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无昼》 第1章 chapter1 无尽的黑夜笼罩着大地，极夜末世降临的第六年，植物异端异军突起，人类生存空间急剧压缩，东南沿海地带的居民被迫迁移进小小的一座极昼城中。 贪恋片刻的安宁。 城外的一座废弃别墅—— 黑夜中，只有此处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亮光。 一群植物异端面露难色地围住一个蔫蔫的发着光的向日葵。 “这……能幻形吗？” “不知道，看这样子，像要死了。” 向日葵挣扎着，几片枯黄的小叶子在光亮中来回扭动。 “再等等。”一个浑身长着叶子的老人蹲在向日葵旁边，手中提着一个小水壶，时不时向下洒着水。 突然，一阵刺眼的光芒。 向日葵拨开扎根的土壤，缓缓飞起，在一片黄沙中，空间扭曲得不成样子，周围的植物异端似乎被什么东西压制住，纷纷匍匐在地。 “是S级！是S级！”那名老者欣喜若狂，撇开水壶，期待的眼神如炬，死死盯着即将化形的小向日葵。 只有S级才会在幻形时有如此压制的力量。 只见向日葵周围生出一堆带着红刺的荆棘，向内缠绕，逐渐显现出人形。 “砰——” 荆棘在众异端眼前炸开，一个瘦小、白净的身影在光晕里徐徐落地。 紧闭的双眼缓慢睁开，琥珀色的瞳孔在光照下熠熠生辉。 他叫安杏，在极夜末世来临之前，只是一朵没有人关心的小向日葵。 还是快死掉的那种。 这也是为什么，别的植物都早早变异，准备抢占人类的生存空间，而他还在生死线上挣扎。 直到最近，才堪堪有了复苏的迹象。 在各位叔叔伯伯姨姨姑妈的照料下，才勉强幻形。 好在没有放弃他。 安杏揉了揉发懵的脑袋，看着周围一圈被光影笼罩着的奇形怪状的“人”，还有莫名其妙长出的手脚，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想要向前走几步路，却被这还没驯化好的四肢束缚着，砰咚一下，摔了个狗吃屎。 “诶呦，我的小祖宗诶，您没事吧？”老者踉跄着上前，手忙脚乱地搀起摔在地上还在懵逼的安杏。 S级植物异端在各个地方都是首领般的存在，基本都是壮硕有力，而且具有特殊异能，能够一呼百应的野心家。 像他这样，瘦弱而且傻乎乎的s级，实属罕见。 安杏被摔得七荤八素，看着自己这双不听话的手脚，懵懂又茫然。 手肘膝盖都火辣辣地疼，被扶起来时，脑子里依旧一团糨糊，弱弱地开口：“窝斯谁？窝寨哪？” 围观的其他异端面面相觑——看来这不但是个傻乎乎的S级，连语言功能都没进化完全。 S级植物异端，哪个不是一成形便力大无穷、威压慑人？ 像这样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真是闻所未闻。 “您……有哪里不舒服吗？”老者开口问道。 “妹由，就斯头痛痛的。”安杏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在空中摇晃。 四肢不听使唤地胡乱摆着，加上他向日葵的身份，倒有点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太阳花。 周围的围观群众议论纷纷，其中讨论最多的话题就是，这个横空出世的S级，智商到底有没有超过八十。 那叶片苍白的老者沉默不语，眼底闪过一丝惊疑，他见过不少S级异端成型时霸道的力量不受控制的外泄。 却从未见过像安杏这样，周身气息纯净地如同一张白纸，柔和温顺。 不像是没有力量，倒像是力量被无尽地压缩，藏在身体的某个角落，等待一个契机来将其唤醒。 废墟角落里几株濒死的夜光菇，在安杏幻形的这短短几分钟里，不停闪烁着金色的光点，悄无声息地向外蔓延。 朝着安杏飘来，最后从他白皙的皮肤穿透进去。 安杏只觉得莫名的疼痛得到舒缓，原本杂乱的思绪，在这一刻，也逐渐理顺。 他想起来了。 从一颗种子发芽，再到长成，一个身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原本是一支养在后院的向日葵，可是总有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给他浇一些奇怪的东西，时不时还用一个小玻璃罩把他罩起来。 真是可恶至极！ 要不是他，小向日葵不会发育不良的！ 