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黑战记短篇集]扶摇》 第1章 01 你梦到了一尾巨鱼。 宛如山脉般庞大的身躯,青铜一样古朴、流云一样变幻的鳞羽,穿梭在深渊中时姿态威严恰似翱翔过九霄的神鸟,你被它游弋出的狂澜卷起,如浮萍般飘摇在它的羽翼下。但是鱼怎么会有羽翼呢? 似乎是为了回答你的叩问,古老的生灵缓缓转身,于是你看到了比昆仑之巅的晨星更加深邃的眼睛。 那实在是一双……好古老的眼睛,简直不像是这个时代能见到的。 由深渊与苍穹共同孕育的远古之瞳捕捉到你的窥探。 一息之间,你僵在原地,就这样在溺水般的窒息感中苏醒了过来。 鼻腔里仍残留着海水咸腥的气息,肢体重若千钧。 蒙在耳朵上的薄膜骤然破裂,嘈杂的声音如潮水般涌入——猫儿落地时轻盈的脚步声、自檐下滴落的水珠声、穿过堂屋的风声……紧接着,一道宏亮的嗓音将这一切都掩盖了过去。 “一队人手失踪,大批妖精被关押,丁点儿消息也传不回来,亏你们还坐得住!若不是那只小妖精孤身从沪海市飞到了苍南,我们现在还半点头绪都没有!” “稍安勿躁,池长老。鸠老临行前留下的灵印未消,他们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此事疑点颇多,贸然行事恐将重蹈覆辙。” “我就是信了你们的邪。无论如何,在沪海建立会馆的事不能再拖了!” 另一道温润的声音说:“单论这一点,我也与池长老意见相仿。” 年长那人叹了口气:“你不是带了个孩子回来吗?那孩子醒了,先寻她一问吧。” 床铺上的你缩了缩身体,他们说的是你吗?忽然感到违和,不等你仔细思考,房间的门已经被打开,与桌柜碰出咣的一响。 嗓音敞亮的人声势也浩大,你猜这就是那个暴躁声音的主人,一头张扬的红发里夹了几簇不驯服的白毛,大敞的外袍下,饱满的肌理彰显着呼之欲出的力量感。你做不出任何反应,像是小动物生平第一次撞见老虎,而老虎就在笼子外,只愣愣地看着他走近,越来越近。 是、是一尊巨人啊!大出你几百倍的人形生物已经走到了你的床前,金玉般的眼直直落到你身上,压得人喘不过来气,唇锋压得凛冽,眉眼深邃,以如此神态俯瞰你,脸上阴影更加深邃。 你没能顶住这般骇人的威压,脑子嗡的一下,随后便听见一阵啁啁啾啾的嚎啕。 说来丢人,见池年的第一面,你被他吓哭了。 仿佛将积攒了许久的委屈一并倾泻出来那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池年懵在原地,四肢上下僵硬得不知该往哪儿放置,还是他身旁笑弯了眼睛的红袍青年以合拢的扇子作为道具,做出了看似邀请实为驱赶的动作。 “先移步前厅吧,池长老。” 呼啦啦进来的人又呼啦啦出去了,门被关上,一片压抑的笑语里传来池年压抑着愤怒的声音。 “芷清,你进去看看她。” 于是门又被推开,这次进来的只有一位清丽的少女……他们都是巨人族吗?你手脚并用地向后缩去,出现在自己视线里的,却是绒绒的羽毛。 你低头看向自己。 羽毛……? ……翅膀? 你,是鸟啊。 …… 原来他们并非巨人族,你才是那个小鼻嘎。 第2章 02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芷清坐在床沿,满面同情地凑近你,“也是……你身上的灵力几乎被抽干了,在这种情况下飞越一片海可不是简单的事,多亏你将情报传递了出来。看见师傅带你回来时,我们都以为他是从海里把你捞上来的。” “是、是池长老带我回来的吗……” “师父当时着急得一路把你揣回会馆呢。” “……揣?” 芷清拿起桌上的苹果往胸前的衣襟一塞,模仿起池年的神态,虎虎生威地走向你。 怪不得方才看,池长老胸前的衣衫湿了好大一块,你的体型与这颗苹果也差不了多少。想到池年开阔的胸襟,你眼前一晕,只盼他的心胸能同胸肌一样宽阔。 据说池年发现你的地方距离会馆已经不远了,许是兜兜转转飞了好久,最后力竭而昏厥。芷清猜测你那时可能已经因灵力枯竭而失去记忆了,没有人领路,一般的小妖精找不见会馆的门。 正说着,她想起了什么:“我去唤西木馆长进来,他说不定能帮你想起点什么!” 西木馆长就是那笑眯眯的青年,方才是他第一时间将池年引了出去。 “连化形的方法也不记得了吗?” 你惭愧地低下头,看见自己局促的爪爪。尽管什么也不记得,但从这满屋子的人型妖精也能看出,“化形”之于妖精们怕是如同吃穿行走一般的技能。 可莫名的,你觉得比起像鸟儿一样用翅膀飞行,自己应该更习惯靠两条腿走路。 “我的能力确实可以帮你,但你看见的东西我也都会看见,你可想好了?” 你有片刻犹豫……自己过去总该不会做了很多丢人现眼的事情吧? 他仿佛能看穿你的窘迫,便宽慰你:“无需心急。等到灵力慢慢恢复,或许你便会想起从前的事。” 你想到方才听见的只言片语,怯怯地问道:“芷清说我传了情报回来,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闻言,西木子微微叹了口气。他生得俊美,不过微微流露出烦扰便叫人于心不忍,想替他抚平眉间的愁绪。 妖灵会馆是能供妖精们聚集的场所。妖精们虽遍布世界各地,建造一座妖灵会馆却并非容易之事,人类科技越繁荣的城市妖精们便越难以插足。 沪海便是一座没有会馆的城市。前不久,沪海暴发出了一阵怪异的灵力波动,靠近的妖精们纷纷被吸取了灵力,总会馆便派出鸠老一行前往沪海调查,谁知进入沪海不过三天,整队妖精都失去了联络。 “被池年长老救起时,你身上带着若水绘制的卷轴。”西木子说,“若水的能力可以将持有者脑海中的画面留影在卷轴上。而你带回来的那副卷轴上,记录着……许多被关押的妖精。” 那对弯成月牙的眼不知何时睁开,凛冽的金棕色如同被搅碎的圆月,你的心重重一跳,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严重。而西木子所拿出的画卷,你不过看了一眼,整只鸟便一阵天旋地转,脑袋剧烈的疼痛。 池年他们刚才急匆匆推门进来,想必也是迫不及待希望从你口中得到沪海市的具体情报。 “西木大人……”你下定决心,“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请您帮帮我。” “当然。” 从你第一眼见西木子到现在,他一直是笑着的,可你觉得那笑容是亲近是疏离一眼就能瞧得出。如今,西木子才算是真正对你展露出了笑意。 西木子朝你伸出手,你后知后觉明白他是何用意,试探性地跳入他掌心。 西木子将你捧到自己面前,继续说道:“这个能力为心灵系:戏梦,能触碰到你的意识深处。如果觉得难受就抓紧我,我会立刻停下来。” 你想到那个坠入深海的梦,又想到醒来时满脑空白的惶恐,惴惴不安地点头。西木子轻轻抚了抚你的脑袋,羊脂玉一样的手指修长而冰凉,你的心便安定了下来。 如西木子所说,他的灵力进入你意识时伴随着强烈的不适感,仿佛脑筋被人用寒器拨开。很快,旧日的泡影翻滚着从记忆中上浮。 【钢铁铸就的实验室里,透明容器中漂浮着无数妖精,他们紧闭双眼,生死不明。】 【相携的人类少女如笼中之鸟,站立在精致的庄园之中。】 【顶着一对狐耳的小姑娘将卷轴塞入你手中,用力将你推向窗外。】 仅仅是几个片段的灵光后,你便疼得浑身发抖。 然而无论多疼痛,你也只是紧攥着爪,用全力抑制着胸腔中的哀鸣。 片刻过后,西木子主动停了下来。 “我、我还可以……” 西木子摇了摇头,语气凝重:“已经看不见更多了。” 你惘然证在原地。 脑海里便只回荡着小狐狸最后那句话—— “飞吧,小绿,快飞出去。飞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第3章 03 “毕竟是未被妖灵会馆登记在册的妖精……西木大人,你觉得这小妖精可信吗?” 不待西木子回答,池年已忍无可忍,他起身,巴掌重重拍向桌面:“那一卷轴上都是未被妖灵会馆登记在册的妖精!难道这便不救了吗!” “当然要救,如池长老先前所言,我们在沪海毕竟根基太浅。”雨笛抬眼看向西木子,却发现他眉头紧锁,便继续说道,“我已经让老潘去联系人类方了。” “人类?在背后搞鬼的除了人类还会有谁!”池年冷笑,“若水卷轴上的画面大家都看到了,除了人类,还有谁会建立这样的实验室、拿妖精来做研究?” “我们已经锁定了沪海市几处大型医疗实验室的位置,只是如今靠近沪海市的妖精都被吸取了灵力,绝不可冒进。我们需要人类协力,调取沪海的城市监控。” 池年不屑。恰在此时,一只棕黄色的小蝙蝠扑朔着翅膀飞入前厅:“找、找到了!与鸠老同行,名字里带有‘lv’字,本体是鸟的妖精——” 落地化形为一个清俊的黄发少年后,乙才注意到室内隐晦的剑拔弩张,话顿时卡在了喉咙管里。 池年咽下怒火,落座:“愣着做什么,说。” “是!”他立刻回神,从口袋里取出智能手机,“鸠老麾下有个叫做斯律的小妖精,真身是鸟,这里有协会登记的照片。” 几位长老凑近一看,具是沉默了。 背景刀割般锋利,主体奶油般化开,隐约能辨认出那团振翅高飞的黑影有喙有眼。 乙开朗地说:“打鸟嘛,能拍得清楚就有鬼了。” 四周寂静,唯有西木子噗嗤一笑。笑过后,那轻佻的唇角再次沉寂下来:“那小妖精身体里的灵力少得可怜,如果她的记忆缺损与沪海市近日的灵力吸取有所关联……灵力能再重新修炼,失去的记忆怕是找不回来了。” 雨笛叹息,随即对上西木子的视线,后者轻轻颔首。 “‘戏梦’能唤醒记忆,但被施法者却会承受远超寻常的痛苦,尽管如此,她心中也未产生任何怨怼,直至力竭昏睡。”想到于你梦中所见的那片海,西木子不禁喃喃,“那梦……” 池年:“梦?” 西木子回过神,抽出扇子啪地一展,眉间愁云也随之散开:“池长老,也对少女闺梦起了窥探之心?” 池年暴起:“蛤!” 你就这样留在了妖灵会馆养伤。后来你从芷清口中听说池年长老自请去探查沪海之事,却被雨笛馆长驳回,池年长老因此也长留在苍南会馆中。你每每见到他都像小鼠见到大猫,一动不敢动,话也说不出,反倒是与池年的弟子们熟络了起来。 芷清原本就常来探望你,来着来着身后就多出了尾巴。 一打照面,乙就颇为自来熟地唤你“小绿”。甲看着不好相与,却立刻看穿了你的“巨物恐惧症”,主动变回原型。 “是、是蝙蝠!” 乙见你瞪圆了一双眼睛、心驰神往地看向倒挂在房梁下的甲,一边喊着“甲你怎么偷跑”一边也变回原型,一黑一黄两只蝙蝠开始上房揭瓦。黑蝙蝠一个急停加急转弯将另一只甩到墙上变作一弹黄饼,迤迤然停在了你面前。 “你想和我们一起转转会馆吗?”甲说,“走天上。” 从背后使用偷袭战术的乙被甲一翅膀扇得原地转了圈,也说:“我们可以比比谁飞得快!” 甲对上你的视线,不动声色又一翅膀把乙扇得翻了个筋斗:“不用把这个笨蛋说的话放在心上。” 那双黝黑的眼中没有什么情绪,自然也不会让你产生压力,你便懦懦地对他实话实说了。 “我好像……忘记该怎么飞了。”不至于飞不起来,但也不过是能飞起来而已。 甲早就看破了这点,他并不擅长安慰人,好在那只黄蝙蝠爽朗地压在了他脑袋上,高兴地说:“那你更要跟我们一起飞啦!我们可以带着你飞!” 你的情绪被他们带动,忍不住也高兴起来,笑着点了点头。 起初你只敢贴着地面飞行,翅膀僵硬得像两片枯叶,乙便在你前方示范着盘旋与滑行的技巧,甲跟在你身后,做好随时接住你得准备。不出半日,你已经可以稳稳当当地跟在甲乙身后,绕着会馆的飞檐斗拱自在穿行。 风从翅膀下滑过,托举着轻盈的身躯,前所未有的自由感如甘露般沁入心脾。原来飞翔是这样的感觉,向上、向下、向左、向右,无数的可能性在这一刻同时向你敞开。 你任由清风梳理着羽毛,如果说重力的本质是束缚,那么自由的本质自然就是飞翔无疑了!原来如此,这就是你此前无法飞行的原因——未抱有对自由的渴望,飞翔当然就不再是飞翔了。 檐下的池年听见了乙的欢呼,抬头,正看见这只自由的飞鸟,他的脚步顿了顿,唇边的笑意还未展开便被收敛起。 池年还记得那天吓哭你的事,也将这些天你面对他的不自在看在眼里,识趣地准备避开,不愿打扰你们的游戏。 可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的一刹那,疾驰而来的风为他驻足了。 “池、池长老!” 你在池年面前停下,心脏因为剧烈运动而砰砰直跳。池年看起来依然是那样威严,但你已经学会了飞行,所以……你可以好好看着他的眼睛,把自己的心情表达出来——“谢谢您救了我。” 池年一怔,那张不近人情的脸孔上透出些许红,随即、他竟然笑了。 这是你第一次见到池年的笑容。 “去吧。”他点点头,“天空还在等你。” 这回轮到你看得愣住了,就这么呆呆地张开翅膀回到天空中,努力平复心情。 池长老的笑容比胸肌更让人移不开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03 第4章 04 很快,与甲乙在会馆中嬉戏已经不能满足你,白日会馆中人来人往,你于是趁着夜晚时分独自飞到高处。 你在星辰的注视下攀升,直至月亮变得触手可及,所有束缚都化作身下翻滚的云海。 夜晚成了你的恋人。 你爱上了这样、仿佛整个世界仿佛都属于你一人的夜晚。 自夜空中折返,你栖息在了会馆最高的檐角上,凝望着远方城市中绚烂的灯火,仍然不舍入睡。 “比起陆地,果然更喜欢天空吗?”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回头,踏月而来的仙人身披银辉,正落在你身边。 “西木大人!” 因初入会馆那日的开解,你心中对西木子十分亲近:“高处所见的风景,实在是很好呢。” 放眼望去,夜色如墨如画,远山如黛,近水如银,而更远处人类都市的灯火宛如流淌在人间的银河。 西木子同你一并看着,“想去那儿看看吗?去看看人类的‘世界’。” 你心念一动:“可以吗?” 西木子伸出手,“有何不可。” 你毫不犹豫地跳入他掌心,西木子轻笑一声,身形如燕般掠向会馆内的传送门。 “苍南会馆立足于一方上古空间,因而只能借由传送门出入,其他会馆大都建立在人类的城市之中,将来有机会,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你忽然想起了那座被自己遗忘的沪海。 “西木大人……为何沪海没有会馆呢?” 西木子的声音略微顿了顿:“沪海市曾经栖居着名唤作鲲鹏的大神,鲲鹏大神与会馆创始人之一的老君曾有囹圄。” “那……鲲鹏大人不管管妖精在沪海失踪的事吗?” “是啊,他在的话,定然不会放任不管,可惜他已经在十余年前陨落了。鲲鹏大人身消灵散过后,沪海的灵致便无法再聚集,那座城市也不再适合妖精们停留了。” 你感知到西木子语调中的怅然,自觉提起了不应当的话题,也不敢再多言。 夜风在耳边呼啸,大地在脚下飞驰。不多时,你们眼前便出现了一片灯火辉煌的景象。 无数光点如繁星坠地,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霓虹闪烁,车流如河。 你分明从未见过如此璀璨的光景,却感受到一种不同于在妖灵会馆中的,熟悉的的安定。 见你眼中闪光,西木子笑道:“学会化形,你便可自由进入人类的城市,天地广阔,处处皆可为家——想学吗?” 你听出了西木子的言下之意:“想学!” 西木子将你轻轻托起,并不迂回:“来,我教你化形的要诀。” 你闭上眼睛,依照西木子的教导感受着体内缓缓流淌的灵力。渐渐地,一股暖流从丹田升起,你感觉身体在发生着奇妙的变化…… 当你再次睁开眼时,发现原本硕大无比的西木子只比自己高出了那么一个头,而那对御风而行的绒羽也变作了灵活的五指。 “我成功了!”你在原地转了个圈,好奇地触碰着自己的身体,“西木大人,我成功了!” 啪嗒一声,西木子手中的折扇落了地,你望去,正好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神色。 西木子掐了个诀,折扇便飞回了他手中,仍是微微失神。月光下,少女的眼睛依然如鸟儿般纯净明亮,满是孺慕地仰视着他。 可惜好景不长,不过片刻,你便感到一阵眩晕,又变回了那颗黑羽绒球。 “怎么会这样……”你沮丧地垂下头。 西木子回过神来,温和地说:“无妨,你现在灵力不足,无法长时间维持化形。等到灵力恢复——” 他还未把话说完,一道黑影突然从夜色中冲出,带着凌厉的杀意直扑向你! 那是一只奇怪的妖精,双目空洞无神,仿佛魂不附体,动作却快如鬼魅、杀意凛然。 西木子瞬间挡在你面前,展开的纸扇寒光一闪,将他击退。对方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再次扑了上来,无论西木子如何阻挡,都认准了要一心要取你性命。 西木子实力强横,兵过几招,自知不是敌手后那妖精并不恋战,立刻遁入夜色消失不见。 战斗来得快,结束得也快。西木子却不敢久留,带着你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你蜷缩在西木子的掌心,满心愧疚,越想越自责。西木子御敌的同时还要护着你,你却一点忙也帮不上……若不是你要来人类的城市,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对不起,西木大人。” 西木子感受到那小小的身躯在掌心瑟瑟发抖,只微微一笑:“为何要说对不起?可是在怪我,深夜带你出来,还害你落入险境?” “当、当然不是!”你慌忙想要解释,鼻尖却忽然一酸。 你又想哭了。 西木子没有问你为什么想哭,而是问你:“想哭为何不哭?” “西木大人是好……好妖精,我不想害你也被笑话。” 你还记得初见池年被吓哭后,门外诸位长老对池年的调笑。惹哭小姑娘对他们而言是丢人的事,因而哭对你来说也成了丢人的事,可,听你这么说完的西木子却拿折扇轻轻敲了敲你的脑袋。 你心中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西木子没有解释,他将折扇移走,顷刻间,满天如钻石般闪烁的繁星落入了你眼中。 “是夜良辰,何必为了那些煞风景的事辜负。”不知不觉你们已经回到了会馆,西木子落地,语带笑意,“你且再低头看看。” 月亮倒映在会馆的莲花池中,银光粼粼,仿佛贯穿天际的银河都被捧在了你的眼前,任你予取予求。 今夜的星空是如此明亮。 你一时间把所有心绪都抛诸脑后,痴痴望着着水中的倒影。 “星河无垠,天地辽阔。小绿,失忆并非全然坏事,如今你的心灵如羽毛般轻盈,一切触动都是前所未有。”西木子仍是笑着,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你的脑袋:“所以小绿,你要不要来做我的弟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04 第5章 05 拜了西木子做师父,你一下子有了靠山,对这座妖灵会馆终于有了归宿感。 芷清很是为你高兴。一向爽朗的乙倒是坐在你身边碎碎念:“让西木馆长抢了个先!师父带你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能多个小师妹呢!” 甲给了乙一肘,问西木馆长带你去测灵了吗。 你点点头:“是心灵系和生灵系。” 甲放心多了:“西木馆长是会馆最强大的心灵系能力者,能入他门下,对你来说是极好的机缘。” 何止是是极好二字能概括的。 西木子是个很好的师父,尽管是在拜师后才测试的能力,但他早在对你使用戏梦时便看出了你身上的心灵系天赋。这些日子他时常抽空来与你相处,教导了你许多妖精们的常识。 与此同时,一些细微的变化也在悄然发生。 会馆里总有人在低声交谈,你偶尔会从芷清眼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担忧。就连一向直爽的乙也开始欲言又止,好几次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拜师后没过几日,西木子便要动身往沪海。 要获得人类政府的协助,在流程上有些复杂,但后续进展飞速。 取得沪海市的公共交通监控录像后,会馆很快锁定几处实验室,它们分属“琼浆药业”、“灵和生物”和“冰心生命”的三家生物制药类公司。顺藤摸瓜,会馆查到三家公司的核心控股都指向了沪海本地的名门,司徒家。 而同族相残在妖精之间是大事,那只袭击你们的妖精也未被登记在册,会馆推测此事与沪海的谜团抹不开关系,于是决定派出西木子,他亲历过袭击,能认出那妖精的灵。西木子担心你独自在会馆落单遇袭,便寻来一位执行者帮忙照看你。 初见鹿野你只觉得她像一块寒铁,钢硬、锋利、冷峻,那生人勿进的冷冽气场叫你不敢靠近,只能眼巴巴的瞅着她。 鹿野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你:“就是这只小鸟?” 西木子开扇掩面,他自然是看出了你对鹿野的亲近之心,觉得这一幕颇为有趣:“你可别吓着我家孩子了,鹿野。” “确实很弱。”鹿野下了个简洁的结论,“行,我会看好她的,你去吧。” 西木子便动身了,临行前只嘱咐你莫要在他人面前化形。 然而翌日清晨,和西木子约好看顾你的鹿野却说要带你出门。 “我们去哪里?”你好奇地问。 “苍南市区。去过吗?” 只远远地看过几眼,就遭遇了那场刺杀。 鹿野又问:“有什么想玩儿的么?” 你想起这些日子总是从乙口中听闻的那些珍馐美味,脱口而出:“我、我想吃人类的小吃!” 话说完,你面上开始发烫,后知后觉为这上不得台面的回答而羞耻。鹿野没有笑你,也没有说半句不好,反而勾了勾唇。 “那你可问对人了。不过,得吃快点。” “之后还有其他行程吗?” “不,是那些老家伙很快就会找过来。” 你顿时傻眼,没想到鹿野是偷偷带你跑出来的。仔细一想,如今沪海市的谜团未解,会馆妖心惶惶,你与两件事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派出鹿野名义上是对你的保护,实际上嘛……或多或少有些监管的意味。 你明白这是无可奈何,可心情却无法控制的低落下来。 鹿野偏头看了你一眼,忽然将你拢在掌中,放进兜帽里,随后便这么堂而皇之的带着你离开了会馆。 你们很快来到了那座繁华的人类城市。白日的苍南与夜晚截然不同,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整座城市都洋溢着蓬勃的生机活力。 你从鹿野的兜帽里探出脑袋,发出了没见识的惊呼。 鹿野带你去吃了苍南的风味小吃,给你买了一颗就有你一只鸟大的糖葫芦,带你看街头杂耍,甚至还陪你去街心的公园赏了花。 可你渐渐察觉到了异样。 你一打照面就喜欢上了鹿野的眼睛,宛如两块被月光洗炼过的寒冰,对视时先感到威慑、随后才是美丽。她发色又浅,浑身上下皆是出尘不入世的淡色,却带你进入人流密集的视线之下,用这样一双眼睛扫视着人群,毫不掩饰自己在寻找着什么的目的。鹿野表面上在陪伴你玩耍,注意力却明显分散在周围的环境上。 于是在鹿野带你找了家咖啡馆小憩时,你主动飞到了窗边的位置。 “鹿野大人,此行……是为了引蛇出洞吗?” 鹿野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透过玻璃的反射与你对视:“是。” “你很聪明。”她没有否认,也没有试图隐瞒,态度十分之坦然,“与其守株待兔不如先发制人,这是我的行事风格。” 你望着鹿野的眼睛,透过深不见底的寒潭,看见自己渺小的倒影在其中沉浮。 没等到你应声,鹿野顿了顿:“觉得委屈吗?” 或许是有一点,但你心中更认同鹿野的做法。 “与其守株待兔,不如先发制人,那就由我来做鹿野大人的‘饵’吧。”你飞到鹿野肩膀上,绒绒的羽毛蹭着她的面庞,“之后有机会,鹿野大人再带我出来玩吧?就我们两个,玩一整天。” “好,一言为定。”鹿野用食指搓了搓你的脸颊。说这话时,她唇角微微上扬,不是温柔的笑,而是刀锋出鞘前的那种凛冽弧度:“我会保护你。” 不过比那妖精更先一步的是从会馆里追出来的池年。 寻不到你的芷清去找了自己的师父。池年了解鹿野的行事作风,立刻猜到她的计划。 结果池年追了半小时也没追上你们,鹿野身为会馆感知组的组长,对反跟踪自然也颇有心得。她没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也不会让池年破坏她的计划,就遛猫似的拖着池年在城市里兜圈。 池年怒极反笑,他也并非真的拿鹿野没有办法,只是等他终于追着你们进入暗巷时,迎面飞来的却是一团黑羽绒球。 “池长老,她就拜托给你了。” “——!?” 你撞上了一堵结实的肉墙,在滑入他衣襟前,温暖的大手稳稳将你接在怀中。剧烈运动后的胸膛微微喘动,随之起伏的块状肌理循环不断向你贴近又远去,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你整只鸟几乎红温了。 此地不宜久留…… 以为你想跑,池年抬手将你按在自己胸前,皱眉:“乖乖待着。一个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鹿野的计划进行得相当顺利,此刻正与她在狭窄巷道中激烈缠斗的,正是上次夜袭你的那只诡异妖精。他的动作比之前更加迅猛凶狠,若非鹿野当机立断及时将你送到池年怀中,那尖利如刀的森森爪子恐怕已经直取你的心脏要害!一击落空,他仍在伺机扑向你。 鹿野具有掌控金属的御灵系能力,轻而易举便操纵沿途的铁器阻拦住那妖精的去路,挥手的动作有种说不出的潇洒,就像是古文里的剑客收剑入鞘时一般云淡风轻。 池年见你两眼直直盯着鹿野,心道算了,这情况摆在眼前,也无需再问点什么。 自知敌不过鹿野的妖精再一次选择逃遁,然而今日的鹿野不同于那日的西木子,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她身形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而出,与那只妖精一同消失在你的视野尽头。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鹿野便回来了,连发丝都没有凌乱一根。 只是,面色却沉得如墨如铁:“那只妖精当着我的面散灵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05 第6章 06 被池年领着穿过长廊时,你忍不住发出了小小的惊叹声。 “这就是神仙住的地方啊……” 庭院深深,青石小径道旁林水相傍,天光透过叶隙照出如积水空明之庭下,水中藻荇交横,如此闲适雅致的院落,落榻的想必也是一位仙风道骨的前辈……吗? 雕花木门被拉开,出现在你面前的分明是一个阿宅洞窟。 满屋电器设备闪烁着现代科技的金属光泽。巨大的液晶显示屏、各式各样的游戏主机、堆积如山的游戏卡带,你猜那台嗡嗡作响的冰箱里一定装满了肥宅快乐水……咦,何谓肥宅快乐水?这个词是怎么凭空出现在你脑海里的。 池年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室内:“现在还觉得这是神仙住的地方吗?” 确实也算是神仙地方呢……你没把话说出口,看池年的面色,他对这地方可是嫌弃得不行。 “池年啊,稀客。” 懒人沙发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少年音,紧接着便冒出了一张扎着双髻的娃娃脸,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眉眼间却带着相当慵懒恣意的神韵。 池年神色未变,身体相当恭敬地行了一个礼:“事发突然,还请哪吒大人暂时收留这孩子。” 你也学着池年的姿态向哪吒行礼,可惜小小圆圆的一团,怎么看都显得滑稽。 哪吒忍俊不禁,放下手柄凑了过来:“这就是那只从沪海飞回来的小鸟吗?行,事情我都知道了。” 你回头看了池年一眼,在他点头示意后张开翅膀,飞入哪吒托起的指尖。 哪吒顺了顺你背上的绒羽,随手而为的举动,力道令鸟惊奇的舒适,便也显得没那么唐突了。只不过,回过神来的你还是被吓出了一声惊啾。 哪吒乐得哈哈大笑:“行了,你走吧。她在我这你只管放心。” 池年皱着眉又站了一会儿,想嘱咐点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胳膊练得再壮都拧不过哪吒的大腿,半是焦虑半是担忧地去查案了。 哪吒随手掂了掂你,又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你,问道:“会化形吗?” 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落下来,俯瞰得你心有紧张,可是你被他戳得又有些痒:“会,但坚持不了太久,师父也叮嘱我莫要在他人面前化形。” “不碍事,你只管化形,缺了的灵力我给你补上。” 这就是上古大神的底气吗? 有哪吒兜底,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你放心地化形了。按理来说,做惯了轻盈松快的鸟儿是该嫌弃人身躯累赘,可你偏偏却觉得穿着人类的身体才更加得心应手。 就像你刚刚接过哪吒递来的手柄,双手搭上去,好似就明白了每个按键的用处。 哪吒却半天没有说话,如先前的池年一般皱着眉,目光隐隐变了意味。 “哪吒大人?” “你身上有鲲鹏的气息,但为何只在化形后才出现呢?” 你微微一愣,心脏仿佛被凭空出现的大手狠狠攥住,一时间,有关沪海市千丝万缕的信息同时在你脑海内勾连起来。 “鲲鹏的灵太霸道,灵散后铺满了整个城市,因而沪海难有聚灵、也容不下其他灵。若你聚灵于鲲鹏身陨之前,身上就不该有鲲鹏的气息……” 忽然发现你在战栗,哪吒收了声,转而唤你。 比脑袋更先抬起来的是纤长的睫毛,承着挥不散的郁气,连连颤抖两下才掀开。怎么没掉眼泪眼睛里也像含着水汽? 无数担忧在脑中翻涌,思绪纷杂,你有太多的问题问不出口。 为什么你身上带着鲲鹏的气息?西木子是不是早在那天便发现了这一点?刺杀你的究竟是谁?你与沪海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就失忆了? 这些问题,无论哪一个答案稍有差池,后果都叫你恐惧。 你害怕哪吒的下一句话会戳破你的自欺欺人,可哪吒只是盯着你看了几秒,很快便耸了耸肩。 “算了,沪海的事有会馆那群家伙着急,你现在只要负责陪我打游戏。” 他去给游戏里换了张碟,话头抛向你:“玩过什么游戏吗?” 你愣愣地摇摇头,哪吒表现得如此平淡,仿佛那点鲲鹏气息只是随口一提的小事,这让你原本提起的心慢慢放了下来。也许,哪吒只是感知敏锐,毕竟你也去过沪海……这兴许是在沪海沾染的? 你不敢细思,捏紧了哪吒给的手柄。 “都、都没玩过。” “那我们玩组队的游戏,我不欺负你。”哪吒揣着手柄回来,一屁股坐回懒人沙发的坑里,语调上扬,“我可是很强的喔。” 听到池年向你介绍他在会馆里的地位和实力时,哪吒都没这么得意呢! 简单介绍完基础键位,他带你开了把比赛,如此向你介绍游戏规则: “这是个涂地的游戏,把地上都涂满我们就赢了。” 你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你,跟在哪吒操纵的角色身后游来游去,手忙脚乱地杀鱿。 一局终了,哪吒震惊了。 “你真的没玩过吗?你失忆前肯定玩过吧,刚刚那几个操作简直就是肌肉记忆啊?” 你看着自己比他更高的战绩,更忧愁了:“如果在现实中与妖精战斗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如果说此前哪吒只是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想哄你开心,现在他便是当真不想放过这个上分队友。 然而,第二把进入终局的要紧关头,一阵熟悉的眩晕感向你袭来。 “哪吒大人……” “嗯?”哪吒分出一点心神看你,随即大惊失色,“你可坚持住啊!” 话音未落,少女已经消失不见,一颗黑色的羽绒球咻的一声掉进了懒人沙发中。 在哪吒绝望的注视中,屏幕上传来了失败的音效。 “你身上的灵……啊啊啊啊!究竟是谁干的!” 糟糕,哪吒完全怒了! 他抓狂地拔掉自己的发髻又按了回去,对你伸出手,“来!” 你扑棱翅膀飞入他掌心,哪吒只掐了个诀,你感到自下而上打着旋地一阵凉风,如漩涡般转了一圈儿,随即浑身就像吸饱了水的海绵一般充盈,每一根羽毛都蓬松地舒展开。 “咦?”哪吒不由惊了一声,“妖精们聚灵而生,天生就是容纳灵质的容器,就好比一个玻璃瓶。你身体里的灵力少归少,这玻璃瓶倒是不小。” 他将你放回豆袋上:“行了,你再试试。” 自己的身体当然是自己最了解,此刻你浑身灵力前所未有的充沛,第一次对化形之术收放自如。反复变化三次过后,你才高高兴兴地对哪吒作了个揖。 “多谢哪吒大人。” “真心谢我,就赶紧坐下陪我打游戏。” 化形后的你比哪吒要高出不少,看哪吒怨念的表情,竟有种不自量力想摸摸他的脑袋的冲动。 “哪吒大人想玩儿什么,我都奉陪。不过您得教教我。” “哪里用我教,你真不像新手。”哪吒撇了撇嘴,复又笑道,“那换个游戏,我们玩双人合作,不通关不许睡觉。” 你感觉自己可能上了贼船,但打游戏而已,又不会死人……吧? 你们就这样一夜未眠,从《胡闹厨房》激战到《双人成行》,完全沉迷在虚拟世界中不知天地为何物。等到池年第二天进门,看到的就是如此景象。 两个人依然保持着昨夜的姿势,专注地盯着屏幕厮杀。 池年额角突突,用力咳嗽了两声。 哪吒身旁的少女应声回首,一双明丽的眼眸承着满池清泠,懵懂地探来。 池年是第一次看见你的化形,片刻不可置信地怔然过后,他怒目圆睁,仿若遭到背叛的野兽。 如此盯着你的眼睛,池年咬牙切齿地念出了一个名字:“司、徒、绿——” “有话好好说。”哪吒没有回头,却放下了手柄,“吓唬个小妖精算什么本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06 第7章 07 第一次进入总馆的议事厅,你几乎是魂不附体,坐在西木子身边木然听着池年的质问。 “西木子,你早就知道她是司徒家的养女,为什么不上报?” 不过几日,在座的角色已完全调转,西木子笑道:“早知道她是,池长老当日便不救了吗?” 池年面露恼怒,却下意识避开了你的视线。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只要是妖精,池年便会伸出援手。他自己厌恶人类,却从来不用自己的好恶拘着弟子们,他气的是你曾“助纣为虐”。 人类迈入互联网时代,再没有什么不透风的秘密。 “司徒一姓是沪海名门,时常出入商政场合,捕风捉影的花边新闻更是不计其数,”雨笛馆长抬手一挥,那张照片便落在你面前,“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时任家主在独女司徒蓝患病后,带回家的养女司徒绿。” 你盯着照片上的那张脸,陌生又熟悉,是你化形后的面容,也是那日透过“戏梦”所见的少女之一。 妖精们的目光落在你身上,像是无数把刀,缓慢凌迟着你空白的记忆,终究是一无所获。 ——明明是妖精,却与人类同流合污。 这个念头像毒蛇般在议事厅里游走,虽无人说出口,你却听得震耳欲聋,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想要辩驳,却连能够反驳的记忆都没有。 池年终于转过头来,那双金玉般的眼睛里燃烧着复杂的情绪:“你且有什么要说的。” 你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吞了一把沙:“池长老心中已有了决断,那我说再多都是狡辩。” “你!”池年被你的态度激怒,一掌拍在木桌上,震得茶盏都跳了起来。 在会馆的这些时日,你只是一只角落瑟缩的小鸟,如今化作人形,却能挺直了脊背面对这满堂质疑,大概……你当真更像个人类吧。 西木子的折扇啪地展开,横在你与池年之间,扇面上的金丝绣线如隐而不发的游龙。 “池长老,稍安勿躁。” 空气里弥漫着檀香的味道,却压不住那股剑拔弩张的腥甜。 雨笛馆长挥手,照片缓缓飘回桌面,他深深看了西木子一眼:“西木馆长,请说吧。” 西木子这几日在沪海奔波,调查已有了眉目。 “拿妖精们做实验、用不知何种手段调取整个沪海市的灵,司徒家确是幕后黑手不假。”他收起折扇,语调依旧温润,说出的话却让整个议事厅的温度降到冰点,“但诸位不好奇,那么多未被登记在册的妖精是从何而来的吗?” 几位长老猜到下文,纷纷变了脸色。 “越是强大的妖精散灵之地,越容易诞生新的妖精,可偏偏鲲鹏大人散灵后的沪海十几年来竟无一只新妖精聚灵。”西木子顿了顿,金棕色的眼睛落在你身上,似有不忍,“事实是,那些妖精诞生了,却是人为的聚灵而生。” 室内一片死寂。 随即,轰—— 池年猛地站起身,千斤重的木椅被掀翻在地,发出刺耳的巨响。 “怎么敢,区区人类,他们怎么敢!” 他周身灵力化作实质迸发的威压,长发无风自动,形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还要忍吗?还要等吗?还要信人类的鬼话吗?” “池长老想怎么做?直接攻入沪海?”西木子不紧不慢地泼了盆冷水,“然后呢,在人类的城市大开杀戒?将妖精的存在公之于众?” 池年咬牙,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有何不可?” 回应他的是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在座的妖都明白这轻笑背后的含义。会馆与人类政府的默契自建立那天延续至今,这是妖精们能在人类世界生存的基础,一旦这个平衡打破……在座的大妖精们实力强大,可一个族群并非只有强者,人类的数量更是妖精们远远无法相比的。 西木子阖眸,再睁开,满眼不容置喙:“鹿野已经追查到鸠老一行被扣押的位置,明日,我会带小绿同往沪海。” “这……以她的身份,怕有不妥。” “她的身份?”西木子轻笑道,“是妖精的一员,是冒死从沪海传出消息的鸟儿,是我的弟子——有何不妥。” 声音虽轻,却一字一字掷地有声,一时无人反驳。 于是,雨笛馆长一锤定音:“就依西木馆长所言。她既是出自沪海,出自司徒家的实验室,便是唯一有可能为我们领路的对象。” 议事结束,你跟着西木子走出会厅。 月亮高悬在云层之上,整个世界都镀上一层银霜,叫你遍体生寒。 那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寒意,连一身绒羽都抵挡不住。 许是寒意入骨,你唤住西木子的声音也是颤抖的。 “西木大人,是因此收我为徒吗?” 方才在议事厅里,西木子的那个眼神有叹息、有怜悯,打碎了你全部的自欺欺人。 那时月下谪仙一样的西木子,怕是早已经得知一切。那夜带你出城是试探,将你托付给鹿野,盖因了解鹿野的行事作风。就连收你做徒弟也是因为知道你的身世,因为明日的行动需要你,因为…… 西木子停下脚步,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还记得那日我同你说过什么吗?” 星河无垠,天地辽阔。 西木子转过身来,将一截莹白的月光带到你面前:“若我今日欺骗你,待到他日你得知真相,心里便再装不下这天地了。” “我不骗你。与你这场师徒,真心一半,算计一半。” 借这皓月清辉,你终于看清西木子的神情。 往日因轻佻倜傥而辨不清虚情假意的眉眼,此刻柔和地舒展,唇边的笑意却如积雪融化,非但不显得凉薄,更透露出难言的清寂。 “初见那日,我在你梦中看到了那片海,对沪海之事隐有推测。也是在那日,我看见了一只飞越沧海的小鸟,识得了小绿。若是你嫌弃我这颗心不够纯粹,待到从沪海归来,届时,这份师徒关系便由你心意定夺。” 你能感觉到,就算是现在,西木子也仍在操使着那些算计。可如他所言,另一半的真心袒露在月光下,竟驱散了夜晚的寒意。 他好像是寂寞的,而这般的日子,他独自过了许多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07 第8章 08 此行凶险,会馆一共点了十几位执行者随西木子同行,池年以监督你和西木子为由加入队列。临到出发,没有参与会议的哪吒也出现在传送阵边。 真正进入这座实验室,妖精们却不废一兵一卒,只跟在形如游魂般的你身后。 每一道虹膜验证都证实着“司徒绿”的身份。 尽管如此……西木子叹道:“太顺利了,反而叫人生疑。” 池年冷哼:“像是敞开大门,欢迎我们来呢。” 鸿门宴。 一声冰冷的机械音后,最深处的合金大门终于开启。 混合着福尔马林和海腥味的寒气扑面而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无数透明的圆柱形容器从地面延伸到天花板,鳞次栉比,每一个里面都浸泡着一只妖精,他们紧闭双眼,身体蜷缩成胎儿姿态。 你认出了若水——那只曾把卷轴塞给你的小狐狸,此刻安静地漂浮着,周身萦绕着零星光点,狐耳无力的耷拉。 “鸠老!” 池年欲要抽出土柱,然而地面短暂的震荡后,纹丝不动。 这整座实验室,竟都是由特殊合金覆盖。 “别轻举妄动。”哪吒伸手触碰玻璃表面,细密的符文立刻亮起,“这装置在提取他们身体里的灵,不可硬来。” 西木子眸色加深:“那只妖精散灵后,灵力最终回归到了这里,鹿野便是依此确认了这里的位置。” 制造妖精,利用妖精,回收妖精。 哪吒突然窒住,你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实验室中央。 那同样是一个圆柱形容器,却也是一根贯穿了整栋建筑的支柱,巨大得难以想象。 所有的容器都连接到了这里,如支流汇入海洋,里面的液体呈现出深邃的墨蓝色,仿佛当真是从浓郁的深海中取来一瓢。 而在其中—— 一尾庞大得超乎想象的鱼静静悬浮着。 不,那应当不能被简单的称为鱼。鱼怎么会比山脉更庞大、怎么会生有羽翼呢? 你似乎听见巨大的心脏在跳动,仔细一听,却是自己失序的心跳。 你当然是见过祂的。 青铜色的鳞片即便在死亡中也映照着远古的威严,背上的鳍化作了半展的羽翼,每一根羽毛都由流云所化。 这是,“鲲鹏。” 哪吒唤出了祂的名字,声音如山雨欲来般低沉。 曾经遨游九天、潜行深渊的上古大神,此刻如同水族馆里的景品,被摆在鱼缸里,供人赏玩,任人宰割。 “散灵,却没有散形。”西木子面色凝重,“他们保存了鲲鹏大神的躯体。” 怪不得整个沪海的灵如此轻易的被汲取,它们本就源于鲲鹏身死灵散,如今鲲鹏被人类制成将死未死的容器,这悬而未决的灵自然受到牵引! 旋梯上传来轻笑。 “欢迎回家,小绿。”尽管叫着你的名字,那人却并未看你,而是放眼向你身后的妖精们,如获至宝,“你做得很好,又一次为我带回了这么多灵力充沛的妖精,父亲很欣慰。” 你瞬间面色煞白,见状,西木子轻轻按住了你的肩膀。 那人身后跟着数只妖精,无一不是眼神空洞,如提线木偶,皆与曾经袭击你的妖精如出一辙。 如此这般,身份不言自明。 下一刻,池年已化作一道赤影扑上! 拳风呼啸,带着滔天怒火,还未触及司徒,他身旁的傀儡妖精已悍然迎上,以血肉之躯硬接下池年一拳。 咔嚓。 那妖精手臂应声而断,却面无表情,断臂处甚至没有流血,只有丝丝黑气缭绕。 池年一怔,旋即落回妖精之中,面色铁沉。 西木子轻声:“不知痛,不知死,形如傀儡……” 司徒一眼没看那妖精,轻轻拍手:“恕在下有失远迎。” 掌声落地的瞬间,四周墙壁大亮,一座庞大的结界轰然成型! 浓郁到近乎实质的阵法瞬间启动,妖精们面色大变,体内自进入沪海起便被开始流失的灵力随即演变成泄洪之势! 西木子挡在你身前,往日的笑意荡然无存,眼中一片冰寒:“这就是司徒先生的待客之道?” 司徒慢条斯理道,“可惜,眼前并无贵客,只有已经落入陷阱中的猎物。”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妖精们倾巢而出,又被他抬手制止。那兜了一圈的视线终于落到你身上,露出一抹笑来。 “小绿,回来吧,蓝蓝还在等你。” 你仿佛瞧见一只披着人皮的野兽,朝自己展露出慈爱的表情,却步步白骨。 可听见“蓝蓝”这个名字,你眼前浮现出一个画面……是她吧,那时在戏梦中,与你相携的那个人类少女。 池年喝道:“你可曾想过,这么做,便是以人类身份向妖精宣战,毁掉人妖之间的和平!” “宣战?那不是正好。”司徒的笑容中流露出讥讽,“十六年前,就是你们的大妖精散灵,害我女儿染上怪病。以身为药,用灵力供养她,这是你们妖精理应偿还的!” 西木子冷眼看他:“如果只是为了一个孩子,何必制造这么多妖精?又何必亵渎鲲鹏残躯。” “当然是为了你们口中的——和平。” 司徒张开双臂,如拥抱整个世界:“赤手空拳的蚂蚁凭什么能安心与天生就有毁天灭地之能的你们和平共处?今天你们愿意和平共处,明天呢?后天呢?只有掌握力量,人类才有可能同你们和平共处!” 素来八面玲珑的西木子,闻言,只冷笑一声:“荒谬!” 司徒却不再理他,向你伸出手:“回到我身边,小绿。你做过人,如今也做过妖精,自然知道,哪边更好。” 你只觉得浑身发冷。 凝视着硕大的鲲鹏残躯,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不该是这样的。 那双曾经燃烧着太阳之火的瞳孔,如今空洞地望着虚无,令你感到无尽悲哀。那种悲哀甚至盖过了此情此景的难以自处。 人类与妖精,哪边更好? 你麻木地抬眼,妖精们都在等待着你的答案。 池年握拳的手臂青筋暴起,滴血的目光里沉着令你都能感觉到的痛,他的眼中有愤怒,有失望,但更多的是——痛心。 哪吒静静站在那里,未执法器,乍一眼看似乎只是误入此地地稚子顽童,偏那双望穿时间长河的眼与你对望,仍如初见般平和,叫你心头忽地一松。 最后是西木子,他嘴唇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这一刻,你心中有了决断。 当即化形为鸟,振翅高飞! “你!”池年想要阻止。 西木子拦住了他,眼中自有深意:“看着。” 司徒露出胜券在握的笑,然而下一秒,他便眯起了眼。 那只以卵击石的鸟儿,如一颗流星般,撞向了囚困鲲鹏残躯的容器! 为人或为妖,岂有被人逼着做出选择的道理! “这是特制容器,怎么可能被你撞碎——” 话音未落,只听咔啦一声,竟是从玻璃内部传来,司徒面色大变,连忙指挥身后的妖精上前。 紧接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如雷鸣般响起。 原来那一罐那如深海般的墨蓝都是凝缩的灵。 积蓄十余年的灵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开始疯狂冲击着牢笼,裂缝如蛛网般迅速蔓延。 然后,崩塌! 一场灵质海啸瞬间爆发,首当其冲被卷入的就是你。 疼痛如千万根针刺进骨髓,在狂狼怒涛一般涌来的灵力洪流中,你的记忆也如潮水般涌回。 第9章 09 鲲鹏散灵那天,狂暴的灵力乱流席卷沪海,年幼的司徒蓝便如同此刻的你一般,被卷入其中。 那场意外扭曲了司徒蓝的体质,她需求纯净的灵力,如同人类需求氧气。因此,才有了这间实验室,和这套灵力循环系统。 你是这间实验室诞生的妖精,本该像司徒所制造的其他妖精一般,成为人类的傀儡。 被带去见司徒蓝那天,是你第一次离开实验室,原本木然接受命运的你,亲身站在蓝天灿阳下时,却突然生出了逃跑的念头。 或许,你可以离开的,至少,你可以尝试离开。 你们都心知肚明,被司徒带走的妖精要经受非人的实验,被带去这位大小姐身边的妖精无一不是她的电池。 总归要死的,既然要死,哪怕死在路上,也好过死在笼子里。 被抓回那栋别墅时,你心如死灰,就是在这时见到了司徒蓝。 她与你想象的很不一样,非但没有缠绵病榻的郁气,反而明媚阳光,唇边的笑容与司徒没有半分相像。 唯有目光,略带怅然地落在你身上:“逃走了,又被抓回来了呀……” 最后是司徒蓝的央求,想要留下你,于是你有了司徒绿这个名字。 说是司徒家的养女,实际上,你只是司徒蓝的妹妹。司徒家根本不管你,是司徒蓝把自己的一切分给你,教你读书识字,让你去上学,让你像个人一样活着。 原来人是这样活着的。 沪海没有别的妖精,你对妖精的理解就只有实验室里那些行尸走肉,你不想如他们一般,渐渐就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人类。 可怎么会一样呢?就算是实验室里诞生的妖精,终究是聚灵而生,天生就会修炼,在司徒蓝身边的你并不会受到汲灵的影响,反倒是和她一起浸泡在最充盈的灵力中。终于,你在一个夜晚化形为了鸟。 司徒蓝怔怔地凝视着你,随即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说:“飞吧,小绿,飞吧。” 小鸟的飞行能称作翱翔吗? 清风拂过羽毛,重力的枷锁在刹那间断裂,你飞向了沪海的夜空,确实感受到无可比拟的自由感,可——你是如此的渺小。在这漆黑的天幕下,你是如此渺小啊。 霓虹灯照亮了这座城市,却照不透整个黑夜。 你只是一只小鸟,是披着人皮的妖精,不过是靠着与周围世界的关联性勉强感知着自我存在罢了,就算拥有天空,你要如何在天空下生存? 你所向往的自由,在此刻变作叶公好龙。 混乱、迷茫、恐惧驱使着跌跌撞撞地飞回司徒蓝身边。光芒一闪,你重新化为人形,迎接你的却不止司徒蓝一人。 “看来,我的女儿们,给了我一个不小的惊喜。” 撞上司徒若有所思地目光,你如坠冰窖。 这天过后,你变成了司徒家真正的女儿。 司徒所言非虚,鸠老和若水确实是被你带回实验室。 你有私心,当鸠老询问你是否愿意与他们同行时,用斯律的名字骗了他们。活泼的小狐狸将你当做妹妹照顾,直到被关押,若水仍然将唯一的逃跑机会让给了你。 ……若是能回到出生以前重新选择,比起司徒绿,你当然更想成为斯律。 但你已经作为司徒绿沾染了因果。 乱流之中,你恍惚地对上那双曾映照洪荒宇宙的远古之瞳。 在静止的时间里,祂青铜色的鳞片开始发光,垂天地羽翼开始融化。 承载着磅礴灵力每一片鳞羽都像是一颗即将熄灭的星辰,一片片剥落,但它们没有坠落,而是化作了光。 千万片鳞羽化作千万道光,如同倒流的流星雨,从地面升向天空。 祂要回到天空中去。 恍惚之中,你听见祂的声音。 “飞吧。” 司徒蓝对你说:“飞吧,小绿。” 若水对你说:“飞吧,小绿,飞到他们都找不到的地方去。” 而那一刻,西木子也在对你说着同样的话:“飞吧,小绿,去你想去的地方。” 去你想去的地方…… 是啊,飞行不该是为了逃离。 飞吧,飞吧。 刹那间,所有的恐惧、愧疚、迷茫如同被飓风卷走的尘埃! 你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飞吧!飞吧!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那些四散的灵雨,竟然调转方向,如同认出了真正的主人,纷纷汇入你的身体之中。 百川归海,倦鸟归巢。 于是,黑色的羽毛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青铜色的鳞片。 绒绒的翅膀伸展,化作遮天蔽日的鳍翼,若垂天之云。 鸟喙延伸,变成能吞噬天地的巨口。 这一切你浑然未觉,你只是一心向上飞去。 穿破凛冽的灵力乱流,穿破鲲鹏消散的残躯,穿破钢铁的穹顶。 穿破实验室的牢笼,穿破司徒精心编织的罗网,穿破一切桎梏心灵的枷锁! 月光清冷,久违地洒落在这背负垂天之翼的庞大身躯之上,如水流淌。 你将云海披在身下,背向银河,俯瞰这人间,身上的鳞羽同星光交相辉映。 终于,真正地,飞在了这片属于你的天空之下。 这是你有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 原来飞行竟是如此沉重之事。 第10章 10 “什么!小绿你竟拜了西木馆长为师!”若水瞪大眼睛,不甘地瞪了鸠老一眼,“我还盼着你能来给我做师妹呢。” 鸠老摸着胡子,竟也点了点头:“确实可惜。” 听他这么说,若水突然就不生气了,“算了,错过这个臭老头也没什么可惜的。” 鸠老立刻哎唷一声:“小祖宗,我又怎么惹着你了?” 你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正经面色,想要把那句在心中酝酿过许多遍的歉意与谢意传达给眼前这两位……给予了你最初的善意的妖精。 “若水、鸠老,我——” 可若水张开双臂将你抱了个满怀。 那是个带着阳光与青草香气的拥抱。 “就算不是同门,我也是小绿的前辈喔,照顾你是应该的。以后我也会经常去找你玩,等你有空,也来见我吧!” 看见那一双弯起的碧色狐狸眼,你还有什么不懂的呢?若水早就猜到你想要说什么了,尽管没有让你把话说出口,却已经直率地回应了你的心意。 心中翻涌的热意涌上眼眶,越过若水的怀抱,你看见满面笑意的鸠老。 你于是也用力地点了点头:“那我们约好了,下次在沪海见,这一次……我会好好带你们看看沪海。” 告别这一老一小两个活宝,你回到自己在会馆暂住的房间,桌上的茶具还保持着你离开时的样子,一切如常,好似你并未阔别这半个月时间。 可你住在这的时间,也不过一周而已。 夕阳透过窗棂,描画着西木子倚在门框上的身影。 “若是舍不得,将这间屋子给你留着,可好?” 潋滟的眼睫颤了颤,还是垂下了:“不必了。” 拢共没有几件东西,早就收拾妥当。西木子先你一步拿起,幼稚的作势藏起,“一从冰云城回来,就去见鸠老和若水,现在又马不停蹄地要回沪海,真叫人伤心。” 一番话说得如泣如诉,半分埋怨演出了十成的幽怨,任谁听了,都要觉得话里那人定是个负心汉。 “负心汉”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这么说来,确实还得去向池长老、甲、乙、芷清他们道别。” 西木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是故意顾左右而言他,不回应自己的嗔问,眼镜下一双金红的狐狸眼一弯,笑意盈盈——唉,大狐狸的招数,可真是钓得人心绪起伏不定。 “今后有的是你见他们的机会。沪海的新会馆交予了池长老负责,往后啊,该称作池馆长了。” “池长老……竟然愿意?” “反正鸠老不愿意。池长老也不肯让人类担任馆长,那他不做谁做?” 这个消息倒令你一时瞠目,但仔细一想,论实力、论责任心、论在妖精中的威望……除去池年似乎真的没有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你思忖着,场面一时安静,忽然听见西木子一声叹息。 “当真考虑好了?” 你终于抬眼看他,“在冰云城的日子闲来无事,已经翻来覆去考虑过数十遍了。” “数少了。”西木子一敲折扇,笃定道。 你终于是没忍住,对他笑了出来。 沪海事件尘埃落定。司徒被以人类的刑法制裁,审理流程漫长,但毫无疑问他将在牢狱中度过余生。 妖精有妖精们的执法机构,即是冰云城,也对你、以及其他的沪海妖精们作出了判决。 他们将被会馆收容,重新教导,再回归妖精的世界。 沪海事件之所以无一伤亡,司徒绿当居首功,便以戴罪立功之身,无罪释放。 而司徒蓝继承了司徒家的一切——包括那些罪孽,那些责任,还有收拾残局的重担,所以你要回去帮她。 西木子笑着,声音里却没有了刚才的调侃,认真地叮嘱你:“你继承了鲲鹏所有的灵力,他们不放心,定会派人监管。有什么事,随时可以联系我。” 从冰云城送你回来时,哪吒也对你说过,身怀力量者总是遭人忌惮。 你故作轻松地说道:“我能有什么事,暑假马上结束,之后就回学校上学啦。” 西木子也不戳破,笑着道了一声好,然后便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你。 日头又落了些,在昏黄的天边曳出一夕如火的艳色。 他那未足一月缘分的徒弟回望来,一对秋水剪瞳,澄净明澈,照进霞光,相比初见时已是脱胎换骨,笔直的立在夕阳里,胸中已有天地。 最终仍是西木子先开了口:“走吧,趁天色还未暗下来,我送你回家。” 你看着西木子向自己伸出的那只手,没有动。 半晌,才道:“你说今后有的是与池长老他们相见的机会,那你呢?不常来看我吗?” 西木子微微一怔,紧接着肩膀一松,无奈地摇了摇头:“竟是被你摆了一道。” 你没压住唇角,叫那抹灵动一路染上了眉眼,“苍南会馆的房间我不要了,但你的会馆,总得给我留一间,是不是?” 只看这狡黠的神彩,便知是跟谁学的了。 西木子没答话,长臂一伸,径直牵住了你的手。你第一次与司徒蓝以外的人如此亲近,于是,叫那霞光也蹬鼻子上脸地攀上面颊,僵硬地被西木子牵着走了。 “斯人无罪,怀璧其罪。你还未能将鲲鹏的灵全盘消化,趁着你还没开学,正好可以多给你加些功课。” “功课而已。若有人盯上我……你是我师父,难道不应当护着我吗?” 大狐狸幽幽的嗓音夹着若有似无的笑,从前方飘来:“你这蛮横,若不是装给我看的该有多好。” 你听出西木子话中的娇惯与纵容,忽地眼中一热,抿着唇,不希望西木子看见你此刻要哭不哭的神情。 但是,被他看见又何妨呢?你悄悄回握住师父的手。 西木子没有回头,只是更紧切地牵住你的手,像是一个无言的承诺。 天光温柔,被晚霞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就这样,你们一同步入了苍南的落日之中。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有垂天之翼,负青天而行,秉图南之志。 扶摇而上九万里,所负者,非一己之身,而自在逍遥之中。 本文写作中的一些幽默瞬间 想剧情的时候:很好,八千字写完。 落笔:嗯!……嗯? 写前一万字的时候:你好,我乙一下。 写后一万字的时候:别乙了,我要飞我要飞我要飞! * 属实有点儿肝肠寸断了,让我休息休息……不出意外,会有西木子池年哪吒鹿野线路番外的! 评论的事就拜托大家啦> 第11章 与土门师徒的24H[番外] 「07:00」 在微信群组里发消息说“我到会馆了OvO”后,乙很震惊地秒回了,随即着急忙慌地出来接你。 “你到的也太早了吧,现在可是才七点而已!” 你回答:“这是普通高中生的生物钟。” “生、生物钟?等一下,莫非是每天都要这个点起床吗?” “平时去学校的话,这个点已经应该开始早读了。” 听到这个回答的乙几乎要泪眼汪汪了:“好可怜……” 真的只是很普通的学牲作息而已!你连忙抓住了乙的衣袖,转移他的注意力:“那乙为什么会这个点起床?” “啊……”他目光短暂游移了一瞬,随后朝你爽朗一笑,“因为通宵了。” 你瞪大眼睛,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巴掌已经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 你:“噫,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条件反射。” 乙:“……” 乙:“啊啊啊不要和芷清学坏了!” 「08:00」 八点的时候,甲在群里回复了消息。 【甲】? 【甲】怎么来的这么早 【甲】会馆开门也要九点吧 【甲】你们现在在哪儿? 【乙】[揽着你的肩膀爽朗自拍.jpg] 【乙】我们散步散到了一个公园,现在在看大爷们下棋 【甲】为什么你头上有个包?挨打了? 【乙】大爷以为我是拐卖高中生的黄毛,给了我一下…… 【甲】………… 【芷清】噗嗤 【甲】真有你的。 「09:00」 【你】唔……我们好像迷路了…… 【甲】乙不在你身边吗? 【你】在的OvO 【你】但他也不知道这在哪诶 【甲】……好,那你记得看好他。 【甲】飞回来呢?到高一点的地方就能认清楚路了吧。 【乙】不行啊! 【乙】公园里人太多了,我本来想带她找个没人的角落,但大爷一直在盯着我Σ(?д?|||)?? 【芷清】我觉得你应该反思一下你自己 【甲】我觉得芷清觉得的没错。 【甲】你们周围有什么? 【乙】两个在下棋的大爷,六个在观棋的大爷。 【你】有很亲人的猫猫OvO 【甲】………… 【乙】[俯拍视角·你蹲在地上把猫猫摸得四仰八叉.jpg] 【芷清】萌啊! 「10:00」 最后是甲来把你们领回了会馆,还给你们一人带了个包子。 “先垫吧垫吧,中午带你去吃好吃的。” 十点一刻,你终于顺利进入会馆大门。 甲对此很奇怪:“在门口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直接带她进来?” 乙:“出门太急,忘带通行证了,嘿嘿。” 甲:“你怎么不把自己忘了?哦,你确实把自己忘在公园了。” 乙:(._.`) 你:( ???)?(._.`) 甲:…… 甲:“不要奖励他,这样下次他还是不会长记性。” 你:( ???)つ撤回了一只手。 乙: ( ????`) 「11:00」 不过进入会馆以后就可以自由地化形了,乙率先变作蝙蝠,带着你一路横冲直撞,精准擦过发财树的叶子、正在喷涌的咖啡机和魂不附体的社畜,赶在最后一秒进入即将关闭的电梯门。 结果一头创进了澎湃的胸肌中,掉下来。 被池年一手一个捏住了。 一回生二回熟,面对池长老广阔的胸怀,你已经能以水滴汇入海洋的态度安然处之……吗? 自沪海事件落幕后,池年每一次和你再见都能感觉到,你不再像之前一样亲近他了。因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心中似乎也憋着点气,并不主动与你说什么。 只是如今入手一片滚烫,池年本就拧起的眉头更是一皱,把你托在掌心,“心跳怎么这么快?发烧了?” 你总不能说是红温了吧:“……刚刚飞太快了。” 池年啧了一声,转头看另一只手上提溜的那只:“会馆是让你们喧哗打闹的地方吗?” 乙小声辩解:“没有喧哗……只是打闹……” 池年指了指电梯里贴着的警告,你凑近一看,上面赫然写道:工区限速二十。 「12:00」 今天是去会馆做定期灵测的日子。 说是定期,其实这还你是第一次来,乙将你带到了指定的楼层,却被慢悠悠到达的芷清截胡。 “已经快到饭点了,下午再测吧。” 乙觉得芷清说得很对。 只有你满脸茫然,一上午什么也没干,东溜溜弯西摸摸鱼时间就来到饭点了,社畜竟是如斯恐怖? 清晨乙带着你在会馆附近逛了一圈,随后芷清又带着你在会馆里逛了一圈,现在你是真的有点饿了。 “那我们去吃什么?” 芷清带着你去了传送阵:“粤东会馆!” 只是吃个午饭竟然要出省吗!? 「13:00」 池年:“那家伙呢?” 甲:“嗯……” 池年:“嗯?” 甲:“刚刚吃完饭回来……现在靠在芷清肩膀上睡着了。” 于是池年一边说着“她当会馆是什么地方?”、“是来干嘛的?”一边大步找了过去。 结果站在门边远远看了三分钟后,不发一言,转身闷头离开了。 被撇在原地的乙:“诶?会馆不允许来做测试的妖精休息睡觉吗?师父怎么气得耳朵都红了。” 同样被撇在原地的甲:“……你确定是气的吗。” 乙:“嘘,小声点儿。” 只见两个女孩裹着小毯子、脑袋挨着脑袋,在沙发上睡做一个“人”字形。 乙拿出手机偷拍了两张,随即捂住心脏:“天呐,咋萌成这样了?” 甲:“……偷拍是犯法的。”停顿了片刻,又补充,“发给我,在公园里的也要。” 乙:“你怎么知道我在公园还拍了别的!?” 甲:“……小心老大送你去冰云城。” 「14:00」 醒了。 连眼睛都睁不太开、懵懵的醒了,被身边的人抓进怀里狠狠搓了搓脑袋。 你艰难地发出声音:“芷、芷清!” “到。” 像是在下雨天从纸箱里抱出了蜷缩的小猫咪,恨不得立刻将其带回家中好好蹂躏一般,芷清露出了这样的眼神,也已经付诸行动。 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又被一点点悉心打理好。 如果你们是两只猫的话,芷清应该已经按着你的脑袋开始给你舔毛了。 松开之后,还很认真地教育了你:“要有防妖之心啊!” “嗯……”脑袋仍然像浆糊一样,你慢吞吞地表达着,“是芷清的话,没有关系。” 芷清,被击沉。 「15:00」 从早上七点拖延到下午三点,总算记起了今天的正事。 你看着眼前的测灵仪,喃喃:“还以为会是更古朴的道具……” 结果根本是现代科技产物啊,看起来和在医院会做的体检项目没什么区别。 甲熟练地开启设备,示意你将手放上去:“这把灵力注入进去就好。” “好、好的!” 莫名有些紧张,你暗暗给自己加油过后,一鼓作气将灵力灌了进去。 然而下一刻,测灵仪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色,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哔哔”声。 屏幕上的数字模糊成一片残影。 甲的眉毛狠狠跳了一下。 “要遭!” 话音未落,随着一声清脆的裂响,仪器表面出现了一道蛛网般的裂纹,随后……咔擦、砰! 价值不菲的测灵仪,炸了。 「16:00」 得知消息的池年几乎是瞬移过来的。 他一眼也没看那堆成了废铁的仪器残骸,发现你的胳膊被爆炸的碎片划出了两道血痕,脸色黑得像锅底。 “不知道躲着点吗?” 你惊魂未定,又自觉做错了事,便只垂头丧气的听着,时不时从鼻尖飘出一声“嗯”。 不会哭了吧?池年莫名心头一紧,紧急撤回了下一句说教。 于是便黑着一张脸,绞尽脑汁想还有什么能与你说的。 带着治愈系同僚归来的芷清一眼就看见了这幅景象,冲上前把你们分开。 “你凶她干什么?” 秉持着莫名其妙的心虚,池年移开了目光,没有说话。 等你胳膊上的伤口愈合后,芷清立刻调转矛头:“下次这种情况要躲远一点,不要让自己受伤啊!” 池年:这不是和我说了完全一样的内容吗? 然后就看见被芷清拉着手的你也乖乖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半点没有方才面对他时的垂头丧气。 池年:……更生气了。 当然,甲也没有被放过。 “你明知她身负鲲鹏残灵,为此才需要做定期测灵,怎么如此草率地就带她来测灵仪了?” 甲摸了摸鼻子,低下头聆听师妹大人的训诫。 可见垂头丧气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17:00」 等到只有两个人的时候,甲低声对你说。 “抱歉,如果我再严谨一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我才是,这是我自己应该注意的事情,却完全忘记了……甲不需要道歉。” “我是负责带你来测灵的人,问题主因当然在我身上。” “如果今天和甲一起来测灵的人不是我就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正因如此,你才应该责怪我没有做好。” 你怔怔地盯着甲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出声来。 甲不明所以的抬眼,就看见一截小指伸到自己面前,发出了拉勾的邀请。 “那我们就彼此原谅,一笔勾销吧!” 他注视着你的眼睛,后知后觉勾上去,听到了自己同样带着笑意的声音。 “那作为重归于好的象征,我请你喝奶茶。” “好啊。”果断地答应了过后,你回过神来,“我们什么时候吵架了吗?” “嗯……没有对我生气吗?” “才不会因为这种事就对甲生气啦!” 跑完报修流程的乙一回来就听到了如上对话,气鼓鼓地加入了你们:“不要丢下我啦!我也要喝奶茶!” 你&甲:“你在生气个什么劲?” 待续。 在大量弱智的摸鱼里能挖掘出少量的剧情。 想要评论,为了评论我什么都会做的(扯衣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与土门师徒的24H 第12章 抽中《众生之门》内测资格后[番外] (因为封面太好看了想多用用,所以这本改成短篇集啦!) 抽中《众生之门》内测资格后,前世的恋人找上门了! * ?? 第五次在公司楼下偶遇那个帅哥,你意识到了不对劲。 连绵的雨从晌午下到黄昏,你走出公司,他撑了一把深褐色的伞,踩在朦胧的雨幕里,硬是把高楼大厦林立的CBD商圈走出了几分如诗如画的韵味。 你一边在包里摸伞一边看他,摸一下,看一眼,摸一下,看一眼……嗯,低下头回包里掏掏掏,很好,伞没带。 叹了口气,眼看那撑伞的帅哥已经要走到檐下,你二话不说,扭头、上楼、回公司加班。 这一加就加到天色闷黑,月上枝头,雨也停了。 你把键盘一推,伸了个懒腰,听着社畜一身摇摇欲坠的骨头嘎吱作响,思考着该点个什么外卖回家。 下楼,阴魂不散的帅哥也正好走出对面茶馆,你心头一阵不妙。 果然,天公不作美,紧接着雨又瓢泼,你站在楼下只觉得自己像命中注定躲不过白娘子这一劫的许仙。 痛定思痛,不然打个车吧,下一秒余光便瞥见对面的人撑起伞。只此一眼里,雨珠晶莹剔透、颗颗分明,淅淅沥沥地被伞面拒之门外,如月光的泪水滑入深褐色地土壤里,叫通透的辉光都被那执伞的修长五指敛去。 再看脸,呵,更是好看得人神共愤。 你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妖孽的一张脸,这是狐狸,绝对是狐狸。 没出息地又看了一眼,正巧看见那双狐狸眼似笑非笑地向自己睨来,随即轻轻一笑,雨幕里的步子不偏不倚踏向你。 “等一下——” 你抬手挡在身前,拉开他与自己的距离,那执伞的帅哥也一愣。 “怎么了?” “心跳得太快了,让我缓缓。”你攥着包喃喃自语,“长这么好看还三番五次来勾引我,怎么抵挡得住。” 怪不得都说西服除了展现男性身材还考验气质。他今日穿了件修身的马甲,窄腰长腿,长风衣搭在臂弯里,显得松垮又利落,高领的白衬衣开了一个小小的口,正露出分明的喉结。浑身上下,无一不美。 “看来,你对我还挺满意?” 他觉得好笑,这一笑更不得了,你简直快把自己叫什么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瞒你说,我一看见你这张脸就喜欢。”你诚恳道,“但经常看聊斋的朋友都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怎么说?” “公司楼下、附近餐厅、地铁站、图书馆、咖啡厅,我们已经偶遇了五次。但人类最原始的感情是对未知的恐惧,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你这样的大帅哥惦记,不然咱指条明路呢?” 他笑容更灿烂了:“你不觉得,这是命中注定、你与我有缘吗?” 你干脆利落道:“我手机里装了反诈APP,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 他温柔地点点头,随即把笑容敛去,于是那柔声细语听起来也多了几分冷酷:“可惜缘分还不够深,你不是每一次都有注意到我。这不是我们第五次遇见,而是第九次。” 我了个超级斯托卡啊! 你沉痛地发现,就算他做出这种冷脸自己仍然觉得帅得不行,绝望地总结:“你就是想仙人跳我。” 他噗嗤一笑,用好听的声音展示了一段标准的普通话:“亲爱的玩家,恭喜您获得妖灵会馆《众生之门》VR平台限号不删档内测资格,我们将通过人工形式为您发放设备,并说明注意事项,请及时按照指引内容激活并绑定设备,并完成《众生之门》的角色注册。” “…………” 想起来了,填报名问卷时确实写的是公司地址,上面也有写过这样的内容。 【悉知:由于本次测试内容需要严格保密,且账号信息不删档,我们的工作人员会对玩家进行各方位的严格资质审核。请确保您可以接受再提交报名问卷。】 所以眼前这个帅哥是《众生之门》的官方工作人员? 你忽然激动起来:“所以我抽中了内测资格吗?” “官方发过通知短信,可能都被你的反诈APP拦截了吧。” “…………” 帅哥,你有点小腹黑。 玩游戏是你成为社畜后为数不多幸存下来的爱好之一,你关注过不少项目的抢先测试,没想到第一次被抽中就整了个大的。 妈妈,原来天上真的会掉馅饼!! 由于游戏还未对外发售,也没有开启正式宣传,参与内测的玩家都被禁止外泄任何游戏信息。 你带着派发馅饼的馅饼回到公寓,先签署了两份说明文件和一份保密协议。 还好上周刚刚做过大扫除,不然你可不好意思往家里带人。当然,如果西木子不是帅哥你也不会把他带回家,而这个人此刻在你家的沙发上,让你第一次理解什么叫蓬荜生辉。 无从得知你心理活动的西木子收好文件,拿出了手机:“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之后游戏途中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时问我。” 你感叹:“内测还给配专属客服啊。” 西木子低头扫码,但笑不语。 协议签署完毕,西木子帮你装好了《众生之门》的专属登录器,看起来扁扁方方的一个,放在你的PICO4、PS5和NS2边上不显山不露水。 读书时网游题材小说正火热,当时你就喜欢看全息网游小说,现在自己竟然有机会成为第一批玩家,你自然是捧着眼镜爱不释手:“我什么时候可以进入游戏?” “内测服务器会一直开启,但每天的可游玩时间有固定上限,超过时长玩家就会被强制下线,这也是为了玩家的身体着想,还请理解。” “哦哦、理解理解。” 虽然这么回答了,但玩《众生之门》的第一天你就被系统强制踢下线了。 你想象过第一款全息游戏会很疯狂,没想到这个游戏这么离谱。在得知一个角色绑定唯一一条命、而内测限制三个角色后,你没有犹豫地选择了人类种族。没办法,谁让你只当过人嘛,当然是自己有过使用经验的种族生还率会比较高!玩这种大型多人在线游戏哪有不死人的,怪不得说内测不删档呢,活下来就是各凭本事! 紧接着游戏就弹出了黄色的方框,询问你是否愿意担任地图“BOSS”,每天只需要有固定时间待在工位上,其他时间都可以作为玩家纵享BOSS数值。 你觉得犹豫一秒都是对强度的不尊重。 白光一闪,你正式进入了《众生之门》,然后…… 出现在了一张堆满了卷轴的书案前。 你要掀桌了! 喂喂、虽然你把BOSS房戏称为工位,但为什么你的BOSS房真的是个工位啊! 地图提示,此地为古蜀国,而你此刻的身份为【王姬】。 作为BOSS的时限里,你的活动范围仅仅在这座王姬寝宫内。而这王姬寝宫也大得离谱,你兜了半个小时,绝望地回到了那间古色古香的书房。 在书案前坐下,无聊地随手翻开卷轴——怎么是真的政务啊!南方洪涝北方大旱,那就修渠,兴水利,南水北调!……死手你怎么自己拿起笔了!死手你怎么自己开始批卷轴了!死手你被《众生之门》下咒了吗!? 等一下,这卷轴批完会给经验…… 这一批就批到BOSS活动时间结束,你还没能停笔。 就这样,参与众生之门内测的第一天,你因为批奏章批到忘情而被系统踢下了线。 摘下眼镜,去洗漱,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闭上眼的一瞬间你察觉到了不对劲:“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在游戏里上班啊!” 气得睡不着了,专属客服不就是这个时候用来给玩家消火的吗?你立刻掏出手机开始给西木子发消息。 【谁做的游戏啊!都全息游戏了为什么进游戏的注册指引还在弹文字泡,都做系统了干脆做成吉祥物多好,不然好歹也做个语音引导吧!下线怎么是到点直接踢人啊,体验也太差了,玩家沉浸在游戏里很容易忘记时间的,做个定时提示嘛,一行弹幕就好,写个“您本日的休息时长进剩余半小时”。说白了这个限制游戏时长就很离谱嘛,又不是未成年人,不需要搞防沉迷系统啦……】 你写得入迷,连好几次左上角对方的id变成了【正在输入中】都没有注意到,沉浸在对制作组的问好里不可自拔。 洋洋洒洒一篇大作文发过去,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手机往边上一丢,睡觉! 当晚做了个当皇帝一直批折子的梦,很吓人。 第二天早上醒来,看见西木子不仅几乎是秒回,还认认真真回复了你给出的每条意见,说是已经上报到会馆内部,大家都很感谢你的反馈。 你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的梦压根没醒还是你已经成为了众生之门皇帝。 昨晚玩得太晚,上班有点困,决定今天不加班了,下班回家第一时间上游戏。 结果一进入古蜀国你就被无数条系统提示淹沒了。 仔细研读,发现你昨天批的奏章都已经落地实施,南方洪涝平息,北方大旱得治,今年收成大好! 我了个高自由度开放世界啊! 你精神起来,翻开今天的奏章开始批,结果一连好几条都是玩家加入势力的申请。 诶?你原来是势力主吗? BOSS也可以做势力主吗? 不管了,先批! 来来来,玩家从四面八方来,来了就是古蜀人,来了就给古蜀国拉磨! 你悟了,开放世界当然不止杀杀杀一种玩法,国战城建多好玩啊! 王姬此身从此分明了。 就这样,下班眼镜一戴就是在古蜀国当王姬,你都快忘记了自己其实是个BOSS! 地区繁荣度上升后不少玩家都被吸引过来,自愿成为了势力的一员,在城中经营起了店铺。 一点点看着古蜀国重新繁荣起来,在治国之余你渐渐也开始走出寝宫四处看看转转,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玩家们一同参与建设的主城也越来越繁华,内测玩家出乎意料的不少,兽族占大多数,偶尔有几个珍稀的人族,看到你都有种老乡见老乡的亲切。 于是,你才得知大家的种族竟然都是随机来的! 不好意思说自己幸运地获得了自选种族的机会,岔开话题,问大家为什么会加入古蜀国。 “游戏中不同的地区势力有很多,但由玩家统治的国家目前只有这一个呢!加油啊我们的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这种称呼还真是让人害羞啊,还是皇帝陛下比较好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登基? 挥别人族玩家小伙伴,你继续在城中闲逛,竟然看见一处倌馆? 门口的清倌弹着小曲儿朝你抛了个wink。 光天化日,伤风败俗! 你毅然决然踏了进去。 门里站着块熟悉的馅饼,正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你莫名生出一种被抓包的心虚。 人心虚的时候就是莫名其妙会变得忙碌,摸摸衣角,看看花草,咳嗽两声,步子是一步也不敢往前迈了。 西木子已经走过来,很入戏:“问王姬殿下安。” 你感觉一阵血液直冲天灵盖,脑门要冒烟了。 