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与卫星（GB）》 第1章 第 1 章 林玥尧是被一阵吵嚷声吵醒的。他坐在大巴车靠后的位置，车子一路摇摇晃晃，让林玥尧紧绷许久的神经渐渐放松警惕。 而此时，大巴车停在了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公路上，周围的田地长满枯草，一眼望不到头，一辆辆大卡车擦着车窗飞驰而过。前排的乘客看起来和司机发生了一些争执，林玥尧坐起身，试图从那七嘴八舌中筛选出一些有用信息。 那司机大概是吵烦了，打开车门，边打电话边赶乘客下车。 经过一番沟通，林玥尧了解到原来是车坏在了半路，现在已经通知了公司派新的大巴车来接。 新的车要三小时才能到，周围的其他乘客一听，纷纷怨声载道。 林玥尧觉得吵，默默远离人群，找到一处栏杆靠在上面发呆。 - 林玥尧不像其他乘客那样着急，急着赶集，急着探亲，急着回家。林玥尧没有目的地，他攥着打工攒下的643块钱，买了张客运站当天能走得最远的一趟车，就这么踏上了离家的路程。 想到这，林玥尧突然有些羡慕那些因耽误时间而感到焦急的人。 无论是死是活，身边都无人在意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倒也显得清静。 - 听着周围人唠唠家常，讲讲八卦，三小时过得也不算煎熬。 新的大巴已经到了，一旁的检票员开始重新查票。 轮到林玥尧时，他习惯性地去掏自己右侧的裤袋——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他的手指在裤袋里左右探了好几下，确定裤袋没穿孔后，便赶紧掏向左侧的裤袋。 他觉得自己不可能记错放车票的位置，还是说他放在了背包里，但是自己忘记了。 “快点，怎么磨磨唧唧的！”检票员在一旁叼着烟不耐烦地催促，引起周围不少乘客的注视。 大家都在这三小时里捂得够呛，正等着些新鲜事呢。 “很快，稍等……” 左边的裤袋依旧空空如也。 林玥尧忍受着周围人刺向他的视线赶忙打开包翻找，但每一次摸索，带来的只有更冰凉的触感。 车票、现金、证件，全都不翼而飞。 “怎么回事啊？你的票呢？”检票员粗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的票……被人偷了，还有我身上带的现金，身份证。” “被偷了？”那检票员嘴里的烟一晃一晃，不耐烦地冲车上车下的乘客喊道： “谁拿了这乘客的票和现金啊，拿了的快点主动还回来啊。” 回答他的一片寂静。 “你看，没人说拿了你的东西，你看你是补票还是怎么办吧。”那检票员耸耸肩，冲林玥尧摆摆手示意他往后站点，不要妨碍他继续工作。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一口气卡在林玥尧的气管里不上不下。 哪有人会承认自己偷拿别人东西呢？ 可眼下没有警察，司机和检票员当起甩手掌柜，便没一个人能替他主持公道。 眼瞧着乘客一个个都上了车，独留林玥尧还在车下站着。 检票员深深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随意弹走，问：“你要怎么样啊，补票还是怎样。” 哪有明明买过票却还要重新补票的说法，更何况自己的票是被偷了。于是林玥尧大着胆，试图争辩： “我买过票的，我是在蒙乡客运站买了票上车，到静乡客运站。票价89.5元，买票的时候还给售票员看过我的身份证。上车的时候，这些东西都还在的。” “都还在？”检票员不屑地嘁了一口，盯着手里的小灵通敲敲打打，连个眼神都没递给林玥尧：“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玥尧。”林玥尧如实答道。 “哼，林玥尧？”检票员听到这名，弯下腰凑到林玥尧面前，将他仔仔细细审视了遍。 “你男的女的啊。” “男的。” “你怕不是偷了人女孩儿的身份证，这会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检票员用火机抵着林玥尧的肩将他推远了点，“别跟我废话了啊，车要走了，你要么就补票，没票，就不让上，啊。” 林玥尧还欲开口，就被检票员用一句话堵了回去： “没钱补票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反正没票，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 天空和田地的尽头连成黄黄的一片，抬头看不见路标，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前方的道路。 乡下的野路没有行人通道，林玥尧就贴着栏杆，双眼放空，双脚像被程序操控一样机械地往前迈着。一辆辆大车飞快地与他擦肩而过，任由卷起的风掀起他的衣摆和刘海。 如果不小心被大车碰到，卷进车底，说不定会立刻被撕成碎片。 那既然都成碎片了，人还会有思想，有痛觉吗？这样，是不是也算能比较痛快地一走了之。听起来，似乎也还不赖。 或许……就这样一直往前走，走到天黑也走不到尽头。没有钱，也没有吃的喝的，就这样虚脱在路上——啊，光是想想就感觉很艰难呢。要真到了那时，就找个山脚跳下去，或是躺在路中间睡一觉好了……还是不要躺在路中间了，这样还给无辜的司机无端添去烦恼……果然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死掉好了。 林玥尧垂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以至于一旁的小货车跟着他走了一段，按了许久的喇叭，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嘿，小伙子！你还好吗？” 小货车稍微提了些速，在林玥尧靠前一些的位置停下。 车上从驾驶位下来一位年纪稍大的男人，手里拿着瓶水，神色担忧地走来。 “哎！小伙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男人怕他没反应，还伸手在林玥尧面前晃了晃。 