此仇不报，枉为向日葵。 不过，他们说的S级是什么意思？ “柏柏，辣个S级，斯森么意思？”安杏清澈透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让人心生怜惜。 如果，周围人不知道他是S级异端的话。 “您，没感觉到什么特殊的力量吗？”长者晃着树叶，从安杏的头顶掠过，似是想要感应什么。 很可惜，安杏什么都没感觉到。 安杏摇了摇头，余光撇过远处亮如白昼，用玻璃罩子罩住的巨城，轻声问道。 “柏柏，辣里斯森么地方？” 长者顺着安杏的目光看过那座被人类占领的城池，长叹了口气。 “极昼城。”他顿了顿，接着说道，“那里是人类的地盘，很危险，非常危险。” 极昼城内有全世界手段最狠的异端管理局，对待植物异端有着独树一帜的处理手段。 简单粗暴，而且，有点变态。 如果被他们抓到，轻则关起来研究，注射一堆莫名其妙的药剂；重则直接做成植物切片，放在显微镜下从里到外看个精光。 想到这，长者不禁打了个寒战。 “反正，不要靠近那边就对了。” “可窝需要阳光，窝有点冷冷的。”安杏开始慢慢适应语言系统了，比起刚化形的那几分钟，口音没那么恶心了。 “唔。” 长者思索片刻，发现自己确实忽略了这一点，安杏他妈是个向日葵啊！ 就算他是S级的植物异端，也不可能凭空光合作用。 这太倒反天罡了。 可凭他这个智商欠费、体力不支的样子，去人类的地盘还不是送死？ “总之，不许去。”长者没有过多解释，他们这个小小的根据地，就这一个S级独苗，其他基本上都是些老幼妇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废柴的独苗他也是独苗。 安杏垂着头“哦”了一声。 老者见他如此乖顺，放出叶子在他头上轻轻拍打了两下：“听话，以后有的是机会。” 安杏点了点头，随后拨开人群，踉踉跄跄地准备走去别墅门口坐着晒月亮。 可能是S级异端独有的学习能力，他的语言系统调理地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如何管理四肢对他来说还是个大问题。 就这样，在众多植物异端的目光中，顺拐着走出了人群。 旁人不敢阻拦他，作为S级异端，虽然没什么展现出来的能力，但对于其他植物的威压是始终存在的。 他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运行逻辑，在他的认知里，人类也只不过是一群有着恶趣味的家伙罢了。 越来越冷了，极夜末世下的风萧萧刺骨，吹得安杏不停地打着寒战。 不远处的极昼城灯火通明，在安杏的眼里，是一个十分适宜生存的家园。 他不明白为什么叶子伯伯不让他过去，明明那里看起来很美好。 又一阵风吹来，安杏原本熄灭的对极昼城的向往也渐渐复燃，顾不得那么多了，再在这里待下去，他迟早得冻死不可。 向日葵嘛，去有阳光的地方才是本性。 安杏环顾了一圈，见周围无人阻拦，便顺着破旧不堪还裹着风沙的小路，一步一步地向着极昼城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原本朦胧不清的极昼城关口此时已经近在眼前。 一群套着厚厚机甲的人在关口攀谈。 “你听说了吗？过段时间管理局的人要去收编城郊的那个异端根据地了。” “那还不简单，那里就一群低等植物，别说收编了，直接围剿了都行。” 安杏听到这些警铃大作，竖起耳朵继续听着。 “是啊，咱这也是运气好，北边的不夜城管理局去收编他们那边根据地的时候几乎全军覆没，谁叫人家有个S级镇场子呢？” “诶，S级异端属实难缠，咱这要出一个，我们还是趁早转行吧，别把命搭进去了。” 原来S级异端这么厉害吗？可他只是个弱小无助的向日葵。 “什么人！”士兵似乎注意到了安杏。 鬼鬼祟祟的在城外徘徊，不被注意到才怪。 一群士兵向安杏这里团团围过来，本该逃跑的他此时腿跟灌了铅一样重，想转身的同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窝，窝……”他结结巴巴地，面对这群恶意满满的人类，内心紧张万分。 “你你你，你什么你。”一个士兵用枪指着他，“什么人！” “窝，窝……”安杏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早知道就听叶子伯伯的了，这群人怎么这么凶！ “这人怎么口音这么奇怪？不会是植物异端吧？”一个士兵一语点醒，其他人警铃大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子弹上了膛。 一堆黑洞洞的枪口就这样指着安杏。 此时，远处传来如救命稻草一般的声音。 “把枪放下。” “是，秦队。” 士兵们似乎对那道声音的主人很是尊敬，十分遵从命令地放下了枪，人墙间让出了一道仅供一人进出的小口。 那人身材高大，缓缓走近的黑影十分具有压迫感，将人墙堵的严严实实。 走近后，原本背光的脸在安杏眼前逐渐清晰。 与记忆里那个人的脸完美重合。 果然！ 安杏反应过来后，整张脸涨得通红。 用尽剩余的力气冲着那人大声喊道：“大坏蛋！” 就该听叶子伯伯的话！人类都是大坏蛋！ 尤其是这个！ 大坏蛋中的大坏蛋！ 第2章 chapter2 “你是在说我吗？”那男人裹着一件风衣，缓缓走到安杏的面前，蹲下身，含着笑看着他，语气中充满戏谑。 他叫秦禹霖，是极昼城异端管理局行动小队的队长。 是极昼城四大家族之一的继承人。 同样也是安杏的前主人。 “就斯你！讨厌你！”安杏支起身，狠狠推了他一把。 秦禹霖猝不及防，被推得一踉跄。 他脸上显然有些难以置信，居然有人敢推他！居然敢推他！ 他伸手掐了掐安杏白乎乎的小脸，开口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嗯？” “唔。” 安杏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表达，要是说了真话，那他植物异端的事情不就暴露了吗？ 琢磨了半天，他瞪着大眼，理直气壮地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秦禹霖显然更惊诧了，不知道还这么有底气！ 不知道还敢推他！ 这小孩不是植物异端，就是智力障碍。 秦禹霖缓缓起身，向周围士兵吩咐道：“带去管理局，这人，我亲自审问。” 士兵听到命令，将安杏从四面八方拽起来，弄得他四肢都快要散架了。 不过好在，仇人找到了，而且还会被带进极昼城里。 那里有阳光。 安杏被拽起的时候，脸上挂着单纯的微笑，一路上都跟个神经大条的小狗一样，东张西望，感觉对什么事物都充满了好奇。 这都被秦禹霖看在眼里，看来真是个傻子。 而他居然被一个傻子骂了…… 刚走进管理局，安杏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周身舒畅，被士兵架着都觉得脚步轻盈。 管理局大厅人来人往，还有一些变异的植物异端被架着从安杏的身边走过，不过他们或多或少都保留了一些植物特征。 安杏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对话。 “大哥噻，我真的不是什么异端，您要信我嘞，大大滴良民啊！”一个浑身长着毛的狗尾巴草开口说这话。 这样子看着实在是有点诡异。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狡辩的必要吗？ 另一个更奇葩。 一株盆栽被插在土里推着走，口中还念念有词。 “我是一株人，我是一株人。” 秦禹霖向这个好奇宝宝投来探索的目光。 “怎么进管理局更来劲了？”秦禹霖心想，“难道他真的不是植物异端？” “带到二楼那间。”秦禹霖指着电梯说道。 士兵们纷纷答道：“是！” 管理局内有屏障，低等级的植物异端只要进了局内，就会被打回原形。 只有B级及以上的，才能勉强维持。 可安杏这个弱鸡傻帽样，怎么也不像高等级的植物异端啊？ 高等级的植物异端或多或少都有着特殊能力，哪能这么轻易地就带到管理局里。 除非是真的智力低下。 安杏不想离开大厅，这里灯光充足，还有笑料可以看。 可架不住士兵们的推搡，很快他就败下阵来，被塞进了电梯。 秦禹霖就站在安杏前面不足半米的位置，不得不说，他身材真的很好。 强壮有力，而且很高大威猛。 在植物界，高大挺拔就是判断一个植物是否厉害的核心标准。 哼，强壮的混蛋也是混蛋。 “叮咚。”电梯门应声打开。 找准了机会，安杏瞄准秦禹霖的下盘抬腿就是一脚。 “我操。”秦禹霖被这么一踹，差点失去平衡栽了出去，好在门口接应的研究员眼疾手快，一把将这个狼狈不堪的队长接住。 