西木子没有捏脸,此刻的容貌与造访你公寓那日别无二致,只是换了一身装扮——穿在他人身上是古风小生,穿在衣架子身上却怎么看怎么顾盼生姿。 啪!他手中折扇一开,挡住了周围伺机而动的小倌二号,手臂拦在你身侧,微微用力而浮起的线条柔美却力量感十足。 你没忍住,多看了好几眼。 小倌二号看到这眼神也知道你的意向,叹了口气,悍然离场。 你清醒过来,竭力压制恼羞成怒:“你怎么在这儿!” 被西木子带进包间里,演都不演了:“你不是官方的工作人员吗,裁判下场打比赛岂不是影响游戏平衡性。” 西木子无辜眨眼:“那王姬殿下会去人前揭发我吗?” 你被他魅得七荤八素,胡乱摇了摇头,又给自己摇清醒了。 “感觉我被你做局了……” 西木子轻笑:“好,不胡闹了,你看看我等级。” 你眯起一只眼睛眨了一下,看见了西木子头顶的等级,仅有20级,什么浪都翻不起来,80级的你已经可以把他按在地上揍。 算他有职业操守! 带笑的嗓音里无端透露出几分宠惯:“现在可是放心了?” 你不好意思,面上只撇了撇嘴:“好吧,看在你们这游戏还不错的份上,为了维护玩家与官方之间的和平,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他不知联想到什么,微微一怔。 随即笑容更盛,对你俯身一揖,眨眼:“那就谢过王姬殿下了。” 救命,为什么这种古风小生动作和台词被面前这个人做出来会那么苏?你感觉以前在互联网上玩过的古风小生梗纷纷回旋到了自己脑袋上。 千言万语归为一句:“要晕了。” 再钓你就真的要上钩了! 西木子已经融会贯通,知道这不过是你夸张化的表达,而不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只是陪着你演,虚扶了你一把,笑眯眯道:“王姬殿下,保重龙体啊。” 反倒给你整不会了:“……你人还怪好的。” 西木子也是你势力中的一员,且游戏ID就叫做西木子,你和他加上了好友。 其实原本你就每天都在给西木子发消息反馈游戏中不合理的设计,借着这次契机倒是真正熟络起来,聊天框中除去游戏也多了许多彼此的生活。 于是批改奏章、巡视领地之余,西木子也开始带你体验游戏的其他玩法,主要是看风景,还尝试了一次副本……好吧,他主要是充当一个寻路的功能,副本当然还是你在输出,毕竟西木子只有20级-。- 好消息,有活地图带你跑图。 坏消息,天天看也没能免疫这张脸。 又一次盯着西木子看被抓包,你已经可以若无其事地倒打一耙了:“你不是在倌馆兼职吗,怎么不去了。” 会被抓包,自然是因为他也同样在注视着你。 “既是等到了想见的人,自然也没必要再去了。” 西木子望着你,金眸明亮,昳丽得叫你一时竟然不敢直视,匆匆别过了脑袋。 不知不觉,古蜀国俨然已经变成《众生之门》中的第一大势力,一切兴兴向荣、井井有条。 在此期间你和其他玩家们提出的意见也都一一被采纳落实。比如强制下线时间会提前一小时、三十分钟、十五分钟、三分钟进行提示,最后一分钟也会进行六十秒倒计时。社区专属论坛已经上线,玩家可以凭借游戏ID登录,畅所欲言。内测信息不允许分享,憋了许久的玩家们终于有了可以畅所欲言的地方,现在你每天上下班通勤路上都在刷论坛呢!角色死亡后的重新注册冷却被从两小时缩短到了三十分钟,一直没有死过的你倒是没有体验到,毕竟你的活动范围基本都在古蜀国范围内,古蜀国可是有那么大一片呢。 不过关于游戏平衡性方面的那些意见倒是完全没有被采纳过,看来官方对方面的设计十分有自信。 你倒是也不太在意这方面。王姬寝宫作为古蜀国中心中的中心,一般的敌对玩家很难深入腹地,所以作为BOSS的你……其实从来没有上过班。 论坛上也因此有人谴责你:说好的击杀区域BOSS可以获得领主资格呢,为什么有的BOSS自己可以当领主,这和出生就在罗马有什么区别啊!这是不是策划亲戚啊! 你打字回复:不然呢,没有玩家来挑战我就只能蹲在领地里长草吗,再说这古蜀国可是我辛辛苦苦每天批奏章建设起来的啊(震声) 是的,既然有击杀BOSS可以获得领主职位的设定,那其实代表着BOSS就是这片领地的初始领主。只不过大部分BOSS都是兽形,新手时期又不清楚领地玩法,大部分没撑多久就被玩家截杀了。 而你落地就开始玩城建,一点一点把自己围在了正中心,又一点一点把自己喂得等级越来做高,现在可真是很难杀! 然而这个帖子迅速成为了热帖,导致古蜀国成为了各个势力集火的目标。 理由也很简单……大家都是来玩家,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能装那么大! 中途也有不少势力向古蜀国发起过国战城战,都被玩家们众志成城就地正法。 内测人数是有限制的,每个人又只有三条命,玩家自然是越死越少。 不过结束测试的玩家也可以登录论坛,现在论坛上每天都会飘着一大批哀嚎众瘾犯了的帖子,看得你兔死狐悲,转手建议西木子给这批亡灵玩家开一个哀嚎专区,都把你想看的攻略贴水下去了! 于是论坛又迅速上线了分区功能。 不过玩家间人才济济,到底还是有人成功触发了你的第一场BOSS战。 这一支小队应该是身怀什么特殊道具,悄咪咪潜入了王姬寝宫,战斗BGM响起的一瞬间你竟然有些兴奋。 终于有点身为BOSS的牌面了! 结果【古蜀国】触发了全国公告,势力玩家们纷纷接下了【保卫王姬】任务,涌入王姬寝宫。 “敢打我们领主!?” “可恶,我们领主可是每天都在兢兢业业地种田城建啊!” “就是说啊!她是个好BOSS!从来不伤人!” 这都喊的啥和啥啊! 然后玩家就看着他们的势力主手持利刃干掉了入侵者。 众所周知,体大弱门,毛多弱火。反推可得,作为一个人型BOSS,你的优势主要在身法上。 【保卫王姬】任务已经完成,王姬自己保卫了自己。 玩家们呼啦啦地来,又呼啦啦地离开。 人浪散去,只留下一个略带怅然的西木子,凝望着打斗过后一片狼藉的书房,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把剑递给他看。 西木子认出了:“这是……天子剑?” 这不是什么特殊的剑,但因为持有它的人是你,所以它变得不再普通。 拿起剑守护了古蜀国的你,从王姬变成了王。 而击杀了这队玩家后,你也来到了150级。 今天你难得没有玩到游戏时限结束,而是提前摘掉了眼镜,望着天花板发呆。 算了,还是玩会儿手机吧。 这个念头出现的下一秒,手机飞到了你手中……你愣住了。 等一下,刚刚花生了什么柿? 你从床上弹坐起来,给你的专属客服发消息 两分钟后,西木子敲响了你家的门。 “该从何说起呢……”他仍是笑着,却不如平日游刃有余,“先说说妖灵会馆吧。” 它不仅是《众生之门》的制作方,也是真真正正吸纳了许多妖精们的会馆。《众生之门》其实是一款妖精的游戏,其最终目的是促进人类与妖精融合共存,而附带功能之一就是帮助玩家觉醒灵力。 简而言之,你有超能力了。 而第一批被选中内测的玩家,都是在前世或今生曾经因为机缘巧合与妖精们结缘的人类,因此被率先邀请进入了《众生之门》。 见你睁圆了一双眼睛看着自己,西木子轻轻吐出一口郁气,“前世与你结下因缘的便是我,我们……曾经是恋人。” “你是妖精我早就知道了。”你慢吞吞地说,“但我们什么时候是恋人啦?” 这回轮到西木子怔住了。 你耸了耸肩,对他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因为我是带着记忆转生的嘛。” 所以你在重逢的第一眼便认出了西木子。 前世的你与西木子的初次相遇便是在一间倌馆,他认出了你正是古蜀国的王姬,而你识破了他妖精的身份。 为了不引起人妖之间的惶恐,你将他买下带在身边,一直替西木子掩藏着身份。 自古以来,妖精的存在在帝王间都不是秘密,由此引出两派。一派主张人类与妖精不可共存,但作为王姬见证过无数战乱的你更希望两方能够和平共存。 于是怀抱着如此愿景的你,一直在为维系人妖关系奔走,最终死在了主战派同族的暗杀下。 “所以我很开心呢,这一次能够成为古蜀国的王,哪怕只是在《众生之门》里。”你深呼吸,对他扬起笑容,“谢谢你,西木子。” 西木子沉默了片刻,说道:“可若不是为了人妖关系,你又何至于英年早逝……我无数次想过,若那时你身负灵力,是否可以破局?那时你说会保护我,我只当你是天真。后来我想,无论重来多少次你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你摇了摇头:“太远太远的前尘往事,已经没有回顾的必要了。” “太远,太远吗……”西木子微微一笑,只觉得口中发苦,紧接着便听到你说。 “我也有一个问题。西木子,你所执念的究竟是那时的古蜀王姬,还是此刻你眼前的凡人呢。” “有所执念,是王姬,”他抬起头,柔和地凝望你,如同在《众生之门》里的每一眼,“有所爱慕,却是眼前人。王姬对西木子有恩,却不曾与他同游山水,也不曾与他彻夜长谈。不过是……遗憾所成的执念。” “古蜀国的王姬可不能与妖精结为连理,幸运的是,我现在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你双手撑在桌上,捧着脸,回望那双灿金色的狐狸眼。 “更幸运的是,我也对你见色起意了。” END. 落笔前:西木子等我来狠狠一乙! 写了一半:别等了西木子,我要做游戏皇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抽中《众生之门》内测资格后 第13章 奔现后发现情缘只有1米2[番外] 被又一次送上818的亲友语重心长道“游戏情缘都是坑”时,你完全没当回事。 网是从小学就开始上了,初中技术不到家就已经敢在MMO里搞阵营谍战,高中住校更是省吃俭用周末回家氪金不知天地为何物,大学飞升为高贵的主机用户通宵都是连着三宿,你的玩家之路走的通畅顺遂,修无情道,寻常小修士跟不上你屠杀的步伐。 菜的看不上,厉害的就当节约个陪玩钱,但你只会喜欢最强的。符合择偶标准的人凤毛麟角,就算真遇上了……在游戏里谈个情缘而已,又不奔现,能翻什么车。 然后你就遇到了“藕泥”。 氪起来氪条直接拉满,肝起来好像进化掉了睡眠,认识不过三天你已对此网瘾少年起深深敬畏之心。 此子不除,必成后患。 藕泥也有共鸣,在**C打完一场1v1后拍来了一个3v3组队邀请。 一场打完,两个人对彼此都尊重许多,哦我的朋友这未免也太默契。 不想打游戏坐牢就把他给套牢! 最开始只是当固玩相处,较着劲的那种,无奈认识两年间从剑往三玩到喷涩战士3再到英灵神殿甚至守望先疯,他私底下是PVP/PVE/PVX都来啊!你发现此子游戏池深不见底,而藕泥也把你从女大熬成了社畜。 从实习起你失去了绝对游戏自由权,短短几个月从20岁的小姑娘恶堕如30 电子养胃老男人,夜是还要熬的,键盘是敲不动的,最后你怀着沉痛的心情打开手机请出了王者农药。 杀杀杀杀。 广告语说得好,不是一个人的王者而是团队的农药,你再强也没办法1打9。 滑动着微信好友,给藕泥发去了一个组队邀请。 在打游戏这点上藕泥是个完全不扫兴的朋友,下载上号一气呵成,回学校毕业答个辩的功夫他已经带着满皮肤英雄池迎接你归来。 此子甚是吓人。 就这样一起排位排排排排到厌倦……很难厌倦。 现在想来你会鬼迷心窍王者农药需要承担100%的责任,再铁石心肠的女人看到商场层出不穷的情侣时装都是会心动一下的,你当然是选择买了自己穿。笑死,根本穿不上,野排到的甜蜜小情侣总是第一时间帮抢,两个人情侣皮肤一穿,你只能含泪扮演一条误入婚礼现场的大腿,带他们上个分就当随份子了。 也不知道那天鬼迷了什么心窍,给藕泥拍了个恋人关系邀请,按下去你就知道完蛋了,但藕泥没给你后悔的机会,秒同意,附带一个问号。 【藕泥】? 【你】啵啵^ ^ 【藕泥】…………??? 他大概是没看清就点了同意,他的头像是一团火焰,省略号和问号顶在上面显得有种一头雾水的不知道燃什么,刚开麦说了两个字,你同意了大学室友的入队申请。 她进队哀嚎:“宝宝带带带带晋级赛上上下下卡三天了QAQ!” 藕泥把问题咽了回去,你松一口气,开麦说多大点事两把绝对搞定。 三个人开排,你和藕泥都没再提这事,但Loading界面恋人标识的粉色钻石闪瞎了十个人的眼睛。 室友刚想质问就看到了藕泥闪烁的国标,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变成:“姐姐姐夫,小妹的晋级赛就靠二位了。” 你被这组称谓创到,胡乱点头:“好说好说。” 藕泥开麦,清爽悦耳的少年音,反完对面野区回来把自家的蓝给了室友。 室友打字:我同意这门亲事。 转头在复活间隙给你发微信:啊啊啊啊你在哪里捡到了这样的极品! 你当然早就听过藕泥的声音,不开麦怎么打**C,他的声音很解腻,抓狂的时候自己就燃起来了,在一众低音炮男夹子和大碴子老哥中鹤立鸡群,好听,爱听,于是开始天天听。 野排队友一看情侣标心都凉了一半,再看打野国标活了一点,试探性观望,准备ADC在下路一死就开喷带妹就让妹玩你的软辅去吧。 对面大概刚受了情伤,公屏上敲着狗情侣手里技能就朝着你招呼过来了。 藕泥就在草里蹲着,你帮他交了个群控,两个人转手一场二打三,匆匆赶来的队友连个助攻也没蹭上,败兴而归。 两把打完,室友心满意足地离开,你也打字说明天还上班呢先睡了。 火速退出游戏的前一秒,左下角刷出新消息。 【藕泥】啵啵。 ………………哦吼。 早知道就不退了。 你差点没把嘴笑烂。 就这样,你和藕泥丝滑地从战友情转变成了战地爱情。 你对藕泥有心思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游戏技术好、随叫随到、声音好听,虽然听起来年纪小了点,但连麦的时候也从来没听到过他喊家长帮他解除防沉迷,都迈入了认识的第三个年头,也算知根知底。 恋爱使人头昏脑涨,更何况你们是网恋,放眼望去只有游戏里精致美丽的建模,一点也不扫兴。 藕泥这个情缘也令你很满意,你们对彼此全无干涉,有的只有在一款又一款游戏里搭伙过日子,灵魂伴侣莫过于此,你甚至愿意让他成为你的STEAM家庭成员。 要说这段感情有什么隐患……思来想去,也只有藕泥在三次元大概率是个辍学网瘾少年这一点。你想啊,他一天到晚泡在各种游戏里,随叫随到,显然是没有正经工作也不需要上学的,从没听他提过父母的事,看起来生活又很富裕不缺钱,那这个用户画像就比较清晰了。 你旁敲侧击试探过一次,藕泥看穿了,漫不经心地说他是妖精。 ……你还是秦始皇呢。 总会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好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全占了。 见面是藕泥提的,他说他有公务要来你的城市,问你要不要见一面。 公务这个词就很耐人寻味,你一直以为他是那种靠代练赚点零花钱的自由职业,出公务……难道他要去签约打职业了? 你觉得这对藕泥来说还真是条不错的出路。 【你】原来你平时会出远门啊 【藕泥】-。-彼此彼此。 一边回消息,一边心里又有些惆怅。 其实不见面是最好的,藕泥也没有逼迫你的意思,他表现出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态度,字里行间又体现出足够的重视。 但是,你看向窗外,今晚的月色很美。 如果是藕泥的话……好像见一面也不是不行。 数一数你们认识快要满三年了,挂科补考、毕业论文、秋招面试、转正答辩——他都没有派上什么用处。这些最难挨的日子都是你自己克服的,他仅仅是存在于此,是个在你无论何时逃避向游戏世界中,都会普通地说一句“来了”,然后与你并肩奋战的队友。 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足够让人好奇,那一个又一个与你默契十足的建模背后,究竟是个怎样的灵魂呢? 你转而点开室友的对话框。 【室友】见吧。 【室友】我相信你俩就算开户方也只是找个有空调的地方打游戏。 【你】凸 (艹皿艹 ) 赌狗心发作,决定去见。 其实于情于理你都该带他玩一天,哪怕不是情缘也是三年网友呢。但藕泥说不用,他大概真的只是想普通地见你一面,连夜都不会在这座城市过,见面地点定在你公司楼下,周中简单面姬完吃个饭都不耽误你继续上班。 啊,体贴的臭直男。 你半是高兴半是忧虑,最终做了两手准备,捏了个半天年假在手里,决定见面以后再看请不请。 万一盲盒开出了SSR呢?怎么就不能轮到你时来运转。 见面前你辗转反侧,好几天没睡好,每天在脑袋里打面姬模拟器。 最好的情况,藕泥是个小帅哥,皆大欢喜。 退而求其次,干净就好,图个顺眼也能过。 最不幸的情况,男的到了三次元就变烂,以后听到声音就想起这个立体人,那你恐怕会立刻逃跑连凑合凑合打游戏也做不到。 见面前一晚反倒不再纠结,排位也打得如同批瓜切菜,洗了头面膜敷了准备再睡个好觉,切去微信。 【你】晚安喔 【藕泥】嗯 【藕泥】啵啵。 这太要命了。 你估计藕泥在和你情缘之前没有类似经历,他和女生交往的所有反应都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真的很要命,这不就代表他已经满足了你对情缘的所有渴望吗? 心中强烈动摇,感觉自己之前做的心理建设全部灰飞烟灭,大不了……大不了回家继续□□爱。 你安详地睡了。 然而真实情况是你从未设想的那一种,比想象更糟糕。 奶茶店正好上新了与某二游的联动产品,去的时候不巧,藕泥在等你时开的一局游戏还没结束,你绕到他背后看清了ID,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死了。 等他放下手机,你强颜欢笑:“这是你根据头像自己定做的痛T?” T恤上的图案就是藕泥自己的头像,下面印了NAZA四个字母,你早就研究过,必然不是什么游戏周边。 此刻只庆幸自己穿了件斩宅男的小裙子,如果你像平时一样以都市丽人形态出现在此,和藕泥面对面坐着大概就像小妈带继子。 没想到自己和奔现的情缘会有40公分身高差,哈哈,你一米六,他一米二。 想过老牛吃嫩草,没想到情缘缘坐在凳子上脚都没够着地。 藕泥看出你兴致不高,话头一转,问你要不要双排。 你木然地点了点头,心中绝望太浓厚,话都说不出两句,打游戏正好缓解尴尬。 上号、排位,越打整个人越绝望,强劲的技术完全斩断了你全部后路,面前无疑是藕泥本人。 他看起来多大?10岁?顶了天12岁?看起来不像上了初中。 那三年前你们认识的时候多大?……我了个游戏神童啊! 你心不在焉地搓着屏幕,误入敌方大招深处,被及时赶到的藕泥三下五除二解决。 盯着复活倒计时,悲从中来,竟然笑出声。 能打这么多年游戏,别的不说,心态一定淬炼得很好。 ……哈哈,网恋果然是会遭报应的。 也好,虽然你失去了一个情缘,但你获得了一个坚不可摧的游戏搭子,还是养成系。 红色水晶破碎,屏幕上跳出金灿灿的Victory,你放下手机。 看见你的脸,对面的藕泥也隐隐松了口气:“你心情好一些了吗?” 线上的时候就是这样,有时候你会消失一阵,之后带着满腹心事回来。他知道你警惕心很强,不怎么喜欢和网友说现实相关的事情,但只要打一会儿游戏整个人又会重新精神起来,随后笑着隐匿去关键字对一些猪队友进行一个莲花的口吐。 世界上应该不会有面前这个女孩子更好哄的人了。 你知道自己刚刚的表情管理肯定失控,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那个关系邀请是你发出的,从头到尾都是你在主动推进,又怎么能怪藕泥呢? 笑着对他伸出手:“一些工作的怨气,已经被游戏驱魔拔除了!走吧,我带你去吃午饭。” 藕泥盯着你看了片刻,他得仰着脑袋,尽管脸蛋略带婴儿肥但能看出长大绝对是大帅哥一位。他缓慢地伸出手,五指正要与你的指节错开,却被你一把握住。 小小的手,能被你包进掌心,是怎么打出那么多复杂的操作的? 藕泥像是愣住片刻,随即挣开:“喂,你是把我当成小孩子了吗?” 早早上网的儿童最讨厌被人当成小孩子,你也有这样的时期,你懂,你可太懂了。 “餐厅在对面,牵着手过马路比较安全。” 藕泥有点抓狂了:“你就是在把我当成小孩子!我可比你大了几千岁。” 你嘴角不自觉弯了弯,心情愉悦了不少。 就算不是藕泥的错,这家伙也是愚弄你的主语对象,吃点瘪怎么了? 还大你几千岁,等会你就给这个几千岁的妖精点儿童套餐! 保持一个轻轻松松的氛围吃完了午饭,你陪藕泥又去奶茶店等人。藕泥见你坚持要等到有人来接他,无奈地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就有一辆保姆车停在他面前。 告别藕泥,你回到办公室照常上班,下班,关上家门的一瞬间却忽然失去了全身力气。 最差的结局,连□□爱都没得谈了。 掏出手机点开游戏,手指在解除关系的选项上悬停许久,终究是没按下去。 以前不理解怎么有人死情缘就删号退游,原来真是没痛到自己身上。 连续好几天都没再登录游戏,哪个都没上线。中途藕泥来问你,你只搪塞说最近工作太忙身体不太舒服,没有精力打游戏。 放下手机,立刻买了去龙游的机票,准备连着周末请年假去散散心。 屋漏偏逢连夜雨,到龙游的第二日竟然碰上了地震。楼体震动,地势塌陷,你缩在房间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得对自己好一点订了个贵酒店,住在三十层看夜景,现在跑都跑不掉。 准备打开备忘录写遗书,结果不争气的手指竟然自己点开了游戏图标,一声惊天动地的“TIMI”传出来,你自己都对自己无语了。 打把游戏能不能顶麻醉药的作用,让人死得安详点? 恍惚中手机振动,微信跳出来。 【藕泥】你在龙游?具体定位发我 【藕泥】回消息 【藕泥】上游戏都不回我消息? 回什么,能回什么?告诉他地震结束可以去哪儿捡你的坟?现实不是游戏,死了没有盒子可以舔。 命悬一线了还顾及什么,切回游戏内,干脆点下解除关系。 从前笑朋友恋爱脑,现在终究是回旋到自己身上。 这几天,辗转着入睡后,你也梦到过不同的剧情。梦里的藕泥是英姿飒爽的少年,虽然看起来也是该叫你姐姐的年纪,但绝对不到会让你沦为恋童癖的地步。 睡醒之后想报复世界,干脆就这样继续相处,等藕泥到了能恋爱的年纪,你应该也是个事业有成能为网瘾少年提供包养业务的富婆了。 可惜你做人还是太有底线。 微信还在继续弹消息。 【藕泥】到窗边来。 发的什么胡话。你盯着那团火焰一样的头像,自言自语,想不通:“这人怎么能就只有一米二呢?” “…………” 面前忽地落下一片阴影,将你整个人兜住。 没有螺旋桨的噪音,肯定不是救援直升机,你面如死灰地抬起头。 愣住。 有天人之姿的少年踩着月光,将暧昧不明的夜幕远远甩在身后,宛如一束托生于淤泥之中的清莲,比你梦中出现过的模样更夺目生辉。 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这是人世间能够孕育出的生灵? 简直是大版本资料片剧情CG里才会有的画面。 然后他面色铁青地拆掉了房间的窗户。 “你——” 断了线的眼泪浇灭了怒火和话语,他探身进入房间里,朝你伸出手:“快过来!” 你没有片刻犹豫,扑上前,被他将整个人拉入怀中,随即打横抱起。 无暇思考这里是三十层楼的窗外,你只是愣愣地注视着这个人的侧脸。 “……藕泥?” 他孩子气地撇了撇嘴:“是哪吒。” 你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但哪吒没给你思考的机会,随即便开始抱怨:“真是,你要是在意我的相貌就早说啊,变成你喜欢的年龄有什么难的。不是跟你说过嘛,我是妖精。” “……” 如果是平日的你一定会抱怨回去:“你倒是把话说得更认真一点啊!你说你是妖精我就信,那我在疯狂星期四要V出去多少个50啊!” 但现在,你只是感觉自己要死了。 你从未如此接近过月亮。 “我去问了会馆里的后辈,他问我,是将你当做一同游戏的玩伴,还是在人间的情缘——开玩笑,当我是什么人,情缘这种事答应了就是答应了,哪有儿戏的。” 哪吒垂首,清亮的眸光一同垂下,声音比这夜的风更低柔:“你呢,是在耍我么?” 你环紧了他的脖颈,将脸埋进少年的胸膛,听着自己错乱的心跳一点一点重归安定。 你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忘记这个夜晚了。 后日谈 第二天哪吒打开游戏一看,天塌了。 “所以你在以为自己要死前做的第一件事,是解除了和我的情缘关系?” 这话说的太奇怪了,你啧他:“别给自己脸上贴金,那时候本来就紧张,你还一直在给我发消息,可不满脑子都是你。” 哪吒听完,竟然笑了:“你承认你满脑子都是我?” “…………” 要断章取义,引用自“不要断章取义”。 可是,承认自己在意又如何呢?你白他一眼:“托某个妖精的福,我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生怕哪天帽子叔叔上门说我骗婚小学生。” 妖精天生地养,没有种族延续的困扰,自然没有人类世俗那种要门当户对的婚姻嫁娶观念。如果不是旁人点破,哪吒还真没意识到自己那天的皮囊有什么不对劲。 你也发现了华点:“所以你说要见我,真的就只是因为那天顺路,就顺便来见我一面啊?” 几千岁的妖精眼神清澈:“啊?那不然呢……?” 你们此时正置身于哪吒的电竞房,不满谁说,被哪吒带回来的时候,你忍不住思考,结婚能不能让你合理合法拥有这里的一半使用权。 心结解开,你开始想念阔别几日的游戏们,用哪吒的电脑登录上线,点开客户端进游戏……咦?怎么就是你的账号。 再看这周的周常都做了,副本也打过了,甚至商城新上架的时装也已经穿在了身上。 回头看哪吒,他窝在短了一截的懒人沙发上,打着哈欠瞅吧你。 是的,正因如此,你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藕泥,也不担心哪吒是否喜欢自己。 他的行动已经诠释了一切。 你松开鼠标,在哪吒身后一秒钟也没站到,被他仰面抱上来。 这对哪吒来说也是难得的经验,原来游戏再有多好,也不会比此刻爱人的拥抱更让人留念。 “妖精,要学的可还多着呢。” 你跨坐过去,捏住哪吒的下巴,抬头吻了上去。 这就是你们的初次接吻。 第14章 A游后BOSS杀到了你家楼下[番外] 你是一个社畜型玩家。 