碗饭,要么,变得比它更快、更好。要么,就换个碗吧。”
他没有说完,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那摇头的意味,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绝望。
当天傍晚,咸阳市井间,流言开始蔓延。
“听说了吗?铁市孟家被抄了。吕不韦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官家作坊独占,以后铁器肯定要涨价。犁头、柴刀,怕都要贵了。”
“何止。我还听说,那‘徭役折钱,里头猫腻大着呢。官府定的那钱数,根本不够雇人干活,最后工程还得摊派到咱们头上。”
“唉,与民争利,国运不久啊……”
流言在某些茶馆、酒肆里传播得格外迅速,仿佛有人刻意在添柴加火。
。。。。
雍城,旧宫以西三十里,一处看似普通的庄园。
夜色掩映下,几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悄然驶入,消失在高墙之后。
密室中,灯烛只点亮了三盏,光线昏黄。
主位空着。
渭阳君嬴傒,两位穿着古老深衣的雍城宗正,以及那个阴影中人,分别坐在下首。他们的目光,都落在刚刚被内侍引入,有些不知所措的成蟜身上。
“公子请上座。”阴影中人开口,声音嘶哑低沉,带着某种奇特的口音,这口音,不是秦国口音。
成蟜依言坐下,手心却已全是冷汗。这位置并不让他感到荣耀,只觉如坐针毡。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公子能应约而来,足见深明大义。”阴影中人缓缓道,“当今秦王,惑于商贾之道,重功利而轻礼法,长此以往,嬴秦宗庙,危矣。”
一位老宗正颤巍巍接口:“老夫夜观天象,荧惑守心,恐非吉兆。国政若偏,上天必示警啊。”
成蟜喉结滚动,他记得母亲说过类似的话,也记得老师教过如何应答。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然则兄长乃父王所立,君臣名分已定。成蟜不敢有非分之想。”
“公子误会了。” 阴影中人低笑一声,笑声里没有温度,“非是让您行悖逆之事。而是要助您,行匡扶之事。”
他向前倾身,烛光勾勒出他平凡的半边脸庞,直视成蟜:“秦王被吕不韦与那来路不明的苏先生所惑,新政苛急,与民争利。盐铁专营,断多少世家生计?徭役折钱,乱多少户祖制?我等所要做的,是让天下人,让军中将士都看清楚,这新政之害。待朝野怨声载道,大王威望受损之时……”
嬴傒适时接口,语气阴冷而笃定:“届时,我等宗室元老,自当联名上奏,以祖宗之法、社稷安危为念,请大王罢弊政,远小人,重归正道。若大王能听谏,自是秦国大幸。若不能……”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成蟜身上,“那时,便需一位血统纯正、深明大义、且能代表嬴姓宗室与将士民意的公子,站出来,稳定人心。”
另一位老宗正捋着白须,用古老的韵律缓缓道:“《秦律·傅律》有古则:国君若有大失,宗庙可会议之。公子您是先王嫡子,年少英武,有先祖遗风。若彼时人心惶惶,皆望公子能振臂一呼,以安宗室,以慰将士,那便是大势所趋,非人力可阻矣。”
成蟜的心脏狂跳起来。这些话,打开了母亲和老师们在他心中埋藏已久的某个匣子。里面装着的不再是模糊的怨恨,而是一个崇高且充满使命感的角色,匡扶者,稳定者,乃至潜在的拯救者。
他想起兄长那双总是望向更远方的眼睛,那里面从来没有对他的期待,只有冰冷的评估。一股混杂着屈辱、不甘和被这番大义点燃的虚火,冲上了他的头顶。
“我……我能做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比刚才坚定了一些,却依然带着少年人的虚浮。
阴影中人眼中闪过满意的神色。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却不是推给成蟜,而是展开在案几上,示意成蟜近前观看。
