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芳华》 第313章 太子的远虑 董夫子没有再深究,只是说了一句“容老夫细思之”,便把他打发出去了。 董仲舒来到博望苑的消息不胫而走,平日里很少有人来的地方,一下子成了门庭若市的热闹所在。 但这里毕竟是太子属地,所以来的人再多,也都非常自觉地在五百米外观望,期待递上的名贴能被太子或是董夫子看到。 董仲舒的到来,也让那些还有些观望想法的人下定决心,加速向长安赶来。 不到十天时间,各地推举的六十位贤才就到了一大半。 要知道,在成千上万双眼睛的注视下,昂首挺胸地走进博望苑,那份荣耀足够他们炫耀一生的了。 对每一位前来论策的贤才,太子府都是热情招待,先由田千秋和张安世等人安排住所,再由金不焕和他们几人共同餐叙,看似闲话,其实任何人都知道,这三个人都是太子身边的红人。 三人之中任何人的一句话,都能直接决定他们的前途。 尤其是金不焕,不但太子离不开,他还可以直接出入董夫子房中,那可是他们求都求不来的特殊待遇。 随着远在蜀中的王平和卓王孙等人到来,六十位贤才全部到齐。 这其中,刘据也看过金不焕和田千秋等人拟定的贤才名单,但是他并没有单独接见他们。 他的考虑只有一个,有董夫子在,他不宜出头。 但是王平,卓王孙和司马愚这几个人不同,都是他在蜀中时的旧相识,自然和别人不同,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口食,他让赵小小把他们请到了太子府。 卓王孙和卓少儿爷孙相见,自然喜不自胜。 自从上次武帝强留他炼丹一事之后,卓王孙一直心有余季。此次若不是卓少儿提前在家书中提及了武帝的情形,他万万是不敢来的。 即使如此,见了太子刘据,他还是有些欲言又止,刘据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低声道,“先生不必挂怀,本宫的意旨便是终旨。” 卓王孙如何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闻言心怀大放,哈哈大笑道,“殿下放心,老夫一把老骨头,埋在哪里都一样。” 王平头上的白发又多了不少,但整个人看上去神采飞扬,红光满面。 “殿下风采依旧。” 王平这话倒不是刻意赞誉,而是刘据看上去的确没什么变化。 刘据呵呵笑道:“孝方先生倒是有还童之相,不知有何秘诀?” 王平连连摇头,几人相视大笑起来 。 司马愚谦恭谨慎地陪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刘据奇道,“修儒何故如此小心?” 司马愚恭声道,“在老师面前,没有弟子说话的份儿。” 他是太子公学中首批学员,在刘据面前执弟子礼也属正常。 刘据笑道,“这是在家里,不用讲大规矩。” 王平微笑道,“董夫子若在,该讲的规矩一点都不能少。” “什么人在背后编排老夫啊?” 董仲舒在金不焕的陪伴下步入堂中,王平赶紧上前两步,一躬到地,“弟子王平,见过恩师!” 董仲舒呵呵笑道,“王平……蜀中偏远之地,能有你们这样的人为圣人布道,老夫应该谢你才对。” “弟子不敢!”王平一边说着一边搀扶董仲舒坐下。 卓王孙目光闪烁,呵呵笑道,“老夫子今年有七十多了吧?” 董仲舒点点头,“七十有五。坊中传言,你奉旨到深山修丹,可有收获?” 卓王孙连连摆手,“老夫子莫要吓我!” 几人又大笑起来。 王平见隙上前拜倒,“弟子司马愚见过师祖!” “师祖……?”董仲舒一愣,司马愚道,“弟子师从太子殿下,殿下以您为师,您自然就是弟子的师祖!” 董仲舒心怀大放,笑道,“果然有趣!司马愚……司马相如是你何人啊?” 司马愚道,“是弟子的表兄!” 董仲舒点点头,“可惜……司马相如胸有大才,却英年早逝!” 提到司马相如,卓王孙神色略有不喜,董仲舒看他一眼取笑道,“还和故去之人计较?” 卓王孙老脸一红,“老夫子说笑了。” 董仲舒的到来,让原本轻松的家宴变得庄重起来,席间自然少不了他的一番高论,众人听得极为认真。 “蜀中富庶,盐铁官营之策与平准均输策实行得如何?” 董仲舒停止了高来高去的立论,忽然向王平问起实策来。 王平看了一眼刘据,刘据向他微笑点头,他起身道,“回恩师的话……” 董仲舒示意他坐下,王平落座后说道,“盐铁官营和平准均输两策在三蜀之地推行良好,百姓深受其益。” 董仲舒眉头皱了起来。 “如何好法?” 盐铁官营自不必说,平准均输策也是桑弘羊等人主张推行的增税措施。 简单来说 ,就是把各地运往京城的贡物统一交由官府设立的均输官收集存放,统一运输,统一管理。物价贵时将这些物资推往市场,用以平抑物价,这些事由朝廷专门设立的平准官来执行。 如此一来,朝廷直接掌握的物资便大幅增加,平抑物价的同时,也打击了不良商贾囤积居奇的野心,从本质上来说,是一项确确实实惠民的良策。 可任何政策都要由人来执行,政策效果如何,基本上取决于执行政策的人怎么样。 和盐铁官营一样,这些政策在最初颁布的时候的确起到了预期的作用,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的良策也逐渐变了味道。 最初用于均输的物资范围只限于贡品,可是地方官员发现其中有利可图,便把范围一再扩大,最后变成了所有物资全部纳入均输之中,官商勾结,按平准法推向市场的物品价格几倍于市价,完全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 抑制物价变成了操控物价,受益的是官商,受损的是小民百姓。 但是这种情况在三蜀之地就完全没有。 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太子刘据在三蜀停留时推行了“公私共存”和严格登记许可的制度,垄断没有形成,自然也就左右不了市场。 王平详细地讲解了其中要义,董仲舒听得虽然认真,表情却一丝变化也没有,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第314章 董夫子的寿运 “恩师……觉得弟子说得够清楚吗?” 董仲舒一言不发,让王平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动力。 “你继续讲!” 