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峰映草木》 第1章 草木有心 东海之滨,百溪镇。 春末夏初,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水汽与沿岸山林的草木清气,吹拂着这个不算大却异常繁华的镇子。镇子因多条溪流穿镇入海而得名,舟楫往来,商旅不绝,三教九流汇聚,自然也少不了江湖的风波与传闻。 镇东头,临着穿城支流的一处小小院落,近日终于有了人声。原本闲置许久的屋舍被修葺一新,门楣上挂起了一块简单的木匾,上面是清隽挺拔的三个字——草木心。 这便是林挽星落脚的地方。 他离开万花谷已有半年,一路游方行医,最终被这东海之滨的气候与繁盛的生草药资源吸引,决定在此暂居。租下这小院,花掉了他随身的大部分盘缠,但他看着那方小小的院落,想着可以辟为药圃,心里便觉得踏实。 此刻,他正挽着袖子,将一捆新采来的草药仔细地摊开在院中的竹席上晾晒。墨色的长衫衣角束在腰间,免得沾染尘土,脑后半盘的低髻上那支墨色木质长簪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年纪虽轻,眉宇间颇为沉静,手指拂过草药叶片时,轻柔而仔细。 “林大夫,又在忙呐?”隔壁经营绣庄的王大娘挎着篮子路过,笑眯眯地打招呼,“你这医馆几时正式开张?街坊们可都盼着呢!” 林挽星直起身,温和一笑:“王婶好呀,药材还需整理一二,待择个吉日,便可开门应诊了。” “好好好,”王大娘连连点头,“咱们这百溪镇,商贾多是多,可像林大夫你这样和气又正经的大夫可稀罕。前头回春堂的刘大夫,架子大着呢!” 林挽星只是笑笑,并不接话评论同行。他深知江湖地界,行事宜低调。送走热情的王大娘,他继续整理药材,心里盘算着还需添置哪些物件。正忙碌间,忽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大夫!大夫在吗?救救人啊!”一个衣衫褴褛、满面焦灼渔民打扮的汉子背着昏迷不醒的同伴,踉跄着冲到院门口,险些被门槛绊倒。 林挽星闻声望见,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上去。“快,背进来,放在那边的榻上!”他声音不高,却十分有力。 汉子依言将人放下。昏迷者面色青紫,呼吸微弱,嘴角还残留着些许白沫。林挽星上前,指尖迅速搭上患者的腕脉,眉头微微蹙起。又翻看其眼睑,嗅了嗅其口鼻的气息。 “中毒,”林挽星断言,“可是吃了什么不寻常的海物?” 那渔民汉子急得直搓手:“没、没有啊!就是寻常的鱼获,大家一起吃的,旁人都没事,就他……就他这样了!” 林挽星不再多问,转身取出一个针囊,银针在熹微的晨光下闪着寒芒。他凝神静气,出手如电,几枚银针精准地刺入患者几处要穴,先护住其心脉。随后,他又取出一颗自制的解毒丸,用清水化开,小心地撬开患者的牙关,一点点喂服下去。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见丝毫迟疑。那渔民汉子在一旁看得屏息,大气也不敢出。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患者青紫的面色渐渐缓和,呼吸也平稳了许多。林挽星这才轻轻起针,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暂时无性命之忧了,”林挽星舒了口气,对那渔民道,“但毒性奇特,还需服药调理几日。我开个方子,你去镇上的药铺抓药。” 汉子千恩万谢,几乎要跪下磕头。林挽星连忙扶住,只道:“医者本分。诊金不急,待他好转再说。” 送走感恩戴德的渔民,林挽星站在院中,望着东南方向的海面,眉头却未完全舒展。这种毒症,不似寻常海物所致,倒像是人为调配的混合毒素。 他初来乍到,不欲多事,但医者的本能让他无法对潜在的威胁视而不见。 百溪镇地势最高处,一座庄园踞坐如山。 青黑色瓦顶连绵起伏,似巨鹰敛翼,压住半壁天光。檐角如剑,刺破晨昏云霭,俯瞰着脚下商船往来、江湖暗涌的百溪镇。 石阶蜿蜒,门庭深峻。时有黑衣弟子纵马出入,马蹄踏碎晨雾,惊起檐下铜铃清响。 此处,便是雄踞一方的千峰坊。 书斋里,顾怀川临窗而立,一身白衣不染尘埃。窗外可将大半个百溪镇尽收眼底,尤其是那处新挂了草木心牌匾的小院。 坊中幕僚赵柯正捧着一卷账目似的册子,絮絮叨叨地汇报着近日沿海货流的异常情况。顾怀川似乎听着,目光却始终落在远处那条涓涓流淌的小河上。 “坊主?”赵柯说完,见顾怀川未有反应,试探着唤了一声。 顾怀川缓缓转过身,神色是一贯的冷峻。“近日,你放才说的不明毒症,坊中可有弟子出现?” 赵柯一愣:“坊中人暂无此类消息。只在沿海渔民身上发现几例,症状类似,来源不明,已按常规方子处理,但效果不佳。坊主您的意思是?” 顾怀川指尖轻轻敲了敲窗棂,视线再次投向那家新开的医馆。 “去查查这位新来的林大夫。”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看看他是不是真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只是个普通的游方郎中。” “是,坊主。”赵柯躬身应下。 顾怀川不再多言。灵鸟“渡鸦”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肩头,锐利的眼睛似乎也随着主人的目光,望向了溪边那株悄然扎根的草木。 海风依旧吹拂着百溪镇。一股暗流,已随着这位万花医师的到来,悄然涌动。 林挽星特意翻了黄历,二月初六,惊蛰当天,宜开市宜入宅。 春光和煦,草木心医馆正式开张。 医馆主人并未大肆宣扬,只在那木匾旁挂了一方小小的“诊”字布旗。然而凭借前几日救治中毒渔民的义举,小林大夫医术高超、仁心仁德的名声已不胫而走。前来求医问药的镇民渐渐多了起来。 这日晌午,林挽星刚送走一位患了风湿的老丈,正低头清洗银针。阳光透过窗棂,在他墨色的长发和衣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微微侧首,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段白皙的脖颈,那支墨色木簪斜插在乌发间,更衬得他肤白如玉。清俊的眉眼专注宁静,偶尔抬眸,眼瞳清澈如水,叫前来就诊的大姑娘小媳妇都不由得多看几眼,私下里议论这林大夫生得比画上的仙人还好看。 就在这略显忙碌的平静中,医馆门口的光线微微一暗。 一位身着黑白文武袖的男子迈步而入。他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周身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正是乔装简行而来的顾怀川。他身后并未跟着随从,锐利的眼睛扫视着医馆内的陈设。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医馆瞬间安静了几分。镇民们虽不识得顾怀川真容,却能感受到此人绝非寻常,纷纷噤声,下意识让开些许空间。 林挽星若有所觉,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的刹那,他微微一怔。来人的目光太过直接锐利,像在审视自己,让他心头莫名一跳。但他很快稳住心神,放下银针,用布巾擦干手,不慌不忙开口问道:“这位先生,是问诊还是抓药?” 他的声音清润,如同溪流击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顾怀川的目光落在林挽星脸上,不动声色停留片刻。眼前这年轻大夫,确实如探子回报所言,生了一副极好的皮相,尤其是他那双眼睛,澄澈明净,不见寻常江湖郎中的油滑怯懦。 “听闻林大夫医术精湛,特来一见。”顾怀川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他行至诊桌前坐下,右手顺势往案上一搭,“近日偶感疲惫,夜不能寐,烦请林大夫一看。” 林挽星走到诊桌后坐定,取出脉枕,“先生请伸手。” 顾怀川依言将手腕搁在脉枕上。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腹带着常年握刀留下的薄茧。