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推演沙盘》 第1章 第 1 章 谭溯星无数次想过，他会怎样死去？ 中枪、被下毒、“意外”车祸、还是像老板禄狄默说过的那样“我就应该把你扔进幽花馆，让你被客人活活玩死”。 他想过一百种可能，做好了一百种预案。现在，他右手中指的指环中藏着毒针，污浊的死亡逼近时，毒针会弹出，刺入指腹，令他顷刻间毙命。 自戕。这是谭溯星能想到的最体面的死亡方式。 可是谭溯星从未想过，他竟然会这样死去：刺穿老板禄狄默的心脏后，脑疾发作，暴毙。 意识消散前，谭溯星回顾着人生最后的七年。 七年前，他成为禄狄默的秘书。 四年前，他被禄狄默逼得走投无路，忍无可忍奋起反抗； 今天，他杀死了所有人都认为不可战胜的禄狄默。 胜利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发酵，谭溯星先迎来濒死时的降温。 无论如何，他死得还算体面。 …… “收容所所长下周到访，展示用的全息影像我已经准备好了，您过目一下？” “我不看了，给谭秘。有问题去问他。” “所长的专机、下榻的酒店、访问期间行程安排等诸多事宜我已拟了计划，对外交涉部却说他们拿不了主意。” “让谭秘处理，那边就是他的办公室。” “上周地铁费340元，我走报销流程，财务说他不敢签字，怎么回事？” “单子给谭秘，他会处理。” “谭先生不是首席裁决的秘书么，地铁费报销这种小事还要麻烦谭先生？” “新来的吧，完美世界是这样的。不管大事小事，都得让谭秘在负责人一栏签个字，才好往下推进。” “啊？那……” “别问了，别问了，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实习生卫轮懵然，捧着340元巨款的报销单，战战兢兢地走进谭溯星位于顶楼的奢华办公室。 面前的人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他的妆扮和所有傲世轻物的精英一样：昂贵的西装、锃亮的皮鞋、一丝不苟的背头、无框眼镜。 只是，谭溯星看起来很累，眉头无意识蹙起，面颊苍白而瘦削。西装略大了一些，让他看起来瘦骨伶仃。 卫轮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犹豫时，谭溯星醒了。 直而浓密的睫毛颤动一下，卫轮的心也跟着颤。 谭溯星眉头仍微蹙着，他抬起眼，那双黑色的眼眸，如未被点燃的黑炭，冰凉，却隐含温度。 谭溯星看着人时，眼睛一眨不眨，吓得卫轮不敢呼吸，甚至忘记了舌头怎么动。 “什么事？” “报销，额，坐地铁，上周，那个……”卫轮吃了一惊，语无伦次，仿佛谭溯星说话是一件多么惊天动地的奇闻。 吭哧许久，卫轮终于想起舌头的使用方法，一口气喊出来：“上周我的地铁通勤费共340元请您签字走流程报销！” 谭溯星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黑檀木书桌：“很有朝气，但我不聋。” 卫轮局促不安，双手把报销单放到谭溯星面前。 对面的人似乎睡得有点懵，他定定地看了报销单两秒，才动作迟缓地抬起左腕，右手掰了一下智能手表的金属表链，从表链里抽出弹性材料光能羽毛笔，在负责人一栏签了字。 “数字格式错了，改一下再去找财务报销，不能直接涂改，打电子贴黄。”说罢，谭溯星将薄薄一层、半透明蓝色的报销单，推到卫轮面前。 卫轮仍怔怔地瞅着他。 谭溯星平静地问：“我送送你？” “不用不用！”卫轮如梦初醒，拿起报销单，慌不择路地离开，一头撞上了全透明隔断玻璃墙。 卫轮离开后，谭溯星才思维迟滞地想起：他死了，穿越了。 醒来第一件事是处理工作。 智能腕表显示的时间是3070年11月15日，早9：15 他穿越到了七年前。这一年，谭溯星刚成为禄狄默的秘书。 全景落地窗外，喷气式飞行车在林立的高楼间穿梭，车身外电子屏循环播放各大公司的广告。 外卖机器人工蜂般忙碌，为办公楼的每一个窗口送来早餐。 而就在谭溯星努力接受现实的这10分钟内，又有30多份文件摆在他的办公桌上。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对外交涉部的蓝芯木站在门口：“谭秘，收容所所长骆司源后天就到，他想和我们商谈合作收容【灾厄源】的事。” “我知道。”