由于无力抵抗资本主义做局,苦中作乐抱着三倍工资连加了两个周末的班,因此错过了《众生之门》开服。 当你进入游戏时,第一波玩家热潮已经褪去。 为了拥有最完美的游戏体验,这段时间你在所有社交媒体和视频网站都屏蔽了《众生之门》,唯恐有任何一丝惊喜被提前泄露。 开放世界这种游戏当然要自己玩出自己的思路才有意思,更何况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款全息开放世界! 秉持如上主义,你完成账号注册后降落在一片绿意葱茏的树林里,没走几步就遇到了一头在石头上闭目养神的花赭色大老虎。 红名?好,是BOSS……等一下怎么进入战斗距离了!! 大老虎掀开眼皮瞥了你一眼,他咣咣移出两块土墙,把你当蚊子拍扁了。 死亡体验很真实,你摘下眼镜瞪大眼睛,心脏咚咚咚直跳。 赶紧拿起床头的奶茶喝了两口压压惊。 妈呀,这才刚进游戏几分钟。 321,唱:第一次玩《艾尔登法环》时心里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因为独属于你的大树守卫,早已在《众生之门》遇见。 《众生之门》的死亡惩罚比魂游更严格,角色在死亡三十秒内没有被复活就会被彻底删除,再次注册账号需要30分钟冷却。 吃了点零食,回了回工作群里的消息,三十分钟一晃就过去了。 再次上线,你没有选择新地区,而是毅然决然地选择在死亡地点附近复活,立刻杀回去找场子。 刚才那场短暂的战斗让你摸索出了一些门道。 《众生之门》的技能和传统游戏不太一样,属性可以随着升级加点,但除了道具自带以外的技能都要靠自己领悟,有点像修仙小说。 注册账号的时候可以在六大派系里选择分支,也有点等同于自己选灵根的意思。 上个号你胡乱选了个锁御系,进游戏看了眼天赋树,需求的加点太后期,估计不足以支撑自己在新手阶段打过这个BOSS,所以你换了个御灵系的木灵根啊不是木属性进来。 再摸过来,老虎哥闲得在石头上打哈欠,尾巴一甩土块就朝你的方向甩了过来。 这一次你早有准备,挥手——招出了一截小树苗,被土块压了个死不见尸。 好在这一瞬间的格挡足以让你连滚带爬躲出伤害范围,姿势不太美观,但顺利摸到一棵树能作为掩体。 这里可是树林,自然是利好你们木灵根。 你切出刚刚跑图时捡到的□□,从树后探出头,飞快地缩回来躲掉一颗土块,咻咻射出两箭。 第一箭被老虎哥用尾巴扫掉,第二箭完全在第一箭的身位隐匿,顺利打中! “好耶!” 你继续走位,辗转两棵树,被BOSS祭出的新招式瞬杀。 复活回来,幸运地捡回了自己心爱的□□,感谢策划,在这个游戏里没有被拾取的掉落物不会被刷新掉。 第四条命,终于把老虎哥引下炕,开始和你在树林里演龙虎斗。 第五条命,基本把BOSS所有技能都试了出来,土遁无非就是那几个派系:天上飞过来,地上冒出来,AOE大范围伤害低,爆发伤害高范围窄,多死几次就背下板了。 第八条命,你无师自通出了轻功,躲上树干招来枝条拦截住了老虎哥的土柱,反手给了他一梭子。 老虎哥眼睁睁看着你上了树,神态有如短视频里被主人玩弄了感情的猫。 他硬吃下这一梭子伤害,发出一声怒吼,变作了人形。 一身花赭色的兽皮变作了半长的红发,披在身后,夹杂着几缕白挑染,时髦得不像话。 “你——” “天哪!”你压根没注意到对方开口说了些什么,只是两眼放光盯着他欢呼,“原来二阶段是人形态!好帅啊好帅啊好帅啊,池年老师你以后就是我的新老公!” 是的,BOSS脑袋上一直顶着名字。而从老虎哥变成池年老师,只需要一个二阶段变身。 池年被这席话吓得后退了两步,仿佛遭人轻薄了一般,眼神变得又惊又怒。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声音也好好听哦。” 你眨了眨眼,感觉池年生气的模样更帅气了,虽然是土系,但整个人看起来红红火火的很喜庆,尤其是这一件深V衣袍,完全是给玩家的福利嘛! 你一边欣赏一边趁乱输出,倒了也不气馁,开开心心躺在池年脚下,从仰视角欣赏这一身完美的建模。 临死之前,不忘对他比出一个great的手势。 你不知道游戏里的池年已经被你下线前那句“感谢招待”气疯了,摘下眼镜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凌晨,赶忙洗漱完把自己塞进被窝里。 第二天上线时,池年二话不说一套土块山土柱雨招呼过来,你立刻做好了换个角度欣赏建模的准备。 但池年泄愤完留了你一命,把你整个人都埋在土里,冷声问道:“你昨天那段话是什么意思。” 你眨了眨眼:“老公,你今天怎么上来就直接是人形二阶段。” “这是化形技能,到了五十级自动解锁。”池年后知后觉,红温,“你叫我什么!” 反正是调戏BOSS,你脸不红心不跳:“老公,爱你,啵啵。” 老虎哥炸毛了,直接一石板送你去开新号。 你熟练地重新捏脸、切换服装、选好天赋,一边还在感叹妖灵会馆这游戏做得真好,池年这个BOSS搭载的一定是顶级AI,难度堆叠靠得不是读指令、招式组合花样多、特效也好看,打起来一点也不无聊,最重要的是角色性格很鲜明,逗起来特别有意思。 其他游戏世界再开放,BOSS语音也就那么几条翻来覆去滚动播放,你每次惹怒池年他说的台词都不同呢。 重新注册角色归来,你在树上蹦来跳去,一边躲避攻击一边偷看他的脸。 池年咬牙切齿:“要打就专心打!” “我明明对你很专一啊!”你一边说着一边射出一箭,“刚刚这个攻击姿势好帅喔,可以再来一遍吗?” 池年明显动作一僵,差点被自己绊倒。 你忙里偷闲抛去一个飞吻:“倒是你,这次让我活了这么久,是不是在给我放水呀?” 犯完贱立刻被下一招送走。 炸毛的老虎格外难哄,连着瞬杀你三次,等待注册期间你看完了一部一直没时间看的电影。 账号不会继承经验和天赋点,但你的战斗经验却实打实累积了下来,专精下来对木元素的运用也得心应手。 升级对于你除了数值上的提升,没有太多意义。 众所周知,一级林克可以直接去杀盖侬,一级褪色者也可以单挑女武神,开放世界数值提升的是容错,技术才是能够通关的硬指标。 就这连续不断在池年手底下死了四五十回,终于触发奇遇。 这一次你本打算去周围拾点荒、看能不能找把新武器,再来打BOSS,结果肌肉记忆直接操纵着你来到了BOSS房门口。你也是没招了,只能往树上一爬。 “老公,我死得有点累,我们可不可以等会儿再打?” “……你触发进战距离了,退远点。”池年无语,“不想打跑来这里干嘛?” 你对他wink:“人家想见你嘛!” “…………” 池年的脸微微泛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别的原因。你揉了揉眼睛,池年又变成了一副怒目圆睁的表情。 “好爱你,老公。” “够了!”池年恶狠狠地瞪了你一眼,“人类最虚情假意,总是将这种话挂在嘴边,你了解我多少,又能有几分真心?” 这可太看不起你了!游戏打得久了,多少都有点肌肉记忆,“我很了解你呀老公,你忘了吗,最开始见面我都是上来直接躺,现在已经可以和你打得有来有回了。” 池年的面色一肃,他几次三番停下来,都被你闹得忘记了正事。 眼前这个人类玩家不仅行为离谱,天赋更是离谱到吓死妖精。虽说游戏内存在等级压制,但战斗本质还是对于灵的操纵,短短几天内你只是被他当沙包打都有如此斐然的进步…… 倘若你不是人类,池年或许真的会见猎心喜,考虑将你收入门下。 你不知道池年有何考量,只是发现,呀!好大一个破绽!趁机召唤出藤蔓,将他给捆了个严严实实。 池年心道大意,但你只是从树上跳下来,双手合十地停在他面前,用PIKAPIKA的目光注视着他。 “池年老师,我有一事相求。” 池年硬着头皮:“不要这样叫我,我没有收人类弟子的打算。” “好的老公。”你从善如流,“我啊,真的很喜欢老公你的胸肌!所以可不可以让我——” “不可以。” “喔……”你失望地垂下了头。 “咳咳、算了,你虽然实力差了一些,但别的不说,毅力还是很充足的。” 你满怀希望地抬起头:“所以我可以摸——” “不可以。”池年面色铁青,微微用力,浑身藤蔓立刻被崩碎了一地,你条件反射性地开始走位,随即半空中抛过来一样物件。 伸手接过,竟然是一个护符。 【龙血护符:由龙血树之木制成的护符,佩戴者以向不死树献祭魂魄为代价,换得在无间人世徘徊的资格。 它给予你的并非新生,而是一场更为漫长的腐朽。 反复使用,终将使你化为只知生存、忘却意义的空壳,在无尽的苦难中忘却自己曾为人类的事实。 (佩戴后角色将免于身魂俱灭之灾,但遭受致命伤害会导致周身功力会骤然衰减,跌落一重境界。)】 看到括号里的那行小字,你不由瞪大了眼睛:“等一下等一下!这是超级稀有的道具对吧?是击败BOSS才能得到的奖励吧,就这么给我没问题吗?” “你不是说死累了吗?”池年轻哼了一声,“虽然我不会收人类为徒,但你怎么说也叫了我一声老师,拿去便是。” 天哪,好单纯的BOSS,你都不忍心告诉他老师其实是你们二次元对于菩萨的尊称。 这下连定情信物都有了…… 你面色凝重:“完蛋了,老公,我真是要对你情根深种了。” 在这个二次元文化席卷全球、宅男宅女遍地开花的时代,纸性恋变得相当常见。 这是一种对虚构存在感到性吸引力的性特质。 用更加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只会对纸片人产生杏欲啦! 大街上好看的帅哥美女也会多欣赏几眼,但从来不会有去要联络方式的冲动,就算全世界的人类死得只剩下唯一一个也没办法对立体人产生恋爱的情绪——你正是其中一员。 玩赛博朋克2077对强尼银手不可自拔,玩艾尔登法环在拉塔恩和玛莲尼亚中左右摇摆,玩血源诅咒给黑龙当狗,在只狼里梦苇名一心弦一郎亲子丼,就连在星露谷种田都能会爱上隔壁的像素色块小人。 在三次元过着公司和家两点一线生活的你,关上家门后可是过着精神相当富足且幸福的生活。 感谢二次元,感谢游戏,有大家在你怎么会觉得孤单呢? 从XP这方面来说,你绝对是个彻头彻尾的强度党,以上提及的恋爱对象可没有一个是善茬,死在池年手里这几十次才算哪到哪儿。 对你来说攻克BOSS等同于是一个强娶的过程,在老公老婆手底下不死个几十上百次都不够看清对方服装上的花纹细节呢! 打开你的社交平台一看,基本全都是痛并快乐着的哀嚎:好帅好帅好强好强哎呀又死啦! 而BOSS通关之日,也是老公被打入冷宫之时。 ——老公,当你看到这段话的时候,我已经从交界地搬家去《众生之门》了,没办法,排队没玩的游戏太多啦。 但池年和别的赛博老公都不一样,他能和你畅聊(池年:?),还送护符,让你都有点不舍得杀了。 这样想着,拿到护符的你转手就离开池年去其他地方升级。 尽管每次都选定在森林重开,但具体出生点其实是随机刷新的,不知不觉你已经在重开跑图中解锁了整片森林地图。 东边有个池塘可以钓鱼,西边有个矿脉可以挖铁,南边一直走有一个玩家的城市,北边被池年堵住了去不了。 后来你才知道池年是远近闻名的凶兽,如果组队来杀他,他会召唤更多土灵根小弟来助战。 这几个土灵根小弟平时散落在森林各处,早就跟来去匆匆的你混了个眼熟。 池塘边上有一只,见到你颇为新奇:“你放弃去杀师……杀那个BOSS啦?” 没有被池年摇走的情况下,这个NPC普通得就像一个随处可见的玩家,并没有攻击**。 你也只感叹妖灵会馆真是大手笔,将这么高级的对话AI广泛运用在了所有NPC中,然后展示道:“我说我死得有点累了,他给了我个护符。” NPC十分意外,看起来有点像三年没见过少爷笑容的老管家:“他竟然把这个给你了!” 你懂,修仙小说主人公拿到宝物都要出去装一波,这是游戏给玩家的提供的情绪价值,你超懂的。 一连做了好几个任务顺利升到十级,□□也从木材升级成了铁器,你杀回了BOSS房。 大老虎躺回了他最爱的石板:“还以为能多清净会儿……你就升了十级回来啊?” “怎么啦,嫌我等级低?”你笑嘻嘻,“老公,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立刻去升到一百级再回来。” 池年啧了一声:“你一级的时候我都没嫌弃过你等级低。” 又上套了!他意识到不对,冷笑:“那我现在一声令下,你不升到一百级不许回来见我。” 你当然只是在打嘴炮,立刻撒娇:“哎呀,老公,人家来都来了,你总不能让我白跑一趟。” 说着抄起新入手的□□配合法bo打了一套爆炸伤害。 从这套起手就能看出不对,池年改变打法,开始给你喂招,没过一会儿心里就有了数,这个天赋怪只是加了点数值难缠程度就指数级增长…… 他沉下气,开口道:“你的技术没有问题,只要继续提升等级,打过我是迟早的事。” “用数值碾压多没意思,”你一个翻滚躲过土块的溅射伤害,飞速站起身,嘴上不停,“再说,我来想见你呀。” “油嘴滑舌。”池年平静地说,“这次打完,你就离开这片森林吧。” 怎么会有BOSS驱赶玩家这种事:“莫非,你……老公你对我已经厌倦了吗?” 他被你怔怔的目光和哀婉的语调哄得一愣一愣,慢了半拍才听清台词的内容,随即额头暴起青筋。 语调却不再冷硬,而是认真地同你分析,“对于现在的你而言,与我纠缠下去已经没有意义,在我身上你已经学不到什么了。你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等到你学有所成……再回来见我吧。” 你玩游戏明明只是图个开心,就在森林里和池年玩也只是因为这个BOSS有趣,可听到池年和你说掏心窝子的话,心中竟然有些难受。 或许是因为,你在《众生之门》中习得的一切,确实都源于池年。 这一战也毫无疑问以你的败落结尾。 习惯的灵魂抽离感没有出现,死亡音效响起后,佩戴在胸前的【龙血护符】随即亮起温润的绿光,将濒临溃散的身体重新聚合。 你“扑通”一声摔在地上,血条恢复到了岌岌可危的1%,等级也从10级掉到了9级。 免疫死亡后的删号惩罚,仅仅是掉一级。 你这才深切体会到池年究竟给自己开了多大的金手指。 半空中的池年缓缓落地,万千石剑随之化为尘土,归于平静。 他没有再攻击。 你心绪复杂:“老公,你果然最爱我了。” “你……”池年深吸一口气,感觉这几天叹的气比过去一百年都多,“起来。” “起不来,要老公亲亲才能起来。” 池年额角青筋暴起,干脆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你:“那你就在那躺着吧。” “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就对我温柔一点嘛。” “吵死了。”他低声说着,语气里没有了往日的暴躁。 随即俯下身,在你的额头上弹了一个脑瓜崩。 温热的痛感一闪即逝。 要放在平时你早就痛呼出声,蹬鼻子上脸地演起来了,现在却只是木楞地凝望着池年。 池年看着你呆若木鸡的样子,耳根微微泛红,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生硬地说:“……好了,你走吧。” 你从地上坐起来,沉默了片刻,望着他的侧脸,说:“再见,池年。” 第一次听到你认认真真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池年微微勾起嘴角:“嗯,再见。” 可池年自己才是更认真的那一个。 和池年的最后一战,你将他的血线磨到了三分之一,不是因为这十级的数值有多飞跃性,而是因为这是一场指导战。 真讨厌。 他表现得这样认真,像个体贴的导师,那你玩乐的心态不就显得像是在戏弄他一样吗? 你知道自己不会再回来找池年了。 随即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森林。 和池年分开后,你在《众生之门》里的冒险才真正开始。 城战、插旗、模拟经营、副本、狩猎与反狩猎……你把这些玩法统统体验了个遍,兜兜转转,最终成为了一个没事就到处逛地图的休闲玩家,你玩到100级也才刚刚解锁了2%的地图探索度,令人不由心生好奇: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呢? 正因如此,才会带给玩家无穷无尽的探索欲。 你玩过许多游戏,从《众生之门》中获得的体验可谓前所未有,让你产生了“说不定真的可以玩一辈子”的想法。 当然,你骨子里的挑战欲没有改变,偶尔也会去下下高难本。 单刷池年几十次打下的扎实底子让你毫无疑问地跻身高玩之列,许多玩家与工会慕名而来,邀请你加入固定队或者开荒队,你一概婉拒。作为单机党,你还是更喜欢一个人玩游戏,不过《众生之门》的世界很大,你也确实在这里遇到了许多有趣的人。 有一类特殊玩家,等级大都不高,却掌握着非比寻常的实力,宛如原本就隐居在此处的隐士高人,时不时出山瞧瞧大陆上新加入的面孔,偶尔指点一二。 他们带给你的感觉,与池年很像。 你基本不太想起池年,直到有一次,在某个副本的首通队里遇见一对师徒,师者那一方认出了你挂着的龙血护符,啧啧称奇。 “小姑娘,你师承哪位?” 师承? 这个在武侠、修仙题材里司空见惯的词,放在这个技能靠“悟”的游戏里,似乎自有一番意味。 你愣了一下,脑海里几乎瞬间就浮现出那个赭红色的身影。 回过神来,已经回答出了池年的名字。 听到这个答案,那人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神情,随即如同勘破天机一般,一边大笑一边摸了摸他不存在的胡须。 你只是想……是的,如果你在这个游戏里真有一位老师,那只能是池年。 再一次看到池年的名字,是在论坛讨论贴的标题上。 【深度解析:北部森林隐藏副本入口猜测,及守门BOSS“池年”机制讨论。】 发帖人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从森林地图结构、地区道具产出、游戏背景的考据,以及池年作为区域BOSS的特殊性,推断他只是一个被放置在此地的“守门人”,只要击杀池年,就能解锁传说中的隐藏副本。 帖子刚发没多久,热度还没有炒起来,但已经有不少玩家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你在评论区看到了几个大公会的名字,他们似乎也准备组一队精英团去围剿池年。 关闭手机,熄灭的屏幕上了映出你复杂的神情。 池年是特殊的,《众生之门》至今没有任何玩家拿下他的首通记录。 池年对你而言是特殊的,他是你游戏生涯中唯一一个没有真正通关的BOSS。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攥住了你。 你不能接受池年被一群不认识的人、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测而围剿,变成服务器通告上一行冰冷的首杀记录。 没错,你不能接受。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击杀他,那只能是你。 你决定了——你要去杀死池年。 久违地踏上前往森林的林荫小道,熟悉的景色如潮水般涌入视野,池年仍然在原本的区域。听到动静,他掀开眼皮,乌云恰在此刻散去,穿透云层的阳光一缕缕点亮了他那双金玉色的眼眸。 真好看,不愧是你第一眼就喜欢上的建模。 仿佛在一瞬间回到过去,你见面就是一句:“嗨,老公!想我了没?” 池年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惊讶,但你看得分明,那金玉色的眸底化开了一点极淡的笑意。 “许久不见,看来你长进了不少。” “升了130级,算长进吧?”你抽出武器,“老公,我来完成最后的作业了。” 寒暄点到即止,战斗瞬间爆发。你的等级和装备早已今非昔比,操作更是炉火纯青。 藤蔓将土块缠了个粉碎,箭矢精准地穿过尘壤的缝隙,箭箭狠辣,哪里有嘴上一口一个老公时的情意绵绵。 几番交手下来,池年短暂拉开距离,哼道:“以你现在的水平,打败我不算难事,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来?” “嗯,当然是因为……”你侧翻躲开地刺,“舍不得杀你了呀。” 那低下去的声音让池年一时没意识到这是一句多黏糊的话。 巨大的虎爪拍在你身旁的土地上,溅起无数碎石,池年的声音混在轰鸣声中:“那为什么现在又来了?” 你叹了口气:“因为我发现,我更舍不得让别人杀你。”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飞沙走石间,池年红发飞扬,衣袍猎猎作响。 “这样啊。”他似乎在自言自语,手上的攻击并未停止,却忽然笑了一下,那种意气风发令这场生死之斗变得更像是一场尽兴的切磋。 “喂,之后要一起玩游戏吗?” “啊?”你一愣,差点被土块拍扁,“在我击杀你之后……吗?” 玩家可以和被自己击杀的BOSS一起玩游戏吗? 池年把你的疑问当做了挑衅,眼神认真起来,“你倒是很有信心嘛。” 你心里清楚得很,接下来就是最后一击了。 以往看到热血漫主人公们将一路以来的成长与信念灌注进最后的攻击时,总是激动得掉眼泪,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哭些什么。 但此刻,你凝聚起所有的力量,将从池年身上所学到的一切汇聚在这一击。 翠绿的光华如利剑般撕裂了土黄色屏障,打出了八位数的会心伤害。 池年的血条彻底清空。 他看着你,脸上还带着那丝未褪尽的笑意,身体开始缓缓变得透明。 那一刻,萦绕在你心头的是比来时更深的惆怅。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杀夫证道? 庞大的经验让你连升了好几级,系统也滚动着跳出许多条新提示,你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因为在你的屏幕中央,弹出了一条在比系统消息优先级更高的提示。 那是一条好友申请。 来自玩家“池年”。 大脑嗡地一声,陷入一片空白。 看着那条好友申请,再联想他刚才说的话,一个惊悚的猜想窜入你的脑海。 …………不会吧。 你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出了游戏,颤抖着手打开游戏论坛,哆嗦着输入关键字,点开讨论贴。 然后绝望地抱着脑袋开始往墙上撞:“为什么会有游戏让玩家来扮演BOSS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池年是玩家,那你之前的调戏…… 不就全都变成了对一个陌生玩家持续性、高强度且极其恶劣的骚扰了吗?! 社死。 前所未有的社死。 跨越虚拟与现实的终极社死。 足以让你戒掉网瘾的社死。 接下来整整一周你都没敢再登录《众生之门》,而是抱着能让复发腱鞘炎的气势投身入工作,以此对冲这场可怕的尴尬。 办公室里最不缺的就是行尸走肉,你顺手帮同事抬了一把桶装水,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太对劲。 同事也在感叹:“没想到你体能这么好,明明大家同为死宅。” 你打了个哈哈,用“敲键盘怎么不能锻炼出麒麟臂”这种蹩脚借口搪塞过去,回到工位上却出了一背冷汗。 你比谁都清楚自己只是个战五渣,而前段时间,你几乎是废寝忘食地投身入《众生之门》,没饿死就算不错了,怎么还会突然变异成大力水手? 除非是游戏入侵现实世界,你将等比例继承账号角色的能力……哈哈,还是少看点小说吧。 什么力大无穷,肯定只是心理作用,你看了一眼自己捏出裂痕的水杯,镇定地点了点头,嗯,只是心理作用。 一边自我安慰一边起身回家。 回到小区时夜色已深,远远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赭红色,让你脚步一顿,心脏骤然紧缩。 路灯昏黄的光晕下,夹几缕白色挑染的半长红发被夜风拂动,他如有所感地扭头,俊朗深刻的五官搭一副臭脸,不是你在游戏里见过的池年又是谁? 刚买的零食“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目光撇过顺着那一小片结实的胸膛探进领口,你瞳孔地震,这人玩游戏捏脸参数一点也不调整就算了,在三次元竟然也真的穿深V ? 糟糕,对上视线,要触发战斗了。 你拔腿就想跑,平整的道路上却拔地而起四道土墙,将你围困其中。就算游戏真的要入侵现实世界,好歹先把账号卡上的技能和数值给你啊! “跑什么?” 池年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你,眉头一挑,开口仍然是那把好听到令你毛骨悚然的嗓音:“明明约好了一起下副本,为什么再也没有上线?” “……”眼看对方迈步逼近,你吓得魂飞魄散,绞尽脑汁,“别急,你听我狡辩啊不是你听我解释。” 土墙崩塌,止步在你面前的池年也牢牢攥住了你的手腕,声音里带着一种让你无处可逃的压迫感。 “不着急。” “你可以慢慢编给我听。” 后日谈(池年视角) 池年早就知道,人类的话,一句也信不得。 这是一种擅长玩弄他人感情的生物,最擅长以甜言蜜语作为诱饵,哄骗对方的好意。如果有笨蛋真的交付了信任,把自己最柔软的地方暴露给他们看,开始依赖那些虚假的温暖时……呵,下场可想而知。 是的,他早就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当这个聒噪的人类一口一个老公,用那种甜美又黏糊的调子缠上来时,池年毫不犹豫地将你拍回了重生点。无论你来多少次,他都会这样应对,直到你再也不敢出现在这片森林。 他们这些长老都接了军令状,进入游戏就是要给会馆搜罗些好苗子。无限把话说得好听,通过《众生之门》促进人妖和谐,最后将妖精带到人类世界的面前,可妖精们没有游戏也照常能修炼,他们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在给人类作嫁衣吗? 池年看不上人类那点孱弱又善变的心性,不像鸠老一样愿意收人类弟子,干脆去做了BOSS,正大光明地磋磨他们,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筛选天赋的办法呢? 