林挽星的指尖轻轻搭上他的腕脉,触感微凉,三指依次施力。 顾怀川垂眸,看着他手背上因为力道变化而时隐时现的筋骨线条。 他本意是借问诊试探这大夫的深浅,此刻却有些分神。 林挽星凝神诊脉片刻,又仔细观了观顾怀川的舌苔和面色,沉吟道:“先生脉象弦紧,似有郁结于心,肝火偏旺,加之劳碌过度,以致心神不宁。并非大病,但需静养调理,不宜再过度操劳。” 顾怀川心中暗忖,面上却不露分毫:“可有处置?” “自然。”林挽星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药方。他的字迹如其人,清隽飘逸。 “此为疏肝解郁、宁心安神的方子,先生可照方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服一次。此外……”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顾怀川,目光诚恳,“先生眉宇间倦色难掩,纵有万千事务,也当以身体为重。若夜间难眠,可于睡前以热水泡脚,按揉太冲穴,或有些许助益。” 这番关切之语出于医者本能,自然而真诚。顾怀川等着他看向自己,目光相交时林挽星并未移开,微微蹙眉的迫切好像一定要自己把他的话听进去。他见过太多谄媚奉承或畏惧躲闪的眼神,这般纯粹,倒是罕见。 “有劳林大夫。”顾怀川接过药方,扫过林挽星脑后那支随着书写动作轻轻晃动的墨色木簪,忽然道:“林大夫这发簪,很是别致。” 林挽星下意识抬手碰了碰簪子,露出一丝略带羞赧的笑意:“师门旧物,让先生见笑了。” 言至这时,门外又是一阵喧哗。先前那名中毒渔民的家属提着几条鲜鱼和一篮子鸡蛋,千恩万谢地进来答谢林大夫。那渔民本人气色已大好,跟着进来就要给林挽星磕头。 林挽星连忙起身去扶,连声道“使不得”,他对这样热闹的场面毫无应对之法,面上泛起淡红,手足无措地推拒着礼物,那窘迫又真诚的模样,与方才诊脉时的沉静判若两人。 顾怀川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幕。 他肩头的渡鸦轻轻啄了啄他的衣领,似乎在催促。顾怀川收回目光,将一锭银子轻轻放在诊桌上,并未惊动正在忙碌的林挽星,悄然离去。 待林挽星打发走感恩的渔民家属,回头已不见了那位白衣客人的身影,只看到桌上那锭过重的银两。他拿起银子,望向门外熙攘的街道,那人早已融入人流,不见踪迹。 有风从身后将林挽星的披发吹起,吹到石板路的尽头,翻了个旋。 林挽星摩挲着手中的银锭,想起那人眼神和肩头罕见的灵鸟,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在这百溪镇,这班气度的人物,怕是自己不知何时惊动了那位“先生”…… 刀宗这个门派,有点说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草木有心 第2章 毒侵千峰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百溪镇的空气再度紧张起来。这一次,中毒事件竟直接袭向了百溪镇里那扇朱漆大门——千峰坊。 中毒的是坊中一名专司码头货运的小头目,名叫王海,是护卫统领晏城颇为看重的一个得力手下。症状与之前渔民相似,但来势更凶,人被发现时已昏迷不醒,面色黑紫,气息奄奄。寻常解毒药灌下去,竟如石沉大海。 天策府出身的晏城脾气火爆,当即就要带人去搜海龙帮的麻烦。一名七秀女子和纯阳道长闻讯赶来,将他死死拦住。 “晏大哥,无凭无据,贸然动手只会落人口实!”七秀女子秀眉紧蹙。 李道子拂尘一摆,语气从容却点出关键:“此毒诡异,非寻常江湖手段。当务之急是救人,并查明毒源。” 消息很快报到了顾怀川那里。他站在书斋窗前,听着幕僚语速飞快地陈述王海的病情和坊内医师的束手无策,脸色沉静如水,唯有眸底深处掠过一丝寒芒。 “坊内医师怎么说?”他问,声音听不出波澜。 下首的人语气严谨:“医师只说毒性烈,混杂了至少三种未知毒素,常规解毒方案无效。若无有效救治,王海恐撑不过明日卯时。” 顾怀川沉默片刻。他想起几日前在那间医馆,那位来自万花谷的医者救治渔民时那精准的判断和利落的手法,还有那双清澈眼眸中流露出的从容不迫。 “去请草木心的林大夫。”顾怀川转身,语气不容置疑,“客气些。” “是!”晏城早就按捺不住,闻言立刻抱拳,转身大步流星地去了。 林挽星正在后院小心地给几株新移栽的草药浇水,就见医馆门口一阵喧哗,一个身材魁梧、气势剽悍的汉子带着两名劲装子弟闯了进来,正是晏城。 “林大夫!坊中兄弟危在旦夕,烦请随我走一趟千峰坊!”晏城嗓门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直率,虽是请求,却因心急而显得有些急迫。 林挽星放下水瓢,看着晏城和他身后弟子脸上真切的焦灼,心中了然。 该来的总会来。 他并未多问,只迅速净了手,拿起药箱背在身上,干脆利落道:“带路。” 他这般爽快,倒让准备了一肚子说辞的晏城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露出感激之色:“林大夫,请!” 千峰坊依山而建,亭台楼阁,气势非凡。林挽星无暇欣赏,跟着晏城一路疾行,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守卫森严的厢房。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坊内几位主事的幕僚都在,面色凝重。床上躺着昏迷的王海,情况确实危急。 顾怀川站在床尾,依旧是那身黑白文武袖,负手而立。见林挽星进来,目光便落在他身上,深邃难辨。 林挽星此刻却顾不得礼节,只对顾怀川微一颔首,便径直走到床前。他先是探了探王海的鼻息,又翻看眼睑、舌苔,最后凝神诊脉。他的动作依旧利落果断,但眉头却越蹙越紧。 片刻后,他松开手看向顾怀川,语气凝重:“顾先生,此毒较之前渔民所中之毒更为猛烈复杂,掺杂了西域奇花‘赤焰萝’的提炼物和东海某种罕见海蛇的神经毒素,若非这位壮士本身内力不俗,恐怕早已……” “可能解?”顾怀川打断他,言简意赅。 “可试。”林挽星回答得同样干脆,“需以金针渡穴,逼出部分毒素,再辅以我特制的解毒散。但过程凶险,需绝对安静,且不能受人打扰。” 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医者面对病患时的绝对专注,仿佛眼前不再是那个令人敬畏的千峰坊主,只是一个需要他全力救治的病人家属。 顾怀川看着他的眼睛,只吐出一个字:“好。” 林挽星不再多言,立刻打开药箱,取出针囊。银针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他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出手如风,数枚金针精准地刺入王海周身大穴。 房间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几位幕僚眼中不禁流露出赞赏。 顾怀川的目光始终落在林挽星身上,看着他额角渐渐渗出的细密汗珠,看着他因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唇线,看着他墨发间那段白皙的侧颈。 时间一点点过去。随着林挽星运针,王海的身体开始轻微颤抖,皮肤表面渗出带着腥臭味的黑色汗液。林挽星的神情却越发凝重,突然,他指尖一枚较长的金针,朝着王海心口附近一处险要穴位缓缓刺下。 这个穴位极为凶险,稍有差池,患者立毙当场。连晏城都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就在针尖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林挽星的手腕被一只手轻轻托住。 林挽星愕然抬头,对上顾怀川近在咫尺的目光。他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自己身侧。 “不必勉强。”顾怀川的声音低沉,响在林挽星耳畔,“尽力即可,他的命,不由你负。” 