谭溯星说。 其实他不太知道，这些事，对于谭溯星来说，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印象不清晰。 蓝芯木：“这可是大事，灾厄源近日愈发猖獗，如果不妥善处理，谨慎收容，会危及无数人的生命。” 对啊，灾厄源…… 百年前，就已出现，出现原因不明。大多在深海、远洋、沙漠、密林等无人区。近些年，逐步靠近郊区、城市废弃区。 灾厄源出现时，会隔绝出一块特异区域，区域内的普通人九死一生。 3070年11月15日，灾厄源的威胁还不是特别大。 但一个月后，灾厄源将不可阻挡地在全球城市爆发，死伤无数。只有极少数觉醒了异能的【异能者】，才能与灾厄源对抗。 “我会用心招待骆司源所长。”谭溯星头疼地揉着眉心。 蓝芯木走进来，语气颇为无奈：“你当然会用心，但是……” 他指了指谭溯星对面的墙壁。 谭溯星办公室的隔壁，就是禄狄默的办公室。 “放心，我能安排。”想到禄狄默，谭溯星更加疲惫。 这是一个无政府的世界，七大财团割据整颗星球。而谭溯星所处的完美世界公司，正是七大财团之首。 完美世界首席裁决禄狄默，是无冕之王，也是整颗星球的阴影。 禄狄默觉醒了唯一的S 异能【半神】，力量、速度、耐力、直觉四项战斗属性的基因等级均是S 顺便一提，原本异能和基因等级最高就是S，但禄狄默的异能和基因太超标，远高于普通的S，这才多了一个S 等级。 禄狄默凶残暴虐，任意妄为，他杀光了自己父母、叔嫂、兄弟姐妹，户口本就剩他一个人，如愿坐上完美世界首席裁决的位置。 禄狄默今年二十五岁，比谭溯星还小五岁，已经在完美世界首席裁决的位置上坐了九年。 十六岁小孩当全球公司的最高领导人，若是让1000多年前的人听到，定会笑掉大牙。 但在3070年，这很正常。 每个大公司的重要仪器、设备、中控系统、数据库，都需要基因认证才能正常运作。只有传承了创始人基因的人才能通过认证。 各大公司类似于久远历史中的一个个诸侯国，世袭罔替，哪个继承人活下来，哪个人就当首席裁决。 整个家族就剩禄狄默一人，他当然是首席裁决。 禄狄默连自己至亲都杀，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杀起来就更顺手了。做大老板这九年间，直接被禄狄默杀死的，保守估计有500人。平均一周砍一个。 人们戏称，这个世界，只有三类人：贱民、体面的贱民、疯王禄狄默。 哪怕是骆司源、蓝芯木、谭溯星这样身穿庄重西装的体面人，也只是换了套皮肤讨好禄狄默、在禄狄默手下讨生活的贱民。今天没触怒禄狄默，已是万事大吉。 公司里的人不敢直接和禄狄默接触，什么事要谭溯星在负责人一栏签字，出了事，推到谭溯星头上。 “我数一下，”蓝芯木扒拉着谭溯星桌面上的文件，“二、四、六、八……三十七份文件。” “谭秘，科技部、灾厄源预防部、异能者管理部的经费申请放您桌子上了嗷！”又一个人走进来，交上三份文件。 蓝芯木耸耸肩：“现在是四十份文件了。他们认准了禄狄默不会杀你，什么责任都往你肩膀上堆。” 谭溯星面色疲倦地靠在转椅里，什么也没说。 异能者有时会因为神经紊乱进入癫狂状态，如果不及时治疗，会发狂而死。这种情况下，只有【调律师】才能救他们一命。 谭溯星成为禄狄默的秘书之前，就是调律师。 禄狄默两次命悬一线，都是谭溯星救回来的。 正因如此，谭溯星可以肯定，禄狄默不会对他举起屠刀。 不过……谭溯星救过禄狄默两次的事，鲜有人知。 公司员工只知道，让谭溯星签字最稳妥。 如果其他人签字，保不准禄狄默哪天因为“全息演示的背景色为什么是白色而不是五彩斑斓的黑，你是不是暗讽我全家死光但我没为他们办白事？”这种荒谬理由砍掉一颗脑袋。 负责人是谭溯星，禄狄默只会冷哼一声，无人伤亡。 签个字，就可以让许多无辜之人免受死亡的威胁，谭溯星对此并无意见。 “一定要安抚好那头野兽啊，”蓝芯木拍了拍谭溯星的肩膀，“完美世界与收容所的合作是否顺利，就看你了。” 蓝芯木离开后，谭溯星看着桌面上越堆越高的文件，几乎要被疲惫压垮。 他忍辱负重六年，呕心沥血四年，才找到杀死禄狄默的方法并顺利执行，还没品尝到胜利果实，还没看一眼没有禄狄默的世界有多么美好，猝死了！ 