董仲舒打了个哈欠,刘据向司马愚使了个眼色,司马愚起身道,“师祖困倦,让弟子伺候您个休息吧。” 董仲舒道,“老夫忽感浑沌,小睡一会儿再来陪各位畅饮!” 几个起身目送董仲舒离去,落座后王平忧心道,“恩师……体力似乎有些困顿。” 刘据神色一暗,转头道,“弱翁!” 他话音一落,一个头戴方巾的年青书生从屏风后转出,躬身道,“济阴魏相,见过各位前辈!” 王平一愣,“你就是济阴郡定陶县的魏相?” 金不焕笑道,“正是此人。孝方先生……识得他吗?” 王平笑道,“我年轻时游学到过定陶,听闻定陶有一神童,天生阴阳眼,能识凡人不识之物,可惜并未亲见。” 魏相忙道,“民间谬传,先生莫信。” 卓王孙道:“抬起头来!” 魏相挺身而立,众人仔细端详,果然发现他左右两只眼睛形状神色完全不同,若从鼻梁中间遮住一半单独看去,则是两个安全不同的人。 卓王孙点头叹道,“果然一阴一阳,坊间所言不虚!” 刘据拉着魏相在自己身边坐下,笑道,“人之双目,大多不同,差别只在于是否着眼而已。弱翁只是稍显醒目,无他。” 几人同时点头,刘据神色一敛说道,“即使如此,本宫对弱翁之阴阳数术还是颇为钦佩。” ranwena. 王平若有所思道,“弱翁,适才你在屏风后可见识董公风采?” 魏相点点头,王平接着问道,“……呃,你觉得老夫子年命几何?” 魏相起身又抱拳一周,歉意道,“小生不敢胡言。” 卓王孙道,“此处并无外人,但说无妨。” 魏相看向刘据,刘据也道,“无论好与不好,仅管直言。” “既然如此,魏相便冒昧了!”说罢落座,他五根手指飞快运动,片刻之后说道,“董夫子……年命不长!” 他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愣,王平急道,“如何不长?” 魏相:“恐怕难过旬月!” 桌上一片安静。 任谁都看得出来,董老夫子身体状况不太好,可是听魏相说出不过旬月的话来,还是无法接受 。 魏相见没人说话,尴尬道,“这只是小生一家妄言,董夫子吉人自有天佑,自然不会有大碍。” 王平环顾各人,欲言又止。 刘据知道他有话说,道:“孝方先生有话直言便是。” 王平道,“此来长安,沿途多有传言,言说……董夫子是被圣上拘传至长安,如果他在殿下身边出事……传将出去,恐对殿下不利。” 刘据刚刚想的也正是这个问题。 他和董仲舒交谈时,后者提及过,来时已做了不归的打算。但他口中所说的不归是获罪,而非其他。 可是,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如果董仲舒在他府上出事,消息传到他老家,恐怕没人会相信他是自然消亡。 “殿下,此时最恰当之事应把老夫子送回去!” 卓王孙的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刘据却摇头苦笑,“没用!” 如果董仲舒的身体在眼下的环境中还坚持不了多久,回程的舟车劳顿他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如今只有一个办法,让先生在博望苑好生歇息,尽量避免奔波,同时速派人赶往广川,接先生的家人前来。” 王平沉思片刻道,“目前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因为董仲舒的寿运,接下来几个人都没有了继续喝酒的兴致,简单吃了些东西便各自散去。 董夫子这一觉一直睡到月上稍头才沉沉醒来。 刘据亲自前来问安,董仲舒拍了拍头,“殿下,老夫请求您一件事。” “先生请讲!” “请殿下派人到广川走一趟,将我家人接过来如何?” 刘据一愣,心说难道他们席间的谈话被他听去了?可转念一想又不对,如果董仲舒真的知道他们谈论了些什么,就不会以这种语气说话了。 “先生放心,弟子这就安排。” 其实早在两个时辰之前,他就已经让赵小小亲自带上太子符节出发了。 昏黄的灯光下,董夫子的眼神看上去有些迷离。 “殿下,三蜀之地与中原不同。有些事情在那里做得,到中原就做不得。” 刘据知道他说的是王平讲的那些政策施行情况,虽然有些成果,但是却不宜推广。 “先生,您所虑者,乃底层官员是否清廉公正,弟子以为,在各级官员考功档中增加民风一项,并以其做为主要考核依据,不知是否可行。” 董仲舒摇头苦笑,“小民百姓,几人 敢言上官之过?” 刘据道,“可纳不记名之议以防中伤报复。” 董仲舒问道,“不记名,如何确保真有其人,且其意也为真?” 刘据顿时语塞。 以现下的历史条件,无论什么样的政策,都有鞭长莫及的地方,发动民间力量监督各级官员的言行看似可行,实则妄想的成份居多。 董仲舒见他情绪有些低落,呵呵笑道,“殿下能有此等想法,已是不易。圣人有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其意正也!” “虽一时不达,渐修之未尝不可达!” 董仲舒的好言安慰并没有让刘据低落的心情有所好转,因为他不得不面对一个极为沉重的现实,那就是他所处的历史环境。 孔圣人固然有很多真理级别的想法,但是放到眼下,仍然有很多会流于书面教条,无法真正施行。 “先生所言,弟子悉知所以,苦于不能速达,民受其苦,我心不安。” 他这几句话说得却是心里的真实想法,董仲舒不住点头,“时时思民之苦,此乃贤君之兆,大汉有殿下……幸甚幸甚!” “先生谬赞了!” 他表面客气,心里却五味杂陈。 真把一个偌大江山交到他的手里,应该如何治理,还真不是开玩笑的。 “贤君……弟子不敢想,只要不做昏君就可以了。” 董仲舒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第315章 盐铁论(一) 关于盐铁官营的利弊辩论大会如期开始了。 刘据把御使大夫倪宽和大农令桑弘羊请到博望苑做为朝廷官员的代表,由他们两人解答贤德们的问题。 张安世无论记忆力还是书写速度都无人能及,他自然而然地担起记录的职责。 大会由田千秋主持,太子陪着董仲舒在隔壁旁听。 田千秋道:“太子殿下召各位贤良文学之士来京,与朝廷重臣问民间所疾苦,望各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要有所顾虑。” 他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年约三十上下的中年书生长身而起,朗声道,“学生乃茂陵唐生,字长阳,各位大人请人。” 