林挽星心头微震,看着顾怀川深邃的眼眸,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他定了定神,对顾怀川轻轻点头,手腕重新稳定下来。这一次,他目光更加坚定,长针平稳地刺入那道生死之穴。 王海身体猛地一颤,喷出一口黑血,随后气息反而渐渐舒缓,脸上的黑紫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 “成了!”在一旁屏息凝视许久的七秀女子苏媛忍不住低呼一声,面露喜色。 林挽星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袭来,身形微微晃了一下。一只手臂及时而稳固地扶住了他的后背。 是顾怀川。 “辛苦了。”他的声音依旧平淡,手并未移开。 林挽星脸上微微一热,下意识想避开,却因脱力而有些软绵。“……分内之事。”他低声应道,借力站稳,不着痕迹地脱离了那过于亲近的扶持,转身去写药方。 顾怀川看着自己空落的手掌,他目光深沉地望向林挽星的背影,眸中闪动。 这个万花谷来的小大夫,不仅医术超群,心性更是难得。在这百溪,或许他寻到的,不只是一味解毒的良药。 而林挽星背对着众人,一边书写药方,一边感受着身后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心湖如同被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阵阵。 千峰坊的深水,他好像不可避免的踏入了。 赤焰萝是我杜撰的,后面还会有很多奇形怪状的毒都是杜撰…一切不严谨,为了脑洞服务,为了剧情推进,为了赶快嗑CP。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毒侵千峰 第3章 长歌暗涌 王海在林挽星的精心调理下,伤势日渐好转,已能下地行走。千峰坊上下对这位医术高超的“小林大夫”更是敬重有加。顾怀川命人送来了丰厚的诊金和一些珍贵的药材,林挽星推辞不过,只收了诊金,将大部分药材退了回去,言明“医者本分,不敢受此厚礼”。此举更让苏媛等人高看一眼。 这日午后,林挽星正在草木心后院翻晒药材,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忽然,门口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清朗声音: “听闻百溪镇来了位医术绝佳的万花同门,在下特来拜访,不知可否讨杯茶喝?” 林挽星闻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长歌门标志性青衫的男子倚在门框上。来人约莫二十五六年纪,面容俊雅,嘴角噙着一抹慵懒而风流的笑意,手持一柄玉骨折扇,广袖随风轻拂,端的是潇洒不羁。最特别的是他腰间除却长歌门的玉佩,还悬着一枚有些陈旧的小小药囊,上面绣着紫色的舒展花枝纹样。林挽星眯了眯眼,那是万花谷的标准。 同门?他已离谷游历,没想到在此地竟能遇到带着万花印记之人,虽对方身着长歌服饰。 “阁下是?”林挽星放下手中的药耙,客气地问道。 那男子笑着走进院中,折扇“唰”地一收,拱手一礼:“长歌门江澈。说来惭愧,曾于万花谷杏林门下求学数载,算起来,应是你的师兄。” 林挽星恍然,连忙还礼:“原来是江师兄,失敬。小弟林挽星。”他心中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位气质不凡的长歌弟子竟与自己是同源。他侧身相邀,“师兄请里面坐,我这里只有些粗茶,若不嫌弃……” “诶,师弟客气了。”江澈笑容爽朗,毫不客气地跟着林挽星进了堂屋,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屋内简朴却整洁的陈设,以及在药柜前忙碌的林挽星那纤细挺拔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林挽星沏了杯清茶奉上。江澈接过,指尖不经意般擦过林挽星的手背,触感微凉,让林挽星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江澈却恍若未觉,抿了口茶,赞道:“好茶,清洌回甘,一如师弟其人。” 林挽星被他直白的夸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眸:“师兄过奖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万花谷的旧事,江澈言语风趣,见识广博,很快便让林挽星放松下来。正当气氛融洽之时,院外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次沉稳而有力。 顾怀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是那身白衣,肩头站着渡鸦,显然是处理完坊中事务顺路过来。当他看到屋内与林挽星相对而坐、言笑晏晏的江澈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眸色微深。 “顾先生。”林挽星见到他,立刻起身相迎。不知为何,竟有些像是被撞破什么似的细微慌乱。 江澈也转过身,折扇轻摇,脸上笑容不变,甚至更添了几分玩味:“哟,顾坊主,真是巧啊。你也来找我这位小师弟看病?”他特意加重了“我这位”三个字。 顾怀川目光淡淡扫过江澈,最后落在林挽星身上,语气平稳:“路过,看看王海的药可还缺什么。”他的解释合情合理,但那双眼睛看着林挽星时,却比平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专注。 林挽星忙道:“不缺什么,王大哥恢复得很好,再过几日便可停药了。” “嗯。”顾怀川应了一声,视线转向江澈,“江公子今日怎有闲暇来此小镇?” 江澈笑道:“自然是听闻我万花谷出了位少年英才,特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顾坊主好眼光,早早便将我这师弟请去了千峰坊。”他话语间带着调侃,眼神却在顾怀川和林挽星之间转了转,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 顾怀川面色不变,只道:“林大夫医术仁心,是百溪之福。”他看向林挽星,“既无事,我便不打扰了。”说完,竟真的转身便走,只是离去前,那目光再次掠过林挽星的脸庞,带着一丝难以捕捉的深意。 送走顾怀川,林挽星暗暗松了口气,却又觉得莫名不安。江澈将他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折扇掩唇,轻笑出声:“看来,我这小师弟不仅医术了得,还不知不觉间,引来某些了不得人物的记挂呢。” 林挽星脸上蓦地一热,有些窘迫:“江师兄莫要取笑……” 江澈见好就收,不再逗他,转而正色道:“说正事。师弟可知,近日沿海的毒症,并非偶然?” 林挽星神色一凛:“师兄何出此言?” 江澈压低声音:“我长歌门消息灵通,隐约查到,此事可能与一个隐匿多年的东海毒派‘蜃楼’有关。他们擅长利用海中毒物炼制奇毒,行事诡秘。王海所中之毒,手法很像他们的风格。” 林挽星眉头紧蹙:“‘蜃楼’?他们为何要对千峰坊下手?” “这就不得而知了。”江澈摇着扇子,“或许是试探,或许是挑衅。顾怀川掌控沿海商路,树大招风,被人盯上也不奇怪。师弟你如今与千峰坊走得近,万事还需小心。” 他顿了顿,看着林挽星清澈的眼睛,语气带上几分真诚的关切:“江湖水深,尤其是这东海之地,暗流汹涌。师弟你心地纯善,医术虽高,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若遇难处,可来寻我。”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青色音螺,递给林挽星,“以此物吹响,我若能听见,必会赶来。” 林挽星接过音螺,触手温凉,心中感激:“多谢师兄提醒。” 江澈笑了笑,起身告辞:“好了,茶也喝了,话也带到了,我就不多叨扰了。师弟保重。”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冲林挽星眨眨眼,“对了,顾怀川那人,虽然面冷心硬,但是个道义之人。