“公子请看。第一步,在此处。”他指着帛书上三个县名,“此三县将行徭役折钱。我们会让其中出现一些不公与贪墨。公子您无需亲自去做任何事,只需在合适的时机,比如,当这些消息传到咸阳,当朝中为此争论时,在您该见的人面前,”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嬴傒,道,表达您对受苦百姓的忧虑,对祖宗成法的维护即可。”
他指点着帛书上的人名:“这些人,会办好具体的事。公子您,是握住旗帜的人。”
成蟜低头看着那些详尽得可怕的信息,感到一阵心悸,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赋予重任的兴奋。原来他不是去泥泞中搏杀,而是站在高处,被人拥戴着,去执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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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面大义的旗帜。
“至于军中怨言,粮秣小恙,”阴影中人声音压得更低,“自有其他忠贞之士去办。公子只需记住,当时机成熟,烽烟将起于青萍之末时,您便是那面能聚拢所有忠贞之气的,最名正言顺的嬴姓旗帜。”
成蟜紧紧盯着帛书上的字迹,那字字迹在他眼中有些模糊,但旗帜二字却无比清晰。
他闭上眼,母亲临终前紧抓他手说的我儿当为社稷柱石,兄长冰冷的侧影,老宗正口中沉重的宗庙、祖制……全部交织成一股滚烫的洪流。
许久,他睁开眼,眼中的迷茫被一种被赋予使命后的狠绝所取代。
“蟜……明白了。”他改用了更郑重的自称,“蟜,知道该如何做了。”
。。。。
章台宫,子夜。
苏苏的光球悬浮在巨大的数据流图谱前,光芒急促地闪烁着代表预警的橙红色。
“阿政,流言起得邪乎。东市三碗不过岗、西市听雨轩等七处茶舍,还有四个逆旅客栈,三个时辰内,都在传同样的话,绝非偶然。像是有人拿着稿子,分头去念。”
光球投射出咸阳城地图,上面有十几个红点亮得刺眼,“传播模式分析,有明显的组织性和引导性,不是自然发酵。”
嬴政披着外袍,站在图谱前,眼神映照着流动的数据:“内容。”
“主要攻击点有三个,盐铁专营会导致铁器涨价、质量下降。徭役折钱是变相加赋。吕不韦是商贾祸国。”
苏苏顿了顿,光球投射出新的信息流,“但流言只是其一。黑冰卫密报,他们更深的手,已经伸到试点的县里了。”
“云阳县负责核定徭役折钱数额的田啬夫手下,那个叫亥的书佐,三天前恰好回乡。而他妻子的兄长,正是今日在泾阳黑市低价散粮的其中一个掌柜。这绝非巧合。”
“人为制造市价混乱,再勾结胥吏,在核算环节埋下不公的种子。”嬴政眼中寒光微闪,“只待官告一出,种子发芽,民怨便有了实据。”
“不止。”苏苏调出另一组关联信息,“蓝田大营那边也传来异动。王翦将军发现,近期营中关于新政的牢骚陡然增多,尤其集中在‘徭役折钱会让军中徭役补给不足’这一点上。”
“追查发现,几个闹得最凶的士卒,其家眷所在的里闾,都收到了来历不明的免役钱,条件就是在营中散布此类言论。其中一人的家眷,上月刚被一个挂着雍城符节的商队慷慨雇佣。”
雍城。
这两个字,今夜第二次重重敲在嬴政心坎上。
“黑冰卫对那几家粮商的监控呢?”
“铜料去向依然成谜,但截获了他们与外郡一封密信,用的是很古老的暗语,正在破译。不过,其中一家粮商在云阳县的掌柜,三天前恰好回乡探亲,而他的连襟,是云阳县负责统计民户,核定折钱数额的田啬夫手下的一名书佐。”
一条条看似零散的线索,在苏苏的数据图谱和嬴政的脑中,逐渐勾勒出模糊却险恶的轮廓。
“他们的手,伸得够长了。”嬴政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从市井流言,到黑市粮食,再到军营后勤,甚至基层吏员,这是想织一张网,把新政困死在泥沼里。”
“要收网吗?”苏苏问,“那几个散播流言最卖力的,黑冰卫已经锁定了。”
“不。”嬴政摇头,“网还没织完,现在收,只能抓到几条小鱼。寡人要看看,他们最终想把这网,罩在谁头上。”
他走到窗边,望着沉沉夜色:“令顿弱,对那几个散粮的黑市点,秘密控制,但暂不抓捕,只记录所有交易者。令王翦,将计就计,对外称霉变冬衣已妥善处理,并嘉奖了及时发现’的仓库吏员。令吕不韦……”
嬴政顿了顿:“明日朝会,寡人会下旨,将徭役折钱试点,从三县增至五县。包括云阳和泾阳。”
苏苏:“你是在加注?逼他们出更多的牌?”
