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 第1章 寄主 盼夏是今年最快知道成绩的高考生。 高考没结束的第二天,父母把她锁在房间里,命令她和职高没毕业的村长儿子相亲。 她跑了。 跑到深圳,沿着一个快递地址,找到了温弘阔的出租房。 温弘阔是村里出来的唯一一个985大学生。 住在一起的第二天,温弘阔是被同事扶回家的。 看见他家一个小姑娘来开门,同事很是震惊,误以为她是他女朋友。 她没回答。从他手里接过温弘阔,弯着眼睛笑道:“谢谢你送他回来,我来照顾他吧。” 瞧着还是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穿着简单的T恤和长裙,娃娃脸,弯起眼睛笑时还有点稚气未脱的脸颊肉。 “哦……好。” 坐电梯走时,同事还有点发懵。 认识温弘阔这么久了,好像从来没听他说过有女朋友? 盼夏把温弘阔扶回卧室。 他的半框眼镜在踉跄中掉落在地。接着人又被放在床上,无知无觉。 盼夏气喘吁吁。 她叉着腰看了他一会儿,又弯腰把他鞋子拔了,艰难地把他推正。 看来喝了不少,已经断片了,但酒品还挺好,不发酒疯也不说胡话,倒头就睡。 盼夏蹲在床边看他的外形。 超过一米八的身高,在南方人中已足够鹤立鸡群。 鼻梁很高,鼻翼一侧有粒小小的痣,眼裂也很宽,睫毛低垂着,往下看,唇上还带着水渍。 她凑近闻了闻。 有一股浓烈的白酒气息。 她伸出手,轻轻地戳了戳他的唇。他唇色不算红,有些气血不好的白,摘下眼镜后的眼睑下也带着淡淡的青色。 朝六晚十。 这是盼夏在这里待两天摸出来的他的作息规律。 黑色的额发遮挡着他的眉眼,她用手掌轻轻捋起他的头发,露出的额头干净、带骨相的饱满。 在反应过来前,她的唇已经贴上了他的额头。 很快她就被自己反应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退。手指却落在自己唇上,仿佛还留恋着那一刻的触感。 亲吻的感觉,好像比她想的要好? 或许是她冒犯的动作惊了他,他眉头动了动,却没有醒。 盼夏呼吸都顿住了,直到发现他没了其他动作,她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微微发抖的手指落在他唇上,湿湿的。 今天是最好的机会。 如果她想留在这,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盼夏呼吸在抖。她缓缓靠近,先碰到他的是鼻尖,然后是呼吸,接着,是柔软的唇。 心跳擂动。 像要从心口跳出去。 心慌到手足有种过电的麻痹感。 机会只有一次。 她不得章法地加深这个初吻,也只是不轻不重地咬了他一口。 他吃痛,嘶一声张开了唇。 她吃到了酒的味道。像小时候吃的酒心巧克力。浓郁的酒味、带着一点点的甜。 她睁开眼睛看他神情。 怕他醒了。 怕他不醒。 他没有醒。 只是眉头紧皱了起来,因为呼吸不畅,想转过头。 她没有给他机会,也没有给自己退缩的机会,两只手捧住了他的脸,不得章法地加深了这个吻,往他嘴里吹气。 他从厌恶、逃避,到潜意识地回应,或许以为这只是一个梦,一个不依不饶的梦,一个有预谋的梦。 良久,她抬起头,脸已经憋得通红,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她爬上了床,拉起了他的衬衫下摆,不得章法地在他肚子上揉了几下。 他不适地动了动脖颈,眉头拧得更紧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盼夏手抖着解开了他的西裤皮带,纯黑的布料暴露在她面前。 她一下没了继续下去的勇气。 不行。 不行。 盼夏,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你必须死死地抓住他。 像抓围栏,抓浮木,抓救生圈。 坐下去的那一刻,脚趾绷紧了,她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眼睫在动,看起来是想睁开眼。 盼夏蒙住了他的眼睛。 一下接一下。 直到干涩的水管终于溅出了水。 她脱力,跪倒在了他身侧。 好痛。 她咬住了唇,在潮热的空气中将自己团缩起。 像蜗牛蜷缩回自己的壳。 灯光还亮着,晃得刺眼。 她艰难爬起身,越过他的肩膀,手掌拍在开关上,啪一声响,灯灭了。 她躺倒。 背对着男人,咬住了虎口。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枕面上,她却在笑。 温弘阔醒来时,先看见的是凌乱铺散的黑色长发,然后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腥膻味。 他猛然惊醒,掀开被子往下一看,裤子已经不翼而飞。 团在他身侧的小姑娘缩紧了身体,连睡梦中似乎都怕得瑟瑟在抖。 