你若是一时没个决断,凭着你这番与他们的交情,先依靠千峰坊亦是不错之选。” 说完,他便挥了挥扇子,青衫飘逸,悠然离去,留下林挽星一人握着那枚音螺,心绪纷乱。 先是顾怀川的突然到访,后是看似玩世不恭江澈师兄突然地警示。这百溪镇,看来并不如它面上那样是个平静的避风港。 林挽星轻轻摩挲着音螺,望向窗外千峰坊所在的方向。 江澈手持小龙女的剧本(并没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长歌暗涌 第4章 白衣沾秽 平静的日子被一件突如其来的小事打破。 百溪镇西头一户人家的耕牛突然口吐白沫而死,死状凄惨。有人在牛棚附近发现了几株被踩烂的奇特草药,茎叶带刺,色泽妖异。有“见识”的老人颤巍巍指认,说那像是九鼎万华山才有的毒草“鬼枯藤”。 流言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激荡开来。 “九鼎万华山在哪里?” “听说就是中原万花谷边上。” “万花谷?不就是那个小林大夫来的地方?” “听说万花谷的人亦正亦邪,用毒功夫比医术还厉害!” “好好的牛怎么会中万花谷的毒?莫非是……” “嘘!小声点,别忘了之前那些中毒的人,也是林大夫救的……这救人的和下毒的,会不会……” 窃窃私语如同阴冷的潮水,迅速蔓延至整个百溪镇。原本对林挽星感恩戴德的镇民,眼神里开始掺杂怀疑与恐惧。往日门庭若市的草木心,骤然冷清下来,偶尔有病人前来,也是神色闪烁,拿了药便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刻便会沾染不祥。 更有甚者,一日清晨,林挽星打开医馆大门,发现门板上被人用腥臭的污血画了个诡异的符号,旁边还扔着几根枯死的毒草。 孤立与污名像无形的绳索,勒得林挽星几乎喘不过气。他生性温和,不喜争端,但万花谷的清誉与他自身的名誉,容不得半点玷污。他可以忍受冷落,却绝不能容忍师门因自己而蒙羞。 必须查清真相。 林挽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仔细检查了那几株所谓的“鬼枯藤”,发现虽是仿造,却极为逼真,非寻常人能所为。他又暗中走访了死牛的那户人家,以及之前中毒的渔民和王海,试图找出其中的关联。 线索零碎而模糊,但所有的蛛丝马迹,仿佛都隐隐指向同一个方向——千峰坊。 有人隐约提及,死牛前几日似乎吃过千峰坊码头运来的草料;王海中毒前,曾与几个形迹可疑的商贩有过接触,而那些商贩最后出现的地点,也与千峰坊的货栈有关;甚至那用来画符的污血,都带着一丝只有千峰坊内部才使用的特殊香料气息。 林挽星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意识到,自己已深陷一张无形的大网。对方的目的或许不仅仅是败坏他的名声,更是想借他的手,将祸水引向千峰坊,或者,干脆就是想逼他离开百溪。 独自追查,势单力薄,且危机四伏。想要拨开迷雾,还自己和师门清白,他不得不借助更强的力量。而在这百溪,唯一有能力、也可能有动机与那暗处势力抗衡的,只有千峰坊,只有顾怀川。 尽管心中对那位冷峻的坊主仍存有几分敬畏与不确定,但此刻,林挽星已别无选择。 他回到草木心,仔细地将所有收集到的线索一一整理好,放入一个木匣。然后,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墨色长衫,将那支墨色木簪仔细簪好,镜中的少年眼神坚定,褪去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决然。 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林挽星抱着木匣,一步步走向那座依山而建的恢宏庄园。 千峰坊的大门威严矗立,守卫的弟子认得他,并未阻拦,但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林挽星深吸一口气,抬手,扣响了那沉重的兽首门环。 “咚、咚、咚——” 声音在暮色中回荡,沉重而清晰。 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幽深的庭院。得到通传后,林挽星被引至顾怀川的书斋。 顾怀川正临窗而立,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到来。夕阳的余晖为他冷硬的侧脸镀上一层暖色,却化不开那与生俱来的清冷。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林挽星怀中的木匣上,最后定格在他略显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上。 “顾先生,”林挽星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开口,声音清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却掷地有声,“挽星此来,有事关千峰坊与在下清誉的要事禀报。有人欲借万花谷之名,行构陷之事,其最终目标,恐怕是坊主您与千峰坊。” 他将木匣轻轻放在书案上,打开,露出里面精心整理的证据。 “这是在下连日调查所得的所有线索。真相如何,恳请顾先生,助我一查。” 他抬起头,清澈的眼眸直视着顾怀川深邃的双瞳,里面没有哀求,只有坦荡的请托与不容置疑的决心。为了清白,他主动踏入了这片他曾想保持距离的江湖深水,将选择的主动权,交到了这个强大而莫测的男人手中。 书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相对而坐的两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药草清气,更潜藏着无声的锋芒。 顾怀川并未立刻去看木匣中的证据,而是先给林挽星倒了杯热茶,推到他面前。动作随意,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林大夫,请用茶。” 林挽星道谢接过,指尖触及温热的杯壁,心神稍定。他知道,考验才刚刚开始。 “说说看,你是如何断定,此事最终目标是千峰坊?”顾怀川开门见山,目光如炬。 林挽星迎着他的目光,并无躲闪,条理清晰地将自己的发现一一道来:“其一,时机。流言起于王头领中毒之后,正值千峰坊加强戒备、调查毒源之际,像是要转移视线,或制造混乱。 “其二,手法。伪造万花毒草,嫁祸于我,若成功,既可拔掉我这个可能碍事的医师,又可污名化与千峰坊交好的万花谷,一石二鸟。” “其三,线索。”他指向木匣中的布条,“这香料,镇上市井罕见,却与坊中弟子常用之物相似。虽可能是栽赃,但也说明,对方对千峰坊内部颇为熟悉。” 他的分析冷静客观,不带个人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例复杂的病案。 顾怀川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或许,只是有人与你个人有私怨?”顾怀川抛出另一种可能。 林挽星摇头,唇角带起一丝无奈笑意:“挽星初来乍到,与人无冤无仇。即便有怨,何须动用如此复杂手段,牵连甚广?这不像私怨,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局。”他顿了顿,抬眼直视顾怀川,“顾先生执掌千峰坊,树大招风,当比挽星更明白,何种力量才会动用这等手段。”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甚至准备反将一军。 顾怀川眸中闪过一丝欣赏。这林挽星,比他想象中更为敏锐和胆大。他不再绕圈子,伸手拿起木匣中的一株仿造毒草,仔细端详。 “做工精细,几可乱真。非寻常药农能为。”他放下毒草,目光重新落到林挽星脸上,“你怀疑谁?百溪当地的其他大帮派,还是……‘蜃楼’?” 林挽星心中微震,没想到顾怀川也知晓“蜃楼”,且直接点破。他点头:“江澈师兄此前提醒过我。观此毒草仿造之术,与‘蜃楼’行事诡秘且擅用毒物的风格确有相似之处。” 