刚穿越回来，迎接他的就是四十份……现在是五十二份文件。 敲门声再次响起，谭溯星感觉自己又要猝死一次。 “谭秘书！老板五分钟后到公司。”武装部部长梁光衍的大嗓门响起，他大咧咧地站在谭溯星办公室门口，啃着一个手抓饼。 “老板让你帮他手冲……”梁光衍打了个嗝。 走廊里的路人齐刷刷转过头，透过全透明玻璃隔断墙，震惊地盯着谭溯星。 谭溯星：？ “手冲一杯挂耳咖啡。”梁光衍咽下一口手抓饼，“78℃，高一度低一度都不行。” 路人默默收回视线，略带着微妙的失望。 谭溯星痛苦地闭上眼。禄狄默什么时候能明白，他是秘书！不是家政机器人！冲咖啡这种事，给机器人发个指令就可以！ 还有，他一个人负责审核异能、武装、科技、灾厄预防、医药、公司法、对外等二十多个部门的工作内容，还嫌他不够忙么！ “知道了。”谭溯星有气无力地说。 既然禄狄默让他手冲，他就必须手冲。 因为禄狄默真的会因为咖啡这种小事，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既然谭秘这双手不愿意为我服务，那就砍掉好了。 当然，禄狄默不会真的砍。但谭溯星智力等级S，他聪明地选择能忍则忍，不为这点小事惹不痛快。 在茶水间少量多次地注入热水时，谭溯星不满地想：把咖啡倒在禄狄默头上会怎样？倒在禄狄默头上倒在禄狄默头上…… 这种意念太强烈，以至于，谭溯星认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眼前的茶水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悬浮于虚空的三维立体地图。 地图内有五座楼：完美世界的中央大楼和四座角楼。 地图正上方，飘着一行血红的光字：完全推演沙盘。 第2章 第 2 章 完全推演沙盘？这是什么意思？ 很快，谭溯星的目光被沙盘下方的棋子吸引。 棋子的外观乍一看和国际象棋很像，但形状更多样。比如现在发光的两颗棋子，一颗雕刻成禄狄默翘腿坐在老板椅上的样子，另一颗棋子的形状是咖啡杯。 谭溯星犹豫着将禄狄默棋子攥在手里。 地图层层扩大，出现在谭溯星眼前的，是禄狄默的办公室。 办公室地板出现两个光圈，刚好和棋子底座吻合。 谭溯星会意，将禄狄默棋子和咖啡棋子放在两个光圈上。 沙盘中出现一行字 出现事件：【一杯寻常的咖啡】 请做出你的选择：【像往常一样将咖啡递过去】【把咖啡倒在禄狄默头上】 谭溯星：？ 他立刻选择第二个选项。 【你冷笑着，抬手将咖啡倒在禄狄默头上。你想这样做很久了，你恨不得被子里装着的是铁水。】 【禄狄默没有擦去滚烫的咖啡，而是向你露出一个炽热的微笑，他让你今晚留在公司。等待你的会是什么呢？】 【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你无端地想起，一周之前，永生药业刘经理和禄狄默聊起性|爱全息模拟器时，禄狄默兴味盎然地微笑着，眼睛总往你身上瞟。】 【那时，他的眼神和现在一样阴暗】 谭溯星看到一个画面：禄狄默的手紧紧攥着谭溯星的手腕，而谭溯星手中，拿着空掉的咖啡杯。 画面出现半分钟后，消失。随之消失的，还有文字、地图、棋子、沙盘。 谭溯星手里还拎着水壶，愣在原地。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性|爱全息模拟器那场谈话的确发生过，这种模拟器可以录入真实人的相貌、身材数据，设定各种场景。使用者与模拟器链接后，就可以…… 性|爱全息模拟因严重侵犯公民形象权，受到强烈抵制。一直没有对外发行，但富豪们总有办法弄到一台。 富豪们玩的很变态，谭溯星见怪不怪。 和刘经理闲聊时，禄狄默也确实总往谭溯星身上看，但是……谁都知道禄狄默对床上的事毫无兴趣。 禄狄默杀死他的劲敌表哥的方法，是美人计。 禄狄默曾亲眼看着表哥赤|身裸|体地被娇弱美人捅成筛子，那时禄狄默才14岁。 此后的十一年间，禄狄默从未和第二个人走入同一间卧室。 闲谈时，谭溯星发现禄狄默总看他，还以为禄狄默暗示他，给永生药业刘经理找一台全息模拟器。 “谭秘，你怎么了？”梁光衍的声音。他吃完手抓饼，又在茶水间喝果茶。 谭溯星收回注意力，眼前，还是茶水间。 “没什么。”谭溯星说。他一定是太累了，以至于累出幻觉了。 