不然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你干嘛！”秦禹霖被整急眼了，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这么对他。 “抱肘！”安杏心里想的是报仇，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抱肘。 “抱肘，抱什么肘！我看你想挨肘！”秦禹霖咬牙切齿，但碍于队长的精英身份，拳到半空，还是被他狠心收了回来。 “略略略。”安杏冲着他摆了鬼脸，这一举动彻底把秦禹霖气笑了。 他不记得在哪里得罪了这个小朋友，怎么处处找他麻烦。 “你等着的。”秦禹霖用手指了指安杏，随后恼羞成怒地对后面士兵发难，“都愣着干嘛，把人带出来啊！” 就这样，安杏又被推搡了出来。 这个大方盒还真是厉害，就这么几秒钟的功夫，就飞了这么高！ 安杏透过二楼的落地窗向下看了一眼，在心里感叹。 这回秦禹霖不敢离他太近了，免得又出丑，就一个人走在大部队前面距离五六米的地方，时不时回头望一眼，看着安杏的眼神里带着哀怨。 “滴。”秦禹霖的通行卡在审讯室门前刷了一下，门被打开，一股混杂着无数植物痛苦、恐惧与绝望的腐烂气息扑面而来。 可秦禹霖，还有那些士兵似乎闻不见，一个个面色如常。 反倒是安杏，快要被熏吐了。 胃里翻江倒海，源于植物深处基因密码的恐惧感袭来，拼命遏制着干呕的感觉，被士兵们推进审讯室。 他不敢想象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 此刻，审讯室内只剩他和秦禹霖面面相觑。 “坐吧，小朋友。”秦禹霖打开了审讯桌上的台灯，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坐在面前的审讯椅上。 这是他一贯的审讯策略，不采用强制手段，更好地拉近与被审讯者的距离。 这对单纯的植物异端，百试百灵。 可此时安杏被这股怪味熏得头疼，身体又重又酸。 撑着身体勉强向秦禹霖那边走了几步，便一头栽倒，下半身半跪着，上半身撑在秦禹霖腿上，模样十分……少儿不宜。 “这到底是哪个仇人派来折磨我的，又是害老子出丑，现在又是来败坏老子名声的！”秦禹霖内心怒骂。 “你先起来行不行？”秦禹霖摊着手，在监控底下动哪里都觉得怪怪的。 “嗯……”安杏脸色很差，只能发出短暂的闷哼，听起来更奇怪了。 秦禹霖撇着嘴，他秉持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异端也不能冤枉任何一个好人的心态，现在还不能对安杏采取强制措施。 看着他在自己腿上趴着，手足无措。 “喝点水呢？你是不是有心脏病之类的？”秦禹霖准备从桌上拉来水杯，但因为被安杏压着，泼了一裤子。 “水……”安杏看见水，仿佛久旱的根系触碰到了甘霖，顾不得别的，用手抓住秦禹霖的胳膊做支点，就开始舔裤子上的水。 舔了几口似乎还嫌不够，下意识地就想寻找水源，往水分更充沛的上游蹭去。 “我操，你变态吧……”秦禹霖实在是没招了，头半仰着。 他是有洁癖的，被安杏这么舔过一遍，这裤子也要不得了。 监控室内—— “咱老大这是……把人家潜规则了？” “嘘，别乱说话……” 但真的很奇怪啊。 几个研究员面面相觑，这种审讯场面，实在是不堪入目、闻所未闻。 以前要是审到人类，基本都是嚎着嗓子喊冤叫屈；要是审到异端，基本也是装成人类的样子喊冤叫屈。 这种……简直是极品。 秦禹霖实在受不了了，一把抓住安杏的头发往上抬。 安杏眼神迷离，舌头半吐着。 在监控里面的场景，更变态了。 “你好点没？好点就别舔了。”秦禹霖站起身，想要借力扶着安杏的胳膊把他拽起来。 安杏摄取了点水分，恢复了一点状态，才借着力缓缓起身。 下半身似乎跪麻了，刚起身就脚一软，又倒在了秦禹霖身上。 秦禹霖扶着他的腰，拼命支撑着不让他再重蹈覆辙，玷污他的好名声。 “喂喂喂，我知道我魅力很大，但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碰瓷吧！”秦禹霖破防了，脸色青一块白一块。 “窝……脚麻了。” 秦禹霖彻底崩溃了，审讯过那么多人、还有异端，这个绝对是奇葩中的奇葩。 他扶着安杏，将他搀扶到了原本属于审讯官的椅子上，而他则在一旁叉着腰站着，场面十分滑稽。 “好点没。”