顾怀川眉梢挑挑,鼻息哼了一声:“江澈消息倒是灵通。”他话锋一转,“即便如你我所推测,是‘蜃楼’借你之名行挑拨之事,我又为何要帮你?平息流言,于我千峰坊并非难事。至于你的清白,”他顿了顿,目光深邃,“与我何干?” 林挽星早料到会有此一问,他毫不退缩迎上顾怀川的目光:“于公,揪出蜃楼清除隐患,对千峰坊有利。于私……”他微微吸了口气,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顾先生若认为挽星的价值,仅仅是一个可被随意舍弃,甚至可以用来平息事端的普通郎中,那今日便当我未曾来过。但若顾先生觉得,一个医术尚可的盟友更为有用……那么,林挽星恳请与先生合作。” 他没有哀求,而是摆出了合作的姿态。他将自己的医术和决心作为筹码,放在了这场无声的谈判桌上。他在赌,赌顾怀川的眼光和格局,赌他并非真的如外表那般冰冷无情。 书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对视的目光,一个冷峻深邃,一个清澈坚定。 良久,顾怀川玩了玩嘴角,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明日辰时,让晏城陪你去发现死牛的农户家,再仔细查验草料来源。”他背对着林挽星,“坊内我会让人暗中排查香料流向。” 他没有说“我帮你”,而是直接安排了下一步行动,这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林挽星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也站起身,对着顾怀川的背影,郑重一礼:“挽星遵顾先生安排。” 顾怀川转过身,烛光在他眼中跳跃:“在千峰坊内,不必如此拘礼。”他目光落在林挽星略显单薄的肩膀上,“流言之事,坊内自会处理。你既入此局,安危亦是我千峰坊之责。” “多谢……顾先生。”林挽星再次道谢,这次,称呼里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真诚。 顾怀川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他这份谢意。“苏媛。”他朝门外唤了一声。 一直候在门外的七秀女子应声而入,“坊主。” “送林大夫回去。”顾怀川吩咐道,“务必确保安全。” “是。”苏媛应下,转向林挽星,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林大夫,请随我来。” 林挽星向顾怀川再次行礼告辞,然后跟着苏媛走出了书斋。夜色下的千峰坊廊庑回转,灯火通明,与他那间临溪的小小医馆恍若两个世界。 苏媛是个极好的交谈对象,言语温和,不着痕迹地缓解了林挽星因方才与顾怀川暗中交锋而产生的些许紧绷。她聊起坊中趣事,聊起百溪风物,又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对林挽星医术和人品的钦佩,以及对近日流言的愤慨不平。 “林大夫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坊主既然已答应插手,定会还你清白。”苏媛语气笃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你这般品性医术,留在百溪,是百姓之福。” 林挽星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心下却也温暖:“苏姐姐过誉了,挽星只是尽本分而已。” 两人一路交谈,竟是越聊越投机。苏媛看他年纪轻轻却沉稳有度,遭遇不公却不怨天尤人,心中愈发喜爱这个心思纯净的小弟弟。 行至坊门附近,恰好遇上刚巡视回来的晏城。他一身轻甲未卸,风尘仆仆,却掩不住那股子军人特有的挺拔英气,坊中弟子私下都敬称他一声“军爷”。 “苏姑娘,林大夫?”晏城见到他们,大步流星走过来,声若洪钟,“这是要回去?” “是啊,坊主吩咐我送送林大夫。”苏媛笑道。 晏城看向林挽星,略一抱拳,爽朗道:“林大夫,近日之事在下有所耳闻。你放心,有我们在,绝不能让那些宵小之辈污了你的名声。明日我陪你去查,定把那搞鬼的家伙揪出来!”他性子直率,表达支持的方式也直接有力。 林挽星心中感激,拱手道:“有劳晏大哥。” “客气什么,明天见!”晏城哈哈一笑,再度抱拳还礼,便风风火火地往坊内去了。 告别了苏媛,走出千峰坊威严的大门,林挽星深吸了一口夜晚微凉的空气。与坊内的灯火通明不同,返回草木心的路已渐趋安静,沿街商铺大多打烊,只有零星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独自一人走在青石板路上,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正思忖着明日该如何着手调查,忽然,旁边巷口的阴影里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 “师弟,这么晚了才往回走?看来与顾坊主相谈甚欢啊。” 林挽星脚步一顿,循声望去,只见江澈一袭青衫,懒洋洋地倚在墙边,折扇轻摇,笑吟吟地看着他,也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 “江师兄?”林挽星有些意外,“你怎么在此?” “自然是关心师弟啊。”江澈走上前,与他并肩而行,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看你这神情,顾怀川是答应插手了?” 林挽星点了点头,并未多说细节,只道:“顾先生明辨是非。” 江澈轻笑一声,意味不明:“要不他为什么是大商贾呢。他那人,利益得失算得比谁都清,能让他出手,师弟想必是拿出了足够打动他的筹码。”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又似有几分试探,“不过,师弟可要当心些,千峰坊虽然风评不错,到底大帮派水深,别把自己也搭进去才是。” 林挽星微微蹙眉,不太喜欢他这般形容顾怀川,却也未反驳,只道:“挽星心中有数,多谢师兄提醒。”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眼看草木心就在前方。江澈忽然道:“对了,师弟,我今日在镇外处理些药材生意,回来得晚,客栈怕是都打烊了。你看……方不方便在你这草木心借宿一宿?”他说得随意,笑意落在林挽星脸上。 林挽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与江澈虽算同门,但毕竟相识日短,此人看似洒脱不羁,实则心思难测。白日里他才与顾怀川达成合作,晚上江澈就提出借宿,是巧合还是有意?他脑中瞬间闪过许多念头,包括顾怀川那句对江澈的隐含提醒。 然而,看着江澈那看似坦荡的笑容,以及他之前确实提供过“蜃楼”线索的帮助,林挽星若直接拒绝,显得太过不近人情,也怕打草惊蛇。 他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寒舍简陋,师兄若不嫌弃,便请屈尊一晚。” 江澈眼中笑意更深,折扇“啪”地一合:“那就叨扰师弟了。” 夜色中,两人前一后走进了那间小小医馆。 顾怀川:有些人一天拿些过期八卦哄骗小白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白衣沾秽 第5章 柳暗花明 草木心内,灯火如豆。 林挽星将江澈引至堂屋,动作麻利地收拾出一间平时堆放药材杂物的厢房,虽简朴,却也干净整洁。 “条件有限,委屈师兄了。”林挽星铺好床褥,语气依旧客气。 江澈环视这间充满药香的小屋,目光掠过架子上分门别类的药材和墙角摞着的医书,笑道:“何来委屈?咱们当年在谷中还住在弟子房的大通铺呢。师弟这里,倒是颇有落星湖的味道,令人心安。” 他提及万花谷旧事,语气带着怀念,无形中拉近了些距离。林挽星神色稍缓,但心底的提防并未松懈。 “师兄稍坐,我去烧些热水。”林挽星说着,便要转身去厨房。 “诶,不急。”江澈却叫住他,倚在门框上,状似随意地问道:“师弟今日与顾坊主谈了许久,除了流言之事,可还聊了别的?比如……‘蜃楼’?” 他终于再次提到了这个名号。