此时林玥尧才如梦初醒，整个人怔愣一瞬，像老电脑死机重启，程序重新跑动，缓了一会才意识到面前这位看起来还算和蔼可亲的男人似乎正在和自己说话。 “小伙子啊，这荒郊野岭的，你一个人走在这路上，周围那么多大车多危险啊。”那男人说着就将林玥尧往路旁边拉了拉，顺便帮他理了理衣袖，拍掉了背包上的灰。 男人仔细打量了下林玥尧，说：“我看你年纪也不大的样子，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男人说着指了指他停在前方的小货车，“那是我的车，车上有电话，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借给你。或者你要去哪里，我把你送过去。” 见林玥尧始终不说话，男人以为林玥尧在防备自己，便又赶紧加上一句：“如果你相信我的话。不过我真的不是坏人。我是前面荃泉镇开渔具店的，这会运货正好经过。” 男人在面前一通输出完，林玥尧的大脑才开始慢慢处理刚刚所听到的全部信息。 “哦，我……唉，我的车票和证件都被偷了，没有票，然后就被赶下了车……”林玥尧仿佛才找回自己的声带，此时嗓子哑哑的，像刚被砂纸蹭过，没来得及吹去上面的锈屑。 “喔唷，哪有这么过分的！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男人把手里的矿泉水拧开给林玥尧递去，“那你原本是要去哪里的，要不要我送你？” 或许是面前这个男人实在过分面善，或许是他给林玥尧的传递出了一种林玥尧从未体验过的安心感，又或许是林玥尧的人生已经够糟，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的摆烂想法，让林玥尧不想再去想一些理由和借口去维持他所谓的礼貌和体面。 “我无家可归，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男人听罢，面色一沉，眉毛拧成一团，看起来难受极了：“你今年多大？” “16。” “没上学吗？” “辍学了。” “你爸妈呢？” 林玥尧在心里深深吸了口气，说：“我没有爸妈，就我一个人。” “哎呀……”男人眼里满是心疼，看着面前这个不大的男孩思绪良久，说：“你信得过我的话，要不就跟我走，来我的渔具店给我看店吧。正好房子也还有空房间，你来了收拾收拾也有住的地方，还有那个……” 男人挠着头给林玥尧絮叨着他为林玥尧所构思的一切准备。林玥尧就站在一旁认真听着，干涩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烫。 “哎呀！你看我，光顾着自己说了。你觉得怎么样？或者我先把你载回我那休息休息，你慢慢考虑。一直站在这路边也不是个办法呀。”男人说着便操起车钥匙往车的方向走，见林玥尧站在原地不动，便停下来，回过头伸手招呼他快来： “走吧，咱们先离开这，之后的事咱之后再慢慢考虑！” - 车里一晃一晃地，像摇篮，林玥尧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 迷蒙中，他感觉有一个温热的东西在轻轻按压着他的眉间。睁开眼，一个小女孩的大脸便显在眼前。 林玥尧吓了一跳，整个人下意识地抽了一下。他的反应太突然，把面前的小望暹也吓了一跳。 “小星，哥哥今天很累，不要打扰哥哥休息哦。”坐在副驾驶的奶奶温柔地提醒道。 “我看哥哥的眉头皱成一团，我想帮他揉开的。”小望暹轻轻拍了拍手，重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啊……我睡着了？”林玥尧搓了搓脸，看着窗外陌生的街景，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外婆外公，以后这个哥哥会和我们一直待在一起吗？”小望暹的声音亮亮的，眼睛也亮亮的，里面充满期待。 “这个要等哥哥想好呀，要哥哥自己决定。” 林玥尧扯了扯嘴角，心情很是复杂。为什么明明是刚认识的人，连他是好人坏人都不知道，却能对他那么温柔，那么耐心呢？ …… “……我们供他吃喝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原本就不该投胎到我们家的小孩，还要我们多上心？” “今天是哥哥的生日哦！你快去叫你妹妹起床，我们四个人一起出去吃饭吧？” “你住的这间本来就是客房，到时你表叔就住这，你不乐意也没别的地方给你住。人家可是德高望重的老师，你可别给我们林家丢脸。” “哈哈你是不是小女孩呀，叫这个名字，又不爱说话，林妹妹尧妹妹哈哈哈哈哈哈……” “小玥，有没有摔痛？放心，等明天回到学校，我就帮你批评他们。” “小玥，表叔今天带你去吃冰淇淋好不好？” “表叔也是男孩子，这怎么会奇怪呢？都那么久了，你还没习惯吗……” “你敢说出去我就继续打你——不过，就算你说了，外面会有人相信你吗？你爸妈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 一时间，仿佛有成千上百个人同时在林玥尧的脑子里说话。那些声音混杂着电流，耳鸣，还有各种各样说不上来的噪音搅成一团，不断压迫着林玥尧的耳膜和神经。 他用力想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身体却像灌了铅，无论如何都无法动弹。 恍惚间，那个男人的脸再次浮现在林玥尧面前，对方投下的巨大阴影将林玥尧完全笼罩。 “只要你乖乖的就不会那么难受，都这么多次了不会总结下经验吗！” 对方的手臂不断向林玥尧靠近，手掌不断急剧膨胀。林玥尧声嘶力竭地大喊，但直到声带的肌肉都一根根撕裂，他也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下一秒，男人的手径直按在了老林玥尧的肩膀上，湿热的触感仿佛隔着皮肤直接按在了林玥尧的胃黏膜上，激起他一阵剧烈的颤栗。 他强忍着不适，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抬起右手，将那人狠狠推去，随即浑身一颤，再次从梦中惊醒。 