他难以置信。 往床侧一看,裤子、鞋都落在床边。 他身上除了一件衬衫,不着其他。 再看床单,星星点点的红和□□都是昨晚暴力犯罪的证据。 昨晚发生了什么,已经完全想不起了。断片前的片段记忆是领导拍着他肩膀说你这小子大有前途和自己趴在马桶边大吐特吐然后被同事扶起。 昨晚怎么回来的?回来后又发生了什么? 他试着去回忆,只有一片空白。 盼夏在旁边人起身的时候就醒了,直到他进了浴室,她才缓缓地放松了身体。 不舒服,头重脚轻,眩晕,想吐。 她闭着眼睛,压制着这一种难受。 或许这是正常的,人们都说第一次是会难受的。 温弘阔从浴室出来时,盼夏已经蜷缩回了被子里,脸蛋惨白,浑身发颤,眼神惊恐地看着他。 “对不起。” 他喉结滚动,说出来的话也觉得无力。 他又说:“你可以报警,对不起。” 她脸埋进被子里,露出的唯一后脑勺摇了摇头。 很难形容在看见她摇头的那一刻,心头一松的卑劣轻快感。 他在她身侧蹲下身,用手指试探着、缓缓地碰了碰她的头。 她没有躲。 温弘阔哑声道:“你不想报警的话,我会对你负责的。” 她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只是这句话。 她露出脸,声音很轻地说:“好疼。” “对不起,对不起……”他第一次感觉语言是这样的匮乏、没有力度。 他无措,问她:“我能看看伤到哪了吗?” 问完又觉得自己这话很不合适,恨不得再给自己一巴掌,“或者你自己看看,如果伤到了,我去帮你买药。” 她点点头,踢开了被子。 然后一点一点地拉起了裙子。 温弘阔弯腰看了看,觉得自己简直是禽兽。 “肿了,还没……清理干净。” “我想洗澡。”她小声说。 “好,”他应下,“我扶你……我抱你进去。” 她的胳膊揽住了他的脖颈,被从卧室抱进了浴室。 “需要帮忙吗?”他难以启齿地问。 她摇了摇头。 温弘阔松口气,道:“我去给你买药,很快回来,你先洗澡。” “我没有衣服了。”她咬着下唇嗫嚅说。 温弘阔道:“你先穿我的衣服,我帮你买新的。” 她低着头,点了点下巴。 乖得不可思议,像一只被剥光了羊毛,还懵懵懂懂的小绵羊。 温弘阔的负罪感被推至了顶峰,强烈的赎罪感已经让他无暇再去想昨晚烂醉如泥的情况下他是怎样做到兽性大发。 事实已经发生,此刻再去追究细枝末节像是逃避和推卸责任。 断片的脑子没有任何记忆,去药店的一路上,他却满脑子都是昨晚她可能是怎样仓皇流泪挣扎,他又是怎么霸王硬上弓的。 同村的小妹妹,是出于对他的信任才来投奔他,他却把她这辈子都毁了。 他从药店买了一袋子药回来,她还没从浴室出来。 他不放心地敲了敲门,问她还好吗。 过了会儿,她从浴室出来了,浑身都被热水浇得通红。他几乎能想到她是怎样努力想擦掉昨晚的痕迹。 “这里有外伤的药,还有……避孕药。对不起,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我会从这里搬出去……” 她抬起眼睛看他,头发还在湿漉漉地滴水,咬字轻轻地问他:“你不想负责了吗?” “当然不是。”他想解释,“我理解你需要一个人……” 她伸出双臂,圈上他的腰,依靠着他的胸口,摇了摇头:“我害怕,不想一个人呆着。” 温弘阔缄默了,他感觉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在她盛着眼泪的,无助目光的攻势下,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再次低声道:“对不起。” 她应该是害怕他的……但是又很无助,她在这座城市里无依无靠,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他了。 盼夏紧紧地抱着他。 像雨林里的血蛭找到皮肉肥沃的寄主,将肉腭紧紧地贴在他身上,慢慢地、谨慎地张开嘴,吸食起养分。 尝试一下新的小白花恶女人设,十万字以内的小短篇,日更两章,0点更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寄主 第2章 浮木 “温组长啊,我一直以为你单身呢,没想到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次日,他一到公司,同事的打趣就先来了。 坐在他对面桌的长发女生抬起头,震惊地看向了他。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声音微颤,“弘阔不是一直是单身吗?” “哪能啊,温组长这外形条件摆在这。那天我送他回去,亲眼看见他女朋友来开的门。” 同事揶揄的声音里掺杂了恶劣的搬弄。 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尽管办公室明令禁止办公室恋情,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汤晓雨喜欢温弘阔。 