林挽星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顾先生睿智,自然也推测此事可能与‘蜃楼’有关。至于具体细节,涉及千峰坊内部事务,林挽星不便多问。”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 江澈挑了挑眉,折扇轻轻敲击着掌心,似笑非笑:“师弟倒是谨慎。不过,‘蜃楼’手段阴狠,无孔不入。你既已卷入,多了解一些,总没坏处。”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近日查到,那‘蜃楼’似乎在沿海几个隐秘岛屿设有据点,专门培育毒物。死牛事件所用的仿造毒草,其原料或许就来自那些地方。” 这信息比之前更为具体。林挽星凝神细听,心中快速分析着其真实性。“师兄可知具体是哪些岛屿?” 江澈摊手,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这就难查了。‘蜃楼’行事诡秘,据点位置飘忽不定。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千峰坊掌控沿海航运,若他们真心想查,或许比我这孤家寡人更容易找到线索。就看顾怀川,愿意下多大的本钱了。” 他的话像是在提供帮助,又像是在暗示顾怀川可能有所保留。林挽星听得明白,却只是淡淡道:“顾先生既已答应追查,想必会有安排,我尽力配合便是。” 见林挽星依旧维持着对顾怀川的信任,言语间不肯透露更多,江澈笑了笑,也不再追问,转而聊起其他。他学识渊博,谈吐风趣,倒是让这场夜谈不至于太过尴尬紧绷。 热水烧好,林挽星为江澈备好洗漱之物,便以明日还需早起重回调查为由,各自歇息。 躺在熟悉的床榻上,林挽星却毫无睡意。江澈的话语在他脑中盘旋。“蜃楼”的岛屿据点、顾怀川的态度、流言的源头……种种线索交织,如同一团乱麻。他能感觉到江澈在有意无意地引导他,其目的难测。而顾怀川那边,合作虽已达成,但那份强大的掌控感和深不见底的心思,同样让他无法全然安心。 这一夜,草木心内,两人同宿一个屋檐下,却各怀心思,直至天明。 翌日清晨,林挽星早早起身,发现江澈竟已不在房中,只在桌上留了张字条,言明有药材生意需处理,已先行离去。 这来去如风的行事风格,更添几分神秘。林挽星收起字条,压下心中疑虑,整理好一应用品,准备前往千峰坊与晏城汇合。 他刚打开医馆大门,便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等候在门外晨雾中,正是晏城。他换下了昨日的轻甲,穿着一身利落的深色劲装,更显肩宽腿长,英气勃勃。 “林大夫,早!”晏城声音洪亮,精神奕奕,见到林挽星便露出爽朗的笑容,“我们都准备妥当了,就等你了。” 他的热情和直接很有感染力,让林挽星因昨夜思虑而有些沉重的心情也轻松了几分。“晏大哥早,劳你久等。” “嗨,客气啥,走吧!”晏城大手一挥,便领着林挽星往镇西头那户死了耕牛的人家走去。他步伐稳健,一边走一边跟林挽星介绍着坊里初步了解到的情况,语速快而清晰,条理分明,可见平日作为军官的干练。 “那户人家姓张,老实巴交的农户。据他们说,牛草是三天前从镇子南面‘李记草料行’买的,那家草料行规模不小,也给咱们千峰坊码头供应一部分粗料。”晏城说道,“我已经让人去草料行暗中查问了,我们先去张家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林挽星点头,心中对晏城的效率暗自佩服。 两人很快到了张家。农户老张见到晏城,显得有些紧张,搓着手连连行礼。晏城摆摆手,语气和缓:“老张,别紧张,这位是林大夫,坊主请来帮忙查清此事,还你一个公道,也还林大夫清白。你再仔细想想,买草料的时候,或者之前之后,有没有遇到什么生面孔?或者有什么特别的事?” 在老张努力回忆时,林挽星则细致地重新检查了牛棚周围,尤其是那几株被指认的“毒草”残骸所在地。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轻轻一嗅,又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植被。 忽然,他目光一凝,在几片普通的杂草叶子上,发现了一些隐藏在草渣灰尘里的白色粉末。 “晏大哥,你看这个。”林挽星小心地用竹镊取下沾有粉末的叶片,递给晏城。 晏城接过,凑近仔细查看,浓眉蹙起:“这是什么?不像草料,也不像泥土。” 林挽星神色凝重:“需要带回去仔细查验。但我怀疑,这可能是……某种吸引牲畜误食毒草的药物残留。” 如果真是这样,那死牛事件就绝非意外,而是精心设计的栽赃。目标直指他林挽星和万花谷,其背后,必然与那投毒暗算千峰坊的势力脱不了干系。 晏城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如鹰隼。“好家伙,还真是处心积虑!林大夫,这线索很重要!我们立刻带回坊里,让赵柯那小子好好查查!” 林深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分出一丝好奇来。 将那沾有白色粉末的叶片小心封存好,林挽星与晏城便动身返回千峰坊。 路上需经过镇中最繁华的市集,人来人往,喧嚣鼎沸。 行至一处岔路口,晏城忽然停下脚步,对林挽星道:“林大夫,你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前面‘陈记铁铺’取件修好的兵刃,很快便回。”他平日惯用的佩刀前几日崩了个小口,正好顺路取回。 林挽星点头应下,便站在街边一棵柳树下等候。他身着墨色长衫,身形清瘦,面容俊秀,在熙攘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出,很快便引来了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几个穿着海龙帮服饰、浑身散发着鱼腥和汗臭味的帮众,晃晃悠悠地凑了过来,故意将林挽星围在中间。 “哟,这不是那个万花谷来的小大夫吗?”为首一个疤脸汉子阴阳怪气地开口,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林挽星脸上,“听说你们万花谷不光会救人,更会下毒害牲口啊?” 另一人伸手想去撩林挽星脑后的木簪,被他侧头躲开,顿时恼羞成怒:“躲什么躲?长得跟个娘们似的,怕不是个妖人吧?那牛是不是被你这妖法咒死的?” 污言秽语夹杂着猥琐的哄笑,如同污水般泼来。林挽星脸色微白,紧抿着唇,握紧了袖中的拳头。他虽不擅争斗,但骨子里的傲气不容他退缩。他冷冷地看着那几个喽啰,清澈的眼中没有畏惧,只有鄙夷:“清者自清,官府自有公断,不劳几位费心。” “嘿!还敢抬出官府吓唬人?”疤脸汉子被他的眼神激怒,伸手就要去推搡林挽星。 就在这时,一声雷霆般的怒喝炸响:“干什么!” 只见晏城去而复返,手中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龙行虎步般冲了过来,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沙场煞气,瞬间将那几个海龙帮喽啰震慑住。 “晏、晏军爷……”疤脸汉子顿时蔫了,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谁不知道千峰坊的晏城是战场上滚出来的杀神,惹怒了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晏城锐利的目光扫过几人,最后落在林挽星身上,见他无恙,才冷哼一声:“滚!再让老子看见你们骚扰林大夫,打断你们的腿!” 那几个喽啰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地挤开人群跑了,连句狠话都没敢撂下。 “没事吧,林大夫?”晏城关切地问道,眉头紧锁,“这帮海龙会的渣滓,越来越放肆了!” 林挽星摇摇头,心下感激:“我没事,多谢晏大哥。”他顿了顿,看着海龙帮喽啰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他们似乎……认得我,而且是专程来找茬的。” 