第2章 第 2 章 林玥尧浑身湿透，翻过身，发现小望暹正趴在床边歪着脑袋认真地盯着他看。 肩膀上温热的触感，是望暹刚刚轻拍着林玥尧的小手。 见到望暹那可爱的小脸，林玥尧稍微放松了些，伸手捏了捏那柔软的脸颊，边起床边问： “小星，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呀？” 望暹见林玥尧起来，十分有眼力见地跑去帮林玥尧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拿来，说：“外公说今天店里没事，你在家陪我就好了，但我想出去玩玩。” 林玥尧温柔地摸上望暹的小脑袋：“可以呀，你想去哪里玩？” “嗯……”望暹撅起小嘴思索片刻：“我想去田里抓蝴蝶，抓蛐蛐，还有知了！之后冬天来了就看不到他们了。” 在城镇长大的林玥尧其实并不太喜欢和这些昆虫接触，但每次看到望暹讲起这些时闪闪发亮的双眼，他就无法拒绝她的提议。 “好啊，那我们吃完早餐就出发吧。今天没下雨，你也可以骑上你的小单车呀。” “嗯！那我一会要骑玥尧哥哥送我的那一辆小单车！”小望暹头仰得高高的，看起来得意极了。 林玥尧内心一软，心里被一种陌生的情绪塞满。但他面上不显，只是笑得温柔，说：“怎么不骑外公送你的那一辆了？” “那辆车对现在的我来说太大了，我的脚尖都碰不到地面，果然还是要等我长大点再骑。”小望暹晃晃脑袋，似乎并不为自己前段时间的逞强苦恼。 “好，小星想骑哪辆就骑哪辆。”林玥尧见小望暹笑得灿烂，嘴角也不自觉跟着上扬。 - 此时距离外公“捡到”林玥尧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在这两个月中，林玥尧渐渐上手了渔具店的工作，不忙的时候，便带着小望暹四处玩玩。在这期间，林玥尧也陪着小望暹度过了她的五岁生日。 望暹的外婆外公给足了林玥尧家人般的关心和照顾，小望暹也十分可爱懂事。这一度让林玥尧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已经死在了那条荒野公路上，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其实都是在天堂。 林玥尧十分珍惜，十分想把握住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于是他一直努力尽自己所能回馈望暹一家。 在得知小望暹的生日日期和她想要的生日礼物后，林玥尧便抽空跑去城里，为小望暹订购了一辆崭新的儿童自行车。可谁知，林玥尧的想法与望暹外公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在小望暹生日当天，小望暹收到了两辆崭新的自行车。 其实在见到望暹外公推出那辆自行车后，林玥尧突然又些坐立难安。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也不知道拿出这份礼物后，望暹的外婆外公，还有小望暹会有怎样的反应。是嘲笑他没有新意，嫌弃他送的礼物和外公重复，还是会觉得自己不够大方，买的单车没有外公买的大。 恐惧和焦虑再次吞噬了林玥尧，他不好意思将自己准备的礼物拿出来，直到望暹的外婆提起： “我看小尧不也给小星准备了生日礼物吗？快让我们看看你为小星用心准备的惊喜吧。” 林玥尧在桌下扣着他凉透的手指，说：“我感觉我准备得不太好，怕小星不喜欢。” “怎么会！只要是玥尧哥哥送我的，我都超级超级喜欢！”小望暹说着就从座位上跳下去，跑去对面紧紧抱着林玥尧的胳膊撒娇。 - 此时此刻，小望暹便像那天一样抱着林玥尧。只不过这次，她多少显得有些无理取闹，说什么都非要林玥尧骑骑她的那辆小单车。 林玥尧拗不过她，便试着将自己快一米八的大高个塞进这小车里。 还没踩着脚踏，林玥尧的膝盖就已经顶着车把手了。他试着在田间小径里踩了几步，车辆骑得歪歪斜斜，看得人也跟着紧张。 “好啦，这辆车对我来说太小了，我怕还没骑多远，就把这辆车给压坏了。”林玥尧从车上下来扶着小望暹重新坐回车上。 “嗯……那好可惜呀，因为我觉得这辆车好好骑，想让你也试一下的。”小望暹站起来蹬着踏板给林玥尧展示，一下就蹿出好远，“那看来现在只有我能享受到啦！我们比赛看谁先到到达田边吧，后到的人是小乌龟！” 林玥尧无奈地笑了笑，象征性跑了几步，便慢慢跟在小望暹身后，叮嘱她注意看路。 - 深秋季节，田里的作物都收得差不多了，只剩一些捆成块，还没来得及运走的作物零零散散地堆在中间。 失去作物的保护，平时藏在作物里和周边杂草里的昆虫们便无处遁形，现在望暹抓起它们那叫一个信手拈来。 没一会，望暹的小兜篮里便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昆虫，其中还有一些会发出声响。小望暹把兜篮举过头顶，冲坐在田埂旁的林玥尧喊道：“玥尧哥哥你听，它们在开音乐会呢！” 小望暹怕林玥尧听不到，便拎着那兜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林玥尧跑来。 林玥尧见状，赶忙站起走上前去迎：“慢点慢点，别摔倒了。” 小望暹不以为意，继续快步跑着，甚至看到些小坑还跳着跨过去，说：“没关系的！有你在这，不会让我摔着的——” 正说着，小望暹脚下的草堆一塌，整个人便跟着歪过去。林玥尧见状，也不管地上的泥土和杂草会不会蹭脏裤子，急忙两步并作一步上去扯着小望暹的胳膊将她扶正。 “我就说嘛，玥尧哥哥一定会抓住我的。”小望暹不知轻重，还乐呵呵地笑着。 林玥尧撑着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有些哀怨地盯着没事人一样的小望暹看了会，最终无奈地笑出来：“那也要注意安全呀。万一你摔倒了，我要怎么和你外婆外公交代啊。” “他们不会怪你的。”小望暹小腰一插，脑袋一仰，看起来十分胸有成竹的样子，她还准备继续说些什么，视线却被田边的一棵树吸引：“玥尧哥哥你看！那树上有只知了！” 她边说边迈着她的小腿腾腾腾地跑到树下，奋力举起网兜，时不时还跳起来，但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够不到那只知了。 