唐生作了一圈辑,就算给所有人见过礼了,然后开口道,“窃闻治人之道,防淫佚之原,广道德之端,抑末利而开仁义,母示以利,然后教化可兴,而风俗可移也。” “今郡国有盐、铁、酒榷,均输,与民争利。散敦厚之朴,成贪鄙之化。” “是以百姓就本者寡,趋末者众。夫文繁则质衰,末盛则质亏。末修则民淫,本修则民悫。民悫则财用足,民侈则饥寒生。” “愿罢盐、铁、酒榷、均输,所以进本退末,广利农业,便也”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语气之犀利,用词之尖锐,把桑弘羊和倪宽听得目瞪口呆。 别的先不说,他做为开场的人,直接就把讨论的范围从只论盐铁扩大到了酒类和均输上,完全不顾及两个在任老臣的脸面。 《我的治愈系游戏》 隔壁的刘据也听得直皱眉,偷看一眼董仲舒,发现他面带微笑,双眼微闭,似乎对唐生的话很满意。 刘据倒不是在乎唐生说了什么,而是他那种之乎者也的说话方式,听起来实在别扭。 他把金不焕叫到身边吩咐道,“你去和他们讲一下,这里不是学堂,也不是会考殿试,说话不要拐弯,平时怎么讲,现在就怎么讲。” 金不焕在他身边时间不短了,当然知道他的喜好,文人那套东西在太子这里完全不讨喜,甚至有些厌恶。 面对毫不客气的质疑,两人如何表态变成了难题,金不焕的出现,适时地打破了桑弘羊和倪宽等人的尴尬处境。 金不焕在田千秋耳边低语了一阵之后退出,田千秋道: “殿下有旨,此次辩论既非学堂之上,也非会考面官,各位发言请以常态处之,不必紧张。” 说完之后,他把目光落到唐生身上,“你想说什 么,一句一句说。” 众人一愣,纷纷疑惑起来。 说话的方式和说出来的语句是否华美,也能体现出各人的学识和能力,难道……太子不喜欢? 还是董夫子不喜欢听? 唐生清了清嗓子说道,“吾等受圣人教诲,必尊圣人所训,不敢轻乎,请殿下见谅!” 他这等于是把刘据的建议给驳回去了。 我们是圣人门徒,说话做事应该严格遵守圣人的教诲,说白了就是,我们就这样,爱咋咋地! 刘据看向董仲舒,董仲舒呵呵笑道,“殿下听不惯?” “正是!”刘据低声道,“头疼!” 董仲舒微微一愕,随即仰头大笑起来。 听到他爽朗的笑声,贤良文学们都是眼睛一亮,把腰杆挺得更直。 因为他们知道,发出这样笑声的人,正是他们奉为上神的大儒董仲舒。 笑罢,董仲舒也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多多担待,若不让他们吊够书袋子,除非你我不在这里。” 刘据摇头苦笑,“随便吧!” 连太子的话都敢不听,桑弘羊和倪宽相视一笑,彼此的尴尬瞬间消失于无形。 和太子殿下相比,他们就算不上什么了。 倪宽清了清嗓子说道,“匈奴背叛我大汉,屡屡犯边抢掠,这你们是知道的。” “面对这种情况,吾等应做何反应?应对他们免不了要劳动我中国士卒,放任不管?他们便一刻也不会停歇!” “圣上苦边民之苦,故整修边塞,驻烽燧,屯兵垦田。” “如此一来,边关用度无以支撑,故兴盐铁,高酒榷,置均输,用以增加国库,补益边关用度。” “如今你想罢策?可曾想过后果为何?” “内空府库之藏,外乏执备之用,使备塞乘城之士饥寒于边,各位请思之,何以赡之?” 他环顾四周,见没人回应,冷冷道,“罢之?不便也!” 一句话想当然就想罢了国之大策?痴心妄想! 倪宽的话也非常不客气。 既然你们不讲上下之礼,上来就开炮,那就别怪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唐生皱眉道,“御使大人是讥我不识国体吗?” 倪宽呵呵一笑,“斯以为如何?” 唐生昂然道:“孔子曰:‘有国有家者,不患贫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故天子不言多少,诸侯不 言利害,大夫不言得丧。畜仁义以风之,广德行以怀之。是以近者亲附而远者悦服。故善克者不战,善战者不师,善师者不阵。修之于庙堂,而折冲还师。王者行仁政,无敌于天下,恶用费哉?” 偷换概念! 刘据虽然不喜欢那种文诌诌的说话方式,但是唐生引用孔子的话,他还是熟悉的。 可是听他这一番胡乱引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子寅,你过去问问他,畜仁义以风之,广德行以怀之,对谁都可以吗?” 金不焕听完之后刚要走,刘据把他叫住,“算了,本宫过去就是。先生……” 董仲舒摆摆手,“不必管我!” 倪宽正要反驳,忽见太子推门而入,起身道,“殿下!” 众人忙起身施礼,刘据抬手示意他们落座,目光落到唐生身上,问道,“你是茂陵唐生?” “正……正是!” 唐生脸色赤红,激动得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能把太子引出来,足以说明他说的话还是很有份量的!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刘据点点头,“本宫来问你,你所说‘畜仁义以风之,广德行以怀之’,对象是谁?” 唐生本来还等着太子殿下给他的赞美之辞,没想到等来的是一个问号。 “自然是……圣人所云,自然是任何人都适用!” 第316章 盐铁论(二) “任何人都适用?” 刘据摇头道,“不见得吧?” 唐生早已心虚,额头上浸出细密的汗珠,结结巴巴道,“殿下……认为不……不对吗?” “当然不对!” 刘据表情严肃,贤才们神色间颇多惶恐,桑弘羊和倪宽则面有喜色。 太子站在他们这一边,这比任何说教都有力。 刘据环视众人,缓缓道,“本宫有一个小故事讲给各位贤德大学。” “有一屠夫,路遇恶狼相随,屠夫惊惧遁走,狼逐之不去。请问各位,屠夫当如何应对?” 唐生犹豫道,“即是恶狼,饱食即去,屠夫可施之以肉。” “当真吗?” 刘据微微一笑,灼灼目光注视着唐生。 任谁都看得出来,唐生的本意并非如他所说的那样,只不过有先言在先,他不能转向。 不过,如果饿狼得到肉之后离开,倒也不失为一个最快捷有效的解决办法。 刘据笑道,“这个故事有两个完全不同的结局。”他转向倪宽,“御使大人,您知道是哪两个结局吗?” 倪宽清了清嗓子,不屑地看了一眼唐生,说道:“殿下,结局其一既为如这位唐生所言,施狼以肉,狼虽退,但食肉后必回返,甚至结伴同来,屠夫必为狼所噬。” “结局之二嘛……屠夫手中必有屠刀,若其奋力与之一搏,即便不能毙之,也可重伤之,狼或亡或退,此患永绝!” 