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元帅》 1、穿越成雌虫 商问并不明白。 同是穿越,为什么别人就穿的有滋有味,他就得受这种苦。 初次穿越的疼痛与饥饿如燃起的烈火般,烧灼在心口,压抑与愤怒感却贯穿了他的整个童年。 这具身体降生在一个典型的虫族家庭,身为人类的他有充足的理由拒绝去理解一只虫的虫生,但这并不妨碍这个社会教导他如何做虫。 “他为什么能坐在餐桌上吃饭?” “因为他是这个家的雌君,小问。” “那我们为什么只能饿着?” “因为雄主大人不允许,小问。” “我们为什么非得听从他的命令?” “……” 每当饥饿感如烈火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而他却不得不在一旁看着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身为人类的灵魂仿佛与这具身体割裂开来,轻飘飘地看着这滑稽且讽刺的场景。 在他身旁的男子则歉疚且心疼地摸着他的发璇。 商问与这个被称做他雌父的男子并不亲近,他不管怎么样都想不通这么一个大男人到底怎么能把这具身体给生下来,同样的,他想不通为什么他也穿成了一只雌虫。 就这样,前,25岁,根正苗红青年商问,变成了:现,第一阶段成长期,虫子里面能生蛋的雌性。 “这剧本不对啊!” 纵使他现在仰天长啸,但虫崽子的忧愁与愤怒大抵没有虫会在意。 而随着他的成长,他也对虫族这一奇怪的种族与这一扭曲的社会有了更多了解。 这个家的一家之主是一名普通的雄虫,在他的统治之下,这个家庭就像一个小小的王朝,这只雄虫就是其内一言九鼎的王。家里的所有都需要他的应允。王朝中有一位王后,放在这个世界里叫雌君,只有这一位算是雄虫的法定伴侣,其地位只比雄虫低一级,负责雄虫的起居以及管理他的雌侍雌奴。 由于那只没用的雄虫养不了那么多人,所以他只招了五位雌侍,没有另招雌奴。 商问的雌父商挽就是这家里的五位雌侍之一。 商问不喜欢这个世界。 老实说,即使前世的自己是死宅,但身为一个男人也有属于自己的气性——尤其是连他唯一藏着的食物罐头都被眼前的小屁虫抢走的时候。 “雌父!这只贱雌竟敢打我!” 妈的,不就是被踹了一脚屁股? 这只虫是家中雌君的虫崽子,乳名小绍,虽不得家中雄虫喜欢,家里的雌君却对他多有宠溺。 小崽子在家中无法无天,欺虫霸雌,其他雌侍抚养的虫崽几近被他欺负了个遍,若非商问是虫崽子里最高的一只,那就不仅仅是被这小屁虫抢走食物罐头这么简单了。 而看着冷着脸朝他走过来的雌君。 他只觉得一股无名的火在心底升腾而起。 …… 商问曾觉得他的愤怒可能会充斥他的整个虫生。 直到那个名为商挽的,在这样一个世界里算作他雌父的雌虫谦卑且顺从地向着雌君双膝及地,弓着干瘦的脊背,几近把额头贴到了地上。 “是我的错。” “我没有看管好小问。” 这一跪彻底跪散了他的愤怒。 他的雌父商挽曾是一只军雌,是可以为族争光的铁血铮铮的汉子,却因着一纸文书嫁进了这个家,成为了这个家里可有可无的雌侍。 军部的雌虫相貌与身段皆硬朗,除了除了不会轻易地玩死以外确实没啥受欢迎的地方。 军部的雌虫不受欢迎。 他的雌父不受欢迎。 所以身为军雌虫崽的商问在这个家里注定没有丝毫地位。 家中的雌君差遣一旁幸灾乐祸的雌虫拿来他惯用的惩罚雌虫的鞭子。 这位雌君并不喜欢他,因为身为雌君,他的虫崽子的身体潜力连一个军雌虫崽的身体素质都比不过。纵使他再宠溺小绍,也无法改变小绍的身体潜力不不高,不受他雄父喜欢的事实。 他对商问的厌憎在今日好似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跪下。” 商问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他要遭受这份苦。 幸灾乐祸的家伙们聚集在周围,看尽了热闹,带着倒刺的皮鞭落在他眼底异常刺眼。 他想把这些虫子们挨个打一顿,他想逃出这个沉闷而严酷的家——但是逃出这么一个家后,面对一个纯粹就是家庭放大版的虫族社会,他又能跑到哪里去? 蓦地,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了那张脸,憔悴,消瘦,那英挺的眉目间似乎有泪光流淌,他第一次觉得那张总是写满歉疚感的脸能流露出这么让人深刻的表情。 “小问……” 商问曾经觉得他与商挽并不亲近。 直到眼前的场景骤然一晃,双膝及地的声音以及颤抖感由骨头散在了血肉中。 他行了他穿越过来最标准的一个跪礼。 “我错了。” 那一日最令他记忆最深刻的并不是鞭子落在脊背上的感觉,而是被丢在门外罚跪时头顶的夜空隐约亮起的星子。 他可以哆嗦着肩膀,望着自己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龇牙咧嘴地露出一个笑。 …… 仔细想来,去虫族的学校当学生的时代算是他难得的自由时光。 虽然由一个纯情小处男变成洞察了搞基十八式的理论大师不是他的本意,从一个五谷不分的废物变成一个金牌大厨也不是他的本意。 当然,更让他感觉人生无爱的,则是被广泛印刷必须要让他们背得滚瓜烂熟的雌侍雌奴守则xx条。 但不用天天对着他那便宜爹的脸,不用天天看家里的雌君脸色行事实在太爽了。 甚至让他有点儿嘚瑟过头。 “贱雌。”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咒骂。 商问的拳头骤然握紧,但身旁的那个男人却平静地跪了下来,额头碰触着地板,轻轻地握着他的手像是要给他最后的那点温暖。 “雄主。” 商问看着那带着颓废的中年男子一步一步朝他走来,似是看到了跪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的小动作,直接一脚踹出,商问下意识去拦,那一脚直接踹到了胸口,他感觉整个人都被掀了出去,骨碌碌滚到了墙边。成为虫族之后的唯一一点,就是身体素质好了很多,被这么踹上一脚就是感觉疼。 不过每个虫族有三个阶段的成长期,而且相同环境下培养的同一阶段的虫类,雄虫比雌虫要强壮少许。商问还处于第一成长阶段,而他那给了精子的便宜爹是成熟期的虫,两者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贱雌的虫崽子也是个贱雌。”那虫低低骂了一声。 “谢雄主宽容。” 妈的。 商问缩在墙边,按着胸口轻轻咳嗽了几声,又踉跄着连滚带爬跑回自己雌父旁边,揽着对方的肩长长喘气。 “小问,你没必要替雌父挡这一下。”商挽心疼地摸了摸他刚刚被踹的地方。 “没事没事,缓缓就好了。”商问摆手道。 两虫轻轻握着对方的手,感受着来自本能的亲近感。 “小问……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啊?” “还好,雌……呃,父。” 商问挠心挠肺就是没办法很顺利地叫出口。毕竟他已经在前世活了二十多年,心智早已成熟,叫对方雌父不是太容易,但商挽给他的感觉就像一个温和的大哥。 “那就好。”那个男子轻柔地摸着他的发璇儿,笑的温柔而忍耐。 …… 三年时间。 商问终于到了第二阶段成长期的末尾,看模样已经是一个十六七的青葱少年。出生时测出的b+的潜质已经被他发挥到极致,并且再无更进一步的可能,在后来的出路表格的填写中,他毅然决然在光脑上军部那一栏打了个勾。 在这个世界里摸爬滚打了三年对这个世界终于也有了几分了解。但愈是了解愈是让人心寒,他不得不接受现实的骨感并且从中获得快感。 他要到成熟期了。 成熟期标志着一只虫的成年。标志着他有了受孕或者让人受孕的能力。虫族的寿命很长,成长期基本不会占用太长的时间,而受孕期却长达百年之久,但虫族的受孕率以及生育率仍旧是个严峻的问题。这就不能不感慨一下雄虫某个方面的能力。 都他妈是惯出来的。 商问对着镜子穿上军部制服后,看着眼前的少年星目剑眉,身姿颀长,放现实应该是很有男子气概的一小伙,但在雌虫中……嗯,不谈这个问题。 “小问,你真要……” “是的,雌父。” 商问静静看着眼前多了几分苍老的男子,心中有暖意流淌,这几年他受商挽的影响,心底那暴躁的脾气差不多给清了个干净,此时看去,虽然只是个少年,却给人以稳重成熟之感,当着少年笑起来时,又带着温柔与宁静。【`xs.c`o`m 网】 2、军部与战场 军部的生活很难熬。先是一年实训期,然后就让这群新兵蛋子做后勤,把他们丢战场去历练。因为虫族的身体素质强,学习能力也不弱,所以一年实训完全够一个青年成长为一个合格炮灰。 至于再往上的阶层?那都是大家族的人,从星际虫族军事学院出来的,跟他们这种平民完全搭不上边。他们这种就只能从炮灰开始爬慢慢积累军功爬到高位。 商问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他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经过了几个月的训练,他那有点弱的身板终于经受不住现实的折磨开始朝着精壮大汉的路一去不复返,若在原来的世界,妈的……商问看看自己胳膊上微微隆起的肌肉,也不由得感慨军部的雌性确实有着不受欢迎的原因。这放原来的世界肯定是做上面那个,然而来到虫族,不说了,都是泪。 不过让他惊讶的一点是,虫族的军队虽然做事雷厉风行打仗也充满热血,但他们没有人类的兵痞味儿。不会有教官直接骂娘跟他们说这不对那不对,也不会有人点评雌性说这屁股翘那身板好。服从与沉默成了描述军部虫最好的形容词,除了战斗会让人感到热血沸腾,其余的时间基本只有无聊与无聊。 他在来到军部实训半年后开始了成熟期的蜕变,并且难得有机会用一次军部特供的营养液舱。他沉睡三日,正式从十六七的青年一跃成为二十三四的模样。再穿上军部的制服,便有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气势,他还来不及从他的腰部有六块腹肌的喜悦中缓过神来,他那损友就为他再一次普及了虫族价值观。 “你这样会有雄虫看上你?” 镜中的青年身材颀长,可谓是小说中描写的宽肩窄腰大长腿,精壮有力的身躯上披着一块薄毯,隐隐露出紧致的胸肌与厚实的腹肌。黑发黑眸更是神秘而优雅,可谓充满了男性费洛蒙。 “我觉得我长得挺好的。”商问在镜子里打量打量自身,他现在还是没认清自己的性别,一直把他的模样以原来世界男人的标准来衡量。 “你看看军部的亚雌,再看看你,光论身高你就比他们高上一头半吧?” 商问不服,他很不服。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事为啥要用柔美说话。不过,军部那几个亚雌他也见了,都是身材娇小的,眉清目秀的青年。讲真,如果要非搞基,他也想选只亚雌而不是自己这样的。 “唉,小六子。”商问大大咧咧揽过对方的肩,无奈道:“咱们自己也能通过努力爬上去,爱情呀雄虫呀又不是生活必须的面包。” 李元陆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发言,除去前几次被吓了一跳后,后面也习惯了这怪胎。他十分庆幸商问这话就对他一人说过,否则指不定还要闹出多少波澜。 “等到以后你有了雄主就不会这么说了。” 啧。他宁可去死也不会给自己找个爹伺候。商问暗骂了一声,没有进一步反驳。天知道他在第一阶段第二阶段的成长期学了点儿啥,除了每个虫学习的知识外,嫁人所需要的技能一个没落。让他这五谷不分的黑暗料理师正式变成一个完美的掌勺大厨,让他这女朋友都没交过的纯情小男生洞察了搞基十八式,那点儿情趣物品的使用方法更是让他欲哭无泪。他未来还是驾着飞船叱咤星际吧,雄主啥的都去给他滚一边去。 不过他这炮灰现在连飞船上的灰都摸不到,理想与现实足足有一个虫族星系的距离。 他得到新的军部制服后便兴冲冲用光脑来了一张自拍,然后给他的雌父发过去。李元陆每次都笑着调侃他长不大,他总是不耐地撇撇嘴,跟李小同志去训练场干一架。这里的虫子们对家人的感情都比较淡泊,但他还保有地球上的习惯,例如经常与亲人发个短信啥的。 感受到他体内澎湃的力量,商问觉得他现在已经有能力去把他的便宜老爹吊打一顿。不过为了自己的雌父好过一些,他还是把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 实训八个月。训练场外有一架飞船降临。这是商问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太空飞船。看到它的第一眼,啥都不说就一个帅字!等到商问把他扑通扑通的小心脏按好,把这飞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后,不由得感慨人类的创造力:这飞船和电影里的那种贼像,除了有点小。 他们这些炮灰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流言蜚语往往传得很快教人措手不及。 什么第一第六军团对某个星球侵略战失败了,什么第十八军团副军团长找了只雄虫最近打算登记雌君啦……这类消息在这块小小的地方散布,让人津津乐道。 但与此同时还有一条消息,让众人感到惴惴不安。 他们很有可能要被征上战场。在附近探测到有一个废弃星上有矿石,在前线的勘探的士兵被异族埋伏几近了全灭。而落在这个训练场的就是成功逃回来的飞船之一。 消息很快得到了证实。他们这些训练了八个月的新人要去那颗名为k-85632的行星上,参与一场战争。 战争。 虫族是为侵略而生的种族。它们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对饥饿的抵抗力,对事物的学习能力注定他们可以在一个全新的环境里进行一场长时间的战斗。 商问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心很复杂。他虽然已经确定了从军的路,但没料到这么快就要踏上战场,在生与死之间拼搏。他在光脑上编辑了一段信息,但没有发给他的雌父。 雌父曾经也是有过军衔的人,他恐怕更清楚战争意味着什么——等他回来再发吧,还能带上自己回归的好消息。 命令发出的一个小时后,一辆大型飞船在训练场之外的停靠地降落。它们这一批训练了八个月的与下一批训练了不过两个月的都被强行送到了飞船上。军部给他们的配备很简单,勉强撑够半个月的粮食与水,几包弹夹与一把枪。枪不是小说电影里所谓的激光枪,要说的话只是比现实的枪威力大一点。 这就是一个炮灰的价值。 商问觉得有点荒诞,他上一世平平安安活了二十五年,在这一世还没做啥,竟然直接被拎上战场了。他与其他虫列队站在飞船里,他能从窗户外看到飞船在升空,在朝着无尽的天际冲刺。他脚下并没有震颤,耳旁却有如雷一般的轰鸣。 “根据空间节点之间的距离测算,我们会在一个小时后到达空间节点,进行空间跳跃。三个小时后可顺利抵达k-85632行星。”如同天气预报员一般平静的声音在飞船内响起,商问感觉到自己的内心也随着它一个字一个字地跳。仿佛下一刻他就能从胸膛里跳出来。 接下来的时间是焦灼的,似乎有火焰在灼烧飞船内的空气,商问的手纠缠在一起完全没办法冷静下来,而与他一起的人亦是如此。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一位身着军服的年轻雄虫从飞船的主控制室出来,大步流星走到他们面前。而另一位雌虫紧跟其后。 “仑,隶属于十四军团附属军团。”那个雄虫平静向他们述说着自己的身份。而军服上的标志,则在向他们无声述说着自己的军衔。这雄虫是一位上尉。 “我将是你们这次战斗的指挥者,给你们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无条件地服从。” “回答!” “是!” 那个青年的神色冷漠,更看不出喜怒。他只是对着身旁站着的青年抬了抬下巴,他旁边的那一位雌虫便对着他们笑了笑。温和道:“接下来就由我为你们介绍k-85632上的敌人。” “k-85632是一个废弃能源星,最近才有勘探员发现了它地表之下还有一种珍稀矿物。因此它被沿路逃亡的星际海盗占据,这一部分海盗曾参与过一年前的诺比斯星系抢劫事件,活下来的都是这些人的残党。” “这个团体里面有很多异族,接下来我会把这些数据发给你们的光脑,希望你们能及时接收。” 商问打开自己的光脑,与这个飞船的主光脑进行单重对接,很快就有文件发送至自己的光脑,不过除去文件之外,还有一个未命名的压缩包。 “这是军部研发出来的特殊系统,你们会用到它的。” 商问将其解压后打开,输入其上注明的任务指令代码,光脑的画面变成了一整块的白色,周围有许多小绿点,打量了几分钟后他退出这个系统返回去看说明,这基本上就是一个定位联络装置。在光脑信号范围内收到相同信号就可定位战友,另外还可以记录自己的行动方向,与总部的光脑对话等等。 再把发来的异族信息文件大致浏览一遍,商问从心底生出来一种不大好的预感。【`xs.c`o`m 网】 3、脑中的疯狂 这片星球上只有一大片的废土以及嶙峋的红色怪石。如果给商问一点时间,他说不定会用自己不大靠谱的地理知识瞎诌几句这些有大楼高的石柱是如何形成的,但现在他可完全没那种闲心。 “快快快!”一个刀疤中年男子冲着身后的十余人大声嚷道,他觉得如果不是大家都是虫族,那刀疤男人的眼神好像要把他们吞了。 这刀疤男叫姆。他是他们这个十五人小队的带领人与指挥者,主要负责探索联系调查等工作,简而言之打头锋。 从飞船上跳下,打开战争系统后,注视着周围不断闪动的小绿点商问紧张的心情稍稍平复。此刻刀疤男不屑的讥讽落入耳中:“如果这次的信号被反破译,你们的光脑就废了。” 众人心中一懔。姆从包里掏出几个漆黑的菱形芯片类装置,丢给他们几个:“这是淘汰下来的联络器,军部特制,保密性比你们那些光脑强。” 众人连忙道谢,姆不屑地挥挥手示意跟上。按着曾经的勘探士兵留下的信号看,敌方应该在西北约三十公里的地方出没。作为先遣的带头小分队,他们自然要去那边看看。 直到此时,商问才意识到虫族这个变态种族的身体素质有多强,废土地带多风,把挡风镜带上后,他的视野仍旧比身为人类时的视野远了不知道多少,而且以极快地速度跟着姆前进几公里,他仍旧只觉得呼吸有几分急促,心跳得有点快罢了。 当然,也有状态不是特别好的虫。李元陆的潜质为b,但他因着种种原因经过三次成长期后资质只发展到c+,距离b还有一大段距离,所以相比较商问的平和来看,他的状态不算太好。 视线尽头有几个小点。姆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分两队绕过去袭击。众人皆应,弓着身慌慌张张地寻找遮蔽物,一点一点试图靠近那几人。虫族的学习能力虽然强,战斗能力更强,但战争考验的不是这些,他们这些虫比起能力外更需要大量的对敌经验。 姆大致扫了一下自己这边的人的表现,很是没辙地翻了个白眼。他当初挑的还是实训期够了八个月的虫,现在看那笨拙青涩的动作,实在不忍直视。 商问这些虫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老前辈对他们的评价,商问这波虫与姆分开后,从右侧迂回靠近,好在四周的红石不算少,弓着腰,侧个身,别人很难发现他们。他沉浸在这种感觉里,拿着枪的手都停止了颤抖。 眼角的余光扫过去,他已经能清楚地看到那边呈现出几个人形,又摸索着朝前走了一段距离,待这些人进入枪的精准射击范围,商问估算了一下距离,两者相距不过一百多米。但前方已经没有多少可以遮蔽的障碍物,也就是说从这个地方再向前一步,他们就可以完全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中。 有一些虫跃跃欲试。 商问则摩挲着枪管,眯着眼睛打量着对方。他把视力发挥到极致后能轻易看到对方的模样。一个五人小队,佩有武器,联系他在飞船上看到的资料,这些人的武器肯定比他们这支破枪高级。 他把他看到的信息先敲在光脑上给周围的人看过一遍,有人郑重对待,有人一脸不屑。自己的人比对方多,我在暗敌在明,更别提周围还有掩体,只要脑子正常,一般不会失败。 商问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眨眼间又在光脑上敲了一行字。 “如果对方打算跑怎么办?”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交换了眼神,彼此都有了答案。一百米,对于人类来说是十秒漫长的距离,但对于虫族而言不值一提。 与另一边的姆交换了彼此的信息之后,他们静静在岩石后隐藏,商问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一支架在弦上的箭,浑身都力量绷紧,只需要一声令下…… 此时,卡在领口的黑色小芯片上传来了平静的声音,简单到只有一个字。 “上。” 一声枪响伴着风声呼啸,为他们的第一战揭开序幕。商问二话不说跳上了身旁的岩石,手中握着的枪瞄准敌方射击,“砰砰”两声在耳旁炸开,但对方的反应却比想象中的灵敏,从躲到拿起武器反击已经超越了人类可以想象的速度。 商问自知已是出头鸟,在他们的枪口闪过一丁点儿亮光之后,便一个翻身躲回岩石后,几道激光点射在他躲藏的岩石之上,像是雷鸣一般轰的一声爆炸开来! 商问被震得有点头晕。但他还是即刻爬起来,趁着岩石爆炸阻碍对方的视线,如同一只盯上了猎物的猎豹一般冲上前去!百米路程不过瞬息!他能感受到风在耳旁尖啸的声音! 此刻他这边的几人也从当前瞬息万变的状况里回过神来,端着枪跟在商问身后。敌方的五人看到一时间多了这么多人,手中的激光枪爆出拇指粗的射线四下乱扫。激光射线落在地面上后掀起一个又一个的火罩子,爆破声不绝于耳。 若从上方往下看,能更直观地看到现状。两队人分别从左右两翼如同刀锋一般直冲核心而去。但敌方密密麻麻的激光射线却又让当前的情形有所僵持。 商问只感觉有几道射线贴着身体就掠过去,随即从身后掀起了一股像是能把他压在地上的灼热的浪潮。伴随着某些人的惨叫以及地面的焦糊味,让他眼前的场景显得分外逼真。 莫回头。他心底最后的理智在与他这样述说。 商问借飞扬起的尘土遮挡,朝着旁边滚了几圈躲避迎面而来的激光射线。几道灼热的光顺着他的腰擦过,他能感到那制作精良的军服在刹那间被划出一个小口。 但只是躲还不够! 他把怀中的枪拿出来,伏在地面,幽幽的枪口对着其中一人的脑袋,商问毫不犹豫扣下了扳机。 砰——他在激光与地面的爆炸里清楚得听到了子弹穿透对方脑袋都声音,然后,他看到了血液的喷张,混杂着各种颜色的黏性液体,啪得一声在那个人脑袋爆开后飞溅开来。 他做了什么?他还没来的急回想,一只脚直接踢着他的肚子把他踹了出去。说时迟那时快,一到激光刚好落在他刚刚躺的位置,若是被它扫到,估计炸渣都不会剩下。 “别走神。”姆的声音在前方传来,商问颤着双手抓起手中的枪立刻跟上。他们已经向前突入了七十米,干掉了两个敌人,现在基本算是与敌人正面交锋。商问基本上适应了边躲避边射击这种一心二用的能力,除去准头有点不足之外其他还好。 对面看到一下子窜出来两队人也知道寡不敌众,其中一个人在腰间一抽,抽出了一截手掌大小的金属棒,姆比较眼尖,看到他的动作后当即喝道:“趴下!都趴下!” 商问却没有行动。 这些人明显想跑。 他们这里有十几人,对上对面五个人,最初的偷袭没有做到火力压制且不说,还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到歼灭对方,甚至还给了他们可乘之机让他们能够逃跑——这显然是不合理的。他的心中有这样一个声音,近乎冷漠地在与他述说这件事。 “如果对方打算跑怎么办?” 脑海里出现了在战斗打响之前他在光脑上敲出的那几个字,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所以他动了。 在姆惊讶与疯狂的眼神里,像只虫一样从地面上跃起,迎着几道激光射线,如同一支待发的箭一般破空而去! 对方似乎也完全没料到还会有这么一手,但一瞬间的诧异已经足够让商问近身,他b+级的体质已经被他发挥到了极致! 转瞬间便夺下了对方手里的炸弹,并且从身后嘞住那个人的脖子,在其余两人的射击中把这个人向前一抵当做盾牌,在凄厉的叫喊中让这个人被几道射线穿透,燃成飞灰。 姆抓住转机能力比他更强,他与其他人一起用肉搏的方式夺下了剩下那两个人的武器,并且成功让他们成为俘虏。 商问紧紧抓着自己的胸口,大喘着着气,满地的狼藉似乎还在对他述说他刚刚遭遇了怎样的一场战斗,但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人握在了手里。 它在跳动,疯狂的,像是在狂欢。 姆看向他的目光里多了一分赞赏,毕竟他刚刚做的事情即便让他这一个老兵去做,也不会比他做的更好,更何况在那种危急时刻能做出这种事情的虫……不知为何,姆仿佛能从这只年轻的雌虫身上看到一丝光辉,仿佛预示着他无比璀璨的未来。 “士兵,你叫什么。” 商问从那种诡异的热血中回过神,颤抖的手勉勉强强搭上头部做了个很不标准的军姿。 “报告长官,我叫商问。” “你做的很好。”【`xs.c`o`m 网】 4、杀戮的罪孽 虫生还不足五年,商问就用自己的手崩了一个人的脑袋。每当想起那个不知名的人头颅爆开的画面他就觉得恶心的不行,更恶心的是他还拿一个活人做了他的盾牌,看着那个人活生生被激光烧成一摊灰烬。 当然,最恶心的果然还是他这双手。 他们暂且在此地休整,姆带着两名俘虏拷问的这段时间里,商问用废土的红沙一遍一遍地搓着手,像是要把手上的皮搓下一块来。那些劫后重生的实训兵都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坐着,紧盯着他的目光里有审视,更多的则是敬畏。 姆带下来的人有十五名,战斗结束后只剩十三人。李元陆算是其中比较幸运的一个,此刻看着一起在军部训练的聊天打屁的好友恍惚间像变了个人一样,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最终,李元陆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凑过去。 商问蓦地抬起头,抖抖手把红沙抖落,冷漠凌厉的眼眸骤然换了副面貌,恢复成了平日温和平静的模样。 “小六子,哥帅不?”商问咧嘴一笑,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很是臭屁地等着对方的夸耀。 李元陆提起来的心终于沉下去了,笑着捶了捶他的肩膀,问:“你那动作怎么做到的啊?” “我下意识就这么做了,真要说的话算是本能?” 商问笑着挑了挑眉。 是的,那种感觉就是本能,只有在战场上,在生死存亡间才能激起这种本能。他的理智绷紧到了极致,感情却在狂欢。他的前世一片平和从未体尝过这种奇妙的感觉,但今世上了战场,像是把某种东西从心底刨了出来…… 商问怔怔望着自己的双手。他前世就是普普通通的学渣,那双手白皙无力,但今世呢,十指修长有力的,因为锻炼的关系指腹上磨出了一层薄茧。又因为种族的变化,他可以轻而易举做到前世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好吧,除了可以给人生蛋这个坑爹的设定以及世界对雌性的恶意外他真的没啥好抱怨的了。 此刻,姆带着两个俘虏出来,俩俘虏此刻的精神有几分萎靡,想来没在姆的手下得到啥好处。姆的神色有点严肃,配上那张刀疤脸更是不怒自威,真放到影视剧里绝对是能让小孩子吓哭的坏叔叔。 “咱们这次死了几个?” “报告长官,两个。”有人站起来,尽量挺直了身板不让自己颤抖。他们这些人里有人与死者是好友,此刻已经在强忍脸上的悲色。 “你们都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了吧?” “是。” 姆平静地扫过面前列队的十三人,目光在最末的商问身上一顿后,才平静向他们宣布最新的噩耗。 “我们,要有麻烦了。” 商问抿了抿唇,绷住自己那张表情即将破裂的脸。但其他的人经历了刚刚的战斗,还没从那片乌烟瘴气的土地上回过神,此刻再来一条更坏的消息,让众人原本就绷紧的精神再次有了波动。 “一会儿我会向仑上尉报告,不过现在我得先让你们知道目前的状况。” “起初我们以为这座废弃能源星上的星际盗贼不过是从诺比斯逃出来的乌合之众,这次是我们判断失误。” “这些渣滓们在这座能源星上建立了一座基地,它的军事配备要比我们先进得多。” “如果任务照常,我们要做的就是……” “攻占一座军事基地。” 姆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眼前的青年们目瞪口呆。就连商问那张假装严肃的脸都没崩住,彻底垮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 你以为这家伙还是当初的碉堡么,扔颗手雷就能给他炸了?这是一座现代化的军事基地! 基地是什么?全电子化配备,有自主的攻击与防御体系,如果是普通的生活用基地还好,如果专门为战争制造,那活脱脱就是一架庞大的战争机器! 把这些惊讶的表情收到眼底,姆用刀锋般的目光狠狠瞪着他们,似要将这些人割开。站在队列末端的商问只觉得从脚底窜起一股冷意。 “可还记得你们的第一道命令?”姆冷声开口。 “是!” 商问在这种环境下,也和这群人一样,有了一种被针扎了一下的从迷茫中清醒的感觉,但又受到恐惧的威胁,仍是精神不振的模样。 “刚刚我已经把事情报告给仑上尉,现在的任务有变。” “潜入军事基地,破坏基地安全防护系统。” “战场之上,只有无条件的服从。” 曾经那浑身上下都是冷漠的军官所说的话如今又被另一个人提起,在他们这些人的心上又一次刻下痕迹。 姆把那两名俘虏扔到他们几人面前,把他们身上所有有用的东西搜刮走后,平静地对他们说道:“把这两人处理掉,咱们继续赶路。” 那两名战俘似乎感受到了他们无法改变的未来,但他们不是军人出生,也没有钢铁一般的意志,此刻面临死亡很容易就陷入了崩溃,基本上泪流满面地求他们这些人饶过自己。 这些才在军部实训八个月的新兵们听闻都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姆带着几分诧异地转过头来,冷漠一笑后嘲讽道:“你们不动手还要我亲自来?” 众人此刻纷纷看向商问。在场的所有人中除去姆之外,只有商问亲手了结过敌人。虫族再怎么好战也在初生时披了一层文明的外衣,这些没有经历过战火的虫在一开始很难把这层纸一般的外衣撕碎。 商问拿出枪,他的手在抖。 他知道走军队这条路总会遇到这样的抉择。但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让人措不及防。他要主动结束一个人的性命,背负上杀戮的罪孽。 这个瞬间让他觉得比死亡更要可怕。 但随着两声枪响,凄厉的叫喊声戛然而止。商问的手以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幅度在颤抖,最终,手中的枪掉在了地上,扬起一尘红沙。 姆看完了全程。他的神色有几分复杂——不是喜悦,不是不满,也不是漠然。而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晦涩的感情。 商问颤抖着把枪捡起来。 他难得听到姆说了一句不算太严苛的话。 “你的善意远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多,要将其赠给该给予的事物。” 商问顺着姆的目光看去。 他的身后齐刷刷站着一排虫。虽然叫不上这几只虫的名字,但一起实训了八个月,这些虫子的脸他还是有几分印象的。