她转头向林玥尧求助，想让林玥尧帮她抓住那只知了。但林玥尧十分害怕这些昆虫，更别提是个像拇指那么大的知了了。 可面对小望暹，林玥尧还是咬咬牙，接过网兜，视死如归般一步步向着树靠近。 来到树底，林玥尧上上下下仔细扫了个遍，除了树本身的深褐色纹路，不规则的龟裂，还有大大小小的树瘤，他什么也看不见。明明听那知了的动静就在耳旁，小望暹也在一旁给他指挥，但他就是发现不了那只知了的位置。 他挠挠头，将网兜还给小望暹，有些抱歉地说：“哥哥实在看不到，没法抓给你了。” 他以为小望暹会生气，或是懊恼。没想到小望暹只是安慰他说：“因为你之前都没怎么抓过，我知道的！在你眼里，那个知了是不是像用了隐身术一样和树融为一体。我最开始和外婆来抓知了的时候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到呢。” 小望暹丝毫没有对林玥尧感到失望，也没有一点责备。只见她双手攥在胸前，挥动着手里的网兜，一副随时准备出征的模样对林玥尧说：“玥尧哥哥，你个子够高，你帮帮我，把我抱起来，让我们一起抓住它吧！” 林玥尧缩了缩鼻子，弯腰将小望暹托起。小望暹眼神坚定，紧盯猎物，等高度一够，便顺利将那只知了收入网中。 小望暹将知了从网兜里掏出来，举到林玥尧面前展示说：“看！是不是很大一个！颜色也好深，真的是和树干融为一体了呢！” “嗯！小星真的好厉害！”林玥尧看着小望暹骄傲的脸庞，心里也跟着高兴。但他看着小望暹手里高高举起的知了，下意识伸出一半的手在空中打了个结，突然有些犹豫要不要接过小望暹手里的那只知了。 小望暹似是看穿了林玥尧的想法，将手收回就地蹲下，捡起几片叶子简单铺在地上，把知了和之前收集在一起的昆虫们倒了出来。 从“牢笼”里解脱的昆虫们很快便不见踪影，一些还呆呆留在原地的，小望暹便伸手戳戳它们的后背催促着它们离开。 林玥尧从第一次陪小望暹抓虫子时就对此觉得好奇，但迟迟没有问过：“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费尽心思把它们抓到后，不是带回去，而是把它们放了呢？” 小望暹歪了歪脑袋，仰起头认真地看着林玥尧说：“因为我只是想让它们陪我玩一会，等玩够了，它们也要像我一样回家吃饭呀，不然它们的爸爸妈妈、它们的家人都会担心的。” 林玥尧有些愣住，万千思绪再次涌进他的脑海。 小望暹对此毫无察觉，只是随意拍掉了手上的泥灰，像往常一样走到林玥尧身边牵起他的手说： “我昨天和外婆经过一个地方，那里种了特别多的柿子树，树上结满了橙色大个的果实，一个个真的像小灯笼一样。听外婆说这几天就会有人来把这些柿子都收走了。时间不等人，我们快一起去看看吧！” 第3章 第 3 章 小望暹所言非虚，果真是好大一片柿子林，放眼望去，仿佛一块深色的画布缀满了亮晶晶、橙澄澄的小点，俨然一副丰收的景象。 林子里有几个带着草帽的人围坐在一起，看样子是在休息。 这片柿子林平时鲜有人来，围栏外突兀的站着两人，很快引起了这群人的注意。 其中一个带着草帽的女人似乎认出了两人，将手里的工具随手一撇，便走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哎！我认得你们。你们是街口那个望家糕点家的不，我经常去你们店里买东西，之前在店里见过你俩。” 林玥尧礼貌笑笑，点过头算是回应。望暹倒十分热情：“我也记得你！你每次来我外婆的店都会买红糖糕！” “哈哈，小姑娘记性真好！”女人打开围栏，和他们一起站在围栏外聊天，“这边平时都没人来的，你们咋突然来这边了。” “我外婆昨天带我经过的时候看到这里有好多好漂亮的柿子树，就想带我哥也来看看。” “哦——好，那你们要不要进来看看？等过几天柿子收完，可就只剩光秃秃一片咯。” “好——我想看！谢谢阿姨！”小望暹开心地钻进了柿子林，林玥尧跟在身后，略带歉意地和女人说：“希望没打扰你们。” “哪有——我们这会也都在休息，看几眼又不碍事的。”女人说这便从一旁的筐里挑出几个柿子，在水管下仔细冲了冲后递给林玥尧和小望暹，说：“试试，下午刚摘的，完全没打药，纯天然自然长大的大柿子。” 林玥尧赶紧伸手接过，说：“您太客气了。” 女人大手一摆，说：“客气啥，都自家人，快试试吧，还有那小女孩儿，也快来试试吧。” 女人挥挥手将小望暹招呼过来，双手一拧，便将手里的柿子掰成两半，递给小望暹。 “谢谢阿姨！”小望暹高兴地接过柿子哼哧哼哧就吃起来。一旁的工人看小望暹也看得可爱，腾出张板凳，招呼小望暹过去坐着吃。 其中一个工人拿着随意砍落的木材雕着什么，小望暹十分好奇，凑过去站在那工人的旁边安静看着。 那工人拿着手里的小刀削削划划，一只小兔便逐渐显露出来。 等雕刻完，工人把那小兔拿在手里来回搓了好几遍才将它递给小望暹，说：“送你了，拿去玩吧。” 小望暹吃得正欢，嘴唇上像糊了层果酱一样。见对方将小兔子递过来，一时反应不及，赶紧连连摆手，差点把手里的柿子甩地上：“这是你刚刚辛苦做出来的，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那工人听到小望暹的回答，被她的耿直逗笑，说：“没关系，我平时无聊就做这个打发时间。如果不是遇到你，我做好了可能也就随手丢掉了。今天做它的时候碰到你，说明你和它有缘，拿去吧，没关系的。” 那工人说着便晃了晃手里的小兔子，见小望暹还在犹豫，便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把它带回家，我就把它丢掉咯。” 小望暹盯着工人，又盯着他手里的兔子来回看了几眼，跑去洗了个手，把手上的水在裤子上蹭了蹭才跑回那工人身边：“好吧，那我就把它带回家吧。” 接过兔子，小望暹想赶紧给林玥尧展示一下。身旁不见林玥尧的踪影，环顾四周，发现林玥尧正在围栏处和最开始迎接他们的女人在打嘴仗。 小望暹赶紧跑过去，一听才知道原来女人说什么都要林玥尧拿一箱柿子走。林玥尧觉得不妥，实在不愿意要。女人觉得林玥尧太客气了，和林玥尧解释说平时都受糕点店老板照顾，多少算是一点心意，要是拿得少，生怕别人觉得她不够大方。