“既然是局,不妨把赌注加大。”嬴政嘴角微勾,“他们想制造混乱?寡人就给他们更大的舞台。倒要看看,是他们先搅浑水摸到鱼,还是先在这浑水里,淹死自己。”
他回身,看着苏苏:“盯紧雍城方向的一切异动,尤其是成蟜。”
苏苏问:“你怀疑他?”
“寡人希望不是。”嬴政道,“但若真是他,寡人会很失望。”
49.第 49 章
次日朝会,果然有数名宗室、儒臣联名上奏,言及市井流言汹汹,请大王缓行新政,以安民心。
吕不韦当场出示孟氏铁坊以次充好的铁证,水力锻锤的效能数据、以及初步核算的徭役折钱官府收支平衡表,条分缕析,驳得对手哑口无言。
嬴政最终拍板,新政继续,盐铁专营按计划推进,“徭役折钱试点扩大至五县,并申明凡有借新政之名,行贪墨、滋事、传播谣言者,严惩不贷。
退朝后,嬴傒与几名老者交换了一个阴沉的眼神。
而成蟜,在接到那份扩大试点的诏令副本时,将自己关在房中许久。再出来时,他唤来一名绝对心腹的老内侍,低声吩咐了几句,并将那卷已被他攥得温热的帛书,塞进了对方手中。
同日,云阳县。
官府的告示刚刚贴上,公布徭役折钱的具体钱数。人群围拢观看,议论纷纷。
人群里,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年轻妇人,牵着身边五六岁男孩的手,仰头仔细看着。
她是婉娘,丈夫去年战死在上党,家里只剩下她和幼子,以及体弱的婆母。
按照新法,她家本可免役,但若能折些钱,日子总能宽裕一点。她在心里默默算了又算,三百钱能买两石粟米,还能扯几尺厚布给娃儿做过冬的棉衣。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甚至有点微弱的期盼。
大多数农户算了算,觉得这钱数虽不算丰厚,但也算公道,比白白出工耽误农时强。
但在人群边缘,几个看似普通的汉子互递了个眼色,其中一人便蹲下身,捡起根枯枝,在尘土上划拉起来。
“这位嫂子,老哥,给你算笔实在账。”他对着晚娘和身旁一个眉头紧锁的老农低声道,枯枝点着告示方向,“按这价,你家三个能服徭役的男丁,全折成钱,喏,就这么个数。”
他在土里写了个数,“够干啥?去岁一头健牛犊什么价?差得远哩。官家这哪是买你的工,这是薅咱身上的羊毛呢。”
老农盯着土里的数字,嘴唇嚅动了一下,本就深刻的皱纹似乎又嵌进了几分愁苦。
婉娘却听得心里一慌。她没有三个男丁,可这人口气里的笃定和绝望,让她刚刚升起的期盼瞬间蒙上了阴影。她不由得把儿子往身边搂得更紧了些。
另一人立刻接口:“可不是?我还听说,泾阳县定的价比咱这儿高两成。这里头没点说道,谁信?”
“唉,说是折钱,怕是变着花样收钱。回头渠要修、路要铺,人从哪来?还不是得摊到咱们头上,可钱,早进了官囊了。”
几声叹息,几句私语,像带着钩子的风,刮过人群。
婉娘低下头,看着儿子懵懂的眼睛,又想起家里快见底的米缸和婆母的咳嗽声。
那三百钱,突然变得不确定起来。万一真像他们说的,是骗局呢?或者,发不到自己手上呢?