谭溯星患有脑疾，是一种罕见病，学名叫脑电信号超负荷式知觉失调。医生对该疾病的解释是：谭溯星的大脑开发程度过高，已超过生理极限，过度用脑后，物极必反，造成严重后果。 这种脑疾发作时，谭溯星思绪混沌，意识模糊，毫无判断力，别人就算哄他跳楼，他也会依言照做。甚至像一小时前那样，暴毙。 3070年，他的脑疾还不算太严重，过度劳累时，偶尔幻听幻视。 完全推演沙盘之类的，一定是幻视。 今晚下班，如果时间允许，他要舒缓一下神经。 谭溯星没把完全推演沙盘放在心上，吃了一片抑制脑疾的药，冲好咖啡，送到老板办公室。 禄狄默已经了。他背对着办公室大门，在控制台前进行基因认证。 正常状况下，公司里的大部分仪器，需要提取禄狄默的基因才能解锁，可在接下来的30个小时正常运转。 公司的基因认证采动脉血，必须是活人的、刚采集的血才能通过验证。 进行基因认证，也是禄狄默来公司做的唯一一件正事。 禄狄默接近两米的身高，肩宽腿长，仅是背影，就能产生压迫感。 “先生，您的咖啡。”谭溯星当然不会把咖啡泼在禄狄默身上，他轻轻放好杯子，没发出一丝声音。 禄狄默刚录完基因，他抬着右手，指腹上残留一滴鲜红的血。 谭溯星抽了张面巾纸，帮禄狄默拭去指尖的血迹，正要离开…… “我没让你走。”禄狄默倒在沙发里，懒洋洋地说。 谭溯星很想问候禄狄默的家人，但禄狄默一个人就能照全家福。 禄狄默倒在沙发里，两腿往茶几上一搁，震得咖啡洒了两滴。 他年少时俊朗的面容，因多年来的杀戮而显得阴鸷。金红色的中长发，发质毛躁粗硬，略有些自然卷，如狮王的鬃毛。 最令人胆寒的，是禄狄默那双猩红的眼睛，如翻滚的熔浆，转瞬间就能让人的血肉和骨头汽化蒸发。巩膜中心漆黑的一点瞳孔，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情味。 旁人只是被禄狄默盯着看几秒，就会如有实质地感受到为S 异能和邪恶的双重威压，不受控制地颤抖。 但谭溯星不怕他。谭溯星只觉得禄狄默喜怒无常，很烦。 他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垂着视线，任由禄狄默打量。 禄狄默盯着谭溯星足足半分钟，见他没有像其他人一般瑟瑟发抖，没趣儿地收回视线。 杯壁显示，咖啡正好78℃。禄狄默按了下杯垫，将咖啡加热到100℃ “谭秘，我昨晚做了个梦。”禄狄默说。 谭溯星心想：你怎么不一睡不醒干脆死了呢。 “我梦到你一刀捅穿了我的心脏。”禄狄默继续说，仍是懒洋洋的、兴味索然的语气，“你想杀了我？” 谭溯星维持着惯常的平静：“属下不敢。” “手伸出来。掌心朝上。” 又抽什么疯。谭溯星心里骂了他一百句，但也只能照做。 禄狄默左手握住谭溯星的手掌，稍用力揉捏，似乎琢磨着在哪一秒把谭溯星的手骨捏碎。 他的手比谭溯星的手大了整整一圈，粗糙的拇指按压着谭溯星的腕骨、掌纹，手指间的缝隙，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红印。 滴——加热杯垫响了一声。 咖啡已加热到100℃ 禄狄默拿起咕嘟咕嘟冒泡的热咖啡，将杯子举在在谭溯星的手掌上方，微微倾斜。 谭溯星顿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条件反射地想收回手。下一刻，他想起眼前的人是禄狄默，硬生生忍住。 杯子倾斜的角度逐渐增大，热气扑到谭溯星脸上。他垂着眼睫，一动不动。禄狄默的左手仍紧紧握着。 哗一声，咖啡全部倒出。 打湿了禄狄默的左小臂。 谭溯星的手，只是溅到了几滴温热的咖啡。 禄狄默捕捉到谭溯星眼中的一丝讶异，放声大笑。 “去吧，谭秘书，我什么时候为难过你。” 谭溯星波澜不惊地颔首行礼，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某只野兽又把他叫住。 “我让你去拿一套衣服，给我换上，你要去哪儿？” 谭溯星无声地深吸一口气，又拐回来，从禄狄默的休息室取出一套西装和一条毛巾。 禄狄默两手一伸，完全没有自己换衣服的意思。 谭溯星：“……” 他认命地帮禄狄默脱下洒了咖啡的白西装，又擦干左手臂的水迹。 禄狄默拥有极强的自愈力，被烫伤的位置，在半分钟内恢复如初。 