汤晓雨是经理的外甥女,是以管培生的身份进入他们产品部的,日后还极有可能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所有人都在等着温弘阔的反应。 他没有表情,将手提包放进柜子里,拉开椅子坐下,按开了电脑。 在同事炯炯有神的目光盯视下,他皱眉:“今天都没事干?” 没意思。 看热闹的同事铩羽而归。 - 温弘阔去上班了。 盼夏拿着他给她买的新手机,好奇地四处点点。 她唯一用过的手机是外公的老年机,几乎只有接打电话和收发短信的功能。 班上有些同学有智能手机,盼夏每次看他们用手机发消息、玩游戏时都很羡慕。 现在,她也有自己的手机了。 温弘阔帮她注册了一个微信号,这个微信里只有他一个联系人。 她点开输入法,笨拙地敲下[弘阔哥],发送。 他回复得很快:[嗯,怎么了?] 盼夏又用了五分钟慢慢敲键盘:[没什么,我就是想试一下能不能发消息] 他回了一个摸摸头的表情,接着道:[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叫外卖。] 她还不太会用那些软件,眼花缭乱的,生怕不知道碰到哪就会扣钱。 [上次那家梅菜扣肉吧] [好。] 晚上,温弘阔到家,习以为常地打开冰冷的出租屋门,在温暖的橙光透出来时,愣了一下。 很快他便看清了客厅。 小姑娘还没有吃晚饭,点好的外卖铺开在桌上,她趴在胳膊上,已经等得睡着了。 他反手关上门,将包放在鞋柜上,走过去轻轻揉了揉她脑袋,“小盼,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她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张开手臂搂住了他,含糊问:“等你回来……你吃晚饭了吗?” “我吃过了,你怎么还没吃?” “哦,你吃过了。”她揉了揉眼睛,“那你要洗澡休息了吗?我已经把热水器打开了。” “谢谢。”他声音放得很温和,又摸了摸饭盒,外卖送来的饭菜都已经冷了,他道,“我去帮你热热饭菜,你先吃饭。” “哦,好。”这样说着,她搂着他的胳膊却没有松开。 温弘阔无奈道:“你这样我没法走了。” “哦……”她松开了手,乖乖地坐在桌前等着他去热饭菜。 饭盒被放进微波炉,他回身往客厅看一眼。她还有些没睡醒,困困地揉着眼睛,打着哈欠。 明明几天前这间房子里还只有他一个人,这儿不过是一个临时休息的住处而已,可现在却多了一个人等着他回家。 小小的,迷迷糊糊的,甚至被欺负了,还懵懵地叫他弘阔哥。 饭菜热好了,他将碗筷摆在她面前,掰开筷子,道:“乖,吃饭吧。” 柔顺的黑发垂在她肩上,她“唔”一声,点了点头。 吃饭时也很可爱,像只小仓鼠,把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再慢慢咀嚼。 他笑了下,拿着衣服先去了浴室。 他去洗澡了。 盼夏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冷漠,她夹起米饭,大口大口地吞咽。 她有个弟弟。 从前在家里吃饭,只要她吃得慢一点,所有饭菜都会被倒进弟弟碗里,久而久之,她已经习惯了狼吞虎咽地吃饭。 但她知道这样吃相并不美观。 在学校食堂,她就因为吃得太快而被嘲笑是饿死鬼投胎。 温弘阔从浴室出来,看到餐桌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他道:“吃饱了吗?下次放那,我来收拾就好。” 她点点头,仍然乖巧地坐在椅子上。 她身上穿着的还是他的衣服。宽大的半袖polo衫在她身上变成了长袖,过大的衣领松垮地垂耷着,露出白皙消瘦的锁骨。 脸上还带着满是胶原蛋白的婴儿肥,身上却瘦得只有一把骨头,没有她能穿的裤子,T恤变成连衣裙,两条腿能清晰地看见骨骼形状。 温弘阔道:“明天我休假,带你去商场买衣服,好不好?” 她点点头。 太乖了,乖到他心里负罪感再度上了一层台阶。 他坐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她也走了过来,坐到了他旁边。 温弘阔道:“你去睡床,把门关好,我不会进去的。” 她摇了摇头,固执地坐在他旁边。 温弘阔不确定地问她:“你要和我一起睡?” 她点了点头。 他认真道:“小盼,我们是不能一起睡的,你还小,以后会找到……” 她眼神干净清澈地看着他,说出的话却语不惊人死不休:“可是我们已经一起睡过了呀?” “……” “你不喜欢睡床吗?那我们也可以一起睡沙发。” 温弘阔最后还是睡回了床上。他想着,等这边房租到期就去租个两室一厅,这样也能避免很多尴尬。 他们躺在床两侧,中间泾渭分明。 盼夏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耳侧是男人匀速低浅的呼吸。 