原先那份还算公道的平静被搅动了,疑虑与不满的涟漪,从这几个人为中心,悄然向外扩散开去。
婉娘抿了抿嘴,最终默默拉着儿子,退出了人群。她需要再想想。
不满的情绪,如同被精心呵护的火星,落进了悄然干燥的草堆。
。。。。
千里之外的蓝田大营,王翦看着手中那份对嘉奖仓库吏员的反应记录,发现其中一人受赏后,表现出了不正常的惶恐。他不动声色,在这人名下,画了一个更深的记号。
章台宫里,苏苏监控到,云阳、泾阳两县关于折钱不公的议论数据,开始异常攀升。而雍城方向,有几笔不大的资金,流向了几个新注册的商号。
夜色再次降临。
嬴政站在宫阙高处,寒风猎猎,吹动他玄色的衣袍。他手中摩挲着那枚新的秦半两,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宫墙。嬴政将手中的新秦半两轻轻弹起,铜币在空中翻转向下,被他稳稳接住。
“苏苏,”他低声道,声音融进风里,“你说,是寡人这新钱能买通天下人心,还是他们阴影里的旧铜,更能收买鬼蜮伎俩?”
苏苏:“阿政,新钱旧钱,都得看握在谁手里,用在什么事上。不过嘛——”
她光芒一闪,“咱们这新钱,可是掺了铁’的,硬得很。”
嬴政微微抬眼,望向东方天际。
那里,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正在积聚。
但黑暗之后,必是破晓。
。。。。
寅时三刻,云阳县衙外,天际刚泛起鱼肚白。
突然,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官府不公,”
“折钱不够活路,”
数百名百姓聚集而来,有人举着破旧的农具,有人搀扶着白发老者。
领头的是个疤脸汉子,他振臂高呼:“乡亲们,今日若不讨个说法,明日咱们的地、咱们的屋,都要被官府榨干了。”
县衙大门打开,云阳县令韩庐踉跄走出,官帽歪斜,脸色微白。他身后跟着十余名衙役,手中水火棍都在微微发抖。
“诸位父老……”韩庐声音发颤,“折钱数额乃按《平准法》核算,绝无克扣……”
“放屁,”人群中一个干瘦老者挤出,抖着手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帛书,“我三家十二口,算下来折钱还不够买三石粟,韩公,你摸摸良心,去年修渠,我家出了两个劳力,干了整整三十五天,”
疤脸汉子趁机煽动:“听见没?这就是官府的算法,咱们的血汗钱,全进了他们的口袋,”
人群开始推搡,衙役们组成的单薄防线摇摇欲坠。
人群外围,婉娘紧紧拉着儿子的小手,掌心全是冷汗。她本不想来,是隔壁婶子硬拉她来讨个公道。
可看着眼前一张张愤怒到扭曲的脸,听着那些骇人的指控,她心里只有害怕。万一真闹起来,伤着孩子怎么办?她偷偷往后挪了挪,想找机会离开。
。。。。。
同一时刻,咸阳宫,朝会。
“大王,”渭阳君嬴傒手持玉笏,严肃道,“云阳县民变,数百人围堵县衙,此乃新政激起民怨之铁证,臣请大王即刻下诏,暂停徭役折钱之法,缉拿主事者吕不韦问罪。”
数名宗室老臣齐刷刷出列:“臣等附议,”
殿中嗡声四起。文官队列里,吕不韦闭目站立,仿佛老僧入定。
蒙骜、王翦等武将则眉头紧锁,民变若真,前线军心必受影响。
就在这嘈杂声中,王座上的玄色身影缓缓站起。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嬴□□瞰群臣,声音平静得可怕:“云阳距咸阳二百三十里。八百里加急,寅时发出,此刻刚到。”
他顿了顿,直视嬴傒:“渭阳君的消息,比驿马还快?”
