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误以为我死后疯魔了》 第1章 第 1 章 “昆仑宗的大师姐白月明死了,在封魔之战中死在了她的死对头魔尊池顾手上。” “可有人说在葬礼上也没瞧见大师姐的尸体啊?” “害,早被池顾这个大魔头挫骨扬灰了。” “胡说,我在宗门听到的不是这样的!大师姐是被池顾趁虚而入一掌重伤身亡,坠落到九幽下魂飞魄散,才导致尸骨无存,战场上只剩下一柄破裂的凌霄剑。据说她死的那天,昆仑宗鸣钟九百九十九下,追悼七天,以示哀悼。” “不对不对,我听说的不是这个版本,传闻是九幽魔气爆发,仙门中只有白月明能进入,灭魔窟,斩千魔,除魔障,谁知魔尊池顾蹲在结界,趁虚而入,杀了白月明,昆仑宗发觉时只看到杀人魔头。各仙门对魔尊池顾深恨痛觉,积怨已久,逢魔必诛,隔月组织了大围剿,逼得魔尊池顾引用魔气以九幽为界限自封魔界,邪魔不出,仙人不入,各自井水犯不着河水,天地清朗。” “都怪池顾这个魔头搞出魔气这鬼东西,祸害苍生,让人变成魔鬼!我听闻池顾以前似乎出身昆仑宗,怎么步入邪门歪道.......” “哎,昆仑宗的人可不承认池顾这欺师灭祖的残暴叛徒,归根到底是池顾心术不正,品德有缺,妄想一步登天修炼邪道成魔,害人害已。” “白月明在世时,能跟他制衡一二,现如今.......他蜗居一方,说不定是以退为进,养精蓄锐,他日定卷土重来未可知,仙门还是早日灭了这祸害才好。” “说得到轻巧,如今谁人能破魔气结界去取池顾人头?” 一阵唏嘘之后,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转移到另一个话题。 空旷荒凉的九幽,风沙四处飞扬。 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的白月明躺在地上,默默听着身旁碎裂有点失灵的传讯境传出的八卦声浪,心想:原来宗门误以为她身亡了,池顾封印了九幽和魔界,难怪无人救她脱离九幽。 可惜她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无法呼救脱困。 当初封魔战中背后受敌袭击,她筋脉尽断,法力尽失,坠入了九幽深渊,幸亏身戴魂铃法宝护身,护住了魂魄在这具伤痕累累、破碎不堪的□□中,魂玲替她挡灾,避免她摔成肉泥。她因此成为了一个植物人,躺在此地受风吹日晒,听着失灵的传讯境八卦消遣。 所幸九幽的魔物都被她灭尽了,只剩下她一个半死不活之人,不然早成魔物的腹中餐,死无葬身之地。 阳光微凉,白月明正欲闭眼假寐,练习吐纳调息,希望能重新引灵气入体,恢复身体,修炼法力。 咔嚓一声,八卦声骤然停止,传讯镜被踩成粉末,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裹挟着浓重的魔气。 白月明心头警铃大响,睁开双眼。 一片黑影笼罩而下,覆住了微弱的阳光,视野之中,映入一张美得惊心动魄却毫无血色的脸。池顾就那样俯身看着她,几缕墨色的发丝垂落在她的脸颊上,发尖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带来一阵令人战栗的麻痒。 白月明怒目圆瞪,但是碍于身体重伤,无法动弹。眼中的火苗高升,想焚烧掉眼前人,哪怕同归与尽也好。 池顾只是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那双血眸翻涌着难以辨明的复杂情绪。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有九幽的风在莫名的对峙中缓缓流动。 居然被池顾寻到了自己,看到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她此时根本无任何反击的余地,池顾想杀死她,跟用一根手指碾死蚂蚁简单轻松。 真是可恼可怒,气煞她也! 可转念一想,跟他缠斗了数百年,如今败落被杀,生死也不过一眨眼间,人头落地,命丧黄泉。 她此生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灭魔清魔障,魔界自封,不扰苍生,以此看,倒是无愧,只是有憾,未能劝师弟回头....... 想着想着,白月明安心闭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滴落在她脸上滑过,留下一道微湿的痕迹。 她愕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池顾。只见池顾双眼通红地注视着她,眼中水雾氤氲,流露出一种近乎破损的心疼。 “你怎么.......”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的颤抖,与平日冷酷魔尊的形象判若两人,“伤得这般严重?” 突如其来的转变,这柔软到近乎诡异的语调,让白月明瞬间愣怔。恍惚间,好似看到了他还是那个软萌温柔的小师弟,她们回到之前在师门和谐相处的日子,不是如今针锋相对的仇敌。 