林玥尧听罢，又赶紧说是对方太客气了，心意领了，辛苦种了几年的柿子不能白要，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些钱要塞给女人。 几人一来一回僵持不下，小望暹悄悄走过去，扯了扯林玥尧的手，说：“玥尧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女人见小望暹来，像见到外援一样，说：“姑娘，你把这一箱柿子拿回去给你外婆尝尝——你是管她叫外婆吧。这柿子是不是很好吃，可甜，喜欢就多拿一些。” “谢谢阿姨，柿子真的很好吃。”小望暹仰起头，认真盯着女人说道，“可是我们只有一辆小单车，拿不了那么多呀，我们还要走好远的路回去呢。” “那……”女人光顾着款待，确实没想那么多。 “要不看看我的车筐能装多少，剩下的就谢谢阿姨啦。”小望暹走过去抱住女人，让女人心头一软。 “行，那阿姨现在就帮你装！剩下的，阿姨改天直接送到你们店里去。” “嗯！谢谢阿姨！” - 或许老天也想大饱口福，于是把天上亮堂堂的太阳染成了鲜艳的焦橙，遥遥看去，像一颗巨大的、熟透的柿子挂在天边。田地都铺满金黄，一大一小两个剪影，一前一后踩在秋天的脉搏上。 小望暹刚刚帮着女人一起装柿子，手里的小兔便随手安置在了车筐里。回到家，小望暹便迫不及待地跑去和外婆分享刚刚在柿子林里的见闻，外婆笑嘻嘻地一一应下，催着小望暹先去洗手吃饭。 小兔随着一路颠簸，滚到了车筐的最里面，在盖子的遮挡下，若非蹲下，平时还真不太能注意到。林玥尧和外公将车筐里的柿子取出后，便顺手将车筐盖上了，可怜的小兔便暂时被遗忘在了车筐里。 - 这几天，望暹跟着林玥尧一起在外公的渔具店里忙活。偶尔大人忙的时候，小望暹便骑着自己的小单车四处走走玩玩。 店里来了客户，带着两个比望暹稍大些的小孩。大人在屋里谈事，小孩便在屋外玩闹。 小望暹出去骑一圈骑累了，便把车停在门口，进到屋里休息。见大人都在忙，望暹便小声地进进出出，不给大人添乱。 休整得差不多，小望暹便重新骑着她的小车出发，四处溜达。 等再回来时，小望暹看见原本应该在她车筐里待着的小兔不知何时跑到了门口的桌子上。她疑惑了一瞬，心想难道是自己之前把小兔忘在了车筐里，小兔生气了，自己跑出来了吗？ 小望暹没多想，走过去就把小兔拿过来，仔细擦去上面不知何时弄上的污渍，重新放回车筐收好，想着等晚上回家，一定要记得拿出来好好保存。 可谁知她还没把车筐盖上，一旁就窜出两个小孩，不由分说就指着望暹，说她偷拿了他们的东西。 望暹只觉得莫名其妙，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俩小孩见望暹愣住，便伸手去抢那已经塞进了车筐里的小兔。 此时望暹才意识到这俩人要干嘛，赶紧死死抓着那小兔，下意识大喊：“干什么？这是我的！” 可刚喊完，望暹就想起屋里的大人们还在谈正事，自己这样吵闹，会不会打扰他们。于是她赶紧闭麦，但手依旧攥得死紧，那两个稍大些的小孩儿竟完全抢不过她。 但毕竟寡不敌众，俩小孩见硬抢不行，其中一个小孩便伸手去掐望暹的胳膊。可无论他怎么大力的掐拧，小望暹始终一言不发，手劲也一点没松。 林玥尧刚从后面的仓库备完货，准备到门口透气。一出门，就看到这样以多欺少的场景。他赶紧上去把那俩小孩拉开，挡在望暹身前厉声道：“干什么！为什么掐人？” “她偷拿我们东西！”俩小孩撒起谎脸不红心不跳，那信誓旦旦的样子，仿佛真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我没有！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小望暹见有人撑腰，便也顾不上那么多，大声反驳道。 林玥尧一时也分不清到底谁对谁错，他回头看向望暹，看着小望暹眼里蓄满了泪水，但始终倔强地抬着下巴没让它们落下。林玥尧没应对过这种场景，但此时，他觉得无论对错，他都该站在小望暹的身后。于是他定了定神，尽可能拿出他最严厉的模样斥责道：“不管怎么样，你们两个人掐人就是不对！还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你们快点和她道歉！不然，就去把你们家长叫来！” 相较于两个不到十岁多小孩，冷着脸，压低了声线的林玥尧还是十分有压迫感的。俩小孩稍微被镇住了下，没说什么，一溜烟窜进了屋里。没一会儿，外公便跟着客户赶来了门口。 看到双臂通红，满脸泪花的望暹，外公心疼坏了，赶紧蹲下将小望暹紧紧抱进怀里。小望暹此时也不在忍耐，在外公怀里放声大哭，听着伤心极了。 客户看到这样的场景，也赶紧问自己那俩小孩怎么回事。那俩小孩完全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哪怕到了这时，依旧一口咬定说是望暹偷拿了他们的东西。 “怎么可能！我们家小星绝对不可能偷拿别人的东西！”听到那俩小孩的说辞，本就憋着火的外公难得没控制住声量，大声将他们对小望暹的指控驳斥回去。 “那听你的意思，是我们家小孩的错咯？”客户见望暹外公丝毫不怀疑自家小孩，反而认为是自己的两个孩子偷拿了别人东西，不免有些不悦。 此时外公稍微冷静了些，他盯着客户沉默几秒，重新蹲下，轻拍着小望暹的背，温柔地哄着她说：“刚刚你们在抢什么东西，拿出来给外公和这个叔叔看看好不好。” 此时小望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紧紧攥着那只小兔，手心摊开的时候，整个手掌几乎都是白的。 望暹外公皱了皱眉，拿过望暹手里的小兔，站起身对客户说：“你给你们家小孩买过这种玩具吗？” 第4章 第 4 章 在看到木雕的那一刻，客户明显怔愣了一瞬，原本的气势也荡然无存。 他是从市区跑来这边进货的，平时住在市区，生活十分讲究，给俩小孩买的玩具也都是最贵最好的。他本以为是望暹是看他们家小孩的玩具新潮又漂亮，偷偷拿去玩了。谁知自家小孩和人家姑娘争来争去，还不惜把对方的手掐红，竟是为了抢一个粗糙的木雕。 客户一时觉得无地自容，自知理亏、教子无方的同时，又有些无语。 他一巴掌扇在那两个小孩的后脑上，指着望暹外公手里的木雕说：“爸爸之前给你们买过这种玩具吗？” 俩小孩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发火，都还捂着脑袋还没反应过来。 