秦禹霖说话没带好气，看着下半身粘着水和唾液的裤子就来火。 “好点了……”安杏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他明显感觉闹了一通后，整个房间里的怨气少了许多。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应该不是啥坏事。 “好点了就说说看，你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在城门口闲逛。”秦禹霖站得一股无名火，干脆坐在桌子上，两条大长腿垂着，裤子湿哒哒的，穿得很不舒服。 “要不……把这个脱了吧。”安杏指着他那条裤子。 脱了不是更变态了吗？ “别岔开话题！”秦禹霖两眼一抹黑，真搞不懂他是什么脑回路。 “哦……”安杏应了一声，思索片刻，开口说道，“窝说窝在晒月亮你信不信。” “……”秦禹霖一脸‘你看我信吗’的表情。 “你叫什么？” “安杏。” “家在哪？” “郊区。” 郊区如今只剩下一个破旧的平民区了，都是无力在极昼城生活的百姓，要么就是被通缉的逃犯，能搬的早就搬走了。 他……怎么会在那？ “那你父母呢？” “我没有父母……” 安杏这句真没说谎，他一个向日葵，哪来的父母。 要真称得上是父母的，估计就是面前这位了。 毕竟有从小照顾到大的情谊。 “那你怎么活下来的？”秦禹霖一看他是个孤儿，内心也不免动容。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做事这么不着调。 但末世降临这么多年了，看安杏年龄也不大的感觉，刚降临的时候，应该还是个小孩。 “窝没活，窝死很久了……” 这句话其实也没错，在秦禹霖的悉心照料下，早在末世降临前，他就不知道濒死多少回了。 “……” 秦禹霖听了这话也是不禁打了个寒战，现在真不知道是活死人可怕，还是植物异端可怕了。 这小孩是胡说的，还是真的？ 做个体检就知道了。 他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要是被一个活死人舔过一遍，别说裤子了，他这个人都不能要了。 秦禹霖先是释放了属于他自己的一部分能量，对安杏进行了一部分感应。 可翻来覆去，都没感应到独属于植物异端的印记。 他能做到行动小队队长，自然是有自己的一套，末世之下，变异的不只有植物，一小部分人也获得了一些特殊的异能。 比如秦禹霖。 越想越可怕，他脸色铁青地朝监控挥了挥手，示意研究员把安杏带去进行深度的体检。 按理来说，他的异能应该不会出错。 如果那小孩没瞎扯。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 第3章 chapter3 真他妈是活死人啊！ 看着脑袋缺根筋的样子也不是不可能。 皮肤苍白，瘦骨嶙峋，对水渴望到变态的程度…… 秦禹霖不敢往下想。 朝着监控就是手舞足蹈地暗示，把监控后面藏着的研究员弄得一头雾水。 “咱老大，这是疯了？” “看这样子……不排除这种可能。” 几个研究员还在兴高采烈地讨论他们老大疯了之后会被关进精神病院还是研究院，秦禹霖手都挥麻了。 这群饭桶，需要他们的时候一个都顶不上用场。 要不是管理局有规定，在审理疑似异端的时候，审讯员不能擅自离开审讯室，秦禹霖早就冲去监控室把他们收拾一顿了。 他僵硬地偏了偏头，看着坐在椅子上模样可人、乖顺清纯的安杏。 内心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那个啥，再喝点水？”秦禹霖冷不丁冒出一句，把安杏吓了一跳。 安杏看着面前那位脸色铁青，觉得很莫名其妙。 自己长得很丑吗？还是变成植物了？ 怎么看见自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他丝毫没有觉得，是自己那句“死了很久了”把秦禹霖吓着了。 异端管理局的人都这么没见过世面吗？居然被他这样一朵单纯无害的小向日葵吓成这样。 “窝不渴。”安杏浅浅回应了一句，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玩着头发，丝毫没有注意到秦禹霖已经退到门口，拿着手机一直发着消息。 他的头发很漂亮，是浅棕色的，跟向日葵的花籽颜色一模一样。 