是啊,他如今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是亲手害自己伤残险些丧命的凶手,这是胜利者居高临下的嘲弄! 白月明永远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入魔叛离,甚至欺骗自己,屠杀同门,她明明想劝他回头是岸,可最后反将两人越拉越远,直到你死我活方休。 又一滴泪坠落。 让白月明从久远记忆中回神过来,感到一阵恶寒。 明知故问,这都是拜谁所赐。恐怕是存心要戏弄她,想看她笑话。 “告诉我,”池顾的声音愈发轻柔,仿佛未瞧见白月明反感神色,带着一种诡异的哄劝,他伸出手,指尖极其小心地拂开她额前被血污黏住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稀世珍宝,“是谁伤了你?我一定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白月明内心冷笑:猫哭死耗子。 然而,更让她头皮发麻的言语接踵而至。 池顾凝视着她,眼神变得无比专注,甚至带着一丝悲悯,他轻轻地说道:“望卿,莫怕,师姐不会伤害你,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 望卿是池顾的表字,他怎么反称自己是师姐,而唤她为望卿。如在从前,他才应唤她一声“师姐”,倒反天罡。 白月明愕然,不知他葫芦里想什么药。 不过细细想来,这话听着有些熟悉,刚入门时的池顾无父无母,被人传言不祥,被一些弟子暗中欺压,一身伤躺在后山角落中,被自己碰见,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池顾似乎完全沉浸在这个荒诞的角色里。他宽大的手掌覆上她的头顶,试图渡入魔力,柔声问:“望卿,这样子好点了吗?” 白月明浑身僵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仙魔有别,魔气对修仙者宛如毒药,强行灌入,无异于将她放入油炸锅里煎熬。 头顶上的人兀自低语,语气带着某种怪异的自责,“我代昆仑宗向你受到的伤害说一声对不起,昆仑宗一向奖惩分明,欺压你的人,我一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你日后如再遇不公,可寻我相助。” 白月明绝望地闭上眼,只求一个痛快。别再模仿初见时自己说过的话了。 但池顾接下来的行为,却与她预想的虐杀截然不同。他竟真的开始细致地清理她身上的污垢和血痂,动作缓慢而专注。随后,他运转魔力,魔力变得异常柔和似一股清流,开始一点点修复她□□上严重的创伤,皮肤的感觉,如同灼热的炭火被清凉的泉水缓缓浇熄,最后痛觉消失。 更诡异的是,池顾似乎能感知到她的紧绷与不安。 他微笑着调整坐姿,小心翼翼拥抱她入怀,轻轻抚拍她的后背。 随后他低声哼唱起一首旋律古老而诡异的歌谣,好像是魔界流传的安魂曲调。歌声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仿佛能安抚灵魂最深处的躁动。 白月明惊骇地发现,她有种似躺在母亲胞宫的温暖羊水中安心舒服的错觉,竟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所有的烦恼伤痛一扫而净。一种深沉的困意如潮水般涌上,意识渐渐模糊。 她听到一声轻微的低笑,随即整个人被腾空抱起,歌谣的节奏越发轻快,意识沉入黑暗前,她最后一个念头是:竟真的被他哄睡了。 当她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幔纹样,与她昔日在昆仑山居所内的陈设几乎一模一样,仿佛之前只是她的一场噩梦。然而,空气中弥漫的浓郁魔气,时刻提醒着她实际身在魔宫。 她不由自主地思索,这一定是个别有用心的报复计划。 因为她已经感受到身侧散发出深深的杀意和寒气。 第2章 第 2 章 “白月明?!” 是一声惊疑交加的女声,绝非池顾。 白月明勉力侧过头,余光瞥见一位狼女正恶狠狠地盯着她。对方手托铜盆,指骨因极度愤怒而紧绷得发白,后槽牙磨得咯咯作响,那目光,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死寂般的对视中,狼女显然认出了她——这个被尊上小心翼翼藏起来、要求“精心照顾”的柔弱之人,竟是魔族不共戴天的血仇——白月明! “嗬......想不到你居然还活着,落入魔尊手上。”狼女发出刺耳的尖笑,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快意,“感谢尊上的恩典,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话音未落,她猛地撒手掷开铜盆,伴随着布帛撕裂之声,那双纤细白嫩的手瞬间化为覆盖着灰褐色毛发的粗壮狼爪,带着腥风,张牙舞爪地朝床上动弹不得的白月明扑来! 尖利的爪指闪烁着寒光,方寸之间,便能戳爆那双清冷的眼瞳,扭断脆弱的咽喉! 