客户就这么眯着眼审视着自己家这俩小孩，越看越觉得生气，随手就抄起放在门边上的扫把向两小孩抽去：“抢人家东西就算了，两个大哥哥，抢不过人家还掐人家，欺负人家小女孩，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 俩小孩边躲边哭，惨叫声此起彼伏，像在赶鸡圈里的鸡一样，场面滑稽得让原本泪流不止的望暹都忍不住笑出来。 外公见客户这个态度，也不好再苛责。毕竟是在自己店门口，事情闹得太大，被人围起来看热闹也不太像样。更何况，客户手里拿的，是自家店里的扫把，万一打坏了，是要客户赔，还是不赔呢？ 见小望暹笑起来，外公自己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便上前拦住客户，说：“行了行了，再怎么样也别打孩子。”说着便顺手夺回了对方手里的扫把。 客户气还没消透，扯着俩小孩的衣领就把他们推到小望暹面前，用力按下他们的头，说：“给人家道歉！” 俩小孩没有办法，满脸鼻涕眼泪的和望暹说对不起。 “还有呢？” 俩小孩这才加上自己的罪状：不该抢望暹的东西，不该说望暹偷拿他们东西，也不该掐望暹。 “把手伸出来！” 俩小孩乖乖地将自己的手伸到了望暹面前。 那客户蹲下，吩咐小望暹说刚刚他俩小孩怎么掐她的，她就怎么掐回去。 小望暹才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于是那天，几声陌生又凄厉的惨叫，响彻了整条街道。 总之这件事，算是得到了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事后，外公还是悄悄找到望暹，和她确认了那个木雕小兔的来历。小望暹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和外公他们提过这件事，便将那天与那个工人的奇遇一五一十告诉了外公。 外公听完，释然一笑，轻轻揉了揉望暹的小脑袋，说：“那下次回到家，你要记得把东西都收好啦。” “嗯嗯！” “还有，以后有人欺负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外公，不要自己逞强，好吗？” “嗯，我知道了。” “那和外公拉钩，说到做到哦。” - 寒来暑往，小望暹渐渐长大，不再是那个跑几步都让人提心吊胆的小姑娘。正处在生长阶段的她整天上蹿下跳，没事就骑着她的小车四处招猫逗狗，无论是天上飞的鸟，还是河里游的鱼，全都无一幸免。 小望暹的性子热烈奔放，像夏天的风，自由又张扬。但难能可贵的是，虽然她表面看上去像野孩子一样，但性格底色却是懂事、识大体的。小小年纪的她总能很好的把握分寸，闹腾的同时却从不让人生厌，十分招人喜欢。 外婆外公对小望暹也十分包容，再加上现在有林玥尧陪着小望暹四处撒野，让小望暹的天性得到了极大的释放。 - 天气一天比一天燥热，恼人的蝉鸣也一天比一天响。 大下午的，人们几乎都闭门不出，都猫在家里吹着风扇，躲避这难耐的炎热。 听从外公命令，在家里闷了好几天的望暹实在待不住了，便悄悄央求林玥尧带她出去玩。 林玥尧从不拒绝望暹的要求。于是两人趁外公午睡，拿上遮阳的草帽就溜了出去。 外面的天确实不是一般的热，一踏出阴影，整个人就像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烤箱，炽热的白炽灯就悬在头顶，开着最大功率炙烤着那些不知利害的生灵。地板也烧得滚烫，没被鞋面遮盖的皮肤瞬间传来一阵隐隐的灼痛，远处的水泥路面也在热浪中蒸腾扭曲，像被烤化了一样。 小望暹捂着帽子，在一声声惊呼中从一处树底快速地钻到另一处树底。林玥尧就静静跟在后面，看着小望暹像小鹿一样蹦蹦跳跳地在树丛之间来回穿梭。 “你打算去哪里呀？”林玥尧见两人走了好远都不见停下的势头，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们去池塘，去抓鱼！”小望暹背着手，围着林玥尧边转圈边蹦着走，说：“前面拐个弯就到啦，很快的！”果不其然，绕过前面那棵树，一个看上去非常纯天然的池塘便出现在眼前。 这个池塘还挺大，周围长满了及膝高的杂草，完全是没被人承包过的模样。水质不算清澈，整体是一片均匀的泥黄。平静的湖面只有风掠过的痕迹，天气太热，鱼也像人一样，沉到水底猫着休息了。 望暹走在前面，随意踩出一条小路。她随意将凉鞋放在岸边，不等林玥尧反应，便提着裤管跨进了池塘里。 不小的动静惊动了水里的鱼，湖面瞬间像往热油里倒了一盆清水一样炸开。 林玥尧不会游泳，在望暹下水前，他还担心了一下。幸好这片池塘看着大，深度却很浅。小望暹站在里面，水面才堪堪没过她的膝盖。 她正弯着腰，伸长双臂在水里胡乱摸索着。偶尔被从蹭着脚边游过的鱼惊到，又像受惊的猫一样突然弹起。 林玥尧喜静，平时小望暹四处游玩的时候，他都是默默坐在一旁观望，想着只要能陪着她说话，确定她的安全就好。 可随着时间推移，在见证过小望暹捉到没见过的蝴蝶、摘到人生中第一颗苹果、尝试爬树并顺利爬上树顶时的灿烂笑容，和她那毫无顾忌、肆意大方的笑声后，林玥尧的心渐渐产生动摇，他不再想只是作为旁观者，通过小望暹的反应来感受这些事情，他突然想和小望暹一起，同时体会到这种畅快又放松的情绪。 他甩了甩头，在岸边扭了扭腰，做了几个扩胸运动后，便挽起裤脚，缓慢又坚定地下到了池塘里。池水渐渐没过小腿，凉凉的，一种很新奇的感受。 小望暹见林玥尧来，很是惊喜，像找到同伴的小鸭，踩着水花，脚步“啪嗒啪嗒”飞快地就奔到了林玥尧身侧，全然不顾溅起的水花会打湿两人的衣摆，说：“你怎么下来了！” 林玥尧温柔地摁了摁望暹头顶的草帽，说：“我下来和你一起玩呀。” “芜！那太棒了！我们两个人一起，一定能捉到一条大鱼的！”望暹高兴地掀起一些水花，但很快又安静下来，拉着林玥尧弯下腰，重新开始在水里试探。 两人都没什么经验，就是全凭感觉在水里瞎摸。能不能抓到鱼，全看这些鱼愿不愿意赏脸。 烈日当空，荒郊野外，杂草丛生，两个带着草帽的人像两个U型夹倒插在水里，时不时还像有连锁反应一样突然连着跳起，看上去诡异极了。 场面实在滑稽，望暹再也绷不住，直接笑弯了腰，半天没缓过来。