总归他脾气是妖尽皆知的不好,不爱惯着谁,没想到偏偏遇上你这么一块甩不脱的牛皮糖。 嚼起来……哎,这牛皮糖还真挺甜。 若只是甜了点,倒也不算很特别,可……哎,这怎么还是个天赋怪呢? 有点能耐的人大都眼高于顶,端着自己的架子,多下几回面子也该知难而退了吧?可你这家伙,怎么就越死越来劲?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认真对待,想来,大概是在你第一次真正向他吐露心扉时。 “才不算浪费时间!玩家与BOSS,就像登山者与山。对人类而言,山是不可撼动的事物,却可水滴石穿。”你对他做了个鬼脸,“而且,我可是每一次都比上一次爬得更高呢。” 狡黠又爱娇,油嘴滑舌,一张嘴能把妖气死,打起来又像条捉不住的泥鳅,乍一看好像将他粘得死死的,但池年心知肚明,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愿意为了谁停留呢? 至少,你确实是个绝无仅有的好苗子。 你的说的对,身为BOSS的他是一座山,山不能自己移动,却会被持之以恒的人类撼动,铭刻下你一路成长的刻度。 池年主动要你离开,可被你一口一个老公、亲亲热热地叫了那么久,他竟然想当然的认为,你一定会回来找他。 他没有在等你。 只是对这个游戏没有太多兴趣,也没有出山的理由,便一直躲在森林里偷闲。 【龙血护符】的事情在妖精里传开来,不少同僚打趣,无非是都想看他的乐子。无论如何,你挑战了他那么多次,那枚【龙血护符】就该是给你的奖励。 面对的调侃多了,池年也不免怀疑,难道自己对人类的容忍度确实提升了? 不,他烦躁地把所有来犯者都打得落花流水,心里那点不合时宜的期待,却在一次次胜利后变得越发空洞。 你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太快被玩家攻克的BOSS会沦为笑柄,无法被玩家攻克的BOSS没有存在的意义。 只有被你击杀,作为BOSS的池年才真正具有了意义。 他忽然对这个叫作《众生之门》的游戏产生了那么一点兴趣。 众生之门,既是得见众生之门,也是通向众生之门。 池年心甘情愿地接下了你那凝聚了全部成长与心意的一击,在系统判定生效的前一秒,飞快地发送了好友申请。 却一直没有被通过。 会馆将每个一百五十级的玩家都记录在案,持续关注,更别提你离开森林以后满世界乱跑,又天赋卓绝,不少妖精都对你印象深刻。 “单挑完池长老后就一直没再上线,莫非是被池长老吓的?” 怀疑他吓着你?那是他们没见过你一口一个老公的样子! 路过的鸠老摸着他的胡子,说了句公道话,“那小姑娘亲口承认,自己是师从池长老呢。”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带笑的“哦哟哟”。 池年是第一次听说这回事,却是气极反笑了。 好,真好。 人类果然是最擅长说谎的生物。骗走了他的注意,骗走了他的护符,骗走了他那么多次的破例,最后连他难得交付出的、一点真心实意的期待和邀请,也一并骗走了。 于是池年领下了向你阐述妖精与灵的任务,成功拿到了你的登录地址。 游戏里活蹦乱跳的活宝,在现实中是个天天穿着睡衣出门埋头走路的社恐,池年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他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人类,“成天在外面败坏我名声,你说我该不该来向你讨个说法?” 你唯唯诺诺辩驳:“我没有在外面叫过你老公的。” “……我指的是师徒一事。” 场面一时沉默。 你偷偷看了他一眼,本意是观察神态,但视线不由被胸肌绑架了一瞬,连忙重新看向地板。 “所以,你真的是妖精?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精?” 你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殊不知被池年完全抓包,那一瞬间的眉飞色舞竟然让他笑了出来。 “难不成我是来和你开玩笑的?” 池年一呛,你又不敢说话了。他觉得实在好笑,没好气地说:“有话直说,想问什么就问。” 你吞吞吐吐半天,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那妖精,能算是一种纸片人吗?” END 就这样不停对《众生之门》胡来又诌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A游后BOSS杀到了你家楼下 第15章 看无限不顺眼[番外] 六岁那年的一个秋夜,隔壁的剑夫子领着一个蓝发蓝眼的男童敲开了你家的门,说要借一口酒来成拜师礼。 从此这个叫无限的孩子在忘剑峰上落了户。 剑夫子自己许久不曾出山,日子向来得过且过,拜师酒都是来你家借的,对徒弟倒是好得很。你娘说他年轻时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剑客,可惜奉错了主,大厦倾塌一息之间,沦落到你们这偏远小村当个柴夫,如今收了无限做徒弟,整个人精神焕发。 你娘感到欣慰,剑夫子重新振作,无限有了家,只有你撇着嘴坐在房檐上看人劈柴。 剑夫子让无限往东,他连余光都不往西面瞟一眼,剑夫子说入门先劈一万捆柴,无限就不顾白天黑夜地在后院劈柴。 日日劈,夜夜劈,你看他都要变成一棵只会劈剑的树桩子了。 劈好的木柴也匀了你们家一份,说是抵酒钱。 无限背着柴来,同你打了声招呼,放下柴,又道了声别。 你远远看到他的身影就躲到了树梢上,借丰茂的枝叶与阴影挡住自己,没想到无限特意把你挖出来,仅仅是为了说这样两句话。 眼见他转身要回隔壁继续劈那劳什子柴,你赶忙从树上跳下来拽住他的衣袖——嘶啦,布料裂开了,你连忙松开手,尴尬得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无碍。”无限好脾气地点点头,“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 “我?” “你不是来同夫子学剑的吗,怎么自打来的第一天就在后院劈柴?” 无限认认真真地回答:“我是师父的弟子,师父教什么,我便学什么。” 你只觉得胸腔里一阵郁闷:“那你不嫌腻歪吗?整日都是劈柴劈柴劈柴,你都没去村子里转悠过吧!” 无限略微思考了片刻,仍是认认真真地答道:“不觉得腻,挥剑很有趣。” 若说练剑有趣你还能理解,但拿剑劈柴怎么会有趣呢?与孩童四肢短短的身形相比,剑身又长又重,与木头相比,剑身又薄又不受力,怎么看都是苦工一件。自己难得愿意多说两句话,无限却实话也不说一句,你觉得他真是既不识抬举又假正经。 随即撇了撇嘴,缩回自己的阴影里,不再搭理他了。 无限下意识伸出手想拍你的肩膀,却不知能与你说点什么,于是沉默着背起竹篓回了隔壁。 你没想到这却给自己揽回一件差事。第二日剑夫子亲自领着无限上门,好言好语,说这孩子初来乍到拜托你平日多照顾几分。 作为一个阴暗鼠鼠人,你第一反应是拒绝,自己一个人都懒得出门,更别提还要带个拖油瓶。 但剑夫子这话说得太顺耳,你高兴,连带着看无限老老实实作揖的假正经模样也顺眼了许多。 同年纪的孩子都在泥里打滚,还不知道无限已经把他们都卷烂了,看见无限跟在你身后,“哟,生面孔。” 又看你,挤眉弄眼:“怕丢了不成?跟这么紧,这是你的童养夫?” “去去去。” 这种还能当玩笑话忍忍,更有坏胚甚至直接指着你的鼻子来。 “是不是因为你爹跑了,你娘才从小给你找个童养夫拴在家里?” 你阴沉沉地瞪着他,皮笑肉不笑:“若是我有个烂□□的爹,还恨不得他死在外面别回来呢。” 无限似乎没经历过这种阵仗,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笑眯眯的家伙说了什么畜生话,那坏胚的脑回路比他还蜿蜒一点,勃然大怒地朝你招呼过来,无限挡在你身前,但你把他往边上一拐:“用不着,我自己来。” 说着从腰间掏出一个弹弓,几颗黄豆把这群只敢在泥巴地里靠蛮力欺负人的家伙打得嗷嗷逃窜,转眼间只剩下你和无限两人。 你把弹弓揣回去,踩几下碾碎落在地上的黄豆,毁尸灭迹。 日头毒辣,不过是略微动弹两下便出了一头汗,你干脆钻进林子里,走了好几步才想起还有个无限。 他就跟在你身后。 你回头看了好几眼,没从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上看出什么变化,反倒又把自己给看生气了。 “你这个人真是假正经。” 素来被夸赞成熟稳重的无限第一次被这般评价:“……何出此言?” “明明不高兴了,又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不是假正经是什么?” “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在想……他们为何要这样做。” “哪样做?” 无限的嘴唇动了动,可惜脑海里似乎没有能够准确形容的词汇,便如顿住般站在那里。 你就是故意想看见无限为难的样子,如今看见了,便也不再捉弄他。 “我娘擅长用弓,自从我们搬来,他爹不再是村里最好的猎手,便去做了行商,两三个月回不了一次家,可村里人人都知道,他爹在山下的村子里还有另一处家。”你呸了一声,“他爹不着家,便以为这也是我的痛处,向我耀武扬威,好歹他爹还是会回来看他呢。” 无限摇了摇头:“你说那只是他的痛处,但就算是叶子,落在身上也是会疼的。人被伤害了,就反击回去,那不是冤冤相报永远没有尽头了?” 你从未考虑过这个角度,无法反驳他的道理,心中却一阵怒火,随即抿住了唇:“按你的意思,他无缘无故找茬,我反击回去还是错的吗?” “我并非在指责你。”无限微微一怔,“我只是,在思考……要如何才能让这样的事不再发生。不要发生在你身上,也不要发生在他身上。” 你没有接受这个解释,依旧冷冷地看着他。 无限也想不通这个问题,他想了想,又说:“我回去问了师父。” “什么?” “‘我不过是个柴夫,教学生自然也只能教些糊口的本事。’……他是这样说的。” 你意识到,这是你昨天问无限的问题。 “明摆着骗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但无限点了点头:“我同他说了,我不信。” “你同他直说了?” “师父说:‘看你这表情,不信呐?’,我便回答了,‘不信。’” 你仿佛能想象到剑夫子的表情,定是先被无限噎了一口,随后便哈哈大笑。 似乎他当真是个坦诚的人,有话直说,有问题不憋着,不懂也不装懂,所以才如此得剑夫子青睐。 “剑在何处都能学,但……”无限抬手,指尖溢出莹白的灵光。 不过几天,他竟然已经能运用灵了!看着无限掌中的光点,你彻底没了兴致,把人领回他师父家,咣的一下关上了自己家的门。 你果然看无限很不顺眼。 可他偏似毫无所觉,见面和和气气地打招呼,一同跑腿时主动接过重物,偶尔大人外出被放置在彼此托管也对你照顾有加。 被瞪了,也只是朝你平静地点点头。 你胸中闷火更盛。 挑衅,他一定是在挑衅你。 可你完全没有办法应对。 无限刚来时你还能仗着武力压制他,但三个月后的现在,无限所展示出的武学天赋已经令你无话可说。 他只花费不到三个月就劈完了那一万捆柴,正式开始同剑夫子习剑,又过去一个月,剑夫子便准许他将木剑换成了铁剑。 得知这件事,一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你立刻跳起来,马不停蹄去练箭。 你三岁那年正式开始同娘亲学弓,时至今日,她也只许你用无镞的木箭练习。 剑与箭自然不同,可再不同,无限也先你一步迈入了铁器时代。 修习箭术需开阔之地,欲捕捉风的轨迹,便只能深入山林。素来不愿出门的你不得不屡次踏入山林。 射箭需要开阔的场地,要捕获风的轨迹,只能到山林里去。不愿意出门的你不得不一次次入山,倒是好几次遇到那个坏胚。或许是上次落荒而逃得太丢脸,他回去也没少精进武艺,却仍然近不了你的身。 而无限的剑……你只是远远看着,便庆幸自己学的是弓。 无限确实是千载难逢的天才,而你也确实没有习剑的天赋。 每每想起这件事都要心情复杂,夜里翻来覆去好半天。第二日刚睡醒便听见隔壁院子传来剑夫子的念叨声,你揉揉眼睛,立刻醒神,爬到房檐上去看这对师徒在搞什么名堂。 “你才练了几个月,就敢同人家动手?动手就算了,他们那么多人揍你一个,你也不知道跑?” 你悄悄探头看了一眼,只见鼻青脸肿的无限被剑夫子按在凳子里上药。 “人家是替你出头呢。” 你回头,看到穿戴整齐的娘亲,恍惚:“娘,今日也要进山吗?” 她将昨夜在烛下给你削苹果吃的匕首收进袖下,对你一笑:“连这小鬼都替你出头了,你亲娘怎么能不去替你出头。” 看着自己萧飒的娘亲推门而去,你忽然反应过来,无限打架是因为你? 再爬上屋檐,隔壁庭院里只剩下无限一人。 看见他的脸,你没忍住:“噗。” 这一笑引来他的视线,你立刻装作无事发生,问:“你在做什么?” “师父罚我面壁思过。” 无限微微避过脸,却将青紫色的眼圈完完全全暴露在你视线下。 “你说冤冤相报没有尽头,就是自己站在那里挨打吗?” 无限移开视线:“后来……我还手了,他们都是横着离开的。” “你动手了?”你微微瞪大眼睛,往堂屋瞥去一眼,不自觉压低声音,“你就不担心剑夫子因此不喜欢你了吗?” “师父为何会因此不喜欢我?” 他问得太坦然,竟让你有些恼火,“打架是于礼不合,被打成这样更是丢人。” 无限摇头:“若是我没有做错事,师父却因此厌弃我,那是师父的不对。” 话虽如此,无限的目光还是下意识往剑夫子的方向一探。 你捕捉到了这个动作,庆幸自己没被他的言语骗过去:“人活在世上,怎么能做到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呢?” 他似乎从未考虑过他人的目光,仔细考虑过后,反倒更坚定了,“将来,等我有了徒弟,定然不会叫他因此提心吊胆。” “你不过刚入剑夫子门下习剑两个月,就开始想着出师后收弟子的事了?”怼完人,你便想起他沦落至此还有你一半的债,忽然全身上下都不对劲了,“你为什么要同他们打架?” 无限顿了顿:“他们说了些污言秽语,我不想污了你的耳朵,总而言之,不是我先动的手。” 你当然知道眼前泥人脾气的家伙不会主动招惹他人,想也知道,肯定是那帮坏胚特意挑无限落单的时候找上门想给他一个教训,不曾想踢到了铁板。 无限突然说:“谢谢你。” 你吓得差点没从房檐上失足滑落:“……什么?” “我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告诉你,谢谢你那日帮我说话。” ……这家伙真是太恐怖了:“你是不是知道我看你不顺眼,才特意来说这种话。” “你看我不顺眼,为什么?”无限意外道,“因为……我被人打破了相吗?” 他思来想去,觉得只可能是这一个原因,飞快地自圆其说:“好吧,既是破相,那看起来也不可能顺眼。我可以在伤好之前都绕着你走,不碍你的眼。” “……” 一时之间,你心情复杂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无限不知道,你曾经也想跟随剑夫子学剑,却没能坚持劈完那一万捆柴。 那种郁闷的感觉又盈满了你的胸腔,仿佛无数只蝴蝶横冲直撞,试图将春天撬开。 无限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抬眼望着房檐上的你,轻声说:“等我伤好,你就看我顺眼了,好不好?” 他没问“是不是”,而是说“好不好?”,似乎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是在哄你。 你面上发热,干脆一眼朝他瞪过去:“我从第一次见你就看你不顺眼了!” 无限温和道:“怎么会呢?初见那日,如果不是你留我们在家吃饭,我和师父怕是要饿一整晚肚子了。” 无限知道,那时剑夫子家里连一粒米都没有,因为米是第二天剑夫子领着他去买的。 “……那日,那日我还将你甩在了门外!” “你只是关门的动静大了点。” “我还每次都在瞪你!” 无限颔首,面上竟然流露出些许笑意:“是啊,你每次总是第一时间察觉到我的出现。” “…………” 他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和什么呀! “你看待事情和我有不同的角度,总是能注意到那些我注意不到的地方,但为什么要用负面的眼光看待自己呢?” ……你瞪着无限,想从那双过份澄澈的蓝眼睛里找出一点虚伪或讨好的痕迹,却只从那一片坦然的真诚里看见此刻狼狈的自己。 那股横亘在胸口的郁气忽然就泄了劲,你瞥开脸。 这个人,轻而易举得到了你没能得到的认可,又用日复一日的坚持照见了你的懈怠。 无限没有做错任何事,他就是天赋比你好,也比你更努力。 你不喜欢无限,只是因为他太好了,你看他越不顺眼,越衬得自己丑陋。 这份情绪与他无关,你只是无法面对,为什么自己不是这样的好的人呢? 春去秋来,时光在崖尖的晨昏交替中流淌。当年的孩童抽条拔节,无限出落得芝兰玉树,比起剑士却更像个文人,而你也追赶着这个“不顺眼”的竹马长大了。 他寅时起,你便卯时在后院拉满弓。 他劈完一千剑,你便射落一千片寒秋的落叶。 他于月下领悟剑意,你便在山岭之中凝神冥想。 就这样,一剑又一剑,一箭又一箭。 无限似乎对你的追赶毫无所觉,又或许早已习惯。他总是在你突破瓶颈时停下脚步,会心一笑般朝你点点头,又在你气馁时,用那种能死人的坦诚对你发问:“你昨日只能射百步,今日已能射一百二十步,为何要对自己如此苛刻?” 因为无限已经可以打败使木剑的剑夫子了! 这话你当然不能告诉他,于是憋着股劲更努力地射箭。 就这样,几乎参与了对方所有进步的两人一起走到了十三岁。 山下的硝烟味,是随着一阵磅礴的山雨飘来的。 起初是山脚下的行商缺席了月历的造访,下山赶集时,又从零星逃难而来的人口中听见了支离破碎的消息,最后是自山下升起不祥的黑烟,就连风声中都隐约能听见鬼泣般的哭嚎。 关于战争、关于死亡、关于王朝倾覆的消息,与带着血腥气的风,一点点渗入这座宁静的山崖。 娘亲和剑夫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关在屋里的谈话时间越来越长,终于,在一个乌云压顶的清晨,娘亲将你叫到了面前。 往后的日子里,无论你如何思念她,有关那天的记忆却越来越模糊,只记得娘亲嘱咐你无论如何都不要下山。说完,就像许多年前那个秋夜敲开对方的门借一壶拜师酒一样干脆,娘亲敲响了剑夫子的门。 开门的不是那个颓然的柴夫,而是娘亲口中那个曾经名动四方的剑客。 他们没有再多说,就像只是每一次下山采买那样,娘亲替你整了整衣领,剑夫子则拍了拍无限的肩膀。 然后,他们的身影便消失在山路尽头,被浓雾吞没。 这一别就是一年,三百多个日夜。 没有任何音讯传回。 而山下的烽火未曾停歇,连带空气都如泥泞的急湍,汩汩流淌着混乱与死亡的气息。 你变得更加沉默,箭矢破空的声音成了代替唇齿的语言。 无限的剑也越来越快,越来越沉,每一次挥出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要将这困住你们的时间和年少的羸弱一同劈开。 直到那个傍晚。 夕阳如血,将云层和远山都染上一片惨烈的红。 你循着声音找去,一时竟然不敢喊他的名字。 “我要下山。” 说这句话时,他正收剑入鞘。 素色的衣袍溅上了血,那队骑兵躺在他脚下,只留下了几匹不安嘶鸣的马儿。 你握弓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尖泛白,心却忽然一松,仿佛等待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他们出事了。”无限望过来的瞬间,你避开了他的视线,但那残忍的话音仍然传入了你耳中,“除非如此,他们不会允许有外人打进这座山。” 压抑了一年多的情绪被瞬间点燃,你猛地抬起头,却见暮色四合中,最后一抹天光落在了他湛蓝的眼底。 无限朝你伸出了手。 “山上更安全,但我想你不愿只留下自己一人。所以,与我同往,可好?” 好。 你们在日出时骑马离开,尚未抵达山脚下的小镇,那股死亡的气息已如实质般缠绕上来。 镇口的牌坊歪斜着,其后并非你们熟悉的熙攘街市,而是一片残垣断壁的死寂。 目光所及,尽是焦黑的梁木、破碎的瓦砾,以及…… 残缺的、肿胀的、被乌鸦啄食的尸骸,以各种绝望的姿态匍匐在地,零落在大街小巷。 这就是娘亲和剑夫子要下山来阻止的……地狱吗? 浓重到令人作呕的甜腥混杂着灰烬与腐烂的味道,直往你身体里灌。你的胃部猛地一阵剧烈抽搐,酸液凶猛灼烧着你的喉咙,尝试挪步,却在下一刻被这满城凄凉压弯腰,无法控制地呕吐起来,直到吐无可吐。 被生理性泪水模糊了视线里,无限静静地站着,身姿得挺拔像一柄骤然出鞘却不知该刺向何方的剑。 与你不同,他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只是站着,一动不动地站着,沉默地、固执地,从日暮站到夜深,又从夜深站到黎明第一缕惨白的光照亮这片废墟。 你就站在他身后一寸的距离,身体冷得发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忘剑峰和山外这个真正残酷的世界,隔着怎样一道血海深渊。 良久,无限回身握住了你的手,你们继续走,像两个游魂,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艰难地搜寻着任何一丝可能的生机。 消息是从几个被你们救下的散兵口中断断续续拼凑出来的。 那因与妖勾结而被放逐的妖女回到了风雨飘摇的旧国,传说她箭无虚发,却在月前中了敌军阴险的埋伏,万箭穿心而死。 你愣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胸口好似破开一个大洞,寒风毫无阻碍地穿透过去,带走你体内最后一点温度。 而那位曾经名扬天下的剑圣也在那一战中被俘虏,如今正被悬吊在城门之上。 作为回报,那几个归队的士兵向上级引荐了你们。 他们自称是兴王麾下的边军残部,在这片崩坏的土地上艰难地维持着秩序,在确认并非敌人后,甚至分给了你们一点干净的水和干粮。 听说了你们要去那座城,为首的将领露出了晦暗不明的神情,见识过无限与你的本领后,终于松了口。 他们原本的目的地也是那里。 有人领在前,路便好走了许多。 就这样,无限提着那柄剑夫子为他铸的剑,走向那座黑云压顶的城池。 然后,你们看见了。 高高的城楼上,形容枯槁的身影被铁链悬挂着,破烂的衣衫为风吹动,露出下面深可见骨的伤痕和焦黑的皮肉。 尽管成绺的乱发遮住了脸,可从那依稀的轮廓体,你找到了那个曾经教你们练剑、给你们讲道理、会无奈笑着念叨无限的剑夫子。 他还活着,却比死了更痛苦。 他好像已经看不清了,目光越过纷乱的战场,却找不到落点。 可是他好像又看见了你们。 因为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囫囵喊着:“杀了我,只管杀了我!” 无限冲杀的步伐骤然停滞,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剑尖嗡鸣。 那柄日夜挥舞的剑,此刻却重得他几乎抬不起来。他红了眼眶,死死盯着城楼上那个身影,那是他的师父,是给予他第二次家庭的人,他又如何挥得出这一剑? 人群中一杆长箭飞驰而去。 无限恍然抬头,那是极好的一箭,锐利地射向他唯一的师长,却在抵达城楼的瞬间被无形的力量弹开。 那种力量无限很熟悉,他下意识地看向你,眼神中带着自己都不曾发现的……请求。 “是金系的能力者。” 月中以来,不是没有弓弩好手试图给这位英雄一个痛快,只是这乱城之中有能人异士助阵,不让任何一个人成功。也是,这二人怎么会轻易被普通人斩于马下? 你看着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剑夫子,看着浑身颤抖、濒临疯狂的无限,心底那个被荒芜和冰冷填满的洞,忽然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你沉默地、几乎是机械地,从背后抽出了那支箭。 那是你从家中带出的,唯一一支没有镞的木箭。 搭弓,引弦。 无需思考,你早已练习过千万次,在忘剑峰上每一个思念与愤懑无处宣泄的日夜里。 周围震天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瞬间远去,世界寂静无声。你眼中只剩下那个城楼上的身影,以及他眼中那最后的、清晰的恳求。 “嗡——” 箭矢离弦,破开浑浊的空气,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 它没入了剑夫子心口,令悬吊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即彻底松弛下来。 无限猛地转过头看你,满眼赤红。 你没有与他对视,只是缓缓放下了弓,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 后来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了,如何杀出重围,如何逃离那座死城,你都记不清了。意识仿佛漂浮在身体之外,只记得兵刃砍入骨肉的钝响,温血溅在脸上的黏腻,以及无限用嘶哑得仿佛被砂石摩擦一般的声音对你说的,“谢谢。” 你浑浑噩噩了三天,梦中腥甜的血雾里,被悬吊在城楼上的身影摇荡着。 第四天,从噩梦中醒来时天光破晓,金辉刺目,你想要去遮,却发现自己的手正被无限握着。 日出的晨光下,他宛如一座眉眼低垂的金雕塑像,炼狱人间,神佛闭目,无限也这样守了你三天。 醒来后,他对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他已经决定随军加入兴王麾下,邀你同往。 “以前我总是在想,如何才能让一切不再发生,却是纸上谈兵。要终结这乱世,唯有以身入局,才可破局。” 你看着无限,看着这个你追逐了整个童年的身影。你们一起长大,一起修行,一起经历了最惨痛的失去,他一直都是很好的人,可你们已经无法同行了。 你的箭在射杀剑夫子地同时也射穿了自己的心,那里只剩下需要独自吞咽的悲伤和罪孽,无法再装下黎明苍生的困苦。 于是你缓缓摇了摇头。 “我要回山上去。” 无限的路是千军万马,是以战止戈,是为天下苍生的图谋。 而你的路……不在那里。 你没有哪里可以去了,娘亲不在,忘剑峰是你唯一还能回去的、称之为“家”的地方。 总要有一个人回去守着家。 “无限,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 他沉默地看着你,没有再劝,那双蓝眼睛里翻涌着无数情绪,最终都归于沉寂。 你们就此分别,背对着炽烈的天光,你不愿再看谁的背影,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弓,回到了冷清的山崖上。 村里原本就没有多少人,如今战乱,人丁更是稀落,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户人家守着最后的炊烟,这份近乎死寂的清静正合你意。 你重新住回了老屋,每日上山、练箭、探灵,循环往复。 偶有上山采药的人带来消息,你断断续续地听说,那个蓝发蓝眼的少年成了兴王麾下最锋利的剑。世人说他用兵如神,说他立下了一人守一城的惊世功绩,说他剑锋所指敌军落荒而逃……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一场又一场战事大捷,在你们二十三岁那年的六月十七,兴帝登基,改年号为无限。 无限元年,战火彻底平息。 一向安静的村中也响起了欢庆的锣鼓,那天你没有射箭,而是一个人在山中待到深夜。山风拂过你的发梢,带着盛夏的闷热,吹得心头那一片空茫的怅然终究散去。 他真的做到了,以无限之名,终结了人间纷杂的乱世。 他当然能做到,他可是无限啊。 未曾想到,无限将军荣登年号,竟然替你也揽了一份差事。 约是半个月后,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吭哧吭哧爬上了忘剑峰,拜在了你门前。她称你为住在忘剑峰上的神射手,说自己是经由兴国的无限将军指路而来。 “无限将军说,若我想学真正的骑射,天下唯有您可教我!我、我想向您拜师!” 你看着她被汗水糊住却亮得惊人的眼睛,其中有十年前那个人的专注,又像极了另一段时光里某个不甘落后的自己。 但你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我不收徒。” 女孩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天色已晚,你留她在山中住了一宿,第二日亲自送她离开。 远远地,你蓦然驻足。 只见晨曦之下,那座曾经尸骸遍地的荒镇,几乎变回了你记忆中的模样。 屋舍看不出丝毫破败的痕迹,袅袅炊烟重新升起,带着谷物清甜的香气。田地被重新开垦,劳作的农人在树荫下乘凉,几个孩童在绿地间穿行奔跑,嬉戏打闹。 阳光洒在这片重获新生的土地上,温暖、明媚。 女孩紧张地说:“您、您怎么哭了……” 你抬手摸了摸脸颊,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最终你还是没有收她为徒,但女孩说这里和她的家乡很像,因此留在了这座城镇中定居,偶尔进山野猎、你也不吝于指点一二。 然而这不是结束,越来越多人被送过来,他们有的是无限的旧部,有的是无限麾下将士的遗孤,听说这里是无限将军的故乡之一,便也将这里选为了自己的第二个故乡。 “故乡之一?” “嗯……话本里说,无限大人真正的家乡也在战火中消失了,但他孤身上忘剑峰拜师后,这里就成了他的故乡。” ……是了,你都忘记,无限并不是这座山中的人。可你也不是呀,这忘剑峰里,不都是落地生根的游子吗? 后来,你救下过许多贸然进山的莽夫,名字渐渐也传开来,他们中竟有许多人听说过你的箭,听说过你那惊世的一箭。 你不置可否,依旧在春花秋月、夏雨冬雪中,过着离尘隐居的日子。 二十年弹指而过。 没有什么雷霆万钧的天象,也未有霞光万丈的奇景,只是一个寻常的清晨,寻常的一次吐纳,身畔流转的山风、叶片坠落的轨迹、远方云气的聚散、乃至脚下整座忘剑峰的绵延脉动,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你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并未拉弓,只并指如箭,向着虚空轻轻一划。 一道无形气劲破空而出,却带着润泽万物的生机,掠过的枝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新芽,转瞬间绽开一朵花。 一直在修行中追逐着无限的你,先他一步成仙了。 再后来,无限57年,兴帝驾崩,举国皆哀。 同年春天,隔壁院落的主人推开了你家的门。 那是个黄昏,他仍是一身素色衣衫,风尘仆仆,肩上落着几片桃花瓣,面容比你们分别时稍长了几岁,仿佛只是历经了一次漫长的远行归来。 “能否同仙子讨一盏茶喝?” “我若不给,你又如何?” 他发出一声叹息:“怎么这般冷漠?可村中大家都知道你我关系。” “知道什么?” “我是你的童养夫。” “?”你气笑了,提着弓砸他,“谁家的童养夫是六岁定亲,八十岁认亲的。” 你们从屋舍打进山林,又在月色沉静时打进山巅。忙于国事的年号大人距离成仙仍有一线之遥,却与你打的有来有往,如顽童般不讲道理的打闹过之后,两人相顾无言。 随着山下的镇子越渐繁荣,村中的小辈们纷纷搬下山,而当年同村的老人们也都离世,这座村中早就没有熟悉你与无限的人了。 “这些年,就一直在山中,没出去走动吗?” “我不爱出门。” “好。”他在你身侧一步之遥停下,与你并肩,“无论你想如何,如今的兴国万里,处处都能容下。” 你与他一同望向那片他亲手夺回的人间烟火。 “我总是在想,如果那时能同娘亲一起下山,想我没有对剑夫子射出那一箭,也想若是我同你一起去了兴国,一切会是怎样。可是,无论我如何想,那时的我都不可能做到……” 无限低声道:“从过去到现在,你一直比我更强大,城楼之上的那一箭本该由我来承担,但那时,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你。” 强大?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似乎带着不可思议的重量。你想过无限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却没想到他会用“强大”来形容你,一时愣在原地,片刻后,所有愁绪付之一炬。 “我曾以为我这一生都不会放过我自己,也不会原谅你。” 无限侧目望来,岁月未曾带走那湛蓝眼底深处的澄明,只沉淀下深潭一般温润的沉静:“那现在呢?” 你微微笑了起来。 与想象中不同,这句话说得并不艰难,反而如云开月明般自然。 “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第16章 掌心未来[番外] 00 被灵遥杀死时,比你先倒下的是影子。 它这些年一直跟着你,跟着你懦弱,跟着你低头,跟着你躲避。它一直弓身驱策你追赶着师兄师姐,现在距离他们也自然是更近一些。 就连也伤口比不善言辞的你先认错。这条口子一开,脑海里曾经固执己见的自我已不复存在,真的好疼啊,师姐,师姐。你下意识向亲近的人撒娇,可这一次,再没有温暖的怀抱来接纳你了。 你并不恐惧死亡,只是后悔没来得及向师父认错。 从小到大你只忤逆过师父这么一次,不顾他反对报名了执行者考核,师父总是对的,你本性太懦弱,根本没有与人竞争的决心,果不其然又放弃考核躲了起来。 在外这几天,你没有一天不思念他们。 好想要回到大家身边,为什么你没能和师兄师姐死在一起呢? 好在死亡也比想象中来得更慢一些。 血肉模糊并不是形容妖精的词,逸散的灵像一场旷约的春雨,填满石阶的沟壑,被一点点掏空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你努力爬往会馆的方向。 灵遥静静注视着你,许是方才无用的劝说令他心生恼怒,许是没有必要再同将死之妖虚与委蛇,他的声音是你从未听闻过的漫不经心。 “安安静静在我准备的地方待上三天不好吗?何至于跑回会馆,主动求死呢?” 你没有回答他,只是努力向前爬去,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月光铺在石板上,碎成一地银白色的雪,将你也一同盛放进流石会馆的寂静里。 01 那只大手落在肩膀上的瞬间,你的意识忽然回笼,死亡的阴影如绞住脖颈的毒蛇,带来溺水般的窒息。 “这不是大松门下的老幺吗?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面前的木盘上盛着三个竹简。 似曾相识的声音,似曾相识的画面。 你回到了接受执行者任务考核这一天,这里是苍南会馆,身后言辞关切的妖是谋划屠戮了整个流石会馆的灵遥。 也是这一次执行者考核的主考官。 按照上一周目的剧情,接下来你会因为恐惧放弃这场试炼,又在灵遥的花言巧语下躲到他安排好的地方去,最终在两天后迎来流石会馆的全灭。 只是一瞬间,你的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咬紧牙关抑制着身体的战栗,想要将灵遥的问话敷衍过去。 可回过身去,视线忽然怔住。 只见一行又一行的弹幕文字从那张写满了关切的面庞上飞过—— 【没想到大电影2上b站还配了新的番外篇,寒木春华寒木春华我们喜欢你!】 【开屏灵遥!难道又是一口刀子??】 【早说番外篇讲的是灵遥的故事,我就不点进来看了……我的流石会馆,灵遥你还我明月清泉还我大松呜呜……】 【还有个没见过的小妖精呢。】 【这个小姑娘穿的和明月清泉好像,不会也是流石会馆的妖精吧?宝宝快跑啊啊啊啊!!】 正如同你曾经在视频网站上看到的弹幕评论,你们的生活对于这些发表弹幕的人来说似乎只是一部电影。 心脏传来抽搐般的疼痛,多亏如此,浑浑噩噩的脑袋也随之清醒过来。 尽管还没能理解这弹幕为什么出现,但这一次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再跟着灵遥走了。 只要你接受了考核,灵遥便没有理由在把你藏起来。 “第一次参与执行者考核,我、我有点紧张……”你囫囵说着,强忍着心头愤怒不敢再看灵遥,回身去找那三道竹简。 这突如其来的弹幕似乎只有你一人能看见,仍然放肆地在眼前滚动。 【灵遥还负责过执行者考核?】 【新角色好萌啊!】 【一想到这么可爱的宝宝也没有逃过灵遥毒手……】 【现在的时间线是流石会馆被灭门之前,还是无限被栽赃之后?】 当你准备随便拿起一道竹简,尽快离开时,一条弹幕引起了你的注意。 【中间那枚竹简上怎么印的是个手柄啊,这指代的不会是哪吒吧!】 【毕竟是会馆指定最强任豚(狗头)】 你自然听过哪吒的尊名。 创立会馆的三位大神之一,会馆最强战力,以他的实力对付灵遥必然不在话下。 手指往右挪了挪,再次停住。 弹幕说的就一定正确吗? 即便任务真的与哪吒大神有关,他又凭什么帮你? 在会馆共事多年,他与灵遥的交情,想必比与你这无名小妖要深厚得多。 贸然跑去指控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图谋不轨……你几乎能想象到自己被当成疯子轰出来的场景。 倘若没有经历过上一周目流石会馆的覆灭,你也不会相信这位一向待妖和善的长老正在密谋坏事。 还有没有别的方法? 直接回到会馆,将一切告知师父师兄师姐,只要师父有所防备…… 不,师父会相信你,却敌不过灵遥。 一旦打草惊蛇,灵遥只会更隐蔽,更狠毒,再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要破解流石会馆的死局,必须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介入。 这枚竹简,或许是你唯一能接触到哪吒并获取他信任机会。 思及此,心中的犹豫被决绝取代。你果断伸出手,拿起了中间那枚竹简。 上面只写了简简单单七个字:剪断哪吒的网线。 弹幕立刻飘起一片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死了。。怎么这些执行者任务都绕不开长老们啊,小黑被派去盗取老君的天明珠,这一集的宝宝又被派去拔哪吒的网线,太坏了啊啊啊!】 【啊啊啊啊谁想的缺德任务啊,诚心折腾我们游戏宅!】 就连灵遥看到这个任务也忍俊不禁,随即同你说了些哪吒的丰功伟绩,还有你的师父和池年曾经受他照拂。 你心中刚燃起的火焰,又被一盆冷水浇下。 哪吒那么厉害……你真的可以做到吗? 那可是那位哪吒,你要去哪吒家里搞破坏,还要获得他的任何,寻求他的帮助。 就凭……就凭现在这个你? 【灵遥怎么一直拿哪吒去吓我们宝宝,给孩子都吓自闭了。】 【宝宝你抬起头呀,自信一点!你超萌超棒的!】 【本来大考临头给孩子紧张得就一直在发抖,灵遥还在这儿渲染对手有多强大,我请问呢!谁能不知道哪吒有多厉害?】 【灵遥善于攻心,突袭流石会馆那天,也是先用人类削弱妖精们的战力,后来自己登场把面具一摘,给清泉和大松都看破防了,就算如此他们也都为保护流石会馆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灵遥你真的,罪该万死!】 ……你的师父、师兄、师姐,直到最后一秒都没有放弃守护流石会馆。 若是那日你也在会馆,自然会毫无疑问地和他们站在一起。 做逃兵的代价,只此一次,已令你悔不当初。 你是他们的弟子,他们的师妹,就凭现在这个你,绝对要做到。 你向灵遥告别,自然看不到被你抛在身后的灵遥微微皱起的眉头,你只是恶狠狠地给自己打气。 不就是剪哪吒网线吗!你剪! 02 按照哪吒居所与总会管的这个相对位置,周边有些小妖精出现并不奇怪,起初洛和余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你把剪刀掏出来,撬开了电箱锁…… 两个妖精吓出了一背冷汗,连忙手脚并用把你按住,提去见哪吒。 进入哪吒居所后,原本随着灵遥离开而消失的弹幕也重新出现了。 【宝宝你是个实在宝宝,说剪网线提着剪刀就来了。。我要笑晕了】 【提着东西来,被当东西提着走()】 【吒!!我们罗吒!!】 【祖宗祖宗,你的房间我的梦,让我住一天吧!!】 哪吒躺在他的懒人沙发里,脑袋和脖颈塌陷成一个随时可以陷入婴儿般睡眠的钝角,懒洋洋掀开眼皮,视线飘到你身上。 “来干什么的?怎么就给逮住了?” 他这话问的是擒制住你双手的洛,但那道经受不住他视线的竹简从口袋里嘎巴一下掉了出来。 好了,这下不用解释了。 哪吒简直是祸从天上来,一巴掌盖在脸上:“他们怎么还没把这个任务给拿出去啊!” 【哈哈哈哈哈,长老们坏,长老们撺掇小妖精来剪哪吒网线。】 【长老们善,长老们想让吒少打点游戏,保护视力。】 嘻嘻哈哈的弹幕在看到你被哪吒从家里丢出去后更是爆发出了狂笑。 哪吒拍拍巴掌,刚坐回自己的懒人沙发上,洛又从墙边探出头。 “哪吒大人……她走的方向好像是电网……” 这是要让整个片区的网一起陪葬啊! 哪吒一咬牙,风火乾坤圈入手,呼啦啦带着他从房间里飞出去。 半分钟后,梅开二度,这一次你被哪吒亲自押送回来。 “真让你一剪子下去,整个苍南的网都要断了。”哪吒头疼得不行,“不过是执行者的考核,失败了下次再考便是,何必出手这么极端?” 你心中觉得委屈,又可悲。 真正出手极端的灵遥正在会馆里高枕无忧,他可没有给流石会馆的妖精诉苦机会。 这种委屈带给了你直视哪吒眼睛的勇气:“你这样的大神当然不懂……这对我来说是多重要的机会。” 哪吒一愣,他能感受到,那种悲伤和焦急简直要从你身上溢出来了。 他游戏玩得多,观察出一个共性:角色的性格总会体现在发型上。现实情况印证了他的观察,池年有一头飞扬跋扈的红发,西木子连发丝都跟心眼子一样弯弯绕绕,无限的长发倒是清爽如绸缎。 而眼前这只小妖精,一头乱发并不毛躁,只是在一路奔波中无暇打理,可以看出平日定是一种乖乖巧巧的柔软。刚顶撞完一句,脑袋就低下去了,垂在额前的发丝便不安地戳着你的脸颊,小钩子一样在他眼睛里挠。 哪吒认出你了。 大松虽然不常带弟子出来走动,架不住池年跟他关系好,两家弟子从小就散养在一块儿,也总是把大松家的三个弟子放在口头上盘来盘去。 他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了:“好,我可以再给你个机会,你只要胜过我,我就把我的网线送给你。” 赢过哪吒? 你见过一次哪吒的战斗,是芷清记录下了哪吒与池年切磋的视频。 池长老在你心中已经是顶顶厉害的妖精了,视频里却像只大猫一样任由哪吒戏耍。 孩童模样的祖宗像抛硬币一般抛着那变化多端的武器,随着一个直冲镜头而来的风火乾坤圈,手机掉到地上,画面戛然而止。 屏幕外的你也没能握住手机。 你是断然打不过哪吒的,不仅是你,你的师父加上池年师叔一块儿,都不可能打得过哪吒。 “想到哪儿去了,我还能和你比武不成。” 哪吒指了指身边另一个懒人沙发……上的手柄,对你扬了扬眉。 “我们比游戏。防止你说我欺负你,游戏类型让你自己选。” 你的师父对于现代科技并不排斥,但与把家里装成电竞房的哪吒不同,他还是更喜欢那些与自己一同走来的古旧事物,用池年师叔的话来说就是“满口迂腐酸诗”。 在他的熏陶之下,你对人类的电子游戏知之甚少。 你认真地检阅了哪吒的游戏库,首先把那些游玩时长大于10小时的游戏统统排除出去。 剩下的依然望不到头。 你心中狐疑,再次筛选,没想到买了却没玩过的游戏几乎占到了哪吒游戏库的二分之一。 【你们神仙买了游戏也不打啊.jpg】 【在理啊在理,我花钱买的游戏凭什么还要我花时间打(理不直气也壮)】 【罗吒这买的可不止是STEAM史低呢,这卡带也一筐一筐的屯,有钱真好啊。】 【吒的人生我的梦,呜。。】 【理智讨论:虽然哪吒先在大电影2输给无限,又在TV里输给山新,但本身游戏水平绝对是高手行列。妹宝看起来是纯新手,要选什么游戏才能打过哪吒啊?】 【吒你库里怎么还有galgame啊!】 【妹宝妹宝你就选galgame跟他比……我天宝宝你怎么真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并不确定哪个游戏是弹幕所说的galgame,但从哪吒一瞬间地震的瞳孔看来,这款游戏是正确的选择。 “你怎么选这个了?” “封面很好看,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不能选这个吗?” 是哪吒说让你随便选的,现在又怎么能打自己的脸。该说不说,你确实摸到了他的死穴,恋爱模拟游戏并不是哪吒擅长的领域,你选中的这款游戏又以攻略难度奇高无比和结局数量众多著称,他当初也是冲着这点买的,到手后果不其然的放着吃灰了、 哪吒只好硬着头皮又拿了一台机器过来:“这不是竞技游戏,我们就比谁先打出HE(好结局)好了。” 你已经通过弹幕了解到,galgame指的就是主要以视觉小说形式呈现的美少女恋爱游戏,哪吒看起来也没有过经验,那你们就算是在同一起跑线上,很公平。 03 十分钟后,哪吒眉头紧锁。 二十分钟后,哪吒从躺姿换成了正坐。 三十分钟后,哪吒喜提第一个BE(坏结局)。 【哈哈哈哈哈,吒你家是不是有什么debuff,谁在你家打游戏都能赢你!!】 【我们吒只是个三千岁的孩子,不通情爱也很正常(狗头】 看不见弹幕并不妨碍哪吒一肚子郁闷,他瞥了一眼你的屏幕,震撼。 “你已经进个人线了吗?” 你迷茫地望向哪吒:“刚刚弹出选项说让我选择一名角色作为今后一同携手下去的同伴……这个算是个人线吗?” “……”眼神好清澈,可恶! 哪吒仔细看你的游戏进度,发现进度何止是进入个人线那么简单。 这款游戏的背景设定是一场死亡游戏,主人公被未知的幕后黑手卷入阴谋中,由此与攻略对象们相遇。与那些完全服务于情感体验的galgame不同,这个游戏需要同时兼顾死亡游戏的生存进度与攻略对象的好感度,因此游戏打出了“在死亡与爱中重获新生”这样的标语。 只见你屏幕中,主人公与攻略对象正在参与一场“鬼抓人”游戏,为了躲避追捕,一同躲进了狭窄的衣柜。攻略对象不安地将头埋在主人公的颈窝,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拂过皮肤,而鬼的脚步正在门外盘旋。 两人的心跳如擂鼓般乱做一团,通过手柄的震动清晰地传递到你的掌心,游戏甚至很懂气氛地配上了一段柔和的BGM。 主人公也在同步思考着:【这样一直躲下去不是办法……该怎么做呢?】 游戏解除了视角锁定,玩家可以自由操纵主人公。 哪吒玩过的硬核动作游戏不计其数,但这种将生存恐怖与暧昧氛围的结合反而令他左右脑互搏,他下意识地前倾身体,等待着你的选择。 然后哪吒就看着你握住了攻略对象的手。 屏幕里,女孩的脸颊染上一层绯红,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哪吒的呼吸也跟着放轻了,门外危险重重,你竟然选择了谈情说爱?他感觉自己的耳根略微发烫,视线却无法从那两只交握的手上移开。 只见你操作摇杆,在攻略对象掌心里一笔一划写道。 【三声后,左侧,突围。】 随着柜外的脚步声数到第三声,屏幕内的主人公与攻略对象同时行动,猛地撞开左边的柜门,杀了鬼一个措手不及。 两人顺利出逃。 哪吒:……? 你放下手柄,对上了哪吒恍惚的视线。 “……哪吒大人?” “可恶,天这么暗,她怎么会知道你在她掌心里写了什么字!” 哪吒只觉得你这一招实在是高。 在最危险的时刻,利用晦涩的场景氛围,将最暧昧的肢体接触用作最冷静的战术传达,以此完成了一次教科书式的心理博弈和突围。 【哈哈哈哈哈,吒儿这个萌啊,下回咱们比点你擅长的呢!!】 【我天妹宝是不是偷偷补课了!在手心写字简直是大杀招……把哪吒眼睛都看直了。】 【哪吒:还能这样O.o??】 【哈哈哈哈吒你不行啊,三千岁母胎单身石锤了!】 你顿了顿,微微歪头望着他。 “那么哪吒大人……要来体验一下吗?像游戏里的剧情一样。” 哪吒被你的目光看得一愣,下意识坐直了些。 “什么意思?” “我在你手心里写字,试试看,你能不能感觉到我写了什么。” 哪吒定定地看了你片刻,答应了。 你深吸一口气,伸出微颤的手,轻轻握住了哪吒的手腕。 与游戏里隔着屏幕的虚拟触碰截然不同,这份真实的温度,带来一种令你安心的的力量。 哪吒的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视线落在你们彼此触碰的手上,耳根的热度似乎又有了回升的趋势。 你没有给他太多反应的时间,用食指在他掌心落下…… 一笔,一划。 动作很慢,很轻,像羽毛拂过水面,漾开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微痒的触感让哪吒的身体瞬间僵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你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与你操纵游戏角色进行突围时的冷静果决截然不同。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在掌心里写字,真的能猜到啊。 【你能读我的心吗?】 用尽全力写下这句话,你手心里已经捏出了一把细密的汗。 在来找哪吒的路上,你尝试给师姐发消息,想要警示她们小心灵遥,可指尖还未触及屏幕便感受到钻心刺骨的疼痛,就像被一道无形的枷锁扼住。 你猜这或许是重生的代价,或者弹幕给予你的限制。 可万一呢? 万一哪吒这样的神仙,能直接窥见一切的真相呢? 但哪吒只是郁闷地收回了手。 “我玩不过你,就算你赢好了。区区网线,我去让洛再去买一根回来。” 【哪吒这到底是郁闷看懂了还是郁闷没看懂?】 【没看懂有什么好郁闷的,肯定是看懂了才郁闷自己竟然错过了这样绝妙的好计策嘛233】 【他绝对看懂了!你看他那耳朵红的!是害羞了!是害羞了啊啊啊!】 【罗吒你真是一款经典的游戏直男哈哈哈!!】 看来这个尝试失败了,哪吒无疑是看懂了你写在他手上的文字,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只说把网线给你。 拿到网线,任务完成,你就该回到会馆领取下一重任务了。可你的目的根本不是劳什子执行者考核,而是想办法得到哪吒的帮助。 你努力控制着心中的失落。 “哪吒大人,我可以向你换取一个别的奖励吗?” 哪吒微微一怔:“那你想要什么?” 你想让哪吒庇佑流石会馆,想让他杀死灵遥,但这些都不是能直接对哪吒说出口的。 有没有什么更加冠冕堂皇、令人信服的借口…… 你眼神一亮:“哪吒大人,您可否将若木调入苍南会馆存放?” 在若木转运的敏感时期,灵遥是万万不能出手的,如此便能争取到一些时间…… 哪吒的神情变得微妙的犀利起来。 “这不是大松的主意吧,如果这是大松的主意,他应当会自己去提。你应当也没有与大松商量过,如果他知道这是你的想法,肯定也愿意代你去推进。” “如果这是由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一个妖精提出,我都会怀疑对方作何居心。”哪吒叹了口气,“但你在若木旁聚灵,是与若木伴生的妖精,心里应该清楚,如今没有比流石会馆更适合存放若木的场所了。” 你愣在原地,虽然在若木旁聚灵,但自己无非是比寻常妖精更能感应到若木而已…… 电光火石间,上周目发生的一切在你脑海里串联起来。 怀璧其罪,若木对于流石会馆而言就是那块宝玉,而灵遥将你留到最后的原因也正是如此。 