这两个结局并不难想象,只不过没人愿意说出来。 刘据点点头,“御使大人所言不虚。”接着转向唐生,“唐生,你以为呢?” 唐生满头大汗,越发紧张,“殿……殿下,您所言之狼与人不同,匈奴人与我等相若,只是言语不通,习俗相异,若加以善诱,必能……必能……” 他说不下去了。 刘据摆摆手,“唐生,如若本宫请下圣谕,任你为传道使者,赴匈奴讲学,教化一方如何?” 唐生闻言大惊,扑通跪倒,“殿下……学生……学生……不敢!” 桑弘羊哈哈大笑,“徒逞口舌,实无一用!” 贤才们同时色变。 刘据把唐生拉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不要怕,本宫只是说笑。” 唐生惊魂未定,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坐回原位,低头不语。 刘据高声道,“圣人之道,讲的是大道至理,至于如何施行,又是 另一番计较。” “别人尚且不提,就是本宫,听你们之乎者也地吊书袋,也同样皱眉头。” “面对不同的对象,要使用不同的方法与之交流,要让他们听得懂,明白吗?” 众人纷纷点头。 “晚生不认同!” 一个沉闷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众人齐刷刷望过去,只见一个头戴方巾的矮胖书生站起身来,抱拳道,“在下鲁国万生万之州!” 刘据皱眉问道,“万生?你有不同看法?” “有!” 万生昂然道,“殿下适才以狼为例,驳斥圣人仁恕之道,晚生以为不妥。既然殿下认为应以对方听得懂之言相对,难道我等要学狼言兽语吗?” 他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一片哗然。 这小子在抬扛! 刘据摇头道,“万生,你根本就没听明白本宫在讲什么。” 万生道:“晚生听明白了。” 刘据问道,“听明白了?那么本宫来问你,即便你通晓狼言,与之交流,狼会信你吗?” 万生一愣,“因何不信?” 刘据笑而不语,众人短暂安静之后哄堂大笑起来。 万生一脸蒙相,“你们笑什么?” 唐生摇头叹道,“万兄,你再懂兽语,长得也不像!” 众人笑得越发厉害,万生老脸一红低头坐下。 待气氛平静下来之后,刘据神色清冷,寒声道,“对于恶狼,它们能够听得懂的语言只有一种!” “那就是钢刀!” 场中一片安静,针落可闻。 万生沉默良久抬起头来不忿道,“难道圣人说错了吗?” “没错!” 刘据道,“圣人教化的都是可教化之人,对于冥顽之辈,必须要用他们听得懂,能接受的方式与之对话!” 短暂的安静之后,雷鸣般的掌声轰然响起。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拍马奉迎之辈,但大多数人还是对太子的言论深表赞同的。 桑弘羊和倪宽双站起身,向刘据深深一躬,桑弘羊道,“殿下所言浅显易懂,直达意理,臣等受教了。” 刘据点点头,转身仍然意气难平的万生,“圣人没有错,如果有人曲解圣人之意,或一知半解,断章取义,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众人再次沉默。 太子这句说得很重。 人人都称孔圣人的门徒 ,但又有几人真能体会圣人所言所语呢?其中要义所在,就算一代大儒董仲舒,也未必完全掌握。 万生颓然不语。 刘据又道,“各位也不必如此气馁。本宫若真认为圣人之论不可施行,也不会招各位前来辩论。” 众人闻言眼睛一亮,纷纷看向他。 “传圣人之道,解众生之惑,是每一位圣人六徒当仁不让的责任。如若天下皆为圣人子弟,试问天下如何不靖?民风如何不清?” “殿下所言其是!” 又是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 刘据知道,对这些人来说,面子重于生命。适当打压他们的傲气是必须的,但也要给他们留有余地,否则很容易把他们赶向另一个极端。 以后世的经验来说,他十分排斥读书人按教条治政,书生误国可不是白说的。 《剑来》 但是在现在的历史条件下,又不能不用他们,毕竟“文盲率”太高,士大夫这三个字不能忽视,离开了他们,要想保证国家的长治久安,基本上就是一句空话。 而这些读书人,和各地推举上来的贤德文学之士,就是他们中的一员,或是将来的成员之一。 这就是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各位请继续!” 刘据示意田千秋继续主持大会,他在旁边坐下。 太子不走了! 如此一来,本还有几个跃跃欲试的人也开始犹豫不决,因为从刚刚的态势来看,太子似乎是那一伙的人。 等了一会儿也没人说话,刘据笑道,“你们不愿本宫在此?” “殿下!” 众人纷纷起身鞠躬。 刘据也只是随便问一句,既然不是,那就继续坐在那里不动了。 作者回来了! 宋川见对方根本没有多说的意思。 左手握拳,上面登时就有一层黑鳞浮现。 鳞片狰狰,魔气翻涌。 彭! 下一刻,宋川拳印就和金色文字撞击在一起。 声音异常响亮,如一道惊雷炸出,传遍这片山林。 同时一道火光也冲天而起。 红焰腾腾,搅弄风云。 这道火焰携裹着焚山之威,瞬间就将那枚古字磨灭。 而和古字心神相连的书生也立时就有一口鲜血溢出。 但他还来不及惊讶。 就见宋川来势不竭,在半空时忽然化拳为掌,轻轻一切。 噗! 血花飞溅,一颗还带着迷茫和惊恐表情的头颅就骨碌碌滚落。 只剩下一层老皮相连,就连发丝上都还沾满了殷红的血渍。 这个场景太过震撼。 而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就连旁边跪着的两名大汉,眼神中也是满万分震惊。 他们幼时曾有奇遇,各练就了一门穿墙和吃人的秘法。 平日里也做些贩卖女子和幼童的勾当。 只是这次刚走到羊肠客栈外面,就被两位石境老怪物控制,要帮他们做事。 但当初那名一根手指就能碾压他们的老怪物,在这瞬间就横尸当场。 那种震撼,实在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但宋川看着地面的尸体,却没有任何意外。 石境每一窍之间,都犹如天堑,难以跨越。 而他出手便直接催动体内星辰石,以雷霆之势斩杀对方。 