林玥尧也难得笑得如此开怀，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仰着头都无法阻止那开心的泪水滴落下来。 - 最终两人自然是一无所获，偌大的池塘，在视线受阻的情况下，单凭两人赤手空拳抓到鱼的概率，不亚于随手买张彩票就中900块。 两人在岸边拧干衣服，爬到一旁的老树上休息。 茂密的枝叶像把绿伞，隔绝了外界的烦扰。 呼吸渐渐平复，望暹干脆双手枕着脑袋躺下，眯着眼盯着树缝里那斑驳的光点发呆。林玥尧就做盘腿坐在小望暹的身侧，见她躺下，便随手将手里的帽子盖在了她的脸上。 “玥尧哥哥去过天门市吗？”被帽子罩住的声音闷闷的。 “天门市……没有，那里离这里好远的。” 望暹没有回应，林玥尧便继续说道：“听说那边发展得很好，有很多高楼大厦。学校多，厉害的老师也很多，你去到那边，一定能学到更多更丰富的知识。” “可我不想去，我想留在这。人为什么要上学呀，人一定要上学吗？”小望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服气，林玥尧隔着帽子都能想象到小望暹在帽子下撅起嘴的可爱模样。 “人当然要上学呀，而且，你的妈妈爸爸不都在天门那边吗，那么久没见，你不想他们吗？” 听到这，望暹一把将帽子扯下，说：“我都没怎么见过他们，对他们都没什么印象，就逢年过节寄些东西来。那些东西，在这边也都有啊，有什么再寄一遍的必要。” 林玥尧轻轻将望暹额前的刘海顺好，说：“这说明他们想你、在意你嘛。他们工作也挺辛苦的，你去到那边，要好好学习，听他们的话哦。” 望暹没有接林玥尧的话，而是盯着林玥尧的背影看了一会，冷不丁向林玥尧抛出了一个问题，说：“玥尧哥哥会一直留在这里嘛？” 这个问题，其实林玥尧自己也不知道。但最起码这几年，如果望暹的外婆外公不赶他走的话，他还是很想继续留在这里的。 “嗯，在你长大前，我都会一直留在这，和你外婆外公一起在这等你。” “真的？”望暹将信将疑。 “真的，我们来拉钩。”林玥尧说着便伸出他的小尾指，眼神温柔地等着望暹回应。 见林玥尧不像在诓她的样子，望暹便一骨碌坐起身，像林玥尧一样，十分郑重地伸出她的小尾指，说： “那——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大一小两个拇指紧紧摁在一起，一个独属于他们的约定，就此生效。 第5章 第 5 章 望暹的母亲程励是一位十分厉害的律师。 在程励出生时，她的父母忙于生计，便将她送到了母亲的姐姐家居住。 从小，程励便展示出了超脱于同龄人的主见与成熟。她像一台精密的仪器，精确到毫秒的时钟，她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个选择，仿佛都像系统自动绑定一般，不用他人引导，她便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做什么。 从她念书开始，她便确定自己要从芩乡考到遥远的天门市。 顺利完成这一目标后，她便对她的人生轨迹有了更加苛刻的规划。 无论是在学习还是工作上，程励都尽自己所能，让自己拥有着远超同龄人的优秀表现。于是在大学期间，她的老师就将她招来自己的律所实习。 老师与程励聊起职业规划，提议在程励毕业后就将她引到一个全国顶尖的律所工作。在程励考虑好后，她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为了不让生育影响她的职业发展，在大学毕业前，她便与她当时的男朋友未婚生下一女。 在生产前，她只身回到荃泉镇，回到她爸妈身旁。在生下小望暹后，稍作休整，便返回天门，重新投入到她的工作中去。 只要她经手的项目，她都会反复复盘总结，偶尔不忙的时候，还会自己接些私活。 单位给员工安排了员工宿舍，条件不错，五脏俱全，距离他们工作的地方，也不过是走个十几分钟。如果是骑单车，那也就是不到五分钟的事。 但对于程励来说，哪怕是这短短的五分钟，她也觉得浪费。员工宿舍，与其说是让人休息的住所，倒不如说是程励的洗浴间，她完全是一台行走的办公机器，一刻也不愿停止工作。 哪怕现在，她已经做到资深律师，也依然没有停下工作的脚步。现在会亲自来荃泉镇接望暹去天门市，也是因为正好有工作经过这附近。不然，小望暹就要独自一人乘坐飞机飞往天门市了。 - 此时，望暹和这位与外婆外公有几分相似，与自己也十分神似的女人并排坐在候机室里。 两人既陌生又熟悉，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的尴尬气氛。 程励依旧拿着她的侧滑盖手机敲敲打打，偶尔起身走到机场巨大的落地窗边接打电话。见程励在忙，小望暹也不吵不闹，乖巧地一个人待在自己的座位上。 或许是电话那头的人对程励说了什么，这次程励挂完电话回到座位后，微微侧着身，面向着小望暹坐下。 她静静地看着小望暹把玩着手里的玩偶，指了指望暹怀里的小书包，说：“外公买给你的啊。” “嗯！”小望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简单又开朗地回答道。 “这个呢？也是外公买的吗？”程励又指了指望暹手里的玩偶，语气没有什么起伏。 玩偶看上去是毛线织成的，形状看上去像四只小猫头。 “这是外婆织给我的，说可以代替他们在天门市陪着我。” 程励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微点头，说：“嗯。那你自己收好。” 两人相顾无言，场面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尴尬中。 “去到天门——我和你爸都很忙，不像在芩乡有外婆外公二十四小时陪着你。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自己顾自己。家里有保姆，她会给你搞好卫生做好饭。我到时会给你一台小手机，有什么需要的，就发短信过来。除非万不得已，不要随便给我们打电话。” 程励像交代任务一样告知了小望暹接下来在天门市的生存守则。小望暹听得仔细，心里却有些疑惑。