此刻,这些虫子看他的目光里除了敬畏之外,或许还有一点点浅薄的信任感。 你的善意不多,所以还请吝啬对待。 “是。”商问平静应道。 …… 姆的速度很快,从那两个战俘口中问出来的消息即刻被系统地编写成文件发进众虫的光脑里。商问大致浏览了一下,小到外面的巡逻部队构成,大到基地大致结构与功能算是有了一个基本的普及。 姆当即决定了小队的前进路线,并且在前进过程中他会为这些军部新虫讲解一些小技巧。当然也不乏有眼尖的虫看出来姆对商问尤其钟爱。他甚至会给商问简单地讲述他种种布置的思路,对商问提出的某些问题也不厌其烦。 如果不是他们真的到了战场,他们还真要认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指导战。 姆对敌人的感应极为灵敏,尤其是对危险的本能的躲避更让这些新虫们惊叹。但在这之后,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遭遇了几场小型战斗,并再次折损一虫。 商问在前一场战斗中负了伤,子弹贯穿了右肩,虽然他努力把这个伤口抛在脑后,但动作灵敏性与协调性的下降对他而言还是产生了拖累。好在虫族的自愈能力强得非人。 从新兵到士兵转变只需要一个战场。而商问俨然成为这个小队副队长一般的存在。姆自第一次战斗后就开始观察商问,最终得出了结果。 这是一只生而为战的虫。就像有些人有艺术方面的天赋,有些人有商业方面的天赋,有些人有科技方面的天赋。这只虫也有,他的本能在叫嚣着战争。 与周围的虫比较,商问疯狂却又极度冷静。他能理智地判断现今的所有状况,做出疯狂的行动,但不会被无用的感情蒙蔽,即便从未上过战场,他手刃敌人从不犹豫。 只可惜,还是个新兵。 商问没有那么多对敌的经验,他所做的一切更多则依靠自己的本能。但战场瞬息万变,只有本能的新兵不过也是战场上的炮灰。 姆在战场混了这么多年,他也见过不少好苗子,可最终能活下来并爬到上位的也不过寥寥。就算最终爬到了上位,也只会陷入一个更大更危险的漩涡之中。 为何要从军呢?很多士兵在历经战火后总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姆不例外,这些新兵也不例外。 但不会有人回答他们。就如虫族的教科书上的那句话: 侵略与征服,是他们的本能,而能够满足他们本能唯一的手段,就是战争。【`xs.c`o`m 网】 5、第一场战役 “根据战俘的消息,北边三千米之外就是基地。”姆坐在地上,粗暴地拧开一瓶试管大小的营养剂,仰头直接灌下去后,瓶身被他一把捏碎,埋在废土之下。 这些虫勉强得到片刻的休整世间,听到姆说的话后,稍稍松懈的精神再一次绷紧。正在一旁灌营养剂的商问也觉得心里一惊,营养液差点顺着嘴角流出去。 姆的命令又一次传达下来。 “我们在这里休整一下。基地的巡逻人员以及前进路线我已经发回飞船光脑。估计过几个小时大部队就能赶到。” 商问坐在怪石底,倚着楼高的怪石凸起的底座眯了眯眼。又看看在他身旁警惕到有点神经质的李元陆,不由得关心问:“你怎么了?” 李元陆的精神本就崩得紧,此刻身旁传来一句话,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惊讶地叫了一声,在周围人疑惑的目光下紧紧闭上了嘴巴。 李元陆看着有几分疲惫的商问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你怎么啦,跟个小姑娘似的。”商问揽着对方的肩轻轻晃了一下,随口问道。后来忽的反应了过来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这家伙是个雌虫,还是没配偶的,可不就是小姑娘么。 这世界的小姑娘太威猛,他有点遭不住。挑着眉打量打量对方近一米九的块头,商问决定再给自己灌一瓶营养剂——这个世界的雌雄观念他到现在还是没适应过来。 “我觉得我大概不适合走军队这条路。”李元陆被刚刚的动作安抚了,冷静下来后轻声对他讲。或许是商问终于对性别这个问题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此刻有点别扭。 “唔……”商问前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到最后连女孩子手都没拉过的青年,此刻听到李元陆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李元陆的体质只到c+,在虫子中基本只能算普通,在战场上也没有出彩的表现,要通过战场走军部这条路实在有点困难。 如果他们这些炮灰一直没有建立军功,无法通过战场搏得高位,等待他们的不会是太好的结局——毕竟炮灰的命不值钱,尤其是在战场上。 最可怕的一点是,情感在向他咆哮这个世界太过残酷,而他的理智却不得不扳正他的观点:李元陆做的是对的。不过李元陆倒没有因此感到失落,片刻后便调整好心态,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像是安慰般地说道。 “等这次回去,我就去写份申请从军部撤籍,到时候就去各个星球转转,做小型生意好了。” 商问笑道:“行啊,到时候我去买东西记得打折。” 李元陆也笑了,整个人似乎从战斗的紧张中松懈下来,绷紧的肌肉也变得松散,在他旁边的商问一瞬间就感觉出了李元陆气息上的变化,也不由得放松几分。 忽的,商问看到光脑上弹出一条消息,看了看发信人,正是姆。商问瞟了一眼那简短的几个字,抬起头看看在一旁闭眸小憩的姆,发现姆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并没有任何表示。 …… 大约一个半小时过去。 姆从睡眠中转醒,眼侧的那道刀疤此刻看起来分外狰狞,连带着他那眸子也泛起冷意。 “大部队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到来,途中经历一场遭遇战,打败一支二十人的巡逻小队。” 二十人。 商问在心底暗自心惊。他们这一路基本上没碰到过十人以上的队伍,其中大部分都要归功于姆。姆对周围环境的判断与对道路的选择让他们避开了大部分敌人。 “咱们被选为前锋部队。要在半个小时内潜入军事基地,为大部队的进攻抢占先机。” 姆说着,他的声音很粗,但听在商问眼里就如绷紧的一根线,前锋部队,说的难听点就是炮灰。但他们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没办法中途放弃。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放弃的,无一例外会被冠上逃兵的称谓。 虫族是纪律严明的军队,逃兵在他们眼里无异于耻辱。 “怎么才能进军事基地?军事基地的大门一般有很严密的监察系统。”商问觉得他们这简直就是蜉蝣捍树,他很想撬开那个什么上尉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点啥。 “强攻。只要我们中有一个能在里面对他们的电子系统造成破坏就能给大部队带来机会。” 姆此刻的语气与平时无二,但他们都从中听出了一股凄凉之意。他们或许有人能进去,但进去之后则是新的地狱,基本没有存活的可能。但更有可能的是他们十个人根本无法攻进这个基地,只能在基地门前含恨。 似乎是在宽慰,又似乎是在自我欺骗,姆紧接着说道:“他们的大部分兵力都用于开采矿石及巡逻,基地内部的守备人员不多。” “……”商问对他的话抱有疑惑,但此刻信了总比不信要强。 “因为你们都是新兵,我跟你们说几句。”姆看着眼前这一排满脸紧张,尽力遮住自己恐惧之色的虫们,忽的语气变得柔和了几分。 “你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要你们这次能活着,就一定有不菲的军功等着你们!但若是你们……” 姆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 商问觉得姆好像还想说什么,但话到这里,姆却闭了口,想来他这个在战场厮混已久的老兵没有办法与他们这些没了解过战争残酷的新兵交心。 紧张,在这个队伍之蔓延。 商问忽的向前迈出一步,在近处静静看了姆一眼,随即,他凛声道:“请下令!” 他的话让在场的新兵们齐齐一震,也不由得被他的话所感染。那一双双还带着稚嫩的眸子此刻逐渐被坚定的意志与决心所取代,这个队伍在死亡的威胁下,终要发生质一般的蜕变。 “现在开始,丢弃所有补给物品,检查通信器,关闭光脑,整理武器——十分钟后,准备进攻!” “是!” 十个人一言不发。商问把包里一堆补给物朝地上一丢,再把那些与敌人交战后缴获的战力品整理出来。他们在每次战斗后都能拿到一些产自那个基地的武器,包括激光枪,小型炸弹,烟雾弹和闪光弹等等,姆见多识广,每拿到一件物品都会告诉他们这些东西该怎么用。只可惜他们没受到专业训练,基本是一路摸索,赶鸭子上架。 不过他们一路过来也可以称得上鸟枪换炮,装备焕然一新。 按地球上的成年男子的体力来算,一千米大概要跑个四五分钟,运动员可以缩减一小半。但对于虫族而言,他们可以拿三千米当五十米那样跑,并且速度极为感人。 三千,一千,五百。 五百米。对虫族而言不过一个冲刺。他们已经能看到五百米开外那个军事基地的轮廓。商问不由得暗暗感慨:妈的人类的想象能力真的有点强,这军事基地和电影里演的真的贼像。 当然,这个或许并不是人类的想象能力,但也无从考据。整个基地呈现出一个半球形,颜色为这块星球上常见的属于岩石的暗红色,凹凸不平,若是巡视机在此巡查,估计也只会认为这是一块小土丘,不会把它和一座基地联系起来。 五百米,是他们目前能保持的极致的距离,再向前,他们很有可能被基地的探测设备发现。 姆在此之前早已他们打点好一切。基地的门有视网膜检测装置,他们没办法通过伪装潜行进去,而且这座基地如同一座铁墙,他们的攻击不会有任何用处。 他们只能等。 等基地里的人出来,等那一瞬间强行冲进去。一般基地的反应关闭时间为五秒,也就是说,他们要在被发现之后,需要在五秒的时间内突破五百米的防守区,杀掉防卫人员,冲进基地内部。 无法突破防守区会死。 杀不掉防卫人员也会死。 无法进入基地内部,一座简单的大门就可以隔绝生死。 更别说如果真有人冲进基地内部,那就是半只脚踏进了地狱。 商问觉得他好像快疯了,他的心脏简直在以一种完全不合乎常理的频率跳动。理智压抑着头脑,在最后得出了他在害怕的结论。 没错,他在害怕。 重活一世他仍惧怕死亡。 但又不单单是害怕,从害怕这个复杂的情绪里还衍生出了其他的更加单纯的情感。这种感情让他全身心都在颤抖,又一点点被理智抹平,然后继续颤抖。 他好像在激动,激动得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浑身的血液像是逆流一般,滚烫的一往无前地在身体内部冲撞,最终汇聚到了头顶,被更加强大的,名为理智的东西暂时压了下来。 这是一个微妙的平衡,使得他不仅不会做出疯狂的事情,还能连带着做一下分析与预测。 而视线尽头,那扇大门缓缓打开的刹那,他的理智好像突然断路的电路一般,彻底宣告失守。 商问生平的第一场战役正式打响。 攻占一座军事基地。【`xs.c`o`m 网】 6、最后五百米 五百米。 在商问原本的世界里算的上什么?一个环形的操场,一条宽阔的马路,在操场上慢跑几圈,看看人家秀恩爱,在马路上拿一袋零食边吃边走。无比安全,又无比安心。 但这个五百米是一条危机四伏的道路,来自军事基地的攻击与来自被惊扰的基地人员的攻击齐头并进。 枪响与警报并非是这场战争最开始的序幕,根据姆的安排,最开始散发出光彩的,是两枚闪光弹。闪光弹炸开的瞬间,世界是静的,好像有几声哑鸣窜入耳里,伴着几近能把人刺瞎的亮光,使得整个世界突然陷入沉寂。 这是序幕,也是给即将到来的大部队的一个信号。 受到攻击的军事基地在敌人的嘶吼声中开始反击。暗红色的射线隐在白光里,直直朝外扫去,像是在电视里看到的那样,暗红的焦点落在地面的刹那,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虫族的身体素质比较强,只要激光射线没有打穿心脏或头颅都有活下来的希望。但若是商问前世的壳子,只要沾一点他估计就能化成一撮灰。 五秒五百米可以说是虫族直线冲刺的极限距离。虫族之所以称做虫而不是称作人,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他们会有翅,四肢关节处会有蝉翼一般的甲,只是平时这些东西深埋在身体上的虫纹里,一般不会显露出来,而激活虫纹,显露出虫族的特点时,就是一个虫族最极限的状态。虽然虫纹一般都被调侃激活十分钟瘫倒三小时。但的确有不少训练项目需要再这种状态下进行训练。在那个训练炮灰的军部里,短距离冲刺勉强算一个科目。 五百米,五秒,即使激活了虫纹,也是一个极限的挑战。未激活虫纹的话,五秒的最佳状态应该是一百米左右,其上下限与这只虫的基因有关。激活虫纹便更要依仗体内的基因,五秒的冲刺范围可以取一个三百米作为均值,商问的成绩可能稍微好一点,但也不会超出太多。 五百米对他们而言算是一个严峻的挑战,平时训练的时候基本跑的都是毫无障碍的直线,但此刻他们要面对的则是枪林弹雨。 不成功则成仁,即便如此他们还得硬着头皮跑。否则等待他们的结局只有死亡,埋骨在这荒凉的异星之上。 闪光弹炸开的时候,他们直接冲了上去,直接挑着最近的直线,像是蝉翼一般的轻微的摩擦声在耳旁回想。等到那些人反应过来,开始防守反击时,他们已经冲出了近一百米的距离! 五秒钟,四百米。完全没有时间供他们躲避障碍或者停顿,也就是说,即便他们看到激光与子弹冲到眼前,他们也只能顶着,否则只能被隔绝在基地之外。 第一秒,闪光弹余晖还在,但军事基地的守备系统已然启动,平整的基地表面凹陷下去,十余把黑漆漆的激光枪孔显露出来。商问隐隐约约听到了滴的一声,然后,十余道激光交错着朝他扫过来,激光落在地面上滋滋的的刺耳声响让他想起了烤牛排的声音。 他需要躲,并且保持这样的速度继续向前冲刺。 商问直接抬起手中的枪管给了迎面而来的激光一枪,两道暗红的激光射线交错的瞬间,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爆破声引发的巨大的热浪铺面而来,像是掀毯子一样卷起地上一大片红沙。 他的速度不减反增! 军服后背那一块已经被坚硬的带着点透明的褐色骨翅穿透,双翅一出,他整个人犹如被狂风挟持了一般,几步狂奔,速度再高一截! 商问第一次知道他身体里有这种东西的时候,基本是懵逼的,可以说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死了一次从一个种族穿越到了另一个种族,达成了划种族的伟大成果。不过虫族进化到现在,这些翅膀啥的只能算是祖宗的残留物,真让他们飞一飞跳一跳,他们也只能干瞪眼。 商问的骨翅是褐色的,看起来有点蔫,形状也不大,连滑翔都撑不住更别提起飞。但听说基因优秀的虫族能传承极为漂亮的虫纹,背后的骨翅也极强,甚至传说有上天的潜质。 商问这一枪把所有人的注意里全部集中到了他身上,对于他们这次行动来说,一个出头鸟无疑是必须的。 还剩三百二十米。 第二秒。 从基地出来的守卫人员的反应很快,再加上他们全员配备武器,于是除去军事基地的高杀伤力的激光之外,他们还即将面临守备人员的射杀。 人为操控可不比机械,可以靠极快的奔跑速度跑出延迟距离,智慧生物持枪,会做出预判攻击,会做出弱点攻击,甚至还会呼朋引伴进行集中射击。 做不到的。 但做不到就会死。 灼热的子弹贴身而过,穿透了褐色的骨翅,直接在其上打出一个洞来——这种东西被破坏并不会直接带给人痛彻心扉的感觉,就像是在骨头上磨刀一般,丝丝缕缕,丝丝缕缕,一点一点的痛渐渐深入骨髓深处。 商问再冲刺之余咬牙对那些人盲开几枪,如他所料,一枪未中。 还剩二百五十米。 第三秒。 战争是残酷的,就像在一场考试中会有高低分的差别,在战场上的分数大概可以看做你存活在世的剩余时间。 总会有高低之差,也总会有一分之差的生死离别。 商问隐约间听到了倒地声。 沉重的,让人后怕到牙齿不自觉打颤的声音。 “我打他们!你们快冲!” 带着恐惧的不及格的虫接受了埋骨于此的命运,同样的,在他试卷被收走之前,他还妄想做命运的最后一把推手。 他成功了。 一发子弹打中了其中一个守备人员的肩膀,而十余发激光射线齐射,直接把他烧成了灰。 什么都不曾留下。 战争是残酷的。 五百米对有些虫而言是无法跨过的天堑,终其一生,他们都无法摸到那扇名为存活机遇的大门,故而,他们在沉默中放弃了自己的性命。 第二个守卫被人一枪爆了头,只要不是特殊种族,基本可以断定他的死亡。 干脆利落。 商问记得那只虫,训练场定点射击的第一名,俯卧射击第一名,在之前的战斗中做出过杰出贡献。 他是定点射击的第一名。 商问咬紧牙关,骨翅再一次舒展开来。 还剩一百三十米。 第四秒。 军事基地的大门已经降下一半,他必须要在这之前穿过最后的一百三十米,并成功闯入军事基地,因为对方大门的遮挡,守备人员的攻击倒是弱了几分。 一秒钟。 一百三十米。 他最强的时候都跑不出这样的成绩,但脑海中名为疯狂的因子不断滋生,像是把一锅水烧开,烧沸那般,灼的人脑子都在发烫。 他必须得跑过去。 他怎么能跑不过去? 十余人一齐发起的攻占行动,不过三秒时间已经只剩下四个人,比起那些早已被激光烧成飞灰的同伴,他还没有死。 他还有机会碰触到那扇门。 姆跑在他前面,大约有五十米左右的距离,下一瞬便挥动骨翅攻到守备人员面前,迎着几发子弹在电光火石间把这两个人干掉了。 还好。 还好。 他还有机会。 可他好像没有机会了。 还剩最后十米。 这是他距离存活最近,也是最遥远的一个坎。 第五秒。 后背猛然出现大力使得商问没有反应过来便栽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看是子弹还是炮弹,便在眩晕中被它的冲击力直接顶出十余米之远。 撞他的是李元陆。 把李元陆踹过来的,则是在基地大门闭合最后一秒,映入眼帘的虚幻而又陌生的身影,像是一场梦一样,被沉重的大门碾成粉碎。 零米。 他还活着。 十二人。攻入基地者有三。 …… “起来。”姆的命令仍旧不含一丝一毫感情:“我吸引火力,你们破坏电子系统。” 姆的状况并不好,他受的伤远比商问和李元陆要重,被枪打出几个洞,还在向外溢血,比起新兵商问而言,姆更清楚拼命究竟是怎样的东西。 但拖着这样的身体时没有办法战斗的,他从九死一生正在走向十死无生。 即便如此。 姆不得不拖着残躯提枪前行。 “记住我拜托你的。” 商问知道姆看不到他在后面点头,不过任务的紧迫性也使得他们不会有时间思考这么多。 照着俘虏所提供的内部构造图,商问拉起被吓到失语的李元陆就朝控制室奔去,姆则为自己的枪上了他最后的五发子弹,朝着与商问相反的方向前行。 商问带李元陆顺走廊干掉一些零散人员,猛然间,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了爆炸的声音,震的地板与天花板都再颤动。 李元陆用试探性的神色望了他一眼。 商问默默移开视线。 十六人。 二人死于初战,一人埋骨荒野,十人饮恨门前,最后一人吸引火力。 还余二人。 战争就是这种东西,从头至尾皆是掠夺,无人得以在其中独善其身。【`xs.c`o`m 网】 7、有一只雄虫 “这边。”商问一边躲在掩体后拿枪把前方的监控软件打爆,另一边依着记忆中的内部构造逐渐向总电子系统靠近。 新兵与老兵,究竟差在哪里? 是训练?亦或是战场经验?李元陆从前不清楚,但这一刻,他已经知晓了答案。 是死亡。 商问像是一个疯子,他的枪像是死神的镰刀一样,众生皆平等。他敏锐而又冷漠,突破了他在枪械训练场所取得最好成绩——自突入至今,他没有一枪放空。 这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散漫而又温和的,总叫他小六子的雌虫,但这样一只虫是如此可靠,如此令虫信服。 他们成功突入电子控制台,在激光弹的遮掩下,商问开枪扫射了里面的所有人,其内不乏有人拥有武器枪械,在反抗时穿透了商问的小腿。 最终。在烟雾散尽之时。 李元陆所见的,只有一片尸体,电子控制台受损严重,屏幕也随之黑了下来。 他屏住了呼吸。 “我们……成功了?” 却见商问倚着桌子坐下,拿刀剜出小腿内的子弹后,随便做了包扎,便示意李元陆跟上,两人争分夺秒赶出控制室。 “这座基地起码有两百人。” 商问为其行动做了很好的解释。他们成功突入了这座军事基地,同样地,还要突破这两百人的封锁成功与大部队回合或逃离。 “走。” 秉着不能在控制室多呆的原则,商问再度拿起枪,一瘸一拐走到控制室旁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几近寂静的声音与气流声相撞,商问把李元陆唤过来,握着枪托打了两个手势。 李元陆应了,两人背靠背拿起枪,在门开之时,毫不犹豫对着两边一通扫射,血与惨叫之声横飞,不过瞬间,走廊之上横贯了六七具尸丨体。 李元陆被打到了大腿以及右肋所在的地方,商问则被打穿了右蝴蝶骨,被洞穿的孔洞簌簌朝外冒着血,因为子弹的原因没法及时修复。 两人都知道不能在此地多呆。勉强拿布条一缠,李元陆踉跄地拽着商问一路跑下去,在走廊里拐了右拐,找到个比较隐蔽的藏室后,两人跌跌撞撞倒了进去,并迅速关上了房门。 因为总控制室的电力供应被打爆的关系,里面漆黑一片。 李元陆勉强拿着照明棒道:“我得拿小刀把你的子弹剜出来。” 大抵是从战争中回了神,就连李元陆的手都稳了不少,商问还借此调侃他要不要从军队退役后去当个医生。 “哈哈哈。” “哈哈哈。” 两人借着照明棒的光只低声笑,毫无原因,毫无理由,也毫无根据,笑的声音极低,像是在用嗓子猛烈地吸气似的。 待商问把李元陆身上的子弹取出,李元陆忽的发现了新大陆。 “你看!这个!这个睡眠舱!” 李元陆拿着照明棒的手突然开始抖了起来,商问凑过去一看,这近一米五六的,外部用透明的类似玻璃制品的壳子包裹的睡眠舱里……躺了个人。 “卧槽这要闹鬼?” 李元陆用震惊的目光看他。 没有看过鬼片的人大抵无法理解,商问耸耸肩,示意他继续说。 “这是只雄虫。” “啊?” “雄虫与雌虫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雄虫的虫纹会随着成长期的变化而隐去,但雌虫会经历从无到有的过程,他的脸上有虫纹,一定是雄虫。” 龟龟。这在师范学院里抓汉子的场景竟然让他在战场上碰上了。 “他好美……以后能当他雌君的虫真让人嫉妒……” 商问这雌虫中的绝对叛逆者撇撇嘴,在昏暗的光下就这么瞥了一眼。 老实说,确实他妈好看。 暗金色的虫纹在昏暗的光下反射出明亮动人的光彩,而那五官也近乎上帝的匠心之作,虽是还处在成长期,这眉眼这鼻子嘴巴,无一不精致,无一不俊美。 果然,搞基还是得找漂亮的,碰上个这种货色搞基都不亏啊。 就在商问啧啧称奇之时,他忽然意识到了一点。 “以后?你不会…” 李元陆点点头。 商问差点儿跳了起来:“你他妈…你疯了?!” “这是雄虫!而且是等级绝对不低的雄虫!我们必须得保护他!” “你他妈是他爹还是他妈?!” “他是雄虫!” 在这个雄父雌父的年代,李元陆大抵听不出他话的意味,但这跪得挺彻底的傻缺雌虫明显还真要为这个与他非亲非故的雄虫冒这一次险。 “商问,这不仅仅是军功!如果我们胜了,被军部发现我们弃雄虫不顾,我们也会受罚!” 这他妈是真的坑爹! 不管李元陆是不是故意找的理由来保护他这比憨憨儿子还亲的雄虫,但商问无法反驳,这迫害雌虫近乎成瘾的傻缺时代是真的能干出这类事儿的。 李元陆也看出了商问的默许,便小心翼翼地把这一米五六的睡眠舱像抱娃一样紧紧抱进怀里,商问不得不感慨虫子的身体是真好用,但凡换成以前那人类肥宅,估摸着抱都抱不起来。 军事基地里隐约又传出了爆炸声。 姆大概率活不成。 商问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瘫着,把倚靠柜子,微微眯了眼,他们攻占军事基地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便是等大部队的汇合以及…… 【-85632-85632】 商问打了个激灵。 【进攻军事基地任务有变,地面虫军尽快返回母舰,五分钟后母舰将进行第一轮无差别轰炸。】 【……】 【……】 似乎是为了反应他们接收到的话,商问他们所处的这座军事堡垒……它动了。 “怎么回事?” 李元陆的接收器似乎还正常运转。 “这座军事堡垒有自我攻防的设备代码,咱们刚刚似乎把它触动了。” “它究竟是个什么蛇皮玩意儿!” 商问怒。 但怒也没有办法,他们必须在第一轮无差别攻击之前跑回安全的地方。 似乎印证了他的想法,漆黑的房间突然被灯光所笼罩,这座军事堡垒震动的越发频繁,据李元陆说,这是它把驱动堡垒运转的核心破坏,启动攻防系统借此避免外界损毁。 坑爹! 但更坑爹的是李元陆还抱着那雄虫! …… 商问与李元陆在走廊中疾驰,但由于李元陆抱了个该死的拖油瓶,两人的速度其实并算不上快。 商问几次想拿枪把睡眠舱里的家伙崩了,但看李元陆这要崩他先崩我的架势,商问也只能后悔自己平日理念洗脑不彻底,导致现在冒出了二鬼子。 还有三分钟。但他们还在这里面逗留。 但在奔跑的过程中,商问眼尖地看到了在一片爆炸里残存的黑色通信器,他从十几具被炸的看不出形的尸体里将它捡起。 “姆……” “死了。” 商问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把通信器放进自己口袋。 李元陆缩了缩肩膀,抓着睡眠舱的手又紧了紧。 还有一分钟,但他们遭遇了一次紧急战,并且商问以最快方式了结了敌人之后,他们收到了展开轰炸的消息。 “咱们回不到舰船上了。”李元陆有些自责。 “不是你的原因。”商问沉声安慰道:“他们就没觉得咱们会活着,这个命令也不是下给咱们的。” “啊?” “收到讯息的是姆给咱们的通信器。” 换言之,他们的光脑没有收到消息,他们的将领不认为他们活着,或者需要活着。 “……” 炮灰就是这样。 十六个人,剩余的两个还被无情舍弃,他们的牺牲兴许是为了最后的胜利,而虫族活着的,可能短暂可能漫长的辉煌的一生便是为了战争。 李元陆紧紧抱着手里的睡眠舱。 他手指尖的汗渍在透明的玻璃上留下了几道划痕。 然后,他勉强腾出了一只手。 朝眼前带着讶然之色看着他的商问行了一个军礼。 “请下令。” 直到最后的那一刻,李元陆没有把希望寄托于自己的长官,也不曾把信任交托给他自己,他给了一起进入新兵营训练的,一起进入战争的,一起活到此时此刻的战友以及损友。 他愿奉商问为首。愿无条件地服从这个人的命令。 商问的眸子暗了暗。 “原地休息一分钟,一分钟后动身。” “五分钟,穿过轰炸区。” “收到!” 在无差别轰炸区里,要穿过此地基本是和上天搏命,搏成功了就成了,搏失败了那就埋骨,商问知道,李元陆也知道。 凶多吉少。 故而,在这种情况下,商问望向李元陆怀里的睡眠舱时,李元陆露出了片刻的犹豫。 商问心里清楚,如果他下令,李元陆肯定会听从他的命令把那坑爹玩意儿丢下。 但老实说,在这成败看天的行动里,他们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已经低至极点,死的时候就当抱了只雄虫殉情,指不定会让李元陆心情会好点。 “把它带上。” “是!” 李元陆抱着那只雄虫,难得地展露出了一丝笑意,若是寻常,定要遭商问一顿嘲,但今日,两人倚靠着大门,难得闭上眼,像听落雨一般听外面震耳的爆炸声。 兴许。 他们的生命还剩最后一分钟。【`xs.c`o`m 网】 8、独一人而归 这座军事堡垒是撑不过轰炸的,倒不如说它自己也在负隅抵抗,各种各样的弹药装填后直接与天空之上的星舰展开了殊死搏斗。 纵使已经激活过一次虫纹,为了百分之一的生存概率,商问还是决定搏最后一次。 第二次虫纹激活。 连续短暂激活两次虫纹实际上有几率折损低阶虫族的寿命,但在这种情况下其代价显得微乎其微——褐色的骨翼第二次展开时还没有在体内恢复到足以使用的地步,所以强行将其拉扯出时,就要承受撕裂血肉的痛楚。 红色的血水顺着蔫了的褐色骨翼徐徐滴落,两者相融,给人一种危险而又血腥的美感。 “走。” 商问与李元陆朝着安全地带疾驰,目标为西边十公里开外的矿区,那片区域因为地形的问题被排除在轰炸区之外。 天近乎于血红色。在这血红色的云层里面隐藏着一架银色的星舰,源源不断的炮火如雨般带着摇曳的红光划破这血红的天空,落在地面时,便是一个又一个几十米的大坑。 像是世界末日的景色。 商问自觉没有在电影里看到过类似的充斥着绝望色调的场景,在足够把他整个人掀飞的爆炸的余浪以及刺鼻的烟尘前,商问带着李元陆直冲而去。 “65-40。” “88-56。” 商问一路报着自己的坐标前行,兴许莽这个手段在眼前这一事情上还真有点用处,朝前冲了大概有两三百米左右他还没真正用头顶接过炸…… “商问!小心!” 李元陆直接两脚就着他的后背将他蹬了出去,而就在下一刻,血红的弹头爆开,掀起的巨浪直接将两人掀飞,火浪灼烧着骨翼,直到他们不受控制地在地面翻滚,这才止住了燃烧。 商问的手紧紧抠住地面,然后,勉强抓到了还在翻滚的李元陆。 李元陆的状态很不好,他的骨翼被灼烧掉了近一半,在这种情况下可能还有其他在恶化的伤,虫族的自愈能力并非是绝对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强行自愈就会反噬身体机能。 “啊……哈哈,商问谢谢。” 天空中砸下的巨浪模糊了在护目镜中熟悉的容颜,李元陆看着商问在风尘里破败的骨翼,再看看手里的抱着的载有雄虫的睡眠舱。 他大抵已经有了决定。 …… 妈的,他今天真要死在这儿。 热浪快把他身上穿的那层军服都融化了,虫族的体能也随着不断降低,小六子还抱着那坑爹货。 眼睛好像模糊了。 “商问!!” “……?” “商问!你头顶!!” 商问下意识抬头看天空,刺目的光芒即便是透过护目镜也无法遮挡,从苍穹降落下来的包裹着火焰的巨物直冲着脸面而来。 隐约间,在这里他嗅出了血的味道。 一个冰冷的物体直接朝他砸了过来,再然后,借着那股力连东西带他一起砸出了十几米远,商问还没有来得及看那究竟是什么,明亮的火焰就在不远处爆气,顿时产生了十几米的巨浪与焦坑,掀起的尘土使得他又往后倾倒了几米。 再然后,就是弥漫着火星与残渣的,漆黑的焦土。而他手边躺着那雄虫的睡眠舱。 不同于姆。 不同于其他的征兵。 “……小六子……” “……小六子!” “李元陆!!!” 商问的手在颤抖,带血的指甲抓住了地面。 李元陆是不同的。这是他在异界唯一的友人,这是除去生他养他的雌父外与他相处得最久的虫,也是唯一能够包容他雄主嫁人都是屁的理念的雌虫。 想呕。 胃里翻涌着,干呕的感觉不断刺激着喉咙。 明明他现在极为悲伤。 明明他恨不得抱住自己的头痛哭一场,恨不得冲进炸弹里去寻找李元陆那一点生的机会。但他那近乎理智的思维却阻碍了他做这件事,但他的身体却踉跄地爬了起来,抱着李元陆投递给他的睡眠舱朝着目的地展开了冲刺。 他的体力比李元陆好,他的五感比李元陆敏捷,故而他抱着睡眠舱时,远没有李元陆那般受限。 李元陆死了。 他埋在了这里,可能连尸骨都在爆炸中化为了飞灰,而他甚至连拾其尸首的机会都没有。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抱着睡眠舱,仰着头边跑边嚎,爆炸产生的烟气与尘土与近乎灼烧的热度几乎转瞬间便划伤了他的嗓子,两三滴泪从眼睛落下的瞬间,便蒸发成了水汽。 更强的爆炸在不远处炸开,连带着他和睡眠舱也被一起掀飞,睡眠舱更是在半空中脱手,朝一旁滚落。 