谭溯星半蹲在沙发前，为禄狄默一颗一颗系上衬衫扣时，禄狄默盯着谭溯星的脸，表情深不可测。 “把我蒙在鼓里的人，都被我剥掉皮做成了鼓。”禄狄默用膝盖碰了碰谭溯星的肩膀，“谭秘，你皮肤这么白，做成鼓一定很漂亮。” 谭溯星面上不显，心里却是一沉。 禄狄默有野兽般的直觉，他不需要推理，甚至不需要智力，也能敏锐地察觉到异常与危险。 谭溯星想起上一世，他下定决心刺杀禄狄默后，多少次被禄狄默用怀疑的目光审视，又有多少次在梦到禄狄默猩红的双眸后猛然惊醒，冷汗打湿全身。 “属下对您毫无隐瞒。”谭溯星说。他已经杀了禄狄默一次，不会被这点小风浪恐吓到。 “记住你这句话。”禄狄默说，向他露出堪称温和微笑。 走出禄狄默办公室时，谭溯星感到一阵阵晕眩。他取下眼镜，揉着眉心，缓了好一会儿。 这一整天，谭溯星忙着处理收容所所长来访的事。 收容所所长骆司源，少见的正义人士。上一世，谭溯星谋划刺杀禄狄默时，骆司源帮了他不少忙。 骆司源想和完美世界合作，收容灾厄源，也是为了给大部分人谋福祉。谭溯星对这件事很上心。 灾厄源近期愈发猖獗，它们带来无尽死伤，同时，灾厄源也有很高的利用价值。 将灾厄源处理后，可制作一系列珍惜药品，比如【异能催化剂】，该药剂有一定概率将普通人转化为异能者；可制作【紊乱抑制剂】，帮助异能者缓解神经紊乱症。 还可以将灾厄源驯化，为己所用。边角料能加工为珍贵能源、珍惜材料…… 完美世界公司的员工，被禄狄默迫害近10年，仍能屹立不倒，一大半原因，还得感谢禄狄默。 禄狄默对员工残暴不仁，对灾厄源同样残暴不仁。他喜欢征服与战斗，无聊了，就跑出去半个多月，拎着几只高危险等级的灾厄源回来，为完美世界注入全新能量。 完全不了解禄狄默的人，比如大多数幼儿、学生，一部分其他公司员工……他们甚至认为禄狄默是英雄——身为首席裁决，还亲自对抗灾厄源，禄狄默是唯一一位。这是个毁誉参半的人物。 甚至……谭溯星也曾认为禄狄默是英雄。 他想起往事，走了一会儿神，很快收回注意力，继续交代细节。 实习生卫轮冒冒失失地跑过来：“谭先生，永生药业的刘经理来了。” “什么事？”谭溯星问。他想起全息模拟器的谈话，对刘经理的好感先减了三分。 卫轮：“刘经理说，想和老板谈一谈联合收容灾厄源的事。” 谭溯星推了一下眼镜，什么也没说。 上一世，完美世界没有和骆司源的昙花岭收容所达成合作，也没和永生药业合作，而是自己单干。 至于为什么没达成合作，谭溯星也不知道，老板的心思猜不透。这种大事，还是得由禄狄默做决定，无论谭溯星怎么劝，禄狄默也不肯与骆司源合作。 这一次，谭溯星想再试一次，促成公司与收容所的合作。 正想着，电梯响了一声，刘经理满脸堆笑走出来，隔着很远就喊：“谭先生，实习生说你在二楼呢，我先来见见你。” 刘经理长得不算丑，这个世界的有钱人可以做无数次手术提升颜值，使寿命延长至300岁，使青春永驻。有钱人就不可能丑。 但刘经理的表情总带着些猥琐，看着令人讨厌。 谭溯星虽是秘书，却是调律研究员出身，长期与实验器材和数据打交道，并非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总板着一张脸，对讨厌的人，更笑不出来。 “您来了，”谭溯星克制地对他点点头，“我去找禄首席。” “唉，不用，急什么。”刘经理凑到谭溯星身边，拍拍谭溯星的胳膊。 刘经理：“谭秘，你是不是瘦了？” 他隔着西装布料，捏了捏谭溯星的胳膊。 谭溯星蹙起眉，不悦地盯着刘经理。上一世，他不了解骆司源的为人，没把过多精力放在促成合作上，也没有在二楼交代工作细节，错过刘经理此次来访。 如今看来，刘经理真是……不三不四。 二层是公共办公区，数百张办公桌，满屋子的人，齐齐安静下来，观察着谭溯星和刘经理这边。 刘经理被改造过的眼睛，呈现出琉璃般的颜色，像冰冷的玻璃球，毫无人情味。他的目光黏在谭溯星身上，来回打量了好几遍，像在看一件物品。 刘经理心想：这么漂亮又严肃正经的人，放在禄狄默那个不解风情的家伙身边，真是可惜了。 他早就打听过了，谭溯星这张脸，甚至没做过整容手术。他最喜欢纯天然的款。 握住谭溯星胳膊的手，更用力了一些。 谭溯星想抽回胳膊，但刘经理的力气很大。他又想揍刘经理一拳，但刘经理也是异能者，谭溯星没觉醒异能，肯定打不过。 不知如何选择时，禄狄默披着西装外套，双手插兜，慢悠悠地从步梯走下来。 