但她答应过外婆外公要听妈妈爸爸的话，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 在经历了长达六小时的漫长飞行后，望暹终于跟着程励到达了天门市。 程励和望暹的爸爸在单位一起工作好几年，如今也搬到了单位划分的家属院里。 “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学，我请了老师来家里给你提前预习课业。在学校好好学习，好好表现，别给我们丢脸就行。” 此时望暹的爸爸也在家，程励和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望暹也简单和他问了个好，得到了一个简短的回复。 明明是一家三口，却像三个合租的陌生人一样。 - 小望暹适应能力很好，在学校无论是学习、还是课后，都表现得无可挑剔。日子一天天过着，不知不觉，她在天门市待了也快一年的时间。 在这一年里，她像只被关在了笼子里的鸟，不像在荃泉镇可以随心所欲地出去玩耍——树是不能随便乱爬的，草也是不能随便乱摘的；花鸟鱼虫只有去到菜市场、或是花鸟市场才能看到；身边的小朋友，都有上不完的兴趣班和补习班，望暹想在周末约同学一起出来玩，简直比约见国家元首还难。 没人一起玩就算了，平时在家，连个能聊天说话的人也没有。于是小望暹无比期待每晚与外婆外公一起打电话的时光。虽然日子平常，聊来聊去无非也就那些内容，但隔着电流听到彼此的声音，确定彼此安好，便让人十分安心。 可没人陪伴的日子实在无聊，于是哪怕不需要补习，她也让程励给她报了几个课外兴趣班。与其在家里闷着，还不如出去上课，这样一来，她还能和同学们待在一起讲讲话。 于是每晚，小望暹都要待在机构里，现在她只能利用每天放学吃饭的时间和外婆他们打电话了。 可今天，电话那头并没有被如约接起。小望暹以为今天店里忙，外婆外公都忙不开，便想着吃完饭后再打过去。 没想到吃完饭，小望暹都快走到机构了，电话那头依旧杳无音讯。 小望暹不免有些担心。但除了担心，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努力压下心中那不安的预感，认真听完了晚上的课。 回到家洗漱完，时间也来到了晚上九点半。 洗浴间的牙刷杯有动过的痕迹，估计是她爸妈在她去上课的这段时间回来洗漱过。看样子，今晚又要继续留守单位了。 在荃泉镇，这个点大家几乎都已经睡下了，小望暹拿着电话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等明天再继续打给外婆他们。 屋外的光亮大都已经熄灭，万籁俱寂，没有乡下的虫鸣，只有车辆偶尔经过的闷响。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小望暹独自一人站在这偌大的客厅里，本就有些不安的她，莫名觉得这环境有些瘆人。 她还不困，于是她想就着电视节目的声响陪她看会课外书。 打开电视，节目正在报道近期很有争议的一起社会案件。 小望暹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刚准备转台，便在电视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松开摁着遥控器的手，听着节目介绍着案件二审的开庭日期和原告被告的诉讼律师——“程励”两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电视上。 小望暹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很厉害的律师，但没想到有这么厉害。亲眼在电视上看到自己的母亲，她的心里不免感到一丝自豪。 - 啪！ - 客厅的顶灯突然熄灭，周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电视节目还没播完，在挣扎着闪了几下雪花后，伴随着“滋啦”一声，最后一点嗡鸣声也随之消失，只留给小望暹无尽的黑暗与死寂。 之前在荃泉镇，偶尔电压不稳，停电是常有的事。小望暹从小跟着外婆外公，早已习惯这种情况。 她不慌不忙，从客厅的抽屉里翻出一个手电筒，想借着手电的光看完课外书的最后一点内容。 可就在小望暹拿好手电筒，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时，她突然发现隔壁楼的灯光都还亮着，自家门缝里也透着从走廊塞进来的光。 她记得外公曾经和她说过，停电一般都会停一大片。如果只有自己家停电，那就要额外小心，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了。 想到这，小望暹突然有些紧张，她拿起一旁的手机紧紧攥在手里，纠结要不要给程励打去电话。 下一秒，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急促又粗暴的砸门声。 原本坐在沙发中间的小望暹瞬间扯着毯子缩到了角落里，手中的电话在惊吓中差点甩飞出去。她不自觉屏住呼吸，让自己尽可能不要发出多余的声响。可她的心跳声偏跟她对着干似的，在胸腔中搏动得越来越起劲，震得她的耳膜都有些痛。 门外破坏的动静持续了很久，久到小望暹已经稍微缓过点劲，意识到门外有个坏人，需要打电话报警求助了。 万幸的是，门外的吵闹声引来了周边邻居的注意，大家纷纷出门查看，嘴里纷纷抱怨着，疑惑着。 那人听到周边的动静，便赶紧一溜烟跑走了。周围邻居见到这个装扮怪异的陌生人，纷纷上前阻拦，奈何对方身强体壮，形如泥鳅，愣是让他从人群中逃走了。 其中几人报了警，与程励相熟的几家过来敲开了门，确认了一下小望暹的情况。 其中几人打电话告知了程励夫妇家里的情况，没想到程励夫妇以工作忙为由，说现在不方便回家，让他们把事情交给警察处理就好。 小望暹被其中一个邻居抱在怀里，表情愣愣的，周围人说什么都没什么反应，仿佛事情与她无关一样。 一个邻居看不过眼，便把小望暹暂时安顿在自己家里了。 后两章的氛围可能有点，恐怖？以防万一决定中午十二点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