晏城脸色凝重:“看来这潭水,比我们想的还浑。先回坊里,把这粉末和今天的事一并禀报坊主。” 千峰坊内,赵柯的“研算堂”。 各种奇特的机关仪器嗡嗡作响,赵柯正对着那点白色粉末,又是用琉璃镜观察,又是用试剂滴注,忙得不亦乐乎,嘴里还念念有词:“……粉末遇水呈淡蓝色……含有海藻成分……非中土常见之物……” 顾怀川端坐于上首,听着晏城叙述市集遭遇,面色沉静,唯有在听到海龙帮喽啰精准找到落单的林挽星并出言侮辱时,眸中掠过一丝寒意。 苏媛在一旁听得柳眉倒竖:“这海龙帮,平日里与我们争抢码头也就罢了,如今竟敢用如此下作手段!” 这时,赵柯终于抬起头,语气带着发现奥秘的兴奋:“坊主,各位!查出来了,此粉末当是‘引兽散’,其核心成分产自东瀛琉球群岛附近的一种藻类,此外还混合了数种刺激性的草药炮制。其气味对牲畜极具诱惑力。可以肯定,这与那仿造的‘鬼枯藤’配合使用,才能让耕牛准确误食并中毒身亡!” 他顿了顿,补充道:“根据我查阅的域外杂记和过往商旅带回的只言片语,这种‘引兽散’的炼制手法,与一个活跃在东瀛与东海之间的神秘组织记载中的某些伎俩雷同,那个组织名为‘蜃楼’。” “果然是它……”顾怀川指尖轻叩扶手,眼神深邃。 一直在旁默不吭声的李道子似是自语:“一个远在东瀛的组织,为何频频对百溪,对我千峰坊下手?他们如何能将手伸得这么长?” 就在众人沉思之际,一名弟子匆匆入内禀报:“坊主,镇上传闻,海龙帮副帮主前几日在码头与一伙身份不明的东瀛商人有过秘密接触,之后海龙帮便似乎阔绰了不少,还新添了几条快船。” 消息来得突然,却仿佛一道闪电,瞬间将许多线索串联起来。 “东瀛商人……”苏媛沉吟道,“莫非,‘蜃楼’是借助了海龙帮这本地的地头蛇,才能在百溪兴风作浪?” 顾怀川眼中精光一闪,豁然开朗。是了,蜃楼再神秘,毕竟是外来势力,想要在百溪精准投毒、散布流言、甚至搞到千峰坊内部的香料,必然需要一个熟悉本地情况的内应!而一直与千峰坊争夺利益、三教九流混杂的海龙帮,无疑是最佳选择! “看来,我们的方向,要稍微调整一下了。”顾怀川站起身,目光扫过林挽星、晏城和赵柯,“先从这‘引兽散’的流通渠道,和海龙帮近期的异常动向查起。晏城,加派人手,盯紧海龙帮码头和那几个东瀛商人的落脚点。赵柯,继续深挖‘蜃楼’与海龙帮可能存在的联系证据。” 他条理分明地下达指令,最后看向林挽星,语气稍缓:“林大夫,今日受惊了。后续调查,或许还需借你慧眼。” 林挽星迎上他的目光,看到那深邃眼瞳中清晰的信任与倚重,心中因海龙帮挑衅而起的波澜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纳入同一阵营的归属感。他郑重颔首:“挽星义不容辞。” 帮主【顾怀川】向玩家【林挽星】发出帮会邀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柳暗花明 第6章 笔绽墨华 研算堂内的讨论暂告段落,众人领了指令,各自散去忙碌。苏媛去安排内务与情报整合,赵柯埋首于他的机关与典籍之中,晏城则雷厉风行地去调派人手,布置对海龙帮的监视。 林挽星也准备告辞返回草木心,继续整理今日所得,或许还能从医书中找到更多关于那“引兽散”的记载。他刚向顾怀川拱手告辞,却见对方站起身。 “我正要去雁滩书斋寻几卷海图,与林大夫同路一段。”顾怀川语气寻常,仿佛只是顺口一提。他今日一袭利落的白色劲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黑色护腕与长靴勾勒出干练的线条。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肩处,一枚靛蓝色的织锦肩饰如同展翅的飞鸟,以银线绣出羽翼纹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飘动。 林挽星微怔,雁滩书斋确实与他回草木心的方向大致相同,便点头应下:“好。” 两人并肩走出千峰坊。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色,为百溪镇的青瓦白墙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顾怀川步履沉稳,林挽星稍落后半步,两人之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一路无话,唯有风声与市井的嘈杂隐隐传来。 那幅蓝色的翅膀肩饰在晚风中拂动,流线型的姿态灵动不凡,吸引了林挽星的目光。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觉得这冷峻的坊主身上,因那幅蓝翅膀而平添了几分难得的飘逸之气,与他平日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 正看得出神,一阵稍疾的风忽然迎面吹来,顾怀川的蓝翅肩饰被风扬起,翩然翻飞。林挽星下意识地微微偏头避让,却忘了自己脑后披散的长发间,那根长长的紫色发带也随之飘扬而起。 只听极轻微的一声“嘶啦——”,发带的末端,竟不偏不倚地缠绕在了那蓝色织锦翅膀的金属扣绊之上。 两人脚步同时一顿。 林挽星只觉得脑后一紧,愕然转头,便对上了顾怀川同样略带讶然的目光。他白皙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薄红,窘迫得想要立刻解开,奈何角度别扭,手指摸索了几下,反而让那紫色的发带与蓝色的羽翼缠绕得更紧了些。 “别动。”顾怀川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林挽星立刻僵住,感觉到顾怀川靠近了一步,温热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他脑后的发丝,动作轻缓地解着那纠缠的结。距离如此之近,林挽星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如同雪后松针般的清冽气息,与他平日接触的草药香截然不同。 他垂着眼,不敢乱看,心跳不由自主加快几分。视线范围内,是顾怀川劲装的前襟。 很快,纠缠被解开。顾怀川并未立刻退开,而是顺手将他那缕被扯乱的长发理了理,又将那垂下的紫色发带轻轻拂顺,让它安然贴伏在墨色的发间。 “好了。”他说道,声音似乎比平时柔和了少许。 林挽星抬起头,恰好捕捉到顾怀川唇角那一闪而逝的弧度,轻得像风吹过湖面泛起的涟漪,让他几乎以为是夕阳晃眼产生的错觉。 “多、多谢顾先生。”林挽星连忙道谢,脸上热度未退。 顾怀川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在他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便转身继续前行,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走吧。”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依旧沉默。直至雁滩书斋在望,顾怀川停下脚步,林挽星再次告辞,这次,他几乎是有些匆忙地转身,朝着草木心的方向走去,背影在夕阳下拉得细长。 顾怀川站在原地,看着那抹墨色身影消失在街角,肩头的蓝色翅膀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刚才被发带缠绕的地方。 林挽星回到草木心时,天色已近昏暮。推开院门,却见院落石桌旁,一人青衫落拓,正悠然自得地沏着一壶茶,不是江澈又是谁? “小师弟,回来了?”江澈抬眼看他,笑容依旧风流倜傥,“事情可还顺利?我估摸着你该回来了,便沏了茶等你。” 林挽星脚步一顿,看着在暮色中等待的江澈,心中那根警惕的弦再次绷紧。他缓步走过去,在石桌对面坐下:“有劳师兄久等。调查……算是有些进展。” 他并未细说,目光落在江澈推过来的那杯清茶上,茶香袅袅,却品不出是友是敌。 千峰坊,顾怀川的书斋内。 烛火初燃。渡鸦悄无声息地自窗外飞入,落在书案上,尖喙吐出一枚卷得极细的竹管。 顾怀川取下竹管,倒出里面的小小纸条。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利落,落款是一个“云”字。 