他瞥到谭溯星被围在人群中的身影，停下脚步。 “小陆，好久不见。”禄狄默微笑着，向他们走过来。 刘经理：“额，我姓刘。” “哦，小刘。”禄狄默不在乎地改口。 刘经理比禄狄默大了20多岁，但刘经理没有对“小刘”这个称呼表达丝毫异议。 “我和谭秘书正聊着呢，”刘经理丝毫不尴尬地笑道，“您的秘书长得真漂亮。” 禄狄默的目光落在谭溯星脸上时，笑容完全消失。 “确实漂亮。”禄狄默移开视线，向刘经理微笑。 刘经理一只手还在谭溯星胳膊上摸来摸去，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禄狄默对男色女色都不感兴趣，这是所有人的知道的事。 禄狄默自己不对身边的漂亮男秘书下手，那别人不趁机摸两下，岂不是暴殄天物？ “我听说谭秘之前是调律师？”刘经理说，“让谭秘来我们公司，给我们的调律师培训几节课呗。” 禄狄默仍是笑：“喜欢就留下来。” “啊？”刘经理一愣，“禄董要把谭秘送到我们公司？那谭秘可不愿意了，完美世界是最大的公司，我们的公司和您的公司相比……” 禄狄默什么也没说，他仍扬着嘴角，眼中已没有丝毫笑意。 他一手搭在刘经理胳膊上——捏着谭溯星的那条胳膊。 禄狄默：“把你的手留下来。” 咔嚓一声，像掐碎一只甜筒似的，禄狄默竟直接把刘经理的胳膊掐碎成两段! 刘经理的手还挂在谭溯星的胳膊上。 鲜血喷了一圈，刘经理捂着断臂，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员工们惊慌失措，尖叫声迭起。禄狄默则在一片混乱中，像恶作剧成功的孩子那般欢笑。 第3章 第 3 章 刘经理的断手，被扔到公司院子里喂流浪狗。 至于刘经理，他受伤时，有几个不了解禄狄默的员工，还想给医疗部打急救通讯，被谭溯星一个眼神制止。 被禄狄默打伤的人，如果医疗部敢当着禄狄默的面实施救援，禄狄默一定会表现出孩童般的天真，凑过来说：“你们要救人么？我看看怎么救。” 随后，一脚踩碎刘经理的脑袋。 刘经理自己捂着断手跑去医院，家政机器人喷出冰凉的水雾，清理血迹。 五分钟后，公司正常运转，每一个齿轮都回到他们应在的位置。 齿轮们沉默而辛劳地工作，偶尔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不知是给自己加油鼓劲，还是不堪重负的呻.吟 谭溯星回到家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多。他的家和他本人一样，严肃、刻板、冷淡。深灰和深棕构成主色调，没有任何花瓶、挂画、地毯等装饰物，就连窗帘和床单都是寡淡的岩石灰。 冲了个澡，躺在沙发上，房间内置音响自动播放舒缓神经的音频。 此刻，谭溯星才有时间想一想重生的事。 重来一次，他最想做什么呢？再杀一次禄狄默？ 谭溯星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首先，他不确定再次刺杀禄狄默后，他自己会不会再猝死一次。其次，很多问题，并不是禄狄默死了就能解决的。 他想到前世灾厄源爆发后，处处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又想到禄狄默冷眼旁观这一切时唯恐天下不乱的邪恶微笑，背后泛起一阵寒意。 尖刀刺入禄狄默的心脏时，城市已沦为废墟，灾厄源带来的浓雾终年不散，人们已经整整三年没见过太阳了。 禄狄默死了，但末日还是末日，没有丝毫改变。 上一世，谭溯星为刺杀禄狄默，暗地里研制出可使异能失效的针剂。 异能和灾厄源，是同一学科下的不同分支，二者大同小异。有了上一世的经验，这一次，谭溯星能找到使灾厄源彻底消失的方法…… 正想着，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 “权限不足。” “目前启蒙值：0点。” “推演时间范围：目前时间点±120min内可能发生的事。” “推演空间范围：完美世界公司总部及周围500米以内。” “请提高启蒙值，以扩大推演范围。” 谭溯星倏地睁开眼，哪来的声音？ 启蒙值？那不是异能者的衡量指标么？启蒙值越高，代表异能者对异能的开发越彻底。 