此时，一群研究员拎着箱子冲了进来，将安杏团团围住，这时候，秦禹霖才略微松了口气。 要不是道德底线不允许，他早就对安杏采取强制措施了。 但谁叫他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安杏不是人，而面前这位还是个孤儿。 看着他那个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做了再不着调的事，也是能被原谅的。 只要他不是植物异端，也不是活死人。 “泥们，要干什么？”安杏表情惊恐，被一群人团团围着，植物的防御本能被激发了出来，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 一个研究员也是胆大，使了眼色让身后几位将安杏手脚按住，从盒子里掏出了抽血工具就准备动手。 安杏被他们一压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鼻尖酸涩，豆大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从眼眶流出，直直地砸在地上。 只发出短暂急促的呜咽声。 秦禹霖看着他这模样，莫名心中有些酸涩。 按理来说，他看了那么多植物异端抑或是人被这样粗暴的对待，从来都没有产生过现在这样共情的能力。 可面对安杏，他只感觉内心柔软的一处被无情击碎。 他总觉得，安杏似曾相识。 安杏被牢牢禁锢，只感觉能量随着殷红奔腾的血液被抽进试管里，浑身无力，头脑发懵。 心脏似乎被人攥得紧紧的，整个人僵直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摆布，做不出任何反抗。 刚幻形的植物是这样的，S级也不例外。 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一具躯体，再加上S级对环境的感知力尤其明显，生理反应只会更甚。 他本身也有些发育不良，身体比起其他植物异端还要更弱些。 “差不多行了，你们加紧出报告，我在这里守着。”秦禹霖在安杏被抽出第八管血的时候喊了停， 安杏脸色十分苍白，他怕再抽下去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是，秦队。”为首的研究员收了手，用棉签将安杏被抽得毫无血色的臂弯处用力按住，收拾了一下血样，就带着人走出了审讯室。 审讯室内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混杂着消毒水味和淡淡血腥味的空气在周围弥漫。 秦禹霖缓缓上前，在靠近安杏时脚步一顿，有些犹豫地开口道。 “你……没有不舒服吧？” 安杏没有回答，他有种浑身能量被抽干的感觉，在原地失着神。 顺便还担心着，要是体检结果有什么问题，他会不会直接被扣下来做“植体实验”。 “你还好吗？” “不好！”安杏声音有些沙哑，赌气似的脸微微昂起，带着倔强，“你们都是大坏蛋！” 前面半句被安杏咽了回去，原本想说的是‘你们人类都是大坏蛋’，思索片刻还是不说为妙。 秦禹霖为刚才的失态有些愧疚，小孩子开玩笑说的话哪能当真？ 作为行动小队的队长，这种不专业的主观判断显然太草率了。 他看着安杏整个人蜷缩在小小的椅子上，眼下一片乌青，泪痕还未干透，心中泛起一阵说不上来的涟漪。 “对不起啊。”秦禹霖先行开口道歉。 安杏只是别过头去，冷哼一声。 “我知道你不是植物异端，但这也是流程……” “不用解释！”安杏还在生气。 他内心想着，解释了也不会听的。 “等结果出来了，我带你去极昼城里逛逛？”秦禹霖冷静下来后，已经默认安杏不是异端和活死人了。 哪有异端这么乖顺幼稚，任由研究员检查，查完还要赌气的？ 哪有活死人抽了八管血，除了脸色苍白毫无变化的？ 明明都不合理嘛！ “不去！”安杏还没有消气，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内心里把如何将秦禹霖埋在土里浇热水都想好了。 “那我请你吃好吃的？”秦禹霖走到安杏面前缓缓蹲下，像是在哄一个没买到自己想要玩具的小朋友。 “真的？”安杏将头扭过来，大眼睛圆溜溜地盯着秦禹霖看。 仇人相见，本该分外眼红。 可谁能抵挡美食的诱惑，安杏尤其不能。 