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 他得活着,他必须得活着,他那时闻到的血气是李元陆第三次激活虫纹导致的,否则他不可能把睡眠舱连他一起砸出去。 在短短的半个小时内,激活三次虫纹的虫会丧失所有行动力量,在这种情况下基本与死无异。 这是李元陆给他争取来的机会,所以他必须活着。 商问踉跄跑向睡眠舱。 睡眠舱里的,还在成长期的雄虫仍是俊美无俦,其外的炮火连天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商问隐约看到睡眠舱的玻璃上所映衬的那硕大火光。 “妈的!!!” 他疯了一般地冲向睡眠舱。 但。 世界好像静了下来,那在睡眠舱中沉眠的雄虫好似睁开了双眼,暗金色的虫纹仿佛会呼吸一般如灯火那样明暗交替地闪烁。 那只雄虫的眼眸里也有暗金的纹路与近乎能蛊惑人心的光芒,在那双威严而又具有侵略性的眼眸中,清楚得投映出了火光,以及在炮火之中狰狞着,哭喊着冲向他的虫。 眼眸中的人踉跄着冲了过来,直直冲向了地狱。 …… 商问感觉自己的心脏快爆掉了。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竟然救下了李元陆丢给他的坑爹货。 “哎,说不定小爷我的潜质是a或者s呢?” 他抱着那一尊睡眠舱傻笑。 可惜,没有人会在他背后锤他一拳老吐槽他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说来,刚刚这里的虫……他是不是睁眼了?商问趁机看一眼睡眠舱里的雄虫——坑爹货就是坑爹货,在这种情况下都睡的这么熟,改天特娘的炸弹打他屁股上被送上天估计都不会醒。 “走了走了,虽然人不在了,但我还得带你活下去。” 商问把睡眠舱抱起,以虫族勉强能够维持的速度朝安全区奔跑,他刚刚已经跑出了这次轰炸的重灾区,只要他能在此之间节省体力,他就能活着回到安全的地方。 …… “仑上尉,我不明白,前锋小队已经完成了命令,成功入侵,为何还要在中途改变命令?” 仑坐在总指挥的桌前。 属于雄虫的气息使得副手纳特一向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你无需知道。” “但这次的前锋小队成功突入了堡垒,他们很优秀!不该被……” “纳特,我的第一道命令。” “是!”纳特立即行了军礼:“我愿无条件服从仑上尉!” “出去。” “是!” 目送自己的副手出去,仑从光脑中调出了目前堡垒的状况,经过轮番轰炸后的堡垒除了一个肉眼都可看见的巨坑外,什么都没剩下。 纳特那条天天只会附和的雌虫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但十四军团也并非铁板一块,至少在这一次的行动上,他就收到了来自至少两个军团势力的命令。 虫族是为掠夺与战争而生的种族,他们所占据的星系荒凉,他们不得不依靠掠夺而生,这话的确不假,但他们从不热衷于毁灭。 故而,花费如此巨大的资源来毁灭一个堡垒,对仑而言也是一个颇为奇怪的命令。 不过,想得再多他也仅仅只是一位上尉,在军团里几乎不能掌握话语权,上尉也有上尉的活法,而他只需要贯彻这种活法即可。 突然,门又毫无征兆地被推开。 仑刚想拿起手边的枪一枪崩了这贱雌的脑袋。 “上尉!前锋小队的成员要通过光脑和我们联系!我核对过他的光脑编号!是前锋小队的成员!还是一位新兵!” 仑皱了皱眉头。 “上尉,我们,必须,去,迎接,那位,新兵。” 纳特一字一顿。 “仅从任务的完成度来看,他将会是我们这次战役的英雄之一。” …… 商问坐在石头上,他左手怀里抱着雄虫的睡眠舱,右手紧攥着从大概是姆的尸体上拿下来的联络工具。 他已经很疲惫了。 骨翅耷拉着贴在脊背上,翅根因为连续的舒展而向外渗着血,甚至到了无法收回的地步,他的军服已经破损,裸露在外的皮肤经历了不同程度的灼伤。 他的腿部,后背,以及肩部,肋骨都受了枪伤,就算是虫族的恢复能力都没有办法在不影响身体机能的同时进行恢复。 但他看到了来时的星舰在深灰色的云层里,看它慢慢降落,看身着兵服的虫走了下来。 他孤零零地抱着睡眠舱,一步一顿。 他缓步走到他的长官面前。 “报告长官,前锋小队,完成任务归来。” 他行了军礼。 然后倒了下去。【`xs.c`o`m 网】 9、战争结束后 他的梦不好。 爆炸所产生的热浪一层接着一层,灼烧着他的喉咙,他想要去呼救,却发现他无法张口。 在火焰中,一个黑发的少年静静注视着他,那双黑金色的带着不容亵渎的威严的眼眸令他无法移开双目。 商问骤然惊醒。 然后,他看到了在他周围杵着的一圈人,其中包括他这一次的长官,仑,以及这位上尉的副官。 “士兵,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回答一些问题。” “是。” “第一,你带回来的雄虫是在哪发现的?” “第二,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这只雄虫的存在?” 商问把他所记得的事情做了回复之后,一些人在光脑上刷刷做了记录。 “最后一件事,是你独自把这只雄虫带回来了?” 商问略有疑惑地看了看仑。而身边的纳特则笑眯眯地给出解释。 “如果存在功勋士兵战死的情况,其奖励会由直属长官代领。” 商问只沉默了片刻。 “嗯,是我。” 仑不怎么和善地瞥向旁边的雌虫。 “我又不会贪他的奖励。” 雌虫纳特耸了耸肩。 接下来,这里的医师又陆陆续续问了几个问题,确定他没有大问题后,这么一大帮人终于走出了他的病房。 顺着病房窗户,商问能够看到无尽的星河,好似他昏迷前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他的梦境,仅此而已。 但他成为了虫族的士兵,未来要面对无数的战争,死亡,以及痛失所爱的士兵。商问弓着身,缓缓把自己的脸庞埋了进去。 而在中央区。 “雄虫的眼皮是不是动了?” “好像是,我推断他的基因潜力一定很强。” “他明明还处在第一阶段的成长蜕变期,却因为营养不够而强行休眠,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一行随军医生像是捧着珍宝般得将其送进军舰内最高级的营养舱,另一些人小心翼翼地剪了雄虫两缕头发,命令军用快船迅速执行星际跳跃,为这一位珍贵的雄虫做身份确认。 雄虫被放入营养舱。 随军医生们才长舒一口气。 天知道这次战争会带回一只雄虫!还是如此俊美的雄虫!但凡他的基因潜力高一点,能达到b+或者a-的地步,首都星就又要乱上一阵了! 这些雌虫早就看得明白,这样的雄虫是不可能被他们所拥有的,甚至是当雌侍雌奴都不行,此刻,也只能在他前往首都星之前,近距离把这张俊美的容颜烙印在眼底。 …… 一场战争结束,商问会有短暂的时间从军部归家,他拿着战争伤者体恤金为自己的雌父买了一束花——他的军功奖励据说还需要经过很多道审核,故而现在还没法到手。 一入家门。 熟悉的,让人厌憎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雌君骂责罚雌怒的声音,雄虫翻看报纸的声音,冷得像是杵在冰柜里。空气中的浓厚的血腥味让人泛起了干呕的感觉。 “商问?你竟然回来了?怎么,去军部当了军雌连普通的礼节都忘了?” 但凡他有军衔,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来对抗他的那个仅仅长着吊的爹,他就不需要忍耐,再忍耐,他就可以把他的雌父接走,从此远离这个充斥着恶臭的地方。 但现在的他一无所有,甚至在法律上他还算他便宜爹的所有物。 商问把花丢到一旁,双腿下跪,双手伏地,额头几近贴上了地面,向这个家里的雌君行了最标准的跪礼——男儿膝下有没有黄金他暂且不知,但他现在的一时忍让的确能够使得他的雌父在这个家里过得稍好一点,那么跪个几次他也不会太过在意。 他的行动所招致的自然是雌君嫌弃的咂舌。 “进了军部的贱雌果然都一个德行,未来去给雄虫当雌奴估计都没人要……雄主,您可千万别让小绍进军部,军雌找雄主可……” 商问百无聊赖地跪着。 这位雌君向来看他不顺眼,若非他雌父阻拦,指不定哪天不开心了,就让他体验一下虫族日常酷刑。 说起日常酷刑,这些玩意儿确实挺日常,相较虫族的恢复能力而言,什么挨毛鞭跪刺板之类的可能都只能算是sm入门级,再高深一点儿的,就得朝着几大酷刑演变了。 他虽然没至于去怕,但看到这些玩意儿的瞬间,头皮发麻的感觉依旧存在,女人是真的能为难女人——虽然这里的女人只有雌虫。 那雄虫向来不喜欢他的模样,摆摆手让他赶紧从视野滚蛋,商问也顺杆往下爬,拿起花拍拍屁股走了。 “小问!” 都说虫族是亲缘关系淡漠的种族,他却觉得不然,至少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那将他这原身诞下的,在这个世界种被叫做雌父的雌虫眼里的点点泪光是做不了假的。 他带着花与笑意拥抱了这位雌虫。 “我回来了,雌父。” …… 商挽想留他在家吃晚饭,他摆摆手连忙拒绝,老实说,在这种家庭氛围里吃饭简直能要了他半条命。商挽也知道他固执,只得在饭前拉着他在角落里谈了谈心。 他自认为自己当条雌虫已经够温良恭俭让,结果,在商挽眼里,他压根就是条离经叛道的不良虫。 商挽似乎想纠正他对雄虫以及这种不合理社会层级的态度,但商问三观的形成以及培养可都在地球,他对于这种奇怪模式的厌憎与反抗近乎融进了骨子里。 “雌父,嫁给这只雄虫,你幸福么?”商问眉头微簇。 “他仅凭一纸书文就毁了你军部的未来,没收了你出生入死才打拼下来的所有财产。” “雌虫确实会在本能上对雄虫表现出臣服,但那又怎样?跪在一只雄虫前给他舔丨脚不是我商问想要的未来!” 商问承认自己说这话时有些激动,故而他的雌父直接动用了军部的所学的格斗术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镇压。 凌厉的杀意舔舐过脊背,最终,他的雌父收了手,这只被婚姻折断了双翼的的雌虫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商挽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小问……雌父只希望你不会过得不幸。” 幸福这种东西,对于一只嫁给雄虫的雌虫而言,大抵是三三两两次宠幸,破天荒两三个字的温柔,这么点儿东西,就足以概括一只雌虫幸福的婚姻。 而剩下的,漆黑的,浓厚的,占据了近乎全部人生的,都是被冷待,被抛弃,被凌虐,被杀害,最终,什么都不会剩下。 大抵所有的雌性,对其同样为雌性的幼崽而言,都有同样的祈盼。 我从不希望你幸福。 我只希望你不会遭遇这些不幸。 …… “这只雄性不在档案库之内,所以在做身份id之前,你需要为他进行潜力测试登记。” 纳特把这话在口中重新咀嚼一遍,饶是他的内心已经产生了惊涛骇浪,作为军人的素养仍使他没有展露出任何。 一只没有登记在册的雄性! 一只新发现的雄性! 天哪!这简直是百年难遇的奇迹! 纳特哆嗦着步子去隔壁的潜力测验室,在与医师简单说明状况之后,就连身经百战地雌虫医师都带上了与他一样的紧张。 “第二阶段蜕变前没有得到充足的营养肯定会影响他的潜力评级。” “我知道!” “但只要能在成长期提供足够的资源,他的潜力还有机会恢复。” “这我也知道!所以咱们可以开始了?” “妈的,我太紧张了。” “妈的我也是!所以赶紧的,我要去给上尉作回复!” 医师颤抖着手把那缕头发放进测验皿中,投入潜力检测仪器,仪器顶端的一个灰色长条开始亮起,从第端浮现出的金色指标,徐徐迈过了最底端的e级。 医师与纳特毫不惊讶。e级测定是只有在蛋壳期因为意外导致蛋壳破损,且将虫生下来的情况,一般出生时缺胳膊少腿,或者长成个异形的虫才会得到这种判定。 金色指标徐徐走向d级。 “快快快!再往上!d级就算是完全蜕变最多也只能到d+或者c-!” 纳特以十分微妙的眼神看着这位给一缕雄虫头发加油助威的医生,但当他看到金色指标以平稳的速度迈过d,逐渐朝着c走去的时候,他也不淡定了。 “最高上限b-算是啥!首都星雌虫多如狗的东西!雄虫都能抓一把!赶紧给爷冲!” 金色指标平稳迈过了c的坎。 纳特与医师的呼吸都快停滞了。 速度越平稳,就证明他的上限远比目前所处的等级要高,而雄虫,在虫族的保护以及全虫族的资源供给下,一般能在自己所测出的极限潜力上再多突破一个小层级。 “b+有戏啊!就算是a-都……等等,它的速度是不是加快了?” 金色指标从c到b所用的时间不过五秒,并且在下一个五秒它成功攀升上了a级。 “哎?” “哎?” 只见金色的指标在抵达a+之后,还在往上。它成功突破了a这道桎梏,抵达s-,最后,像是极为不甘心一样的,它在距离s级临门一脚的位置停了下来。 金色的指标距离s无限接近。 医生咽了咽唾沫。 “你说这位雄虫大人还没有完成第二阶段蜕变?” “是的。” “我这仪器……他是不是出问题了?” “我觉得是。”【`xs.c`o`m 网】 10、中联邦之路 商问搭乘星船去了李元陆的所在的星球,他看到为何李元陆只能到达c+潜力的原因——李元陆的雌父被抛弃了,被他的雄主,就算是苦苦哀求也没有收回成命。 被雄虫抛弃的雌虫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所以他死了。 只用了一把火,就把这间居所烧得干干净净。 商问所看到的只有火灾后被虫用来指点的残烬而已,这里的人把李元陆的雌父钉在了十字架上,以此来告诫无法取得雄主宠爱的雌虫他们将会拥有的下场。 李元陆在某种程度上能够接受他的理念,说不定也和他的遭遇有关。 只是…… “雌父,那只虫在哭。” “别看他,那肯定也是只得不到自己雄主宠爱的虫,你以后可不能变成那样。” “好的,雌父,我会用尽全力来服侍我未来的雄主。” …… 商问临走时,拿走了一块烧焦的木炭。紧接着,他去了一个较为偏远的星球,这个星球应该是姆的故乡。 【如果我死了,你就去这里】 这是姆在休息时用光脑给他传的话,里面包括星球名称,具体坐标,以及一串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字符。 他顺着坐标过去。 那是一家银行,他向工作人员出示了这串字符后,工作人员拿出了一个电子保险箱,输入指令后,保险箱应声而开。 里面是一张星币卡与一张纸条。 这张纸条上做了很多涂改。 致我亲爱的战友:【划掉】我【划掉】请为我举办一场葬礼【划掉】 隐约,他能看到姆用还较为青涩的字书写了他对战争与死亡有有多么的恐惧,又用纯黑的涂料把这些文字尽数覆盖。 最后,所剩下的,只有一行极符合姆个性的文字。 钱留给你了。 “给……我?” 商问有点不明所以。 这个保险箱似乎在银行有些年头,故而很多人都知道它的故事。 他们笑着道,这个保险箱的主人是没人要的军雌,他们又道,这个保险箱的主人是个战场投机分子,总是能在战争中活到最后,而和他一起的战友都逃不过殒命的结局。 一次又一次。 而那封信也越写越短,直至一行。 商问带着这张星币卡离开。 …… 在回去的路上,他收到了来自军部的紧急联络,甚至军部还派出了一艘军舰。而当他被人带领着进入军舰的议会厅之后,商问赫然发现这会议厅内已经坐了十来只虫。 商问自知他不配在这种场合中落座,接下来的发展也证明了他的想法,这些人把他叫到这儿,就是来问他带回来的那个坑爹货的。 虽然他知道雄虫金贵,但也没金贵到这种程度吧? “虽然这条消息未来会传遍整个星际,但此刻,士兵,你必须保密。” 商问内心疑惑这群人究竟在搞什么玄学,但还是恭敬行军礼应是。 “你带回来的是一只未曾登记在册的,潜力s的雄虫。” 啊? 啥? s级?雄虫? 商问前脚还嫌这些人小题大作,现在就觉得这些人作的地步可能还配不上这坑爹货的金贵程度。s级算什么?在雌性中都是万万分之一,甚至真实概率比这还要低。 龟龟! 但这还是一只雄虫! 瞥弃他对雄虫的某些偏见,物以稀为贵,一只潜力s的雄虫!把整个虫族联邦给他刨了,坟都给他扬了,都不一定能找出一只! 他带回来的坑爹货……是这么可怕的东西? 商问在内心感慨之时。 情不自禁的,他又想到了要把这金蛋强行带回来的李元陆——但凡该死的小六子能再坚持着再爬几步,今日站在此地的便不必是他。 “感谢你的贡献,士兵,作为回报我们会给你足够的军功。当然,如果你对军功升迁不满意,你也可以提出你自己的要求。” “我……” 既然选择了军部这条路,那么就要为自己这条漫漫长路铺垫基石,既然他出生在这样一个世界,他就要努力地凭借自己活下去。 连同李元陆的份。 他必须活下去。 “我想要中央联邦学院的入学名额。” “你很理智,士兵,的确80%的虫族士官诞生在中联邦,但你的资质不一定能使你顺利毕业。” 商问攥住袖口。 b+的资质,可能连去中联邦打杂的机会都没有,但进科班永远都会是推开这扇门较为容易的方法。 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玩。 “抱歉,我坚持我的想法。” …… 塔尔是一只雌虫,还是一只资质a+的雌虫。 首都星的雌虫们已经打疯了。 一只s级的雄虫!未完全成熟的!生育能力正常的雄虫!这简直会令所有雌虫癫狂! 若非他在军部有门路,恐怕根本无法在第一眼见到这位雄虫。 看看他绝美的虫纹,暗金的复杂的纹路似是会呼吸一样!看他的精致俊美的五官!最美的亚雌在他面前都要自惭形秽! 塔尔感觉自己的心脏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天哪!世界造出这样一位雄虫!就是要让雌虫发狂!要让他们自相残杀!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品,连注视都要摒着呼吸——听闻雄虫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吸收了足够的营养,应该会很快转醒。 他会让虫疯狂! 塔尔像是端详珍宝一样,他想要摸一摸雄虫的黑发,却见那只虫骤然睁开双眼。 猛的,他感到一阵带着寒气的厉风直朝他颈间扫过!身为军雌的他二话不说直接退步举手而挡!他只觉得一股似乎要将他骨头碾碎的巨大的力击中了手臂,随即那身影在空中变了姿势,直接一记踢腿,带着一股狠厉感直冲他的头而去。 塔尔很勉强地挡了下来,即刻后退至安全距离。 塔尔定睛一看。 浅白的病号服,落背的柔顺的墨发,黑金色的充斥着冷漠而又不容人亵渎的眼眸,脸上似能伴着呼吸散发光泽的暗金虫纹表明了他的身份。 那只会令虫族疯狂的。 s级的雄虫。 但更让塔尔惊讶的是他的强大!若非他在军中服役已有几十年,否则那只雄虫给与他的两击足以让他当场毙命!单论力量,这只还未成熟的雄虫完全在他之上! “你是谁?”那只雄虫漠然开口。 塔尔现在的模样完全不像对待一朵娇花,他觉得眼前的雄虫好似一只随时能绞断他脖子的凶兽! “您好,雄虫大人,我是来接您回首都星的塔尔。” 那只雄虫冷眼看他,只是这一眼,便让他产生了匍匐于对方脚前的想法。完全不一样——与现在孱弱的,需要人小心呵护的雄虫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那雄虫简单地问了如今是几年,他为何会在这里等问题,塔尔心惊胆战地为他做出解答,而当得知自己是被一个士兵从战场抱回来时。 那雄虫微微挑了挑眉。 “所以,为了您的安全考虑,请允许我带您前往首都星,在那边您会受到最好的……” “带路。”那雄虫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语。 塔尔无法形容他的想法。 雄虫换了休闲服,将长发简单束成细细的一缕。 还未完全成熟的雄虫还是少年时的体型,但修长的身姿,近乎完美的身材比例,以及那高贵又神秘的金眸与黑发,已经能在所有的雌虫中散发让人疯狂的荷尔蒙。 “什么时候能到?” 塔尔打了一个激灵。 “那个,雄虫大人?咱们还得在这里呆几日……还要去找医生做几项检查,确认您身体……” 隐隐的,他在那双眼眸里看出了不悦的色彩。 …… 因为离家时没有通知雌君,商问回家后又在门口跪了一夜,这种惩罚对还未成熟的他而言可能还有点麻烦,但放到从军部归来的今日,他基本可以在夜里边跪边睡,而且早上醒来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从这个角度来看,说不定他确实在这世界里算是比较叛逆的雌虫。 只是他今夜不怎么睡得着。 有些事情,就像是能烙进骨子里,割着骨髓而过。 这个时候买去首都星的车票,还能赶上新一届中联邦学生的入学,不过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做一些事情。 炮灰是不值钱的。 雌虫也是。 有的家庭兴许会落几滴眼泪,富有的兴许会为其立一块碑,写上他的名字,但更多的,像李元陆,像姆,可能连记得他们名的人都不复存在。 如果他某一日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那么,这段烙死在骨子里的记忆便不复有人知晓。 一位军部雌虫炮灰的一生可能用一句话便能书写,但他希望倘若他某一日没有办法再将这段人生书写下去时,还会有其他的事物记住这些虫曾经活过,战斗过,奉献过。 也埋骨过。 商问抬起头,他跪在门口,却看不见夜幕之上的月光——这个星球的夜晚只是无尽的漆黑,作为原始的地球人而言,老实说。 “挺不适应的。”【`xs.c`o`m 网】 11、他一身反骨 姆给他的星币卡里有不少钱,足够他为他们举办一场葬礼。虫族并无宗教信仰,甚至连葬礼都不常见——对于一个天性冷漠的,为战争而生的种族来说,生与死兴许已经被他们看淡了。 商问在这座小城里举办了一场难得的葬礼,为他的朋友,为他的队长,为他的十五位战友送葬。 参加者仅他一人。 他买了花,买了土地,自己买了石块亲手凿了碑,到为其送葬时,商问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其实连这些虫的名字都不记得。 最后,他也只能无奈笑笑。 不得不说,在特定的气氛之下,一个人的情绪真的非常容易被调动起来,他觉得发自己原本已经哭够了,却还是会在为自己的好友献花时哑了嗓子。 “小六子。” “哥要去中联邦了,对,就是那个顶级的军官学府。” “你如果还在世,肯定会冲过来抱住我吧?毕竟是中联邦啊,虫族最顶尖的学院,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啊,对,不是人,是虫,你可能都不知道人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跟你讲重生穿越说不定要觉得我疯了……” 话音不知何时落去。 商问却突然怔了怔。 人。 单是这一个字吐出来,就似把内心强撑着的那口气坠了下去。从人类穿越成虫族,他这一穿,穿的是星辰,是大海,亦是种族,是世界。 他隔了这么远。 人类这个种族素来是会怀乡的。 他忍不住要去想老爸最近常咳嗽,秋日风干,也不知道有没有多喝点儿水,老妈气性急,若是发现他不见了,不知道会不会急白几根头发。唠哥不知有没有追到安姐,筒子有没有找好工作,兄弟的lol五黑是不是缺一个,女性朋友抱怨时有没有人再劝她们多喝热水…… 他隔了这么远。 身为一个宅男被丢上了战场,就算看遍宇宙星图都望不到家乡。 商问紧紧咬着牙关。 但泪水却木然从双颊上淌了下来,就算用手去擦,却还是有更多的泪水涌出眼眶。 明明知道一个大男人三番两次的哭鼻子,但就算是这样,都能让他记起来老妈在他放声大哭时恨铁不成钢地在他后脑勺上打着巴掌。 他们自古便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们又道只是未至伤心处。 从此,再无人将他看做人来对待,他不过只是一只虫而已,长着翅与甲,为了不去谄媚雄虫,为了自己能活的有些许尊严的,要拼命往上爬的军部雌虫而已。 泣声与吸气声自牙关中泄出。 商问索性坐到墓碑前。 放声大哭。 似要把占据这个身体之后的恐惧,愤恨以及不甘给哭尽了,好让自己再也不遭受这些他无法理解的不平等,再也不受苦楚。 …… 塔尔在拿到雄虫的身体报告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位雄虫大人虽带着几分不耐,但还是十分配合。 “祭大人是否需要休息一下?” 塔尔讨好地把雄虫爱喝的果酒递到对方面前,但雄虫大人只斜睨他一眼,并没有接下。 雄虫娇贵,脾气不好也是应该的,倒是他自己应该要学着看雄虫眼色——塔尔对于自己的几次吃瘪毫不在意,甚至开始找起自己的问题。 这只雄虫叫祭。 雄虫大人没有说自己的姓氏,想来是对他还不够信任的原因,但能诞生出s级潜质雄虫的家族,恐怕在浩渺的虫星中也是屈指可数。 “什么时候走?”祭再一次问道,暗金色的眼眸里尽是漠然。 察觉到话语里潜藏的一丝的愤怒,塔尔二话不说跪了下来:“祭大人,为了保障您的安全,我们还需要再调用几名军雌,还请您稍等一下。” 塔尔的卑微并未使得高贵的雄虫有所动容,毕竟对于一个s级雄虫而言,像他这样的,即便是如此卑微地匍匐在他身前,其名额都能够被抢到挤爆头颅。 祭直接迈过他,朝门外走去。 被冷落在那边的塔尔内心一慌,匆忙上去拦阻,却见出门的瞬间,在雄虫身上的暗金色虫纹竟瞬间消失,若是不明真相的人见了,还会以为他是一只没有到成熟期的小雌虫! 祭居高临下。 “这样就可以了?” 塔尔内心一懔。 “是!请让我带您去乘坐星舰!” 虽然不明白雄虫大人的虫纹为何能显隐自如,但虫纹本身就是虫族最大的特征,高等级的虫纹甚至可能拥有些不一样的能力。 由于星舰停靠地距离此地很远,在加上雄虫大人不想大张旗鼓地征用私人飞船,故而塔尔也只得苦笑着陪着祭大人在站台等待定轨飞船。 定轨飞船在商问眼中基本就等于能上天的电车,科技树相对落后,在偏远星系比较常见。站台上设有不少雄虫专用候车位,但雄虫向来被联邦厚待,乘坐定轨电车的更是寥寥无几,放眼望去也只有一只雄虫。 那雄虫闲的无聊图个好玩才来坐一次定轨飞船,百无聊赖间看到了隐去虫纹的祭,那一瞬间他的眼睛亮了亮。 那雄虫带着倨傲的神色,与身后紧随的雌虫走了过来,塔尔面色一变,连忙向雄虫问好。 那雄虫却轻蔑地道。 “哎,我要让他做我的雌……” 他的话还未说完,只觉得面上犹如炸裂般一痛,还未等脑子反应过来,那一脚便直接将他踢飞,带着爆破声直接将他掀飞! 但在周围人眼里,那小雌虫只是轻松写意地给了那雄虫大人一记飞踢,竟直接将其踢飞至十余米开外,在雄虫的惨叫中直接让他整只雄虫深深陷入了金属墙壁!在场的雌虫好似能听到骨裂的声音! 这得是多大的力气? 而且! 这是雄虫! “贱雌竟敢打雄虫!”跟随着那只雄虫的雌虫嚷嚷着要和他拼命,但随着祭的下一脚,在破空声中,陷进金属墙壁的虫又多了一具! 周围一片哗然。 塔尔在觉得心热之时又觉得头皮发麻。心热是真的,在虫族虽然雌虫对雄虫会有本能的服从,但虫族另一个本能是崇拜强者,若两者结合在一起,不知会有多少雌虫飞蛾扑火! 不过……雄虫大人给另一位雄虫的一脚,塔尔头皮发麻地吩咐自己的部下去处理这件事,在祭大人的身份公开之前,希望雄虫保护协会的那群疯子能给他几分薄面。 造成骚动的雄虫大人神色如常地上了定轨飞船,那冷漠又从容的样子让塔尔只恨自己不是s级的雌虫,身段又没生好,脸蛋连雄虫大人十分之一都比不上,不论从哪方面都配不上眼前的雄虫大人。 但凡雄虫大人有一点儿意动,哪怕是做雌奴他也愿意! 塔尔不着边际地想着。 不远处的雄虫却罕见地开口问了一句。 “附近有虫在哭?” “啊?”塔尔警惕地在飞船上看了一圈:“祭大人,没有。” 塔尔其实想问一下为什么雄虫大人会这么问,但雄虫大人显然没有给他答案的兴趣,故而在权衡利弊后,塔尔决定还是不要去打扰祭大人为好。 …… 商问哭了个痛快。 哭到自己嗓子都快哑了。 哭完了,他就边吸鼻子边念叨。 “哎,小六子,你怎么就不生在地球呢,如果是那样,哥带你装比,带你撩妹,你要不喜欢咱们撩汉也行……” 只可惜。 李元陆终究只是只虫子,被雄父抛弃的,死于战场的虫子。 梦这种东西也只是梦而已。 看来自己立起来的碑,恍惚之间梦便醒了,商问摇摇晃晃站直,朝着立起的墓碑敬了一礼后,抿着唇毅然决然离去。 这一去,想必不知经年。 不过。 在踏入首都星之前,商问也发现了一些好的地方。 对偏远星系的虫来说,中联邦就是只在他虫口中出现的梦幻一般的殿堂,故而得知商问被招入中联邦,他的雌父竟能体验一把母凭子贵的快乐。 家里的雌君前些天还在给他的便宜爹吹耳旁风,不想让他的虫崽子也进军部,如今被狠狠打一脸,竟哑了火。 他那便宜爹也一转他日常骂贱雌的嚣张态度,像是发慈悲一样允许他与雌父在餐桌前吃饭,把家里其他的雌侍羡慕得不行。 商问没觉得这是什么恩典,坐在餐桌前被束缚着不说,时常还得对自己便宜爹的夸奖应承应承,还得无视雌君家的小崽子嫉妒凶狠的目光,但看自己雌父那小心谨慎的样子,他又觉得头大。 好吧。 他确实是一条离经叛道的虫。 但作为一条虫之前,他还是个人,重情,担责,弘扬男女平等的人。 故而在饭后,他也拉着商挽说了一些交心的话。 “雌父,如果我能顺利从中联邦毕业,那时我一定有了军衔傍身。” “如果,雌父,我是说如果,您觉得在这里不幸福,那时我会把您接过去住,即使雄父反对也没关系,我来和他交涉。” 商挽望着自己已经成熟的,甚至有了改变自己命运机会的虫崽子,他的神情略有几分复杂。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一样的条件养出的虫,自己家的就和别人格外不同,其他虫崽明明被他的雄父踢开,还要去讨好亲近自己的雄父,但商问却不屑去做这些,明明得到一句夸赞就能开心上天,但商问的反应只是淡淡。 这只虫打懂事起就从来没有对自己的雄父展露出任何恭敬,被罚跪,被惩戒也从未从中得到一点教训。 商挽像是小时候一样,默默地抱住了自己从小看护到大的小虫崽,明明在这个年纪,即便是血亲间的关系也要淡上几分,但可能是自家商问格外让人不放心的缘故,在商挽眼中,总觉得他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虫崽。 商挽的唇动了动,最终,还是留给了他一句祝福。 “小问,一路顺风。” “不要担心,我到那边会时常联系雌父您的。” 为什么呢。 明明是一样的虫。 唯独他们家的小子一身反骨。【`xs.c`o`m 网】 12、雌虫名安佩 从边远星到所谓的首都星,资金有限的商问换乘了十余次星船,历时近一月,终于踏上了首都星的土地。首都星其实有星际上的通用名,不过随着星网的发展与普及,首都星这个代称便普遍起来。 首都星并不只是一颗星球。 就像北京分出的二三四五环,它是多个小行星组成的一个组合,越靠近中心也就越繁华,而中联邦作为虫族最顶级的军事院校,其主校区便坐落在最中央,而类似一些训练基地之类的设施便零零散散建在周边行星之上。 虫族是感情淡薄的种族。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中联邦由衷的钦佩与向往——虫族是为战而生的种族,而能培养出最优秀战士的顶级学院便是最棒的学院。 中联邦就是虫族最棒的院校。 没有之一。 商问宛若乡下人进城,对这科技感与冰冷感共存的楼层,对抬头便可望见的密密麻麻的飞行器,对这令人糟心的近乎全自动化的设施感觉到了由衷的不适应。 只有到这一瞬,他才真正明白了他踏入的是星际,而繁星之中所建立的文明,纵使是如此野蛮的种族,其科技树也足以将地球远远抛之脑后。 首都星是一系列相对冰冷的星体,不明的机械占据大部分视野,直到商贸区以及住宅区,才有了点儿“人气”,当然,首都星的繁华自有它的道理,在此之间,他甚至能看到其他的种族。 不过,在这冰冷的机械物间,最具有“人气”的反倒是中联邦,至少这里的负责人没有一个包裹着冰冷的金属壳子。 “我有些好奇,什么样的功绩能让一个偏远星上b+资质的虫拿全奖进入中联邦?” 雌虫审核员上下打量他一眼,用光脑将每份文件扫过,确认均未造假,审核员顺手盖了章,又给了商问一枚录入他信息的要嵌进光脑的芯片。 “最近的事还挺有意思,近500年来唯一一位s级雄虫,近500年来唯一一位b+资质入学中联邦的雌虫。” 那审核员大抵对他有几分兴趣,在他临走前还送了他一句鸡汤:“只要你能从这里毕业,相信自己,你就是一个传奇。” 商问无奈应了。 不知为何,好像没有一只虫觉得他能从中联邦毕业。但一想,中联邦对雌虫的最低要求就是a,甚至普通的a级雌虫都摸不到中联邦门槛,只有无限接近于a+的a级雌虫才有机会入学。这么一比较,在这a级多如狗,a+遍地走的中联邦里,他还真不算什么。 距离开学还有十天。 他分到了一个面积不算大,但设备十分齐全的房间,同样的,也在光脑上接收了他需要学习的科目的书籍。上到军舰操控,下到作战决策,当然,当商问再度看到雌虫守则以及乱七八糟的为了雄主所需的生活技能书时,他的眼角又是一抽。 不过。 中联邦倒是挺嚣张。 虽然顺虫族大势的要求准备了雌虫守则等书目,但它并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怎么讨好雄虫身上,它想要的是最优秀的战士,并不是最顺从的雌虫——虽然骁勇善战的上将也可以是雄虫顺从的雌君,这两者并不相悖,但具体如何还得由雌虫自己来定夺。 傻子肯定是有的,肯定不是所有雌虫都会把后者看的更重要,毕竟军衔是雌虫最后一道守护符,这也是商问最后咬牙走军部的理由之一。 军部与雄虫间的拉锯由来已久,最后勉强达成了共识,简单说来就是什么样的官儿配什么样的位置,举个例子,如果雄虫娶到的是个炮灰,那么不论他想让对方当雌侍雌奴都没人会管,但若他娶的是少将,那么他只能将这位少将放在雌君的位置,但凡他违反了雌虫意愿把少将贬至雌侍雌奴,就会引来一场军方与雄虫保护协会双方的较量。 当然,这条共识也并非绝对的同时也有不少漏洞可钻——雌虫不仅会本能地被雄虫所吸引,同样也会本能地去服从雄虫的命令,当雌雄二虫意愿一致时再好的共识也是一张废纸。 虽然商问觉得这样想的雌虫是傻子,但也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世道艰难啊。” …… 中联邦的教学内容主要分两大块。 理论与实战,两块内容都含有近身战,枪械战,战舰战三大部分,又分单人与多人,小队与团队等形式,其考试得分比为四六,更加偏重实战经验。 这就意味着如果有疯子能在实战上拿满分,即使不去参加理论考试也可以通过这门学科。当然,中联邦的考试难度与它的报考难度一样成正比,疯子与天才终究还是少有的存在。 仅仅是知道这些,商问已经有了几分喘不过气的感觉。 于是,他前往中联邦内部的超市去买了点儿食材。 这个世界的雌虫大多都活的不太精致,明知道雌侍雌奴结婚后积蓄全都得上交,还有傻子拼了命要给自己攒“老公本”,在吃这一方面也是,至少他在家的时候,丰盛的饭菜只用来讨好他那便宜爹,他和雌父么,啃点儿营养剂和压缩罐头就能勉强度日。 这让在被这个世界摧残后,几乎可以拿金牌大厨荣誉的他有才能也无处发挥。 如今,看着宿舍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厨房,他着实动了点儿心思。 虫族的香料截然不同,大抵是总与星兽肉搭配的缘故,每一种香料味都极重,想要做出记忆中的味道,免不了要借自己的鼻子调味。好在这些年在成为金牌厨师的道路上,通过不断浪费学校资源,商问成功调出了麻辣,咖喱与蒜香的味道。 他买了最接近鸡肉的星兽肉。 异世界的咖喱鸡丁,走起。 商问哼着小曲儿,熟练地颠着勺,昔年手不提物,五谷不分的宅男经过异族的捶打后,竟然能在掌勺上获得些许快乐。 不得不说。 世界太过玄幻。 闻着熟悉的味道,商问美滋滋地准备装盘,忽的,自己宿舍的门被拍的咚咚作响,甚至让他觉得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稍等稍等!” 他把炒瓢放下,顺手关火开门。 好高。 这是对方给他的第一印象,大概足足比他高上半头,褐色的双眸与及肩的散乱的头发给人以一种狂野的感觉。 第二眼。 看看这恰到好处的身材比例,宽肩窄腰,厚实的胸肌以及有力的大腿,像是一头豹子一样,充斥着野兽般的凶猛以及强劲的爆发力,简直挑不出任何缺陷——这是一只相当凶猛的雌虫。 商问顿时咽了口口水。 当然,是被吓的。 “好香!你在做什么?”那雌虫下意识往里面探头。 “呃,咖喱……肉丁?” 那雌虫望着他。 他也望着那雌虫。 雌虫苍蝇搓手手。 “我可以……” “没问题。” 遥想当年,他厨艺课的得分可是从d一路蹦到了a,不知有多少雌虫都想偷学他的独家配方。 “谢谢谢谢!”那雌虫一边跨进门槛一边做了自我介绍:“我叫安佩,宿舍在你对门。” 安佩是个话痨,甚至让原本觉得自己是话痨的商问五体投地,几块肉下肚,便能把自己的生平抖三抖。 他的潜力是a+,家里是做生意的,雌父是家里的雌君,下面还有个雄虫弟弟,考进中联邦也就为了让自己的雌父雄父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一点儿,最好毕业时能混个上尉出来。 “商问,下次你做菜时记得做一盆的量,真的太好吃了!” 商问只笑。 忽的,他发现了一个相当严肃的问题:“咱们毕业时还能得到军衔?” “毕竟是中联邦,只要能顺利毕业混个中士还是挺容易的,但如果要拿尉阶军衔就得下点儿功夫了,在实战考试中就得完任务赚取相应的军功点,一句话说不透,还是挺复杂的。” 商问隐约记得率领他们去打仗的那只虫就是一位上尉。 也就是说,只要成绩优异,顺利从中联邦毕业,他踏出校门的一瞬间就可以与仑上尉平级。 商问觉得他的心脏蓦的丢了一拍。 安佩似乎见他沉浸在畅想中,又夹了两块肉,喝了杯水,这才随口问道。 “你潜力是几级?” 这一句话,就戳破了商问内心的小泡泡,他有几分尴尬地道。 “b+。” “哦,b+……等等?b+?” 安佩如见了鬼一样,差点儿就凭本能把这张桌子给踹翻在地。 “b+怎么进中联邦的?连a级雌虫要进来都需要点儿特殊渠道……啊,我想起来了。” 安佩猛的盯着他,那褐色的双眸宛若野兽一般,却闪耀着冷静的光芒。 “前段时间星报头条说一名s级雄虫幼虫抵达首都星,这只雄虫应该是你发现的,对吧?” 商问本就没有打算在这件事上隐瞒,故而点了点头。 安佩欲言又止。 止言又欲。 “你……加油吧,毕业我请客。” 商问嘴角抽了抽。【`xs.c`o`m 网】 13、我以你为荣 中联邦是虫族最好的军校。 没有之一。 它能培养出最好的军官,最勇猛的战士,它是联邦最核心的剑,是热衷于战争的这一种族的一块不灭招牌。在进入中联邦之前,商问对此只是一知半解。 但随着安佩的普及与媒体中透露而出的消息,商问愈发明白了中联邦在虫族的地位。 首都星上风起云涌。 第二军团长,第三军团长,第八军团长于昨日先后乘军舰抵达首都星。第十军团长,第十二军团长,第十五军团长于次日抵达,据安佩的描述以及星报透露的消息,一艘艘军舰扎堆一般地停留在首都星外,仅从传来的不清晰的图片来看,简直像是自天外刺入首都星的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钢铁洪流。 商问咽着唾沫。 据安佩估算,除去还在战场的,以及距离太远无法赶到的,虫族一共五十位军团长,能出席中联邦新生入学宣誓仪式能达到四分之一之多。 掌控着一个种族四分之一军事力量的上位者即将齐聚一堂,首都星之上仿佛要迎来一场暴风雨前的宁静。 “只可惜没机会看到元帅,听说他此刻还在坐镇边陲星的战场。”安佩大口嚼着商问最新研制出的异世界香酥鸡块,言语中颇有几分遗憾的味道。 商问又咽了一口唾沫。 这几天他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一会儿是故事里的虫即将出现在他眼前,一会儿又感觉虫族元帅都好像成了触手可及的角色。 猛的清醒过来时。 他才意识到。 这就是中联邦,是培育虫族高等军官的基地,是虫族所向披靡,锋锐无双的宝剑。 曾经的宅男感觉自己好似燃起了那么点男儿的热血,但脑子再一动,商问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想为这个性别极端不平等的种族而战实属脑子有泡,再受气氛鼓动他也不能忘记自己的根本。 他是人类。 走军部这条路是无可奈何中的无可奈何,任何一场战争的主题都是侵略,征服与死亡,他会成为这一主题的演绎者与践行者。 他想到了李元陆,想到了在那偏远荒凉星球上埋骨的战友。 他仿佛被浇了一身冰水,刺骨的冷意自指尖弥漫,好像能浸透被双手紧掩的脸庞。 …… 中联邦新生入学宣誓仪式如期而至。按照惯例,中联邦每年只会挑选一千名学生,这一千名学生无疑拥有最优秀的资质,最强劲的体魄,他们是最漂亮的原石,迟早要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今年算是为数不多的例外。 因为商问的横插一脚,今年中联邦的招生人数从一千变成了一千零一,故而这一年也是中联邦建立以来为数不多的打破惯例的年份。 “按照以往来看,这一届应该会出几个怪才。” “呵,也只有你会相信星网上那群乌合之众的说法了。” “老实说,他们分析的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咱们威名赫赫的元帅,不也是从这么一个大年份里走出来的?” “咱们元帅当年入学时可是有四位与他一样的s级,那才是真正的大年份,哪像现在……你看看,今年才有几个s级潜力的?” 两者的谈话以其一沉默,另一叹气为终止,而后两虫又谈到了军部收人困难,高潜力个体分散化,以及早已经被说了千万遍的虫族出生率。对雄虫的优待以及生育补贴等政策使得炮灰一年比一年多,但精英数量相较过去以来不增反减,对军部高层而言也是一件难事。 两者谈话以身穿军服的中联邦校长登台而结束。 随即,今年招收的一千零一名学生也身着漆黑军服,井然有序地进场,落座。 在商问眼中,这就像是一个以未来风格为主题打造出来的巨大的剧场,充斥着金属感以及科技感,而中央,则是处于最中央的中联邦校长,十几位军团长立于两侧。 虫族的寿命很长,成长期与衰老期却很短,一生中大多数时间都会以巅峰时的形态出现,故而看着台上这群看模样都只有二三十岁的虫,商问的内心也有那么点儿复杂。 硕大的电子屏凭空出现。 其上赫然是校长与各大军团长。 “祝贺你们,我族的学生。” “你们用天赋以及勤勉证明了你们是虫族这一代的最强,代表虫族的辉煌来到中联邦。” “祝贺你们,我族的希望。” “你们立足千万虫之上,亲手为自己敲开战争与荣誉的军部大门。” “祝贺你们,我族的未来。” “将来,你们之中会有上将,会有军团长,甚至会有率领五十军团征战星海的虫族元帅。” “你们手握一族文明。” “而世界,就在你们脚下。” 大厅之内,一片肃穆,包括在场的诸位军团长在内,所有虫皆是昂首挺胸满脸自豪。 缩在角落里坐着的商问则几分心虚。身为一个因着天上掉下来的雄虫被特批入学的家伙根本没体会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艰辛,但校长的话语无疑具有相当的鼓动力量。 一族的未来在他们手心。 没有什么话语比这更加具有蛊惑里。 可他是人啊。 他不喜欢这个奇怪的,搞极端性别歧视的,浑身上下充斥着野蛮的战意的种族,他只想当个宅男,安安稳稳窝在自己的小家,而非伺候一只雄虫,或是手握军火踏足战场。 但此刻。 他将以一名虫族,一名进入了中联邦的拥有辉煌未来的年轻虫族,以自身为名进行宣誓。 “我承诺。” “我将用我自己的双手,为虫族开拓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 “我承诺。” “我将用自己的力量,从敌人的炮火与侵略中守护这片土地。” “我承诺。” “我将以灼烧星域的战火,为虫族创造一个辉煌荣耀的文明。” 校长与十余军团长肃穆而立,此刻,齐刷刷地向面前这一千零一名中联邦新生敬了一个虫族的军礼,那一直以来言辞都相对冷静的校长,其话语中终于带了一丝波动。 “欢迎你们,我族的荣耀!” “中联邦将以你们为荣!” …… 当前,首都星上有两件大事。 第一件,中联邦招生,第二件,s级雄虫归家。 祭的到来令首都星所有势力为之震颤,而随着调查进行,抽调出近乎所有家族的血脉样本分析之后,就像是天上掉馅饼一样,近些年在首都星声名不显的兰图家目瞪狗呆地接住了这块馅饼。 这只s级雄虫是兰图家的血脉。 这条结论几近引起了所有势力的声讨,毕竟兰图家在首都星只是一个小家族,别说s级的雄虫,这些年连a级雌虫都没几位,在军部也好,其他方面也罢,首都星的势力圈中,兰图家几近属于吊车尾那档。 这样的家族怎么可能诞下s级的雄虫? 而突然被馅饼砸晕的兰图家也变得左右为难,在调查中兰图家赫然发现,这看起来不过第二阶段生长期的雄虫幼虫,仅算身体年龄的话已经能当他们所有人的祖宗。 祭曾经生活的年代甚至可以追溯到一千年前。 那是一个历史记载非常少的,相当混乱的年代,大约持续了百年,战火由外及内不断波及,不论对雄虫还是对雌虫而言都是一段噩梦般的岁月,也就是在那时雄虫保护协会从中崛起,于战乱结束后得到联邦政府的承认,从此成为虫族联邦星际法奠基石之一。 而这位珍贵的雄虫大人,便是在这样一个黑暗的时代,被用睡眠舱封存起来,直到今日才悠然转醒。 对于硬邦邦的虫子而言,这是一种相当浪漫的表达。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段故事激起了虫族的同情心,使得雄虫保护协会再度跳出来,提供了大量资源不说,也以未至成熟期,不方便暴露在大众视线为由,为祭,或者说是兰图祭赢得了一个相对稳定和平的成长环境。 兰图家也因此鸡犬升天,不少首都星上的顶级家族已经在考虑家族联姻,毕竟能诞下s级雄虫的家族说不定其基因也有几分特殊性。 兰图宅。 “您还有没有其他的吩咐?” 雄虫保护协会,兰图祭的引导人兼守护者低垂着双目,恭敬且谦卑地小心翼翼地对待着眼前的雄虫。 那金眸黑发的少年低头。 他立刻也随着躬身。 少年翘着二郎腿,以手托腮,看着颇有几分吊儿郎当的模样,那双金色的眼眸里却是纯粹的威严与漠然,暗金色的虫纹似是会呼吸一般闪烁着光芒,在这样的目光下,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从来没有在其他虫身上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压迫感,而且这并非仅仅是来自雌虫对雄虫本能的服从。 这只雄虫很强。 仿佛下一秒就能拧断他脖子那般,压倒性的强大。 仍旧是少年模样的兰图祭淡淡开口。 “从我眼前消失。”【`xs.c`o`m 网】 14、持剑战星兽 中联邦实行的是纯粹的军事化管理,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比真正的军部还要严苛。 当然,这些规定对于已经在军部底层摸爬滚打一整年的商问而言都只是毛毛雨,真正让他感到头皮发麻的,还是中联邦给他们安排的课程。 本身就是野路子出身,在底层也不曾接触过更加高级的训练,还是偏远星走出来的土包子。 他麻了。 看着书中的内容,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唯一飘着,就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这几个念头。 这就像是一年前有人指着一副图告诉你这就叫坦克,一年后直接丢给你一本“如何驾驶坦克”的书籍,这种几近从无到有的过程隔了大概三千个虫族星系,明明每个字都知道是什么,但组成一套教材后就直接陷入懵逼。 身为中联邦的学生,身为肩负虫族未来的一虫,他要去学习并接触最前沿的武器和最先进的战术,昔年当炮灰时的小米步枪早已落伍,此刻,摆在他眼前的目标确确实实是星辰与大海。 但世界最真实的一点,就是人与人的悲喜并不能相通。 “这不算难吧?” 安佩打开光脑大致浏览了几本枪械有关的教材,朝商问嘘了一声,偷偷把他拉进自己房间。 在安佩的收藏品中。 商问赫然发现了两把在教材上出现的枪支。 安佩单手拎起一支名为gs-647的枪,在手中把玩一阵,熟练地端着枪做了个瞄准的姿势,这才把枪随手丢给商问。 “这种式制枪械也就最近几百年才出现,流通范围广到我小时候都能拿着当玩具。” 商问单手拎了拎重量。 “这支枪多少星币?” “不贵,二十万。” 不仅人与人的悲喜无法互通,每个人的体质与背景也不大相同,从偏远星到首都星,倒十多趟星船的超远距离旅行也花去了商问五千星币,如今在一个不贵面前彻底感觉到了自己的贫穷。 安佩对此不屑一顾。 “咱们可是徒手就能杀死星兽,普通的武器根本就是累赘。” 徒手杀星兽。 商问眼角一抽。 按照虫族自身的研究,相同潜力之下,雄虫的个体素质理应比雌虫个体素质要高,但在对雄虫的保护以及对战争的狂热等后天因素的加成下,雌虫的身体素质又普遍比雄虫高出一截。 而一部分问卷以及研究表明。 雄虫个体虽然更加倾向于容貌漂亮身段纤细的雌虫,但他们也喜欢骨子里好战,强大,而又勇猛的雌虫,就像人类男性在寻找配偶注意相貌之余,也希望对方是温柔贤惠的性子。 而在虫族的背景之下,雌虫的强大与勇猛,就像是人类女子的温柔贤惠一般,成了一种普世的价值观念。 当然,商问对此嗤之以鼻。 即使换了种族,男人也都他妈是一样的东西,那边想要腰细胸大又会关心人的,这边想要苗条俊秀又凶悍如猛兽的,只不过雄虫远比人类的汉子精贵,在雌虫中扒拉扒拉,倒也能抓出几只符合他们要求的珍惜雌虫。 说了这么多最终还是要转回星兽的问题。 正因为雄虫喜欢,雌虫索性看菜下碟,开始展示起了自己的力量,其中猎杀星兽算是相当主流的手段之一。 只不过。 不曾想从来没有见过实物的他,在此刻也要面临与星兽搏斗的局面。 首都星环外附属第二星。 中联邦所属格斗训练场。 星兽对战区。 在这像是科幻版古罗马斗兽场一样的场景之内,天地四周全是封闭的金属墙壁,泛着坚硬而又冰冷的金属光泽,商问一脸茫然望向角落堆积的一排式制武器,再然后,一脸茫然地望向那几近有三层楼高的金属门。 金属门上的电子板上标注着k-12这几个金色大字,意味着从门后走出的会是星兽养殖场k区第12号星兽。 商问站在其中,他要仰头才能将整扇大门纳入眼帘。 在这冰冷的舱室,在这充斥着未来风格的金属斗兽场里,人也好,虫也好一瞬间都变得渺小如微尘。 电子系统里传来教官的声音。 “新生么,做个测试。” “就不必多说废话。” “5分钟以内走出来,良好,10分钟,及格,15分钟,差,20分钟,这门课你不必上了,直接记挂科。” 教官的声音伴着他头脑中的空白戛然而止。 随即而来的,则是金属门的上升以及其内凶暴的咆哮声以及锁链撕扯的叮叮声,随着金属门彻底打开,从阴影中发出的那一声兽吼更是震天动地,直接让地板都颤了三颤。 商问双瞳紧缩。 因兽吼而产生的瞬间耳鸣与空白的头脑交错,使得他的双腿不自觉地颤了颤,毫无意识地向后挪了一步,望向手中只有空空如也。 他踉跄退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连忙去堆叠的武器库搜寻。 一般而言,上学的第一天不是分分班,唠唠嗑,自我介绍一下就好么?为什么直接让他们和星兽干起来了? 他不是特别明白。 但那种名为恐惧的让他汗毛直竖的本能使得他的头脑在混沌之中又极端的清醒。 “没有枪械,而且……” 他看到了不同武器上的红色数字,这是打败星兽后将扣除的分数——也就是说,如果真要在这门课上拿到满分,其中一条必要前提就是徒手干翻星兽。 商问直接拎出来一把粒子剑,这种剑按下开关即会出现由粒子光束的构成剑刃。 这把剑上面标有-30的红字。 他拿起剑时,思绪还有几分恍惚。 他记得在十几分钟前,中联邦才给出新生分班表,排课表以及授课教师,它按照虫族军部的规则,把一千零一名学生划进五十个班,而他们的授课教师有相当一部分直接来自虫族五十军团的高层。 商问被安排在第二十七班,教导他们近身战的是十三军团的一名少将。 这位少将显然没什么耐心。 所以在十几分钟后,他握着剑站在这里。 商问紧握着手中的剑柄,思绪的混沌之中掺杂着极端的冷静,金属大门倒映在紧缩的瞳孔之中,震天动地的兽吼声却距离他越来越远。 大门大开。 商问握着剑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见过那些在直播间里被雌虫用来凸显自己力量的星兽,它们个体庞大,性格残暴且凶猛,它们没有特别高的智慧,却有着能够在各种极端环境下生存的强硬的身体。 所以,凶猛强悍的雌虫与同样凶暴庞大的星兽以纯粹的肉丨体在生死之间互搏,这在崇尚武力,战争的虫族之间几乎会让虫热血沸腾,会让虫骨子里陷入狂热,他们热爱,迷恋,崇拜这种纯粹的强大。 所以才会有安佩那样狂妄且毫无道理的自信。 只是。 他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星兽。 从来没有。 …… 那种令人窒息的庞然大物只出现在幻想之中,当宅男时动动鼠标,旋转画面展现出来的压迫感比起如今近乎九牛一毛。 他仰着头。 看见一座浑身长着灰白色毛发的小山一般的东西嘶吼着从金属门后冲了出来,在这瞬间大地与天一起震颤,仿佛要塌陷一样的,他的视野里只剩下了尖锐的毛发。 在震耳的声音之中。 那小山一般的存在朝他所在之处以雷霆万钧之势践踏而来,其笼罩而下的巨大阴影不过瞬间已抵达他的脚下。 他握着剑,整具身体都在紧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抖。 他去过战场。 他杀过敌人。 人虽然总会把人看做最难缠的对手,但从不会打从心底感到畏惧。 人们所畏惧的。只有毫无智慧的,充斥着残暴的,会对自己产生生命威胁的未知。 他惧怕这种未知,更甚于战场。 商问紧绷的肩膀耸动,使得手中的光束剑刃高举,他的思绪极端冷静而又极端混乱,双目凝聚在所有他所认为的星兽的弱点之上。 他屏住呼吸。 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双瞳中那硕大的身影朝他俯冲而来之时,他的瞳孔骤然紧缩成一条线,身体微弓,双臂举着剑猛的俯冲而去,若是从上往下看,整幅场景像是弱小的蚂蚁要去撼动一只大象。 他冲破了本能为他设定的那条线。 于是,他的双脚猛的一蹬地面,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反应力以及爆发力高高跃起,剑尖直指被坚硬的毛发所覆盖的腿部关节。 没问题。 他此刻的身体能力是他以前身为宅男时的千百倍,只要能把光束剑刺入它的关节,以此影响它的行动力,他并不是没有机会赢。 他并不是没有机会赢。 但那只星兽并非完全没有智慧。 在商问跃起之时,这只星兽便发现了它脚下的小蚂蚁的企图。 故而。 在愤怒且撼天动地的兽吼声中,那只四足星兽高高抬起前足,二话不说朝着那只蚂蚁跃起的地方重重踩踏下去,坚硬的毛发被粒子光束打穿时掀起了一蓬灰黑的雾气,随着那星兽双足重重踩在地上,那蓬雾气也呼的掀了起来,充斥在整间训练室之内。 有骨头断裂的声音隐隐传了出来。【`xs.c`o`m 网】 15、只剩些骨气 疼。 相当疼。 扯动胸腔的深深呼吸的痛楚让他清楚地明白他还活着。 剧烈的疼痛让商问整具身体都在颤抖,他的双瞳已经失去了焦点,隐约间只能看到模糊的一片灰黑,骨翅被强行扯出折断的痛苦几近深入脊髓,从骨翅上淌下来的血水深深殷进军服之下。 光束剑的剑刃被踩了个粉碎。 连带着剑柄上的动力装置,其内的复杂回路,也在这一跺脚之下化作了齑粉。他连忙激活虫纹才从那一脚之下活命。 即便如此。 骨翅断裂,肋骨错位,脏腑出血。 这是他现在的,可以说是相当惨烈的身体状况,这还仅仅是贴着那凶兽的脚底板拼命逃出来的结果,即使是虫族的恢复里也不可能让他在短时间内重新回到刚才的巅峰状态。 这么他妈一只庞然巨物,动一下脚就能把他踩成肉泥的凶兽,甚至能把光束剑踩得粉碎。 要让他们徒手去搏杀。 做不到的。 做不到的。 根本做不到。 只是,明明已经被差点踩成肉酱,他却没有听到测试停止的声响,这个空洞的全是冰冷的金属的空间里,除去他与这只星兽外,在他模糊到几近重影的视线之中,隐约的,只有角落露出来的黑色的摄像头。 教官并没有喊停。 说不定对方根本不介意最后从这扇门出来的究竟是虫族还是星兽。 死亡的阴影打从他勾选了军部的出路之时便无时无刻不在笼罩着他。 带着重影的视线缓慢地变得清晰起来。 他是从那场对资源星的战争中挣扎着活下来的前锋小队的唯一一人,为此他的好友与战友皆埋骨荒地,他要背负着这些人的意志继续前行。 怎么能被这该死的星兽阻挡! 商问紧咬着牙,他用尽了力气,以至于从牙缝中溢出了血丝,在尽全力所平缓下来的呼吸声中,他头脑内的疯狂与冷静再度交替而行。 思绪交错中。 那只星兽愤怒的吼叫声从头顶砸了下来,几近让地面开始震颤,那星兽恍若他曾经在荒星上见到的那台战争机器,愤怒而狂暴地直冲他撞过来,仿佛是一座庞大的山岳,横冲直撞下,它每一步都会引起地面的震颤。 商问就站着那里。 微微弓身,摆出了闪避的架势。 与那野兽在他眼眸中的倒影越来越庞大所相对的,他的瞳仁在瞬间缩至极致,断裂的带血的骨翅微张,呼吸几近停滞。 他紧紧盯着眼前那一尊庞然大物。 在那庞然大物撞过来的一瞬间。 骨翅微扇。 仿佛夏日晚炸开的雷鸣一般,伴随着震天动地的轰的一声,那庞然巨物直直撞向了特质的金属墙壁,直接把那特制钢材装出一个相当明显的凹陷来。 在急促的呼吸声中。 商问紧紧盯着身侧撞上墙壁的星兽,豆大的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他却丝毫不知。 还好。 只要把注意力集中到极限,在虫纹激活的状态下他还有机会躲过这只星兽的攻击。 他不一定会输。 …… 这只星兽的视力其实不算太好,庞大的身躯也妨碍了它的感知,在这个被限制的训练场里,它的威胁其实相当有限,这是商问在熟悉星兽的攻击方式以及躲避它的攻击时所了解到的。 而随着刚才的冲击撞进角落的武器堆,商问也得到了一件新的武器。 一把匕首,上面写着红色的-10。 商问单手持匕,与将整个训练场撞得破破烂烂的,体力也开始大量消耗的星兽两两相望,一个是原本就充斥着恐惧与警惕,另一个,是到此时才开始正式眼前的蝼蚁。 商问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对星兽没有研究,不知道这类存在的弱点究竟在哪里,用匕首也根本无法攻击到它毛发之下的庞大的关节。 但就一般的生物而言。 双眼一定会是它的弱点之一。 而那只星兽似乎也明白了它此刻的处境,愤怒的吼叫声在喉咙里酝酿着,震颤着,它的前足再地上刨了刨,在那巨大头颅上的三只眼睛闪烁这凶残的光芒。 它要把眼前的蝼蚁撞成一滩肉泥。 电光火石之间,两者几乎同时做出行动,星兽硕大的身形如山岳一般直冲商问而来,商问单手持匕也一改躲避的行动,迎着它直接冲了上去。 两者从训练场的对角。 如离弦之箭般眨眼便要在中央地区展开碰撞。 商问微微弓身,虫纹激活状态下使得他的速度不减反增,但在即将被星兽碾压的那一瞬间,商问借着冲力一个滑铲,顺着金属制的光滑地面从星兽脚下滑至它身后,手中匕首猛的在地上一插,伴着呲呲的火花声勉强刹住车。 这是它的视线死角。 商问把手中的匕首往腰带上一挂,抓着星兽坚硬的毛发,借力往上一跃,便直接往上攀怕了近三尺高,而那星兽完全没有意识到就这么一瞬间,它眼中的蝼蚁便已经攀爬上了它的脊背。 它愤怒的转着圈想要寻找那只弱小的蝼蚁。 而商问已经喘着气顺着脊柱爬到了它的头颅所在之处,直到它发现他的那一瞬间,他已经从腰间拔出了匕首,冰冷的刀锋正对着它的一只眼睛。 它无比愤怒。 那把锋利的匕首就这么洞穿了它其中的一只眼,腥臭的血液喷涌而出,溅了青年一身,而突如其来的痛苦使得星兽猛的进入敌我不分的疯狂,它癫狂地甩着头颅,想把这只弱小的蝼蚁从它的头颅上甩下去。 再然后。 被痛苦与愤怒所吞噬的星兽刨着前足,直直朝着金属墙撞了过去,即使它的智慧并不算高,它也要把那弄瞎了它一只眼的蝼蚁撞成肉泥。 商问脑子一片空白。 在它猛烈地摇晃头颅时,为了不掉下去,商问只能紧紧抓着它的毛发,即便如此,也给甩得天旋地转,胃部抽搐着只想呕吐出来。 但转瞬间。 随着一股让他浑身上下都打了一个激灵的冲力。 还未来得及做出闪避,他只觉得他半截背部直接撞在了金属墙壁之上。 痛苦与空白。 顺着血肉与骨的碎裂声占据了他的全部脑海,他只觉得他的视线一白,然后就只剩下了浓郁到让人想吐的血气缭绕在口鼻之间。 他只微微张了张口。 浓稠的血就顺着口鼻淌了出来。 金属墙壁上全是黑色的,靛色的,灰白的雪花点。 隐约的,映出了那庞大的星兽的模样,以及不知何时站在他眼前的,雌虫的背影。 “啧,为什么会放这么一个废物进来?” 那雌虫穿着军服,却像是一位专业的拳击运动员一样,面对发狂的星兽摆出了凶悍的攻击姿态,他面对凶暴的星兽不仅没有丝毫畏惧,以纯粹的一拳之力直接迎上了那只星兽砸下来的头颅。 那是一只雌虫。 却堪比一只凶兽。 那一拳直接打碎了凶兽的下颚骨,其纯粹的力量与□□不弱于任何一只残暴的凶兽,直接将那小山一般的星兽打到趴伏在他面前。 是……梦? 商问伸着手臂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那雌虫却居高临下,一脚踩上了他的脊背。 隐约间。 他听到了骨头被踩裂的声音,极致的痛苦让他咳出了一大滩血,却没有丝毫力气去做出反抗。 “中联邦这次是怎么一回事?” 那只穿着军靴的脚碾着他断裂的脊骨,那雌虫居高临下,这一次商问听清楚了,这是他这节课程的教官的声音。 “连这种废物都招进来,是想自毁招牌?” “……” 大概他的头脑被痛苦所麻痹了,商问无法挣扎,也无法去思考,而他的教官此刻也只是加重了脚下的力道。 “士兵。” 那只雌虫举高临下地看着他,话语里尽是漠然。 “为你的废物向我道歉。” “我打遍十三军团的虫才抢来的名额,不是用来在这看孩子的。” “也给我为你的废物向其他虫道歉。” “他们未来几年执行任务时都要带着你这么个拖油瓶,我简直打心底里同情他们。” 雌虫冷漠的声音刺破了名为空白的思绪的气泡。 道……歉? 凭什么? 因为他没穿成只雄虫?因为他资质平平与中联邦格格不入?商问的手指颤抖着,手掌撑着地,要艰难地从地面爬起来。 “教官。” “请把你的脚拿开。” 他咬紧了牙关,把胃里翻涌出的浓稠的血水再度咽了回去,在骨头碎裂的让他痛到几近失去意识的声音中,他一手把踩在他身上的军靴拨开,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不住地咽着翻涌而上的血,向眼前的雌虫敬了军礼。 “谢教官搭救。” 那十三军团的少将,他此刻的教官似笑而非笑。 “一无所有,只剩几分骨气?” 他直视对方的眼眸。 缓慢,却没有丝毫犹豫地答道。 “是。”【`xs.c`o`m 网】 16、无人知你来 “好了,士兵,接下来的日子还是去学习如何好好当个废物吧。” “或者,让我刮目相看也行。” 他所在的班级只有他一人,或者说一虫没有通过考验。伴着脑海中回响的轻蔑的话语,他被安佩扛进医疗室,丢进医疗舱内进行治疗。 人与人生而不等。 虫与虫亦然。 而他却无力去对抗这种不平等。 从医疗舱出来已是傍晚,医生用相当不满的语气给了他一顿教训,骂他突破了中联邦建校以来的最快送医记录,骂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商问有几分颓然地应着,随即一瘸一拐起身,拖着步子缓慢走回自己的宿舍。 