然而,就在爪尖即将触及白月明肌肤的刹那,狼女的动作骤然僵滞。她整个人维持着飞扑厮杀的姿态,诡异地凝固在半空之中,离白月明仅咫尺之遥。 室内烛火不安地摇曳,暖光映照出无数缠绕在狼女四肢关节上的透明银丝——她如同一个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傀儡,任凭如何咬牙切齿,拼尽全身妖力,也无法再前进分毫。 “砰——!” 一声巨响轰然炸开!熟悉的、带着暴戾气息的魔气破空而至。狼女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整个人被狠狠掼在坚硬的墙壁上,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她像一滩烂泥,沿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墙面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比起浑身散架般的剧痛,狼女内心深处涌起的是更深的恐惧。魔气的主人已如鬼魅般闪现至她面前,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那是一种视她如蝼蚁、如死物的骇人目光,属于上位者的恐怖威压让她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尊......尊上......”她强忍着剧痛,试图辩解,“她是......是我们魔族的仇人!属下是在为......” “我让你照顾贵客,谁准你自作主张杀她?!”池顾的声音低沉如闷雷,蕴含着滔天怒意。若他再迟回片刻......这个念头让他心底一阵窒息般的抽痛,他再也无法承受第二次失去。 狼女的话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硬生生扼杀在喉咙里。在她倍感窒息的瞬间,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提到半空,右手违背她的意志,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清脆响亮。 “不......尊上,她会杀了我们......”狼女费力地喘息,挣扎着吐出残破的字句。 话音未落,一股无可抗拒的毁灭性力量瞬间降临。 “噗——” 没有任何预兆,狼女的身躯在半空中猛地一震,随即化作一团浓重的血雾,砰然爆散。刺鼻的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池顾嫌恶地拂袖,魔气流转间,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驱散殆尽。他快步走到床边,见白月明安然无恙地躺着,甚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仿佛刚才那场生死危机与她毫无干系,他紧绷的心弦才微微一松。 他站在床边,目光复杂地落在白月明平静无波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放心。”他嗓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 空气中一片死寂。重伤躺卧的人无法给他任何回应。 他俯身,默默拾起倾倒在地、热水已泼洒一空的铜盆,转身离去。 “自导自演么?为了博取信任?”白月明心中冷笑,“可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反复思量,却始终参不透这诡异行径背后的动机。 没过多久,池顾去而复返,手中端着新的铜盆。 白月明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目光却骤然定住。他竟换下了一身标志性的红黑魔尊袍服,穿上了一袭水蓝色的女子襦裙,用一支款式简单的檀木钗松松垮垮地半挽着长发。这衣裙怎么看都无比眼熟,分明是她早年于凡间修行时,最常穿的款式。 与他往日邪气霸道的形象截然不同,这身装扮离奇地冲淡了他周身的戾气,竟意外地勾勒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温柔与清丽,甚至显得有些无害。妆容打扮上竟与之前的自己有三分相似。 池顾显然很满意白月明此刻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唇角扬起一抹愉悦的笑意,将铜盆轻轻放下,声音是刻意模仿她的语调:“望卿,睡得可还好?” 白月明胃部一阵生理性的不适,紧紧皱起了眉头。 不适感中,她猛地感到身体一轻,四肢百骸不再受自己掌控——唰地一下,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拉起半身靠着床栏,池顾笑吟吟往她背后垫上软枕。 