为的就是不想给对面二人联手的机会。 可惜,还是差了一点。 否则就能彻底杀死对方。 石境修士,种子不灭自身就不会死亡。 所以那书生的伤势虽然恐怖,但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就能缓慢恢复过来。 不过也足够了,那书生目前已失去了行动能力。 这段时间内足以他应付另外一人。 所以他此刻转身就看向了那名娇媚女子。 不过那女子似乎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反而是看着宋川若有所思起来。 “周廉不是你杀的。” “哦,终于有一个讲理的人了。” 宋川看着地面缓慢恢复的书生,很想再次出手,将他 体内种子磨灭。 但他知道眼前这名女子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只是在他碰到地面那册书卷时,立即就有九缕诡气进入体内。 这让他心下暗自一喜。 “我来找你只是好奇,因为这一路我们已发现了数起这样的事情。” “而且不止青衣楼,其中还有其它势力,就像是有人在故意截杀这些去寻找张潘的人。” “但此举好像也不是在帮助张潘,而像是在…血祭。” 娇媚女子柳非颜缓缓说道。 “血祭?” 宋川心下一动,瞬间就想到了寿瓶。 当日段人离曾说他们在巨灵心脏时,并没有找到那名阴山叛寇。 难道是他在暗中出手? “既然误会已经解除,那我就先告辞了。” 事情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了,宋川不想耗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虽然排除了你不是凶手的嫌疑,可没说让你走。” 柳非颜忽然看着宋川冷笑起来。 自从钱堂主陨落后,青衣楼和红叶山庄的关系就有些微妙。 而眼前这人不过刚入石境,就有如此手段。 若放任下去,将来只怕又会是楼中的一个大敌。 所以…不如扼杀在摇篮里。 当然这也是因为她一身三窍修为,才有这种自信。 “我就这么好欺负,还是你把我当成一根草了。” 宋川扫了一眼自己,有种冤大头的感觉。 “你除了倚仗那种火焰外,在我看来什么也不是,杀你未尝不可以说是拔草摘叶,易如反掌。” 柳非颜神色平澹,说出真实想法。 “那好,你来试试。” 宋川一步向前踏出,刚才和那书生交手,不过瞬间的事情。 他并没有验证出自己的实力如何。 所以现在正好是个机会。 而他们准备动手,旁边的那两名汉子,却是叫苦不迭。 刚才还说的好好的,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大哥,我们怎么办。” 其中一名汉子,看着地面的衣服,想碰又不敢碰。 但想走更是不敢。 在两名石境高手面前,一根手指就能碾碎他们。 “这位柳前辈是青衣楼近年来最杰出的弟子之一,年仅二十余岁,就已是石境三窍的强者。” “曾在一夜之间,挑翻幽兰谷九个匪寨,所以很多人都推测她在三年内,必然可以踏入第四窍境界。” 另外一名大汉苦笑,对其评价很高。 只是这位突然出现的少年强者不知又是谁。 不仅一招就解决了书生,现在更是敢与柳非颜对峙,他露出疑色。 “你在平遥城中很有名啊,这么多人都知道你。” 宋川听到大汉的话有些惊讶,他还真不知道面前这女子。 他突破石境不久,之前又一直在城外。 所以对石境方面的情报,所知确实不多。 不过他此时一身气息更加飘渺,生死气翻卷,将全身都覆盖。 他已将第一颗星辰石催动起来。 此女有如此名声,他不敢大意。 “可惜了,我其实不想杀你,但你却来到了我的眼前。” 柳非颜澹澹的回应,同时有些可惜。 若此人是青衣楼的弟子就好了。 但下一刻,她身躯就化成了一道虚影,如画中的人物一般飘了过来。 同时她右手高高扬起,呈现出水蓝色的光晕,蓝莹莹一片。 宋川站在原地未动,静等她冲到近前,然后才挥出左掌,迎向那水蓝色的掌指。 《最初进化》 轰! 两掌交击,瞬间就震出一道道水蓝色的涟漪,扩散向四方。 就连周边的那些老树也在这一刹那间折断了不知多少。 “元气四溢,这就是比真气更高层次的元气吗,当真恐怖啊。” 旁边两名大汉连忙后退,那些散溢出来的罡风吹在他们身上。 就像是被铁鞭抽打了一般。 同时他们也对视一眼,就想趁乱逃离这里。 可当蓝雾散开时,两人又瞬间停下了动作,将后面的话语咽了回去。 只见场地中央,宋川长衣飘展,朦朦胧胧,平静的站在那里。 而柳非颜则面露惊讶,宋川身上那火很是不凡。 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轻易就能覆灭。 第317章 惊变 如果上位者表明了态度,而下臣仍然不知进退,胡侃一通的话,那绝对不是聪明人。 事实上,各地选上来的文学之士,无一不是聪明人中的翘楚。 于是,偌大厅堂内,再无一人发声。 刘据心中暗叹,人 正在手打中,客官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如果上位者表明了态度,而下臣仍然不知进退,胡侃一通的话,那绝对不是聪明人。 事实上,各地选上来的文学之士,无一不是聪明人中的翘楚。 于是,偌大厅堂内,再无一人发声。 刘据心中暗叹,人 正在手打中,客官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318章 路在何方? “殿下!您在里面吗?” 微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刘据扑到门边问道,“是玉儿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寒玉儿的出现,让他大感意外。 “殿下,此地无人把守。殿下莫急,奴婢想办法救您出来!”接着便是一阵咯咯声,然后门便被打开了。 刘据急忙把寒玉儿拉进房中,“玉儿,你怎么进来的?” 寒玉儿急道,“殿下,情势紧急,奴婢先带您出去再说可好?” 刘据点点头,和寒玉儿一前一后走出暗房,刚走出几步远,便听到一人喝道,“什么人?” 两人躲到一颗树后,士兵来到暗房前看了看,发现门锁完好,停留了一会儿,转身折返。 士兵走远,刘据正要起身,却被寒玉儿拉住。 “殿下……” 一道黑影闪过,黑衣蒙面的独孤宏出现在眼前。 “殿下随我来!” 