登上星网,他看到安佩把今日理论课所讲的知识打包汇总后给他发了过来,满屏幕的“如何操纵星舰”“舰载回路原理”“武器的高级使用技巧”让他不自觉产生了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 绝对的平等是不存在的。 看似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人,其后只有坑坑洼洼的名为不等的深渊。 宿舍的灯长明。 商问把今日所学的知识点整理在笔记本上后,活动活动因着药剂的刺激而开始恢复的手臂,灌下一瓶营养剂,然后继续挑灯复习今日所学的知识。 其他虫说的没错。 加入中联邦对他而言并非好事,毕竟人若是不看向外面,就永远不知道自己活得有多鄙陋浅薄,就永远不知道有些人所处的水平线早已到了自己望不见的地方。 那样一只b+潜力的雌虫就不会憎恨自己的弱小,不会憎恨世界的不公。 商问紧皱眉头,手指插在发间用力挠着,灯光打在他额前的碎发之上,在充斥着白纸黑字的笔记本上留下斑驳的影。 他在尽力地理解记忆这些知识,甚至为此拿出了高考前的拼命三件套——虽然笔,纸,与习题这三样对虫族的科技树而言相对比较落后。 他踏入中联邦门槛的那一瞬间就在无法毕业的这条线上徘徊,阴影笼罩在他的身上,在地板拖长了他的影。 而对他而言。 他要走到那条水平线上,他就必须踏过那些深渊,他要一脚深一脚浅地踏在泥泞里,拼了命去搏那个可能性——如果没有那仅剩的可能性。 他只是一只随处可见的b+的雌虫。 仅此而已。 …… 安佩是这次测试的第四名,所用时长为5′09″33,虽然他听到自己的成绩时情不自禁地表露出几分遗憾,但这种遗憾很快便被他抛之脑后。 而待商问向他征集经验时。 安佩只思考片刻:“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提升技巧。” “技巧?” 安佩只用那褐色的,带着几分笑的双眸盯着他:“你不会觉得你能在身体素质方面胜过我们吧?”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语。 安佩向他伸出手,摆出了掰手腕的架势,商问犹豫片刻,看安佩相当欠打地朝他勾了勾手指。他相当不服地抓住了他的手。 “三。” “二。” “一。” 商问下意识手臂用力,但他的手臂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他就只感觉天旋地转间,自己被一股大力拽着往地面倒,而就在他察觉到这点的下一个瞬间。 “扑通。” 他就已经栽到了地上。 而安佩只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带着胜利的自信晃了晃两者相牵的手。 力量。 敏捷。 爆发力。 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无法逾越的差距,如果这是真的死斗,恐怕这只名为安佩的雌虫在一瞬间就能够抹了他的脖子——这也是他在中联邦的所有同学都会拥有的水准。 安佩的话语在头顶想起。 “所以,提升技巧吧。” “可别以为我这顿请客很容易就能混到。” …… 安佩的技巧提升学并未遭到反驳,倒不如说冷静地思考下来,好像也只有这一种手段有些用处,故而,得知商问打算接纳他的想法后,安佩又提出了新的建议。 “你可以去格斗训练场申请式制武器与个人星兽对战权,应该签个字就能拿到。” “这么容易?” 安佩拍拍他的肩膀:“可不要小看中联邦啊,对了,我要去看隔壁班的雄虫,要我给你带照片么?” “……” 商问相当无奈地把这货撵走,自己则抽空去了一趟格斗训练场。 如安佩所说,式制武器与星兽对战都是相当容易申请的配给,从边远星捕获的大型星兽源源不断地运往首都星,以一种完全不计较成本的,近乎于奢侈的方式,只为了满足中联邦学生成百上千项训练内容种的其中一项而已。 星兽养殖场建在地下。 如同一座由钢铁建造的地下都市,上空透明的管道与金属传送带相互交错,从上空向下俯视,能看到一个一个偌大的由透明的钢材制作的囚笼,一只又一只凶残至极的星兽被关押在里面。 “你要知道,这里是中联邦,是培养最强的剑与最强的盾的地方。” “所以,我们会无条件地满足你们的需求。” 商问心念一动。 “我能不能去参观星兽屠宰?” 格斗场负责人显然没有见过这样的要求,在片刻的茫然之后,流露出几分探究与惊疑,他摸了摸下颚,短暂的犹豫之后,才叹道。 “好吧,前提是你不会打扰他们的工作。” 星兽屠宰场是处理负伤的,无法再战斗的星兽的地方,处理下来的皮肉都有专门的收货人员进行验收与售卖,也有一部分会被端上食堂餐桌。 商问在这里可以看到屠夫们用最普通的刀具割开星兽的外皮,以一种最省力的方式将骨与肉分离,装箱。 这就是完完全全的技巧。 面对这么一只庞然大物,他们知道它的哪块皮肉最容易被割裂,他们知道如何下刀能够最容易地将其解构,他们的每一刀都不偏不倚,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以至于他们完全不需要太多力量就能做到他拼了命去做的事情。 商问盯着他们处理星兽的动作,几近全身心地沉浸其中。 他力量不足。 他行动不快。 他没有强大的爆发力。 但如果他可以像这些虫一样,每一刀都落在致命之处,那么,在生死之战中,即使安佩那样的虫可以一击使他毙命,他也未尝不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前提是,他的刀能够准确无误地命中致命处,以及他可以为自己创造出这一刀的机会。 商问骤然产生了明悟。 负责人恐怕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虫,大概是误以为他对星兽感兴趣,在与他闲聊之时,还专门向他推荐了几本星兽有关的书籍。 商问挠挠头。 …… 这是他加入中联邦的第一个假日,在这短短的一周内,他陷入了对身体素质的绝望,对理论课的担忧,以及几近007的高强度学习,即便如此,他还是感觉有太多东西需要他去了解,无知以及无能的恐惧没有一刻不缠绕在他周围。 他硬着头皮在拼,故而在第一个假日来临之时,他的头脑几近一片空白。 这几天他看的最多的就是星兽相关的书籍,并且只能望着桌子角落所列的书单长叹——虽然大部分书籍都已经联入星网,但还有一部分实体书仍只能在图书馆借阅。 而格斗场的负责人,这位星兽砖家所推荐的,大部分都是这样的书籍。 于是,在难得的假日,他估摸着需要来个图书馆一日游。 看着隔壁的安佩上赶着跟在雄虫屁股后跑,商问有那么一丝恍惚,在他的记忆里李元陆也是个实打实的雄虫控。 “雄虫你都没兴趣,活该单身。” 李元陆总喜欢对他说这样的话。 但这个问题其实不小。 这个世界并没有女人这种生物,他无法从同样身为男人外形的虫族身上感受到哪怕一点点的魅力,不论雄雌,对他而言都是一个德行。 但在这个世界,就总有一种要被逼着搅基的来自世界的恶意。 商问长叹。 而且。这个世界并不太对。 雌虫的服从与卑微,雄虫的珍贵与高傲,兴许本能的引诱会让他们从这样的情况中诞生出爱情。 但他不行。人类的理智终究要凌驾于虫族的本能之上,他看这个世界,亦如这个世界在看他。 即使他真接受现实选择搅基,他也不会向一位把不忠纳入虫生必经之路的雄虫宣誓他此生的矢志不渝。 大抵人一闲下来就会多想。 “如果穿越前能和妹子谈场恋爱,拉拉小手就好了。” 前·人类宅男,商问十分悔恨地掩面,而当他把手移开,打算继续图书馆之路时,他却瞥见了一道少年的影子,黑影拖得很长,一直到他脚底。 那少年不过十二三岁,身材纤细而瘦弱,换做虫族,其年纪也不过在第一,第二阶段成长期的分界线上徘徊。 他有暗金色的,漂亮的眼眸。 以及漆黑如墨的,被束成细细一缕的过肩长发。 这是李元陆想要救下,却最终被他捡了漏的s级雄虫,此刻,就站在距离他不远的位置。 虽然他很想吐槽虫族为什么能这么放心地把这么珍贵的小鬼往街上丢。 但…… 当前的情况好像有点问题?【`xs.c`o`m 网】 17、行于树荫下 “小虫崽,是第一次来首都星吧?你的雌父在哪儿?” “……” “你的模样和气质我觉得相当不错!在雌虫中也绝对是顶尖的!小虫崽,有没有考虑过当个明星,赚点儿小钱来帮雌父减少点儿经济压力?” 看着在那站在全星际唯一一只s级的雄虫前努力忽悠他当三流明星的,一看就颇为不上道的家伙吹的天花乱坠口若悬河,商问就情不自禁感慨虫族的心大。 那从千年前开始沉睡的小崽子还一副有点兴趣的模样。 看模样不过是一二岁的少年用相对冷漠的声音开口问道。 “明星是什么?” 这山顶洞人一样的问题彻底把对方问傻了,从呆滞中回神后,看向少年的目光里带了了几分算计与思量。 商问暗道不好。 虽然这小屁孩是他抱出来的,但两者间身份差距大到他实在不想与对方有过多接触——老实说这件事丢给雄虫保护协会肯定能办的更加妥帖。 但身为一个成年人,眼睁睁看着不知从哪儿跑来的无赖去诓骗小朋友也不太好。 商问的犹豫在看到对方打算向小崽子动手时戛然而止。 他毫不犹豫走上前,左手揽上小屁孩的肩膀,把他朝自己的方向一带,右手拨开对方伸过来的手,并顺手拔出了他向中联邦申请的式制匕首。 他练习了很多次。 与安佩,与星兽。 故而这一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不过瞬息,那闪烁着寒光的匕首尖端便已指向了对方,因着对自己族群的了解,他可以轻易看到“那一刀”的存在。 如果是生死相斗。 那么他可以用一击,了结眼前这个人,或者是这只虫的性命。 商问神色冰冷。 “你要对我弟弟做什么?” 对方在看到那把匕首时就已经吓破了胆,而在看到他胸口别着的中联邦的勋章时,更是面如死灰,连连道歉。 见商问朝他摆了摆手,便如蒙大赦,脚底抹油般开溜。 待那虫消失。 商问把手松开,匕首归鞘。他看着那正仰着头看他的小崽子,那双漂亮的暗金色眼眸让他一瞬间产生出了恍惚之感。 “下次别搭理这些人。” 他揉了揉小家伙的头,柔软的发触碰指尖,像是抚摸着他当年饲养的长毛猫一样:“你家在哪儿?我顺路把你送回去。” 他又去牵小家伙的手。 小家伙虽然开始挣扎了一下,但最后大抵是放弃思考,只得任由他牵着,两人,不,两虫顺着街道缓慢地往前走,微风摇晃着斑驳的树荫,碎光透过枝丫撒在他们脸上。 啊,对。 这只雄虫已经加入兰图家,现在应该叫做兰图…… 祭。 兰图祭,应该是这个名字。依靠自己对那几篇新闻相当模糊的印象,商问相当不靠谱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虽然仅见了两面,但他对这个小家伙的感情其实有几分复杂。 看到他,商问就会想到李元陆。 这是李元陆执着且坚定要抱出来的雄虫,穿过了炮火弥漫的区域,横跨了半个虫族星系,最终抵达了首都星,千年前沉眠的雄虫悠然转醒,这大抵是其他虫子眼中的浪漫。 但在他眼底。 这小小的家伙,就像是李元陆的梦想,是他生命的延续一样。 “……” “啊,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他带着歉意的笑容,侧着身去倾听对方的话。 这小家伙却仍表现得冷冰冰的,用相当不客气的语气道。 “我问你叫什么。” 呦,这小子还挺拽。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做到的隐藏虫纹,不过s级雄虫肯定有他的特殊之处,面对一只伪装雌虫的雄虫,他也懒得去搞啥三跪九叩的大礼。 “这个么……你喊我商哥或者问哥都行啊。” “哦,商问。” “……” 这就很不可爱了,小老弟。 …… 根据星网的指示,这相当不可爱的小老弟从兰图宅出门后一下子横穿了三个地区,就算他们抄近路也得走一段路程。 千年前的小屁孩似乎对这个世界相当感兴趣。 商问看看不远处的摊贩,又看看身侧的兰图祭,猛的灵光乍现。 “所以你想要那个气球?” “……” 兰图祭都懒得搭理他。 而待他从隔壁的小摊贩那里相当高兴地买了俩冰淇淋回来时,这小鬼眼中的微妙更甚了几分。 但商问不管这个。 买来的另一个冰淇淋往兰图祭手里一塞,他沉浸在了虫族竟然也有冰淇淋的迷之兴奋之中。 突然被塞了个冰淇淋的兰图祭:“……” 两虫边吃冰淇淋,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你是中联邦的学生?” “嗯?是啊?怎么?” “……” 面对这么一个看模样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家伙,商问显然不会让自己去想那么多,不过,当两者真正踏上不同的岔路口时,他又有几分遗憾。 遗憾于有虫死了。 遗憾于有虫活着,而活着的这个,并非他想要的。 分别时,那小崽子站在岔路口,给他抛了一张星币卡,在他愕然的目光中,那仿佛能洞穿他内心的,威严的暗金色眼眸静静看着他。 “有事可以联系我。” “作为谢礼,我可以无条件帮你三次。” 商问拿着这张卡,看到卡片背面所记的对方的星网账号时,还是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一根冰淇淋换三次帮忙,感觉挺赚的。” 那小子只是看着他。 牵着小孩子的手漫步树荫下的场景其实只是他不切实际的,名为人类的感觉而已。 这里是虫族星际。 而他是一只雌虫。 只是他的脑子里拥有一段人类的记忆罢了——但这样一只虫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想必从始至终,都要踽踽独行。 …… “翼形的星兽大部分弱点在足部么……” 叼着毫无滋味的能量嚼棒的商问把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籍仔细翻阅过几遍后,他甚至感觉自己的星兽学都足以登堂入室。 现在。 就差个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了。 商问有几分疲惫地伸了个懒腰,还没等他彻底放松,宿舍门就被拍得砰砰作响。 “啥时候下个厨温暖一下同窗的胃啊?”安佩进来时相当自觉地带上了他想要干饭的胃以及准备干饭的家伙——一个看着堪比电饭煲大小的碗。 商问把能量棒嚼断,没好气道。 “做法不是都告诉你了?” “感觉不一样,兄弟,饭,还是蹭邻居家才是最好吃的。” “……” “好吧,今天给你炖点儿肉,我先把锅坐上,中途去一趟训练场。” “训练场?你终于觉得你可以吊锤星兽了?” “……我就试试。” 商问相当惆怅,和这么一个徒手打星兽的虫说话简直伤自尊,但再一想,他这些日子全靠营养液和能量棒度日,从虫族的角度暂且不论,但从人类的角度而言,那可是相当不健康。 星兽肉,切块,过水,撇去浮沫。 从香料盒中抓一包自己调制的香料,丢锅里一起炖,这种相当敷衍的做法让安佩敲了敲空碗表示抗议,但身为一个混吃混喝的,安佩最终还是心情沉重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做完这一切,商问再度来到星兽对战场,向负责人提交申请之后,他再一次站在了充斥着冰冷金属的房间里。 在选用式制匕的情况下,只要在十分钟之内打败星兽,他就可以贴着及格线低空飞过相关考试。 身着漆黑军装的青年站在空无一物的金属房间内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匕首,他的眼底是纯粹的冷静,与一点就着的疯狂。 这两者恰到好处的,组成了他在战斗风格上的绝对平衡。 标着f-10的金属门缓缓打开,从里面缓缓走出了一只相当庞大的星兽,有翼,也有四足,毛皮相当粗糙,在商问曾经的世界里几近可以被归为纯粹的幻想生物。 商问紧握手中匕首。 主动向前踏出一步。 宿舍里,安佩正要拿那堪比电饭煲一样的碗来舀他心心念念的肉,猛的,宿舍门被打开,商问携着一股铁锈的血气归来。 “呦,b+。” 安佩手握勺子朝他挥了挥。 “怎么样?” 商问随手把沾血的外套丢进洗衣机里,黑发黑眸的青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灌了半瓶治疗药剂后,才慢悠悠开口。 “大概有机会了。” “不错啊,在b+的雌虫中你算是比较强的那一批了。” 商问把另外半瓶治疗药剂喝完,起身去为自己做简单的包扎,安佩扫一眼就知道这家伙今次只受了些皮肉上,即使有重一点的,也只是程度较为轻微的骨裂。 对于虫族而言。 特别是对于军部的虫族而言,这种伤几近与吃饭喝水没有什么区别。 但他看着商问低垂下头,额前的黑色碎发遮住那双漆黑的双眸。 商问低喃着。 “但总有一种还不够的感觉。” 安佩不以为意。 虫族这种存在就是把不平等烙印在骨子里的,从被虫蛋包裹着降生起,他的潜力以及他这辈子能取得的上限便已一目了然。 b+的虫在中联邦处处受挫,在所有的项目上落人一等根本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从不反对商问去改变他的现状。 他只会对毫无自知之明的愚蠢嗤之以鼻。【`xs.c`o`m 网】 18、男人的浪漫 若要拿一样东西来展露首都星的特征,那么,他会选择蜘蛛巢这三个字,权利,金钱与家族,如蛛网般在这几个星球上层层盘踞,身处其中的虫不过是蛛网上被缚的饵食罢了,若在周边窥探,也只能看到其内深不见底的可怖的黑暗罢了。 当然,那也仅仅只不过是它的冰山一角,仅此而已。 优等与优等所生的优等凌驾众虫之上,而虫族漫长的寿命又为这错综复杂的首都圈家族奠定了相当的基础。 虫族是一个悲哀的种族。 纵使他已经走在了万万人之上,也无法去否认这一点。 “祭大人。” “您已出色地完成了我们为您设置的引导课程。” 从雄虫保护协会的千千万万成员中所挑选出来的,作为兰图祭的引导者兼守护者的虫名为夏——活在千年之前的虫轻而易举接受了身处现世的现实,并且在各项考核中做的比在这个时代出生的虫还要好。 兰图祭微微抬头。 “退下。” 夏早已习惯他负责的雄虫的冷漠,深深鞠躬之后,便退出了他的房间。 至此。 雄虫保护协会的引导者不会再轻易干涉他的生活,这只烦人的雌虫也将长时间退出他的视野。 兰图祭等待名为夏的雌虫彻底离开后,相当熟练地登上了虫族星网,在边境星透露出的的战事信息中,准确无误地找出他被那名为商问的雌虫带出来的那场战争。 当然。 在废弃星上与流寇小打小闹这件事可能连战争二字都称不上,不过,他之所以会关注这些,主要是里面透露出来的些许疑点让他对自己的处境有了全新的评估。 废弃矿星。 流寇。 最高指挥官是十四军团的上尉。 这些因素组合在一起形成的战报,估计连让军团长或元帅看一眼的价值都没有。 战报上也说的相当简单,前锋小队发现敌方据点为一座战争基地,指挥官改变策略,选择无差别轰炸进攻,最终取得战争胜利。 先不提为何一座战争基地会建造在一个资源废弃星上,又为何会被一股流寇占据。 指挥官的这一选择更值得商榷。 兰图祭调出近十五年来规模相似的战争战报,不论经过横向亦或是纵向对比,很少会有对敌方采取全方位轰炸命令的现象,毕竟这按寻常战争的情况而言,绝非是上尉能下达的军令。 也就是说,有虫要上尉这么做。 这条信息远比一场无关紧要的小打小闹更能让他警惕。 无差别的轰炸真正只是为了移平一座军事基地么?目前,他还需在这件事上打下一个问号。 兰图祭划动屏幕,保存一些重点信息之后,清除他所有的浏览记录。 虫族是长寿的种族。 纵使已经过了一千年,纵使曾经的虫族被架在战火中灼烧,那些盘根于此的家族也能保有千年之前的回忆以及记录,说不定也知晓他的存在。 他完完全全可以做一个最差的猜想——有虫想让他死在这场战争之中,并且这只虫身后的势力能从首都星延伸至军部深处。 “有些意思。” 年幼的雄虫完全没有与之年龄相符合的纯真,那暗金色的眼瞳里尽是冷漠与嘲讽。 不论是千年以前。 还是千年以后。 虫族注定是一个悲哀的种族。 「大人,您要相信,在您睁眼后所看到的定是一片祥和的虫族。」 「如若不呢?」 「那也没有关系……因为您是在战争中诞生的最强的雄虫,没有之一。」 …… 男人的快乐。 男人的浪漫。 总是异常简单。 “这是真的星舰!” “它是不是可以上天!” “它是不是可以上外太空!” “它……” 直到教官冰冷的目光落在商问身上,商问才悻悻转过头,眼观鼻鼻观心,目不忍视,耳不忍听。 但那泛着金属光泽的外壳,那线条优美的庞大身躯,那充斥着未来科技风格设计感的舰身,让他根本移不开目光,而澎湃的足以支撑起星际穿越的动力,切实在履行星际战争职能的汹涌的火力几乎在敲击着他的心脏。 虽然只是中联邦特供的训练星舰。 但……漂亮。 相当漂亮。 堪比一百个美少女站在他眼前的漂亮。如果能驾驶这样一艘星舰穿梭在星辰大海之中,他觉得整个人都人生好似都一下子升华了。 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星舰的诱惑,有的话,那绝对是它吨位不够大,火力不够猛。 但欣赏与实操永远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被教官拎着踏进星舰,动力室,火力控制室,武器库,工程测算室,总控制室,日常生活区等一个一个区室走过去后,相当幸运的,傻眼的不止是他一人,哦,不对,一虫。 虽然有些虫背景不凡,家族内部就有不少运输舰或者是商用舰,但真要系统地学习这些,大家基本处于同一起跑线上。 这一位教官与那位教近身搏斗的教官比起来要更和善,也更唠叨一些,至少不会一脚踩碎他的脊椎骨。 “你们未来大多会成为率领星舰出征的舰长或其上配备的士兵。” “要相信,基础的星舰操纵知识对你们而言非常重要。” 这一番话令商问跃跃欲试,安佩却对其不以为然。 “你喜欢这种东西?” 商问在线震惊。 “兄弟,你看看这吨位!这材质!这曲线!这可是男人的浪漫!” 安佩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男人?” 商问心一懔。 在虫族的世界观内并没有对人这一物种的概念,即使他们进化的方向奇特地趋近于人。 说起来,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人类这一物种?人类的文明是否还在这浩渺的宇宙中存续? 这些事情并不能细想。 因为越是思考,他只会察觉到内心浓浓的不安与恐惧。 好在安佩并没有细究。 “这些大块头有什么好的。” “我虫族能在如此贫瘠的星域中建立联邦,依靠的从来都不是星舰这种无聊的东西。” “我们靠自己进化出了智慧形态,我们的个体战力不弱于任何一个好战的种族,我们为了种族延续发展出了扭曲的社会体系。” “但我们是历经苦难的种族,我们诞生的星域一无所有,我们自诞生以来便不断遭受贫穷,战争的侵袭。” “我不否认这些年外界传来的东西自有它的用处,但我只相信自己所拥有的力量——用自己的双手选择并开拓一族命运的力量。” “你要明白。” “我们并不是一个悲哀的种族。” 商问愣愣听着安佩这一席话。 就像所有的事情都有其因果,他骤然发现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基本不会去思考这一切背后的原因。他只是身为一个变成虫族的人类,站在很远的地方对这个没有丝毫了解的种族进行评判。 商问隐隐有几分明悟。 兴许是虫族苦难的种族历史与他所学的人类历史产生了几分共鸣,他虫族的身躯与人类的灵魂也似靠近了几分。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万物必有其因果。 而虫族发展至今,必有庞大的因与果烙印在每一个诞生的虫族背上。 安佩只咧着嘴笑了笑。 …… 在一番实操训练后,商问跟随老师走出星舰,结果就遇到了那位能一脚踩碎他脊椎骨的噩梦。 噩梦相当熟稔地挥挥手。 “呦,你竟然能通过中联邦的招聘考核,真叫人意料不到。” “倒是你,贺君,抛下最敬爱的团长来这边教书,真不像你啊。” 怎么说呢,这两只虫。 一看就相当不对付。 被称作贺君的虫用鼻子发出了轻蔑的笑声:“毕竟我这种偏远星的野狗从来没踏入过中联邦的校门,有这种机会当然得来瞻仰瞻仰荣光。” 不知是不是错觉,跟在老师身后的商问隐约听到了一声长叹。 也是。 堂堂十三军团副团长,格斗训练场主教官,却是这么个性子,不得不说,即使是在以沉默服从为名的军部,也在切实履行虫族多样性的原则。 曾经被踩脚下爬不起来的商问决定遇到这家伙就低头绕道走。 但是。 “对了,中联邦的废物,你还没退学?” 商问脚步顿了一下。 中联邦的废物,纵使这个称呼想让他在此时此刻打爆这家伙狗头,但经过星兽一事他也明白了两者武力值差距。 “还没,教官。” “那打算什么时候走?” “……” 商问在内心吸了口冷气,缓缓转过身来,向他敬了军礼。 “报告教官,退学申请书已经被我撕了。” 贺君挑眉。 “哦,不错。” “那我可以期待着,你下一次可别再被星兽当球踢了,废物。” 在周围的人强忍的笑声中,商问沉默着望向贺君——虽然他并没有融入这个世界,但不妨碍他由衷地感到愤怒。 由衷地,对居高临下俯视看人的家伙感到愤怒。【`xs.c`o`m 网】 19、四分钟路程 “二十军团给我发出了邀请。” 安佩今日蹭饭的时候随口到处一句话,但商问吃惊的反应让他相当无奈地感慨偏远星的信息闭塞。 “你也不想想来这里当教官的可都不是凡虫。”安佩掰着手指与他细数:“军团副团长,副参谋长,星舰副舰长,军团指挥官……你真的觉得他们只是为了教书育虫才千里迢迢跑来中联邦?” 商问猛然醒悟。 中联邦与虫族军团之间的联系可能远比他所想的紧密,若是从他当前所在的角度看,所窥见的也不过冰山一角。 安佩一边嚼着肉,一边口齿不清道:“所依要真想进军部花展,坠好先拿倒军团的邀请。” 待他把肉吞下肚。 “虽然中联邦的学生进入军部后都会有一段积累战功的时期,但如果有虫在此之前就为你铺好路,你的阻碍也会少很多。” 安佩的话无疑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门。曾经觉得距离他还十分遥远的虫族军团好似下一秒就贴到他眼前,要贴着脸告诉他它们存在于中联邦的重要性。 商问踌躇片刻。 “你那边……有军团的资料么?” “当然有啊。” 于是,商问用十天的铁锅炖肉换取了五十军团的基本信息,而在阅览信息的下一秒,他就被各个军团内部的复杂关系搞得头皮发麻。 虫族这种优等与优等繁殖优等的奇怪生殖原理,使得五十军团内部除去立场的差异外,甚至还有家族纷争以及势力对立,若是不慎在加入军团时选错了目标,可能连自己突然被卷入争斗的原因都不清楚。 在这种情况下,拼了命走军部这条路真的能如愿以偿么? “总要走一走才知道啊……” 商问将资料存放入光脑,随即开始复习今日所学。 …… 按着当年濒临高考时的高压学习,他终于勉强在理论学习层面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但即使是在尚武的中联邦,也很少会有只修实战不修理论的虫,故而他所取得的一点点成绩并没有办法让他在这些虫中脱颖而出。 不过。 “起码是进步了。” 若能在理论知识的考试中争得前列,一定程度上能够缓解他未来在实战考试中的落魄。 安佩和好友一起去了训练场,没有那话痨在旁边比比,周围一下子就感觉安静了很多——这种日子最适合学习,但人就是相当怠惰的生物。 商问躺在床上像只虫一样从左边翻到右边,又从右边翻滚过来。 中联邦的废物。 十三军团副军团长的名号伴随着这个称呼相当迅猛地传播开来,不过几日便在中联邦传的沸沸扬扬——一只被教官点了名的,潜力只有b+却倚靠着走后门入学中联邦的虫。 一只没有丝毫才能的,却敢顶撞教官,顶撞强者的虫。 这只虫在玷污中联邦的荣光。 商问曾经觉得他若是听见外面的闲言碎语绝对会气到心肌梗塞,但真正听见那些虫在背后如何谈论他时,出乎意料的,他的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 他从生死中走出来,踏入中联邦。 他无愧于自身。 中联邦的课业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无法毕业,沦落为普通雌虫的命运的重压就这么落在他肩上,让他甚至无暇去梳理自己的人际关系,那些闲言碎语落在他身上,像是感觉不出重量一样。 最终,这只像蠕虫一样不断翻滚的青年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叹道。 “中联邦的废物也得学习啊。” 星兽学,星舰学,枪械学。 商问相当无奈地打开星脑,拿出自己的史前高考三件套,在这个和煦的午后奋笔疾书。 …… 首都星环外附属第二星。 中联邦所属格斗训练场。 星兽对战区。 “测试照旧,良好的标准再减一分钟。” 贺君随手拎起一只虫将其丢入金属舱室之中:“士兵,去里面挥霍青春吧。”而当他用眼角的余光瞟过商问时,那略带几分张狂的青年只扬起轻蔑的笑:“废物,这次打算坚持多长时间?” 经过这两次接触,商问对这家伙的称呼早已见怪不怪。 与其为了一声废物置气,他还不如专注于接下来的测试。 他直接忽略贺君,目不斜视地走进金属舱室。 金属门上的电子版标注着e-02这几个金色大字,意味着从门后走出的是星兽养殖场e区第2号星兽。 已经做过一些事前准备,在训练场训练过的商问直接去武器区拿取分数-10的匕首——在之前训练中,他对自己的身体素质大概有了几分自知之明。 他不可能在这一项拿到满分。 所以他所要求的就是尽可能分数最大化。 商问注视着金属大门缓缓上升,为了平复内心,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次走出来的星兽仍旧庞大,像一座小山一样的身躯,高昂尖锐的嘶鸣,但这样的场景如果连着看上十几遍,它所带来的震撼也会随之降低,而定睛看去,则会发现这只星兽具有一定的禽类特征,四足有几分像爪,身体两侧有厚重的大翼。 他的运气相当好。 拥有双翼的星兽在这样狭窄的训练场中宛若自断一臂。 翼形星兽最明显的弱点在足部。 要在最短的时间里,通过弱点制造破绽,以最快的速度将其解决。商问右手持匕,放低身体重心,毫不犹豫激活虫纹。 浅褐色的骨翅,关节处的甲自虫纹内舒展开来,商问二话不说冲向那只庞大的星兽。 在虫族躯体的加持下,从他踏出那一步到靠近星兽不过瞬息,而翼形星兽虽然在足部有一定的退化,但就视野范围与对目标的锁定而言,显然要比当年在地球上的鸟类更近一步。 故而面对商问的逼近,翼形星兽扇动大翼,其掀起的飓风与厚重宽阔的,几乎能遮盖天地的翅膀紧贴地面横扫而过,以千钧之势迎面而来。 商问将手中匕首横挡在前,相当勉强挡了挡如刀子般割向皮肤的飓风,当那坚实而又庞大的翅膀即将要将它掀飞之时。 就是现在。 商问调动全身的力量起身跃起,身子往前一探,匕首则奋力向下插去,直到它完整没入星兽翅膀的血肉,使得他勉强能在大翼上停留片刻。 被刺伤的痛处让星兽骤然嘶声力竭地长鸣,在它猛的拍打翅膀,要将其上的小虫子碾成肉饼前,商问便借着刺入血肉的匕首这一安定点从大翼上翻滚下去。 此时。 时间正好过去三十秒。 他借此绕到星兽身后,站在了翼形星兽为数不多的,视野的死角位置。 商问握着还在滴血的匕首,心跳如雷。接下来要攻击翼形星兽的弱点,足部,只要能让它站立不稳,造出破绽,他就会有相当大的胜算。 猛的冷风如刀从身后袭来。 糟了! 商问骨翅舒展,猛的朝身侧一翻,随即遮天蔽日一般的大翼携着巨力从他身后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袭来,他背上的骨翅在一阵剧痛之下几近又被撞烂,他紧咬牙关,以趴伏的姿势紧紧抓着地面以防被大翼的攻击掀飞。 就算是星兽也会刻意去保护自己的视野死角,他需要在被拉开距离前尽快将其斩杀。 商问眯着眼睛微微抬了抬头。 只见头顶的大翼如遮天蔽日一般。 要竭尽全力地思考。 竭尽全力去将其击杀。 