他执起浸湿的温帕,轻轻贴在她额际。水汽氤氲间,他的动作缓而稳,从眉心开始,沿着骨骼的走向细细擦拭。 “闭好眼睛。”他低声提醒,白月明闻言受控闭眼。 帕子掠过她轻阖的眼睑,他下意识放得更轻。 “可以睁眼了。” 她睁眼,看他专注认真地擦洗完自己的脸之后,将帕子重新浸入水中,搅动几下,拧得半干,一手托住她的手,另一手执着湿帕,从她食指的指尖开始,沿着指节细细地擦拭,连指缝间最细微处也不遗漏。最后换了一条干爽的帕子,将她五指逐一裹住,轻轻蘸干水痕。 他仍未松手,将她的手掌摊开在自己掌心,细细查看,确认每一处都妥帖了,才抬眼对她微微一笑:“好了。” 白月明一时感慨。当初治他身上的伤时,她曾是这般照顾过他。 紧接着,她如同一个无魂的提线木偶,动作缓慢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池顾走到她身后,一手隐在袖中微动,维系着傀儡丝的操控,另一只手则拿起木梳。他的动作极其缓慢轻柔,一下,又一下,梳理着她披散的长发。 恍惚中,白月明见铜镜中,映出她着水蓝衣裳站在年少的池顾身后用红发带帮他扎高马尾。 杀人前要先诛心吗,池顾。 “是我弄痛你了吗?”池顾从镜中捕捉到白月明眼底的痛苦,梳发的动作戛然而止,“对不起。” 白月明被重新安置回床上。池顾结束了这个过家家游戏,离开了。 几个时辰后,池顾换回了标志性的红衣再次归来,他身后跟着一位双眼以黑纱蒙住的女巫。 “如实转述她的心音,”池顾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魔尊的威压尽显无遗,“若有半字虚假,魂飞魄散。” 女巫战战兢兢地应诺,小心地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住白月明的手。 池顾转向白月明,语气瞬间变得轻柔:“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她,她能读懂你的心。” 良久,室内一片沉寂。女巫感受到身后那道如有实质的压迫目光,额角渗出冷汗,终于颤抖着开口:“她......她希望恢复身体和功力,离开......这里。” “只有这些?!”池顾眉头一拧,声音骤寒,“你在隐瞒什么?说!” 女巫身体一颤,犹豫再三,才艰难道:“还......还有一些,是......是冒犯尊上的话......” “说!饶你无罪。”池顾的声音冷得像冰。 “她......她希望......不要再接受尊上您......虚情假意的照顾。还有......别再穿......不合适的女装......拙劣地模仿。望念昔日情谊.......若要取性命可一剑了结。” “......”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知道了,下去吧。”池顾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女巫如蒙大赦,恭敬地行礼后,几乎是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除了自己,他无法信任这魔宫中任何一人。他们会趁他不在时伤害她,会扭曲她真实的想法,挑拨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必须尽快让她恢复,拥有自保之力,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魔宫中活下去。 可她却如此抗拒他的照顾,池顾难过地看向床上依旧面无表情的白月明,深深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掌心轻轻覆盖上她的双眼,声音带着一种引人沉沦的魔力:“好好睡一觉吧,耐心等待几天,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随着他的低语,一股强烈的困意如潮水般涌来,白月明抵抗不及,眼睫颤动了几下,终是缓缓阖上,沉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不知沉睡了多久,白月明被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唤醒。 她感到四肢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不受控制地自行起身,盘膝打坐。睁开眼,便看见池顾同样端坐于对面,模样却狼狈凄惨得多——满身血污,袍服破碎,脸色苍白如纸。然而,他那双眼眸中却闪烁着近乎狂喜的光芒,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华丽的锦盒捧到她面前。 盒中,一颗流光溢彩、仙气氤氲的丹药静静躺着。 “你经脉尽断,灵根枯竭,”池顾的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服下这颗白玉续魂丹,可续接经脉。