他还是个小向日葵的时候，就听说人类世界的珍馐佳肴能让人垂涎三尺。 这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能拒绝吗？ 不能。 “当然是真的。”秦禹霖轻笑一声，“我能骗你吗？小朋友。” “才不是小朋友！”安杏又生气了，他已经从种子长成一株向日葵小苗的时候，秦禹霖也只是个小朋友。 况且，植物和人类的岁数怎么能一概而论，他就觉得自己比秦禹霖大。 安杏说这话的时候，双手因为情绪激动，不受控制地在空中摆着。 这场面，怎么这么眼熟？ 秦禹霖记得他之前养的小向日葵，浇营养液的时候，也是这种状态…… 可凭他那“高超”的养殖技术，就算植物异端四起，那小向日葵应该也是没有幻形的条件的。 难道，只是巧合？ “咚咚咚。” 审讯室外传来阵阵敲门声，打断了秦禹霖的思绪。 “请进。” 研究员推开门，脸上挂着笑意，将检查报告递给秦禹霖后轻声开口：“一切正常，除了有点贫血之外，没有别的问题。” 看到报告的那一刹那，秦禹霖原本紧绷的神经彻底松了下来，看来真是他多虑了。 他之前放过异能，再加上研究报告，安杏应该真的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可另一个问题又来了，为什么安杏见他第一面就对他充满了敌意，难道说，真的是之前见过？ 秦禹霖对他做了什么导致他怀恨在心？ 还是安杏暗恋他，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 都有可能。 秦禹霖点了点头，似是对自己思考结果的肯定，随后对研究员说道：“那你先去忙吧，这里我来安排。” 研究员走后，安杏缓缓站起了身，因为能量消耗太大的缘故，走路还有些蹒跚。 秦禹霖见状伸手扶住了他：“你走慢点。” “窝们什么时候去吃饭？” 他没想到安杏开口第一句话是这个，都不抱怨几句管理局草率行事把他冤枉了吗？ “马上。”秦禹霖被这套单纯做派彻底折服了，在家族里长大的他从小见识的便是各种勾心斗角，难得碰到这种单纯可爱的款，还有些新奇。 可能是上位者天生的保护欲，他竟然对这个幼稚的小朋友产生了一点点的好感。 满脑子都是干饭的人，能有什么坏心思？ “我们之前见过吧？”秦禹霖开口问道，语气里带了些试探。 说实话，他记不清究竟有没有见过了。 安杏不知该怎么回答，其实今天发生的事情对他这个刚幻形的小向日葵来说都很匪夷所思。 比如，为什么会碰巧遇到前主人，为什么在进管理局里会浑身舒畅，为什么他能感应到的东西人类感应不到，为什么明明是植物异端抽血结果却显示只是贫血。 在秦禹霖问完这个问题后，安杏就觉得气氛有些紧张，可作为一个小向日葵，他还没有到那种可以通过人类的话语来分析情绪和目的的地步。 于是他支支吾吾地开口：“没，没有啊……窝们没见过。” 秦禹霖在听完他说的这些，彻底肯定了内心的想法。 安杏之前肯定是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然后不受控制地对自己产生了好感。 否则，为什么这么支支吾吾的，一看就是说谎！ 不然怎么解释第一次见面就叫他大坏蛋，又推他又踹他的，还……舔他裤子。 不是暗恋就是变态，秦禹霖此时此刻自我感觉是第一种。 不是因为别的，单纯是因为安杏那可怜兮兮，天真呆萌的样子戳中他xp了，给自己找个借口而已。 “那个什么……”安杏此时内心还不忘自己的复仇大业。 正琢磨以什么理由能留在仇人身边。 “泥们这里，还缺不缺人啊……” 秦禹霖被他这一问，自我感觉理解了他的意图。 一定是想留在他身边，好勾引……不是，吸引他。 秦禹霖微眯着眼，含着笑意说道：“缺啊，你想做什么？” 他原本以为安杏会回答队长秘书之类的。 “园丁，窝想做园丁。”安杏说的十分斩钉截铁，眼神清澈中带着坚定。 有点出乎意料了…… 好好一个小朋友，怎么想做园丁？ 安杏其实没想那么多，一是根本不知道有什么职业，二是觉得之前的家里园丁对他很好，经常给他浇水，是个好人。 总之比秦禹霖这个长着脑袋瓜子只是为了显高的不靠谱主人要好太多了。 安杏无心的选择，秦禹霖却犯了难。 植物异端管理局里的园丁，有个别名。 叫研究员。 先不说想要考上这个编制要经过多少轮的筛选，反正安杏这种缺心眼的样子，肯定是不够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