理智与疯狂的两端再度拉起了一条钢丝,他走在其上,如同在刀剑之上狂舞。 商问扯下了自己背上的骨翅。 这种生生割裂自己皮肉的痛苦让他几近全身都在颤抖,但他眼底的疯狂却越来越浓。 他需要一个机会。 于是他将手里的骨翅丢了出去,丢进了翼形星兽的视野范围,在它被吸引的那一瞬间,商问拿着匕首直逼星兽足下。 此时。 时间恰好过去一分钟。 翼形星兽的足虽然是弱点,但它也在不断地强化着针对弱点的防御,其足上大多布满如蜥蜴身上坚固而又坚硬的鳞片,寻常的武器几乎无法刺入鳞片对其造成伤害。 但只是几乎。 星兽屠宰场的经验,从星兽书中学到的知识,无不告诉他鳞片的防御并非坚不可摧,顺着鳞片的纹路往下看,直到关节处会有一小片软磷。 他的匕首完全可以刺入其中。 商问以自己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手中的匕首刺入所谓的软磷区,尖锐的匕尖轻易地撕破了其表皮之外的鳞片,这种剧烈的痛楚让翼形星兽用它尖锐的声音不断鸣叫。 它不断跺着足,想要把商问从它的足上甩下来,双翼大展着,如同放养在野外的野鸡一样扑腾着翅膀,震天的声音响彻在这舱室之内。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边攻击足部,一边等待星兽力竭再将其杀死,但教官给定下的标准不允许他这么悠哉地选用最佳手段。 商问在估算时间的同时,于脑海深处将星兽屠宰场那些人屠宰星兽的手法粗略过了一遍。 这一次。 他要挑战4分钟这一标准。【`xs.c`o`m 网】 20、我别无选择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二分三十秒左右,第一只虫成功从舱室走出,a+的资质让他即使面对那些恐怖的巨兽也能从容应对,而且他成功做到了把时间提前了整整半分钟。 但还未等他自满,身为教官的贺君便直接把他打到了地底,用一种像是看垃圾一样的眼神注视着他。 “无聊的东西。” 身为第一只从舱室里出来的虫,身为即使是在中联邦的新生中也名列前茅的精英,这种强大的落差让他一时间有那么一点儿无法接受。 贺君一脚把他踹进了监控室。 “来看看你的表现,垃圾。” 监控大屏上完整地播放着他与星兽对战的全过程,贺君躺在自己的座椅上,随手一拉进度条。 “这一处,发现它的弱点了没有?” “这一处,为什么没有继续攻击?” “这一处……” 贺君基本把眼前的虫骂了个狗血淋头,大抵是觉得有点儿累,翘着二郎腿背靠座椅,慢吞吞干掉半杯春虫奶昔后,他才继续道。 “把时间缩进三十秒。这是像你们这种垃圾在我这里拿优的基本资格。” “是。” 贺君摆摆手,示意眼前这阻碍自己视线的家伙趁早滚出去。 他自己则百无聊赖托着下巴,一边打瞌睡,一边盯屏幕,他的视线落在大屏幕的某一处时,他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咦。 …… 这是一场格斗。 是一场厮杀。 是一场战争。 以纯粹的血肉性命为基础进行的战争。 商问紧紧地环抱着星兽的爪,试图用手中的匕首割裂这一只足的皮肉神经,从而使翼型星兽无法掌握平衡,而星兽则表现得更加癫狂,它甚至开始发疯地扑腾着翅膀,带着商问一起撞向舱室的金属墙壁,偌大的身躯像是泰山压顶般地直直撞出带血的坑来。 它的身躯可以轻易将商问碾成肉饼。 这股巨力可以轻松将一只b+的雌虫甩出几十米远。 此时,时间正走过二分三十秒。 商问把肺部的淤血咳了出来,在最艰难的一次撞击中,他甚至不得不得不靠自己用牙咬住其上的鳞片才免于被摔出去的命运,若不是他松口松的及时,那坚硬锋利的鳞片可以划开他的半张脸。 杀了它。 他咬着牙,用尽全力将手中滴着不知道谁的血的匕首再一次插进软鳞区,这一次,通过匕尖与血肉的异样的接触感,商问第一次触及到了屠宰师所言的翼型生物足部隐藏的极深的神经。 他换了个姿势握匕。 匕首直接对着那血肉模糊之处剜了进去。 在星兽尖锐的嘶鸣声中,它右足之上的神经被毫不留情地切断,它扑扇着翅膀摇摇晃晃地起飞,直直撞向舱室顶端,在巨大的撞击力中,终于把脚上的蝼蚁甩了下去。 两者先后坠落地表。 商问踉跄着紧握匕首站起身,抹去脸上的血污,冷眼注视着那已经无法掌握平衡的单足而立的翼型星兽。 吊着最后一口气的雌虫,与一只无法掌握平衡的断足星兽。 时间恰好停在三分钟这一刻。 属于他们的困兽之争已然开始。 ——制造机会,冲入视角盲区,争取用最少的体力将其杀掉。 ——尽可能防守拖延时间,等到对方体力耗尽时再给予致命一击。 商问身上的虫纹激活状态已经在渐渐消退,在它彻底消逝之后,以他的现在躯体素质完全承受不住星兽的一击。 尽快解决掉它。 商问二话不说,以最短的直线冲星兽而去,那星兽也几近拼死一搏,用巨力挥动着翅膀,想要将其碾压成灰,商问眼疾手快,勉强用虫纹激活状态的身体挡住一击,顺带借力抓住巨翼之上的厚重坚实的长羽。 他被甩上舱室顶。 勉强调整姿势让这次撞击房顶的伤害降到最低,即使如此,他还是感觉自己的肋骨好像断了几根。 但他看到了机会。 一个能够胜利的机会。 借着下坠的力度,他勉强躲开擦身而过的尖喙,以远超他身体素质的力度直击星兽的后颈,在它因着眩晕而无法掌握平衡之时,商问成功落到它的视野死角处。 三分二十秒。 屠宰开始。 依靠着在星兽屠宰场以及书本上的知识,商问拿起匕首,顺着他感觉出的肌肉的纹路猛然划了下去,腥臭的血液如雨一般落在他的身上,那只星兽想要转身来攻击他,但单足所能造成的只有平衡性的丧失,它相当愤怒地扇动羽翼,但商问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破坏它另一只足,故而在匕首扎入软鳞区之时,那只星兽陷入了最后的挣扎。 它想尽一切办法去攻击商问。 但平衡性的缺失不仅在不断消耗它的体力,甚至还让他攻击的命中率降到相当低的地步。 商问遵循他在屠宰场所学。 足。翅。腹部。后颈。 最终,那么一只庞然大物浑身喷涌着鲜血倒在了地上,商问喘着气站在它的头顶。 他异常地冷静。 冷静到了自己都觉得惊讶的地步。 像这样的死斗并不符合他所想的作战方式,他需要并不是这样的胜利——更精于计算,更清楚敌我之间的差距,他要像那些人一样,拥有给敌人一击毙命的机会。 他还有太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商问看了一眼脚下的星兽。 他将手中的匕首刺进它的头颅深处,终于彻底结束了它的性命。 他看舱室内遍地血色,他注视着脚下的血泊,看了看自己沾满血腥的双手。 “抱歉,我并不想用这种手段杀你。” “但我别无选择。” 商问迈步走出舱室。 四分钟整。 …… “当屠夫是不是还挺开心啊,废物?” 商问瞥一眼那仍旧带着轻蔑笑容的贺君,用手臂擦了擦脸上的血之后,没有搭理他,径直向前。 贺君轻飘飘的话伴着他相当不真诚的零散的掌声落在他身后。 “虽然现场比较惨烈,但还是要恭喜你,这次测试的第五名。” 商问脚步顿了顿,但最终还是没有在此间驻足。 等到商问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贺君瞥见另一只虫灰头土脸地从舱室中出来,从口中吐出一声垃圾,他二话不说将其踹进了监控室。 那一日,四分钟之外的虫全被冠上了“连废物都不如的东西”这一称号,让只提前商问十几秒出来的安佩尴尬地苍蝇搓手手。 当然,在这之中不乏有怀疑其成绩真实性的虫,毕竟一只b+潜力的雌虫,面对如此强大的星兽,竟然取得了比a+潜力的虫更好的成绩,这种事情不论放哪儿都有几分荒诞。 然后。 就被贺君一脚踹出了十几米远,从胸骨到肋骨直接粉碎,若不是贺君留了手,恐怕直接能给他的胸腔踹出个空洞。 贺君居高临下。 “连废物都不如的东西,现在开始学着找理由了?” 这些虫平日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他们过五关斩六将走上了中联邦的独木桥,却要在今日听另一只虫骂他们连废物都不如。 虫族是沉默的种族。 但就像教官中出了贺君这么一个奇葩,在学生中也站出了一只虫。 “你算是什么玩意儿?你这是身为教官应该做的事情?!” 不知这话是不是突然提醒了贺君。 难得没有施用暴力,贺君用鼻子发出了笑声。 “那行,我给你们个机会。” “去把那个废物给我揍一顿,向我证明你们比废物要强。” …… 下达了相当随心所欲的命令的贺君走在回教官宿舍的路上。 猛地,他的光脑通信设施响起。 在看到通信目标的一瞬间,贺君的眉眼间骤然有了几分笑意。 “怎么?没我在的日子莫非连虫带部下一起被敌人端了?” 那笑意转瞬即逝。 “没有没有没有!相信我,我绝对没惹事!” “不信的话我给你抓个……啊不,我给你叫个学生,我基本用尽耐心在教育他们了。” 贺君带着几分慌乱四处张望,似乎真要抓一个过来给他做一下虫证。 但好在那边并没有细细追究。 贺君放慢了回家的步伐。 “这边的情况?大废物和小废物成堆窜……你也别叨叨,我这么说已经相当给他们面子了。” “大概是我从来没踏进过中联邦,把它想的太好,实际也就那样。” “我向你保证,如果把他们丢到战场,而且还不是主要战区,他们大多数连一个月都活不下去。” “少部分?你和谁学的抠字眼?” 贺君相当无奈地揉了揉后脑勺。 “确实有几只虫还行,不过……我得再观察一阵,现在还不太清楚里面装的究竟是金子还是碎石。” “这么不信我?!我选人应该还有几分靠谱啊。” “好吧好吧,你把那些在后面献策的狗头军师的名字说一下,等我回去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贺君停住脚步。 他看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拖得狭长。 “团长。” “我想你了。”【`xs.c`o`m 网】 21、情人节番外 别人的同学聚会都是带伴侣带对象,就商问,带了个小尾巴。 这让准备打趣他的众人纷纷陷入沉思,然后以拳击掌,骤然顿悟。 “你儿子?” 商问嘴角抽了抽:“儿子个锤子,我现在也才二十来岁,能有这么大的娃?” “那可说不准,指不定你当年一禽兽……” 原本调侃商问的人忽然住了嘴。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商问屁股后那小尾巴的目光冷飕飕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咔擦了一样。 他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 商问屁股后的小孩叫兰图祭,虽然现在的年轻父母都喜欢起一些乱七八糟的花里胡哨的名,但这么有风格的还是独一档。 就起名个性化一事,商问和他这位小朋友绝对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 商问的小朋友挺乖,不吵不闹,就是也不爱搭理人,那张实打实帅哥坯子的脸以及高冷的性子让母爱泛滥的女士们齐刷刷碰了壁。只能眼巴巴看着小朋友叉了一块肉递商问嘴边。 “商问,你要吃么?” 商问一时间没想这么多,就着叉子一口咬下,还没来得及嚼,就看周围的姐姐团们已经对他怒目相视了。 “你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孩子来照顾你?!” “小问子,摸摸你的良心!” 商问大抵没料到一块肉就能导致这么一场惨剧,到后面他只能双手合十。 “姐姐们,我错了。” 而他身旁的小朋友则是有几分不解看看商问,又有几分不解地看着商问递到自己手中的一盘菜。 这个小朋友虽然看着挺高冷,但着实有点儿呆。他像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对任何东西都不在意,也不关心,就盯着商问瞅,那漂亮眼瞳中狭窄的世界里满满装着那青年的身影。 商问的小朋友就盯着商问看。 吃饭时也要看。 唱歌时也要看。 就连上厕所时…… “等等!你别跟过来!我就去个厕所!你别跟过来!” 小朋友百无聊赖甩了甩腿,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被商问按了回去,端着一盘子新菜继续发呆。 有人就笑。 “你也太黏你家商问了,等他找了女朋友,指不定要变成个醋精。” “女朋友?” 小朋友抬了抬头,似乎对这个词感到相当陌生,而后,那琉璃般的眼眸中终于有了几丝灵光,尽是不符合他年纪的漠然。 “他是我的。” 众人皆静。 …… 在通向厕所的走廊里。 “商问,你老实告诉我,你不会对那么小的小孩出手了吧?” 商问一脸茫然,继而欲哭无泪。 “没有!绝对没有!” 大抵是商问的神情有那么点可信度,对方不尽信地打量几日昔日同窗,算是放了他一马。 商问拍拍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 抬头时,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兰图祭。 他走过去揉揉小朋友的脑袋。 “咋啦小屁孩?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兰图祭只仰着头看他。 商问大抵早就习惯了他这小尾巴与一般小孩不一样的地方,此时也只抬手看了看腕表。 “啊,这么晚了,走,我先送你回家,否则阿姨会担心的。” 商问牵着他的小朋友和聚会上的损友们一一道别,两人慢悠悠漫步在月下的街道,拖曳出一长一短两行影子。 前些日子搬来户带小孩的新邻居,邻居家的小朋友不吵不闹,就只跟着商问屁股后跑,几近惊掉了所有人下巴。 隐约间。 好似能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我见过你。” “呃……啊?” 当时商问只以为这家伙认错了人,但越了解,就觉得这小家伙犯错的概率几近微乎其微。 故而。 在这个夜色下。 他们得以旧事重提。 “小崽子,你记忆中的我是什么样的?” “你穿着军服……” “嗯?!我这宅男跑去当兵,就挺离谱。” “……也没有什么朋友。” “阿这,我还是个自闭患者?” “总是一个人……” 商问只笑,笑的肚子都有点痛。 “不行,也太惨了,还好我完全不是你记忆中的那样。” 牵着他的手的兰图祭却不知何时低垂下头,看道路上相牵的一大一小两道阴影。 他总觉得,他好似有一瞬间,能牵着这个与他记忆中想象而又不完全相符的青年的手,直到道路尽头。 …… 影被驱散了。 只有略微刺目的光落进视野。 兰图祭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比梦中的自己要大很多,至少不会让那青年像牵小虫崽一样把牵送回家去。 “醒了?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你再睡会儿?” 对关切三连置若罔闻,兰图祭微微向前探身看坐在桌旁的商问拿刀子正刻着什么,那张桌子上还摆着木头,星兽毛与矿石。 “你在做什么?” “等我做出来给你看。” 商问将木头削成比指头还要细的圆柱体,又捻了一撮星兽毛,将其捆在圆柱体一端,端详着看了片刻,又将那一撮星兽毛削成了圆润的水滴型。 商问随手把一个带坑的石盘,几块黑不溜秋的矿石和水丢过来。 “如果你觉得太无聊,就帮忙研一下墨。” “研墨?” 眼前的青年怔了怔。 他啊了半天,似乎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这个动作。 兰图祭早就习惯眼前青年完全不明所以的表述,拿着这些东西,起身坐商问旁边。 “把它捣碎就行了吧?” 商问连连点头:“对的对的,再兑一些水进去。” 商问颇有些无语地看着兰图祭,这家伙只需用手一抓,手心的矿石便会被这股大力碾碎成齑粉,纯黑色的矿石粉配以适量的水,不多时,那带坑的石盘中便盛满了黑色的液体。 商问在做的好像是一支笔,笔身是空心的木头,笔尖是星兽的毛发,不仅是看着奇怪,兰图祭觉得这用来写字估计也不太顺手。 但商问难得看着相当有兴致。 他也就随他开心。 商问大功告成,他张嘴往笔尖处哈了一口气,随即让由星兽毛制成的笔尖在黑色液体中彻底浸润。 他思考片刻。 在一张相当大的白纸上,写了一堆看起来还算工整的,但完全不明所以的文字符号。 “你在写什么?” 商问的嘴角带了一丝笑。 “我在写诗。” 虫族并不是一个浪漫的种族,也不热衷这种浪漫的形式,兰图祭看商问收笔,带着几分好奇问道。 “写的什么内容?” 商问只笑。 “秘密。” 他将自己的拙作挂上墙,站在其下驻足看了半晌。 有些事情不足为虫道也。 但若有人能看到这首诗,想必在这浩渺的星海中央,也会不约而同地回忆起那么一点令人怀念的味道。 君自故乡来, 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 寒梅著花未?【`xs.c`o`m 网】 22、我直视深渊 商问刚从治疗舱里爬出来就听到这么一条糟糕的消息,短暂的思考之后,他竟不清楚应该表现出怎样的心情。 有点麻木了。 从废寝忘食的学习,再到与星兽的殊死相搏与被广泛传播的中联邦的废物这一称号如今再带一条人人喊打,仔细想来也算不上什么。 虫族的身体远比人类要强,所以在身体这一层面,他远没有疲惫可言。 他还能带着笑调侃安佩:“你不来揍我一顿?” 安佩摆摆手。 “我很强,所以不了。” 商问嘴角一抽。 待确认他没什么问题后,安佩起身打算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忽的顿住脚步。 “那些一本正经想要以b+的虫为对手的家伙,到头来只会凸显他们的无能,被你踩脚下也是他们活该。” 安佩这家伙也不知道是夸他还是损他。 但他也清楚,安佩其实并没有他表面上那么易相处。对自己的强大有自知之明的,对自己的前行轨道有相当规划的,心细却漠然的一只虫,除了与沉默沾不上边,他几近是从传统虫族给人的印象中走出来的一只虫。 商问在心底轻叹一声,刚想翻一个身小憩片刻,忽然间他的光脑亮起了通讯信息。 看到对方的名字时,商问心底的疲惫一扫而光,猛地鲤鱼打挺坐起来。 商挽,他的雌父。 商问连忙爬起来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色,确保自己还没拆完绷带的狼狈模样不会被对方看到后,才开了摄像头。 “雌父。” “小问,你瘦了。” 商问心里一虚,反思自己最近只嚼能量棒几近007的埋头苦读的日子,在疗养仓内养伤的日子,这若是能增出肥来才算他体质特殊。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商挽却已经开始了下一个问题。 “在中联邦的日子怎么样?” 这个问题商问早就打好了腹稿,故而此刻他可以直视雌父的双眸,用带着笑的口气回答。 “挺好的,交到了朋友,同学之间关系也不错,教官虽然严厉,但待我还行。” “那就好。” 两虫寒暄几句,谈了谈双方的近况后,终于谈到了正题。 “小问,你的雄父最近相中了一只雄虫。” 商问从来不知道。 他面对那么庞大的星兽的恐惧,他面对枪林弹雨的恐惧,甚至他面对死亡的恐惧。 都不如这么一句话,让他整个人几近血液凝固,如坠冰窟。 他在摄像头之外的手扯住了未拆的绷带,像是要将那还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撕扯开裂,扯出血来。 但那让他恐慌的话语并没有结束。 “那只雄虫想要娶你做雌君。” 商问感觉他的手指好似冻住了,为了从这冰冷的感觉中逃离,他的指尖颤抖得厉害。 他也好,他的雌父也好,在虫族的律法中,充其量算是他那便宜爹的私有财产,故而若是有更诱人的利益出现,这部分财产是可以被随意挥霍的。 他的人生从来就没掌握在自己手里。 没有任何一刻。 似乎是勘破了他伪装的假面,商挽那张略显憔悴的脸庞也带了几分阴郁,他的声音带上了郑重。 “小问。” “不要回来。” 商问一怔。 “千万不要回来。注销你的光脑,删净与家里的所有联系方式,毕业后加入军部——就算是你的雄父,也没有办法在战场上抓到一只雌虫。” 屏幕内的青年带着熟悉的温和笑容。 “小问,你不是说这不是你想要的未来么?” “雌父相信你。” 光脑通讯骤然断开,屏幕之上只剩了一片漆黑。 他在攀登山崖。 他在山崖间历经风吹雨打,他被落石所伤,他被人唾骂。 但他不敢松开手中的绳索。 只因一坠下去,就是万丈深渊。 …… 首都星环外附属第二星。 中联邦所属格斗训练场。 “我承认,我a+的潜质对你b+而言不太公平。” 这只是单单的不太公平?商问有时候都懒得吐槽这些人,哦不,虫。 但中联邦本身就不是公平的,尤其是对他而言,把不公平这三个字书写得淋漓尽致,到了刺目的地步。 而他即使回炉重造,以他雌父与便宜爹的基因来看,造出来的估摸着与现在也半斤八两。 “那我拿把武器吧。” 商问从自己的腰间抽出这把式制匕首。 战斗一触即发。 商问曾经在脑中模拟过潜力a+的虫族的身体素质,但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对方。 速度好快! 相当勉强躲过对方一记踢击的商问还未来得及反应,腹部便中了对方一拳。 这种爆发力,速度,力量,是他这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还好最近有在与星兽练习,否则他第一击都没法躲过。 商问在被一拳打退间改变了自己的握匕姿势,躬身抓住地面,借力向前俯冲,手中匕首寒光闪烁间直直朝着对方的脖颈而去。 这一击…… 被挡住了! 还未反应过来对方是以什么姿势挡住的商问猛然产生了不太好的预感。 随即,他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动作,便被一拳打到了地上。 头有点晕。 还能不能站起来? 鼻子里面好像有血腥气,胸肺间也有什么在翻涌,视野模糊间,他看到血从自己的鼻间一滴一滴落到了地上。 “就这样?b+就是b+,你的测试结果也是假的吧,我建议你……” 对方的话并未说完,因为匕首闪烁的寒光骤然间从对方脸庞划过,就这么扎进了身后的墙中。 趴在地上的商问用手臂擦去鼻下的血。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安佩的话。 【那些一本正经想要以b+的虫为对手的家伙,到头来只会凸显他们的无能】 如果他有一日能战胜这些虫,那么他也想必也会轻蔑地说出类似的话来。 但此刻。 这句话也只能让他自欺欺人地感受到一丝心里的慰藉。 仅此而已。 商问缓缓起身。 “我输了。” “所以,下一个?” …… “我听你在格斗训练场大闹一场?可以啊,挺有意思。” 安佩难得没有抱怨宿舍没有用来招待他的饭菜。 “有意思个锤子,让你来连输这么多场,你也要怀疑虫生。” 商问把医生嘱托他服用的治疗剂和营养液喝完,感觉自己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才拆去关节处的绷带和金属夹板。 和虫族打架的唯一一个好处就是,这些混蛋不会给他下死手,否则以他的情况,估摸着要再去修复舱内躺一段时间,然后再被医生劈头盖脸骂一顿。 “但你看来也没怎么生气。” “毕竟一瞬间多了这么多a+的陪练,也没啥不好的。” 安佩微微一怔,而后挑眉而笑。 “在b+的虫中,你是唯一让我欣赏的。” “那我可谢你了。” 大抵是没有听出其内的揶揄,安佩忽的叫了他的名。 “商问。” “怎么?” “这个休假日,你留个空。” “?” 商问想破头也想不到,安佩叫他留空的原因,是打算带他参加一个晚宴,由首都星的各大家族所举办的,充斥着铜臭味的晚宴。 为此,需要把他穿的相当习惯的军装脱下,换上专门的服装,再把自己好好打理一番。 这种专门用于宴会的服装与地球上的西服很像,也是大多灰蓝黑三色打底,能恰到好处得衬托虫子修长的身形与身体线条。 至少商问在镜中看到自己的模样后,他不由得沉痛反思了一下自己在地球上穿不出西服范儿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他这个死宅压根没去锻炼。 否则。 宽肩,窄腰,长腿。 完美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不管怎么看都帅的一批。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商问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好了,都这时候了,总该透露一下为啥会把我拽上吧?” 安佩此刻相当讲究地在喷香。商问只需要扫一眼标签上的纯植物精华,就知道这玩意儿的价格基本是他想象不到的水平。 “都说了带你这偏远星土著见见大世面。” 商问轻哼一声。 “你觉得我会信你狗话?” 然后,他就被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比他高半头的安佩相当粗暴地把他拎起来,也在他的身上喷了几下。 虫族这么不讲究的种族,其自制的香水到还挺讲究,香味相当温和,至少不是那种让他闻到只想打喷嚏的那种。 安佩随手把他丢一旁。 “好吧,其实也有其他目的。” “有小道消息说兰图家的那位雄虫也会参加。” 商问一懵,随后才想起兰图家的雄虫就是他从战场上抱回来的小崽子。 “反正怎么说呢,能在那只雄虫面前混个脸熟再好不过,即使这个目的不成,去那边多听听多看看也是好的。” “你要知道。” 安佩抬起两只手指,使之交错组成了一个叉。 “军部与家族,从来不是割裂的存在。”【`xs.c`o`m 网】 23、莫向人低头 宴会的举办场为联邦大厦,在首都星及其内辖境内,能叫联邦大厦的只有这一座,它位于首都星主星之上,繁华的商业圈中心,像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地标,见证着虫族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话痨安佩经过这么一折腾,显然变得虫模虫样起来。 “安家的小虫崽已经这么大啦?你的雌父雄父竟然也舍得让你进军部。” “毕竟继承家业这件事还有我弟弟在,索性我就出来闯一闯,军部这条路说不定更适合我。” “随便一闯就闯进了中联邦,得让我们家那几只小虫崽好好学着点儿。” “哪里哪里……” 一番客套下来,安佩终于得空把商问拉出这个怪圈,在商问疑惑的目光逼迫下,这位话痨雌虫耸了耸肩,简单给他介绍了一下目前的状况。 安佩家是做生意的,这些年运气不错,拉的几单大生意接连成功,勉强以暴发户的形象进入首都星的家族圈。 安佩不以为意道。 “钱在这里算不上什么,最多能让某些小家族凑过来,真要在圈子里站稳脚跟,还得看自己家族出了多少军部高层。” 虫族是崇尚武力的种族。 军部是他们践行自己本能的利剑。 如果以商问人类时的所学来看,优等结合必然诞生优等,家族财富与军权勾结这些奇怪的现象势必会出相当大的问题。 但出乎意料的,在这种扭曲的环境以及社会背景下,虫族社会竟然得以运行得相当稳定。 商问低喃。 “真是个奇特的种族。” 奈何旁边的安佩耳朵相当敏锐。 “谁说不是呢。” 安佩似乎还想和他就虫族这一种族做一番探讨,忽的像是察觉到什么,随着周围的人一起望向大厅门口。 兰图家的虫到了。 身为还处在第一阶段成长期的小虫崽,兰图祭的出席自然要有成年虫的护卫,但即便将这家伙保护得再密不透风,在场这么多虫还是能用目光将其戳成筛子。 “这就是祭大人么,真俊美啊。” “即使距离这么远,我都能感觉到s级雄虫的威压。” 种种言论落在商问耳中,却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落不到大脑深处。 这些家伙……在说啥呢? 那被护卫着进来的虫……压根不是那小崽子啊。 商问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 黑发,金眸,经上帝之手精雕细琢的容貌,搭配以相当不讨喜的性格与完全不符合年纪的强大的威慑力。 他印象中的兰图祭与眼前带着柔和的微笑与人客套寒暄的雄虫虫崽截然不同。 这……不会给掉包了吧? 商问只觉得冷汗从额间滑落。 还好安佩此刻相当殷勤地跑去雄虫身侧混眼熟了,并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商问把头顶的冷汗拂去。 冒充雄虫,还是虫族联邦可以拿国宝对待的唯一的一只s级雄虫,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重罪一条。 而且……其他虫没发现也就罢了,兰图家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猛然察觉到自己陷入思维误区的商问一个激灵,眼角余光猛然间瞥到一个身影,扎在围观雄虫的虫群之中,神色冷漠地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黑发,金眸。 浑身上下如白瓷般干干净净,没有一道虫纹。 兰图祭。 …… 他想起来了,这只雄虫拥有隐藏虫纹的能力,伪装雌虫出门对他而言简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商问脑子里还有无数的问题。 只可惜对方并没有给他问问题的机会。 “谁带你来的?” 兰图祭几步走到他身前,略微抬了抬头,毫无情感起伏的金色眼瞳直视着他的双眸。 这小子是真不讨人喜欢,商问叹了口气,实话实话。 “中联邦的同学。” 兰图祭轻哼一声,忽的随口问了一句:“你在中联邦的日子是不是不太好过?” 商问有些诧异为啥这小子忽然转了性子。 思绪百转千回,猛地灵光乍现。 他带着笑去揉小崽子的头:“怎么,想给我点儿补偿?” 兰图祭相当不耐地把这家伙的手拍开,放眼整个虫族联邦,估摸着没有一只虫敢像眼前这只雌虫一样敢对他随便动手动脚。 兰图祭没好气道:“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和我说一声。” 商问看着这放地球上都没小学毕业的,身高刚过他腰的小崽子,瞅着这家伙一副老气横秋的神态,一时间各种无端联想占据脑海。 “噗——哈哈哈……” 商问其实不想笑的。 奈何一时间有点停不下来,只能在兰图祭相当无奈的目光里,忍笑忍得双肩都在抖。 “不行……好久没这么笑过了哈哈哈……” 商问相当勉强地直起腰,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抹去,猛然间看见小崽子微红的耳尖,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了,连忙止住笑意。 “趁我还没生气,有问题抓紧问。” 商问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没人,示意小崽子靠近。 兰图祭双手向后一撑,坐上了桌沿,勉强抵达商问的肩膀所在的位置。 商问略微低了低头,凑到他耳边。 “那个假的兰图祭算是怎么一回事?” 兰图祭思索片刻:“算个鱼饵。” “鱼饵?” 那少年扯抱着双臂,扯出一丝绝对不符合自己年龄的冷笑。 “看看能钓上什么样的鱼。” 商问似懂非懂。 “这件事告诉你也无妨,我我能透过虫纹看到一些事情。” “大到身体的状况与潜力,小到一些轻微的情绪波动。” “就像你一直透过我在看另一只虫一样,只要我想看,都能看到。” 