之后,我再为你重塑灵根。” 白玉续魂丹!仙宗至宝,百年方能成丹一颗。他这般快拿到手,还弄得一身重伤,只怕是强行闯仙宗,硬抢回来的。白月明心中微动,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悄然蔓延。 丹药化作一道流光,飞入她口中,入口即化。精纯温和的仙力如春水般流淌过干涸的经脉,所过之处,枯萎的脉络如逢甘霖,开始复苏、舒展。久违的控制感丝丝缕缕地回归,她的手指终于能微微动弹,尽管仍被傀儡丝束缚,无法自主。 “你......”久未开口的嗓子异常沙哑,她刚吐出一个字,池顾已闪电般出手,指尖蕴含魔力,精准地点在她周身几处大穴之上,强行打通了她闭塞的任督二脉。 “凝神,静心!”池顾闭目低喝,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白月明依言闭目,收敛心神。傀儡丝引导着她的双臂缓缓抬起,与池顾的双掌相合。 下一刻,一股灼热而霸道的魔气,顺着傀儡丝缠绕而上,蛮横地渗入她刚刚修复的脆弱经脉。这魔气与她体内残存的仙气本应水火不容,此刻却诡异地开始交融,化作一股温润而强大的暖流,潺潺流淌,滋润着每一寸血肉。那原本彻底枯萎死寂的灵根,在这奇异力量的滋养下,竟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贪婪地汲取着来自池顾精纯而磅礴的魔气。 他竟在用他的本源魔气,为她重塑灵根! 不行!如此一来,她岂非也要堕入魔道?! 白月明骤然睁眼,开始剧烈挣扎,试图摆脱傀儡丝的控制。 “别抗拒......”池顾感受到她的反抗,声音低沉而强硬。他猛地用力,手指强硬地挤入她的指缝,变掌合为十指紧紧相扣。他引导着两人交握的双手,缓缓置于膝上。 他的俊脸倏然逼近,两人的额头紧密相贴。一股带着安抚意味的温和魔力渡入她的识海,奇异地抚平了她的焦躁与抗拒,让她感觉如同漂浮在温暖的海水上,身心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很快......就好了。” 白月明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恢复着,精气神前所未有的充沛。反观池顾,情况却急转直下,他额上冷汗涔涔,唇色愈发深紫,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显然是为她输送了过多的本源魔力。一个时辰后,他终于力竭,猛地收回傀儡丝,身体一晃,疲惫不堪地昏倒在了一旁。 “呼——”白月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舒展手掌,感受着久违的身体支配感。 她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浅笑,心想:“杀我,救我,我该谢你还是杀你?” “池顾?”白月明试探唤了几声,又伸手戳了戳他脸颊。昏睡的人一动不动,毫无发应,呼吸微弱而均匀。 “趁人之危,非我正道”她低声自语,仿佛是在说服自己。 白月明转身默默取干净的毛巾,沾湿拧干,仔细替他擦洗血污,将他沉重的身躯挪正,替他盖好薄被。 做完这一切的白月明才有闲暇打量这间寝室,目光扫过书桌时,被上面杂乱堆放的纸张吸引。那是池顾的字迹,却写得狂乱潦草难以辨认。她随手抽出一张,凝神细看,才勉强认出上面反复涂写的字句: “谁杀了白师姐?” “他为什么杀白师姐?” “不是我!” “白师姐未死,未弃我!” 她垂眸,看向桌上堆积如山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竟全是重复着这几句话! 看得白月明眼花缭乱,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闷的发慌。 白月明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跳动不安的心,目光复杂投向床上未醒的人。 第3章 第 3 章 白月明凝视着池顾昏睡的侧脸,那张褪去了暴戾与偏执的脸,依稀还能窥见几分少年时的清俊模样。 她移开视线,不再看他。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划动,试图牵引那丝微薄的仙气,却只激起几点微不足道的星火,反倒是体内那股新生的、温顺蛰伏的魔气,隐隐与之呼应。 仙魔同体......这究竟是福是祸?若被师门知晓,她白月明还能算得上是正道弟子吗? 这个想法让她心头一紧,某种酸涩的情绪漫了上来。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然后无力地松开,最终化作一声疲惫的叹息。 就在这时,榻上的池顾发出一声极轻的呓语,眉头紧蹙,额上渗出更多冷汗,似是陷入了极痛苦的梦魇。 “师姐......别走......不是我......” 