异能只在22岁以下觉醒，谭溯星今年30岁，他觉醒异能，比他现在不通过科技自然长高10厘米的概率还低。 忙了一整天，谭溯星早已忘记茶水间的完全推演沙盘，他再次坚定地认为自己累到幻听。 他播放完一段舒缓音频，回到卧室睡觉。 睡前，谭溯星想的最后一件事是——明天早上吃什么。 完美世界有员工餐厅，价格便宜，菜品美味。但3060年，谭溯星20岁，博士毕业后进入完美世界，签订终身合同。到3070年，已经在公司干了整整10年。 今年开始，他成为禄狄默的秘书，工作做得不顺心，想跳槽也跳不了，吃公司餐厅，总有一种吃牢饭的感觉。 谭溯星喜欢在公司附近的餐厅买早餐，那里的食物有自由的味道。 睡梦中，谭溯星再次看到那飘浮于虚空的三维立体地图，这次，是公司总部附近的美食街。 简单快捷多种口味的营养液、土豆煎饼三明治培根煎蛋、还有小米粥手抓饼包子豆浆茶叶蛋…… 纯天然的食物比较贵，但谭溯星的工资还负担得起。 选了好一会儿，谭溯星决定明天早上吃齿轮人鱼家的三文鱼沙拉。 谭溯星看到了一枚发光棋子，形状是一团流动的黑雾。 棋子上方标注：谭溯星 谭溯星将自己的棋子放进齿轮人鱼餐厅，弹出事件只有一个：【断头饭？】 【你选择到齿轮人鱼餐厅购买早餐，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决定】 【走进这家餐厅时，你就觉得不太对劲。这家餐厅食客明显比其他餐厅的食客多，你记得，齿轮人鱼餐厅的味道并不怎么样，价格也贵，两个月前还门可罗雀。】 【你购买一份三文鱼沙拉，选择打包带走】 【数位堂食的客人，饿死鬼一般，整颗脑袋埋在餐盘里大吃大嚼】 【等餐的客人，大喊大叫地催促快点上菜，他们都是附近大公司的员工，本不该如此粗鲁。而他们心急火燎的模样，不像急着吃早餐，倒像是犯了du瘾】 【餐厅老板看着热情高涨的客人，没有喜悦，而是不安和惶恐……】 【灾厄源爆发，特异区笼罩整座餐厅。】 闹钟响起，床垫抬升，窗帘拉开。天亮了。 谭溯星坐起来，他刚睡醒，没戴眼镜，没梳背头，刘海散下来，显得比平时年轻许多。 好奇怪的梦。 谭溯星很快将梦境遗忘，切换到准备工作的状态。迅速洗漱，梳好头发，换上西装，带上智能手表，恢复锐气逼人的精英模样。 坐进飞轮车，开启自动驾驶，路上阅读近日关于灾厄源的新闻。 上一世，谭溯星的目标是禄狄默，对灾厄源的关注不多，毕竟，他也不是异能者，没有对抗灾厄源的能力。 这一次，谭溯星打算先从灾厄源下手。就算没有与灾厄源直接对抗的能力，做点后勤工作也是好的。 “筛选灾厄源相关新闻。”谭溯星说。 飞行车智能管家：“好的，正在检索。正在为您总结分析。” “近日，内城区灾厄源爆发事件，3起，死亡人数276人。灾厄源的危险等级分别为【蓝II级】【黄I级】【黄III级】。” “完美世界公司追查到代号为【圣杯六】的人形灾厄源，初步评估，【圣杯六】的危险等级为【蓝III级】。” “一周前，完美世界首席裁决禄狄默解决【黄I级】灾厄源【塞壬】，解决【红II级】灾厄源【灾变海洋之心宝石】，赢得民众的好感。” 听到最后一句话，谭溯星不禁冷笑。 赢得民众的好感？民众们知不知道，未来，禄狄默会畸变为危险等级最高的【黑VII级】的灾厄源【堕神】？ 异能者和灾厄源只有一线之隔，谭溯星刺杀禄狄默那次行动，就是仓促出击，因为谭溯星接到情报，禄狄默已加速畸变，一周内不死，就会畸变为灾厄源。 灾厄源危险等级又分为蓝色、黄色、橙色、红色和黑色。 红色危险等级的灾厄源，已是灭顶之灾。黑I级灾厄源降临，整座城市都会沦为坟场。 黑VII级灾厄源出现，整颗星球都将隐入宇宙的尘埃，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谭溯星疲倦地合上眼，将禄狄默半畸变时猩红的双眸从记忆中抹去。 飞行车降落，停在完美世界园区的多层停车场。眼下更紧要的问题，是早餐吃什么。 “谭先生！”卫轮蹦跶着冲他挥手。 谭溯星记得他，是个愣头愣脑的实习生。 卫轮也要去美食街买早餐，两人一同离开。路上，谭溯星与卫轮闲聊几句。 “你是哪个部门的？”谭溯星问。 卫轮：“在总部实习，3个月实习期结束，会进入异能部。” 谭溯星：“调律师还是异能者？” 调律师和异能者，同属于异能者管理部。 “异能者，我哪有成为调律师的智商啊，只能中个基因彩票这样子，”卫轮嘿嘿笑道，“我觉醒了B级异能【兽化】，战斗系。” “不错，”谭溯星拍了拍他的肩膀，“异能是公司机密，和我说就算了，和其他人不要提。” 卫轮这才想起实习时签订的保密协议，连忙在嘴巴的位置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进入美食街，谭溯星的目光落在齿轮人鱼餐厅的招牌上。 那个梦境…… “谭先生，您想吃这家餐厅么？”卫轮察觉到谭溯星的目光，热情提议，“这家店味道很不错，我经常来。进去看一看？” 思索数秒后，谭溯星点头。 至于地图、棋子、事件之类的幻觉……只是幻觉，怎么能当真？ 走入齿轮人鱼餐厅时，谭溯星立刻像“幻觉”中强调的那样，感觉有些不对劲。 客人很多，摩肩接踵。挤得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卫轮：“人有点多，但他们家的水产特别鲜美，值得品尝。谭先生，我们等一会儿？” 谭溯星正准备在机器人的显示屏上点餐，他抬着手臂，看着菜单，一动不动。 菜单中有一道水煮芦笋配鳕鱼排和酸奶，售价108元一份。 似乎，就在两个月前，谭溯星在这家餐厅买过早餐。 水煮芦笋不新鲜，鳕鱼排味同嚼蜡，酸奶更是有一股臭味。108元的价格，对谭溯星来说有些贵，他忍着反胃，全部吃完。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谭溯星都有些难受，似乎发了低烧。给禄狄默冲咖啡时，忘记加致死量的糖。 禄狄默只喝了一口，全吐到杯子里，随后划开自己的指腹，鲜血滴入咖啡。 他逼着谭溯星把那杯滚烫的、被禄狄默吐了一口的、还溶解了鲜血的咖啡一口一口喝下去。 或许是禄狄默的血有一定的治愈功能，喝完咖啡，早餐带来的不适感消失，谭溯星很快把这个小插曲抛之脑后。 按穿越后的时间计算，这是两个月前的事。但在谭商序的记忆中，这件事已过去七年，记忆不是特别清晰。 “谭先生，您想吃什么？”卫轮在身旁碎碎念，“我吃清淡点吧，来个三文鱼沙拉。今天上午体能训练，吃太多，跑50圈，估计会吐出来。” 谭溯星回过神，也点了一份三文鱼沙拉，选择打包。 此刻，付款时，他忽然想起幻觉中出现的文字：【你购买一份三文鱼沙拉，准备打包带走】。 莫名的寒意袭来，谭溯星只觉得吸入的空气在肺部凝成冰晶，他透过玻璃隔断望向餐厅。 堂食的客人完全可以在桌边等着，机器人会把餐食送上来。但食客们似乎连机器人送菜的这一分钟都等不了，团团围住上菜区。 从窗口取到餐食，还没走到座位上，就迫不及待地把脑袋埋进餐盘，大口大口吃起来。 有些客人甚至不剥蛤蜊壳，整颗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嚼碎。 现在是早上八点，离上班打卡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等餐的客人却焦躁不安： “老板！快点上菜啊！” “我等了三分钟了，什么时候做好！”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我饿死了饿死了饿死了饿死了！” 衣冠楚楚的员工们，走入这家餐厅，疯魔了一般，完全不顾体面，拍桌子、拍上菜区的玻璃，扯着嗓子大喊。 丧尸围城也不过如此。 “今天怎么回事啊。”卫轮看到这一幕，脸色惶然，喃喃自语。 老板从后厨跑进来，是一个矮个子中年男人，他看到疯狂的食客，脸色惊恐而不安。 谭溯星隔着玻璃和老板对望，心脏逐渐失温，“幻觉”中提到的所有事，都在现实中应验了。 下一步是…… 【灾厄源爆发，特异区笼罩整座餐厅。】 谭溯星感觉不对劲，拉着卫轮就要走。 一只脚刚踏出餐厅大门，眼前人流熙攘、霓虹绚烂的街区，眨眼间变成一条污浊、恶臭的街道。 垃圾桶里堆满半腐烂的巨大鱼头，而那些鱼头还在眨眼睛。 餐厅外所有路人消失，八点多明亮的天空，一瞬间变为漆黑无光的夜幕。 卫轮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揉眼睛。他只是见习异能者，没遇到过真正的危险。 但谭溯星知道发生了什么。 灾厄源爆发，他们被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