商问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个身高刚到达他腰际的小崽子,兰图祭歪了歪头,似乎没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多惊世骇俗,见商问张着嘴欲言又止的模样,慢悠悠从桌沿跳下来,缓步从商问身侧走过。 “我对那只虫的故事并不好奇。” 但是。 李元陆。小六子。 兰图祭的脚步一顿,侧身,回眸,那双暗金色的眼眸里尽是漠然。 “放手。” 商问紧紧攥着眼前虫的手臂,用了近乎要将其捏断的力气。 他双目通红。 “他叫李元陆。” “是他把你从炮火中救出来的。” 两虫僵持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去找雄虫套近乎的安佩突然折返,一脚踹在了商问腰上,二话不说,直接用暴力按着商问的头和他一起朝着眼前这只小虫崽深深鞠了一躬。 “我为我同学的无礼向您道歉。” 一只长相相当漂亮的雌虫虫崽,而且相当强,其身后的家族也绝对不是好惹的货色。 虽然不知道商问为啥一上来就招惹到这么不该招惹的角色,但就目前来看,能借道歉让对方消气就再好不过。 但被按着鞠躬的商问反倒有了脾气,想要挣扎着抬起头。 安佩毫不留情地加重了力气。 “抱歉,他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 就在安佩以为这不安稳的主终于学乖了,被他按着鞠躬的商问却在愤怒,他愤怒到了全身颤抖的地步。 “……凭什么?” …… 他的愤怒如同烈火。 轻易地灼烧起来,而后又熄灭了。 剩下的,只有一片灰烬而已。 一只c+的雌虫,即使他最终救下了s级的雄虫,那又如何呢?这只s级雄虫原本就拥有大批大批为他赴汤蹈火的人,他们甘愿为其付出生命,甚至将其送到千年之后的未来。 这只雄虫并显然不需要对这里面的其中一位抱有太多的关心,他只需偶尔流露几丝善意,便能让人感激涕零。 安佩忽的拍拍他的头。 “那只小虫崽不是普通家族能养出来的,就算生气也最好忍一下。” 安佩说的没有错。 他的愤怒毫无用处。 “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等我把这杯酒喝完——这虫酿酒真不错,你要不要来一杯?” “给我一杯尝尝。” 三秒后,商问就对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感到相当后悔,这种透着诡异紫色的,带着植物根茎气息的酒和地球上酿造的酒类截然不同。 乍看一眼,只觉得相当恐怖。 商问眼一闭,一口闷。 然后。 “咳……咳咳……” 安佩还在旁白拍手叫好。 “厉害厉害,这种高刺激性的酒,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勇士一口闷的。” 商问恨不得把这雌虫一脚踹飞。 …… 兰图祭提前离场。 “祭大人,刚刚我好像看到一只失礼的雌虫……” 兰图祭挥手打断对方的话。 “无事。” 对方自知失言,连忙躬身退下。 兰图祭坐上专门为他准备的飞行器,飞船器的驾驶员眼观鼻鼻观心,连口气都不敢喘。 忽然。 兰图祭微微皱了皱眉。 他将左臂上的袖子捋起,他能看到自己手臂上泛起一片青紫。 手臂传来的细微刺痛与那只雌虫愤怒到双目通红的模样一起在脑海间驻足片刻。 “绕路。” “啊?啊?” “去中联邦。”【`xs.c`o`m 网】 24、他是我弟弟 “祭……祭大人……” 兰图祭把玩着刚拿到的中联邦的通行证,冷眼看这只虫浑身颤抖地跪在他身前。 这是他从兰图家随手抓出来的探查消息的间谍,只需要简单的威胁外加对他的虫纹稍作修改,这么一只雌虫便能被当作兰图祭的代替品。 那少年对雌虫的哀求充耳不闻,抬脚准备离开。 那只代替品慌张地抱住了他的脚。 “祭大人!” 少年毫不留情地抽身。 “在我成年之前,当好你的兰图祭。” 他迈步出门。 只是一场宴会,就让他确定有虫并不让想他活在世上,但要涉足家族与军部勾结而成的庞大细密的蜘蛛巢,对目前的他而言还太早。 势力。金钱。朋友。 像是曾经与雄父所下的棋局,利用尽自己能利用的东西,从重重困局之中博得胜利的曙光。 首先要改变的还是兰图家的处境。 纵使千年之前的家族曾有过属于它的辉煌,但千年之后的今日,兰图家也不过是快被移出首都星圈子的落魄家族而已。与一同处于落魄境地的其他家族不同的是,兰图家如天上掉馅饼一样的迎来一位s级的雄虫。 这是它的境遇,也是它的危机。 兰图祭低下头,看向右手大拇指上镶着黑金色宝石的,对他的手指而言还略大一圈的指环——这是兰图家家主的证明。 前任家主那个废物轻易地交托出了身为家主的所有权利,但凡对方有所抵抗,也不至于被他看轻到这种程度。 第一阶段成长期,理应被所有人宠爱的不知世事的雄虫坐上了兰图家家主的位置。 他就像是坐在棋盘一侧,无聊得拨弄着自己手中的棋子的孩童。 还没有人知道映在他眼底的那张棋盘已经走到了哪一步。 …… 格斗训练场中出现了相当稀松平常的一幕——打着打着打出了友情的虫开始商业互吹。 “你竟然能坚持到这一步。” “你敢收起拳再说这句话么?” “啊——为啥一只b+的虫能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同班一只名叫珩的虫扑通一声倚墙而坐:“好累。” 商问相当习惯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治疗剂,仰着头灌了下去。 “算了吧,我的肋骨都给你断了几根,你拳头力道太重了。” 雌虫间的争执与友谊总是莫名其妙。 珩从身侧拿了一瓶能量饮料,小口小口地抿——相对于其他一看就像猛兽的雌虫,珩从外貌上绝对属于雌虫中的清流:肤色较白,短发柔软,眉眼清秀,若是套件白衬衣往梨花树下一杵,那是相当有那味儿的。 别说雄虫喜欢这款,天天被比他高半头的凶兽围着的商问对他也相当有好感。 两虫肩并肩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听说了没?昨天有一架飞行器开进了中联邦。” “飞行器?” “对,从训练场上飞过去的,里面的一定是不得了的虫。” 商问略有惊讶。 中联邦这狠角色吞占的地盘,别说飞行器,就连头顶飞过的飞鸟都要被探查一番,可见这次来的虫当真不同寻常。 感觉自己的伤勉强有了愈合趋势,商问相当艰难地起身,运动了一下胳膊,一边感慨虫族身体的强悍,一边瞅一眼时间。 “我回宿舍一趟,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我想去图书馆做下电子书籍的借阅登记。” “那行,咱们走一段路。” 算是不打不相识的两只虫雌虫一前一后走出训练场,返回首都星,两虫走在通往中联邦图书馆的路上。 临近一个岔路。 珩突然满脸疑惑。 “咦,这里怎么会有小虫……崽?” 商问原本还打算调侃他是不是看错了,但抬眼朝不远处那罕有虫走的小径一望,他恨不得自己没长这么一双眼睛。 兰图祭。 他觉得自己简直流年不利,出来打个架都能遇上这么一尊神。 兰图祭也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两只虫,在略微的惊讶中,那两条细眉微微蹙起。 这家伙怎么进的中联邦?商问只觉得自己人都傻了,愣在原地如一座石塑,这么小的小孩肯定不会被允许进入,那又是谁把他带进来的? 眼角的余光瞥见身侧的珩已经做出了准备攻击的架势,商问此刻也管不上他们俩人有没有什么新仇旧恨。 从他贫乏的想象力中,蹦出了一句让商问相当后悔的话。 “等一下!他……他是我弟弟!” 中联邦虽然是虫族最好的军校,但也并不意味着它没有人情,哦不,虫情味——中联邦有一条规定,身为直系亲属在经过严格检查的情况下可以被允许进入中联邦探望,但因着虫族本性淡漠,这条规定大多时候也只有吃灰的份。 这一番话下去。 三只虫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 最先清醒过来的反倒是差一点儿就准备攻击的珩,他把拎出来的武器收好,上上下下打量面对面一起傻眼的两虫。 “都是黑发……这么想好像也挺像的。” 珩带着安慰拍了拍已经傻掉的商问的肩膀:“不过你弟弟长的比你好看多了,那我先走一步,不打扰你们叙旧。” 等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尽头。 商问现在已经在心底高唱了一曲忐忑。 兰图祭怎么都不会料到对面这只雌虫能搞这么一出,在短暂的叹息后。 “算了,至少算一个说得过去的身份。” 那少年抬眸,勾起一丝冷笑。 “对吧,问哥?” …… “我怎么可能不拿通行证就进中联邦?” 兰图祭相当怀疑以这家伙的脑子究竟能不能通过中联邦理论课的考核。 商问一时间被这句话问住了,片刻后,才想起来珩与他说过的飞行器事件。 他彻底理清了前因后果:“所以昨晚的飞行器是你的?” “对。” 商问此刻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打回十分钟前,把自己当时的嘴给封起来,否则也不会沦落到这么个尴尬境地。 商问亦步亦趋跟着兰图祭。 这小家伙不愧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雄虫,顷刻间就用上了命令的语气。 “给我找一个地方,安静点儿的。” “……”商问在片刻失语后,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调侃道:“如果您不介意在宿舍的话,雄虫大……” 最后那个人字在嗓子里滚了滚,还没来得及吐出,就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眸。 在那暗金色的,冷漠又充满威严的双瞳里似有杀意在酝酿,转瞬就如幻觉般消散了。 “带路。” 只要他的脑子还能动,商问就不得不后知后觉考虑这个问题——除去把s级雄虫当弟弟,他还把雄虫拉进了他的宿舍。 虽然他觉得雌奴雌侍雌君守则都是厕所纸,但他敢保证,如果事情败露,他绝对会被雄虫保护协会撕成厕所纸。 商问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 中联邦学生的宿舍与军部宿舍并无太大不同,奉行的准则就是一切从简,商问也没点儿浪漫心思,故而除去桌面以及桌脚累起来的像小山一般的笔记之外,商问的宿舍可以说没有丝毫情调。 “这是什么?” “笔记啊,你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没让你记过笔记?” 好的。 看小崽子这样八成是没做过。 也对,毕竟是雄虫,没一个老师敢按着雄虫的头强迫对方学习。反正这个世界对雄虫只有偏爱,只要这家伙能活着会下蛋,还需要个锤子的成绩。 “要看连环画就自己登星网去找,晚上你就睡我那张床。” 商问把堆成小山的笔记捆好,打包丢进角落,勉强腾出一张干净的桌面。 兰图祭弯腰,捡起一本遗漏的笔记随手翻了翻。 “就因为那只叫李元陆的虫?” 商问收拾笔记的手顿住。 他直直看着地板。 像是在他脚下,能看到他走到这一步所踩踏的虫的尸骨。 “虽然你们是完全不同的虫……” “但你对我而言,就像是他生命的延续一样。” 李元陆发现了这么一只雄虫。 不顾他的劝阻,愤怒,执拗地要把这么一只雄虫抱回虫星。 然后。 小六子死了。 兰图祭活了下来。 纵使这家伙个性再糟糕,纵使这家伙再不符合他的想法,纵使这家伙还是只雄虫。 这是小六子用生命带回来的东西。 他没有理由不继承他的遗愿——因为他活了下来,与“李元陆的遗愿”一起,活在这虫星上,活在中联邦中。 他好似又听到了一声轻哼。 “这就是把我当弟弟看的原因?” 面对这个问题,商问的回答相当果断。 “这倒不是。” 商问把最后一摞笔记丢到角落。 “我是大人,你是小孩。” 大人这一陌生的词语让兰图祭微微皱眉:“什么?” “就是——我是成年虫,你还是小虫崽的意思。” “所以,我有必要照顾你。”【`xs.c`o`m 网】 26、刻入本能中 兰图祭虽然成为了商问宿舍内的常驻客,但他却并非天天宅宿舍——这只雄虫的的确确在用“商问的弟弟”这一身份暗中做着什么,商问只隐约察觉到一丁半点,但对他所要做的事情却是一概不知。 而商问新结识的雌虫朋友珩则遭遇了一点儿小麻烦。 珩在雌虫中属于长得好的,修长的身姿,白皙的皮肤,清秀的五官,浅淡的发色,比起一贯以身段柔相貌柔的亚雌而言毫不逊色,在中联邦的军雌中简直是一股泥石流。 这样的泥石流自然要招来点儿臭虫。 中联邦有雄虫看上了珩的相貌,直接放话,要将其收为雌奴。 “我已经订婚了。” “那又如何?我想要的雌虫还没有得不到手的!” 珩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一个字都不留便离开此地。 但这一事实让商问着实被惊到:“真的假的?你已经订婚了?” “对啊,不止是我,中联邦里不少雌虫都订婚了。”珩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嘴角牵了牵:“其中还有要嫁给同一雄主的雌虫,现在已经开始暗中较劲。” 商问只觉得脊背发凉。 雄虫与雄主这四个字简直阴魂不散,一路从李元陆的口中跟着他进了中联邦。 “你的雄……”商问憋了半天愣是没把后面那个字憋出来,最后只能用了另一种方式:“你的未婚夫是什么样的虫?” “他啊?被宠得有些肆无忌惮,还挺可爱的。” 肆无忌惮这个词让商问的眼皮子都跳了跳。 在这样一个社会,用肆无忌惮来形容一只雄虫,基本可以把它与自私残忍画上等号,这样一只雄虫,论残暴可能更甚于他的便宜爹。 联想到雌父曾经的遭遇,他只觉得他不是特别理解这些虫。 “可爱?” “对啊。” “即使他以后会对你拳打脚踢?会骂你贱雌?会对你用私刑?” 珩摇摇头:“他会做的可远远不止这些。” 商问一时间呆愣住了,他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到底是这个世界太疯狂还是他自己太疯狂。 “可能是雌虫的本能吧,当我决定他是我的雄主时,他再不堪,也开始变得令人怜爱起来,我也变得能容忍他的所有。” 被这惊世骇俗的爱情观给震惊到无以言语,商问嗫嚅半天,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兴许,他在很久以后,都会记得,有一只虫曾与他并肩行走在通往中联邦的道路上,与他谈论在他眼里几近算是剑走偏锋的爱情。 兴许对方并不知道这究竟是本能还是爱情,亦或者将两者融在了一起,但这并不妨碍他走在这条路上吐露属于他的心绪。 “能把这一辈子献给他,我觉得我是幸福的。” 商问忍不住问道。 “那……你为什么要来中联邦?” 珩沉默片刻。那清秀的眉眼渐渐变得温和,似乎藏了一份温柔的笑意。 “希望我裹尸战场时,我的雄主能过得更好吧。” 如果是小六子这么说,商问会大骂他愚蠢,但不知道是否因着他与眼前的虫并没有亲近到这种地步,又或者是其他的原因,让他一时无话。 …… 但这只雄虫并没有放弃。 只过了一天,他就拉了一批自家的雌奴雌侍,直接把打算泡图书馆的商问与珩拦下,哗啦啦围了一整圈。 那只雄虫眼中兴许有那么一点爱情,但更多的则是对雌虫外貌的惊艳以及纯粹的占有。 “看在我喜欢你的份上,让你成为雌侍,继续在军部工作都行。” “不要不识好歹。” 看见周围围这一圈雌虫听到雌侍这俩字所露出的嫉妒到眼冒绿光的样子,商问瞬间脑补出了宛若龙潭虎穴的这一家的模样,并且分分钟安排上了宫心计的剧情。 “雄虫大人。” 面对任何一只雄虫,雌虫都需要保持谦卑,谨慎且服从的态度,这是任何一只雌虫都该具有的良好品德。 故而商问眼睁睁看见身侧的雌虫把手中的剑放在一旁,双膝下跪,以头触地,连带着商问自己都莫名其妙地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脚给踹到地上。 不仅如此,还要听那些雌虫的奚落:“哪里来的贱雌,连对雄虫大人的尊重都没有!” 商问觉得自己的修心可能还不太够。 否则不会面对这早该习以为常的不平等待遇产生这么大火气。 而在他身旁,恭敬而跪的珩把姿态放至最低:“还请您原谅。” “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将那位雄虫大人奉为我的雄主,恕我不能成为您的雌奴。” 事实证明,雌虫守则里的谦卑谨慎服从面对不讲理的家伙时也只是一坨狗屎,所以,即使珩已经把头低到了地上,还不能让那只雄虫满足。 “贱雌!” 雄虫一脚踹上了他的脑袋。 纵使中联邦对雄虫也有几分优待,但能加入中联邦的,都是货真价实的潜力达到a这个阶层的雄虫,这么一脚用力踹下去,直接把珩的口鼻踹出血来。 但他还不满足。 像是泄愤一样地,他又面带狠厉朝着恭敬跪地的珩多踹了几脚,虽然口鼻间的血汩汩下流,但珩还是保持着恭敬下跪的姿势,一声不吭。 商问的拳头在沉重的踢击声中一点一点攥紧。 然后,伴着商问的一声闷哼,一只脚直接踩在了他握紧的拳上。 商问下意识抬头,直接被一掌招呼过去。 “谁允许你抬头的?” 妈的。 感觉喉头一股腥甜上涌的商问把这口血水咽了回去。 这狗东西打人比他便宜爹还疼。 手指一动,商问想拔出匕首给这狗东西一刀,但想想杀害雄虫之后安在头上的罪名,以及还在那恶心的家里呆着的雌父。 在这种世界呆着,那就是冲动头上一把刀,忍到最后虽然一无所有,但不至于祸害到自己亲人头上。 但有些虫就是要让他忍到忍无可忍的地步还没有丝毫自知之明。 “行,反正就是一只贱雌而已,我得不到,别人也别想!你们!给我把那贱雌的脸撕烂!” 忍无可忍。 忍无可忍。 商问单手撑地跳起,腰间式制匕自鞘内抽出,二话不说把气势汹汹准备来袭的雌虫一脚踢开,转身直接一匕首捅进另一只雌虫肩部,扭着对方的手臂将其丢出去。 雄虫是金贵,他一碰就死。 但周围这些雌奴雌侍,他打了又怎样? 而且这些雌虫就只是看着高大,真打起来简直比乌合之众还乌合之众——丝毫没有认清自己在中联邦接受了多少毒打教育的商问甩去匕间血迹,他望着眼前的这群警惕的雌虫,神色冷漠。 如果这些家伙欺人太甚,他不介意让除去那条雄虫之外的虫血溅当场。 他是沾染过生命与血腥的虫,他不介意多背负几条虫命。 “你!贱雌!” “给我抓住他!” 珩一改刚才的平静,满脸惊慌地看商问像是变了只虫一样与前方的雌虫缠斗,而当商问手中尖锐的匕首即将要抹过对方的喉咙时。 “中联邦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群垃圾放肆了?” 贺君从不远处的屋顶跳下,随便抬抬脚把那些雌虫踹一边,拎着商问的领子把他和被他挟持的雌虫一起报团扔到远处,带着几分郊游般闲情逸致瞬间达成清场的青年带着笑打量那只雄虫。 “哦,我说是谁呢,连给废物舔鞋都不配的雄虫大人,十五分钟的优秀成绩简直让虫想要为你鼓掌。” 雄虫虽然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那发青的脸色以及后退一步的动作无疑透露出他内心的恐惧。 贺君这只虫是个疯子。 十三军团的副团长,单兵作战的王者,个人武力仅屈居元帅之下的,强到毫无道理的一个疯子。 这样一只雌虫,没有一丝一毫身为雌虫的品质。 他就是个纯粹的疯子。 勉强要维持自己面子的雄虫勉强维持住自己站立的姿势。 “这、这是你和雄虫说话的语气?偏远星的疯狗!你以为自己是谁!” 话音未落。 一柄长刀搭上了他的肩膀,刀锋紧紧地贴着他脖颈上的皮肉,仿佛在下一瞬间,那锋利的刀刃便要将其划开。 贺君嘴角带着冷笑。 “我这偏远星的疯狗可听不懂高贵的雄虫大人的话。” 贺君手中的刀猛的向前一递,那只雄虫根本不敢想象这疯子敢对他动手,此时吓到双脚瞬间没了力气,噗通一声瘫坐到地上,一滴鲜血缓缓舔舐着脖颈淌下。 “你应该庆幸我现在还是你的教官,大人。”贺君弹了弹刀锋,随手把捡来的刀丢地上:“否则,就不只是陪你这只小雄虫玩这么平和的游戏了。” “十分钟,让你身旁围着的这群雌虫离开,以及——那只废物,还有那只比废物还废物的家伙,跟我走一趟。”【`xs.c`o`m 网】 27、谁不是少年 相似的一条小道,但现在有三只虫踏在其上。 作为一只被踩碎过脊骨,被从头至尾骂废物的虫,商问绝对有理由对贺君感到敬畏,而在他身侧的珩似乎也怀抱有相似的心情,俩虫视线交错间,分分钟达成抱团取暖的一致意见。 贺君的脚步一顿,他们也身形微晃,连忙停在原地,相当小心地观察身前虫的行动。 贺君似乎想说什么,鞋底使劲在地面磨了磨。 他没什么耐性地道。 “行了,滚吧。” 这下反而轮到商问傻眼了,毕竟眼前这位面对自己的学生都能把废物这俩字眼翻来覆去骂几轮,如今结束地这么简单反而让他相当不适应。 故而,与身旁如蒙大赦的珩相比,商问的反应就切实得多。 就这? 为了确保这家伙不会突然又一脚把他踩底下,又或者再给他安一个比“中联邦的废物”更难听的名头,商问还是相当直接地问了一句。 “没其他事了?” 贺君相当轻蔑的轻哼传来,青年侧过身,微微眯着眼睛,那种上下打量他的目光让商问觉得背后阴恻恻的。 “怎么?继‘中联邦废物’后,还想要个‘雄虫反抗者’的头衔?” “……” 这家伙还打算挑起雌雄对立么……猛地产生出那么点儿不详预感的商问二话不说后退一步,但他还没来的急跑路,却见那青年轻抚着下巴,似乎产生了点儿不一样的想法,望着他的目光中带了几分玩味的笑意。 “你提醒我了,废物,要不要玩一个游戏?” 跑又跑不掉,他也不能穿越回半分钟以前给当时膨胀的自己一巴掌。 商问硬着头皮:“什么?” “把那连废物都不如的雄虫天才打一顿的游戏,有没有兴趣?” …… “商、商问……你……你都答应了什么啊……” 珩走在他身侧,那清秀的小脸都被憋得通红——虽然能看出来他确实很急,商问也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没有哪怕一点儿自知之明。 但听贺君说要打一顿那狗东西时,他直接脑子一热,头一昏,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 这种就像是个气球,其内的气越充越多,迟早有一日要砰的一声爆开,他对像他便宜爹那样的雄虫的厌弃就是如此。 他受够了。 得把那狗东西打一顿,才能稍微缓解他在这诡异的虫族世界观念里的深深憋着的委屈。 “但、但那是雄虫……” “雄虫又怎么啦?像贺君那混账说的,这里可是中联邦,是雄虫保护协会唯一没法涉足的地方。” 被贺君忽悠得相当彻底的商问此刻热血上头,丝毫没意识到继把雄虫打一顿的说法后,他可能会成为唯一一个敢骂贺君混账的中联邦新生。 珩望向他的目光中已经不只是震惊。 几近震撼。 商问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苍蝇搓手手,望着珩挑眉而笑。 “兄弟,搞一波?” 只可惜。 站在他面前的眉清目秀的青年,保持着惊讶的模样默默朝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摆在面前时,商问猛地意识到,他是人,对方是雌虫。 这一步,宛若天堑。 而他口中的习惯性的用语,想必也无法被对方很好地理解。 于是,在珩抬脚往后退一步的同时,商问也在心中退了一步。 “啊,我开玩笑的。” 他只是如平日那般,话语里带着习惯性的笑意,珩却觉得,这样的商问有一点可怕。 因为这么一只雌虫,可以毫不在意地说出触犯一族基石的话语,并且对自身所言毫无自知。 他所走的路。 让虫不敢与之同行。 …… 虽然被珩拒绝这件事让商问有那么一点点遗憾,但转念一想,以珩这样的古板性格能对他宽容到这种程度已实属不易。 不过,狗东西揍还是要揍的,这玩意儿不揍一顿难解他心中怨气。 内心飘的一批的商问在打靶场的枪法也飘的一批,让教导枪械的教官倒吸一口冷气。 “虽然我不知道偏远星军部的日常训练内容,但……士兵,你的表现完全不像是军部出身的虫。” 商问抬眼望望电子屏上惨不忍睹的成绩,再看看隔壁那些在枪械训练上也几乎能拿满分的变态。 他毫无犹豫地低头。 “抱歉,我会努力。” 而在中联邦任教官的虫,不论哪一位都要比贺君更和善。 闻之,只是轻叹。 “相较于其他科目,枪械科对身体潜力的要求不高,就算你的潜力不如其他虫,只要认真学习,也能在这上面取得一定成绩。” 商问沉声应道。 “是。” 日常学习后,再加上两三个小时的个人训练,在打靶场挥霍完汗水,商问总觉得自己那点儿上头的热血还没法冷静下来。 这股子兴奋劲自然轻易被兰图祭捕捉到了。 正在翻看商问抄写笔记的小崽子难得抬了抬头。 “什么事这么开心?” “没什么……”商问下意识答道,猛地一顿,然后几步走到兰图祭身旁,坐下,相当神秘地说道:“你保证不说出去,我就告诉你。” 兰图祭虽然觉得这家伙的秘密并不太让他感兴趣,但看眼前的青年摆出一副我有秘密快来问我的样子,他还是把手中的笔记一合,道:“行,你说。” 眼前的青年却伸出手来,翘起的小指朝他勾了勾。 如果不是能从虫纹中感觉到眼前的雌虫对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心思,他恐怕还会觉得这说不定是雌虫的小把戏。 兰图祭看着他。 商问带着笑:“拉勾啊。” 看兰图祭大概还有几分不解,商问相当强硬地用自己的小指勾住对方的小指,面带笑容,用怀念地语气说道:“这是我们家乡的小孩子常玩的游戏。” 兰图祭疑惑:“偏远星的?” 商问咂咂嘴:“算是吧。” 虽然商问也说不准地球在这个世界算不算偏远星,甚至说不准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地球的存在,但能在虫族星球上重现这样一个小游戏,会让他有一种亲切感。 仿佛自己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孤独。 商问勾着兰图祭的小指,一边轻晃一边用轻快的语气道。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兰图祭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奇怪的游戏,他的目光在两者相勾的手指上久驻,带着几分好奇。 商问看他那认真好奇的模样,又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如果我家里有弟弟,应该也是这样吧。” 小崽子对自己被当做弟弟看着这件事似乎颇有微词,商问相当有眼色,迅速转移话题:“小祭,我打算把中联邦的某只雄虫揍一顿。” 小崽子的回应不咸不淡,就简单哦了一声,似乎这件事给他的惊讶还不如刚才的手指拉勾。 他身旁的青年却是呼地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我还以为你要去给雄虫保护协会打小报告。” 兰图祭不屑地轻哼一声,虽然同为雄虫,但他还不必为了一只素不相识的雄虫的遭遇打抱不平,而且,以商问的性格以及身份来看,他应该不是会与雄虫起冲突的类型…… 兰图祭微微抬头,端详着商问的侧脸。 “你受伤了?” 商问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小伤,问题不大。” “带我一个。” “啥?” “你不是要去揍那家伙么?我也去。” 商问只笑,两只手相当不安稳地在兰图祭头顶摸一把。 “小孩子家家,看书去。” “……” …… 虽然同行的要求被拒绝,但帮点儿小忙的要求最终在商问思考再三后,还是不太情愿的答应下来。 商问内心有几分惆怅——虫族最珍贵的那根苗苗可能要被他带坏了。 那本应该被当做珍宝一样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摔的雄虫幼崽要为他打闷棍的事业添砖加瓦,这让他在反思人生之余内心总有一股子负罪感。 而兰图祭虽然隐约能感觉出来青年的内心所想,但商问的思考模式一向相当有问题,所以兰图祭基本处于一个放弃思考的状态。 即便如此。 雄虫的后宫团,雄虫的日程表,雄虫的宿舍具体地址等等一点一点被挖出来,伪装道具备好,必要道具准备好,开始做潜入路线规划以及计划时。 商问内心忽的产生了某种明悟。 但这种顿悟只持续了一瞬间,便如烟花般骤然消散。 而兰图祭则看得更清楚。 就像是有虫会问,为什么有些虫子能统帅千军万马,但有些虫子最高也只能成为其手下的士兵。 商问现在所做的事情确实距离前者还有几百个虫族星系的距离。 但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下,制定作战计划,用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去取得胜利,这本身就是一种能力——基于天赋,基于训练的能力。 此刻,他便窥到了这种能力的雏形。【`xs.c`o`m 网】 28、月黑风高夜 就算在中联邦,雄虫都有相当的特权,与雌虫公寓式的住宿环境不同,中联邦为每一位雄虫都配备了一座设备齐全的小独栋,方便他们自身的生活需要及安置自己的雌虫——当然,这些大多是雄虫保护协会为其争取来的权利,为此中联邦曾与之产生过长达数年的争执。 但这样的安排反倒方便了商问。 黄昏将至时,青年带上面具。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刀与枪皆在手。 雄虫每隔一段时间会在特定的日子从外面订购一批“道具”,以供他与自己的那一群雌侍雌奴享乐,这些道具中不乏有相当大件的产品,故而每一次都需要派两名送货员亲自驾驶运输车来中联邦送货。 外来送货人员进入中联邦,须得通过一条狭长而昏暗的安检通道,送货员需要走下车来,将货物送进安检口,再驾车前往出口等待。 但今日与平时大有不同的是,在这条昏暗的走廊之内,还有一虫蛰伏在阴影深处,他像是一只饥肠辘辘的野兽,随时等待着猎物的上钩。 他看两只雌虫下车,搬运货物,他们的高大的身形与轻巧的动作无不显示这次负责送货的是潜力相当高的雌虫,但对于徘徊于阴影间的野兽而言。 它所追求的。 只有一击毙命的众生平等。 趁着那一只雌虫转身的刹那,潜伏在阴影中的商问猛地从身后勒住另一只雌虫的脖颈,在他要喊出声的那一瞬间用刀柄痛击对方的脊柱——虫族的神经与之相伴而行,在力度与技巧兼具的重击之下,会让他们短时间内陷入无法动弹的境地。 这是杀人的技巧。 商问把无法动弹的雌虫丢到商品箱之后,顺手从对方的头上摘下公司的帽子扣到自己头上,在阴影的加持之下,他与另一只虫透露出了相似的轮廓。 他压低了自己的帽檐,道:“我想去厕所一趟。” 前面的虫没好气地侧过身来瞥了他一眼,刚想叫商问快去快回,却猛地注意到不远处的货物箱不知为何倒塌在地。 在那只雌虫骂骂咧咧去抢救货物箱时,商问手中的枪口抵住了恐惧且惊慌的的雌虫的脑门,随即,带着面具的青年将无法动弹也不敢动弹的雌虫拖进了不远处的洗手间内。 被拖进盥洗室的雌虫哆哆嗦嗦地找回了自我,手指也勉强有了行动能力:“你……你不能杀我……我是给雄虫大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冰凉的面具便盖在了他脸上,彻底隔绝了他的目光。 “我也不想杀你,所以就请你先睡一觉好了。” 商问平静地将其打昏,换上他的衣服后,已然有了几分运货员的气质。 走出盥洗室的商问在搭档骂骂咧咧的话语中沉默地坐到副驾驶位。 他把帽檐再度压低。 …… 专注于开车的员工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他身旁的搭档已经被人掉了包,还沉浸在对即将要遇到的雄虫大人美好的畅想之中,等他发现这件事时已经晚了。 “你……你是!” 商问抬脚一脚揣上他的腹部,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抵上对方脆弱的脖颈。 