嬴傒闻言,脸色微变,心里暗忖,大意了。
“民变真伪,尚未可知。纵是真——”嬴政走下王阶,玄色十二章纹衮服的下摆纹丝不动,“寡人更该亲赴现场,看个明白。”
数名老臣惊呼:“大王不可,”
“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嬴政抬手,止住所有劝谏:“李斯。”
“臣在。”李斯出列,躬身。
“点二十名郎官,十名变法司吏员。半个时辰后,随寡人出城。”嬴政转身,看向吕不韦,“丞相留守咸阳,新政诸事,照常推进。若有借机生事者……”
“杀无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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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臣领旨。”吕不韦深深一拜。
退朝的钟声还未敲响,嬴政已大步走向殿外。玄色衣袂在晨风中翻飞,就在即将迈出殿门,他顿了一下,左手食指的指节,轻轻抵住了右侧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一夜未眠,与苏苏推演各种可能。晨起朝会,面对宗室老臣的汹汹诘问。此刻又闻民变,桩桩件件,压在嬴政身上。
“阿政,”苏苏悬停在他肩侧,声音里透着忧虑全然“你心跳得很快,血压也在往上飚。从昨晚到现在,你就没合过眼,早上那两口粥顶什么用?铁打的人也扛不住这么熬。”
嬴政没有回应,只是放下手,继续向前。
“你别给我装听不见。”苏苏跟着他,絮絮叨叨的像个管家婆,“我知道事急,可你也得喘口气,车上备了吃的喝的,你必须给我吃点儿下去,然后闭眼养神,不然……不然我就一直念叨,念叨到你头疼。”
她的威胁毫无威力,反而透着关切。嬴政终是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他走下了殿前玉阶。
。。。。
。。。。
咸阳宫的某处偏殿,成蟜手中的青铜酒爵一失手,就落地了。
“他……亲自去了云阳?”年轻的公子声音发紧,脸上交织着难以置信与一种说不清的悸动。
“千真万确。只带了李斯和三十随从,轻车简从。”
成蟜松开抓住内侍的手,在殿内无意识地走了几步,心跳得厉害。兄长离京了,咸阳空了,一个模糊而惊人的念头冲击着他,让他既兴奋又害怕。
“这是……这是不是说明,云阳的事很大?他很在意?”成蟜转头,看向不知何时已从屏风后转出的阴影中人,语气里带着求证和微弱的期待。
“说明他怕了。”阴影中人声音嘶哑,一针见血,“怕民怨成火,烧了他的新政。所以他必须亲自去扑。扑灭了,他的威望自然更高。但若是扑不灭,或者……火苗反而窜到了别处呢?”
成蟜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迷茫:“窜到别处?”
阴影中人走到案前,蘸着酒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圈,代表咸阳,又点了几个方向:“云阳的火,他去扑。而我们,可以让别的地方也冒烟。”
“蓝田大营里,自有忠于旧制的老卒会对新政不满。少府那批要运往前线的军械,也恰好可以有些故事。”
他顿了顿,看向成蟜,“至于公子您,您不需要去管这些具体的烟从何处起。您只需要做一件事——”
他眼神幽深,声音压低:“去探望一下蓝田大营那位因霉变冬衣被嘉奖,却又终日惶恐的仓库吏。”
成蟜紧张道:“我……我去说什么?”
“您什么都不用说。”阴影中人摇头,引导式道,“您只需要去,以公子之尊,表示关切。听他磕头,听他哭诉,听他因为办事不力而挨了上官训斥的委屈,听他担心被灭口的恐惧。您就安静地听,然后,露出不忍的神情,说一句竟有此事?或者尔等辛苦了,便已足够。”
“然后呢?”
“然后,您离开,忘掉这件事。自然会有人,将成蟜公子体恤下情、听闻军中竟有冤屈的风声,送到该听到的人,比如您叔公渭阳君的耳中。”
阴影中人意味深长地说,“您只需要成为那个听到的人,就够了。其他的,火怎么烧,风往哪儿刮,自有安排。”
成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个任务听起来没有直接的危险,甚至符合他心中一个贤明公子该做的事,关心士卒。
那种需要他亲自操盘的沉重阴谋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纳入某个宏大计划核心的使命感。
“蟜……明白了。”他深吸一口气,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