这声模糊的呼唤,唤醒了白月明久远的记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拿起之前为他擦拭后还未完全干透的毛巾,走到床边。 动作有些僵硬,带着几分不情愿,但她还是伸出手,用毛巾轻柔地拭去他额角的汗珠。指尖偶尔碰到他冰冷的皮肤,她能感觉到他体内魔气亏空后的虚弱。 “池顾?”她又唤了一声,声音比之前缓和了些许。 昏睡中的人似乎感知到了这份熟悉的、不带杀意的靠近,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无意识地偏向她手的方向,像寻求温暖的小兽。 白月明的手顿住了。 她看着他这般情状,想起从前在师门时,那个总会跟在她身后,眼神清澈地唤她“师姐”的小师弟。那时他练功受伤,她也曾这般照顾过他。 宗门的原则在告诫她,池顾已坠入魔道,为魔祸害一方,不可心软,必须根除。 可内心深处那份被时光掩埋的情谊,却在悄然复苏。 她轻叹一声,像是妥协,又像是无奈。 “罢了。”她低语,“待你醒来,再清算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迟。” 她替他掖好被角,做完这一切,她退回到桌边,不再看他,而是盘膝坐下,尝试着去理解和引导体内那陌生的魔气,以及如何让那丝微弱的仙气与之共存。 房间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坐一卧的两人,复杂的情绪在静谧的空气中无声流淌。 ----------------------------- 池顾是在一片虚弱的暖意中苏醒的。 魔气耗尽的锐痛并未如预期般撕裂他的经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以及一种陌生的安宁。脸上和颈间令人作呕的血污黏腻感消失了,身体被妥帖地安置在柔软的被褥里。 这异常的美好,像淬了蜜的毒针,让他心脏猛地一缩。 他倏地睁开眼,在瞬间锁定床畔的身影。 白月明背对着他,身姿依旧挺拔,但周身流转的气息却极为古怪——一丝微弱却顽固的仙气,与她体内那股新生、温顺得不可思议的魔气相互缠绕、共存。 一股混杂着狂喜、占有和某种扭曲成就感的战栗掠过池顾的脊髓。她没离开,并体贴地替他清理过污秽。 他撑起身子,动作因虚弱而略显迟缓,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白月明几乎在他动的同时就收敛了气息,恢复成看似平静无波的状态。但她没有立刻回头,仿佛仍在入定。 “望卿......”池顾的嗓音因昏迷初醒而低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你感觉如何?” 白月明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脸上。她的眼神很复杂,不再是之前的全然敌视或愤怒,而是掺杂了审视、困惑,以及一丝极力压抑的、类似于怀念的情绪?这眼神让池顾心头莫名一躁。 “暂无大碍。”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池顾浅笑,正欲下床,然而,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打断了他所有的动作:“池顾。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池顾的心沉了一下,他紧紧盯着她,随即绽放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语气里带着强装的嗔怪和不容置疑:“望卿啊,你就是望卿啊!” “这不是我的名字。”她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如冰锥,试图凿开他坚固的伪装,“这出戏,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你就是我的望卿。”池顾他执拗地重复,声音却不自觉地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对抗某种内在的崩塌。却在触及她越来越冰冷的目光时,语气和声音渐渐弱下去,直至无声。 最终,他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颓然倒回床上,猛地拉过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翻过身去,只留下一个蜷缩的、拒绝的背影。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和委屈的声音从被褥里传来:“你不认我,我知道的,接你回来之后,你从来都没有唤过我一声师姐。我不怪你。毕竟是我未保护好你。可是......你不能厌弃我......” 白月明闭上眼,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她。