刘据来不及多问,便被独孤宏拉着冲进密林深处。 身边连只火把也没有,他只能紧握寒玉儿那只温暖的小手辨别方向,前面的独孤宏仿佛幽灵一般左突右冲,宝剑所到之处,哧哧之声响个不停,荆棘密布的丛林,硬生生被他砍出一条通路。 “嗖!” 冷风从耳边掠过,一只利箭当的一声深入树干。 “殿下莫惊,随我来!”独孤宏挥剑格挡,刘据脚下一软立时跌倒,把紧紧相随的寒玉儿也拉了过来。 哗啦啦一阵异响,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冷风之外,温暖的躯体拥入怀中…… 刘据知道,此时生死全凭天命,唯一能抓住的,只有怀里的寒玉儿……! 剧痛传来,眼前一黑,刘据紧握寒玉儿腰肢的手松开了…… 一个长长的大梦…… 身下的颠簸仿佛惊涛骇浪中的孤舟,随时都会被撕成碎片,无边的痛感时时刺激他的神经,提醒着他还活着! “殿下不会有事吧?” “不会!若非玉儿以身相阻,殿下……恐怕再无生机!” “玉儿……?她如何了?” “吉人自有天相,玉姑娘并未伤到要害,只是昏迷,用不了多少时日,自会醒转。” 耳边的声音既熟悉又遥远,仿佛由天边飘来…… 刘据仅存的一丝清明,随着剧烈的晃动再次迷失…… “不能再走了,必须为殿下寻医诊治!” “前面有灯火,我们暂且歇下吧!” 刘据心头一跳,眼皮虽然仍是难以睁开,但是说话的是人孤独宏和寒玉儿,绝对错不了。 寒玉儿没事了?! 他高悬的心终于落下。 “飞鹰兄,我已打探清楚,前面是风临镇,距弘农郡府尚远,安全仍可无虞。” 刘据立即听出说话的人是裴历! 他不是在西域吗?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好!今晚便宿在风临镇!” …… 终于不再颠簸,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刘据难以开启的眼睑也终于有了睁开的力气。 “殿下!” 呼唤声夹杂着喜悦和悲伤的情绪瞬间在狭小的空间中漫延开来。 刘据勉强扯动嘴唇,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握住裴历和独孤宏的手。 “我还活着?” “殿下……” 裴历眼圈泛红,咬牙道,“若非飞鹰兄及时通报,我……怕绝难再见殿下了!” 独孤宏掀袍拜倒,“殿下,独孤宏擅做主张,硬闯禁宫,请殿下降罪!”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还降什么罪? 刘据苦笑不语,目光一转,落在床头那个娇小柔软的身躯上。 “玉儿……谢谢你!” 寒玉儿全身一颤,赶紧拜倒,“殿下醒转,真是太好了!” 刘据想拉她起来,却发现连抬手的动作都难以完成,只得作罢。 “殿下刚刚醒转,还需好生休养,不要太过劳神。”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浓烈的药味让他不由皱起眉头,刘据和老者四目相对,老者俯身拜倒,“老奴管乐,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 刘据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自从武帝把他一人关起来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大汉的太子了!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跪在地上的人多了许多,他目光一凝,落在一个年轻人身上,脱口问道:“他是何人?” 管乐垂首道,“他是小儿管正宜。” “草民见过殿下!” 那管正宜无论年龄还是相貌,均与自己别无二致,这让刘据大感意外。 裴历迎上他疑惑的目光,俯身道,“殿下,此事……全是管老伯的安排,属下等……并不知情。” 管乐道,“殿下仅管安心休养,其他杂事,老奴 自会为殿下开解!” 他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天明之后,刘据才明白过来。 十几个人窝在狭小的地窖里,听着上面传来的喝骂声,刘据的心在颤抖! 刘屈嫠带人一路尾随而来…… “刘据,陛下有旨,捉你回宫听候发落,若顽抗不从,休怪刀下无情!” “刘屈嫠,受死吧!” 这是独孤宏的声音,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刘据双拳紧握,寒玉儿抱着他的胳膊不停地颤抖,身后都是管家的女卷,个个噤若寒蝉,若非裴历山一样的身躯挡在入口处稳住了众人的心神,否则这间小小的地窖必然暴露。 随着喊杀声渐渐息止,刘据知道,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已经无可避免地出现了。 管乐用管家全部男丁的生命,包括他的儿子管正宜在内,保护了隐藏在内宅地窖中的重要人物! 刘据在裴历和寒玉儿的搀扶下走出地窖,望着眼前横七竖八的尸体,喉头发紧…… “殿下!”全身浴血的独孤宏去而复返,“刘屈嫠把管家少爷的尸体带走了……” 刘据愣怔良久,缓缓转身,对着管家一众女卷跪了下去。 “殿下不可!” 白发苍苍的管老夫人大惊之余,带着几十口人同时跪倒。 “我刘据在此铭誓,以后只要有我命在,便保管家世代平安!” 随着他话音落下,哭声四起…… 草草地埋葬管家亡人,刘据把裴历和独孤宏叫做身边问道,“咱们下一站去往哪里?” 裴历和独孤宏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要不……去我故里吧!” 寒玉儿怯懦的声音把几个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第319章 他乡遇故人 临淮郡在哪里,刘据一无所知,但是淮阴县这三个字,却大大地有名。 无他,只因为这里出了一位被后人尊为“兵仙神帅”的战神级人物,淮阴侯韩信! 在刘据的记忆中,韩信虽然战功赫赫,但最终仍然死在吕后手里,以谋反罪夷灭三族。 寒玉儿能轻易破锁,临危不乱,处变不惊,这绝不是普通宫女应有的表现,刘据对她的真实身份早已存疑,如今听到她提及淮阴县是她的故土,自然便联想到了韩信一族。 “淮阴侯韩信是你什么人?” 