他连呼吸都放得很轻,身体僵硬,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自在。 很正常。 毕竟三天前他们还是几乎等于陌生人的关系。 □□已经破冰,心理上却难以抹开芥蒂。 她翻过身,主动向他靠近。他呼吸一滞,下一秒,她的胳膊环抱在了他身上。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劈亮了房间。 她一瑟缩,小声道:“弘阔哥,我害怕。” 他抬起手,在她后背轻轻拍了两下,“只是下雨,别怕。” 她的脸埋进被子下,额头抵在他胸口,仿佛一只小袋鼠依偎进母亲的肚兜里。 他不能把她推开,只好在心里道:就当是弥补,像对妹妹那样自然地相处吧。等她再大一点,就会知道他们这样是不对的。 他身上有沐浴露淡淡的清香,薄荷味的,很好闻,也依旧躺得板正,即便身上缠着一个人,他的手指也只是虚虚搭在她被子上,安抚她被雷声闪电吓到,除此外没有丝毫越界。 比木头还木头。 盼夏叹口气,心里却又松口气。 第二天他们去了商场。 各类高奢店面琳琅满目,盼夏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一走进来就闻到了浓烈的香水气息,来来往往的人衣香丽影,穿着发白T恤和牛仔裤的她像从第三世界闯进来的人,和一切都格格不入。 “想喝奶茶吗?”温弘阔问她。 她直觉应该很贵,摇了摇头,只说:“人太多了。” 她和他坐扶梯上二楼,二楼都是女装,随便进一家店,价格都贵得吓人。 温弘阔却没有说贵,让她去试了几套衣服,留下几套合身的,直接付了款。 盼夏接过那张小票,数了数,不可思议道:“好贵啊。” 他没有露出肉疼的表情,只是揉了揉她脑袋,说:“你穿很合适。” 随手从她手里抽出那张小票,攥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盼夏开心得眉眼飞扬,眼睛亮晶晶的,拉着他衣摆,欢快地跳着小雀步跟着走。 怎么这么笨,几件衣服就开心成这样? 以后岂不是别人拿一点东西就会把她骗走? 他屈指,在她额头弹了一下。 她捂住额头,懵懵地看他。 他轻咳一声,道:“好好走。” “哦……”她脸上开心的表情很快收敛了起来,似乎鼓起来的翅膀也耷拉了下去,松开拉着他衣摆的手,蔫头耷脑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他停下了脚步,她抬头看他。 温弘阔放缓了声音,“现在人不多了,走吧,喝奶茶去。” 甜滋滋的奶茶,口感丝滑,带着茶香味。 和偏僻小县城里那种用廉价奶粉勾兑出来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她双手捧着奶茶杯,用力吸着黑珍珠,眼睛也亮晶晶的。 他跟在她身后,眉眼不自觉弯了起来。 盼夏转过身,将奶茶递给他,高兴道:“真的很好喝,弘阔哥,你尝尝。” “你喝吧。”他摇头。 她收回奶茶,用纸巾擦了擦吸管,再次递到他唇边,小声道:“我擦干净了,这次不脏了。” 心口像被不轻不重捏了一下。 温弘阔想说不是因为这个,在她殷切的眼神下,低头抿了一口奶茶。 全糖。 很甜。 甜到近乎有些腻。 他喉结吞咽,她眼睛眨了眨,迅速低下头,衔着他抿过的吸管,小口小口地喝奶茶。 温弘阔也别开了眼。 他轻咳一声,问她:“小盼,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今年吗?”她弯着眼睛笑,“已经过完了,上个月十五号。” “生日是怎么过的呢?” 她沉默了片刻,松开了咬着吸管的牙齿,笑着说:“吃了鸡蛋还有长寿面。” “没有吃蛋糕吗?” 她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蛋糕店在县里,太远了。” “你这么喜欢吃甜,我们补一个生日蛋糕吧。” 她睁大了眼睛,立马点头,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快了,又很不好意思地道:“会不会很贵?” “不贵。”他说。 六寸的生日蛋糕。虽然他说不贵,但盼夏在看到价格的时候还是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到两个巴掌大的蛋糕,标价388。 盼夏都想拉着他走了,但他让她选一个喜欢的款式,然后付了钱。 拎着蛋糕回去的路上,她拉住了温弘阔的手。 看她频频低头看蛋糕,温弘阔好笑,感觉自己就是带了一个小妹妹出门。 如果那天晚上没有发生那样的事…… 想到这,他心口沉甸甸的愧疚与负罪感又翻涌了上来。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手指张开,给她牵着,却没有回握。 盼夏知道他的心思,几天前是出于善意允许她暂住在他家,现在更是愧疚。 