与一个完全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沟通,徒劳且令人疲惫。 等了片刻,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池顾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像是叹息的“啧”。他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随即,那团被子开始蠕动。他把自己裹得更紧,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蜷缩着,一点点艰难地向床沿挪动,试图离开。 “没事的,没事的,”他背对着她,声音闷哑,“师姐是包容的......我去换干净被子......” 就在他双脚触地,即将逃离的瞬间,白月明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凌击碎凝滞的空气:“身为男性的你永远不会被称为师姐。” 池顾的动作骤然定格。他缓缓转过身,眼神开始慌乱地游移,不敢与她对视。他支支吾吾,手指无意识地抠抓着床沿,最终像是放弃了挣扎,用一种破罐破摔的语气快速说道:“......我是师姐。” 白月明:“......” 白月明胸腔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她猛地转身,从散乱的书桌上精准地抽出一张纸——那张写着狂乱字迹的“谁杀了白师姐?”。她将纸张直面池顾,声音放缓,带着探究,“这个白师姐不是你,对不对?” 池顾的目光触及那淋漓的墨迹,瞳孔骤然收缩。 “我是.......白师姐......我......没有死”说着,他双眼泛红,水汽氤氲,脆弱道,“白师姐.......没死,我是......” 白月明嘴角抽搐,沉默地看着他表演,心中那份“他已彻底疯魔”的判断愈发清晰。她向前一步,目光如炬,紧紧锁住他飘忽的视线,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比起那些,我更想知道“谁杀了白师姐。”” “砰!” 裹挟在池顾身上的被子应声落地。 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劈中,猛地朝她冲来,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一把夺过那张纸,看也不看便狠狠揉成一团,仿佛那是烧红的烙铁。随即,他陷入一种原始的、脆弱的恐惧和痛苦。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嘶哑地低吼,话语破碎,眼神涣散,像陷入噩梦中,“不是我!不是我,世人都说是我......但不是的,不是我!我看到......我看到......” 白月明心头一震。他此刻的状态不似作伪,那从灵魂深处透出的恐惧与绝望,真实得令人窒息。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 池顾猛地抬头,像是濒死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要捏碎她的骨头,语无伦次地嘶喊:“千万不要抛弃我,不要离开我,他们会害你,我一定会保护你,保护你。你不会死的!白师姐不能死!不能......” 白月明没有挣脱,她任由他抓着,静静地站着,垂眸俯视着这个蜷缩在她脚下、脆弱得不堪一击的魔尊。 池顾是因她死亡而疯魔吗? 当年那场变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那个几乎将她置于死地的凶手,真的如外界传言,是池顾吗? 他如今这偏执的疯魔,这将她错认为过去的自己的扭曲执念,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与痛苦?是因为误以为她已经死了吗? 为什么仙气与魔气能同存非师尊所说的水火不容? 一个个疑问如重重迷雾,使她看不清前路,陷入无边泥沼中,一种沉甸甸的无力感压在心口。 但是她知道,必须查明真相,或许池顾恢复有关记忆是破解的关键线索。她需要借他魔气重修功体恢复实力。 她闭上眼,轻轻呼出一口气,应了一声“好。” “我没有走,白师姐不会死,你会保护我,教望卿修炼,对吧。”白月明刻意放语气,她俯下身,伸出双臂,轻轻地拥抱住了他蜷缩颤抖的身体。 池顾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那紧绷到极致的肌肉如同冰雪消融般,一点点松弛下来。 “对。”他嘶哑地回应,几乎是虔诚地用额头轻轻抵在她的肩颈处,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巢的流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