有相同疑问的还有孤独宏和裴历。 寒玉儿双目泛红,哽声道,“他老人家……是奴婢的祖父!” 几人都是吃惊不已,刘据皱眉道,“淮阴侯被夷三族,还有后人吗?” 寒玉儿道,“有的!当年我父亲韩潆被萧国相暗中送走,得以免刑……” 萧国相……? “萧何吧?” 寒玉儿点点头,裴历奇道,“民间早有传闻,吕后乃与萧相国合谋设计大将军,何以要搭救大将军后人?” 寒玉儿低声道,“奴婢也不明白,父亲曾有嘱托,我辈后人永不得向萧氏寻仇,其余诸事便不甚明了。” 不管怎么说,能到韩信故里走一走,也不枉来此一遭了!一念至此,刘据爽快地答应下来。 兴奋也好,期待也罢,当他回到现实,面对即将到来的旅程时,心里还是多了几分犹豫。 从弘农郡到达临淮郡,一路跋山涉水不说,以他们目前的状态,无论如何跑不过官府的驿报。届时只要武帝通告天下的旨意一到,他刘据恐怕就寸步难行了。 “殿下,奴婢有个办法,可帮您改换一下容貌!” 刘据嘴角上扬,“玉儿,你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本事?” 寒玉儿笑而不语…… 她擅长易容术,刘据并不奇怪,毕竟他的父亲能从官府眼皮子底下安全出逃,没有一些异于常人的手段是做不到的。 即便如此,经过寒玉儿“处理”过后的面容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眉眼五官仍然是原来的样子,只是经过简单的“拉扯”之后就判若两人,让久在江湖行走的裴历和独孤宏都赞叹不已。 不止是刘据,随行的所有人都换了一副新面孔,变成了行脚的客商,大摇大摆地上了官道。 刘据的头被撞得不轻,拳头大小的血包一直持续不消,直到进入河南郡地界, 他才勉强从马车上下来走路,但还是离不开寒玉儿这个“小书僮”的搀扶。 望着城门上“河南郡”三个大字,刘据想起了一个人:刺史田仁。 从逃出下马驿到如今,少说也过去了十几日,朝廷的驿报早该到了,也不知道武帝会不会把他当成太子一党抓捕罢官,如果真是那样……他也只能遥遥道声抱歉了。 由此想到太子身边的那些近侍随从,前程也好,官禄也罢,哪一个不是对他有所期待?落难之时还能不离不弃……他知道,此时身边的这些人,都是可以托付生死的真朋友。 随着众人鱼贯入城,城门下士兵林立,逐个检查过往行人,场面有点“大”。 刘据和裴历独孤宏两人相视会意,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不安。 如果只有他们几个人也还好说,后面还跟着管乐的家卷,真要一个个盘问起来,难免不会出什么纰漏。 “报上姓名,来自何处,去往哪里!” 裴历和独孤宏按事先编好的说辞一一回禀,士兵看了他们几眼,挥手道,“往里走!” 刘据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几位留步!” 众人顿时紧张起来,只见一个商人模样打扮的年轻人大步而来,对着裴历抱拳道,“客官,投宿否?” 刘据一见那人样貌,登时一惊,可不正是韩延年吗? 韩延年出现在这里,至少说明一件事,西行的修路工程出事了。 韩延年和他目光一触,随即移开,仍然热情地向裴历推荐业务。 “各位客官,此时入城,天明之前出城已无可能!” 裴历皱眉道,“是否投宿,由不得你来说项!” 韩延年左右看了看,忽然靠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裴历愣了一下,色变道,“前面带路!” 刘据虽然不知道他和裴历说了什么,但是从裴历震惊的神情来看,韩延年极有可能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一行人跟随韩延年来到一座偏僻的老宅中,这里既不是客栈,也没有一个下人。 待所有人都进来之后,韩延年把裴历拉到一边低声问道,“哪位是太子殿下?” 刘据微笑上前,“我还以为你认出我了。” 他不想再以本宫自称,那个身份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 韩延年眼圈一红就要行大礼,刘据扶住他低声道,“少亭莫要如此!” 把女卷安顿好之后,待房中只 剩下裴历,独孤宏和刘据三人,韩延年长出一口气,“终于等到你们了。” 裴历奇道,“少亭兄如何识破我等装束?” 韩延年笑道,“以少安兄和飞鹰兄两位超人身姿,想要知晓,有何难来?何须看装束?” 裴历和独孤宏同时一愣,韩延年忙补充道,“两位大可放心,若非特别熟识之人,仍是无法辨别。” 稍稍安心之余,韩延年转向刘据,神色一敛问道,“殿下,究竟发生何事,陛下竟要……取您性命?” 发生何事?好象还真说不清楚。 刘据苦笑摇头,“此事……日后再说吧。少亭怎会出现在河南?” 韩延年叹道,“殿下出事后,筑路的事也停下了……” “可有人因我受累?” 刘据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既然给不了别人前程,至少也别毁人! 韩延年道,“那倒没有。听闻殿下东出长安城,我等猜想殿下应该往这边来了……对啦,刺史田大人还不知道殿下驾临,属下这就通报于他。” 独孤宏皱眉道,“此事不宜过多人知晓。” 韩延年道,“飞鹰兄仅可放心,正是田刺史嘱我在城门守候,迎接殿下。”裴历试探问道,“朝廷邸报没来吗?殿下的尸首……应该被送回长安了。” 第320章 一副残局 韩延年微微一笑,“不只属下不信,但凡殿下身边的人,没有一个相信那是真的。” 刘据愣道,“为何?” 韩延年正色道,“金先生说过,殿下是非常之人,普天之下无人可伤及殿下!” 提到金不焕, 正在手打中,客官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韩延年微微一笑,“不只属下不信,但凡殿下身边的人,没有一个相信那是真的。” 刘据愣道,“为何?” 韩延年正色道,“金先生说过,殿下是非常之人,普天之下无人可伤及殿下!” 提到金不焕, 正在手打中,客官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还是先存稿吧! 存稿太少了,每天一章更新太难受。 所以……决定了,还是先存稿,存到十万以上再发。 先说声抱歉……! 存稿太少了,每天一章更新太难受。 