他快速阅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唯有眸色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愈发幽深难测。指尖捻着纸条,移至烛火之上,火苗倏地窜起,瞬间将纸笺吞噬,化作一小撮灰烬,飘散无踪。 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完全沉下的夜幕,不知在想些什么。那封密信内容,如同被夜色吞噬,无人得知。 百溪的夜,愈发深了。 夜色中的草木心小院,茶香袅袅,却弥漫着无形的试探。 林挽星接过江澈推来的茶,并未饮用,只捧在手中,借着微凉的杯壁让自己保持清醒。“师兄昨夜匆忙离去,今日又在此等候,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江澈抿了口茶,笑容慵懒:“不过是关心师弟。今日又与顾坊主同行,可是事情还顺利?我看师弟回来时,神色似乎与往日不同。”他目光敏锐,捕捉到了林挽星眉宇间一丝尚未完全平复的细微波动。 林挽星心头一凛,面上不动声色:“劳师兄挂心,只是讨论调查进展,并无特别。”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回正事,“关于‘蜃楼’,师兄可还有更多线索?” 见林挽星守口如瓶,江澈也不再自讨没趣,顺着他的话说道:“‘蜃楼’根基在东瀛,其触角能伸到百溪,必然有完善的物资与信息通道。海路是关键。顾怀川掌控沿海航运,查起来确实比我这散人方便。”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提及,“不过,海龙帮盘踞码头多年,与各方势力纠缠极深,千峰坊此番调查,恐怕不会太顺利。师弟你卷入其中,务必当心。” 他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关切提醒,却又隐隐透着对千峰坊能力的不确定,以及将林挽星单独摘出来强调危险的意味。 林挽星只淡淡道:“多谢师兄提醒,林挽星会小心行事。”他依旧没有透露千峰坊已将调查重点转向海龙帮的具体安排。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万花谷旧事和药理,茶凉了再续,话却始终未曾深入。林挽星的提防如同无形的壁垒,江澈的风趣与看似坦诚,都未能真正穿透。最终,江澈似是觉得无趣,打了个哈欠,起身道:“夜色已深,就不打扰师弟休息了。”说罢,便悠然回了厢房。 这一夜,林挽星睡得并不安稳,脑中反复回响着白日种种,以及江澈那捉摸不透的话语。 翌日清晨,林挽星起身时,发现江澈果然又如昨夜一般,早已不知所踪,只在石桌上留下一个空茶杯,仿佛他从未出现过。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更添疑云。 林挽星收敛心神,如常打开草木心的大门,准备营业。虽然流言未完全平息,门前冷清,但他相信清者自清,该做的事情一样不能少。 千峰坊那边,针对海龙帮的暗中调查已然展开,晏城亲自带队,如同撒开一张无形的大网,监控着码头和海龙帮主要头目的动向。 临近午时,一个满脸惊慌的半大男孩气喘吁吁地冲进医馆,正是之前林挽星救治过的那个中毒渔民的儿子小石头。 “林、林大夫!不好了!”小石头带着哭腔,“我爹和几个叔伯在海上跟海龙帮的人争渔场,被打伤了!刚抬回码头,流了好多血!他们、他们都不信那些瞎话,让我来请您!求您快去救救我爹吧!” 林挽星闻言,脸色骤变,二话不说,立刻拎起药箱:“带路!” 码头上此刻一片混乱。几名受伤的渔民躺在简陋的担架上,呻吟不止,周围围满了焦急的家属和议论纷纷的看客。当林挽星那抹墨色身影出现时,各种异样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响起。 林挽星恍若未闻,径直快步走到伤者中间,迅速检查伤势。多是棍棒和鱼叉造成的皮开肉绽,其中小石头的父亲伤势最重,腹部一道伤口颇深,血流不止。 他立刻蹲下身,打开药箱,取出金疮药和干净的白布,手法熟练地开始清洗、上药、包扎。他神色如常镇定自若,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眼中只有需要救治的伤患。那医者的身姿,让一些原本心存疑虑的人,也不由得暂时压下了议论。 就在林挽星为小石头父亲包扎到一半,正准备固定绷带时,一阵嚣张的呼喝声由远及近。 “让开让开!让爷们儿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救我们海龙帮教训过的人?” 七八个手持棍棒、满脸横肉的海龙帮众推开人群,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为首一人脸上带着狞笑,目光扫过地上的伤者,最后落在正蹲着身子忙碌的林挽星背上。 “哟?这不是那个万花谷的小白脸大夫吗?怎么,毒完了牲口,又来这儿充好人了?”那混混头子嗤笑着,用棍子虚点了点林挽星,“识相的就赶紧滚开,别妨碍爷们儿!” 林挽星没有起身,打好最后一个结,将伤者安置好,这才缓缓站直。他转过身,面对那一众凶神恶煞的海龙帮众,眼眸中罕见的染上了怒意。 “光天化日,殴打渔民,阻挠行医,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他的声音清朗,带着压抑的怒气,在嘈杂的码头上清晰地传开。 “王法?在百溪,我们海龙帮就是王法!”混混头子猖狂大笑,一挥手,“给老子连他一起教训!” 几名帮众挥舞着棍棒冲了上来。围观众人发出一阵惊呼,纷纷后退。 就在棍棒即将临身的刹那,林挽星身形倏动!他并未后退,反而迎上前去,左手不知何时已从腰后摸出一支通体漆黑、看似平平无奇的打穴笔——“折枝”。 笔锋看似柔软,在林挽星手中却如灵蛇出洞,手腕翻转间,点、戳、挑、抹,招式行云流水,带着独特的韵律。他不与对方硬拼力量,而是凭借精妙绝伦的花间游身法,在棍棒缝隙间穿梭,手中折枝笔或点穴道,或击腕骨,或扫下盘。 只听“哎哟”、“噗通”之声接连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帮众只觉得手腕、膝弯一阵酸麻剧痛,手中棍棒拿捏不住,人也站立不稳,纷纷摔倒在地。 林挽星墨色的身影在人群中飘忽不定,长发与紫色的发带随风舞动,手中的折枝笔划出一道道墨色轨迹,竟如挥毫泼墨般写意,却又招招制敌,将万花武学的精妙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那七八个气势汹汹的海龙帮众,竟已倒了一地,呻吟着爬不起来。唯有那混混头子还站着,却已是目瞪口呆,脸色煞白。 林挽星执笔而立,笔尖遥指对方,气息微喘,眼神却锐利如刀:“还要放肆吗?” 那混混头子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停留,撂下一句“你、你给我等着!”的狠话,连滚爬爬地带着手下狼狈逃窜。 码头上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那个执笔而立的墨衣少年,看着他清俊面容上的凛然之色,方才那些流言蜚语,在此刻这绝对的实力与正气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林挽星却无暇顾及众人目光,他迅速收起折枝笔,重新蹲下身,继续为其他受伤的渔民处理伤口,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冲突从未发生。 只是,他方才那惊才绝艳的出手,以及面对恶势力毫不退缩的英姿,已如同烙印,深深刻入了所有目睹者的心中。千峰坊暗中监视码头的弟子,也迅速将这一消息传了回去。 草木心的林大夫,绝非仅仅是一个温和仁善的医师。 林挽星:谁告诉你我单修离经易道?大爷我可是名声赫赫的花椒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笔绽墨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