在车子偏移轨道间,商问依靠对方的背影的遮挡躲过了道路上的最后一个摄像头。随即,他毫不留情地也将这一只雌虫打昏,依靠着运输车的自动驾驶能力驶进了雄虫居住的区域,进入了雄虫独栋的院落。 与雄虫庞大后宫团接触之前,商问已经将雌虫丢进了运输车内,与此同时自己也做了适当的变装。 他诚心诚意地敲门行礼。 “您好,这是雄虫大人定做的道具。” 来迎接他的是一名雌侍,闻言,脸色一青,望着商问身后的运输车,就连身形都带了几分颤抖,那位雌侍尽可能地保持着自己神态的得体。 “好的,感谢您亲自将它们……送过来。” 商问带着营业性的笑容,却把帽檐压得更低。 就这迎接他的雌侍的神情,与藏在走廊后,只露出半身的几只小小的雌虫崽的颤抖来看,这只雄虫应该玩的很大。 人与人之间的并没有悲喜的互通。 虫与虫间亦没有。 商问并不是对这些雌虫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只是就连他自己此刻都如履薄冰,更别提向其他雌虫伸出援助之手。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 雌虫战战兢兢地想要来搭把手,被商问以“万一碰坏了雄虫大人的玩具”为由拒绝。商问搬着箱子进了雄虫的调训室,纵使这间屋子每日都有雌虫来打扫,五感得到显著增强的商问仍能嗅到期内弥漫的淡淡的血腥味。 这种味道令人作呕,而其间所摆的各种道具也令虫触目惊心。 感觉到知识范畴有所拓宽的商问只觉得汗毛倒竖,再度对自己选择军部,进入中联邦感到由衷的庆幸——毕竟他现在不仅不需要在这种屋子里躺着,而且还有机会把那该死的家伙狠揍一顿。 把箱子里的东西一股脑丢出来的商问以营业性的微笑向门外候着的虫子道。 “这一次定做的道具中有不少精细部件,我需要给雄虫大人介绍一下。” 话一顿,商问用相对冷漠的目光望向门口杵着的雌虫:“为了雄虫大人的乐趣着想,你们最好不要在门口偷听。” 几只雌虫噤若寒蝉。 距离雄虫进去后约二十分钟,那送货的雌虫背着一个大皮袋走出来。 “雄虫大人刚刚上楼歇息去了,叫你们不要打扰他。” 为了打消这些雌虫的疑惑,商问又道:“雄虫大人对这批玩具十分满意,为了表达对大人的感谢,公司特地派我对大人曾经那些玩具的陈旧零部件进行回收更换。” 提到玩具时。 那些雌虫皆露出了肉眼可见的惊惧之色,一时间,反倒没有虫注意商问背着那袋子“零件”离开这座独栋。 将最开始被他打昏的雌虫拖回驾驶位,开启自动驾驶功能后。 背着皮袋的商问目送自动驾驶的运输车远去,他拍了拍袋子内的东西,露出了可以被称之为“小人得志”的糟糕嘴脸。 …… 确认商问将那只不长眼的雄虫关进房间后。 兰图祭轻身一跃跳下屋顶——他与商问一同定下的计划此刻已经成功一半,因为剩下的那一半的执行难度不大,故而他也能放松片刻。 兰图祭的脚步忽然有片刻停顿。 “谁?” 从不远处那棵树上跳下一青年,比商问更加高大的身姿,更加结实的身躯,脖颈之下的优美的虫纹无疑在吐露这只雌虫体内所藏匿的澎湃的力量。 面对这个青年便像是面对一只凶暴的星兽。 兰图祭认得这个青年。 十三军团副团长,贺君。 而就虫纹所透露出的信息来看,贺君不负众望地跨过了s级这一门槛,照他预估,贺君的潜力应该在s-的顶端,距离踏入s只一步之遥。 贺君向他行礼。 “不知这位雄虫大人究竟是中联邦的访客,还是某位不懂事的小虫子的帮凶?” 作为虫族唯一一只s级的雄虫,他的行动肯定逃不出中联邦的监视,这么一只雄虫若是能亲近军部,对中联邦而言只有好事没有坏事,故而对得到进入证明的,在中联邦内有所图谋的兰图祭,其内高层也大多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便如此,兰图祭对贺君也没有任何好脸色可言:“这要看你基于何种立场了。” 贺君挑眉,继而带着挑衅地笑容摊开双手,相当不负责任地道。 “我当然是基于教官的立场啊,身为一只雄虫,您不应该更加爱惜自己么?” 青年嘴角的笑意骤然转冷:“整日跟在一只废物雌虫身后转圈,对您而言是不是太掉价了?” 兰图祭的神情骤然变得冰冷,两者目光于空中相碰。 食指微蜷,转动拇指上的家主的戒指,暗金色的眼瞳中充斥着威严与冷漠。 “你在命令我?” “大人,不敢。” 兰图祭的脸上突然带了几分戏谑的笑意:“那就是为了自己的学生?” 贺君略带惊讶地看了看身前的少年。就在他思考该如何回答时,那少年用难得平和的语气道。 “我并没有将他收为雌奴或雌侍的想法。” 贺君再度挑了挑眉,那张俊朗的脸上难得挂上了几分笑意:“所以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兰图祭反问:“那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两者沉默片刻,大抵对彼此的想法心照不宣,不约而同望向那栋房子。 兰图祭率先提问:“你的人选定下来了?” 贺君慢悠悠答道:“还没,虽然我不介意这些,但毕竟是团长亲自布置下来的任务,还是得慎重几分的。” 房门吱呀打开,商问啐去口中的血沫,再背着那个皮袋子,哼着今个儿真高兴的小曲儿,打算把被毒打一顿的雄虫大人给送回去,路过门前空地时。 他皱了皱眉头。 “刚才这里好像有人在?”【`xs.c`o`m 网】 29、大事件之夜 这一日对雄虫洛瑞而言,原本是美好的一日。 突击测试的成绩终于到了勉强能拿给雄父看的地步,狐朋狗友们还给他提了不少英明的建议,准备帮他把那肤白貌美小雌虫搞到手,从公司那边定来的“玩具”也会在今日送到,让他可以好好教训一番自己家里的雌虫。 这原本该是多么美好的一日。 如果他没被吓的颤颤巍巍的小雌奴蛊惑了心智,没有推开那一扇调训室的门的话——那么他就不会被从背后打晕,被拖拽至一间陌生的房间,还被捆住了手脚。 当盖在他身上的破布骤然被掀起时,洛瑞冷笑着看距离他不远处的犯人。 “敢在中联邦绑架雄虫!你就不怕……” 话还没说完,那只带着面具的雌虫就照着他脑袋猛地揍了一拳。 许是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雌虫揍过,一时间,比起面部的痛楚以及片刻的耳鸣而言,思绪的空白反而占据了他的大脑。 但还没等洛瑞反应过来,他的另一半脸颊又硬生生挨了一拳。 该死的雌虫。 贱雌。 他要把这贱雌的骨头一节节掰碎了,要把这家伙的骨翅撕下来喂狗。 这两下重拳大抵把他打醒了,他吐出一口血来,神色阴笃地望向面前带着面具的雌虫,肉眼可见的阴冷与暴虐于他脸上浮现。 “你若敢打死我,虫族联邦定将你和你的亲友全部处刑。” 在他对面的青年静静地望着他,在黯淡的光下他看不到对面那只雌虫在想什么,但在中联邦内绑走一只雄虫,不是虫族的反对分子就是单纯的疯子。 带着浓重地呲呲声,经过电子变声的声音从那雌虫口中缓缓说出:“联邦?全部处刑?你觉得这公平么?” 隐约能从电子音中听出这句话的语气似乎很平静,很沉稳。但若是听的细了,却总会觉得每一个字像是用牙要出来的铿锵有力,似乎有愤怒潜藏在每一个音符里。 洛瑞却像是一条狠毒的蛇。 他吐着血水咒骂着眼前的雌虫,但随之,他便再度挨了眼前的雌虫几拳,挨打得狠了,他不怒反笑。 “啊,我知道了!你他妈和那只贱雌有关!对不对!” 那雌虫的拳头顿了一下,洛瑞敏锐地抓住了这片刻的迟缓,脸颊上的疼痛使得他的笑容带了几分狰狞:“我出去后就杀了他,啊不,我一定要把他收为雌奴,我要把他……” 他的话语停在这一刻。 因为他感觉到了身前青年散发出的气息骤然产生了变化,好似刚才的青年与现在完全不是一只虫一般。 杀意在那青年身边缭绕,从面具之后透露出的冰冷的目光好似在看一个死物。 那是背负着虫命的,手上沾染过血的雌虫的目光,那只雌虫掏出枪来,枪口指着他的头颅。 那只雌虫居高临下。 “废物。” 洛瑞清楚地听到了这两个字。 这是他完美虫生的两个污点。 被捧着长大的,成绩优异的,在雄虫中都称得上强大的,最终进入罕有雄虫的中联邦,得到的也只是废物两个字。 “……哈。” “贱雌,你再说一遍?” 洛瑞双目通红。 那带着面具的雌虫只是把绑着他的绳子给割开,后退一步,朝他勾了勾手指,其中的不屑之意被这只雌虫展现得淋漓尽致。 洛瑞扑上去与之打作一团。 中联邦罕有雄虫,雄虫向来也不会选择加入军部,虽然按照体质来他们会比同潜力的雌虫更强,但因着过分骄纵,他们大多在体质上反倒不如那些训练有素的雌虫。 只要是雄虫,他就可以无忧无虑度过这一生,他就可以被捧着,甚至挪用他手下雌侍雌奴的钱财肆意挥霍。 他们被准许如此,像是在捧着手心易碎的珍品一般。 这原本是美好的一日。 只是,被打晕之时,雄虫洛瑞好似记起了他还是小虫崽时曾看过的虫族联邦的大旗。 上面交织着星辰与枪炮。 …… 雄虫被绑架,被殴打,还是在防守严密的中联邦内部,当天晚上这件事就被爆了出来,随着媒体的跟进与雄虫保护协会的掺和,等到商问准备睡觉之时它已经酝酿成了一件超乎他想象的大事件。 #尊贵的雄虫竟被绑架# #中联邦的明天在何方# #雄虫中联邦# #银色面具# 银色的,做工并不算精致的面具图案伴着雄虫被绑架殴打的新闻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所有虫都在猜测究竟是哪一只虫敢这么大胆放肆,并自发给这只虫冠以银色面具的称号。 商问一边看新闻一边抖。 虽然他打是打爽了,但随之引发的这些一系列大事让他意识到殴打雄虫真不是寻常人敢做的事。 “该不会真要被一枪崩了吧。” 兰图祭躺在床上,慢悠悠地翻笔记:“不会。” 稍顿,这小屁孩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要给他补充一句:“这样判得太轻了。” “……” 商问陷入沉思,商问放弃思考,商问辗转反侧。 兰图祭也没睡,一边翻笔记,一边看商问在那纠结。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看商问这样还挺有意思。 要打的时候一根筋,嚷嚷着制定计划,结果打完即怂,现在肩膀抖得和筛糠似的。 他完全不担心商问会被判刑。 毕竟除他之外还有贺君从头到尾在把控这件事的走向,而且这件事本身也是那位副军团长挑起来的,就算是把这家伙推出去担责也是理所应当——同为s级,兰图祭丝毫没有所谓的团结友爱之心。 忽的,感觉商问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来。 “不行。” “我得找一下珩,万一他被我牵连就不好了。” 兰图祭这下不能看热闹了,直接把他按倒在床铺上。 虽然还是小孩子的模样,但身体潜力却是实打实的s级,故而商问只觉得一股大力猛地将他一按,反应过来时已经再度躺了回去。 “没事的。”兰图祭平静道。 商问大抵是觉得他不知晓这件事的重要性,喉头微动间,要挣扎着起来解释。 兰图祭又重复了一次:“没事的。” 商问这才意识到他此刻关心则乱,在这么个时刻跑去找珩那才是内心有鬼,故而长松一口气后,相当干脆地躺了回去——自打这小崽子住进来,为了保护虫族未来的花朵、七八点钟的太阳,商问向来是打地铺的,但现在…… 他打着地铺,小崽子盘腿坐在他旁边,商问略有几分纠结地看看被闲置不用的床铺,感觉内心有点儿微妙。 他把自己内心中的焦急压下去,支起身来拍拍小崽子的后脑勺。 “小孩子早点儿睡去,小心以后长不高。” “……” 兰图祭有些纳闷。 这只从偏远星跑过来的雌虫脑子里尽是些不着边际的道理,让他禁不住要怀疑偏远星的教育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虫族一生就三个阶段,只有营养的积累是发育的关键,睡眠质量与虫族的生长发育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这是任何一只第一阶段成长期的小虫崽都需要懂得的知识。 但这一知识恐怕并没有被这只已经进入成熟态的雌虫印入脑子,与商问相处越久,他就能越感觉到这只雌虫脑子里的常识与其他虫好像有那么点儿不同。 这只相当没常识的雌虫还能抱着被子微微仰起头来朝他笑。 “怎么,叛逆期到了打算熬通宵?” “……” 身为雄虫,懂得雌虫的魅力是他们的本能,而身为雌虫,受雄虫吸引也是他们的本能。 未进成熟期的兰图祭面对着雌虫的小把戏骤然感觉到了点儿未知的压力,而且更让他感觉微妙的是,眼前的雌虫根本毫不知情。 而小虫崽的压力总是这么缥缈,因为眼前的雌虫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床铺间蹦起来。 “对了!” 商问起身去找他的笔记本,从笔记本上扯下干净的白纸,就着灯光叠起纸来,一边叠还一边喃喃自语:“这玩意儿我小时候经常叠,但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这一句话,让兰图祭对偏远星的教育再度产生了崭新的认知,而商问则醉心于此,带着几分热切地尝试了几次,一折再折,终于将手中的两张白纸折叠的四个尖角交叉起来,组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纸叠子。 “这东西在我们老家叫‘啪唧’,也叫‘方宝’。”商问介绍道:“来来来咱们再叠几个,我教你怎么玩。” 于是,虫族七八点钟的太阳,温室里的小花被商问拉着在深夜学了半天折纸,进行了一次完全不利于身心发育的游戏教学。 而在第二天早上,许久不见的安佩破门而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 摔的乱七八糟的散烂的方宝,画的乱七八糟的五子棋的棋谱,以及上面写着各种军衔名称的军棋,从现场的凌乱程度来看,商问昨天发的疯应该不小。 而且。 倚着墙角裹着被子睡觉的商问怀里搂的小虫崽……怎么看怎么眼熟。 被安佩吵醒的青年迷茫着睁眼,连带着他臂弯里的小崽子也随之清醒。 三只虫,在这美妙的早上,不约而同陷入了片刻沉默。【`xs.c`o`m 网】 30、莫为之回首 作为乍富的经商家庭的雌虫,安佩出色地发挥了他的眼力见,眼观鼻鼻观心。 “商问,你知道昨天才爆出来的银色面具事件吧?” 商问原本还处在睡眠不足的懵懂状态,一听这句话,猛地打了个激灵。 安佩还要在上面添一把火:“现在中联邦门外全是媒体记者,据说雄虫保护协会也要派人过来。” 虽然商问能预料到这件事情肯定不会轻易平息。 但这件事却如滚雪球,眼看着这个雪球越滚越大,朝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肆虐而去,他却仿佛成为了这件事的局外人。 将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皆纳入眼底的安佩眉头微皱。 “莫非这件事……” “与你无关。” 骤然蹦出来的话语打断了安佩的提问,兰图祭慢悠悠起身,暗金色的双瞳直直望向安佩。 “我记得你,商问的同学。” 面对这么一只相当强的,漂亮的,一看就出身不俗的却没有透露丝毫背景的小雌虫,安佩只觉得头皮发麻,更令他感到头大的是,偏远星出来的商问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不知何时就与这么一只雌虫混在了一起。 只在片刻的思考后,安佩便找回了自我,用带着笑的,亲切而又不失礼貌的语气道。 “原来你还记得,我叫安佩,家里都是经商的,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都能找我。” 兰图祭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两只雌虫很快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 商问揉着自己那一头凌乱的短发起身,把被子往床铺上一丢,感觉当前的气氛好像有几分微妙,犹豫片刻后,问道:“早饭吃了没啊?” 安佩二话不说转变态度:“请来碗炖肉!” 民以食为天,虫以肉为天,古人诚不欺我。虽然清晨开荤与他的饮食观不大相符,但在虫族也呆了这些年,也算是入乡随俗,也习惯了以廉价星兽肉和能量咀嚼棒当早餐的日子。 但还没等商问从冰箱里拿肉,宿舍的门猛地又被踹开。 门口站着两只一看就装配精良的,身体潜力也很高的军部雌虫,甫一进门,便亮出了冰冷的枪口,两只雌虫持枪而立,冷声道。 “商问是谁?” 刚把昨晚的肉下锅的商问还拿着大碗,此刻楞愣看着闯入者,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把手中的碗放下。 “呃,是我,请问……” “请跟我们走一趟。” 此刻,身为银色面具事件的始作俑者,身为把雄虫暴打一顿的绑架犯,商问只觉得冷汗浸透脊背,寒颤从脚底一路升了上去,让他骤然产生如坠深渊之感。 但在被冰冷的枪口所指的那一瞬。 后悔么?他不禁扪心自问。 不后悔。 一点都不后悔。他有太多的愤怒与不甘无处去放肆。 就算没有贺君那混账在后面忽悠,他也一定会记下那一天,像是堆砂砾一样在他逐渐积攒而起的愤怒上再添一笔。 即便在今日,被拿枪械指着头时,他都不曾悔过。 只有名为愤怒的火焰仍未平息。 商问深吸一口气。 “好。” 安佩原本想进行阻拦,但往前迈了一步,看到这两只雌虫胸口以及肩上的别章时,只得欲言又止地将迈出的腿又收回来,只得任由两只雌虫拿枪抵着商问的头颅,押着他朝外走去。 走至兰图祭身侧时。 少年忽然拽住了商问的手臂。 他仰着头,暗金色的眼眸注视着他,面色平静而又郑重。 “没事的。” 兰图祭再度重复了这三个字。 商问扯着嘴角笑了笑,伸手似乎想要再揉一下这个小家伙的头,却被脊背上的枪给抵着,倒吸一口冷气出了宿舍。 原本稍有缓和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对这件事窥见了冰山一角的安佩难得犹豫起来,身为商人之子,做任何事情前都要考虑得失基本可以称得上他的本能。 但伴着踱步反复将能考虑到的地方尽数考量,安佩最终还是短叹一声。 而在他抬头之时,却发现那只不明背景的小虫崽早已不在宿舍。 “……嗯?” …… 一路上商问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是应该承认错误呢?还是应该宁死不从呢? 身为一个死宅,面对即将有可能到来的审判与刑罚,商问的脑子里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但两只雌虫只是押着他来到一扇大门前,二话不说拉开门将他推了进去。 商问几步踉跄,勉强维持身形,缓慢抬头之时。 两道身影映入眼帘。 只在中联邦新生入学仪式上出现的中联邦的校长。 以及贺君那混账。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贺君的评价越来越低,商问思索片刻,最终有点别扭地向在场的两只虫敬了个军礼。 身穿漆黑军服的校长正襟端坐,率先开口。 “我叫你过来是为了调查银色面具一事,你应该知道,有雄虫在咱们中联邦校区内被绑架,被殴打。”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几分压迫感,或者被这种开门见山直入主题的方式给惊到,商问一时间只能应了一句是。 “而在这件事之前,你与雄虫有过接触和摩擦。” “是。” “所以,你知道这件事……” “校长。”贺君突然横插一脚,带着笑意道:“你这样子不是把他吓到了么?” 被贺君猛地这么一戳,中联邦的校长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瞬间从端坐的精英变成了翘着二郎腿,托着下巴,摆出一张臭脸的无赖:“还不是他妈的协会,妈的,哎,我他妈要是元帅,直接把那协会的老家给端了,一天天的为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吵,有这时间不如滚去前线。” 话一顿,校长转而把矛头对准商问。 “所以,如果你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就赶紧把这只虫供出来,别给我添麻烦,如果是你自己,那就乖乖去领罚,看在我和中联邦的面子上也不会给你死罪,最多让你去边境矿山挖个几百年矿材。” 就一瞬间。 商问觉得自己站在了悬崖边缘。 “我……” 忽的,有虫敲门而入。 “校长,雄虫保护协会催促说请尽快给他们答复,否则三日后他们会开启审判法庭。” “啧。” 中联邦的校长起身将门关好,漫不经心道:“贺君,干脆就今天吧,你去把协会的高层给我杀了,我给你减减刑,判你个百年流放。” 贺君挠了挠头,大概早已习惯了这位校长的惊悚发言:“到时被团长打的又不是你,你岁数也这么老了,别动不动就来这么几句反联邦的话,小心被某些反对你的废物钻了空子。” 大抵是这句话提醒了中联邦校长此地还有商问这么个外人在,他在自己的桌上按了个按钮,在外巡逻的军雌便将商问带了出去。 商问好像看到贺君对他做了一个噤言的手势。 而在大门闭合的那一瞬,声后传来中联邦校长相当不客气的话语。 “老?敢不敢去训练场,把你揍到满地找牙。” …… 人一丢,门一关。 就算是商问都不曾想到,在中联邦,在这个虫族最顶级的军事学院中竟然还配备有牢房。 单坐床上想一想未来可能遭遇的事情,商问就忍不住哀叹。 “挖几百年的矿那还不如一枪崩了我。” 仔细想来,他也活了两辈子,这一生虽然前世过得相当顺遂,从出生到工作都不曾遭遇过太大的挫折,也不曾剑走偏锋走向歧路,但当虫子的这几年倒可以算得上波澜壮阔了。 当过偏远星的泥腿子,上过战场,也杀过人,最后进入一族的至高学府学习。 现在还要在他有起有伏的虫生履历上再添一项——坐过牢,体验过铁窗泪。 在牢狱的床上瘫坐的商问好像隐约听到了有人喊他。 那声音大了几分。 “珩?” “是我!你也是因为银色面具那件事进来的?” “……” 不,他就是犯人。 兴许是商问的沉默让珩有几分不安,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他隐约听到了重物撞上铁栏,扒上铁栏的声音。 珩急切的声音传了过来。 “商问!你!你……怎么会……” “那可是雄虫大人!你怎么下得去手!” 珩似乎还想以他的思维模式来批评他的做法,但商问只觉得兴趣寥寥,往牢狱里的床上一躺,被子一盖,懒得听珩在远处念叨。 他隐约记得好像有虫向校长通报了一声,说什么雄虫保护协会三天后要开启什么审判法庭。 这玩意儿一听就不太对劲。 于是商问又把被子一掀,鲤鱼打挺坐起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问道。 “审判法庭是什么?” 那边念叨各种雄虫雌虫的声音终于消失了,与此相对的,则是可怕的沉寂。 在商问开始怀疑珩到底有没有听清时。 珩带着颤抖的声音传了过来。 “审判法庭……怎么会?” “商问……咱们要完了……”【`xs.c`o`m 网】 31、他渺小如尘 审判法庭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审判那些罪大恶极的虫子,当然,被审判的虫子中99.99%都是雌虫。 猝不及防被扣上一顶“罪大恶极”的帽子的商问在片刻的怔然后,嗤笑道:“原来只是把雄虫打一顿,就成罪大恶极了?” 那映着铁栏的黑色眼瞳之中也流露了几分讥讽:“真要笑死个人。” “商问……你别这么说……” 从远处传来的珩的声音带了一丝压抑与脆弱,纵使两者同是天涯沦落虫,但两者脑子里的观点几近天差地别。 简直让人来气。 “那怎么着?雄虫珍贵,珍贵大了天了!不就数量少点,还真得把他揣怀里当国宝?” 从战场回归的后怕,惶恐无法走出中联邦的高压,被人叫做“中联邦的废物”的不甘,再加上这个相当扭曲的社会以及无法被他准确理解的雌雄观念像是不断地在压迫着他的神经。 直到此刻,骤然断裂之时。 商问的愤怒毫无道理可言——不论是对这只与他思想截然相反的,却对他难得友善的雌虫,还是对这个言辞细碎连话语都组织不好的自己。 但到最后,所有的所有大抵能总结成一句话。 “凭什么那些家伙凭借着自己的性别就能比别人高人一等!” 商问骂累了,把挤出来的最后一丝力气踹向铁门后,呈现一个大字型躺倒在床上生闷气。 耳畔短时间清净了些许。 但。 “不是这样的,商问。” 珩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时带着几分虚弱,伴着咳嗽声,珩缓缓道。 “你有没有考虑过这种现象的成因?” 商问没好气道:“不是雌雄出生比例的问题?” “不是这样的,商问,它……” 忽然间,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以及重物落地的声音,那边的回答也戛然而止,商问一开始还纳闷地起身,打算凑牢门口听一下对方怎么忽悠人。 猛地,他脸色一变,抓着铁栏使劲摇晃起来。 “珩!喂!你还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仔细想一想,珩虽然平日表现得温文尔雅,但仍旧是一只货真价实的a+的雌虫,就算在中联邦这变态聚一堆的地方不怎么突出,可放眼虫族他也绝对是个强者。 这么一只雌虫与他说话时,话音里竟透出无法遮掩的虚弱感。 被这个世界耳濡目染的商问直接蹦出了个猜想,抓着铁栏摇晃得更加厉害。 “你还能不能听到我说话!他们是不是对你用私刑了!” 在长久的沉寂中,商问暗骂一声,后退到墙根,前冲几步猛地一脚踹上牢门的铁栏,只可惜,牢门在他的尽力一踹下只是上下颤了颤,根本做不到像电影里的那样破门而出。 商问恨恨地在这看着相当破旧实际异常坚固的牢门上补了几脚,只能像油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在逼仄的牢房内来回踱步。 在这种情况下,他甚至已经没有办法理智地来估计时间的流逝,尤其是当他即使趴在牢门上也听不到一丁点儿声响时,难以言喻的恐慌便占据了他的整座心房。 纵使他与珩观念截然不同。 他也无法忍受他熟悉的人死在他面前,最可怕的是他对这件事根本无能为力。 觉得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的商问扒着铁栏放开声音。 “有人吗?附近有没有人!” “有人要死了!” “这里连个狱卒都没有吗!” 但即便如此,这座空洞的牢狱内安静得只能听到他的回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商问用袖子抹去脸颊上的冷汗,扫视四周,打算寻找一个方法自救。 而在这时,轻微的脚步声缓缓落下,正在琢磨着怎么把床给拆了商问连忙屏息静听,确认真的有人过来时,二话不说连忙扒着牢门张望。 熟悉的身影从他所在的囚室前走过,不紧不慢地向珩所在的牢房门重重的蹬了一脚,随着一声尖锐的爆鸣,牢门应声而开,贺君随手拎起珩来把他扛在肩上。 “像他这种的雌虫死不了的,身为虫子么,也就只有命大这一个优势了。” 扛着珩的贺君还有闲工夫走到商问所在的牢房前,用调侃的语气道。 “就要被审判了,高不高兴,废物?” 两者相隔一道铁栏,大抵是光脚的完全不怕穿鞋的,平日只敢在心里说的话此刻也完全不过脑子从他口中讲了出来。 “我高不高兴暂且不论,但你这混账挺高兴啊?” 贺君用鼻子发出几声笑,因着两者同样在阴暗的牢房内,他也看不清贺君那张脸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只是,目送贺君把珩给带走,在片刻的放松与后悔间,他猛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彻底静下来了。 昏暗的灯光伴着连呼吸都能清楚听到的死一般的寂静。 他要在这里等待属于他的审判。 …… 三日时间匆匆而逝。 牢门大开,被关押了三天的滴水未进的商问看状态并不太好,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被押送至审判法庭。 审判法庭既被冠以审判两字,足以说明它的性质特殊,每一场审判法庭的开启都需要军部,协会以及联邦三方同时派出代表出席,其代表要在法庭之上签署裁决通过的证明书,法庭的判决才能被真正通过,故而它一般情况下都作为审判罪大恶极的虫子的渠道而存在。 因此,纵使雌虫绑架并殴打了雄虫,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开启审判法庭。 而这一次审判法庭的开启,根据媒体捕风捉影的推测,大概又是一起协会与军部,或者是协会与中联邦之间相互争执的结果,其争执的焦点自然而然放在了那只运气相当不好的雌虫身上。 但身处中心的商问却没有那么多思考,他站在犯罪者的席位上,只觉得头顶璀璨的灯光相当刺眼。 他在牢房里想了整整三天。 起初是埋怨。 他也不是圣人,他之前不觉得埋怨,也是因着之前的他根本来不及想到这一茬。 而在被审判这两个字所支配的寂静与恐惧中,他自然要对贺君那混账的冷嘲热讽感到埋怨——若不是贺君,他也不至于被坑到这一步。 但等到他把贺君的祖宗十八代,上到老下到小都骂一遍后还能怎么办呢? 所以,在埋怨之后,他就情不自禁地期望着奇迹。 勉强能算的上朋友的安佩,在首都星的圈子里其实也算是个新贵,如果安佩为了他出面,事情会有转机么? 在他宿舍住着的那只小崽子,那怎么说也是唯一一只s级雄虫,他曾经也救了兰图祭一次,那么小崽子是不是能做些什么? 他想了很久。 他列举完了他到现在的所有朋友。 然后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安佩是圈子的新贵,但他又何尝不是在首都圈内如履薄冰,面对兰图祭那种不知背景的虫崽子都要抱着尊敬讨好的态度。 兰图祭虽然是雄虫中唯一一只s级雄虫,但从他宁愿住在逼仄的宿舍里,并偷偷创造出自己的一个替身的情况来看,小崽子那边可能也有各种各样的麻烦,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只s级的雄虫现在还是一只需要大人来照顾的小孩。 他的善意很少。 他不能去期待那些他自己给予善意的虫冒这么大的风险为他带来奇迹。 故而,在一巴掌把自己打清醒之后,他又陷入了茫然。 破口大骂没有任何作用,也不要期望那虚无缥缈的奇迹,那么他应该做什么?就在牢房内干坐着等死么? 不甘心。 而且在他带着沉重的思虑从梦中惊醒时,他忽的记起了还在偏远星上的雌父。 他要取得军衔,他需要在他那便宜爹面前无需卑躬的地位,只有这样他才能把那位像他大哥一样的雌父拉出这奇怪的泥潭。 他又想起了小六子,想起了他放在柜子里的被烧毁的李元陆一家所留下的一截焦炭。 他还不能死。 虽然他自己是个人,但他已经在这陌生的种族内留下了诸多联系,他已经向雌父做出了承诺,他已经背负着小六子的愿望独身前行。 他抬起头。 审判法庭顶处的硕大的吊灯与壁灯皆璀璨通明,他站在法庭的犯罪者的席位之上,庭审的法官与他遥遥相对,法官席比他所处的位置要高一大截,故而他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那法官的脸。 伴着开庭的钟声响起。 军部,协会,联邦三方的代表人坐在了法官的右侧席位,中联邦校长,贺君,以及另外几只虫坐在了法官的左侧席位。 这些虫子与他遥遥相对,灯火将他们的阴影拖地狭长,在这高度差以及人数差距之下,站在对面的人会情不自禁地生出渺小如尘的感觉。 他渺小如尘。【`xs.c`o`m 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