所以……决定了,还是先存稿,存到十万以上再发。 先说声抱歉……! 第321章 只有想不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第322章 秘道 虽然裴历和独孤宏没有明说,但是刘据也能看出来他们心有疑虑,只不过因为他是主子的缘故,无论是与不是,都要誓死追随。 相比于他们两人,寒玉儿就没那么深沉了,一张小脸满是担忧之色,大眼睛也不时地在刘据身上飘过,似乎有话要说。 刘据笑道,“你们放心,我只是过去看一看,如若有可能带些人回来更好,如若不成,即刻折返就是。” 裴历和孤独宏相视一笑,寒玉儿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脸上也有了笑容。 刘据拒绝了裴历和独孤宏两人的劝阻,进入驾驶室亲自蹬了一段,发觉除了开始有些干涩难行之外,这辆车跑起来极为轻快,也不觉得有多吃力,心里不由得佩服起韩信来。 别的不说,单就这辆脚踏车,就比他的想法要强上许多。 一路上除了车辆行走的呜呜声和偶尔传来的蛇鼠逃蹿发出的异响,整个地道内可以说安静无比。 因为没有参照物,也罕有灯光,所以也就没法判断究竟走了多久,直到车轮再次卡住,四人才从车上走下来。 轨道,石台,石门,所有的设置几乎和之前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出了石门之后,眼前出现的并不是岩石,而是一段斜向上升起的木梯。 刘据刚要扶梯上去,忽然听到上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陛下,臣亲眼所见太子伏法,您为何还要下旨搜捕呢?” 说话的人是刘屈嫠。 “你确定带回来的是太子?” 这是武帝的声音。 “臣……敢断定,他就是太子!” “不!他不是!”武帝的声音十分肯定,“他不会轻易被你制服。” “臣……”刘屈嫠还要说什么,武帝打断了他,“你不是他的对手。” 刘屈嫠不服气,强辩道,“臣携陛下龙威,所向披靡,臣不信震慑不住逆太子!” 武帝哼了一声,“朕都没有把握制衡得了他,你更不配!” 刘屈嫠被抢白了一通,许久没有说话。 “三河管界,你都去过了?” “臣去过了,没有发现。陛下,臣觉得刺史田仁乃太子一党,他在三河虐待官员,行事偏颇,理应罢官问罪。” 刘据眉头皱了起来。 小人就是小人,每一句话都离不开怎么害人。 “田仁虽与太子过往甚密,但处事公允,还是能堪大用的。朕的旨意是拘拿太子身边之人,并 不包含田仁!” “臣……明白!” “把田千秋给朕带过来。” “呃……陛下要见他?” “朕见不得吗?” “臣不敢!田千秋久居博望苑,乃太子死党,太子事发后,此人又不知进退,上书触怒圣颜,臣已将其打入死牢,陛下此时见他……” “你把他怎么了?” “回陛下,臣……对他用了些手段,可他嘴硬得很,一句话都不肯说……” “放肆!”武帝不悦道,“朕只是叫你将他拘押,何时允你动用私刑了?” 刘屈嫠忙道,“臣……知错了!臣这就召他见驾!” “去武英殿吧!” “喏!” 一阵脚步声过后便没了动静,独孤宏示意裴历看护太子,他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向上爬去。 过了一会儿,独孤宏原路折返,低声道,“上面有一道暗门,但是……属下无法打开。” 刘据知道,八成又是设了密码的机关,他让独孤宏在下面守着,沿着木梯向上,很快就在顶端发现了一块木板,一道光线从缝隙中射进来,两个粗壮的铁钩一左一右扣在木板上,无论用多大力气,都无法推动分毫。 刘据观察了好一会儿,这道暗门的机关应该在外面,里面的人没有办法打开。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此时来的人真是韩信,他岂能受他人操控? 一念及此,他开始在暗门边缘摸索,果然,在最内侧的边沿上触到一个突起,轻轻一按,只听啪的一声响,暗门连同铁钩一起翻了起来。 独孤宏大喜,和裴历一道冲上木梯。 三人从暗门处悄悄钻出,赫然发现出口竟然设在武库里。 “殿下,此处乃长乐宫正武殿。” 独孤宏在内宫当值,对皇宫内院的地形比刘据还熟悉。 这种情况完全出乎李的意料之外,在他的推测中,此处即使不是女子闺房,也应该是清静之所,方便幽会的地方才合理。 他在门口寻找暗门的开启机关,裴历和独孤宏则快速巡视一周之后返回。 而刘据也很快发现了暗门的机关所在,靠近门边的墙壁上有一个隐藏得很深的小孔,他寻遍脚下也没发现细小坚硬的东西。 裴历问道:“殿下,您找什么?” 刘据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木梯下传来寒玉儿的声音,“殿下……” “玉儿,你上来!” 他想到了一样东西。 把寒玉儿头上的金钗取下,尖端正好可以探进小孔中,用力一按,又是啪的一声,暗门上的铁钩自动脱开。 刘据向不明所以的三个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把暗门重新关好,然后再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正武殿有一扇小门通往武英殿,供平日里整理杂务的小黄门进出。 但是,通往武库的门是不开的。 武英殿上,武帝半躺在宽大的座背上,两眼微眯,似是入睡。 田千秋衣衫破烂,手上和脸上尽是污血。 很显然,他经历过一场身体上的炼狱。 “夫子安否?” 武帝未动,声音仿佛来自天边。 田千秋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臣心安。敢问陛下安否?” 武帝双目睁开,定定地注视着笔直站立的田千秋,冷声道:“朕有何不安?” 看着缓缓坐起的武帝,田千秋昂然道,“陛下,太子何罪,令陛下必欲除之?” 武帝眼神越发清冷,“太子之罪,朕已昭告天下,你不知?” 田千秋摇头,“太子行止怪异,不同常人,陛下责之则可,若论弑君谋反,臣断然不信!” 武帝站起身来,隐有兴奋之色,“夫子也觉得太子行为怪异,与常人不同?” 田千秋:“那是自然……陛下……不觉得吗?” 武帝靠近他低声道,“若朕告诉你,太子是假的,你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