弹幕间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妹宝是在若木旁聚灵的妖精??果然是流石会馆的宝宝啊】 【妹宝是不是从哪吒这里离开就要回去找灵遥交任务了,不要去啊宝宝!!】 【怪不得大电影里没有出现,妹宝是不是早就被灵遥给拐了。。。】 【等一下,妹宝为什么提出要把若木调去总会馆,她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什么??】 04 你回到了苍南会馆。 灵遥似乎早已在此等候,见你回来,他脸上露出意料之中的温和笑意,为你沏上了一杯热茶。 “回来了?看来哪吒那儿比想象中更棘手呢。” 你垂眸,低低地喊了一声:“灵遥大人……” 灵遥这样的人精,无需多言,只从举手投足便已经猜到你这一趟并不如意。 “没关系,”他将茶杯推到你面前,声音轻柔得像春日暖风,“能够迈出这一步,你已经展现了自己的决心,有些事不必强求结果。大松他会为你骄傲的。” 如果你没有经历过上一周目的死亡,没有看到那些字字诛心的弹幕,一定会为灵遥的安慰而感动。但现在,你只是想着,你们小妖精的这些心思,在他们面前真是显得幼稚得很。 灵遥他早就看穿了你报名执行者考核是为了让师父刮目相看。 你虽然拜入师傅门下,天赋却不如师兄师姐,无论怎么努力都被他们落下一大截。第一次见灵遥那天,是你又一次在对练中输给了师兄,忍不住偷偷躲在会馆后院哭泣。 灵遥找到了你。 他安静地蹲下身,递给你一方手帕。 “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站在最耀眼的地方,你会有更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他温柔地开导你,“大家都会有自己合适的位置,不需要与他者相比。” 是那时的灵遥大人解开了心结,将你带回了师兄师姐之间。 那个温柔的灵遥大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又或者……他从一开始,便是如此,只是你们都没能看穿真正的他。 “灵遥大人……” 你声音里的悲伤是如此浓烈,让灵遥的叹息似乎也多了几分真心。 “执行者的世界,对你而言还是太为残酷了。” 你沉默了片刻,道:“师父说的是对的,我不该……不该来参加执行者考核。我什么都做不好,我只会让他失望。” 不同于上一周目的真情流露,这一段台词,你说得极为艰涩,却也因此带上了字字坎坷的痛苦。 而灵遥的回答也因此与上一周目产生了偏差。 “你从小就是个温柔的孩子。我一直想为像你这样,不喜争斗的妖精,创造一个能够真正安宁的未来。” 不同于上一周目所说的帮你藏起来,等到师父平息怒火再送你回去,灵遥向你伸出了手。 “为此,我需要你的力量。好孩子,加入我吧。” 你微微错开视线,看向了后方的弹幕。 【宝宝,不要信灵遥的鬼话啊啊啊!他口口声声说着为了和平,为了所有妖精,可也是他亲自带人屠戮了流石会馆!】 【我的天,这真的是大电影2的前传吗?哪吒就跟在妹宝身后进了隔间,他在后面肯定听到了灵遥现在的话,怎么还会让灵遥屠了流石整个会馆?】 【可能是我们先入为主了。。。毕竟我们是先看了大电影2,已经知道灵遥的目的,单听灵遥这番话联想不到他会做那些事的。。。】 【他可是哪吒啊!】 是啊,他可是哪吒啊。 他既然在你的蓄意引导下来到了这里,知道了这些事,就肯定不会让那场惨剧再次发生。 你深吸一口气,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直视向灵遥的双眼。 “您招揽我,是为了若木吗?” 灵遥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凝滞,紧接着便是意外。 “看来,你很清楚自己的特殊之处。” 他没有否认。 “加入我们吧。为了创造能够让妖精们更加安定生活的世界。”他的语气再度变得恳切,“你也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你不适合成为执行者,也永远成不了你的师兄师姐。他们能成为会馆的利剑,你过不了那样坚硬的生活。但是,只要你能把力量借给我,我会让它们得到最大程度的施展,你也会得到你从小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 灵遥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踩在你过去的自卑上,若是上一周目的你,或许真的会因此被蛊惑。 但现在,你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我只想回到流石,想回到师父、师姐、师兄身边。灵遥大人……我不会加入您的。” 灵遥脸上的最后一丝温情也消失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满是冰冷的杀意。 “既然如此,”他站起身,一柄泛着幽光的长剑悄然出现在手中,“那就留不得你了。” 【灵遥要灭口了,快跑啊宝宝!!】 【不会有事的对吧,哪吒他们就在后面,肯定能保下妹宝的对吧?】 哪吒确实可以保下你,但你需要一个铁证,一个让灵遥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可辩驳的罪证。 你必须让他被抓个现行。 “噗——” 利刃穿透身体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灵遥脸上甚至闪过一丝错愕。 剧痛瞬间席卷了你的四肢百骸,世界在刹那间失去颜色,你看着灵遥那张震惊的脸,意识在坠入无边黑暗前,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抓到你了。 05 “那小妖精如何?” “还在昏迷,有她的师父师姐守着。” “灵遥呢?” “池年在看着。” 西木子已经许久没有在哪吒脸上见到如此严肃的表情。 人间神话之所以将这位神仙塑造得桀骜不驯,自有其真意,哪吒确实自由而鲜活,像主动停驻的长风,是生生不息的烈火。 也正因如此,他此刻的沉寂才显得格外压抑。 于是西木子又问:“你这般愤怒,怕不全是因为灵遥吧?” 西木子来的迟了,正是接到哪吒的消息,因而特地去查了灵遥的行踪。果不其然,查到了一些可怖的线索。 哪吒转过脸来,微微蹙起的眉下,眼里有他自己都不解其意的困惑与烦躁。 他迟来一步,没能从灵遥剑尖救下你——是因为这个吗? 但他看得分明,是你带着赴死的决绝主动撞上了灵遥的剑。 一只小妖精又如何要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去做灵遥的局呢? 不,从更早之前哪吒就觉察到你的不对劲了。你早就说他是你难寻的机会,请他转移若木。 哪吒想起了那只冰凉的手,在自己掌心隐晦而飞快地划下的那几个字。 【你能读我的心吗?】 那不是一个游戏里的玩笑,而是一句真实的求救。 “西木子,对我和她使用‘戏梦’吧。” 那双金玉般的狐狸眼讶然睁大:“‘戏梦’会链接你们的神识,让你们同时进入彼此的梦境,窥见彼此的记忆……你当真要这样做?” 哪吒想,他不能再辜负你的信任了。 他要找到致使你做出如此惨烈选择的元凶。 出乎意料,那几乎是一个不染阴霾的梦境。 酷夏的暑气扑面而来,灿阳高照,天晴得几乎不见云。 小小的你气喘吁吁跟在师姐身后,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可眼睛里满是亮晶晶的光。 “我也想像师姐一样变得很厉害。” 太犯规了,这样的眼神。 比你年长不了多少的清泉面颊微红,眼睫也被这份过于炽烈的信赖压弯,她伸手来捏你的脸。 哪吒能看出来,她一定是在这一刻许下了心愿,希望自己的师妹能成为最无忧无虑的小妖精。 “不用着急……不用变得很厉害也可以。”清泉温声说着,“有师姐在,有师父师兄在,你可以慢慢长大。” 哪吒感受到了梦境主人的心情,你像每个孩童一样,急切的想要长大。 但他早就长大了,因而比你自己更加明晰,此刻的你很幸福。 不一会儿,身姿峻拔的明月带着两根冰棍过来,看着两个师妹手牵着手一边吃着冰棍一边往回走,落在后面一步,拿出手机悄悄拍照。 被抓包也只是气定神闲的卖惨:“我过几日就要去参加执行者的考核了,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拍两张师妹的照片留个念想也不行吗?” 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妖,竟然是个师妹控! 只听屋檐滴着雨……哦,今日艳阳高照的,没有下雨,那是空调水——不是,你眼睛里怎么堆满了泪花! 女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那我、那我要很久都见不到师兄了吗?” 明月立刻手忙脚乱地哄你。 清泉对忽悠小孩子的师兄投去一个死亡视线。 “执行者的考核是不是很危险?” 明月哪敢再惹你担心:“不危险,不危险。你只管在家等着师兄的好消息就是。” 只是这样一句话,你便破涕为笑了:“师兄,好厉害呀。” 厉害在哪里,这不是还没考呢吗? 哪吒可算明白了,眼前这小姑娘就是一团软绵绵的年糕,见谁都觉得厉害,粘牙的很。 “师姐过两年也会去考执行者吗?” “嗯,要去的。” “那我长大以后也要去!” “好呀,那等以后我们三个一起去做任务,留师父在会馆看家。” 哪吒远远看着师兄妹三人的背影走出了夏天,忽而寒风起,大雪落满了整个庭院。 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少女追出门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师父!” 站在树下的大松轻轻叹了口气,看见你惴惴不安的表情,心里什么气性都烟消云散了。 “来,”他侧过身,半截空荡荡的袖管摇晃着,“就这么想去吗?” “师兄和师姐,不也是在这个年纪去参加的执行者考核吗?为什么我不可以去。” 大松无奈道:“你不必与他们相比,你不必与任何人相比。” 随着你垂下脑袋,哪吒也感受到了那股挥之不去的少女愁绪。 与听见师姐说“你可以慢慢长大”时的回答一样。 “我不想……我不想让你们等我太久。” 不是要与谁比较。你只是想要追上他们,想要与他们并肩,然后长长久久地,一起走下去。 大松把你招呼到身边,抬起右手,轻轻摸着你的脑袋:“想去就去吧。” 你心中仍然有不安,你的师父却只是微微一笑。 “你聚灵那天,也是一场大雪。” 你与大松的师徒缘分可以说是天注定的,因为你就是在流石会馆里聚灵而生的妖精,是上天直接送到他手里的徒弟。 所以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流石会馆永远是你的家。 哪吒看到你用力地抱了一下你的师父,一头扎进了山外。 真是两个笨蛋。 笨蛋师徒。 但……为什么是大雪?执行者考核不就是这两天的事吗。 哪吒抬起手,一片雪花落入掌心,没有融化,而是化作一缕稀薄的灵。他微微一怔,再一看,整座流石会馆充满了溢散的灵,竟然再没有一个活着的妖精。 这是——? 他循着一股微弱的执念走到会馆外,只见石阶旁卧着那个笨蛋,背上插着灵遥的剑,还在竭尽全力向前伸出手。 那双已经散瞳的眼触及哪吒,微微颤动着嘴唇,发出了零落的声息。 “帮我……” 原来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中灵遥的剑了。 哪吒蹲下身,盖住你的眼,低声说:“别担心,你已经到家了。” 你苍白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然后,便与你的家人们一起,化作了这场覆盖流石会馆的,永不消融的雪。 06 你在灵遥的剑里下坠。 无止境下坠。 不知过去多久,你坠入了一片无尽的混沌与猩红。 这里没有天,没有地,翻涌的血海与堆积如山的枯骨间,仅有一尊三头六臂的神仙立于其间。 他踩过熊熊燃烧的业火,身上的法器当啷作响,世间万物如同被轻易碾碎的尘埃般在他足下变迁。 可是当他回过眸来,你看到的却是一双清透的眼。 “你被吓到了吗?” 他并不意外于你的到来,又或者,在这片属于他的天地里,你的出现本就是理所当然。因而,他只是平静而温和地对你说,“和平哪有不沾血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世界骤然翻转。 尸山血海褪尽,杀伐声消弭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广袤无垠的天地。 清风拂过,吹动了满池清隽的莲花。 你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叶扁舟上,而他收起了三头六臂的法身,正低头专注地摆弄着手中的玩意儿。 你认出那是一只用草叶编织的草蜢,也认出了拿着草蜢的是哪吒。他比你在会馆见到的要年长一些,眸光清亮,神色倒是如出一辙地松弛。 “这是人类的小孩子编来供奉给我的。” 你于是明白了,这是过去的哪吒,方才那点淡淡的恐惧随之散去,你与他并肩坐在船沿。 “原来你从这时起,就很喜欢人类做的小玩意儿啦。” “‘这时’?”他轻声重复,“意思是,你来自未来?未来有什么?” 未来有什么,这怎么说得完呢?你想了想,捡着哪吒可能感兴趣的事情和他说,“哪吒大人和老君、明王一起建立起了妖灵会馆,协调起妖精们与世界的关系,像我这样的小妖精从聚灵起便有了容身之所。而我所见过的哪吒大人……变成了一个游戏宅?” 哪吒不解:“游戏宅?” “是啊是啊,未来的游戏比现在更加丰富有趣,所以未来的哪吒大人整天窝在房间里打游戏,就连外出执行任务都要带着游戏机呢。”你回忆着曾经远远见到的哪吒,笑着说,“我之前没有怎么玩过游戏,因缘际会与哪吒大人有了一场比试,才有所接触。现在想来有些可惜,光顾着要赢,完全没有好好体会到底好不好玩呢。” 哪吒抓住了重点:“你胜过了我?” 不等你回答,他又笑了起来:“有能胜过我的后辈,有能够打发时间的游戏,那看来……未来还蛮值得期待的嘛。” 你忽然意识到,哪吒可是活了三千岁。 “哪吒大人,长生……是不是很无趣?” 他扬了扬眉,没说什么,只是将草蜢给了你。 小小的草蜢躺在你掌心,带着青草的香气和一丝属于他的温度。 你拿着它,反而又想起了方才那个立于尸山血海中的杀神……对于哪吒来说,这世间的一切是不是就如同这只脆弱的草蜢,可以随手创造,也能轻易覆灭呢? “我……很在意你刚才说的那句话。” “哪句?” “‘和平哪有不沾血的’。”你轻声重复,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平的代价一定要是流血吗?为了和平,一定要牺牲掉什么吗……” 哪吒没有直接回答你的问题,而是说:“这片莲池,是我记忆中的场景,其实,方才你看到战场才是这片土地如今真实的模样。” 他垂眸看向你们身下这片无边无际的莲池:“但下令凿出莲池的,是酒池肉林的昏君,而掀起战争,却是揭竿起义的灾民……再等几百一千年过去,这些事或许连我也不会记得了。” 你想到了师父曾经念过的一句诗。 “莲花去国一千年,雨后闻腥犹带铁……”见哪吒看过来,你连忙解释道,“只是、只是突然想到了这句诗而已……” 哪吒若有所思地说:“你有点像我的一个后辈,他叫大松。” 你的心不受控制地重重一跳,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激动:“我……像他吗?” “他也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哪吒继续说,“他因为在松树边化形所以叫大松,一直都觉得有些草率,总说往后等有了弟子一定要好好为他们起些雅致的名字。” “你让我想起了从前,大松也问过类似的问题,他对世间有许多不解,便去书本里寻求答案。可于天地而言你我不过沧海一粟,他读的书越多心中的问题就越多,到最后反倒是性子被磨得越来越沉稳。” 哪吒顿了顿,视线重新落回到你身上,那双清透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一切。 “有人为了终结一场战争而掀起了更大的战争,有人为了守护一些东西而付出了自己心中值得的代价,归根究底,他们所守护的不过都是自己心中的‘和平’。那么你要守护的‘和平’是什么呢?” 其实你早就做出了选择。 你不需要知道灵遥想守护的究竟是什么,但你想守护的,是与师父师兄师姐共同的日常。如果他们不在、流石会馆不在了,那和平对于你也没有了意义。 你心中豁然一轻。 “你终于笑了。” 说出了这样的话得哪吒也露出了笑容,令你忽地脸颊一红。 “哪吒大人,我今后……可以去找您一起玩游戏吗?” “去问未来的我吧。”哪吒说,“在那天到来之前,我会保持着这一刻的期待。” 随着哪吒站起身,小舟开始轻轻摇晃,整个梦境开始变得虚幻,渐渐化作点点星光。 消散前,他抬手拍了下你的脑袋:“别跟大松学成个呆子,也别像他一样,把自己折腾得破破烂烂的。” 随后,你便从梦里醒来了。 07 你昏迷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你的师姐师兄一直陪在你身边,师父大松则奔波于会馆之间,亲自处理有关灵遥的审讯与追责。 【所以这个番外篇其实是一条大电影2的IF线??因为妹宝和哪吒有了交集,所以灵遥被提前逮捕,流石会馆也全员存活了……】 【眼睛要袅袅了,是活着的明月和清泉啊。。。】 【寒木春华你真是给我憋了个大的!!我爱你呜呜呜呜】 【宝宝,宝宝,你是属于流石会馆的小小奇迹。】 你呆呆地看着眼前如烟花般炸开的弹幕,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旁观者的声音,却是你上一周目残留痛苦的唯一见证。 至此,被深埋在心底的恐惧与悲伤,才得以借此机会倾泻。 清泉将你揽进怀里,任由你的泪水打湿了她肩头的衣衫,轻轻拍着你的背。 在上一周目的今天,流石会馆下了一场大雪。 而在这一周目,阳光明媚,万物生长,只有你知道这三天意味着什么。 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流石会馆时,你只担心一切是一场梦——能够再一次在流石会馆醒来,简直如同做梦一般。 清泉说这是哪吒的安排,他先是当机立断找来会馆里的治愈系替你疗伤,又安排大松将你直接带回来,还抽调了几位强力的执行者暂且驻扎在流石会馆。 你想到梦中那一片莲池轻舟,想到那个踏过尸山血海却有着清透眼眸的神明,竟有些出神,连师姐的呼唤也没能听见。 抬眼,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决了堤。 大松步履匆匆迈进房间,看见终于醒来的小徒弟,还没松口气,就被你一个熊抱扑了满怀。 “师父。” 一声轻轻的回应,与那只宽厚的手一起落在你发顶上。 “师父师父师父!” 你语无伦次地喊着,把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里,感受着那熟悉而温暖的气息……不是雪中冰冷的残灵,而是活生生的、会回应你的师父。 “……嗯。” 师父的手在你脑袋上揉了揉,随即用力地环抱住你,那只仅存的手臂,是你最安稳的港湾。 得知你醒来,相识的妖精们连番来看望你。匆匆赶回的大松之后,便是池年师叔门下的甲、乙、芷清和丁,出了这么重大的事,池年师叔陪着你师父在总馆提审灵遥,几个弟子这几天也帮着流石忙里忙外。大家叽叽喳喳地围着你,屋子里充满了久违的热闹与生气。 一切美好得令人恍惚。 入夜,你披了件外衣,独自坐在廊下吹风。 庭院里的树影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边。 从小到大看了无数遍的景色,如今才能意识到是何等的珍贵。不同于白日心绪复杂的酸涩,此刻你只觉得自己幸福得要像晒太阳的猫一样打盹了。 于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向后躺去。 倾倒的视线里却映出了哪吒的身影,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似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你。 不同于你在梦中见过的,显露出三头六臂法身的少年神仙,眼前的哪吒维持着稚嫩的身形,竟让你忍不住笑出了声。 哪吒不满:“你笑什么?” “我觉得哪吒大人亲切,所以一见你就想笑啊。” “之前还表现出一副鹌鹑性子,现在倒是活泛了。” 他轻哼一声,你脸上的笑意越发止不住了。 从哪吒口中,你得知了事件的后续:长老在会馆里对小妖精动手,这件事可大可小,搬弄是非、凭空捏造些罪责对灵遥来说不算难事。被哪吒抓了个现行,灵遥并非没有提前准备,因此大松这些日子的奔走,很大一部分精力都花在了为你正名上。 这事对流石会馆的妖精们打击不小,灵遥常来走动,与大家关系亲近,尤其是大松和清泉。 有妖精说,“看在灾难还没有发生的份上……” 大松没有让他把话说完,而是冷静的说,“但是受害者已经产生了。” 长老们也不是吃素的,当西木子长老将灵遥针对流石会馆的谋划一一摊开后,他在没有什么可辩驳的了。 其心可诛。 好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只有哪吒知道,并不是灵遥自己露出了马脚,是一只小妖精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为流石会馆换回了未来。 有关灵遥的后续处理,仍然没有定论,看着眼前终于流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的你,哪吒也不准备拿这些事来烦你的心。 他换了个话题:“今后你也和你的师兄师姐一样,是执行者了。” “什么?”不想你大惊失色,“我没有提交任务,主考官还发生了这种事,这也能作数吗?” 哪吒觉得好笑:“怎么,不想当?” 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我只是意识到……自己还差的远呢。” 哪吒在梦境里走过了你的此生的一个逗号,除去尚且差了一点的武力,在他看来,没有比你更合适担任执行者的对象了。 你从这个世界得到了许多温柔,因此才保持着如此柔软轻盈的心灵。而为了保护这一切,你并不吝惜于将它捆上铅石,沉进刀山火海里。 对于已经活了三千年的哪吒而言,未来已经是一种稀松平常到不足以产生期待感的事物了。 灵遥振振有词,自诩为了妖精的“未来”,一些“现在”是可以被牺牲的。可是在你身上,哪吒仿佛重新看到了这个词汇最初的模样。 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去诠释这个词,正是你亲手夺回了属于自己的未来。 你们之间好像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谁也没有提起那场诡异的梦境,谁也没有追问对方是如何得知那些本不该被知晓的秘密。 哪吒没有呆太久,等到他要离开时才想起了什么,连忙叫住他。 “哪吒大人!” “嗯?” “我还可以……”现实中的你远不如梦境里坦诚,话到嘴边,你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了。 哪吒却仿佛看穿你心中所想,哼笑一声,眼瞳里闪过一丝狡黠:“只不过赢了我一次而已,还想就这么轻易地逃了不成?” 你一怔,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所有的不安与迟疑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妈呀,看得我心里暖暖的,好萌的两个宝宝,你们是流石会馆的英雄,是你们带来了奇迹。】 【进度条就这样到结尾了呜呜……好舍不得。寒木春华你能不能再给我演一百集流石会馆的日常,除了灵遥其他所有角色都来串场的那种!】 【真的是美好得像梦一样的番外篇。。。要一直幸福下去呀!如果是你们的话,一定没有问题】 【宝宝,要幸福呀。】 弹幕刷起了一片又一片的【要幸福呀】,在满屏的祝福之中,剧集落下了尾声。 眼前的文字越来越淡,直到最后消失不见,而你一直保持着微笑,与这些陪伴你跨越生死危局的朋友们道别。 或许有一天,随着新的动画开播,这些弹幕又会随之出现在你面前。 或许今后再也不能见面了,你仍然会带着这些祝福,和流石会馆的大家一起,去往你们的未来。 月上中天,满院虫鸣,你在轻拂的夜风中深呼吸。 而这不过是属于流石会馆的、最普通的一个夏夜。 正文终。 祝我们最萌的小祖宗生日快乐-333- 定时的时候觉得有点好笑,大家在给祖宗庆生而我顺带过了个万圣( 这篇文写到大概一半的时候蓝溪镇漫画更新了,本来也相对应改了大纲脉络,在弹幕剧情里增加了有关灵遥这个角色的讨论,但写得属实是有点想死了,根本写不完…… 想写的东西有太多了,甚至弹幕这个梗最初本来就是打算写长篇的,我知道一直这么写下去本口水大王会没完没了,于是干脆下了大砍刀()最后一起删除的还有一些流石和土门相关剧情,我自己觉得很可惜,无奈人太弱了(在键盘跪下)有机会再把这段剧情补进番外叭。 一直不喜欢太悲伤的结局,所以,很开心可以借由文字把大家送往幸福的未来,也希望你看得开心! 都看到这里啦,不要忘记给我评论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掌心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