他是个很好的人,她不是。 很抱歉,但她只有他这一根浮木了。 她朝他笑笑,更紧地捏紧了他的手。 第3章 绿洲 警察找来了出租房。 时间比她意料得要快。她以为她爸妈至少要等大半个月后才能反应过来她是真的跑了。 温弘阔本来已经去公司上班,因为警察打来电话,不得不请假来接受问询。 街道派出所。 小姑娘穿着干净的蝴蝶结长袖连衣裙,黑色长发垂在肩头,漂亮的珍珠发卡别在鬓角。 看起来就像一个离家出走的娇气小姑娘。 可父母打来的电话她不接。 不管他们在电话那头多么咆哮,她都不发一言。 女警看不下去了,坐在她身边开解道:“小姑娘,不管和父母发生了什么矛盾都不应该离家出走,还跑那么远,爸爸妈妈该多着急呀?” 她面无表情,盯着泛白的帆布鞋,不说一句话。 如果不是在问她名字是不是“盼夏”,她说过一句“我是”,警察都要怀疑这个小姑娘是个哑巴了。 温弘阔赶到警局时,盼夏正一个人坐在大厅的冰冷座椅上。 对面几个黄毛正用不怀好意的眼神上下打量,从她脸扫到脚踝,然后停留在她露出的白皙小腿上。 她安安静静地坐着,两只手摆在膝盖上,像幼儿园里等着家长来接的小朋友。 他匆匆进门,目光锁定在她身上,松了一口气,缓声道:“小盼。” 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眶积蓄着眼泪,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大厅的空调开得很凉,他脱下外套盖在她大腿上,去和警察了解了情况,接着又回了电话给她父母。 得知她是一个人跑出来的,至今没有和家里联系,家里都急疯了,他连声说了几次“抱歉”。 明明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可他却在道歉。 父母勒令她立刻回家,否则他们明天就会来深圳亲自把她抓回去。 父母在电话那头痛心疾首、捶胸顿足,连警察也看不下去,纷纷劝说有什么矛盾回去好好和父母聊开,考试没考好也不要紧,父母把她养大不容易,不要让父母伤心。 盼夏知道父母不可能来深圳。 来回车费、路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们绝对舍不得这份钱。 因此,在警察劝说下,她很平静地道:“好,等他们来接我我就回去。” 这要求很合理,警察也觉得没问题,然而话一传回电话那边,她父母立马又换了嘴脸,对着警察一顿诉苦,说现在家里正忙,都抽不出空,为了找她,家里已经耽误了好几天的农活了。 警察只好又来做她的工作。 两边推来推去,最后还是温弘阔先把她领回家去。 烈阳高照,一路沉默。 温弘阔走在她前面,她慢慢地跟着他的脚步往回走。 他应该生气了。 她判断着。 很正常。她骗了他,她说自己是高考完出来打暑假工的,其实她是离家出走的,她也没有参加完高考。 父母在电话里声泪俱下地控诉:我们送她上了十几年学,她连高考都没考完,我们说找关系,让她去县里学美容,她不干,跑了! 父母说得一句都不假,因此她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现在在温弘阔心里,她恐怕也已经是不学无术、懒惰成性的形象了。 沉默像一把小刀,慢慢地凌迟着。她终于受不了这种死寂了,开口道:“弘阔哥……” 他停下脚步,回身看她:“热吗?想不想吃冰?” “啊?”她愣住。 装潢小资的冰室里,她面前摆了一份芒果绵绵冰,服务生给了两个小勺。 他把冰推到她面前,道:“你吃。” 盼夏拿起勺子挖了一勺,固执地先递到他嘴边。 他本来要摇头,见她执意,接过勺子抿了一口,又将那个新勺递给她,把自己用过的勺子搁置在纸巾上。 界限分明。 她心口莫名烫了一下,递下头,咬住勺子,也忍住了滚烫的眼泪。 吃完这份冰他就要送她回去了吗? 也正常,她在这里除了给他添了一堆麻烦,什么都帮不了他。 工作日,工作时间。 冰室内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顾客。 “小盼,是在家里受委屈了吗?”他突然开口说。 盼夏猛地抬头看他,含在嘴里的冰也忘了咽,整个人都呆愣住。 “你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成绩也很好,除了被欺负了,我想不到什么理由会让你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他声线平和,没有哄小孩的腔调,平铺直述,理性。 她鼻腔涩了,一股热流上涌,几乎要从眼睛里落下来了。 她吸了吸鼻子,嘴巴也扁了。 “是家里不让你上大学吗?”他问。 她摇头。 他又问:“那是发生了什么让你决定放弃高考吗?” 她沉默没有回答。 温弘阔思索片刻,再问:“是家里的事?” 她摇头。 “那就是只和你有关。”他缓缓问,“是家里要你嫁人吗?” 盼夏睁大了眼睛,呆愣地看着他。 “别这么惊讶,我也不是神算子,只是这样的事在村里不少,你还有个弟弟,想想大概就是这样了。” 他比她上学更早,在他那个年代,村里能读到高中的女孩都寥寥无几。大多数女孩都被告知读完初中就不会再送了,因此她们也早早放弃了读书这条路。 她能上到高中,已经是村里凤毛麟角的姑娘了。 “我有个姐姐,算算今年应该有三十五了。她十七岁就生了孩子,二十一岁生了病,很小的病,但没治,拖死了。” 他说这些话时语气很平静,平静地像说与他无关的事。 盼夏汗毛直立。 “所以我从小就发誓,一定要从村里走出来,一定要出人头地。”他继续说,说这话时语气也不激烈,依然很平静。 “那你姐姐的孩子呢?”她很小声问。 “不知道,可能死了,也可能卖了,那是个女孩。”他补充,“跟我只差六岁,比你小一岁。” 温弘阔想起了姐姐遗体的手,粗糙发黄,皴裂,指缝里还带着洗不净的泥。 大概是移情,当这个小姑娘出现在他面前,操着家乡口音局促而紧张叫他“弘阔哥”时,他没办法拒之门外,视而不见。 “你想上学,我会帮你复读,你想工作,至少先学一项本领,这点你父母的决定没错。” 冰盘的凉气丝丝拂过她的脸颊。炎热褪去,头脑重新变得清明。 她开口,轻轻地说:“我想上学。” “好。”他答应。 “但是我不想回老家。”她说,“我想待在这里,我可以自学,然后回去参加考试。” 静思片刻,他说:“好。” 他应得太爽快,盼夏疑惑问:“你能帮我吗?你要怎么说服我父母?” “如果你想回去复读,复读班大概也就两万块钱。如果你想留在这边,这两万块钱我会分月打给你父母,作为你留在深圳能够独立工作生活的证明。” 盼夏的心噗通噗通跳了起来,许久,她压住战栗,轻轻放下勺子,认真道:“谢谢,这些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这不是什么大钱。”他很理智地看着她,语气斟酌,“但是小盼,我只能照顾你到你大学毕业,至于原因……很对不起,这也是我的补偿。在你大学毕业前,我会把你当作妹妹对待,负担你的所有支出,等你大学毕业后,你可以过你想过的任何人生,你的工作、恋爱、生活,我都不会再干涉,发生的错误就让它过去,你还有美好的崭新的人生。”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说的这些也分明就是她想要的,由他口说出来已经再好不过。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惶然刺痛,像赤脚踩在沙漠里,眼前有绿洲,却不是边界。 安静几分钟后,她点点头,低声说:“好。” 当晚,他就和她父母做好了沟通。 听到说她在深圳已经找到了工作,是在晚托班照顾小朋友写作业,每个月都会打两千块钱回去,她父母这才勉强同意她留在深圳闯闯看。 尽管黄金时代已经过去,深圳在老一辈心里仍有着神话版的地位。 万一她真在深圳闯出个名堂来了呢? 怀着这样的想法,父母终于没有再逼她回去跟村书记三十岁的儿子相亲了。 从一个人住变成了两个人住。 温弘阔换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给她买了一张宽敞的书桌,还买了一个平板给她听网课。 换了房子后,尽管住在一个屋檐下,盼夏和温弘阔却很少再见面。 他早出晚归,加班的时间越来越晚,甚至有过凌晨三点到家,早上七点去公司的记录。出差的时间也越来越多,甚至最长的时候,一个月出差十四天。 他安排了人送一日三餐到家,盼夏一个人待在家里,除了学习,没有其他任何事情再能干扰她。 偶尔周末他在家,也会待在卧室里,避免在狭窄公共空间里和她产生尴尬。 这一切都是盼夏做梦都不敢想的。 可是终于等到这些天到来,盼夏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网课老师还在一板一眼地说课,她趴在桌上,望着窗外,心思已经飞走了。 秋天已经到来了,气温却没有任何要下降的意思。 今天他什么时候回来? 会加班到多晚? 学不进去了。 她叹口气,暂停了网课,点开他的微信。 [弘阔哥,你今天什么时候到家呀?] 等了半个小时,他没有回复。 她双手支着下巴,用力戳了戳他的头像。 他头像是只踩在冰上的企鹅,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看着觉得这企鹅眉清目秀,和他还有几分像。 两个小时后,他回复了她:[十点左右吧。怎么了?] [我有点想吃你上次带回来的那种面包了。] 她找了个理由。 他说:[好,下班给你带。好好学习。] 盼夏看了一会儿,又划拉了一下聊天记录,轻易就能滑到顶。 每一个时间节点都像一扇无形的门,将他们分隔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第4章 勇气 温弘阔回来的时间比他说的要晚,到家时已经过了零点了。 盼夏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和高中住校一样,晚上十一点熄灯睡觉。 但今天她睡得晚了。 躺在床上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听到了他回来的声音,她立马坐了起来。 侧耳听了十来分钟,却没再听到外面任何动静。 她悄声打开门,往客厅看。 包和塑料袋装的面包都扔在餐桌上,他躺倒在沙发上。 领带扯开,松垮地从领口折出来。 她打开了门,但他没睁眼。 太累了?睡着了? 她蹑手蹑脚走出来,轻声道:“弘阔哥?” 他抬手挡了下眼睛。 盼夏以为他醒了,立马噤声,他却没了更多的动作。 没醒? 她蹲在他旁边,支着下巴看他下半张脸。 好像瘦了? 越来越憔悴了。 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带青色的下巴。 “还不睡?”他突然出声。 盼夏吓一跳,险些弹起来,瞪圆了眼睛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温弘阔转头看她,看到她睁得圆溜溜的眼差点笑出声。 他坐起身说:“面包在桌上,现在想吃就吃吧,不想吃就当明天早餐。” 盼夏蹲着,仰头看他,“弘阔哥,你怎么在沙发睡了?” “没,躺一下,我准备睡了,你也早点休息。”这样轻松地说着,但他声音是藏不住的干哑疲惫。 盼夏没动,依然抬头看他:“你脸色好差。” 他摸了把脸,“是吗?可能最近没怎么休息好。” “工作压力很大吧。” “还好。” 她听得出是打发她的说辞,撇嘴:“别把我当小孩,我知道上班很累的。” 温弘阔看一眼时间,笑了:“还说不是小孩,这个点了还这么生龙活虎。” “那是因为我今天下午睡了一会儿午觉。” 他撑坐着,问:“最近学习还好吗?” “还好……唔,只有几道物理题没太明白它的答案逻辑。” “哪几道题?我看看。” “是江苏卷真题,你来我这里吧,我得找一下卷子。” 盼夏打开了灯。 她的书桌收拾得很干净,书本排列整齐,试卷用夹子夹住层层叠起,笔都插在笔筒里。 房间里有淡淡纸墨气。温弘阔已经许久没有闻到过这种气息了。 她找出试卷,把那几道题放到他面前。 温弘阔站在她旁边,拉开了台灯,将试卷折起,读了读题。 “前两问都会,是第三问不会吗?” “嗯。” “求电阻R上产生的焦耳热Q……”他边读题,从她笔筒里抽出笔,在试卷上划出给定条件,“这题是有点难度,先要明白它这里重力势能能够转换为三部分能量……” 盼夏先是看题,看着看着不自觉地目光就移到了他脸上。 台灯的橙光照在他脸上,明暗界限分明。他低着眼睛看题,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俯身站在她身侧,握着水笔流畅地写下一行行算式。 “听懂了吗?” 他转头看她,对上了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她移开目光,小声说:“……不太懂。” “哪里不懂?” “………” “嗯?” “就……嗯……”她根本没听他刚刚在说什么,此时愁眉不展。 温弘阔提笔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一下:“看我干什么?好好看题。” “唔。” 她耳根发热,捂着脑袋,讪讪低下了头。 温弘阔把解题思路又和她说了一遍,“这次听懂了吗?” 她小鸡啄米地点头。 “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分四步,用微元法,然后用能量守恒方程求解Q。” 她用手掌拖着脸颊肉,撅着嘴慢条斯理复述。 温弘阔没忍住,揉了揉她脑袋:“真聪明。好了,休息吧。” “我做了一套一模试卷,成绩还不错,估分有635。” 她把试卷拿出来给他看。 对她的学习成果,温弘阔没有给很大关注压力。如果要自学,没有拿出极大的自驱力和自控力,只靠外力监督来做样子是没有用的。 他简单翻了翻,夸道:“很厉害。” “我可以要一个奖励吗?”她问。 “要什么奖励?”温弘阔把她拿出来的试卷夹回去。 她转过身,张开了手臂。 “嗯?” “拥抱。”她说。 犹豫了一下,似乎刻意回避才显得态度不坦荡。 他弯腰,很简单地拍了拍她肩膀,道:“加油。” 她伸手圈住了他的腰。 温弘阔僵住了。 她脸颊贴在他身上,声音很轻地道:“工作一定很累吧,听说拥抱可以减少情绪低落,这样你会不会不那么累呢?” 空调呼呼送着凉风。 从他后脊背吹下去,腰腹的温度却依然温热,她拥抱着他,像只小猫依靠着。 他无法将她推开,违心地说一点感觉也没有,也无法回抱她,只能假装是一个普通的拥抱。 “不用这样,小盼。”他哑声说。 她没有松开手,而是道:“我的压力也很大,也需要一个拥抱。” 他们的倒影印在墙面上,两道瘦癯的身影依偎,像鸟取暖。 只是拥抱而已。 他轻出一口气,手掌拖着她的后脑勺,包裹着,轻轻揉了揉。 “明年考完就好了。” “嗯。” “你想考哪所学校?” “深圳大学。” “……”他顿了顿,问,“为什么?” “离你公司很近。我查过了,走路十几分钟就能到你工作的地方。” 没想到她会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他抿了抿唇,道:“你这一年还可以提提分,去更好的大学,厦大、南大、浙大,这些大学都很好。” “但都离你太远了。” 他呼吸微滞,“小盼,你是自由的,你应该选择更好的前途,我只是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男人,不值得放进你的前途。” 她摇头:“你不普通,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很喜欢你。” “……” 她的直球击得他哑然。 “我已经成年了,你不要把我总是当小孩看待。” 闭了闭眼睛,他将她推开,冷淡道:“你这一年应该把心思花在学习上,小盼,别忘了你是为什么出来的。” 她被推开也不伤心,坐倒在床上,晃着小腿说:“学习和喜欢你,并不冲突呀。” 温弘阔站直了身,语气更淡,也更疏离,“你并不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喜欢的只是那个你想象出来的男人,那个能够拯救你的人,小盼,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明白什么才是爱情。” 在她又要开口反驳时,他打断道:“太晚了,休息吧。”他回避话题,转身准备离开。 她知道,今天让他离开,那么从今天开始,他只会更加躲着她,甚至再也碰不着面。 她起身,快步越过他,将门拍上。 砰一声巨响。 他转回身,沉下眉眼看她:“别胡闹,小盼。” “我没有胡闹,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她张开双臂挡住门,仰着下巴看他,那时的勇气让自己都惊叹。 她执拗说:“是你说要对我负责的。” 他哑口无言。 许久,他低下了声音,几乎叹息:“你知道你说的那种负责意味着什么吗?你还年轻,能去见世界的每一面,遇见更好的人,而不是把你的人生早早确定在我这样的人身上。” “也行,你告诉我,你不想负责了,我现在就放你出去。” “……” 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火一样的光芒,充满了能量和对一切未知迎战的勇气,烧得他那几近枯死的心产生刺痛。 她太年轻、太单纯、太简单了。 她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意味着什么。 时代日新月异,只是五年时间就足够从4G发展到5G新时代。 他是一个死气沉沉、996、一眼望得到头的人写字楼螺丝钉,而她漂亮、成绩优异、充满朝气和执行力,未来拥有着无限可能。 或许十年后的某一天,他依然在格子间麻木地敲着代码键盘,而她早已过上和他截然不同的人生。 可她志在必得,斗志昂扬地看着他。 “等你高考完再说吧。”他说。 没有再冷冷拒绝,那就是松动了。她弯着眼睛志得意满地笑了。 她再次伸出手臂抱住了他。 他没有抬手,也没有把她推开。 她嘀咕着说:“明天早点回来,不要再这么晚下班了,我会担心你的。” 毛茸茸的脑袋埋进他怀里,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依赖着他。 他“嗯”一声。 “明天你可以晚一点起,我会先起来做早餐,我已经会用面包机了。” “不用。” “可是我想做。”她抬着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他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乖,睡觉吧。” 他走了,合上了门。 盼夏躺倒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光洁的天花板。 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姑娘,贫穷和聪慧让她早早懂得了许多的社会险恶,从而更清楚他是个很好的人,以后在社会上也很难会遇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她躺回身,手掌搭在胸口上。 她身体里埋着一个定时炸弹,只有他能救她了。 如果一切都会变好,她一定、一定,百倍千倍地补偿回他。 她只是想活着。 只是不想像个伪劣玩具一样死掉。 就算知道了真相,他也一定会原谅她的吧? 毕竟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勇气